正文 第1章 大头鬼阴无伞 立冬过后,虽未下雪,但寒意却一天比一天萧杀。 雁北关外,无应城内,家家户户的屋檐上都挂着一溜儿冰棱子,剔透晶莹,煞是好看。 无应城原名无双城,本是大周皇朝“三十六侯国”之一武国的都城,但因三百年前武侯不知何故得罪了周天子,而被大周神武大军扫灭,沦为罪奴之地。 所谓无应,便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此间众生,注定世代为奴,以偿先辈罪孽,除非立下不世功勋,才能脱离奴籍,否则永无出头之日。 王通自出生起便是个奴籍,缺衣少食且不说,连学门手艺的资格也没有,更别说读书习字了,想要活下去,只能做最低贱的苦力,每日在城西的马厩里喂马扫地,换取两顿牲口都不愿吃的糟糠杂粮。 可就这点吃食,他还要分出一半来,留给家里小他三岁的妹妹! 长年累月的饥饿让十二岁的少年瘦成皮包骨,破烂麻衣下的小身板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倒。但与其他奴籍不同的是,那张蜡黄的小脸上并不麻木,反而分外坚毅,透亮的眸子里深藏着不甘! 没错,就是不甘! 王通今年十二,三年后,年满十五的他,就会被城中衙役分派,或去蛮荒之地开垦,或去深山矿狱采石,甚至被直接送往战场充当炮灰 无论哪一种,都逃不开一个字——死,这几百年来,无应城里抓走的役卒何止百万,鲜有人能活着回来! 王通并不怕死,事实上在无应城里,活着比死更难!但他不能死,要是死了,谁来照顾小妹? 所以,他要活着,活着才有可能立功,才有可能脱离奴籍,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立功,我一定要立功。” 少年满心的夙愿已沉淀了千百个日夜,每到夜晚,他都会爬上屋顶,眼巴巴地苦等流星,据说只要在流星消失前许愿就一定会灵验,这个秘密还是隔壁好心的石大娘教他的。 可惜的是,到现在王通都没见过流星长什么样 这天夜里,王通依旧不死心地蹲在破旧的屋顶,嘴里叼着根茅草,一边望着夜空,一边寻思着明天得想个办法弄点棉布回来,天气越来越凉了,得给小妹添点衣服。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小娃娃,你可是姓王?” 王通吓一大跳,转头一看,一个偌大如西瓜般的头出现在他眼前,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这人大概四五十岁,又矮又瘦,却偏生长了个奇大的脑袋,还一脸的麻子,说不出的怪异,好在他神情并不凶恶,反而满脸卑微,根本不敢和王通对视,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既可怜又可笑。 “你找我?”王通挺纳闷,这人他从未见过,应该不是无应城的人,可这座城里除了奴籍和衙役老爷,根本没人会来。 大头中年人怯懦道:“我不找你,我找姓王的。” 王通忍不住莞尔一笑:“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这无应城里,还真就我一个姓王的,哦,还有我小妹,现在也姓王了。” 小妹是少年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这几年相依为命下来,自然也随了王通的姓,说起来这个姓氏和这间破屋子也算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遗产了。 麻脸大头闻言愕然,眨了半天眼才憋出一句话:“对,仔细看是有点像” 说着,还猛地走近了好几步,差点没直接贴上王通的脸。 “妈呀,鬼啊!”王通只觉头皮发炸,怪叫一声跌坐在房梁上。 方才他看得仔细,这家伙居然是飘过来的,双脚压根没着地! “别,别,别怕”大头鬼一脸惶恐,好像比王通还害怕,慌忙摆手道,“莫叫了娃娃,我不是来害你的” 王通半信半疑,嘴角有点哆嗦:“你,你真是鬼?真不害我?” 大头鬼嘿嘿赔笑:“你放心,我没啥法力,害不了你,况且打死我也不会害姓王的” 你早就死了王通暗暗腹诽,不过见对方好像真没恶意,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 仿佛是怕少年不相信自己,大头鬼在怀里掏了掏,献宝似的拿出一个油腻腻的纸包,麻利地打开了。 王通鼻子耸了耸,整个人突然楞住了,盯着大头鬼手里的油纸包,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这,这是肉?” 这股子香气说不出的勾人,让他的嘴角都忍不住流出了哈喇子,肚子更是咕咕乱叫,曾经无数次的路过酒楼,看着衙役老爷们大快朵颐,他可是做梦都想咬上一口! 大头鬼看着这一幕,浑浊的老眼里有些湿了,轻声道:“吃吧,这是飘香楼的野猪肉,好吃的紧”说着,把油纸包塞到王通手里。 王通懵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肉,奴籍没有这个资格! 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片肉块,咀嚼了两下,王通惊叫着一跃而起,捧着油纸包飞也似地跳下屋顶,冲进家里,用力摇醒早已睡着的小妹。 “二丫,二丫,快起床,吃肉了!”少年又哭又笑。 简陋的床铺上,比王通还瘦弱的小女孩迷糊着坐起身来,揉着眼嘟囔道:“哥,你又说梦话了” 但下一刻,小丫头便眼前一亮,急不可耐地狼吞虎咽起来,嘴里还支吾不清:“唔!好香哥你真厉害!” “那是,也不看你哥是谁,等哥以后立大功了,咱天天吃肉!”少年满脸骄傲,胸脯拍得震天响。 “哥,你也吃” 等大头鬼飘进屋的时候,兄妹俩甚至都忘了还有别“人”存在,只是一个劲地傻笑着,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拼命想让对方多吃点 大头鬼咧着嘴,也不知是哭是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出门了。 一个时辰之后,大头鬼才回来,此时那张麻子脸却是变成了猪头脸,鼻青脸肿的,到处都是乌青紫块,但背上却背着个鼓囊囊的布包。 布包一摊开,里面全是牛肉,烤鸡,鸭脯,腊鱼 长相清秀的小丫头目瞪口呆地盯着一桌香喷喷的菜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使劲吸了吸鼻涕。 王通还算比较镇定,看着大头鬼变形的脸,似乎想问什么,后者却混不在乎地咧嘴笑了:“我本领低微,偷东西的时候被发现了。” 大头鬼只是个孱弱的小鬼,没什么法力,不现身的时候碰不到阳间的东西,可现身的话,又逃不过凡人的拳脚 王通眼眶一热,鼻头有些发酸,这么多年从来没人对自己兄妹这么好过:“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说到这里,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睁得老大:“难道你是我爹?不对啊,我爹比你高,比你好看多了,也没有麻子” “不是不是,莫乱说,折煞我了。” 破屋里,大头鬼被少年的异想天开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那你到底是谁?”王通跟小丫头异口同声问道。 “我是王无一大人的贴身鬼仆,哦,对了,王大人就是你们先祖。”大头鬼慌忙解释,见王通一脸迷惘,又道,“几百年前,我惨遭陷害而死,本该被阴差拿下地府,但机缘巧合下被王大人所救,还帮我沉冤昭雪,从此我便立誓永侍王家,大人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阴无伞。” “阴无伞?”王通一愣,旋即偷笑,心想自己这先祖还是个趣人,无伞无伞,这鬼仆头这么大,阴雨天倒的确不需要伞。 紧跟着他眼睛一亮:“王大人?这么说我家先祖还是个当大官的?他还能从阴差手里抢人,哦不,抢鬼?他是传说中的仙师吗?” 大头鬼阴无伞满脸崇敬地答道:“王大人是开国武侯,本事可大得很咧,比起儒释道等三教仙师也绝不差的” “可惜后来被一群厉害人物围攻,生死不知了,那场恶战我也受到波及,差点被震的魂飞魄散,沉睡了三百年,再醒来时,好不容易才凝聚出鬼身,总算老天开眼,让我能来侍奉少主报恩。”阴无伞的语气先是难过,慢慢地又欣慰起来。 王通却是听得满嘴发苦:“那我家这位厉害先祖到底犯了什么罪,害得我们在这鬼地方世代受苦?” 阴无伞满脸自责地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都怪我本事太差劲,什么也查不出” 一旁的小丫头听得云里雾里,干脆自顾自地啃起了烤鸡,王通却从一开始的震惊,到逐渐犹豫,最后决绝地跪倒在地,目光灼灼地望着大头鬼:“无伞叔叔,你肯定还有其他本领,求你看在先祖份上,带我们离开这里吧,要不,要不就带二丫一个也行” 阴无伞一张麻子脸吓得苍白,连忙也跪在地上,慌不迭道:“小少爷你折煞老奴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没本事带你们走,不过我会一直守着你们,给你们偷吃的等少爷身体强壮了,就能修习武道” “还有!老爷当初让我记下了一篇没名字的口诀,说是将来传给王家后人,老爷的本事通天,肯定能让小少爷变得厉害,那时候就能带着小小姐逃走了”说到这里,阴无伞都快哭出来了,他是只老实忠心的鬼,眼下恩人的后代跪在他面前,简直比魂飞魄散还让他难受。 “学了那什么没名字神功,能变得先祖那般厉害吗?” “肯定能。”阴无伞连忙点头。 “可我不识字啊。”少年愁了。 “我识字,我教你”大头鬼欢喜咧嘴。 这一夜,十二岁的王通第一次吃肉,第一次撞鬼,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活着的希望 从这天起,大头鬼每天夜里都会来王家,怀里总揣着吃的,笑眯眯地看两兄妹吃完,然后教他们识字念书,虽说阴无伞生前只是个账房先生,但幼学启蒙之类,问题还是不大。 待到后半夜两人睡下之后,大头鬼又笑呵呵地把屋子收拾好,洗衣涮碗,乐在其中,直到黎明将至才隐遁而去。 隔三差五的,阴无伞还会摘来些药草,煎好后给王通内服外用,打熬身体,虽说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但也甚有些滋补之效。 法力低微的他甚至还冒死给王通偷来一本粗浅的入门拳谱,须知习武之人阳火旺盛,血气强大,一般的小鬼唯恐避之不及,大头鬼差点被打得形销影散,才险之又险的脱身。 不过如此一来,王通的苦日子倒也多出不少意义,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服苦役之外,其余时间全用在念书、练拳上,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 正文 第2章 没名字神功 阴无伞勉强能教王通念书,练拳就爱莫能助了,好在这拳谱也不是什么高深法门,而是神州浩土流传最广也最普通不过的“武祖长拳”,健体防身的入门功夫。 拳谱上自有练法画像和批注,王通少年机灵,又不怕吃苦,一番琢磨下来倒也能无师自通。 说起来这武祖长拳正是由王家先祖,开国武侯王无一所创,收录在大周皇朝整理的《武经》之中,流传千古,奴籍之外人人皆可习之,堪称知名度最高的拳脚功夫。 此拳名曰长拳,实为短打,直来直去就那么三十二式,招式起如风,击如电,也就一刻钟的功夫,王通一天能打个十几趟。 日积月累下来,倒也打得有模有样,完全是滴水穿石的水磨工夫。 练功之余,有时王通也会询问一些先祖的事迹,可惜每次阴无伞都是苦笑摇头,不是他不说,而是他知道的也不多,只得岔开话题,说一些无应城外的奇闻轶事。 春去秋来,白驹过隙,晃眼间三年过去了,十五岁的王通长成了一个身材结实,皮肤黝黑的少年,长相倒没什么特别,唯独一双眸子明亮异常,更时不时闪过一缕精芒,显然是修习武艺小有所成了。 《武经》有云:世间如苦海,肉身作舟楫,故武道一途,首要坚固己身。 所谓坚固己身,便是武道的基础修行,锻体。 其中又细分为皮肉、筋膜、气血、内腑、骨髓等五个层次。 初练皮肉,蓄力勇猛,筋膜结实,发力如牛,气血充沛,如汞如浆,内腑强大,呼吸绵长,脱胎换骨,伐毛洗髓,成为武道宗师! 至于之后的境界,拳谱上没有记载,王通自然无从得知,况且知道了也没啥用。 因为整整三年的武祖长拳练下来,王通也就堪堪完成第二步筋膜结实,连第三步气血充沛的边都没摸到。 老实说,这个进度其实不慢,但也绝不算快,其中固然有环境条件的限制,但也说明王通习武的资质只是一般,毕竟武道一途有“先快后慢”之说,若是根骨出众者,三年内达到血如汞浆并不难。 相比于武祖长拳,另一门“没名字神功”的修习更让王通头疼,三年过去了,居然还未真正入门?! 要不是阴无伞一再言之凿凿,王通甚至怀疑自家那位先祖是不是在和后人开玩笑? 没名字神功并不复杂,分作上下两个部分。 上半部是“观想口诀”,四字一句,共三十六句经文,需一口气在心中默念,存想其神。 “元初天王,啸咏太玄,凝神遐想,而说洞章” “眉放青毫,顶旋紫气,万华宝盖” “初曰通气,次曰通神,终曰通灵,十通成真,道宸飞升,三界三清,证天帝尊” 下半部是“吐纳口诀”,同样是四字一句,却有七十二句,需在念诵口诀时,配合呼吸吐纳,每念一句便吐纳一次,这七十二次呼吸的长短轻重均有不同变化。 “九合三離,司命奏籍,回炁泥丸,仰回三天” “上寢玉清,下息命門,五藏秀華,舌本之下” “镇神固精,真命长存,七反炼一,三津三神,游遍心宫,血府吐息” 上半部观想口诀晦涩缥缈,乃是静心凝神,一点真灵结道根的上乘法门,可少年人心猿意马,又无人指点修行,哪能有什么进展,日复一日的默念下来,王通的脑海里除了鸡腿就是鸭翅,要么就是神功大成后带着二丫四处胡吃海喝的画面。 有时候甚至一边默念口诀,一边狂流口水,吓得阴无伞还以为小主子走火入魔了。 下半部吐纳口诀也暗藏玄机,这七十二句吐纳口诀每个字王通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他就懵了,仿佛在看天书。 不过不要紧,按照先祖的说法,只要能念出来就行。一边念口诀,一边呼吸吐纳,听起来似乎很简单。 可当王通试着张嘴时,却发现那些古怪的字眼配合呼吸念出来时,音律平仄变得说不出的离奇,才念了几个字,喉咙便有如窒息般难受,再念不下去了。 王通不甘心,将口诀从头到尾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直到倒背如流才罢休,可一开口,依旧卡在第一句,接连试了好几次,不是滞口难言就是呼吸不顺,甚至连胸口都堵闷起来,这才晓得厉害。 这吐纳口诀看起来是一套掌控气息,内合天地的法门,但其古怪异常,与一般儒释道魔等天下修家的炼气法门迥然不同,就算是一代武道天骄的王无一当年也看不出它的根脚和道理,只知是王家祖先历代相传,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甚至于王家祖训有言:“王家可灭,口诀断不可失。” 不过奇怪的是,自始至终,王家先祖也没交代让后人修习此诀到底有何用意,练错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当然这些王通是不知道的,但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已经和这该死的“没名字神功”杠上了。 这三年里,王通就只做了三件事:观想静心,死磕吐纳口诀,一趟一趟地打武祖长拳 不过他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任何王通想象中的神功大成的异象,仅仅只是感觉到一股股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古怪气息,随着每次念咒吐纳而被吸进体内,窜入某几个地方,若隐若现,但很快又全部消散开来,仿佛只是来他身体里游玩一圈。 不过每次古怪气息的侵入散逸,似乎都将身体的那几处所在撑得膨胀起来,隐隐有些酸麻胀痛。 那三个地方分别是:眉心,胸口,小腹。 王通隐隐觉得,这三者之间仿佛有一条冥冥中存在的线,若能将它们完全连接起来,便能将那些古怪气息留在体内。 可因最后四句口诀未能掌握,这根“线”,始终还差了那么一丝。 然而时间已经不等人! 三年过去,王通已然成年,下一次苦役发配的名单中,必然有他。倘若运气好,还能去蛮荒之地开垦,苟延残喘多活几年,运气差点,便直接要上战场充当炮灰,以他现在的身手,可谓九死无生! 不想永世为奴,便只有尽快提升实力,活下来,立大功! 因此,王通所有的希望都落在这最后四句的吐纳口诀上,他隐隐有种预感,若是自己能真正修成这全篇口诀,留下那古怪气息,定能给自己带来惊人的好处。 时值深秋,苦役发配之日渐渐临近,王通愈发焦急,每日里疯狂钻研口诀,几乎废寝忘食如同魔怔,但却依旧毫无进展。 这一日,当他顶着血丝密布的双眼赶到城西马厩时,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糟糕,忘了今天早晨大小姐要骑‘乌云’出城狩猎,早料要提前喂好”王通记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心里暗暗叫苦。 城西马厩属于城主府,王通在里面呆了数年,干的事情就是养马,由于他人够机灵仔细,去年开始老管事便让他负责照料一匹名马,名唤乌云,乃是纯种的乌骓马。 更重要的是,这匹乌云,是城主府大小姐秦般若的马! 果不其然,当王通匆匆赶到时,只看到那匹通体乌黑只有四只马蹄雪白的骏马,正被一位身着英武戎装,气质高贵冷艳的女子骑着。 这英姿飒爽的女子身旁,还有十数名丫鬟和护卫,以及其余几个同样骑着骏马的青年男女,俱是无应城内高高在上的衙内贵人,此时却像众星拱月一般围着此女。 “王通,你这贱奴崽子闯下泼天大祸,还不快快跪下请罪!”看到王通,一个脸上刀疤纵横的老头子顿时咆哮怒斥。 “钱管事,我”王通支吾着想要说什么。 “闭嘴!”刀疤脸钱管事粗暴地打断了他,身为城主府的马厩管事,此时刀疤脸肺都快气炸了,平时见这小子再机灵不过,怎么今天就好死不死地坏了事,连累他也吃了好大一顿训斥,还被罚了几个月的俸禄。 “还敢找借口?你这奴才真想找死不成?主子大过天,误了大小姐的事,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钱管事怒目圆睁地训道。 “哼!你就是负责喂养乌云的王通?”这时,一个神色趾高气扬的护卫冷喝一声,伸手一抓,便如老鹰抓小鸡子一般,将王通捏在手里,轻描淡写地拎了起来,“随我过去,大小姐要问你话。” 王通闷哼一声,只感觉浑身如同被铁箍紧锁,竟丝毫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武学?好可怕的力道!”王通心中大骇,没想到仅仅是城主府的一名普通护卫,就有这么可怕的身手,相比之下,他这三年苦练,简直像个笑话,一时间分外沮丧。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抹坚毅,这就要放弃了吗?不!绝不!就算现在自己实力低微,进境缓慢,但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超过这些人,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改变自己和小妹的命运! “希望这没名字神功,别让我失望才好。”想到这,王通心底喃喃自语。 正文 第3章 因祸得福?因祸得祸! 砰! 王通被狠狠掼在地面上,浑身阵痛。 “奴崽子,好好跪着,老实回话!”护卫踹了他一脚,王通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但终究是低下头,将情绪深深隐藏。 忍!他必须忍!这种卑贱,他已经忍了十五年! “你叫王通?”这时,一把清脆如莺的声音响起,却是那英姿胜雪的大小姐,淡淡地看了过来。 “回大小姐的话,小人正是王通。”王通忍着剧痛回答,听说这秦家大小姐性子冷冽,喜怒无常,若是触怒了她,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姓王,这么说来”马背上的秦般若蹙起好看的柳叶眉,心中微动,轻启朱唇,“我的‘乌云’你照料的很不错,足见你是用了心的,但不管你有何原因,今次是你失职了,你可认罪?” “小人知罪,任凭大小姐处罚。”王通神色如常,不卑不亢,既然躲不过,那就坦然面之,总不可能为这等小事要了自己的命。 只要活着,总有出头之日! “很好,我秦家的规矩,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你二十大板,让你长点记性,你可服气?”秦般若微微摆手,立时有护卫走上前来,按住王通。 “谢大小姐赏。”王通闻言松了口气,二十大板虽然难捱,但至少比直接丢了小命或是扔进大牢里要好,须知在城主府这些高高在上的上等人眼中,无应城中的奴籍就如蝼蚁一般,可以随意生杀予夺。 这些年,王通可没少见奴仆因犯错而被直接处死的画面。如此说来,这秦大小姐非但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反而算是“宅心仁厚”了。 事实上,不止是王通诧异,就连秦般若的贴身侍女也是心里犯嘀咕。 “咦?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平常我们犯错可没这么好说话” 啪!啪! 一名护卫扬起巴掌宽的长木板,狠狠抽在王通的身上。 嘶 王通倒吸了一口冷气,钻心的疼痛让他一阵哆嗦,那护卫修为不低,手上劲道自是不小,木板扇下来呼啸生风,几乎把王通的骨头都快抽散,但他死死咬牙,不肯发出丝毫惨呼。 即便身处再低贱的泥土,也要暗藏石头般的骨气! 二十大板抽完,王通浑身冷汗淋漓,几乎要瘫软在地。 “咦,倒是挺硬气,不愧是那人的”秦般若英气的俏脸依旧冰冷,但眼底却是流出一丝欣赏,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罚完了过错,便轮到赏功,你用心照料‘乌云’两年,也算有些鞍马之劳,我便赏你十两雪银,另外这瓶活血益气丸也赏你了,拿去吧。” 说着,一个小瓷瓶和一锭雪银被扔到王通面前,银锭上铸有一个篆体的“周”字,竟是大周皇朝的官银。 一两雪银可换千文大周铜钱,而王通起早贪黑照料“乌云”一年的工钱,也才数百文,眼前这锭雪银足足抵他十余年的收入! 这已经是极厚的赏赐!城主府的马比人还要精贵,每天吃大量的鸡鸭蛋与麦豆等精粮,很多马仆都暗中克扣马粮拿回家自己吃,可王通却从未有过。 显然,秦大小姐目若观火,明察秋毫。 除此之外,那瓶活血益气丸更是价值不菲,据说是武者炼体疗伤的灵丹妙药,即便隔着瓷瓶王通都能闻到淡淡清香,寻常跌打淤伤只要服下一颗,就能活血化瘀,若是配合锻体更是有奇效。 如此珍贵的东西,恐怕也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们用得起,但却被秦般若轻描淡写地赏给了王通? “以后记住了,该你负责的,你就一定要做好,容不得半点差池,更不能虚假怠慢,否则有你后悔的一天”秦般若看似在教训王通,话中却颇有深意。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大小姐赏罚分明,我等甚为钦佩。”一个衙内子弟恭维道,其余众人纷纷应和。 “走吧,别误了狩猎的时辰。”秦般若不置可否,策马扬鞭而去。 “哟,王通啊,你小子倒是因祸得福了,虽然挨了板子,但得了大小姐厚赏,真他娘的划算哦!” “啧啧,十两白花花的雪银呐!大小姐真是阔气,我怎么就没碰上这等好运呢?” “是啊,还有那什么什么丸,肯定是顶天的好东西,要换了我老梁,挨五十板子也愿意啊。” “啥都别说了,王通你必须请客” 待秦般若等一行人离开后,马厩里的马仆们纷纷围上前来,看着王通手中的银锭和瓷瓶,个个艳羡不已,面露贪婪,唯独钱管事不发一言,深深地看了王通一眼,冷哼而去。 “因祸得福?可笑!”看着这些人的丑态,王通心里冷冷发笑,“这次打板子,下次说不定就是砍脑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什么好羡慕的?” 不过他并未多说,只是面色痛苦的闷哼了几声,一边满口答应着伤好后请客,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出马厩,免得被这帮人纠缠。 “如果我练成了没名字神功,拥有比那些护卫更强的实力,甚至超过秦般若,不知彼此的位置是否会调过来,我来拿板子打大小姐,再赏她点甜头?” 回家路上,走在偏僻的小巷里,王通不禁有点恶趣味的想着。 天气很冷,路上居然一个行人也没有,王通每一步迈出,都下意识地带上“武祖长拳”的身法步伐,唤作赶山步,取赶山追月之意,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同尺量过一般。 这三年来,他已经把拳法腿功练到无时无刻都上身的地步。 “三年时间,过得好快,简直就像是一瞬,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王通心中有些焦虑,只想快点赶回家练功。 但就在他迈入巷子深处时,突然耳朵动了动,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窸索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三四个人影手里拎着棍棒刀械从角落里转出来。 与此同时,前方也出现了五六个人,一样手持铁棍长刀,将他去路堵住! “这些是什么人?”王通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捂了捂怀里的东西,“难道是冲这来的?” 他不记得有招惹过谁,自己身上除了刚到手的赏赐,似乎也没什么值得他人惦记,看来是钱财露白惹来的祸事,毕竟十两雪银在九成无应城的奴籍眼中,都是一笔巨款! “兔崽子,乖乖跪下来把大小姐的赏赐奉上,不然哥几个废了你。”果然,领头的中年人一对三角眼凶光直冒,步步紧逼过来。 “呵呵,这副模样,倒真像争抢骨头的恶狗。”王通冷冷一笑,毫不畏惧,三年苦练,兴许依旧比不得城主府中的护卫,但这些瘪三,却不放在他眼中。 这些所谓的“赏赐”虽然他不甚在意,但好歹也是自己捱板子换来的,那些银子正准备给小妹多添置些冬衣,岂能拱手给人? “废话少说,要动手赶快,我急着回家吃饭。”王通勾了勾指头,像是逗弄小狗一般,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兴奋,说起来自己苦练了几年拳法,还没真正试过威力,木桩不会动大头鬼不禁打,难得有这么一次实战机会,正好检验检验。 正文 第4章 围堵,血战 “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自己找死!” 三角眼一挥手,顿时一群人一拥而上,各自挥舞着手中武器,朝王通当头呼来。 王通反应飞快,矮身就地一滚,间不容发地躲开刀棍,钻到了包围圈之外。这招驴打滚虽然简单丑陋,却是极为好用。 吧嗒! 下一秒,王通整个人仿佛炸毛的猫一般弹射而起,一蹦数尺高,猛地一记魁星踢斗,右腿势大力沉地踹在一人头上,去势犹然不减,竟直接踩着此人的脑袋撞上石墙! 王通看也不看,腰脚起伏,如跨奔马,霍然前冲,一式弓步冲拳将紧随而来的另一人打得倒飞而起,胸膛都快塌陷下去,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 自学拳来,王通气力日长,加上那古怪的吐纳法诀,虽未大成,但也隐隐改变了王通的身体,日积月累地提升着他的根骨。 武道锻体第二境,筋膜结实,发力如牛,能战十余大汉,可不止是说说而已! 方才瞬间击倒两人,虽说有着对方轻敌的缘故,但王通的实力,却也不是这些混混瘪三可以比的。 一时间,王通甚至看到这些人的神态开始紧张,眼神流露出畏惧。 “靠!这小子,吃了大力丸吗?怎么可能这么生猛!” 一旁的三角眼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但此时势已成骑虎难下,即便心中凛然,也要硬着头皮上。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他们既然接了差事,便不能临阵脱逃,否则比起眼下拳脚凶猛的王通,得罪了那个人的下场更为可怕! “妈个巴子,你们都没吃饱饭吗?都给我上,谁放倒他赏钱翻倍!”三角眼大声呼喝,同时自己也抽出一把朴刀欺身而上。 来得好! 王通初试身手,信心倍增,身上气息膨胀,舌战春雷般暴喝一声,身形不退反进,朝着冲在最前的几个人猛地扎去。 此举并非鲁莽,拳经有云:“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王通深知武祖长拳虽力道刚猛,但不耐久战,因此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人,万一拖得久了,后果难料。 啪!啪!啪! 王通如虎入羊群,搬拦势,撇身势,卧牛势,伏虎势,招招朝人脸上招呼。 他的手掌因常年拍打木桩,早布满老茧,提气挥掌硬如石木,一刷在人脸上,立时血肉模糊,眼冒金星。 与此同时,王通步伐急走不停,躲避棍砸刀砍,滑溜溜如林中泼猴,却是三十六式拳架中的“鬼脚蹴”,不但灵活,而且专踹人胫骨,一旦对方倾倒,接着便是炮捶轰脸,浑不留情。 一路疾冲的王通简直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但接连放倒三四人后,拳势已尽,正待换气蓄力,突然,地上一个大汉阴阴一笑,唰地一把抓住王通的脚踝,这一抓顿时让王通步伐散乱,身形一滞。 此时两把钢刀从他背后斜砍而来,生死关头,王通头皮一麻,猛地低头弯腰,屈膝跪地,险险躲开刀刃的同时,膝盖如擂鼓捣蒜般顶在脚下那大汉的脸上,直接将后者的脑袋擂爆,血液脑浆如烂西瓜般流了一地! 但眼前又有一道刀光兜头砍来,王通应变极快,一个苍鹰蹬兔挣脱脚下,旋即抢步中宫,左手擒拿势抓住对方手腕,右手倒骑龙猛地一个肩摔将其放倒,顺势用对方的砍刀抹了他自己的脖子!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在眨眼之间,但这一耽搁,后方的砍刀手却追了上来。 嗤啦! 砍刀斜划而下,刃口锋利地破开了王通单薄的衣物,在他背心上留下尺余长的血痕! “挂彩了。”王通只觉得背上一凉,旋即火辣辣的疼痛,湿热的血液瞬时涌出。 但此刻王通没有丝毫惧意,血染刀锋反而激起他心底的狠劲,脚步急转,背身探海势劈手夺过钢刀,随后以刀为掌,猛地一戳,将那人戳了个透心凉。 不得不说,王通练武的资质虽然一般,但打起架来生死相搏的凶性却是一等一的罕见,仿佛有某种本能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天生就该是个刀尖歃血的凶人! 这种凶不是语气神态上的凶,而是来自骨子里的锋锐,有如一把利剑,平日深藏鞘中,一旦放出来,便是猛兽出闸,无血不归! 抽刀,血箭飙射而出,那汉子如面筋般软倒在地,王通毫不停留,继续杀向剩下的几人,生死间的激烈搏杀将他平时练习的潜力完全发挥出来,这一刻他以刀为拳,浑然忘了固定的招式,但每次出刀,却又透着武祖长拳的神韵。 开始时击毙两人,之后又捶晕三人,擂死一个,捅死一个,这时围堵他的人已经只剩下四人。 “必须速战速决,我体力消耗过大,又中刀流血,再难久战。”王通心中通透,感觉到脚步已经有些轻飘飘虚浮,这是即将脱力的先兆。 这时,对面三人同时抡起铁棍砸来,王通把心一横,硬提一口气,悍然抬起左臂硬抗,顿时一阵骨裂声响起,剧痛钻心入髓。 嘿 王通咧嘴,嘿然一笑,反手刀光如电般抹过三人脖颈,血如喷泉般从喉管涌出,溅了少年一脸。 “你,你这个恶鬼!你不是人,你是恶鬼!”面对此时如索命修罗般的王通,唯一还站着的三角眼双腿如筛糠般乱抖,只知惊恐大叫,却连反抗的勇气都丧失了。 看着王通踏着满地的血泊,拖着钢刀一步步走来,早已吓破胆的三角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捣蒜般磕头求饶。 “王通,不,王大爷,求求你!不要杀我!小人被猪油蒙了心,这才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小人告诉你是谁指使我们” 死! 早已杀红了眼的王通根本没心思听他废话,劈头便是一刀,将此人头颅生生砍飞! 三角眼到死都想不明白,难道王通就不好奇谁是这幕后黑手吗?可惜他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王通当然不好奇,因为他心里早已隐隐猜到这件事的背后是谁! 想到这,他用刀挑起三角眼的腰囊,打开摸索了片刻,除了二两碎银外,果然翻出一枚通体黝黑的木牌,正面刻着一个“黑”字,背面则有乙二十三的字样。 “哼!黑会,钱家兄弟,果然是他!”一个面孔在王通脑海中定格。 黑会是城西的地下帮会,在无应城这潭烂泥池里,也算得上一号势力,这些人平日里恶事做尽,敲诈盗窃,杀人放火,甚至于倒卖人口,若按大周律论处早已罪该万死。 但,这里是无应城,城主秦占山的话,才是王法!黑会之所以行事如此嚣张,除了奴籍不入大周律法的缘故,皆因黑会的三大首领,俱是城主府的人! 老三钱季,城主府书簿小吏,官虽小,却有不少实权;老二钱仲,城卫军百夫长,据说是一员猛将;老大钱达,正是王通的顶头上司,城西马厩的钱管事! 毫无疑问,此次要教训王通,夺他赏银的,便是钱家老大了。 至于缘由,十两雪银算是其一,毕竟这数目对钱达来说也算一笔横财,但恐怕更关键的还是那瓶“活血益气丸”,王通知道这东西肯定不是十两银子能买得到的,说不定百两都不止! 除此之外,这老家伙因为自己的缘故,白白挨了秦大小姐的训,恐怕也是怀恨在心,这才派人狠施辣手,反正无应城里天天死人,多死个小马仆,也再正常不过。 “呵呵,杀人,夺财,出气?这老不死的倒是打的好算盘!” 正文 第5章 梦中画像 “钱达!” 偏僻小巷里,王通胡乱撕些布条包好伤口,眼底怒意涌动,但很快又化作深深的忧虑。 钱家在这无应城里虽然只是个小家族,但对王通来说却是财大势粗,想要把今天这一刀还回去,以他目前的实力,无异于蚍蜉撼树,痴人说梦。 “活下来,变强,立功!”王通喃喃自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说我不算什么君子,但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草草处理一下伤口,王通一口气狂奔出小巷,不敢再稍作停留,他早已是强弩之末,随便来个人都能放倒他。 好在幕后那人并没有安排什么后手,想必在他眼里,出动几个地痞对付王通已然十拿九稳。 呼呼 待王通强撑着回到家时,肺部已如拉风箱般猛喘粗气,整个人昏沉沉的,恨不得立刻睡过去,这是失血过多以及恶战力竭的后遗症,但王通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这一睡,可能就永远醒不来了! 背心中的那一刀伤口又长又深,血液早已浸湿了布衫,甚至已经凝固成斑斑块块,触目惊心。 “啊!哥!你怎么了?”当小妹王舞看到哥哥这幅模样,顿时惊声尖叫起来,一股强烈的恐慌笼罩着她,像是天都塌了。 在小丫头心里,哥哥就是整片天,天塌了,她还怎么独活? “我没事”见到小妹,王通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长长的嘘了口气,勉强盘坐在木床上,感觉浑身一个指头都不想再动,“快把上次大头叔叔送来的草药都拿来,另外给哥打盆热水。” “嗯,”小丫头噙着晶莹的泪花,用力点头,“哥你一定不要有事,不能有事” “傻丫头,哥哥现在可是大高手了,这点小伤还死不了”王通咧嘴一笑,安慰道。 很快,王舞便拿来一个简陋的木箱,里面装着些杂七杂八的药草,都是这几年大头鬼阴无伞从城外荒山里采来的,大多用来给王通打熬身体,虽说收效甚微,但也聊胜于无。 其中有一味药草,名唤“七叶花”,性喜阴,对枝对叶而生,具有止血治创的奇效,江湖上盛行的“金疮药”便是以此草为主材炼制。 嘶 王通忍着剧痛,将已经和伤口粘在一起的布条撕下,再将几株晒干的七叶花碾碎了涂抹在深可见骨的血痕上,渐渐的,伴随着阵阵又麻又痒的酸痛,伤口总算是止住了血。 旋即,王通吃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小瓷瓶,倒出几颗黄豆大小的药丸,想也不想便吞服而下,此刻他体内因竭力恶战而引发的暗伤极其严重,再加上一路失血过多,若不及时治疗,很有可能导致气血枯竭,轻则瘫痪,重则死亡。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秦大小姐赐下的丹药确有奇效了,做完这些,王通心神一松,终于再支撑不住,趴在床上昏沉睡去。 懂事的王舞则焦急地跑到灶台旁生火烧水,鼓起小嘴拼命地吹气,即使一张小脸被熏得黑兮兮的,呛得直咳嗽,也不愿停下。 “哥哥,对不起,小舞是不是很没用,没办法帮到哥哥” “大头叔叔,你在哪里,快点来救哥哥呀” “呜呜,哥哥你不要离开我,小舞好怕” 一滴滴泪珠夺眶而出,小丫头轻轻抽泣着,喃喃自语。 因为大头鬼白天不能现身,王舞只能自己给哥哥处理伤口,好在自幼在无应城里长大的她,知道的东西远比同龄孩子多,小时候她被野狗追咬,哥哥给她包扎的手法她还记得。 烧好热水,王舞吃力地将哥哥扶起,褪去上衣,小心翼翼地用浸湿的毛巾拭去伤口周围的血痂,再重新敷上七叶花的粉末,最后用布条缠好,还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接着她又马不停蹄地熬了碗米粥,一勺一勺地喂给依旧昏迷不醒的王通,做完这些,身体本就瘦弱的小丫头已是分外疲倦。 “哥哥,你看,小舞现在也会做很多事了呢。” “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小丫头的眼泪又开始扑簌而下,良久,竟这么抱着膝盖在王通身边睡着了。 这一夜,不知为何,阴无伞竟始终没有出现。 这一夜,王通也一直昏迷不醒,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漂浮着一张遮天巨画,看不清上面描绘着什么,但却透出一股浩瀚荒古的气息,这气息中似乎隐含着某种玄奥晦涩的意念,并非任何语言文字,但王通却能轻松地理解其中的意思,仿佛他生来就应该知道这些。 那股意念与王通的心神毫无阻碍的融合在一起,不知不觉,王通便沉醉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沟通”中,浑然忘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浩瀚的遮天巨图猛然迸发出炫目的四色神光,金、黑、青、赤,冲天而起,仿佛要将整个乾坤都捅出个窟窿! 王通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看时,那四道剑光早已远去不可见,但眼前的巨图却又有了变化,似乎,更加清晰了? 而让少年震撼到难以置信的是,这幅画中,竟是画着一个人! 不,那是仙!是神! “元初天王,啸咏太玄,凝神遐想,而说洞章” “眉放青毫,顶旋紫气,万华宝盖” “道宸飞升,三界三清,证天帝尊”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在虚空响起,虚无缥缈,仿佛来自寰宇八方。 这是?王通心头一凜,这段经文他极为耳熟,正是他背诵了整整三年的没名字神功上半部,观想法门! 听着熟悉的经文,再看那天穹上的巨画,可不正是一位端坐九天,眉放青毫,顶旋紫气,万华宝盖加身的神仙? 这画像,十有八九便是那“元初天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通先是一愣,旋即却是状若癫痴,欣喜欲狂。 三年求索无门而入,一朝顿悟醍醐灌顶! 观想观想,当然是要先观才能想!观其神,冥想其道,方有所得。 难怪自己这三年来几无寸进,也难怪王家千年来守着“没名字神功”这等至宝,却是一无所获,原来是在根子上出了问题。 没有那祖师爷“元初天王”的画像,又如何能观想出他老人家的模样,进而体悟道韵,洗练神魂? 在缺乏源头的前提下,再如何努力揣摩,也终究是竹篮打水罢了。 不过,王通想不明白的是,元初天王的画像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若是修炼此观想法门,就能“梦”见祖师爷的话,为何王家历代先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若是先祖们都无此际遇,为何偏偏自己就行? 王通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自家事自家知,苦练了三年武祖长拳,才堪堪摸到锻体第三境气血的门槛,这速度,不说他废物都算嘴上积德。 自己的资质悟性都只能说差强人意,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股能吃苦的狠劲了。 这么说,难道是祖师爷见我勤修不辍,诚心可嘉,特意显灵? 想来想去,王通也只能这般“合理”解释了。 不过他却忘了,当初谁在默念口诀时,满脑子观想的都是鸡翅鸭脖 正文 第6章 神魂饱满,血如汞浆! “初曰通气,次曰通神,十通成真” “金精玉液,气神合一,虚空入体,照心明性” 心中随着四周梵唱默念口诀,双眼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遮天的画像,此时此刻,无需刻意追寻,王通完全进入了似空非空,似想非想的入定之境。 遮天巨画四周是无数日月星辰环绕,隐隐组成玄奥道纹符阵,正中则是一尊盘坐九天虚空,面目威严如御天地,双眼半开如藏乾坤,头顶三花紫气无边的仙神。 恍惚间,王通甚至有一种错觉,这尊神袛,仿佛就是自己千百世輪回的起源,与自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一点真灵大梦醒,照镜自观见本心! “这画,似乎能引起我灵魂共鸣,让人有着一心向道的意境。”王通冥冥中有所感悟。 “诵吾真经,可见三清上天,众神众贤,琼楼玉女,地火风水,万转轮回” “有九天虚空之气,寸入神魂,开合真灵,清热无间,庭台无幻,俱灭虚妄” 随着经文不断念诵,以往没有任何反应的王通,此时却感觉有点点星光从遥远的九天虚空而来,自头顶卤门直灌而下,缓缓沁入泥丸宫,神识海。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奇妙无比的感受,原本浑浑噩噩的脑海,逐渐由浊转清,王通只觉浑身豁然舒畅开朗,清凉如浴微微清风,飘飘欲仙不能自已。 这种感觉全然不是世间任何快意可比,深入骨髓,哪怕是心志坚定如铁的武道宗师也抵挡不了这般诱惑,必然会沉醉其中。 一旦沉醉,则无法自拔,幻象丛生,杂念袭来。 王通根本没学过静心守念之法,自然也抵挡不了,做不到灵台空明。 但好在有口诀法门,更有巨画供他观想,随着王通心中幻象丛生,难以自禁,霍然间,一声铿然剑鸣响起,王通立时警醒,眼前神像愈发威严,宛若镇压九天,斩却一切虚妄。 顿时,王通所有飘飘欲仙的快意都消散无形,取而代之的是钝刀割肉般的剧痛,以及尖针刺骨般的颤栗。 星光依旧是星光,但对王通来说,却与恶魔无异! 但少年一点也不失望,反而心中侥幸:“好强大的幻象,若是沉醉其中,恐怕会变成傻子吧。” 王通知道,方才若不是神像巨画庇护,搞不好自己就会一直沉沦下去,神识迷失,变成痴呆。 修炼观想法门,涉及神魂蜕变,真假难分,最是凶险,一个疏忽就会万劫不复。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接下来就不怕了。”王通知道只有那种破茧成蝶般的阵痛,才是真正该有的感觉。 修炼修炼,不经千般苦修,万般苦练,怎得真知寸进? 王通心神放空,再次跟随梵唱默念口诀,观想巨画上的元初天王,逐渐的,星光再次由虚空洒落,果然,那股飘飘欲仙的舒畅又席卷而来。 有了经验的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静心,排除杂念,继续观想,因为不通晓任何空明守念之法,他干脆就在神识海中一边默念口诀,一边打起武祖长拳! 咦,还别说,真挺管用。 快意消散无踪,那钝刀尖刺入体般的剧痛又袭来,王通浑然不顾,只管念自己的口诀,打自己的拳。 期间幻象多次变化,有恶鬼扑面而来,撕咬其身,有尸山血海,杀戮无边,有九霄仙女,琼楼缠绵,王通一一不为所动。 到后来,甚至有浑身腐烂出虫,腌臜流脓之象,仿佛象征着生死间的大恐怖,大苦难。 可王通只晒然发笑,这般景象吓吓别人可以,他可是从小就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轰! 当王通将所有幻象视若无睹后,九天落下的星光霍然增强,疾冲而下,如点点滴水化为涓涓细流,更是与王通的神魂紧密结合在一起,旋即往鸡子大小的泥丸宫四周鼓荡而去。 这种感觉,就像王通的神魂溺水在这星光之中,一沉一浮之间,不断接受洗涤,蜕变。 一种不可言传只能意会的感觉涌荡,仿佛神魂渐渐和那星光,神像,天穹,融为一体,感觉到虚空浩渺无边,道法奇妙无垠,其余种种皆是虚妄,如梦幻泡影不足留恋。 恍惚间,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又像春去秋来,王通只感觉自身的神魂在这不断的洗练中越发壮大,灵动,剔透。 等他再张开眼时,已经是天色大亮。 王通觉得浑身清爽,神思分外敏捷,仿佛有使不完的精神,一转念便可涌动几十上百个念头,目力更是变得离奇,就连那窗外枯树上的落叶脉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听到那寒风吹动枯枝的细微声响! 这就是神魂壮大饱满后,带来的六识五感剧增的效果。 天地依旧是这天地,可王通眼中的天地再不同于以往。 卧槽! 此时,饶是王通少年老成,心智沉稳,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想了想,王通心中一动,轻轻给熟睡的王舞盖好被子,旋即步入院中,练了一趟武祖长拳。 懒扎衣,端云步,撇身捶,探云海! 一路拳法打下来,王通随心所欲,任意而为,不拘泥于招式变换,打得热血沸腾,打得心怀壮烈,打得说不出的畅快!似乎浑身每一处血液筋骨都在跳跃欢呼! “这是传说中身魂相济,意气合一的现象?” 《大周武经》中有记载,练拳者,凡有顿悟,或境界高深,有可能出现顿悟,触摸到真正的“身魂如阴阳相济,意气似天人合一”的最佳状态。 出现此种现象时,练功一日,可抵平时数十日甚至上百日! “莫非,观想法门壮大了神魂后,还可以促进灵肉合一,使得武道修炼突飞猛进?是了,神魂饱满后心无杂念,对身体的掌控入微,圆转如意,的确有莫大助力!而且吐纳口诀被我参透大半,已经下意识地融入身体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 王通终于明白了,为何“没名字神功”要分上下两部,前者炼魂,后者炼体,却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王通真正认识到了这卷无名口诀的强大!惊喜之余不由凛然,如此神异功法,决不能透露出一星半点,否则必遭无穷无尽的杀身之祸!如此说来,说不定王家的灭亡,便与此有关! 后院之中,王通心无旁骛,如痴如狂,不断地将三十二式武祖长拳翻来覆去地打着,动作越来越快,拳风越来越烈,到后来,几乎看不见拳头,只看见道道残影! 渐渐的,王通心生明悟,有些激动:“很好,突破锻体第三境就在眼前!” 他在第二境筋膜之上停滞许久,离那气血充沛如汞如浆的第三境,早就只差半步,如今在这身魂合一的顿悟状态下,正是良机。 “先服用这活血益气丸,将气血再补充凝练一番,然后一鼓作气,捅破那层窗户纸!”王通嘴角微扬,轻轻倒出几枚黄豆大小的药丸,一股沁人香气飘出,让他不由精神一振。 这活血益气丸可以弥补王通最急需的肉身气血,让他根基更加稳固,王通当即服下数枚,几个呼吸间,便感觉体内有一股股温暖热流喷涌而出,散入四肢百骸,连忙盘膝坐下,催动药力,淬炼身体。 那活血益气丸不愧为千金不换的灵药,药力如火炉一般在王通体内蒸腾,催动着浑身气血如江河涌动,波涛翻滚,不断淬炼着体内诸般杂质。 一炷香之后,王通的皮肤毛孔中缓缓渗出黑色汗液,如同黑油一般,结成厚厚的污垢,活血益气丸的庞大药力,将他体内长久积郁的杂质不断排出,甚至一些隐疾都被治愈! 许久,这几枚活血益气丸的药力终于被完全吸收,王通毫不犹豫,再度服下最后的几枚活血益气丸,这一次,排出的杂质便少了许多,更多的药力开始滋润起他的皮肉筋骨膜,充实着他的气血,让他的身体资质变得更加坚韧。 噼噼啪啪 王通体内筋膜蠕动,骨骼都发出轻微的嗡鸣,血肉中蕴含的力量,急促的转变着,无论是身体的爆发力还是韧性,都比之前要强大恐怖不少。 “难怪那些世家子弟们修为远超常人,普通武者遥不可及的灵药,他们却能经常服用,自然突飞猛进。”王通心中暗叹。 时间飞速流逝,此时王通感觉体内药力对自身的淬炼效果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看来身体能吸收的药力已到极限,即便服用更多的活血益气丸,也不会有更多提升,除非是服下更高等的灵丹,才能再度淬炼身体。 “很好,就是现在,开始搬运气血!”王通大喜过望,当即想也不想,口若鸣钟,一刻不歇地念起经文,以吐纳口诀疯狂炼化药力。 此时,王通整个人精元守一,混不外露。体内磅礴药力在王通体内奔腾,如大江大河一般流淌,又不断随着他的呼吸节奏而沁入经脉血液之中。 “血者,人之本也,道之初灵,蕴藏其中,武之根基,动静不化,自成生灭” “换血者,以动求变也,变则凝,凝则淬,淬则化,化旧而得新,去弱而得强,以水之意境,化火之燥烈,煅烧精血,可得真血” 有了数年苦练打下的牢固根基,加上神魂壮大后的强大助力,王通原本催动血气时,还有些涩滞,而如今体内精血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自行在体内飞速搬运起来。 而随着药力和精血不断交融,王通只觉全身化作一具大蒸笼一般,毛孔都要喷出火来,之前凝结在表面的一层黑色杂质污垢,瞬息之间便被蒸发无踪。 “给我破!”王通仰天狂吼。 钱家带来的危机近在眼前,即将到来的苦役也生死难料,少年将所有压抑都化作一句声嘶力竭的怒吼。 这是不服于命的咆哮! 这是争夺生死的号角! 这是向往尊严的宣告! 仅仅只是一瞬,吐纳口诀瞬间运转到极致,所有残存的药力被王通吸收殆尽,呼的一声散发到周身气血之中,完成最后一步的蜕变。 清晰地感觉到自身力量的疯涨,王通长啸一声,探手劈出一掌,力道喷发,浑身气血似乎都哗啦作响,轰然击中身旁地面。 砰! 下一秒,眼前尘土飞扬,直接出现一个方圆数尺,深达几寸的坑洞! 血如汞浆,力比虎狼! 正文 第7章 王通的逆鳞 突如其来的轰响,惊得王舞从梦中惊醒,胡乱披上衣衫,便从屋内飞奔而出,“哥哥” 王舞睁着水灵眸子,难以置信地盯着战神附体的王通,娇呼出声。 “妹妹,我已经成功步入锻体第三境,如今神魂饱满,气血如汞!” 王通朗声大笑起来,亲昵地上前为王舞整理衣衫,柔声道:“妹妹,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带你离开无应城,摆脱奴籍,再也不用低声下气地服侍别人。我会让你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 王舞甜甜一笑,怔怔地盯着王通,螓首微摇,“哥哥,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求平静安稳,能和你在一起就足够了。” 看着王舞扬起的小脸,纯真的表情,王通不禁心中一疼,越发坚定要为她争取更好的生活。 七尺男儿,岂能久居人下,为奴为仆? 第二日,王通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餐,照常来到城西马厩。大小姐的乌云宝马并不在马场,他便帮着旁人一起搬运粮草,铲除马粪。 “王通,你昨日受了二十大板,如今却安然无恙,完全看不出半点萎靡,肯定是活血益气丸的功效吧?” 一个四五十岁的马夫,笑眯眯地凑上前来,“不瞒你说,我有一个闺女,今年十三岁,天资聪慧,样貌清秀,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将小女许配给你。彩礼嘛也不必太过贵重,就十两雪银加一瓶活血益气丸就足够了,你也知道,我腰椎不好,积劳成疾,要是能服用活血益气丸,肯定能药到病除!” “定亲?” 看着马夫露出的两排大黄牙,王通反感地皱了皱眉头,这个马夫绰号老李头,他的闺女是个智障儿,衣食住行尚且需要人服侍,没想到老李头为了拉拢王通,居然将自己年仅十三岁的闺女许配给他。 更令人作呕的是,老李头一张口就索要十两雪银与一瓶活血益气丸作为嫁妆,完全是要将王通的家底一锅端。 人心不足蛇吞象! “老李叔,我年纪尚小,暂无成家立业的打算。” 王通淡淡一笑,委婉地拒绝了老李头的提议。 老李头正待劝说,一旁又有人凑上前来,迫不及待地说道:“王通,咱俩同事多年,可否借我五两银子花花?” 说话的名叫冯山,是个酒鬼。他借钱不为别的,多半是要拿去买酒喝。 “我的银两都给了妹妹保管,等我回家问问她的意思再做定夺。” 王通尴尬地笑了笑。 “哼,什么玩意?不就是大小姐赏了你一点臭钱嘛,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什么东西!” 老李头与冯山一看讨不到便宜,全都恶语相向。 对此,王通只是淡然一笑,并不上心。 哒哒哒哒 这时,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驾车的是个身穿锦衣的青年,身材魁梧,马厩的人一看到马车,便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上前行礼。 “是钱管事的马车!” 王通定睛望去,不由得微微眯起眼来,脚下却是纹丝不动,并没有上前恭迎。 昨晚钱管事派人抢夺王通的财物,非但没有得手,反被王通诛杀,今日钱管事亲自前来,多半是要寻求报复的。 “钱管事驾到,还不速速跪迎!” 身穿锦袍的青年大喊一声,马夫们纷纷下跪,一个个卑躬屈膝,瑟瑟发抖。 “王通,钱管事前来视察,你为何视而不见?莫不是没有将钱管事放在眼里?” 锦袍青年驾车直抵马车面前停了下来,抬手一鞭子抽向王通。 啪! 王通不敢闪躲,直挺挺地挨了一鞭子,一条红彤彤的血印子浮现出来,鲜血淋漓。 “小人王通,恭迎钱管事!” 王通额头青筋暴起,虽心生怒火,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不情不愿地俯身作揖。 车帘掀开,一个脸上有着刀疤,体态臃肿的胖子,费劲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王通,眼神阴鸷而玩味,“呵呵,王通,我听说昨日城主府的大小姐赏赐了你一瓶活血益气丸与十两雪银,可有此事?” 王通心中咯噔一声,硬着头皮道:“确有此事。” “哼,你一个卑贱的马夫,未经我的允许,也配领取赏钱?现在,便将十两雪银与活血益气丸原封不动地上缴给我,少了一文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钱管事挺着大肚皮,厉声呵斥。 “嘿嘿,真是活该!咱们都是马夫,凭什么就他王通能领到赏钱?” “就是,老子问他借五两银子都不借,这下子倒霉了吧!” 远处的马夫们窃窃私语起来,一个个幸灾乐祸。 “钱管事,那十两雪银与活血益气丸,乃城主府的大小姐看在我照料‘乌云’宝马有功的份上,特意赏赐给我个人的,凭什么要上缴?” 王通心中不忿,顶撞了一句。 “呸,你一个奴隶,狗一样卑贱的东西,也敢跟我吆五喝六?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将赏钱上缴与我,我便将你发配到城郊的黑矿窑,昼夜不歇地工作,吃的是猪食潲水,稍有懈怠便要被鞭挞仗责,要不了三个月,你就得死在里面。” 钱管事狞笑一声,一副稳稳吃住王通的架势。 “你” 王通怒火攻心,愤怒地瞪着钱管事,拳头捏得咔嘣直响。 “另外,我听说你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你要是不听话,我便找人将她绑来好好蹂躏玩弄一番,再卖到春兰坊充当娼妓!” 钱管事话锋一转,变本加厉! 嗡 话音刚落,王通只觉怒火攻心,磅礴的杀意充斥心间,体内的热血更是疯狂涌动,澎湃的劲力快要破体而出。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这钱管事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王通,终于让王通忍无可忍! 十五年来,他日日受人羞辱责骂,尚能忍气吞声。 但妹妹王舞,是他的逆鳞,触之必死! 既然注定要被人踩在脚下受尽屈辱,何不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老狗,受死!” 王通爆喝一声。 随着这一声爆喝,王通猛地一蹬地,好似饿虎扑羊一样扑向钱管事,施展出武祖长拳中的夺命刺拳,直接砸向那张满脸油光的肥猪脸。 “小畜生,你想造反吗?” 钱管事惊呼一声,本能地想要躲避,然而已是为时已晚。 武祖长拳,出拳如龙,势不可挡! 嘭的一声,钱管事的肥猪脸,直接被砸成了一滩烂肉,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五六米,重重地跌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咽了气。 近在咫尺,人尽敌国! 钱管事位高权重,在他眼中,王通不过是个蝼蚁般孱弱的马夫,一只手指便能够轻松碾死。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王通急火攻心之下,居然敢突然暴起,将其击杀! 这一拳,完全爆发出了淬体第三境的威力,拳势如龙,气血如汞! 一招,便将钱管事给秒杀!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马夫,全都大惊失色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幕,吓得额头冒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反了,反了!” 身穿锦衣的青年,惊愕地盯着王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锵的一声拔出佩剑,气势汹汹地扑向了王通,“卑贱的马夫,居然敢以下犯上,杀死钱管事,速速纳命来!” 这锦衣青年,乃钱管事的贴身护卫,拥有着锻体四重境界,呼吸绵长,气力不绝,根本不是王通能够战胜的存在。 如今又手持利刃,若是被他近了身,王通将无路可逃。 “撤!” 王通年仅十五岁,但处事不惊,眼看自己不是对手,也不硬拼,转身跳上一匹快马的脊背,一甩鞭子,便没命地逃向东南方向。 正文 第8章 生死危机 这匹快马,是一匹汗血宝马,本是钱管事的坐骑,如今落入了王通手中,却成为了救命稻草。 “给我追,谁替我抓住此子,奖励二十两雪银!” 锦衣青年扯住一匹快马的缰绳,大声疾呼,“另外,速速吹响警螺,召集无应城的护卫,全城追捕王通!” “什么,奖励二十两雪银?” “发财了,快去抓王通!” 老李头、冯立等马夫,一听到巨额悬赏,纷纷跳上马背,疯狂地追向王通。 “噜呜呜” 与此同时,有人吹响了警螺,无应城内的护卫听到警螺声,纷纷在第一时间循声赶往马厩。 “我杀了钱管事,犯下了滔天大罪,若是落入护卫手中,必死无疑!” 王通拼命地甩着马鞭,一路横冲直撞,直奔自己的住处,“哼,我倒是不怕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是可惜了我的妹妹王舞,她年纪尚小,若是被擒,十有八九要被糟蹋清白,卖入春兰坊当娼妓!” 一念及此,王通心急如焚,俯下身子,猛地一夹腿,飞也似地朝着住处赶去。 有汗血宝马,他一转眼便将身后的追兵给甩开数百米,但这远远不够,他必须要在无应城的护卫赶来之前,带着妹妹王舞逃离无应城,否则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哒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而沉重,喊杀声越来越近,形势极为紧迫! 两兄妹住在马场西南方的茅草房内,十分简陋,每当天公不作美,便会稀稀拉拉地漏雨,被褥常被淋湿。若是打雷了,年幼的王舞便会哭着爬上王通的床,兄妹两人缩在床角,搂在一起取暖,王通总会哼着儿歌哄妹妹入睡,然后默默地等待天明。 茅屋前栽种着一棵垂杨柳,一到夏天,兄妹两人便会拿着一截树枝,躲在树荫下读书写字,大头鬼阴无伞教给王通的每一个字,王通都会手把手地教给王舞,用树枝在泥地上一笔一画写得工工整整,常常一写就是一下午。 屋后是一小块种着瓜果蔬菜的田地,一亩三分地,不大,除了种些能够填饱肚子的蔬菜,王通还特意划了一小块地种起了王舞爱吃的番茄、地瓜。每当瓜果成熟,王舞就乐得合不拢嘴。 两兄妹无依无靠,日子过得艰苦清贫,却也简单快乐。 哒哒哒! 哒哒哒!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打破了宁静的田园风光。 “小舞,快出来” 王通大声疾呼,没等胯下的汗血宝马站稳,便一个鹞子翻身落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茅草屋。 “哥,我给你做了双草鞋,你瞧瞧,结实不?” 王舞听到声音,兴冲冲地捧着草鞋从屋内跑了出来,在王通面前扬了扬。 “走!” 王通二话不说,一把将王舞给揽入怀中,纵身跳上了马背,疯狂地逃窜起来。 “王通在这,别让他跑了!” “杀了他,领取二十两雪银!” 下一刻,十几匹快马便冲了过来,领头的锦衣青年,眼看王通再度从眼皮底下溜走,气得抬手一剑,将屋前的垂杨柳给拦腰斩断。 咔嚓一声,陪伴着两兄妹长大的垂杨柳,哗啦啦倾倒下来,尘土飞扬。 午后的菜园子,更是在飞溅的马蹄子下,被糟蹋得七零八落。 “哥,出什么事了?” 小舞挣扎着坐在马背上,惊恐万状地看着王通,手中仍抓着一只草鞋舍不得撒手。 “我杀了钱管事” 王通拼命地抽着马鞭,脸色癫狂。 “什么!?你杀了钱管事?” 王舞娇呼一声,眨了眨水灵灵的眸子,惊慌失措地啼哭道:“哥,我们会死吗?” “小舞,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王通咬了咬牙,直奔西南方向狂奔而去,无应城固若金汤,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有披甲跨刀的护卫站岗,他若是从城门走,完全是自投罗网。 不过,他记得在西南方向的豆腐店后面,有一个狗洞,从狗洞钻出去,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无应城。 “小子,速速束手就擒!”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倏地,斜刺里杀出了两队人马,一左一右地朝着王通包围过来。 身后,锦衣青年带着一帮马夫,正紧追不舍。 王通,已然是瓮中之鳖,砧板上的鱼肉,无处可逃! 情况十分危急! “妹妹,你可记得豆腐店后面的狗洞?” 王通红着眼,三下五除二,便用缰绳将王舞绑在了马鞍上。 “我我记得,哥,你要干嘛?” 王舞哭哭啼啼。 “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到了豆腐店,就跳下马钻狗洞出城,我会将人引开的!” 王通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咬了咬牙,猛地一刀扎在了马屁股上,然后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嗷嗷 汗血宝马吃痛,疯也似地狂奔起来,一时间烟尘滚滚。 “哥,别丢下我” 小舞失声惊呼,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哭成了一个泪人。 “小舞,好好活下去!” 王通歇斯里地呼喊了一声,下一刻便被二三十匹快马给团团围住。 “小畜生,再跑啊!” 锦衣青年抬手一剑刺向王通,王通眼疾手快,一个的卢打滚,险之又险地躲了开来。 啪!啪!啪! 与此同时,一条条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 王通避无可避,脊背上瞬间多了几条血痕,殷红的鲜血很快便透过粗布麻衣浸染开来。 “我和你们拼了!” 王通低吼一声,体内气血沸腾,劲力上涌,整个人状若癫狂地扑向了身旁的一批快马。 “啪!” 快马背上的是个身材健硕的青年,抬手便一鞭子抽向了王通,嘴里嚷嚷道:“来得正好,我杀了你,便能够领取二十两雪银了!” 嘭! 然而,没等鞭子落下,王通便一拳砸出,直接轰碎了青年的脑门,将其一脚踹下马,催动快马,奋力地在二三十匹快马的围困下逃窜着。 锵锵锵锵 不少护卫挥舞着长枪利剑,朝着王通劈砍而来,招招凶狠,直击要害。王通不甘示弱,边战边逃,不一会儿,王通便陆续杀死了三个护卫五个马夫,身上也多了几条深可入骨的伤口,鲜血横流。 “戳死他的马!” “对,先砍死他的马!” 漫天尘土中,王通的快马,直奔东门方向疾奔而去,身后跟着几十匹快马,领头的护卫眼看久久不能擒住王通,气急败坏之下,大声嚷嚷起来。 “呔!” “呔!” 当下,便有护卫张弓拈箭,准确地命中了王通胯下的快马。 快马哀嚎一声当场马失前蹄,王通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从马背上重重摔落下来,跌得头昏脑涨,全身酸痛。 锵! 没等王通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柄寒光凛冽的利剑,便抵住了他的咽喉,持剑之人赫然是身穿锦衣的贴身护卫。 “给我将人绑起来!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杀我们黑会的老大钱管事,我会将你交给其余两位头领,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锦衣护卫面色狰狞地瞪着王通,恨不得将王通给千刀万剐。 他作为钱管事的贴身护卫,没能保护钱管事的安全,其余两位头领要是追究起来,他势必要遭受严惩。 甚至于,要被凌迟处死。 当下,便有一群人飞扑上前,七手八脚地将王通给捆绑起来。 正文 第9章 无法拒绝的条件 “哈哈哈,有种现在杀了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通被人绑成了一只粽子,眼看必死无疑,顿时猖狂大笑起来。 笑声传荡开来,引得城内不少奴隶为之侧目,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此子年纪不大,却是一条硬汉,不敢为奴,敢于反抗暴政,即便是死了,也受人尊敬。” “我听说此子杀了黑会的老大钱管事,真是一个大英雄!” “可惜好人不长命,落入了官兵的手中,肯定看不到明天的金乌了。” 不少奴隶都暗自叹息。 哒哒哒哒 这时,城东的官道上来了一大队人马,领头的是一匹漆黑如墨的乌驹宝马,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城主府大小姐秦般若的坐骑。 秦般若的两旁,分列着数十名身强力壮,面色冷峻的护卫。 马队后方,则是上千名手上脚上戴着镣铐的奴隶,正一步一步艰难地跟在马队后方。 “闲杂人等,速速闪开!”秦般若的亲卫远远地冲着拦在路中央的王通等人呼喝了一声。 “是,是是。” 锦衣护卫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下来,慌忙冲着身旁的几人招手,“快,将此子拖到路旁,莫要让这肮脏卑贱的奴隶,挡住了大小姐的去路。” 几人手忙脚乱地将王通给拖到了路旁的泥地上。 “嗯?” 秦般若骑在乌驹宝马上,好奇地抬头瞅了一眼前方的情况,当看到王通的时候,忽然柳眉紧蹙,喃喃自语道:“先前我听闻警螺声响彻全城,原以为有奴隶潜逃出城,没想到就只是个身单力薄的少年而已。” “大小姐有所不知,此子杀了城西马厩的钱达,这才会引得护卫全城追捕。” 秦般若身旁的一个国字脸青年闻声,凑上前来一五一十地禀告道。 “城西马厩的钱达?” 秦般若闻言嘴角微掀,螓首微摇,“我早就听说这城西马厩的钱达野心很大,虽是个不足挂齿的御马官,但私底下却拉帮结派,敲诈盗窃,杀人放火,在无应城内肆无忌惮地作威作福。没想到最终居然会沦落到被一个少年斩杀,真是令人唏嘘。” “停下。” 说着,秦般若抬了抬手,马队倏地止步,身后的上千名奴隶,也都疑惑地停下了脚步,驻足看向前方。 “走,我们去瞧个热闹。” 秦般若骑着乌驹宝马,带着一名身强力壮的护卫,很快便走到了王通一行人身前。 “属下拜见大小姐!” “属下拜见大小姐!” 二三十个护卫,一看到秦般若,全都恭恭敬敬地下马躬身行礼。 “你是何人,可认识我不?” 秦般若美眸微亮,笑眯眯地看着王通。 “在下王通,是您的马夫,自然认得大小姐。” 王通抬起头来,看着貌美如仙的秦般若,淡淡开口。 “王通,你为何杀死钱达?你可知道,作为卑贱的奴隶,谋杀朝廷官员,这是要株连九族的死罪!” 秦般若娇喝一声。 株连九族? 王通吓得一哆嗦,不过一想到妹妹王舞此时多半已经离开了无应城,便又放下心来。 “知道。” 王通咬牙道:“但钱达那老狗欺人太甚,抢夺我的钱财也就罢了,但他居然想欺侮我的妹妹,要将我的妹妹玩弄一番再卖入春兰坊做娼妓,我忍无可忍,便动了杀心。” “哦?” 秦般若闻言美眸一亮,暗暗点头,心道:“不愧为王家的种,果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城东官道上,数十名护卫,上千名奴隶,全都静静地看着秦般若审判王通,大气都不敢喘。 秦般若心中暗自赞叹王通的男儿血性,表面上却是冷若冰霜,淡淡道:“王通,休得狡辩,你谋杀朝廷官员,死罪难逃。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按照大周的律法都要将你斩首示众!” 顿了一顿,秦般若看着面色坚毅一副慷慨赴死模样的王通,话锋忽然一转,“不过,这两年来,你细心照料我的‘乌云’马,已然让乌云对你产生了依赖,若是即刻将你处死,我的乌云马便没有了专人伺候所以,我决定暂时册封你为马前卒,随我一同前往邙山矿狱!等处理完邙山矿狱的事情后,再从重审判,你可愿意?” 哗! 话音刚落,在场的一众人等,全都暗暗惊呼。 “什么!?要册封我为马前卒?” 王通听得眼前一亮,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点头答应下来,“小人愿为马前卒,为大小姐鞍前马后,当牛做马!” 王通天资聪慧,一听秦般若的话,就明白她这是在有意庇护自己。明面上是说让王通给她照顾乌驹宝马,回头再从重审判。 其实完全是要找个理由,将他从护卫的手中抢过来,保全他的性命。 秦般若贵为城主府的大小姐,王通成了她的马前卒,便等于是入了城主府,在无应城内,再也没有人胆敢小觑他。 至于他谋杀钱达的事情,只要秦般若在,便没有人敢自讨没趣地翻旧账。 “好!” 秦般若螓首微点,冲着一旁身穿锦衣的护卫娇喝道:“还不快给我的马前卒松绑?” “是,大小姐” 锦衣护卫哭丧着脸,虽然不情愿,但仍是顺从地给王通松了绑。 “给他弄匹马来。” 秦般若道。 当下,便有护卫牵来一匹马,送到了王通身前。 哒哒哒 这时,一批快马飞窜而来,一个披甲跨刀的青年翻身下马,看到秦般若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随后便凑到了锦衣护卫的身旁,低声道:“我们在城西,抓到了伺机潜逃的王舞,正让人押往城主府等待宣判。” “知道了。” 锦衣护卫点了点头。 “大小姐,小人有一事相求” 王通正站在锦衣护卫身旁,一听这话,当即一甩手中的缰绳,嘭的一声单膝跪地,冲着秦般若抱拳行礼,“我愿意追随大小姐上刀山下火海,死而无憾。但如今妹妹无辜被捕,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人也不活了!恳请大小姐看在我这两年喂马有功的份上,还我妹妹一个公道!” “你妹妹?” 秦般若柳眉一挑,冷笑道:“你妹妹虽是清白之身,但按照大周律法,奴隶谋杀官员,理应满门抄斩,不过,看在你暂时有点利用价值的份上,我暂时不为难你们兄妹。来人,吩咐下去,将王舞给放了。对了,我正好缺一个侍女,若是王舞懂得修修补补,端茶送水,便让她给我当个扫地丫鬟。谁要是再敢为难他,我定不轻饶!” “是是是!” 闻言,护卫诚惶诚恐地领命而去,一刻都不敢耽搁。 “我这儿有一枚补血丹与一瓶金疮药,你拿去涂抹服用。” 秦般若伸手将两个瓷瓶丢给了王通,吩咐道:“我们此去邙山矿狱,路途遥远,你可别半路掉队。” “承蒙大小姐厚赠,小人不胜感激!” 王通接过瓷瓶,连连道谢。 当下便拧开瓶塞,将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上,疼得呲牙咧嘴,又咬牙吞服了补血丹,片刻后止住了血,方才翻身跳上马背,恭恭敬敬地跟在秦般若的身旁。 “上路吧。” 秦般若摆了摆手。 正文 第10章 邙山矿狱 众人纷纷上路,站在马队后方的上千名奴隶,也都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动着。 “你们说大小姐为何要庇护王通?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哼,我看多半是大小姐想要借此机会,敲打黑会帮派的钱仲钱季两个头领,让他们知道这无应城是城主大人的领地,并不是他们黑会帮派的天下!” “我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你们想啊,这大小姐就算是想借机敲打黑会帮派的帮众,救下了罪犯王通,但她也没有必要去救王通的妹妹王舞,更没有必要将王舞安排成自己的侍女,这种情分,可不仅仅是一个马夫能够拥有的” 等到秦般若的队伍远远离开,城内的不少路人,方才悄悄地凑到一起议论起来,每一个人都心生疑惑,看不透秦般若的心思。 上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无应城,刚一出城,秦般若便下达命令,让身后上千名戴着手铐脚铐的奴隶,陆续地钻入了马车上的铁笼内,总共二三十辆马车,数百个铁笼子,像是装载着鸡鸭牛羊之类的畜生一样锁着铁笼。 很快,马队便上路了,直奔东南方的草原尽头。 “哥!” 忽然,一匹快马疾奔而来,却是在城门口被护卫兵给拦了下来,一个身穿花布的柔弱少女,远远地看着王通离开的背影,歇斯里地地哭喊着,“哥,不要丢下我” 王通听到声音,当即扭头循声望去,当看到哭得梨花带雨,浑身脏兮兮的王舞正站在城门口呼唤着自己,王通心脏顿时一阵绞痛。 不过,如今马队已经离开了城门口,他一个身份低微的马前卒,也不敢贸然离队,只能眼巴巴地盯着城门口的方向,冲着王舞挥手告别,心中泛起酸楚。“去吧,跟你妹妹告个别,我们此去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去道声保重便回来。” 秦般若心细如发,似乎猜出了王通的心思,和善一笑。 “多谢大小姐!” 王通躬身行礼,紧接着便扭转马头,奔向了城门口。 “哥,你要去哪儿?我要和你一起去,你不能丢下我” 王舞哭着扑入了王通的怀中,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王通爱怜地抚摸着王舞的脑袋,柔声道:“妹妹,我受到了大小姐的赏识,给她当马前卒,不仅免了死罪,日后也有机会摆脱奴籍,成为人上人。对了,我向大小姐求情了,让她给你在城主府安排了一个扫地丫鬟的活,你在城主府放机灵点,多跟别人学学绣花唱曲,回头说不定能给大小姐当贴身丫鬟。” “哥,你多久回来看我?” 王舞原以为王通要被抓走流放了,吓得大声啼哭,如今听说是给秦般若当马前卒,顿时破涕为笑,眼巴巴地看着王通。 “很快,等你学会了绣花,我就回来了。” 王通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队,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手帕,递给了王舞,“这是十两银子,你留在身上,回头进了城主府,上下打点一番,便不会遭人排挤。记着,要好好活下去!” “哥,我不要银两,你留着吧!” 王舞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接银两。 “听话,我在矿洞,用不着银两,你拿着!” 王通二话不说地将银两塞给王舞,转身跳上快马,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哥” 王舞手握着沉甸甸的十两银子,看着少年离去时坚定的背影,晶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充盈眼眶。 转眼天色便暗沉下来,马队在草原上选了一个下坡口的位置,开始安营扎寨,煮食物,喂马,准备过夜。 王通作为马前卒,身份低微,也跟着一帮奴隶跳水劈柴,忙得一刻不停。 “王通。” 忽然,一个生着国字脸的护卫,手中提着一个帐篷,走到了王通的面前,“这是大小姐赠送给你的单人帐篷,大小姐说了,你有伤在身,吃了饭便早点休息,不用忙活了” “是,多谢大小姐厚爱。” 王通接过帐篷,连连道谢。 “哦,对了。” 国字脸护卫临走之前,忽然又嘱咐道:“大小姐说了,你小子是条硬汉,在无应城内都敢杀人。一会儿夜深了,你要是想逃跑,我们守夜的护卫绝对不会拦你,不过,你留在城主府的妹妹,恐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 王通气息一窒,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说起来,他的确是想过要溜之大吉,从今往后彻底摆脱奴隶的身份,重新做人。 但是,他的妹妹王舞仍在城主府,他若是逃了,秦般若怪罪下来,王舞断然没有好下场。 一念及此,王通只得无奈地打消了逃生的念头,只能安安稳稳地休养身体,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讲究的便是残酷的丛林法则,唯有强者才能够生存下去,谋取更好的生活。 王通想要摆脱奴籍,给妹妹王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足生活,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才行! 晚饭吃了一些干粮,喝了一碗野菜汤,王通便早早地钻入帐篷中盘膝而坐,开始吞吸吐纳起来。 “诵吾真经,可见三清上天,众神众贤,琼楼玉女,地火风水,万转轮回” “有九天虚空之气,寸入神魂,开合真灵,清热无间,庭台无幻,俱灭虚妄” 王通心神入定,默念口诀,全神贯注地修炼起来,浑然不知一个脑袋比身体还大的鬼魂,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了帐篷,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王通双眸紧闭,口中念诀,胸膛极有节奏地起伏起来,很快就感觉到点点星光从九天之上散落而来,自头顶门直灌而下,缓缓沁入泥丸宫,神识海。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奇妙无比的感受,原本浑身酸痛的王通,逐渐忘却了疼痛,像是沐浴在温泉之中,又像是躺在灵气氤氲的云端之上,全身上下的十万毛孔都情不自禁地舒张开来,贪婪地吸收着天地灵气。 这种感觉全然不是世间任何快意可比,深入骨髓,哪怕是心志坚定如铁的武道宗师也抵挡不了这般诱惑,必然会沉醉其中。 呼,吸 王通初入淬体三重境界,根基不稳,必须要不断地吞吸吐纳,吸收灵气,才能够夯实根基,让自己尽快熟悉气血沸腾,劲力悠远的肉身,才能够在实战中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转眼之间,已是深夜。 王通在运转了四十九个周天后,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眸。 “大头叔叔!” 一睁开眼睛,王通便惊喜地看到面前漂浮着一条熟悉的“鬼影”,赫然是脑袋巨大的阴无伞,顿时惊喜地呼唤起来。 “嘘,小点声,别将人给引来。” 阴无伞笑眯眯望着王通,神色有些自责,“少爷,我听小舞说你杀了钱达,差点掉了脑袋,幸而得到秦般若那个小丫头援手相助,才保存性命。下次,你可不能如此鲁莽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断然不可意气用事。” “大头叔叔教训的是,我铭记于心。” 王通讪讪一笑,忽然又眉头一皱,问道:“大头叔叔,这几日你去了哪里?为何总不见你露面。” “我去了一趟外面,取来了一样宝贝。” 阴无伞狡黠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块指头大小的黝黑石头,递给了王通。 “宝贝?” 王通闻言眼前一亮,接过黝黑石头观摩了片刻,不由得皱眉问道:“大头叔叔,这块石头有什么稀奇之处?为何说这是宝贝?” “这可是” 阴无伞刚要开口,忽然瞳孔紧缩,看到一条人影在帐篷外一闪而过,顿时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