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老板娘什么来头 南靖王府,慕清园内,气流如刀,烛光似豆,正屋纸窗上映着两具正纠缠在一起的影子。 “南君赫,你放开我!我不要!我不愿意!你说过我不愿意你就绝不会勉强我!!” 元筝拼力推拒着压过来的男人,因为用力,头上的珠钗挣得叮当作响。 南君赫背着光压下来,将元筝整个笼罩在黑暗里,气势汹汹,声音冷的掉冰碴子。 “不愿意?你从前可是愿意得很。” 话落,用力扣住元筝的手腕,发狠地吻了下去。 元筝急了,不管不顾直接反咬了一口,瞬间唇齿间都是血腥的味道,更难受了,不由骂道: “南君赫,你混蛋!” 南君赫蹙眉,攥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紧了,不动声色将唇角的血舔进嘴里咽下,冷冽肃杀之气濒临爆发。 “何止混蛋,我还百般不如你的陆子昀吧?” 提起陆子昀,元筝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梗着脖子回道:“是!你哪里都不如陆子昀,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从来都不会这么粗暴的对我,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你满意了?!” 南君赫怒了:“我这么讨厌,那你为何还嫁我?!” 元筝气的踢腿:“你以为呢?你若不是王爷,若不是陛下赐婚,要不是我爹……” “别说了!” 南君赫一呼一吸里似乎都带着火星,闷哼一声又霸道的噙住了她的唇,腾出的一只手更是直接探向了她的裙底。 元筝吓的身子一僵:“南君赫!你快住手!” 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宝宝,还不足三个月,正不稳的时候,那种事是绝对不可以的。 “要我住手?呵!你是我八抬大轿十六车聘礼娶回来的,我凭什么住手?!” “现在不行!算我求你!” “求我?你不是从不求人?说!是不是他碰你了?陆子昀他碰过你了?他碰过你了所以你要为他守身,三个月不让我进你房门?!” 闻听这话,元筝气的几乎晕厥,她怨他一直怀疑她与陆子昀有染,更怨他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军国大事,对她已经有孕都毫无察觉。 “你说啊!说啊!!”南君赫暴怒,抬手卡住了她的脖颈。 元筝绝望挤出一个字:“是!” 一直以来的猜测突然被她亲口证实,南君赫如遭雷击猛地松了手直起身,盯着元筝两眼冒火,胸口起起伏伏好久,转身摔门出去,走到门外实在难受气不过,朝着屋门的方向吼了句:“滚!滚出王府滚回你们元家去!你我从此陌路!” 屋内,元筝脱力滑坐在地上,方才这句滚,震的她头脑发懵许久反应不过来。 青梅竹马,同窗同床,因为几句口角,旁人的几次挑唆,她赌气默认了私情,他说从此陌路。 和南君赫就这么结束了吗?成婚不足半年,鸡飞狗跳三个月,留下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 眨眼五年过,偏远的边城客栈。 “老板娘,来七碗牛肉面!” 一群膀大腰圆的士兵吆喝着掀帘进来,带进许多风沙,闹闹哄哄自顾掂了长凳坐了两桌。 柜台后正盘账的元筝给店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会意,捧了酒壶热络地迎上去:“来喽,几位军爷,这壶好酒是老板娘送的,打仗辛苦,犒劳各位军爷!” 几位一听,纷纷侧目看向柜台,其中一人揽过伙计的肩膀,一脸坏笑地打听道:“我看你家老板娘细皮白面弱不禁风的,不像咱们本地人啊,到底什么来头?” 正文 第2章 将军可想吃点什么 这是在旁敲侧击打听老板娘有没有靠山,毕竟边城常年暴乱,方圆十里就这么一家客栈,老板还是个漂亮女人,不打听清楚属实不敢贸然下手。 伙计在客栈待久了,也是个人精。 遂一脸可惜回道:“咳,我们老板娘就一普通人,哪有什么来头,看着年轻,其实都已经生过孩子了。” “啐,你小子少蒙我,咱爷们来客栈这么多回,就没见过哪有什么半大孩子。” 伙计脸一黑,满了酒杯递上去:“军爷您喝酒。” 灌一口酒,还不死心,又朝柜台的方向嚷嚷:“老板娘,你家孩儿呢,带出来大伙瞧瞧是不是跟你一样水灵啊!” 元筝也不恼,哂笑一下,高声道:“哟,没想到各位军爷对娘们家家的事情也这么感兴趣啊,巧了,我后厨有一位李妈人称‘边城通’,最是知道咱们这十里八乡小姑娘小媳妇的事儿了,要想打听的清楚,不如我请她出来陪你们几位好好唠唠?” 上战场搏命的大男人最怕被说爱管锅台,议论李家长王家短的事了,这会遭人嗤笑看不起。 几人闻言,禁不住唏嘘几声面上红红,一个个没想到这老板娘看着柔弱,嘴倒泼辣,一时也不好再追问,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闹闹哄哄这事儿就掀过去了。 元筝捧着账本却再也静不下心来,满脑子都是她那不知所踪的孩子。 与南君赫吵架那晚深夜,她赌气离开王府,没有回元家,一个人去了城外的庄子,一住就是半年多,直到生下女儿。 怀胎九月,一朝分娩,情绪不宁加之身心俱疲,安顿好女儿后,她不小心睡了过去,可不足一个时辰再醒来女儿便已不见了踪影。 伺候的佣人口径一致表示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女儿就这么离奇的失踪了。 元筝不顾身子未愈跑出去找寻无果,回元家发动全家帮忙日夜寻找也没消息之后,不得不上门去找南君赫,却被告知南君赫半月前已领军出征。 她绝望病倒,半死不活修养三个月后带着侍女盘缠踏上了寻女路,一路走一路寻,最后在这边城落了脚。 每每午夜梦回,元筝的枕头都是湿的,丢失的女儿,成了她的心头病。 “王...将军!”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几个士兵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原本闹哄哄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元筝一下回神,循声望过去,瞬间如遭雷击般地定在了原地。 门口伫立被唤将军之人,一身金甲披身,眼神淡漠,气质冷冽,傲气斐然。 正是多年未见的南君赫。 元筝骤然对上南君赫的眼神,瞬间只觉得喉头发苦,鼻尖发酸,嘴唇也止不住地颤抖,十分想哭。 然而,南君赫看上去却很平静,仅仅只与她的眼神擦了一下便挪开了。 他身旁的女人柔柔地问:“将军可想吃点什么?” “……”南君赫不动声色瞟了元筝一眼,沉声道:“不饿。” 女人笑笑挽住南君赫的手臂:“那漫漫陪将军四处走走可好?” “不用。” 元筝不由蹙眉,既来了,不吃饭也不离开,南君赫你想干嘛? 正文 第3章 他说与我不相识 女人依偎在南君赫身旁,被他伟岸的身姿衬托的十分娇小柔弱我见犹怜,正是大众男人都喜欢的小鸟依人模样。 再看她身上披的大氅,花纹繁复料子精致,尤其腰间坠着的荷包,那是宫中女子才能用的样式。 这女人,一看身份就不似寻常。 说也是,能站在南君赫身边的女人,怎会是寻常女子,想来是她久不在京中,不认得那些小几岁的贵女了。 元筝看的心里难受,眼睛悄悄的也红了,手下算盘珠子被她来回拨弄了好几遍都不自知。 原本躲在后厨帘子后面偷看的半晴,见状,忍不住走出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说:“老板娘,后厨李妈有事请您过去一下,柜上我先替您看着。” 半晴是元家的家生奴婢,自小跟在元筝身边伺候,后来做为陪嫁一同入了南靖王府,元筝出来也就只带了她一个人,又怎会不知元筝此时的难过。 元筝知道这丫头是故意出来帮她解围,便道了句:“好,我去去就来,你别怠慢了客人。” 却不曾想,刚迈了两步,便又听到那女人的声音。 “将军与这位如花似玉的老板娘是旧相识吗?” 女人微笑着,语调轻盈,日常闲话一般。 可元筝却觉得,女人那探究的目光打在她的后背上,像石阴山脚下的蛇的蛇信子舔过来一般毒,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短短静默之后,南君赫开口:“不相识。” 淡淡的,不带任何情感,可落在元筝耳中,像一根刺! 人一旦说了谎之后,就会立刻想做点什么掩饰一下,南君赫也不例外,不等女人反应,便转而朝正立着等他示下的士兵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坐下,并道: “近日战事吃紧,兵士多劳苦,诸位今日的吃食由本将军请了。” 他身后跟着的近侍立刻送了银锭子到柜上,半晴默默收了要找碎银,那侍卫不要,说:“暂且先存下吧。” 这意思,往后还想常来? 半晴本想怼人,瞥见南君赫要吃人的眼神,立刻自觉地憋了回去,这位主子她属实不敢得罪。 “走!” 南君赫转身走了,厚厚的门帘掀开重又合上,灌进来的风沙在地砖上打了几个旋儿之后钻进了砖缝里,厅堂又恢复了旧样。 不多会儿,几个士兵的议论声渐渐也大了起来。 “将军带的这个女的听说是唐相爷的义女?才名满京都呢,今天这一看,竟还是个绝色美人。” “能陪将军到咱这边城吃苦的女人,应当是将军未来的续弦夫人吧?” “义女而已,我觉得将军看不上。” “可不嘛,将军原配正室那可是元府嫡女,元府可不比相府低。” “元府嫡女又怎样?还不是貌丑不贤被休回去了?我看刚才这位就与将军很相配!” “哈哈哈哈哈,你又不是将军瞎操什么心?” “做将军王爷风光是风光,可哪有咱爷们儿这么自在?我就爱屁股大身量壮实好生养的胖女人,这种娇滴滴风一吹就倒的,我还看不上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算看的上,人家也不会跟你!” “哈哈哈哈哈哈……喝酒……喝酒……” 半晴在柜台后听着这些腌臜话快气死了,若不是怕元筝责骂,早就一算盘砸过去了。 再也听不下去,气呼呼进了后厨,可一掀帘子,便撞到了躲在帘子后面泪流满面的元筝。 “小姐?小姐您怎么哭了?” 元筝失神已久,怔怔答道:“他说,与我不相识。” 正文 第4章 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边城萧索,黄沙漫天,远处石阴山上笼罩的那一层灰雾,更叫人心颤发怵。 南君赫左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走着,又因金甲披身,步态沉重,每行一步,都深深地踩进黄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唐漫漫亦步亦趋跟在南君赫身侧,这声音落进她的耳朵里,却也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随南君赫来这边城已有五日,除却第一日在将军帐修养之外,第二日之后,南君赫每日都以体察军情民情为由到这附近转悠。 起初她以为正常,直到刚刚才发现并不是,南君赫实是为了见一个人,很明显,便是那个客栈的老板娘。 这老板娘,应当就是那位传闻中被南君赫休回家失踪多年的元氏发妻吧。 传闻,元氏武将世家出身,性格跋扈骄纵无常;也传闻,元氏不敬长辈不顺夫君久年无出犯了妻之大忌。 可今日这一回照面,唐漫漫觉得,这些传闻怕是不真。 她受义父安排来到南君赫身边侍奉,目的为何,她心里挂着明镜。 嫁给南君赫,成为他的女人,或为妻,或为侧室,以达到帮义父拉拢南君赫势力为他所用的最终目的。 义父于她有救命之恩,且她又深爱着南君赫,若真能达成目的,一举两得,此生无憾。 第一次去见南君赫的时候,她是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的,却不料,南君赫仅仅听她说了几句话,便很爽快的把她留在了身边。 这让她喜极,以为自己很快便能睡到他的枕侧,可足有月余,他都没有再给过她好脸色,只是出门都会带上她,在义父安插进来的卧底在旁时,会同她多说几句话而已。 聪慧如她,怎会看的不明白,南君赫,他是把她当棋子,当侍女,当安定她义父疑心的工具。 南君赫,他心里始终藏着那个女人。 不知不觉陪着南君赫走了许久,一路垂着头,任何风景都看不见,直到近侍卫同南君赫再聊起那间客栈。 “边城气候差,人口稀疏,贸易不兴,又多战事,据查,几年前这里是有过几家客栈的,但都因为各种原因经营不下去歇业关门去了别地,安稳存活下来的竟只余她这一家,可见夫人……老板娘经营有方。” 南君赫听着,不自觉眉眼微微弯起,嘴角上扬了几分。 明明心里听着欢喜,嘴上却说:“经营有方未必,背地里有什么猫腻勾当才真吧。” “属下查了,客栈酒菜精致价廉是一方面,最主要是老板娘身有医门绝技,能治疑难杂症,客栈屹立边城多年,应当是因为此了。” 南君赫这倒是知道,元筝师承宫里刘老御医,是他老人家最得意的门生。 近侍卫继续说:“只是,有一件关于老板娘行医的传闻,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南君赫转眸瞪他一眼:“说!” 憋了这么久,碍于身份,他不好意思去调查元筝的近况,现在好不容易有人主动告诉他,却又卡在关键点吞吞吐吐,南君赫现在只想拔剑抵在这侍卫颈上。 正文 第5章 北炎九皇子顾西洲 “坊间传闻说是,老板娘的客栈之所以一直安在,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一位敌军守将,那守将位高权重,下令不论两国如何打仗,他的士兵都不准踏进客栈半步,更不准伤害老板娘分毫。” 敌军守将?位高权重?如果此传闻是真,南君赫大约能猜出对方是谁了。 应当就是那位年少一箭成名,成年起便军功赫赫的北炎九皇子顾西洲。 不似南廷崇武,北炎尚文,尤其皇室中的皇子们,泰半喜好吟诗作赋,舞文弄墨,甚至以长相清雅俊俏为荣。 因着这个特点,北炎与南廷历代和平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十年前,北炎皇帝突然废三皇子太子位,改立了年仅十六岁的九皇子顾西洲为新太子,并授予其调兵遣将最高虎符,命其掌管全北炎的军事事宜。 顾西洲生就俊美无双,可性格偏偏不似他的兄弟们,不热诗文风流,独爱长枪烈马,十岁上一箭射穿了顽石,继太子后东征西战吞并了不少周边。 如果不是南廷王室近几年奢靡无度养虎为患,也不至于让顾西洲得了空子,一路长驱直入侵下了两城。 这其中,尤以年前一战最为惨烈,当时戍边的宋将军拼上一死重伤顾西洲,击退北炎军主力,为边城争取半年喘息。 宋将军悲壮战死,南君赫自请戍边,出征前曾立军令状,不退顾西洲誓不回朝。 此刻突然听闻自己的女人可能救过敌人,一直在边城平安无事还是得了敌人的照顾,南君赫胸中恨意不由得又狂添了几分。 如若是真的,那他必不会原谅元筝,更不会放过顾西洲! 眸中烈火熊熊,南君赫厉声道:“去查个仔细!” 唐漫漫和众侍从皆是后背一凉,这许久以来,还未曾见过南君赫发这么大的火。 远处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元筝平躺在床上,手帕在手里撕绞的不成样子,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满脑子回旋的都是南君赫那句:不相识! 自小认识,二十余年,换就一句素不相识。 元筝这几年一直憋着气,加上女儿失踪她心里又有愧,对南君赫更多的是怨恨和惦念,此番被他一句话打击的像被剜了心。 难受炸了! 如此这般哭了一下午,半口水都没喝,半晴端着茶盘守在她门外,凉了换换了又凉,也是没办法。 眼见着夕阳落下西山,客栈门外柱子上的风灯都亮了,半晴去取了晚餐送上来,刚准备大着胆子敲门,不论元筝气的骂她还是拎扫把揍她,她都要喊时,楼下大堂传来一阵吵嚷声。 紧接着,有人咚咚咚的跑上楼来,见着她,就急慌慌地扯住她的袖子喊:“晴姑娘,你们家老板娘呢?救命啊!救命啊!” 他认得半晴,半晴自然也认得他,军营里的老好人,刘副提督,但凡军营里有需要看急诊的病人,都是他来跑腿。 半晴望一眼敲了一半的房门,这会儿元筝正伤心难受,一般这种时候这种心情,她都不出诊,更何况今天还是被南君赫给伤着了,便抱歉道: “刘副提督,我们老板娘已经歇下了,怕是去不了。” 刘副提督为难的搓搓手,压低声音道:“晴姑娘,你能不能帮忙喊一下?要是平常病人我必不会打扰老板娘歇息,只是今日这位是打京中来的贵人,远途劳顿染了风寒,这会儿正呕血不止,十分凶险。” “京中来的贵人?莫不是将军……” 联系一下之前的事,半晴以为病的是南君赫,不曾想刘副提督却说:“嗯,病的正是那位陪将军来戍边的唐相家的小姐,棘手的很呐。” 正文 第6章 今日老板娘不出诊 一听是那女人,半晴正要拒绝,元筝的房门却在这时开了。 房内原是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元筝就站在黑影里,问:“是南君赫让你来的?” 刘副提督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南君赫’是哪位,刚要问,脑子里咻地闪过一个身影来,他后背不自觉就凉了大半,竟忘了,这可不就是将军的名讳。 “不是将军……”刘副提督说了半截赶忙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心道:若说不是将军的令,怕老板娘不肯去呀,还是假借将军的名头用一下最好。 遂道:“不是将军看随军的御医医治不好,也不会特特遣了小人来请您去一趟。” “呵!没空!” 元筝冷哼一声,‘砰’地一下狠狠地关上了门。 才说了‘不相识’,这会儿又巴巴的遣人来喊她去给情人瞧病?羞辱人也不带这样的,不去! 刘副提督懵懵的突然感觉自己鼻尖好痛,他原以为搬出将军的名头会好用许多,毕竟在军营人人怕他,却不曾想,这位平时看上去无比和善可亲的老板娘,一听‘将军’二字,竟炸成这样。 他只得可怜巴巴的望向半晴:“晴姑娘?” 半晴心里也替自家小姐憋着气呐,嘟囔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快走吧!快走吧!今天我们老板娘不出诊!”说着,就将他往楼下赶。 急的刘副提督恨不得将楼梯扒烂,忙不迭地喊道:“五百两!五百两!将军说能治好唐小姐赏银五百两!” 半晴登时更恼了:“啐,别说五百两,就是一千两,我们老板娘也不稀罕!” 刘副提督被半晴硬推下了楼,唉声叹气好一番诉苦半晴都不为所动,无奈他没完成任务也不敢立时回去,只好蹲在客栈门外的石墩上,再另想办法。 他烦恼没请到人,元筝在楼上也同样烦恼的躺不下去床。 身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每次有人来请她,特别是军营那边来的人,她都会立刻放下手上的活儿骑快马赶过去。 但这次,她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更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只要一想到南君赫可能会因为那女人生病的事,着急上火甚至迁怒随行御医,元筝不由自主便也跟着担心起来。 自小到大,她最是见不得南君赫上火发脾气。 索性,去便去吧,救便救吧,就当图自己一个心安。 换了件干脆利落便于行动的窄裙,又简单拢了个发髻,元筝下楼。 “小姐?”半晴见状,大约猜到她准备出去,赶忙上前想拦个一句半句。 元筝朝她摆了摆手,吩咐说:“你去拿我的药箱来,我出门看个诊。” “小姐?您真去呀?” “不是说五百两吗?为什么不去?我去赚了来给你们做冬袄。” 半晴才不信元筝真稀罕那五百两银,虽不信但也没办法再阻止,元筝的脾气她最是了解。 元筝若是不想去,谁劝都没有用,可若是定了心思要去,便谁也拦不住了。 半晴乖乖去提了药箱交给翘首以盼等在门口的刘副提督,像往常一样叮嘱说:“这药箱可珍贵着呐,你可仔细着点。” 刘副提督眯眼笑笑:“晴姑娘放心,我做熟了的,必不能磕着碰着。” 快马疾驰去到军营,刘副提督一路小跑在前边引路带她进了大帐,撩开帘子进去,便撞见两个侍女正端着一盆血水自内间出来,旁边立着两个医官冷汗连连两腿发颤。 看样子,病情很是凶急。 正文 第7章 将军,借一步说话。 “来了来了,让让,老板娘来了。” 刘副提督低低的喊着,两个医官连忙奔过来,对元筝粗略说了下里面的情况。 元筝听后心里略略有了点数,便拉开纱幔进去,果不其然,看见南君赫正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坐在床边。 床上的女人半坐半躺,不停地咳嗽,手上捂着的白帕子隐隐透出血红色。 细细闻了,元筝还发现这帐中除了女人惯用的脂粉香和军旅男人们的汗臭之外,还些微有点蛊露的甜味。 蛊露,西疆一种特殊的像露珠一样的豢养蛊虫幼虫的凝露,性极淡,味微甜。 南廷西疆距离遥遥,寻常大夫医官接触者少,难以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元筝也是这几年里走南闯北见识到了几例类似病症,才顺带研究了一下西疆的蛊毒。 如此这般看,这女人的病绝不是刘副提督来请她时所说的,远途劳顿染了风寒所致。 元筝直觉,应当是被人种下了某种蛊,现今蛊毒发作才呕血不止,但具体是什么蛊,她自觉尚没有这个能力查出来,只能尽力试一试了。 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元筝对南君赫浅浅行了一礼,说:“麻烦将军行个方便,好让我给夫人号脉。” 这不是针对南君赫故意找茬说话,实在是她诊脉的时候最烦有家属挡在床边,挡她的光线不说,还十分影响她的心情。 “嗯,劳烦神医。” 南君赫站起身,本想解释一二自己与唐漫漫的关系并非她以为的那种,但见元筝一脸严肃甚至都没有同他对视一眼,旁边又有许多侍女医官在,便将解释硬咽了回去,心还道:就算我跟唐漫漫有什么,也抵不上你跟几个男人不清不楚。 一旦号上病人的脉,元筝可不像南君赫这般在肚子里纠结来纠结去,只一门心思全在脉象上了。 唐漫漫脉象虚浮,起伏异常,手腕处更是冰凉透骨的不同常人,若在平时,元筝会以为自己号的是个死人脉,可偏偏这唐漫漫面色除了失血过多略显惨白之外其余都属正常。 这也让元筝更笃定了唐漫漫是中了蛊。 望闻问切,现在也只剩下‘问’了,可看唐漫漫的情形,一张口不等说话便呕出一口血来,怕是答不了话,便转而去问一贯服侍唐漫漫的医官,那医官倒也尽心,赶忙从袖袋里取出一沓子往日开过的药方给她查验。 并解释说:“唐小姐养尊处优未出过京都身子难免娇弱,这些是路上吃的一些温补滋养的药,一路平安未见有什么风寒的迹象,却不知怎地现在突然发作起来,竟这么厉害。” 元筝默默将那一沓子药方塞回给他,唐相家的小姐嘛,身娇体弱是正常,若如她这般能在风暴沙尘里骑马穿行也不会生病了。 吃温补滋养的药本没有错,怕就怕,这些滋养的药没有补到唐漫漫的身子,反倒恰恰好补给了埋在她身体里的蛊虫幼虫,刺激到幼虫的成长,继而提前诱发了蛊毒的发作。 环视一周,再问医官怕也是问不出个一二三。而唐漫漫带来的那些侍女更加无用,一个个立在墙角瑟瑟发抖生怕被牵累责罚的样子。元筝无奈,只得看向南君赫。 另,蛊毒一事尚没有最终确定,且又身处军营,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也只能找他。 “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正文 第8章 哭了?你也会哭? 军帐之外五百米,有一条小河,一图用水方便二图环卫营帐,风景也好,小河依山那侧种了一些翠竹。 南君赫在前面走,元筝跟在后面,距离始终保持在一手臂的距离,不近,但也不算远,他不停下,元筝便不吭声。 借一步说话,这显然已经借了几百米远了,元筝暗想:帐中受苦的反正是你的情人,你不着急,我更犯不着。 想这话,其实不该是身为一个医者的心里话,左不过是因为还在同南君赫赌气。 但毕竟也过去这么些年了,再加上她不小心弄丢了女儿,终究愧对于他,赌气归赌气,却始终不忍看他真的犯难,不然她也不会黑天半夜来这一遭了。 元筝一路走着,思绪渐渐一不留神飘回从前与南君赫在一起时的情景,以至于前面南君赫突然停下了脚步都没发现,一头撞到了他坚实的后背上。 “啊~!” 南君赫虽未着战甲,但身为将军,在军中的常服,也比在京中王府时穿的那些要硬挺许多,元筝冷不防一头撞上去刮到了脸颊,吃痛地叫出了声。 南君赫几乎是下意识的,闻声急忙转身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并担忧地低头查看她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着实把元筝吓到了,扑面而来的熟悉又久远的独属于南君赫身上的味道,让元筝一下子热泪盈眶。 这许多年,她为了找女儿经历了不知多少苦,跋山涉水遭了多少罪,她一直都绷着,忍着,提着一股劲儿,时时刻刻不敢松懈下来。 对于一个本该被父母呵护,被几位哥哥照顾的元家嫡女来说,这其中的苦楚,外人体会不来,更不足为外人道。 可这会儿,不知怎的,一向能忍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搞的突然就忍不住了,禁不住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淌。 “哭了?你也会哭?” 南君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听上去有些担忧,隐隐还带着一丝莫名的欣喜。 元筝登时抹了一把眼泪,自他怀里撤出来,后退三步,站的离他远远的。 并倔强回道:“没哭!夜里风沙大,不小心迷了眼睛,多谢将军关心。” “呵。”南君赫冷笑出声,“这么多年了,都做了老板娘,还是家喻户晓的神医了,怎么脾气还是不肯软一点?” 元筝听这话更气了,鼻尖红红,她一向对百姓有求必应出了名的好脾气,只不知怎的,到了南君赫这里,脾气就是软不下来,像往年一样,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吵起来。 他惯会怀疑她,冷嘲热讽她,不这么说话就难受似的。 就这事,半晴还曾忍不住同她讲过一个自己老娘曾讲过的一个歪理,说的是:越是从内心里就亲近的人,才越是会发脾气,好脾性都是给外人的。 元筝觉得这歪理似乎也有点道理。 但道理归道理,真正当了南君赫的面,元筝可真顾不上讲道理了,当即怼道:“我脾气软不软的不重要,你那位夫人再不救可能就活不到下个月了。” 正文 第9章 居然为了唐漫漫威胁她 南君赫拧眉,似有所感,稍稍一顿之后,回答的话却是:“她不是我夫人,她只是唐相家的小姐,哦,唐相的义女而已。” 呵!唐相的义女?仅此而已吗? 唐相是谁,手段如何,元筝自小就有耳闻了,区区一个义女就能堂堂正正的跟在南君赫身边大摇大摆到军士兵将跟前来? 怕不仅仅是个义女,怕是唐相府即将要送给南君赫的侧妃吧。 甚者,也有可能是正妃呢,反正她也离开南靖王府这么多年了,头上顶着的那个‘南靖王妃’的名头,早就名不副实,只差皇帝陛下御批的那道和离书了。 当年成婚是陛下赐婚,加上南君赫是陛下二皇子,和离,也需得经过陛下应允才算,只是这么多年,陛下始终没有下旨,南靖王府不上书,元府也不好多提。 元筝暗暗想:他如果找到中意的女人了,这名头让出去又有何妨。 遂冷冷道:“将军的家务事,我无权过问。” 南君赫立时脸色一黑,心里一片寒凉:“……,的确,这种事老板娘不该过问,就如同我不该过问陆子昀。” “……” “哦,还有一个好像叫顾西洲?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也未可知。” “!南君赫,你王八蛋!” 元筝气恼,抬手成拳向南君赫胸口砸过去,结果却反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力气很大,攥的有多疼便表示他有多气愤。 元筝咬牙硬挺报着打死也不求饶的决心立在那里,一双凤眸死死盯着气不可耐的南君赫。 南君赫见她这样,越发气了,一句‘元筝,你求饶啊,求饶我就抱住你,再也不松手了,你干嘛这么倔?!’就在嘴边预备冲口而出,哪怕她肯轻哼一声。 可是,没有,元筝疼到肩膀直发抖,也没有发出一丝求饶的声音来。 夜深月明,一条小河,一男一女,默默对峙,良久之后,南君赫蓦地松手将元筝甩了一个趔趄,而后径直往军帐的方向走去。 元筝眼睛噙泪看着南君赫大约走出百步之后,前方传来他遥远且冷到极致的声音。 “治好唐漫漫,价钱随便你开,治不好,你,客栈和元家都别想好过。” 他威胁她! 为了唐漫漫威胁她! 元筝感觉自己方才升起的那一点点愧疚和和缓,此刻一下子全化成了怒火直接从脚底窜上了脑门,轰的她气血逆流站不住脚。 倘若是她独身一人无牵无挂,这会儿必然甩甩袖子转身就走:“老娘不稀罕你的臭钱,看不惯的人就是不救!” 可还有客栈那些人,那些善良可爱最是无辜的人。 以及她好久没回去过的元家,三个哥哥常年分散戍边不能照顾京中,庶弟妹还年幼不顶事,这些年都是老父和母亲娘家祁氏强撑着,剖白了说,元家表面荣光,实则承受不住太大的打击。 南君赫的脾性她最是清楚,说的出便做的到。 更何况,唐相一党近年势力越发庞大,前些天二哥还让人送信来告诉她小心唐相的手段,别让人抓住了什么把柄。 这种情形,甩袖走人她还真不敢冒险,况且,唐漫漫显然是中了蛊毒,她没有把握能医治好的病症,反而充满了挑战。 如此想着,元筝也朝军帐走去,进账看见南君赫一脸担忧坐在唐漫漫床边的时候,强忍着心里的难受,自药箱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白瓷瓶递过去。 “炙风丹,每天辰时服一粒,连服七天看效果,五百两。” 正文 第10章 漫漫誓要与将军共进退 炙风丹,是元筝师父刘老御医的独门秘制,医门里人尽皆知的宝贝,刘老御医心情好时会免费赠予有缘人,心情不好时一丹难求。 这一点上,元筝深得师父的真传。 本来,她肯来出这趟诊,又是在军营,又是南君赫带来的人,不论怎样她都不会收钱的。 可现在不了,她心情不爽快,南君赫既说了价钱随便开,那她便不客气了。 南君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摆摆手令近侍奉上诊金。 五百两不是小数目,沉甸甸的一大包银锭子捧到元筝面前。 元筝却是没接,冷冷一哼,道:“一粒五百两。” 捧着诊金的侍卫意外一愣,抬眼看向元筝,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王妃说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元筝出身将门,疏阔爽朗似男儿,又有医门绝技傍身,跟京中豪门家的贵小姐完全不一样,别说几百两白银,就是上好的夜明珠都不一定入得了她的眼。 可今日怎的? 难不成是几年不见王妃娘娘转了性? 还是因为南君赫在场? 侍卫如此想着紧张兮兮转头看向了南君赫,等他的示下。 军中物资本就紧张,这一小瓶药吃下去,三千五百两,想想他就肝儿疼,这都能抵得上他们一个小队一冬天的冬衣外加口粮了,眼见着再有两个多月就入冬了,这…… 结果,就听到南君赫冷冷的声音:“去本王的私库取银票来!” 这么多钱,必不能动用军中的账银,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可能又是一通参奏。 只能动用他随行的体己私库。 然,就这么会儿的工夫,又听南君赫并没反驳她,元筝心里其实也有点不忍心了。 “不然……”先欠着等治好了一起结吧。 元筝张了张口想拦住去取银票的侍卫回来,就听见床上咳血咳的快死过去的唐漫漫说话了。 没有跟她说,娇滴滴扯着南君赫的袖口,说话时声音细细的柔柔的一脸歉疚。 “王爷,您不用特意为了我……动用这么多银钱的,我的身子……我的身子一贯这样,忍忍就过去了,我没事,真没事!” 元筝在旁冷眼看着唐漫漫如此做派,很是有点反胃,都吐血吐成这样了还叫没事?装柔弱博同情也不用拿自己的生命当筹码吧? 还有那双玉葱一般细长白皙的手,拉扯着南君赫的袖口,话说完了还没松开,元筝看着也很不舒服。 正待她准备错开眼,眼不见心不烦的时候,南君赫说话了。 “离京的时候唐相叮嘱本王好好照顾你,你如今病成这样,凯旋而归时还怎么回王府?还是说你想让本王现在安排你先京养病?” 唐漫漫闻言着急的一下坐了起来,因为起的急了又呕了两大口血。 “王爷,我不回京,说了陪你来这边城吃苦,我就一定要跟你共进退。” “不养好病怎么陪?” 唐漫漫眼睛一下亮了,赶忙伸手拿过小瓷瓶倒一粒炙风丹在手上仰头吞下,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我养,我一定听神医的话好好养病吃药,多谢王爷关心爱护。” 元筝:“……” 她记得刚刚自己才说过,这炙风丹是辰时服用,这大半夜的就吃了,明天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