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走偏门 喜轿轻晃,云倾月攥着掌心的瓷瓶,听着轿外喜乐声在长街上回荡。 “月儿,云家总有个女儿要嫁给战王,是爹无能,让你被选中了。” “战王性情暴戾,这个瓷瓶里装着一颗假死药,若是你在战王府难以应付,便将这药服下,爹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安排到别处。” 云倾月轻叹一声,满脸自嘲。 战王爷与云家小姐的赐婚圣旨一到云家,她就知道了,她一个生母早逝的孤女,怎么斗得过身为太师之女的继母苏氏? 该嫁去战王府的是苏氏的亲女云心幽,但战王不止性情不好,还在战场上废了双腿,云心幽便去祠堂抢走母亲的牌位,逼着云倾月替她嫁给战王。 说到底,云倾月在苏氏母女眼中,也只有这点作用。 右丞相府到战王府相隔不远,喜轿晃晃心幽,停在了朱红的大门前,云倾月的手心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手中的瓷瓶一片湿滑。 喜婆甩着帕子,扭着腰掀开轿帘,“新娘子,下轿咯!” 没有新郎前来相扶,云倾月伸出手,由喜婆扶着慢慢往前走,在一盆烧得正旺的火盆前被拦了下来。 “慢着!”一个红衣女人伸手扯了一下云倾月的胳膊,差点将她推倒在地。 “谁准你们把轿子停在这里碍事的?王爷早就发了话,婚事一切从简,这般张扬,是想碍着王爷的脸?想要进王府,走那边偏门去!要是不想进,趁早钻回轿子里打道回府!” 几个衣着光鲜艳丽的女子凑在一起挡在云倾月面前,一人一句尖刻讽刺,听得喜婆也皱着眉满脸为难。 “各位夫人,这位可是右丞相嫡女,咱们战王的正妃,从偏门走,这不合……” “啪!” 喜婆的脸上立马多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为首的红衣女子傲慢地抬着下巴,“你是个什么东西?战王府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插嘴!我说了走偏门便是走偏门,哪来那么多废话!” 喜婆捂着脸,缩着肩膀退至一边,不敢再吭声。 红衣女子越发得意,正要让身后的丫鬟将人带去偏门,忽然听见绯红的盖头下传来一声冷笑,暗含嫉恨的美目顿时扫了过去。 “你笑什么?!” 云倾月掀开盖头,抬眸上下扫了眼红衣女子,似笑非笑道:“狗仗人势,这战王府的规矩,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红衣女子看了眼她那柔弱可欺的眉眼,轻哼一声,高傲地抬了抬雪颈,“你!口出狂言,信不信我让王爷回头便将你休了!” “哼,王爷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啪——” 云倾月勾起唇瓣,状似思索了片刻,突然抬手一扬,重重地扇了红衣女子一巴掌,惊得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红衣女子呆怔了片刻,感觉众人的目光全都黏在了她被打肿的脸上,火辣辣的,胸中的火气压抑不住,伸出尖利的红指甲就要挠花云倾月的脸。 “贱人!你居然敢打我?” “我身为丞相府嫡女,皇上亲自拟旨赐婚的战王正妃,不能打你?” 云倾月冷哼一声,清澈的眸光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你好大的胆子!战王乃少年战神,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不将皇上的圣旨放在眼里的事?” 红衣女子脸色一白,正要说话,云倾月却没有给她机会,声声指责道:“你说王爷让我从偏门入府,往后入府,我是不是也只算个妾?不说我出身名门,做不出这种自降身份的事,只说皇上赐婚,却给战王赐了个妾侍,战王真是好大的脸!”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红衣女子心中一慌,脸色煞白地反口,“我记错了,这不是王爷的意思,是我,是我的决定!” 云倾月唇边勾起一抹讥笑,“你说话颠三倒四,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想让战王背上藐视皇位的罪责,还是你的私心作祟,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问你,你决定让我从偏门进,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红衣女人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眼珠子一转,挺着胸脯对上了她的眼睛,“我是不算什么,但王爷平日里最是宠爱我!进了这王府,哪怕你是王府正妃又如何,谁得了王爷的宠爱,谁就是这王府里除了王爷外最重要的主子!” “主子,你也配!” 云倾月反手抽在她另一边脸上,挺直腰杆扬声道:“你擅自违背王爷的命令,险些为战王府招来祸患,我身为皇上钦点的战王府正妃,有权处理王府里的任意一个下人!” “下、下人?” 和红衣女子站在一处的几个女子有些慌了,怪她们一时昏了头,竟然听了林姨娘的怂恿,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市井人家,嫁人为妾的,说白了就是能随意发卖的下人…… 林姨娘也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心里一慌,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反驳什么,怔忪地向后退了两步。 云倾月轻蔑一笑,重新放下盖头遮住头脸,扶着喜婆的手大步跨过火盆。 “扶我入府!” 她冷哼一声,推开一众挡路的侍妾,裹在大红嫁衣里的身板板正笔直,像一根破土的春笋,锐利不可挡。 转角处,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背着手,墨色的锦衣在风中翻飞,带起一丝张扬凌厉的气势,慕纤尘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绛红色的身影,绯红的薄唇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传言右丞相府二小姐骄横跋扈,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纨绔,谁能想到,一个草包竟然还敢这般伶牙俐齿地挑得本王一院子的女人没一个敢说话的,真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有趣的很。” 言罢,浓密狭长的剑眉微微蹙起,深邃的桃花眸中闪过一丝旁人不懂的暗芒。 “但本王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你去趟云家,探探这只小狐狸的底细。” “是!” 身后的暗卫身形一动,消失在巷口。 正文 第2章 下马威 “吉时已到,进香烛——” 云倾月站在供奉着列神和慕家祖宗牌位的香案前,除了扶着她的喜婆,身边空旷得让人不适,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息萦绕在花堂之上。 满堂的宾客举目四望,却没有看到新郎的身影。 “咳咳,”王府的管家轻咳一声,从身后的仆人手里接过一只红艳硕大的公鸡,按在了蒲团上。 “王妃娘娘,我家王爷腿脚不便,三叩九拜只是个形式,就用这只鸡充个数便可。” 管家言语客气,但眼神中淡淡的不屑和鄙夷,尽数落在云倾月的眼中。 “噗嗤——” 前来观礼的宾客中响起了几声轻笑。 战王在战场上伤了腿,常年与轮椅相伴,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原本没有去云家亲迎便也算了,但现在在战王府拜堂成亲,连面都不露,只派了只,大公鸡…… 但凡有些心气的女子被这般折辱,估计就要哭天抢地闹着寻死了吧? 偏偏云倾月没有反应,隔着红绸将脸转向了管家,淡声问道:“敢问,这只公鸡多重?” “多、多重?”王府管家被她问得一愣,提着公鸡的翅膀颠了颠,不太确定道,“约莫……五斤有余吧?” 云倾月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朗声开口,“一只正常的公鸡如何能有五斤?也不知是没几天好活的老公鸡,还是打小就被人去了势的阉鸡,管家莫要糊弄我。” 花堂中的空气瞬间凝滞。 老鸡,阉鸡……云家二小姐还真敢说。 管家擦着满头的冷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云倾月意态轻松地摇了摇头,纠正道:“你们这事办得不对,管它是什么鸡,撑死了也就才五斤,多没分量,怎么也该照着王爷的身形,找只分量差不多的猪来吧?” “哈哈哈哈哈……” 静谧无人的王府后堂里,一个身穿蓝袍的公子伏在慕纤尘的肩膀上笑得不能自已,“兄弟,你这王妃,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慕纤尘冷眸瞪了他一眼,琥珀色的桃花眸幽暗了几分。 “依我看,还是你手里的活太少了,不如你去换前往云家的墨卫,亲自去调查一下你口中的这个小机灵鬼?” “什么?”凌徽烨一噎,顿时笑不出来了。 慕纤尘斜睨了他一眼,转身坐在了轮椅上,自己转着木轮椅出了后堂。 “王妃说得极是,”慕纤尘的身影一出现在厅中,原本有些骚乱的花堂顿时多了几分紧张的氛围,他抬眸探究地看着堂中盈盈而立的红色身影,薄唇不动声色地勾起。 “现在若是再去找头让王妃满意的猪,似乎太耽误时间,不如还是本王自己上,总该让王妃满意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宾客送了口气的同时,眼神顿时怪异了起来。 说好的战王爷性情乖张暴戾,喜怒无常的呢?被刚进门的王妃一通明讥暗讽,就这么轻飘飘地……妥协了? 鲜红的盖头轻轻抖了抖,云倾月也是一惊,虽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刚刚她到底是仗着慕纤尘不在场,如今被他听到了,竟然毫无生气的迹象?这个战王,怎么跟传闻里的不太一样? “怎么,还不拜堂?”慕纤尘勾唇淡笑,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冷意。 云倾月气恼地接过喜婆递来的红绸,小声腹诽:“拜就拜!” 慕纤尘点燃香烛,躬身作揖之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礼成——” 云倾月一改在战王府门口便端着的张扬气势,温顺地完成了仪式,直到被丫鬟扶着端坐在洞房中的喜床上,这才转了转眼珠,对着守在房中的丫鬟道:“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是。” 房中的丫鬟们鱼贯而出,几息之后,偌大的房中只剩下云倾月一人。 她听了听动静,径自掀了盖头,提着繁复的裙摆坐到了放着糕点和合卺酒的桌前,端起其中的一杯咕嘟咕嘟灌进了肚子里。 左右她今天给了战王一个这么大的下马威,但凡是个男人,肯定都得在心里憋一肚子气,今晚应该不会来了。 她卸了满头的朱钗,脱了厚重的外袍,就着铜盆里的清水洗净脸上的铅粉,坐在满桌的糕点前,塞了块糕点在口中细嚼慢咽,一边打量着这个日后她要住的地方。 到底是正妃住的地方,房中的不少摆件都是宫中赐下的,看起来华贵且典雅,只是喜床上的红枣花生硌得人有些不舒服,云倾月抖了抖被褥,将那些寓意着早生贵子的东西全都抖落在地,裹了被子合衣睡下。 夜深时分,王府前院的热闹渐渐落下帷幕,一阵木轮滚地的声音停在了洞房的门外。 “吱呀——” 慕纤尘推门而入,窗台边的红烛落了一滩红泪,满地的红枣花生看起来有些凌乱。 他皱了皱眉,从轮椅中站起身,掀开床榻上垂下的朱红纱帘,榻上的人已经裹着被子睡下,洗尽铅华的容颜像是蜷着身子睡着的奶猫,只有那梦中偶尔轻轻滚动的眼珠还带着几分狡黠。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还能睡着,也是个心大的。”慕纤尘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转身坐回轮椅上,滚动着木轮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这便是你们调查了半日的消息?”书房中,慕纤尘扫了眼凌徽烨搜集来的情报,满脸的冷冽和嘲讽,“性子愚钝,绵软可欺,你看哪点能和她今天的样子对上?” 那分明就是个见人就咬的小狐狸,哪是绵软可欺? “哎,你得听我把话说完啊,”凌徽烨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递过去,“云长君那个老狐狸,一手偷梁换柱的把戏做的倒是不错,你刚刚看到的那个消息,可不是本该嫁给你的右丞相府二小姐云心幽的,而是大小姐,云倾月。” “云倾月……”慕纤尘面色一顿,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凌徽烨神色正了正,出言道:“这个云倾月在云家不甚起眼,如今看着倒是个可用之人,咱们何不将她收入麾下,说不定还能为问我们所用。” 慕纤尘笑意微收,淡淡地摇了摇头,“再看看,若只是有点小聪明,也不堪大用。” 正文 第3章 不是云家的孩子 一夜无梦。 慕纤尘父王去世得早,母妃也早早送去别处静养,云倾月不需要敬早茶,穿戴洗漱好,吃了早点,便在王府里四处逛了逛。 慕纤尘少年成名,是靠着在战场上拼下的功名,如今虽然双腿被废,不能再行军打仗,但皇帝念他劳苦功高,赏赐下的这座宅院是京中贵人家里少有的精美华贵,一草一木,都有用心雕琢的痕迹。 索性无事,云倾月一路赏玩,走到了一处花园之中。 “哟,这不是咱们战王府的正妃吗,新婚蜜月,怎么不和王爷如胶似漆,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云倾月看着迎面走来的几个女人,微微皱了皱眉。 为首的便是昨日被她打了几个耳光的女子,听丫鬟们说起,她便是慕纤尘身边最受宠的姬妾,林姨娘。 林姨娘见她不说话,捏着帕子轻笑,阴阳怪气道:“瞧我这记性,昨夜王爷宿在了书房里,只怕是连你的面都没见过,更别提什么洞房花烛夜了!哈哈哈哈……” 身后的几个女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看向云倾月的眼神满是鄙夷和嘲讽。 皇上赐婚的又如何?但日子怎么过,皇上总是管不着的,昨天这女人这么嚣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了王爷的面子,王爷只怕是都不想看到她。 “王爷确实没有去我房中,也没什么洞房花烛夜,不过,” 云倾月轻哼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嫣红的唇瓣勾起一抹深刻的嘲讽,“被送进府里当妾的,应该也不知道什么叫洞房花烛夜吧?毕竟连个像样的花轿都没有,更别说三媒六聘了。” “你!” 林姨娘柳眉一拧,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只是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养大的姑娘,被一个达官贵人买了回去,前去王府参加宴会之时被送给了战王,不说轿子,连被送之时也只是寥寥数语。 这是她一生的痛,却被一个平白占了她一直向往那个位子的女人给揭穿了! “哼!如今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你昨夜独守空房,要换成是我,我早就没那个脸了,直接回娘家算了,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嗯,你说的有道理,”云倾月点了点头,转身对侍立一旁的仆妇道,“王爷的姬妾既然有如此要求,来人,把这个女人送回娘家。” 被她看着的仆妇抖了抖身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姨娘,张了张嘴,哆嗦着跪在了地上。 林姨娘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抬着下巴更加肆无忌惮地嘲讽着云倾月,“看见没有?我可是王爷身边最得宠的女人,而你只是个没有实权的人质,管你是什么丞相府小姐,还能动得了我?” 话音刚落,一个面色阴柔的太监挺着脊背走了过来,林姨娘认出这人正是慕纤尘的贴身太监,正要上前搭话,却不想,太监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径直走到了云倾月的面前。 “王妃娘娘,”太监恭敬地行礼,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和声道,“王爷让小人传话给娘娘,娘娘拥有战王正妃的一切实权,府里的任何人,王妃都动得。” 林姨娘的脸色瞬间煞白,怔怔地看着云倾月。 她不明白,王爷不是没有进房歇着吗?为何还要偏袒这个女人? 云倾月虽然不知道慕纤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下正好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微一颔首,指着林姨娘笑得眯起了眼睛,“很好,那现在本王妃想让这个女人滚回娘家,没有问题吧?” “那是自然。”太监给跪在地上的仆妇丢了个眼风,垂首站在了云倾月的身后。 “不!你不能……唔!” 还没从之前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的林姨娘,被捂着嘴拖出了花园,跟着她一起前来的妾室们都战战兢兢地寻了个借口退下,不敢再造次。 等花园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太监躬身作请,淡笑道:“王妃娘娘,王爷在书房等着要见您呢。” 云倾月挑了挑眉,跟着他往慕纤尘的院子走去。 慕纤尘的院中没有什么名贵草木,清一色的灰白石板铺满了整个院落,看起来简单到与王府其他各处格格不入,但又有种十分清雅简单的美。 她推开书房的门,书桌后,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提笔端坐,一头墨发半垂在肩上,闻声,男人抬眸看向她,深邃的桃花眸藏满风月,像是在冰雪中绽放的桃花,看似绝美出尘,实则寒风入骨,触手成冰。 云倾月从没有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但越是这般,她的心中越是警惕,总觉得这副恍若天人的容貌下,是战场上的鲜血浸润出来的,危险异常。 “王爷,”她俯身行了礼,不动声色地静立一处,“不知王爷找妾身何事?” 慕纤尘放下笔,朝她招了招手,“本王腿脚不便,你走近些。” 云倾月不疑有他,上前几步,却不想一个不察,下颚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捏住,缓慢而不失温柔地揉捏。 “本王想看看,顶着本王正妃的名号在战王府里作威作福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云倾月,你的胆子很大。” 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云倾月瞳孔一缩,满脸惊恐地挣扎着,“你、你怎么知道?” “本王知道的事多得很。”慕纤尘危险地眯起眸子,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坐在腿上,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贴在她的耳际,“本王只是想和你谈个合作,只要你同意,我可以帮你调查你母亲的事。” “我母亲?”云倾月坐在男人修长的双腿上,双颊微红,听到他说的话,心中满是疑惑,“我母亲早已亡故,有何好调查的?” 慕纤尘微微挑眉,从手边拿起一本泛黄的手札塞进她的手里,“原来你还不知道,我说的,可不是云丞相的原配夫人,而是你的生母。” 云倾月心头剧震,她认出了这本手札上的字迹是她娘的没错,但她喊了十几年的娘亲,不是她的生母,这…… 她看到了手札上的一段熟悉的字迹,目光微凝,久久回不过神。 她竟然,不是云家的孩子,那,她的生母是谁?为什么她会在云家长大? 良久之后,她微微转头,看向轻佻地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的男人,“战王爷,您要我做什么?” 慕纤尘勾了勾唇角,看着她没有半分羞怯的小脸,微微皱了皱眉,随手将她放在地上,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清冷不可亲近的模样,“我要你去云家,帮我取一封密信。” “密信?” 云倾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能让他这般重视的密信,必然是她爹书房里的东西,即使如此,那为何不派手下的暗卫去找,反而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只见过一面的她? 但慕纤尘显然并不准备给她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多言。 她抿唇想了想,郑重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正文 第4章 回门之日 二人商量了具体的内容,云倾月抱着那本手札,神色怔忪地出了慕纤尘的院子。 一个黑衣人落在了院子里,转身走进了慕纤尘的书房。 “主子。” “嗯,”慕纤尘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眉宇间是如曾经在沙场上指挥无数场战役一般运筹帷幄,“派个人跟着云倾月,不用管她做什么,只要保护好她便可。” “这……是!”黑衣人拱了拱手,闪身消失在小院之中。 回了房中,云倾月翻开怀里泛黄的手札,看着上面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旭成四年春,阿月将倾月交托于我,夫君不喜,我顾及阿月身份特殊,于我有恩,苦劝许久,终将倾月收为养女,对外宣称云家嫡长女……” 云相原配早逝,这本手札也并没有多厚,云倾月一页一页看完了,不知不觉,早已泪眼朦胧。 原来,她并不姓云,她的养母死后,她在府中变成了一个尴尬又边缘的人,是有原因的,只是现在,她对着这些未解的谜团,心中一片迷茫。 她既然不是云相亲生,那她的生母为什么要把她托付给云家主母照顾?她去了哪里?她的……父亲是谁? 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将手札的纸张整理好,却发现其中似乎丢失了一页,她皱着眉翻了翻,心下存了一丝疑惑。 是谁将这页纸撕了? 这本手札是慕纤尘给她的,难道是他? 她想了许久,甩了甩脑袋,将手札和云长君临出嫁时塞给她的假死药一同放好,锁进柜子里,转身仰躺在床榻上。 之后的两天,云倾月并没有见到慕纤尘,有了之前在花园里的威慑,王府后院的那些女人们也没有来自讨没趣,她开开心心地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过了两天,转眼,已到了要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云倾月便带着丫鬟收拾好各种礼物,并没有知会慕纤尘,便回了右丞相府。 “姐姐这是被战王赶回来了?” 云心幽穿了一身亮丽的锦缎长裙站在门口,朝着云倾月身后的马车看了看,捂着唇幸灾乐祸地笑了。 “姐姐在家时便不讨人喜欢,没想到嫁了个瘸子还被人厌弃,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被人嫌弃了,云家也是回不来的。” 云倾月看她脸上略施粉黛,一身桃粉色的新衣将身姿衬得亭亭玉立,含情的妙目带着几分娇羞,知道自己今天回来得不是时候,定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顾程西又来看他了。 她勾唇轻笑,从身后的丫鬟手里取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送到云心幽面前,“可惜了妹妹一片苦口婆心了,我在王府好吃好喝,若不是回门,也没有回云家的打算,回门这种小事,也就是送份礼而已,不需要劳累王爷。” 云心幽看着那锦盒上精致的“金玉堂”字样,眼睛一亮,“金玉堂的首饰?” 金玉堂是京中贵女最爱去的首饰铺,但云心幽一眼就看出,这个锦盒里放的,可不是普通铺面上的货,而是金玉堂的老师傅们偶尔才会制作的名贵首饰。 她欣喜之余,眼中闪过一抹嫉妒。 云倾月自小便比她好看,如今即便是嫁了个瘸子,随手送人的竟然也是这样的宝贝,当初自己逼着她嫁给战王,可不是想让她过得这么舒适安逸的…… 而且,她总觉得,嫁到了战王府后,云倾月变得有些不同了。 云心幽眸光微闪,一把抢过云倾月手中的锦盒,傲慢地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大门,“既是回门,那还不赶紧进去!要是让母亲和父亲等急了,少不得要你挨一顿打骂!别以为你现在嫁进了战王府,就能翻身骑到我头上了……” 云倾月暗暗摇了摇头,没兴趣和云心幽这个蠢货掰扯,转身进了右丞相府。 几天不回,云家还是那样的光景,但云倾月觉得哪里都不同了,光是看着这些一草一木,心情也多了几分舒畅,全没有从前的压抑。 可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家,从前不是,往后更不是,脚下的步子没有一丝留恋。 转念想到这次回来还有别的目的,云倾月的心情往下落了几分,低着头往云长君的院子走去。 行至花园的转角,一袭白色的衣角飘到眼前,她刚抬起头,便和一个身影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嘶——抱歉,你没事吧?” 顾程西看着眼前面露关切的女子,微微皱起了眉。 若是他猜得没错,这个女子便是心幽经常提起的姐姐,丞相府大小姐云倾月了。 前两日战王娶亲当日的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这位云家小姐的“光辉事迹”,早就成了各家公婆教育新妇的反面教材了。 而每次心幽提起这位姐姐的时候,面色多是隐忍委屈,他便知晓,这个云家大小姐是个什么性情的人物。 “战王妃如今已经嫁做人妇,往后还是稳重点的好,若是被人误会了,顾程西便与战王解释不清了。” 顾程西向后退了两步,清隽的眉头微微皱起,有如避之蛇蝎。 云倾月气笑了,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髻,一双眸子四下看了看,故作惊讶,“若是我没记错,云家应该是我娘家吧?顾公子,你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走错了门,不小心进了顾家的大门了?” 顾程西脸上一红,意识到自己的话确实有些无礼,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目光一凝,猛地伸手去捉云倾月的手腕。 云倾月被拉得一个趔趄,葱白纤细的手被他捉个正着,见他还要掀她的衣袖,顿时冷了脸,双手用力挣脱。 洁白的皓腕被顾程西勒得通红,他却依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云倾月气恼地打了下顾程西的手臂,怒声道:“顾公子这是何意?” 顾程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失态,连忙松了些力道,将她的手腕反转过来,摩挲着内侧的一条狭长的疤痕。 “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云倾月一脸莫名,收回了手,不悦地看着他,“顾公子这般作态,就不怕跟我家王爷解释不清了?也忘了我已嫁做人妇的事……” “我是问你,这疤痕是哪来的?”顾程西急切地打断她的话,却又意识到自己太过无礼,又忙着给自己解释,“云小姐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伤疤看起来……” 话未说完,顾程西脑子里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不出话,满嘴的苦涩。 “小时候救一个朋友留下的。”云倾月揉了揉手腕,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见云丞相身边的老奴,转身快步寻过去。 顾程西站在原地,看着被老奴领着往主院走的清丽身影,眼中一片复杂的神色。 他曾经问过云心幽,为什么她的手腕上没有疤痕,她只说是年纪小,疤痕愈合地快,可若是…… 当初救了他的人根本不是她呢? 转角的回廊处,云心幽看着顾程西失神地注视着云倾月离开的背影,狠狠地扯烂手里的帕子,眼中的愤怒渐渐化作了寒冰,藏匿着无尽的阴郁和冷意。 正文 第5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倾月跟着老奴一路进了云长君的书房,看着书桌前两鬓掺杂着几根白发的男人,一时百感交集。 年幼时,她曾经怨过这个爹,恨他的冷落,明知道苏氏母女常常欺凌她却无动于衷。 可自从知道了自己不是云家的孩子后,曾经让她难以释怀的事,突然就变得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一个被原配夫人抱养回来的孩子,能够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这几日,在战王府过得还好吗?”云长君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眼中没有丝毫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女儿该有的关切和疼爱,像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的陌生人。 云倾月压下心中的思绪,低头福了一礼,“王爷待我很好,只是他腿脚不便,今日不能与我一同前来看望父亲,还望父亲见谅。” “无妨。” 云长君摆了摆手,挑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寒暄了几句。可两人说了几句后,彼此都发现没有什么话好说,书房中的气氛渐渐多了几分尴尬。 云倾月想到了之前和慕纤尘谈妥的合作,状似无意提起,“爹,我想在府里住一夜。” 云长君的浓眉微微蹙起,眼中隐隐带着审视。 被这样的眼神一看,云倾月心中微酸,可转念一想,她也是抱着别的心思才回来的,算起来,她对云府的人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 “留吧,去给你……娘,上一炷香。”想到亡妻临死前的嘱托,云长君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去用膳吧,你母亲知道你回来,特意让厨房多做了些菜。” 云倾月抿了抿唇,没有多言,她可不觉得,从来不待见她的苏氏会给她准备一顿什么丰盛的回门宴。 前厅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可口的珍馐,苏氏母女早已等在了那里,苏氏探着身子往云倾月身后瞧了瞧,故作惊讶,“呀,今天可是月儿的回门宴,怎么,战王竟然没有一起来吗?” 云倾月不答,只是沉默地看着惺惺作态的苏氏,等着她演完全套。 “哎,我原想着战王若是来,怎么也要备上些好菜,如今竟然只有月儿一个人回来,还是有些浪费了,罢了,大不了便宜外面的野狗吧。” 云长君轻咳一声,不悦地瞪了苏氏一眼,“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干什么。” 苏氏撇了撇嘴,挨着云长君坐了下来。 和以前在云家一样,即使已经是战王妃,苏氏还是将云倾月安排在最末的位置上,云倾月顶着苏氏轻蔑的目光,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并不舒心的晚饭,便借口身体不适,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心幽看着她的背影,手中的银筷悄悄收紧,眼中闪过一抹嫉恨。 夜深时分。 云倾月避开了值夜的下人,潜进了云长君的书房。 她小心翼翼地四处翻找,只是片刻之后,皱着眉停在了书架前。 云长君的书房她虽然不怎么来,但她知道他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可书房里能藏东西的地方她都找过了,根本没有慕纤尘所说的那封书信。 她抿唇想了想,又悄声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推开门,她便看见房间的地上睡着两个人,还没有所动作,身后一个黑衣人便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抱歉,王妃,事出突然,属下无礼了。”黑衣男人松开了手,指着地上的两人轻声道,“这二人半夜鬼鬼祟祟地进了王妃的房间,合谋要害您,属下便将二人打晕了,只等王妃回来发落。” 云倾月心中稍安,看着地上的两人,眉头皱紧。 地上的人其中一个是云心幽,另一家丁模样的男人,手中攥着一个瓷瓶,云倾月正要打开,却被黑衣暗卫抬手拦下。 “娘娘不可!”暗卫面上露出少许尴尬,“这药……是柳巷之中常见的东西。” 这么一说,云倾月顿时明白了云心幽这是要干嘛了。 她冷冷地勾起唇角,将瓷瓶扔到暗卫的怀里,黑夜中的星眸闪着熠熠的寒光,“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玩,那我也只好成全了他们,给他们服下这药,将他们俩扔到花园子里!” “是。”暗卫将瓷瓶放在怀中,一手提着一人转身出了房门。 云倾月指了花园中一片视野开阔的草地,指挥着暗卫将人扔下,看着两个已经服下药的人抱作一团,闪身躲到了草丛中。 “着火啦!” 一声惊叫冲破云霄,惊醒了丞相府中沉睡的众人,所有人都胡乱地裹好衣服,提着水桶赶来花园。 “哪里着火了?还不快去灭……”云长君只披了件外袍便冲了过来,看着一群下人都傻愣愣地站在一处,气恼地拨开人群,却在看到草地上纠缠着的两个人时,顿时面色铁青。 “孽畜!成何体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他们分开!” 云心幽衣衫半解,被丫鬟来开之时还奋力挣扎,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云长君脱了身上的外袍丢在她身上,怒瞪着花园里的一众下人。 “把这个恶奴拉出去乱棍打死!今天这件事,都给我从脑子里忘掉!若是明日让我听见外面有什么流言蜚语,小心你们的脑袋!把二小姐给我关到房中,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见她!” “是。”下人们皆战战兢兢,哆嗦着将云心幽带了下去。 早已回了自己院子里的云倾月,站在院门口看着花园中热闹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翌日一早,云倾月去前院知会了云长君一声,趁着云心幽还未醒来,便立马坐上马车回了战王府。 正文 第6章 试探 此番回门云府大乱,云倾月也不愿参合,拜别了云长君后,便匆匆赶回了王府。虽说时辰尚早,战王府门前已有人洒扫过了,瓜果香烛一应换上了新的,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云倾月心中有几分忐忑,此番是战王第一次同她合作,她却空手而归,也不知慕纤尘对此作何反应。 心中虽然不稳,但眼下当务之急仍旧是把自己搜寻无果的事情告知慕纤尘,日后的事再做定夺。 脑内有了计较,云倾月咬了咬牙加快步子到了后院慕纤尘住所附近。 清晨的战王府很是安静,四周围只有偶尔的鸟叫声,此时,细微的说话声忽然传进了云倾月耳朵里。 那声音着实不大,只是周遭过于清净,她才能听个一二,听着像是个男人的声音。云倾月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兄长,我怎么未曾听说云家有什么密信?” 凌徽烨此刻斜倚在慕纤尘的窗栏边上,站没个站样,一手还那着个青玉瓷的杯子,来回转了几圈把玩。 “我也未曾听过云家有什么密信。” 慕纤尘嘴角微微翘起,一手提起毛笔写着批注,眸色漆黑如夜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慕纤尘的话让凌徽烨也一愣,然而他似乎很快就反应过来,跟着悠然一笑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哦,我懂了,你是想试探她。” 此话一出,慕纤尘搁下了手里的笔,一手扣在轮椅上敲了敲,也不扭头看凌徽烨,反而抬手拿起了桌上的卷轴。 “徽烨,我怎么发现你愈长愈倒回去了?我曾教导过你什么?” 慕纤尘微微抬高声调,眉眼间带着一点冷淡,神色冰冷的看向凌徽烨。凌徽烨太过熟悉兄长这个神色了。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自己一定没好果子吃。 “话留三分,嘿嘿,我都记着呢。” 凌徽烨话音刚落,慕纤尘尚未来得及接口,一枚小镖带着破风声从窗口急急突入。 凌徽烨一惊,慕纤尘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反应奇快,手中的卷轴一带一拦就让小镖停了下来。凌徽烨见状刚要追出去,却被慕纤尘伸手拦下。 “不必,她自会进来。” 此话让凌徽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依旧停下了步子,没有出去。 “战王真是好手段,好个话留三分,叫我白费一通功夫。” 来人目光犀利,周身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语气十分冷硬。云倾月也不恼,捏着小镖反掷回去。 “本王都不知道自己娶的王妃,身手竟然这样好。” 看着他毫无悔过之意,云倾月冷哼一声,她原本是怀着二人既然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倒不如互惠互利,一来自己能查清身世,二来慕纤尘能利用她得些好处。二人平等交换,没什么不好。 只是她没有想到,慕纤尘居然设了个局故意戏耍她,云倾月长到这么大,虽说一直谨小慎微,也未曾被人这样蒙骗过。 她越想越气,看着眼前悠悠哉哉的慕纤尘,眸光灼灼,作势便冲了过去。 “战王不知道的事情,天下间可还多着呢。” 二人你来我往之间,慕纤尘明显留了手,否则以云倾月的身法,在他手下也撑不过三招。 慕纤尘虽然算到事情败露后云倾月必然会勃然大怒,只是没想到这只小狐狸竟然如此凶悍,胆大到敢对自己龇牙咧嘴。 这倒有趣,慕纤尘递给凌徽烨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动作。虽说他年幼时候在沙场上折了腿,如今只能依靠轮椅,但也绝不是云倾月这样没见过生杀的丫头可以制衡的。 云倾月显然也看出二人实力差距,气的面色铁青,她急于给慕纤尘一个教训,脚底下一个莽撞的进攻,倒是就被慕纤尘逮到了弱点。 慕纤尘到不想伤了这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只是随手用卷轴一扫,就将她绊倒在地。 这一摔不要紧,云倾月跌倒的时候堪堪撞到了一旁矮几的桌角,痛得她直冒泪花。 “哎呦!” 慕纤尘看着她坐在地上捂着头的样子,倒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该有的反应,倒是真实得很,便愈发觉得这个女人有趣,不帮不扶,坐在一旁看热闹。 云倾月知道自己丢了脸,也知道眼下再对慕纤尘出手也讨不得好,只能在心里腹诽慕纤尘一通,然后愤愤地推门离去。 云倾月落地的身姿着实算不上轻盈,站在一旁的凌徽烨看了全场,此时见正主离去,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 “不得了不得了,战王的王妃果不同凡响,你瞧这红木矮几,竟让她生生撞凹下去一块,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话,凌徽烨故意凑到矮几前面查看,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凌徽烨笑得开心,云倾月尚未走远,这一声突破天际的欢笑听得她愈发生气。慕纤尘看着蹲在矮几前面笑的前仰后合的凌徽烨,拎着卷轴抽了他一下。 “起来。” 任是谁也知道,人脑袋哪里有红木桌子硬,撞凹下去纯粹是这小子瞎编。只不过,慕纤尘眼神一转,透过窗户,想必那只磕了头的狐狸还没走远,被这样嘲笑,他都能猜到她的表情了。 凌徽烨被这么一抽,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将慕纤尘也调侃进去了,不仅有些讪讪地轻咳了两声,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我方才看了她的身手,似乎和传闻中有很大出入。” 凌徽烨总算是有了正经的样子,看着云倾月离去的方向说道。 凌徽烨这个旁观者都看出了端倪,慕纤尘参与其中,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位战王妃远不似传闻中那般愚钝粗俗胸无点墨,恰恰相反,她能言善辩,心思机敏,还有些功夫在身上。 既然如此能干,又怎么会在云府处处受人欺负? 慕纤尘撑着下巴略一沉思,除非是她有意为之。 “要不要再派人去查查?” 凌徽烨看着慕纤尘陷入沉思,试探似的问了问,却见慕纤尘抬起手。 “现在不必。” 凌徽烨不知道,慕纤尘心里已然打定了主意,他要亲自会会这只小狐狸。 正文 第7章 夜游 慕纤尘这头气走了云倾月,同凌徽烨权处理过事务后,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凌徽烨有佳人邀约本就心不在焉,慕纤尘刚允了他可以离去,此人就像飞一样出了战王府。 慕纤尘本不是铺张浪费之人,战王府的晚膳是王府该有的规制,却不超出一点。 今日的膳桌上有道糖水芋头,慕纤尘扫过桌上的菜肴,眼神突然定在一处。 王府的膳食是有一早定好的表单轮换着上。往日慕纤尘从未在意过桌上有什么餐点,今日看着那道糖水,不知怎么了,他忽然想起那只鼓着腮帮子生气的小狐狸。 “把这道菜给王妃送去。” 慕纤尘此话一出,伺候的下人皆是一惊,战王从来没单点那道菜给什么人过。 而且王妃进府那天和战王针锋相对,城中闹得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人都认定了这位王妃在战王府必定没有好日子过时,慕纤尘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下人们都有些瞠目结舌,一时手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眼见下人没有动作,慕纤尘皱起眉,眼眸里冰霜满布,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森然的寒意。 “怎么?” 眼见王爷要发脾气,下人们吓得整整齐齐的跪在了地上,俯下头声声称错。 “回王爷的话,王妃她说,今日不用晚膳。” 下人低着头用余光撇着慕纤尘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通报。 慕纤尘搁下碗,眼中的冰霜消融,心里更是突然有些发笑,云倾月竟被那一撞气的吃不下晚膳,没想到她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哦?她说不用晚膳?吩咐膳房,今晚不许起灶。” 慕纤尘挑挑眉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咬紧了不许起灶四个字,吩咐下去。 下人们更是糊涂了,方才还要送菜,如今又不让开灶,纷纷暗叹战王的心思果然难猜。 慕纤尘在厅中用餐,云倾月却是被气得不轻,她坐在房里,看着自己的枕头,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给了枕头一下。 “好你个慕纤尘,竟然耍我!” 枕头绵软,打在上面没什么感觉,云倾月像吃了个闷头亏,更加生气了。她一把抱过枕头,下巴搁在上面,腮帮子都气的鼓了起来。 “还害我撞头,气死我了!” 云倾月正怒骂着慕纤尘,忽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云倾月愣了愣神,看向自己的肚子,才反应过来自己饿了。 这才想起方才下人请她去用晚膳,她那时正在气头上,一句不用晚膳就甩了出去。不想发脾气没让慕纤尘怎么样,到让自己饿了肚子。 云倾月摸着空空的肚子,想着不论如何不能因为慕纤尘亏待了自己。虽然天色已晚,但战王府这么大,就算过了时候,膳房也是可以另起灶的。 这么想着,云倾月蹑手蹑脚的溜出了房门去膳房找吃食,今日已经被慕纤尘害的丢了人,倘若让人家知道堂堂王妃自己前脚说不用晚膳,后脚又去偷摸着找吃的,她的脸就真的没处放了。 悄悄打开膳房的门,云倾月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圈,发现没找到半点能吃的,心中不禁腹诽。 “这战王府怎么这么寒酸,连个点心都没有。” 云倾月没找到点心,腹中饥饿的厉害,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动手做些东西了。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一些简单的东西还是能料理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云倾月蹲在菜筐前找了许久,连根菜叶子都没有。她哪里知道,慕纤尘一早就吩咐把膳房清空了。 辛辛苦苦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不说,还让肚子更饿了,云倾月愤愤站起来,两手叉腰,看着空空的菜篓子大叹,实在不是她无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王妃好兴致,大晚上到膳房来夜游。”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男子坐在轮椅上,月华倾泻洒在他的眉眼间,愈发显得清寒料峭,谪仙一样出尘脱俗。 月下美人自然是美景一幅,只不过云倾月实在没心思欣赏,此时他眼中似笑非笑,玩味的看着云倾月,像是在打量越入厨房偷食的猫儿。 云倾月偷吃被抓包,脸上尴尬了一瞬间,赶紧放下手,伪装出一股端庄的模样。 “啊,啊是啊,熟悉一下王府的布局。” 这理由实在生硬,云倾月自己都不信,可总比就默认了慕纤尘的话要好。 慕纤尘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太小,云倾月倒是没有听清楚。 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错,倘若要说起来,应该是设局戏耍她的慕纤尘的错才对。 “怎么?不行吗!” 心里撇清了关系,云倾月说话也硬气了起来,慕纤尘瞧着她强装嘴硬的样子,只觉得愈发可爱了。云倾月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云倾月的气势倒足,可惜肚子不给她面子,正当她打算数落慕纤尘的不是的时候,肚子又一次咕噜噜响了起来。 这一声直接让云倾月的脸颊上飞起两团红晕,气势也去了一半,别说数落慕纤尘,就是看他也都不敢了,只是低着头有些诺诺的样子。 慕纤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推着轮椅从膳房门口挪开,云倾月看着他的背影,不懂他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而来,此时慕纤尘却开口了。 “来,跟上。” 云倾月哦了一声,二人一路走到了战王府的偏门。 “带你夜游。” 慕纤尘没有回头,云倾月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从对方没有波动的语气当中探寻他的意味。 “顺便填填你的肚子。” 慕纤尘补了一句,云倾月被戳到痛脚刚想发作,肚子又叽里咕噜的响了起来,当下收敛起了爪牙,乖乖跟在慕纤尘身后出府。 正文 第8章 争端 虽说时候不早,战王府已然静悄悄一片,外头却还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说来也是慕纤尘喜欢安静,战王府才消停的格外早,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此时正是花灯初上的时候,应该热闹些。 云倾月从前在云府被苏氏苛待,也很少出府,她本来也不是那好动的性子,因此从未逛过民间的花灯会。 此时被慕纤尘带到街面上,各种从未见过的景象撞入眼中,满眼的璀璨灯火,络绎不绝的行人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这一切都叫她兴奋不已。 慕纤尘对市井间的热闹兴致缺缺,此时看着云倾月脸上明显的喜色,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竟也跟着好了起来。 “我去那边看看!” 云倾月忽然指着前头一处卖糖人的摊子,回头冲慕纤尘笑着说。还没等慕纤尘点头,她人就一溜烟的不见了。 被那过于明艳的笑容晃得失了神,慕纤尘愣了一刻才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吩咐暗卫跟上。 “远远地跟着就好,保护她的安全。” 担心云倾月过于敏锐,慕纤尘特意吩咐暗卫不要跟得太紧,免得她发现坏了兴致。小姑娘一身彩衣在人流中逛来逛去,如同一只蝴蝶,翅膀一扇就带来了满目春色。 这抹春色忽然冲到了慕纤尘面前,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前面有个馄饨摊,我们去那儿吧!” 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了一下,慕纤尘有些恍惚,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云倾月 “我,们?” 云倾月似是苦恼地歪了歪头,只是那嘴角依然弯弯,眸光柔和。 “对啊,我们,别磨蹭了,快走吧。” 说着没经过慕纤尘的同意,就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云倾月的手劲不大,热热软软的一小只,牵在慕纤尘的腕上,他本可以轻松甩开,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不愿意甩开,即使云倾月忘记了他不能行走。 他默默用另一只手滚动着车轮,跟上云倾月的速度。 “老板!两碗!” 云倾月落座敛好衣裙,笑眯眯的冲老板伸出了两根手指。 很快,馄饨就端上来了,云倾月先是拉了一碗给自己,然后往慕纤尘面前推了一碗。 慕纤尘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不知道该不该下口,他从来是不吃外面的吃食的,一是怕有人暗害,二也是怕口味不和。 云倾月却不管那么许多,她早就饿了,此时看着汤清色白的馄饨,肚子更是叫得山响,拿起勺子就吃了起来。 这头云倾月已经吃了小半碗,才发现慕纤尘还未动筷,便疑惑的抬起头看着慕纤尘。 “你也吃啊。” 说着还往他手里塞了个勺子,而后又扭过头和自己的馄饨较劲去了。 慕纤尘看看勺子再看看云倾月,有些无从下手。 见云倾月吃的很开心,好像这是什么绝世美味一样。本是个狡黠聪明的人,吃起东西来却有种意外的憨直。 慕纤尘拿着勺子忍不住吃了一口,发现味道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怎么样,还蛮好吃的吧。” 云倾月终于舍得从碗里抬头,嘴角还沾着馄饨汤的紫菜碎,慕纤尘看着心里好笑,伸手替她摘了下来。 “多大的人了,吃相这么差。” 虽说是调侃,慕纤尘的语气里却藏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柔和笑意。 微凉的指尖擦过嘴角,云倾月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出门以来都太过活泼了,一时住了嘴,红晕从耳朵尖一点一点爬满脸。 对面突然没了声响,慕纤尘才后知后觉出什么来,虽说二人已经是夫妻,但也还算是陌生人,自己的举动太过亲密了。 两人都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哎哟,堂堂王妃在小摊上吃馄饨啊。新婚竟然吃这样的东西,真是寒酸。” 这一声让两人回神,云倾月轻轻咳了一声,扭头看向来人,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是她名义上的姊妹,云心幽。 云心幽见云倾月不言语,以为自己制住了她,继续逞口舌之快,她眼睛一转,就看到了对面坐着个男子,虽说也是气度不凡,但是云心幽才不信他就是战王。 战王会陪云倾月出来逛庙会? 慕纤尘又坐着,自然没有那个双腿残疾的特征,这更是叫云心幽误会了。 她促狭地看了一眼慕纤尘,嘴角带着嘲讽,“哟,原来王妃是和别人出来吃饭的呀!花前月下,偷偷私会,真是个好王妃呢!” 虽说话是对着慕纤尘说得,但还是在嘲讽云倾月。 云倾月无奈地看着这个没脑子的妹妹,不过也猜到云心幽根本就没有见过慕纤尘。 她便顺着云心幽的话往下说,“我和谁出来,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倒是给云心幽勇气,如果说刚刚还在疑惑这人会不会是战王,现在肯定是不信了。这就是抓到了云倾月不洁不忠的现场,云心幽当即有些兴奋。 “原来王妃是这般随和的人,随随便便一个男子都可和王妃一起在外私会,当真叫妹妹受教了。” 慕纤尘看着云心幽这没有眼力劲儿的样子,只觉得聒噪。但却起了玩心,忽然将手覆在了云倾月的手上。 云倾月一惊,见到慕纤尘眼里含笑,在感觉到微微凉意从手上传来,更叫云倾月脸上显露出点点红晕。 她想抽回,却被慕纤尘紧紧攥住。 这一幕在云心幽的眼里简直是变了味,是云倾月怕被她抓到把柄,才不敢和奸夫牵手。 “真是没想到王妃竟会背着王爷做这种事,还恬不知耻当街如此!” 云心幽的眼睛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看了一会儿,出声讽刺道。 云倾月便不再甩开,反而是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头上的发髻,一副端庄的样子,然后淡淡看了云心幽一眼。 这一套下来太过久,叫云心幽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迫不及待想要让云倾月丢脸。 她声调微扬,嗤笑道:“王妃好一个态度,怕是王爷还不知道吧?妹妹我定是要去告知王爷,叫他好好认识认识王妃为人的!” 正文 第9章 教训 云倾月终于笑了一下,眸光看了一眼慕纤尘,见他还算是淡定,便起了玩心。 “我的为人?那大概就是怜香惜玉吧!” 这话一出,倒叫慕纤尘黑了脸,怜香惜玉?当他是什么了? 但是看到云倾月眼里的笑意,忽又收起脸色,等着看云倾月会如何。 云心幽显然没想到云倾月竟然会如此说,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更多的是兴奋。 “王妃真是让妹妹大开眼界。” “自然,本王妃毕竟是战王明媒正娶的王妃,自然是比妹妹要尊贵那么一些的。”云倾月紧跟着就回了话,眼里带着点点笑意,倒是叫云心幽气狠了。 想到给自己替嫁的云倾月如今比自己尊贵,简直就是在戳她的心口。 “你是什么东西,从前在云府连我的差使丫鬟都不如,也敢自称王妃?” 她率先冲着云倾月发难,趾高气昂的模样仿佛她就是云府的女主人。 云倾月看着她有些癫狂了,知晓这个女人等会儿必定会因为她这一张嘴死的很难看。索性不言语,任由她说出无法挽回的话。 云心幽果然也没让云倾月失望,她辱骂云倾月不够,竟然胆大包天的讥讽起慕纤尘来。 “王妃又如何,全天下谁不知道战王双腿残疾,已经是个废人!” 其实刚刚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交锋之间,周围的百姓已是认出了他们,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现在云心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更是叫人看热闹的人有了乐子。 此时她身旁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赶紧跪下,“参见王爷。” 云倾月这才发现是顾程西,看样子,两人应当也是来逛花灯会的。 顾程西本就是离开了一下,却见这边吵吵闹闹的,担心云心幽出了事,赶忙过来。结果一来就听了云心幽的那句话,再看看坐在位子上面色晦暗不明的战王,顿时面如死灰。 慕纤尘眼见方才气氛一扫而空,恢复了原本那张冷淡的面孔。 “免礼。” 他语气淡淡的,没将顾程西放在眼中,甚至连眼神都没多给。 “王,王爷?”云心幽见顾程西恭敬的样子,自己这才知道被云倾月故意套了进去。 云心幽面色惨白,脚步都有些不稳的看向慕纤尘,后者面无表情,似乎没有被激怒,但云心幽分明看见他墨玉一样瞳孔里,冷漠的像是萃满了冰霜。 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已经冰冷多时的尸体,云心幽的脚仿佛都不是脚了,她无法安稳的站在地面上。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世上有种人,不必动一兵一卒,只消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她颤栗到无法动作。 “快跪下认错!”顾程西看不下去,赶紧呵斥道。 云心幽一向温婉大方,怎么会当街说出这样的话?许是云倾月说了什么刺激了她,但是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应该先求得王爷原谅。 云心幽腿一软,直愣愣跪了下去,那一声叫云倾月听着都疼,但是心里却爽的不行。 “王爷年少时便为国效力英武不凡,不幸损了双腿,圣上赏罚分明,给了王爷无上尊荣,不论在哪儿前后都有人伺候,妹妹说笑了,至今我们还是要仰仗战王带来的喜乐康平,倒不知道妹妹为什么说王爷是废人。” 云倾月咬紧了“废人”两个字,似乎是在提醒云心幽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见云心幽的脸更是白了一度。 云倾月敛起衣袖,笑的端庄得体,言语间明讽暗讽,叫云心幽气的牙根痒痒。 云倾月忽然眸光一转,扫过顾程西,满眼都是轻慢,话间的意思是讽刺顾程西身份不够尊荣。 “妹妹,这个时辰,你竟还在外头和外男厮混,这似乎不成体统吧?” 云倾月看了看月亮,捻其手帕捂住嘴角,似乎云心幽干了多么有辱斯文的事情一般,叫她不好意思开口。 “你!” 云心幽气的口舌结住,云倾月所言不假,倘若是平常百姓的女儿,同相好夜游倒也没什么,可是越是高门大户,越在意礼数,她与顾程西夜间私会,确实有些不妥。 “你不是也在外面吗!” “我?” 云倾月眼见云心幽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状似惊讶。 “妹妹,你怕是糊涂了,我和战王可是圣上指婚明媒正娶的夫妻,王妃同王爷夜游赏灯,敢问妹妹,有何不妥啊?” 云倾月不紧不慢的说完,递给云心幽一个挑衅的眼神,讽刺的意味不能再浓。 更是在提醒云心幽做了什么错事,云心幽彻底嚣张不起来了,只是低着头,暗暗恨着云倾月。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失言,更是吓得不轻。 为维护皇室的尊严和权威,当朝律法规定,任何人不得辱骂皇室亲族贵眷,违者轻者刺字流放,重者株连九族。 云心幽这样当街辱骂战王慕纤尘,若不是她父亲有些身份,只怕她全族都要因为她逞这一时口舌之快招来灭顶之灾。 “王妃说得极是,今日倒是叫本王开了眼。” 慕纤尘浅浅呼了一口气,眼睑微垂,搭在扶手上的手拢了一把,慢悠悠说道。 这一声如同炸雷,顾程西知道,云心幽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了,他同云心幽不一样,他是有脑子的,知晓就算战王再如何也是当今圣上器重的王爷,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 “心幽有口无心,望王爷恕罪!” “听闻云大人家风严谨,不想除嫡女外,竟都教养出些草包。” 慕纤尘这话说得平淡,任谁都听不出此人是喜是怒,然而其中却蕴藏着云心幽从未领教过的危险,叫她遍体生寒。 “本王看云府二小姐久居深闺,得有人教教她礼数。” 慕纤尘眼神在周遭一转,堪堪定在了顾程西身上,而后伸出一只手,点了一下顾程西的方向。 “不如就由你来教教这位二小姐,当街辱骂王爷,按律应当何如?” 顾程西低着头跪在地上,额角滴下一滴冷汗,“心幽,快请罪。” 正文 第10章 故意生事 “臣女不懂事,口出狂言,望王爷恕罪。” 云心幽说的不情不愿,任是谁也听的出来,云倾月却不管这许多,她看着低头的云心幽,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慕纤尘眯着眼睛抬了抬手,不知从何处出现三名暗卫,拜服在他身下。其中一人直起身来,看着云心幽,声如暮鼓 “民女云心幽,当街辱骂战王,本应乱棍打死,念在你知错悔改,战王免你死罪,然此行恶劣,我等必将告知圣上知晓,请圣上定夺,以免有功于社稷之人心寒。” 说完,暗卫又如来时一般消失了。云心幽听了这话,一下子躺倒在地,瞪大眼睛看着地面失神。 云倾月倒是笑靥如花,端出王妃的架子,只见她凑近云心幽的耳边,语带笑意。 “即便我的夫婿如何,都轮不到你一个夜间和下人私通的未出阁小姐来嚼舌根。” 她说这话的口气绵软,里头却藏了针,听得云心幽一下子被激怒,却碍于慕纤尘在场,无法发作,只能愤恨的瞪着云倾月,那神情,似乎恨不得把云倾月给剥皮抽筋。 云倾月这话说得声音虽不大,奈何慕纤尘和顾程西皆是耳聪目明之人,二人听了个仔细。 不同的是,慕纤尘听在耳朵里,心间莫名很是舒坦。一手撑着下颚,神色悠闲地看着小狐狸云倾月对别人吹胡子瞪眼。 今日慕纤尘给足了云倾月排场,自己也算看了场好戏,二人皆是心满意足,绕是有云心幽在前口出狂言蔑视自己,此刻他的心情也不算太糟 而与他二人不同,顾程西听得这话愣了一下,他不知云倾月话间的意思,只是本能的感觉到,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此处,他打眼看了一眼云心幽,想从她的神色中揣摩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谁知这一看竟然被顾程西发现,云心幽眼底的怨毒竟然如同藏在沙下的毒蝎。 他一直以为,心幽虽然有些娇蛮跋扈,但心思纯良,也不失可爱。 可他此刻分明从云心幽眼里看到一种刻入骨髓的怨毒,那种怨毒让他觉得面前的云心幽陌生而疏远。 云倾月顾不得管眼前这跪着的二位心中如何波涛汹涌,她说完后看着云心幽愤恨的捏紧裙摆却不敢言语的模样,心情好的很,心满意足的和慕纤尘乘着夜色返回了战王府。 竖日,战王慕纤尘带着新晋王妃夜游灯会的事情在府中闹了个沸沸扬扬,府里的下人皆是随风而动的墙头草,知道此事后纷纷闭口不谈新婚当日的闹剧,对云倾月也是愈发毕恭毕敬。 这么一来可有人坐不住了,慕纤尘早年收在后院的一群姬妾现在都是惶惶不安。 这日云倾月回了府,一进门,就听见后院闹哄哄的,眉头一皱,便抬脚走进侍妾们住的别院。 一进去,就看见一众姬妾逮着她的贴身丫鬟打骂不休,那丫鬟名叫苏溪,性子单纯手脚麻利,云倾月用着还算顺手。 苏溪跪在地上,侍妾们手拿鞭子在她身上抽打不止。苏溪到底只是个丫鬟,这些侍妾要责打她,她也不敢躲,只怕躲过一次下一鞭抽的更狠。可怜小姑娘年岁不大,细皮嫩肉的被抽的皮开肉绽。 “贱骨头,也不知跟谁学的,爪子这样不安分。” 江姨娘一边抽打一边口中骂骂咧咧的,看那意思,似乎是指着云倾月明里暗里的折辱。云倾月自然看不得自己的丫鬟这样被人折辱,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侍妾们这样光明正大的为难她的人,简直是不给她面子。 云倾月美眸一暗,疾步上前,一抬手抓住了江姨娘挥鞭的胳膊,往地上一贯。 “本王妃竟不知妹妹们这样大的火气,大白天就要打人出气。” 云倾月话说的客气,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不减,一抬手直接将江姨娘推到地上,江姨娘狼狈的爬起来,眼中的怨毒如同蝮蛇吐信一般昭然若揭。 “王妃回来了啊,瞧瞧您亲带的下人,竟然从我房中偷拿东西。” “什么东西?”云倾月一挑眉看着江姨娘。 “那可是王爷东给妾身的耳环,只有这小贱蹄子去过妾身房里,那耳环就不见了!” 江姨娘起身插着腰,咄咄逼人的看着云倾月,看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似乎非要讨个说法。 “您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主母娘娘,这事情您可得,秉公处理。” 江姨娘刻意将秉公处理四个字咬的又狠又重,她就是打定主意要给云倾月扣帽子,云倾月看着江姨娘寸步不让的模样,心中知晓这群人是有备而来。 苏溪的为人云倾月是知晓的,必然干不出什么偷拿别人物件的事情来,江姨娘这是摆明了栽赃嫁祸,倘若自己保了苏溪,侍妾们必定要嚼舌根,说她处事不公,不配做一家主母之类的云云。 而如果云倾月真的如了侍妾们的意,处罚了苏溪,且不说苏溪无故被罚太过可怜,其余的下人也会觉得她这个王妃无能,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护不住。 江姨娘看云倾月一时没了声息,以为自己奸计得逞,愈发得意,志得意满的同身边为她造势的侍妾们交换了一个计谋得逞的自满眼神,便开始继续对云倾月步步相逼。 “王妃姐姐,您倒是说句话啊,不会因为她是王妃您的丫鬟,您就要包庇纵容这偷窃之事?” 云倾月嗤笑一声,缓慢踱步到江姨娘身前,斜眼扫过众姬妾,悠悠然开口。 “她偷没偷东西可不是听妹妹你一面之词的。” 云倾月的话让江姨娘被胜利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一下,她抿紧嘴唇看着云倾月,想知道这个女人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而云倾月也的确没让他们失望,她抬起手,命下人搬了一张太师椅来,一挥袖坐下,给旁边的小厮递了个眼神。 “拿来。” 小厮即刻毕恭毕敬的递上一个布包,里头正躺着一副耳环。江姨娘一看见那副耳环,面色忽然沉的像滴出水一样。 “这可是妹妹你丢了的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