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混乱 有人形容混乱是剪不断理还乱，有人形容混乱是乌烟瘴气入遁五里雾中，有人形容混乱是十清九浊擦亮眼镜也看不分明，有人形容混乱是一种前言不搭后语，而林檀生活中的混乱只有三个字。 顾曦辰。 不知不觉间认识顾曦辰已经有三百六十五天了，我们让林檀仔细算算他都遇到过哪些乌龙。 月黑风高夜，狂奔一日游； 初kiss蟑螂参与其中，女生哭着请愿可不可以注意一下个人卫生； 被打要挟电话，警告再不来闯校，以后人鬼殊途； 高中生群架斗殴，以一挑五，街头上演古惑仔戏码； 全国英语等级考，憋尿憋成摩擦怪； 偶遇人生中第一次硬式相亲，并在相亲宴上被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叫爸爸。 …… 是的，是时候整顿混乱局面，使天下得已恢复应有的秩序了。今天，当林檀面对温婉如玉的相亲对象时，他惊讶地发现原来不守本分这类事情是会传染的。一个不守本分的人是管不住叛逆心理自内而外增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肆咬食安分因子的，此时此刻林檀的体内两家守旧派与维新派混战一团。 终于，终于不消顾曦辰出场，林檀自己就乱起来了。 有人曾经和林檀说过，爱情需要互补，你稳重我活泼，你高冷我内热，你禁欲我明骚，如果你会做饭会处理家务是个十足的好好先生，那么我就是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小子你尽情打我屁股好了…… 林檀不是变态，唯一一次被人唤做是“变态”那实属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他不稀罕打人屁股，如果那人主动献上屁股，那他们可以换种惩罚方式。 仔细想想，顾曦辰今天刚好满十八周岁了。成年后的顾曦辰，林檀希望他能从夏蝉式吵嚷降级为小可爱泰迪，只在需要是叫唤两声就好。 背包里藏着的男款钻戒再不出鞘该闷坏了，可林檀对座的女生还是一点都不善解人意地喋喋不休着。 “你好，我叫韩莹梦，因为平时性格比较内敛，所以希望另一半成熟稳重一些。” 说话的女生据说是林檀母上大人三姑妈的二表姐的五小姨的侄女，幼师一名，芳龄二十出头，小家碧玉的雏形，优雅大方的楷模，家底不算殷实但祖上三代书香门第。 按理来说这样条件的女方是不愁找不到下家的，在相亲宴上也应该尽量展现自己高人一等的傲然之气，拔高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第一印象，但女方今天说话结巴小鹿乱撞几次跑去卫生间补妆，以至于他们见面都一个小时了才刚开始彼此之间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姓林。才刚大学毕业，完全不具备您对未来伴侣的要求。” 穿着考究的Waiter端着两杯浓香咖啡辗转来到林檀和他的相亲对象所坐的卡座旁，正待要放下咖啡杯，耳边就无意听到了客人们的谈话，他尴尬笑笑，咖啡底座在空中划一半圆平稳落在方桌之上。 Waiter脸上出现的那一抹微笑看在女方眼中十分扎眼，为此她的心里阴影面积增大，其中缜密部署的下一轮计划也瞬间忘得十损七八。 “两位的咖啡，请慢用。”Waiter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躬。 女方又在Waiter的脸上看到笑容了，那绝对是不怀好意的讽刺之笑，女方确定。 “啊？你……你刚刚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Waiter转身离开，女方笑着问林檀，随手把一边的头发顺到了耳后。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林檀可不想把无奈的外交辞令再重复一遍。 因为Waiter的笑容而一度晃神的女方眼神慌张地看到自己的相亲对象已经在准备离座了，她心一惊，这么好的男人放走就太可惜了！ “啊？不再坐……坐坐吗？”女方急得都快哭了。 在林檀的人生简历上没有什么可拿出来与女方的家底祖辈做PK的，他出生于普通工人家庭，如果巴望着以家世撼动相亲对象的春心那么无疑于登天之难。然而，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它同时也会为你开启一扇落地窗，林檀，温文尔雅，年轻有为，大学时期是全校学生公认的校草。大学毕业至今不足一年时间，却已经被高薪聘请为返校讲师。未来前程似锦那是不消提的，更为让女方动心的是他一颦一笑之间那从骨子里透出的俊郎和魅力，在此等魅力促使之下女方像黏糖一样扯住了林檀的上衣袖子，早已忘记大家小姐的矜持与书香世家的含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季，林檀另一只没有被女方扯住的袖子迎来了它凄婉的命运。 “达达！” 哪里来的声音？ 女方左看看右看看，在她的平视范围内没有任何不明物体的出现。 对比女方，林檀要聪明太多，他知道这声音来自于下面。 当林檀低头看到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正扯着他的袖口眨巴那水眸时，他立即醒悟——他的人生之乱是没有止息的。 “达达……达达抱！” 男孩奶声奶气的调调有点师出名门的意思。 顺着林檀含笑的视野看去，女方也看到了三岁大的小孩，她惊了花容怵了月貌，难以置信问曰：“他叫你什么？” “达达。”男孩像是叫林檀，又像是故意气女方。 林檀目视小男孩，小男孩乘胜追击摇得林檀的胳膊左右晃荡，小脚板也不老实地开始往林檀身上攀，好像是要“爬树”，爬到“达达”身上。 “我想，”林檀说，“是爸爸。” 孩子很顽固，林檀很无奈，女方疯了一样狂奔出酒店，林檀环视酒店大厅好像旨在寻找什么人。如果不出所料，那人此刻必定笑翻了。 ****** 几分钟前。 “虱子，你弟顶用不？” 被唤做“虱子”的男生品味着一瓶82年的红酒，他本想82年的红酒喝起来应该口有余香，谁知酒入肝肠他差点没喷了。 合着82年的酒高中生是喝不出味道来的。 这一次，“虱子”又被顾曦辰给骗了。 “我弟弟一向乖巧，你让他喊爸爸，他就绝对不会给你喊妈妈。”虱子拍得胸脯保证。 双手握拳、中心镂空比划着冒牌高倍望远镜的男孩煞有介事地放下他的“望远镜”，一脸忧心忡忡地说：“可他鼻音太重怎么办？” “虱子”苦涩地思量：早知道顾曦辰家的82年红酒是这旮旯味，他就不拿弟弟去做交易了。顾曦辰这个家伙，眼里心里除了他家哥哥就没外人。想我堂堂一介大帅哥的弟弟竟然被他拿来千训导万培养，愣是拽着三岁大的孩子教授什么“爱之伟大”，说什么我们这是为了爱的伟大而弄虚作假。顾曦辰呀顾曦辰，以后要是我三岁大的弟弟早恋了我就和你拼命！ 想着和顾曦辰拼命是早晚事的“虱子”刚想呛顾曦辰一句，才一转头差点没被顾曦辰那副做贼样给雷倒。怪不得总有女生朝他们这边看呢，原来顾曦辰拿菜单的手都已举过头顶了！ “你能不把菜单举头顶吗？对面女生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咱们一个多钟头了！”说着，“虱子”抢过顾曦辰手里的菜单。 顾曦辰两手一空，半晌成呆萌状态。揉揉眼睛，心想反正今天没带隐形眼镜看不清十米开外的林檀在做什么，既然如此我就…… 顾曦辰朝着“虱子”笑得诡谲万分。 “虱子，这次要能把相亲搅黄了，我封你头功，麦蒂亲笔签名的球衣已经在向你招手了。” “那你知道有谁会向你招手吗？” 世人都说乐极生悲，今天的顾曦辰可以为这个成语做品牌代言人。 顾曦辰先是一愣，心想这声音好像林檀在自己背后说话呀，可林檀那家伙现在在相亲。该死的，他在相亲！相亲怎么有可能出现在自己背后呢？看来“虱子”立誓要向林老师看齐的初衷大显成效嘛，这会儿连声音都会模仿了。就这样，顾曦辰一味以为声音来源出自“虱子”，然而呆萌的他却没有意识到“虱子”明明嘴都没张过。 “虱子，你声音多会儿变这么好听了？”顾曦辰豪气一拍朋友肩膀。 “不是我说的。”“虱子”向顾曦辰使眼色。 “不是你是我啊？我跟你说，我这次不是骗你玩的，你弟弟要真能让林檀下不来台，我铁定送你麦蒂球衣，你小子对我家球衣流哈喇子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你……” 冷气。那无名的冷气终于使顾曦辰觉悟了。衣领被从后方提起，长耳朵小白兔一般，顾曦辰被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当屁股离开座位0.01毫米时，顾曦辰双手抱头，小脸鼓气鼓成了肉包子。 “哥哥。林檀。林老师，不要啊！” 这哀号挽救不了顾曦辰被林檀从酒店拖出去的命运。 ******* 慕思，顾曦辰归国后以光速升级为其死党的同僚，亦是顾曦辰大大小小追求阴谋中的僚机。两人关系密切，校园内外常常是形影不离。顾曦辰“欣赏”慕思，他“欣赏”一个人的方面表现在他会给那人起外号，起先是小思小思地叫，到后面干脆改换了卷舌音，唤慕思“虱子”。 虱子的存在因其是顾曦辰的僚机而常常得罪林檀于瞬息之间，这一次他弟弟的出场就让林檀十分头痛。 当慕思眼睁睁看罢顾曦辰被林檀拽着衣领退步走出酒店后，他立即把三岁大的弟弟往怀里一抱，沿袭前两人离开的步伐也跟着溜出酒店。 酒店外，三人成小情侣模式+电灯泡模式。慕思远在十米之外眺望这边的两人，心想：顾曦辰呀顾曦辰，你丫在林檀面前就不能挺直腰板做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呀？为什么一到林檀面前，顾曦辰就低头认错，其谦逊有佳就像个初入学堂的小学生？！ 远处，没有顺风耳也没有读心术的顾曦辰猜测不出此时此刻慕思的恨铁不成钢，他只知道自己这次当真惹火了林檀，不认错，不谦卑认错是行不通的。就在一分钟前，当慕思还怀抱着弟弟屁颠屁颠追赶他们的时候，他就已经拉拉林檀小手，嘟嘟自己小脸，可林檀貌似一点都不上套。好吧，只有使用最为古老的负荆请罪说了。 然而，这一次，似乎负荆请罪都挽救不了顾曦辰的时运不济了。 林檀问话的声音清晰传入顾曦辰耳畔：“你为什么要搅黄我的相亲？” “因为你是我的！”说着理直气壮的话，顾曦辰还顺带踮起了脚尖，在与林檀平视的过程中仿佛连气焰都提升不少。 主权的捍卫是顾曦辰坚定不动摇的政治主张。 不易觉察的笑出现在林檀脸上，一瞬间又彻底消失——他大概是想自己千万不能让顾曦辰抓住把柄，万一要是让顾曦辰知道了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顾曦辰有那么些小可爱，那顾曦辰的猖獗尾巴该翘到天上去了。 “你知不知羞？” “这个问题在第一次我搅黄你找女朋友的时候你就已经问过我了。”真不知道顾曦辰是怎么支撑起自己的理直气壮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仿佛是为了不再多谈，林檀甩下一句足以让顾曦辰怵了全身神经的话。果不其然，顾曦辰瞪大了他本来就已经让人很惊艳了的一双大眼睛，他焦急又愠怒地视那连面都没见的女人为终极情敌。 “谁呀？！”顾曦辰喊着问。 “他姓——顾。” 连对面遥遥想望的慕思都听到林檀着力发重音的姓氏了，可顾曦辰偏偏没注意。 “顾？”顾曦辰脑内飞速筛选适合的人选，“顾……顾暄辰？！你喜欢我老哥？！” 不消说林檀的反应了，慕思的反应更为激烈一些。 “哥哥，你怎么喷了？我要吃棒棒糖！”三岁大的弟弟缠上了慕思“孱弱”的身板。 顾曦辰回头看了一眼慕思那边的情形，这一转头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惊醒——姓顾！ 慕思说过，在这个世界上长得最像顾曦辰的就是顾曦辰的哥哥顾暄辰，两者之间是各自的分身，所以有时候顾曦辰会代收哥哥的快递，他常常想林檀你果然对我哥哥图谋不轨，上一次，你当我哥哥的面吻我，不就是想让我哥哥吃醋；再上一次，你把一大束玫瑰寄我家，还写错了收件人的名字。你呀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知道我哥哥他其实讨厌玫瑰，喜欢玫瑰的人是我才对；等等……我老哥姓顾，那我姓什么？ 幸福的满溢不知不觉间催红了顾曦辰的脸，他抬头，目视林檀一双真诚的眼睛，他心脏怦怦怦地跳，旨在示意这一刻等来的对话也许将改变他的一生，甚至是一生的幸福，他不敢多说一个字，就怕这是场梦，如果是梦，那么梦中的林檀也太让人……让人沉醉了。 “顾曦辰，和我在一起吧？” 就这样，慕思看到顾曦辰像只八爪鱼一样扑向林檀，并和林檀密不可分地拥抱在了一起，哪管四周人流窜动会不会时时有人侧目。这场爱情追逐战啊，顾曦辰输过十次那又算什么？只要最后这一局赢了就一本万利。 这场恋爱是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抢来的，这句动人心弦的交往请求是千盼万盼夜夜辗转难眠做梦催化成现实的。如果定要追究林檀和顾曦辰的这场恋爱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间线该调回一周年以前。那天，故事的发展其实是这样的…… 第一部 2.情人节（上） 一年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宋代词人秦观的这首《鹊桥仙》是古人描写七夕情人节作品中颇为脍炙人口的名篇。 古人擅长舞文弄墨，爱情更是他们经久不衰的创作素材。传说唐玄宗就曾和他的爱妃一起在七夕节这一天月下盟誓，七夕情人节在古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古人的爱情多浪漫文雅，大都记述于诗篇。给心爱的人做一首文采斐然的诗词，与他月下共饮一杯美酒，拂一卷画轴，畅论古今啼笑江湖……或许这是古人表现爱的方式，这样的爱情放在现代就有些与社会脱节了。 现代青年男女，在中国传统佳节的这一天，更喜欢开个房，约个炮，于是林檀路过一家酒吧时就很自然地收到了一份死乞白赖塞进手的避孕套。 那发放避孕套的小子还振振有词地说道：“节日当天注意安全，节日过后才会安全。” 在林檀欲把东西还给对方时，对方已经转身去和别的路人搭话了。 看来，现代人的安全意识是要优于古人的。 林檀，现XX大学中文系在校生，大二阶段就已经是某报社定期合作的自由赚稿人了。生活按部就班平静如水，自小就是品行兼优的三好学生，老师同学心目中的明日之星。因为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形如漫画少年一般的脸，故幼年时期常被家中三大姑呀七大姨呀指名要求做未来女婿。都说人啊小时候可千万别长得好看，不然大了会长跑偏，可林檀偏偏就是一条笔直的射线，永远只有越长越帅的地步，怎么可能有朝一日被跑偏呢？ 别的不说，林檀的穿衣品味就特别符合大学校院中一系列少女的梦中情人形象，喜纯色衬衫，从不崇尚一切与红绿灯差别不大的亮丽颜色。其实，怀春少女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她们眼中的白马王子不是精于打扮自己，朝着小资文青发展，而是太不喜欢逛街买衣服了，于是乎白色黑色的百搭色就这样恋上了她们的王子。通常情况下，林檀买衣服那都是直接扒模特身上的一套。 可谁让人家颜值高呢，穿固定色彩的衣服反而穿出了风格，走在校园间他走哪里哪里就“腥风血雨”的。这不，今早又有一枚女生赶来告白，哭哭啼啼说自己来自于北方的校园，今天是转了高铁才空降XX市的，搞得林檀要是不护送人家登陆火车会显得自己特不男人。在加上同校校友的一致起哄，林檀做死做活地送女生到了火车站，像托管幼儿一样直目送载着女生的火车离开才转身大舒一口长气。 现在的林檀，行走于七夕情人节夜间十点多的昏暗街道中，他从背包里翻找出手机，立刻给一个室友拨去了电话。 “喂，陆晴，你在宿舍吧？我马上就回去，你帮我留个门。” 也算赶巧了，今天的林檀偏偏忘记了带钥匙。 那边被唤做陆晴的同学像小马达一样叽里呱啦地说：“别……别呀！在这良辰美景情人节，你一二十出头的有志青年怎么净想着回宿舍呀？” 林檀被陆晴问得犯懵。“不然呢？”他反问，解释说：“我论文还没写完呢。” “你论文我看过了，文采卓越，文豪之作，堪称一流，不用再狗尾续貂多此一举了。”陆晴只想着断了林檀回宿舍的念头，因为思绪太专注了故都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些什么了，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在用“狗尾续貂”这样的字汇形容他们中文系最受导师看重的林檀后，他有些底气明显不足了，于是他迅速换了一种委婉地劝说方式：“话说，你丫该不是想在情人节这天通宵达旦写论文吧？” 陆晴深感：即便是学霸，也应该懂得适时的放松，劳逸结合。林檀的论文从半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下笔如有神了，至今别说中文系导师了，就连其它系别的老师都有种想抓住这颗冉冉之星的冲动了，都如此瑰丽多彩了，学霸就不能松懈一两秒钟换得世间其它人喘息吗？陆晴觉得他应该为整座校园所有不如林檀的普通学子争得那“一两秒钟”的追逐时间。 见林檀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陆晴只好又说：“林檀，学生时代不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到老了是会后悔的，你现在顿悟还来得及。” 林檀依旧表示沉默，电话两头都安静得没有人声。终于，陆晴语气当中呈现出了将要缴械投降的苗头。 “唉呀，导游系系花不是和你表白过好几次了嘛，你约她出来好不好？” “说了这么多，你不会就是不想我回宿舍吧？”林檀揭穿了陆晴的最终目的。 说什么有志青年、校园恋爱以及不能把时光浪费在学业上面这一大堆理论，陆晴其实是在为自己内心的小九九打如意算盘，这一点他是瞒不了林檀的。 “怎么可能，咱们阔别多日，别提我有多想你了。只是……只是……” “只是你把女生约进了咱们宿舍？”林檀揉了揉泛痛的太阳穴。 陆晴沉默了，他的沉默和刚刚林檀的沉默完全不是一回事。林檀的沉默是他性格使然，陆晴的沉默则是当一个人的狐狸尾巴被人踩在脚下之后这人是无法大胆地喊痛的。 “陆晴，你也太没原则了吧？你这样做考虑过我和暄辰的……” “心情嘛！你们的心情当然在我的考虑之内啦，所以我才挑今天，你回家不在宿舍，暄辰去接他弟弟。哥们，我追这丫头三月了，你就成全我了吧！” 林檀皱了皱眉，握手机的左手移离开耳朵，手机那端杀猪似的哀号依旧响彻，这时候回宿舍林檀就算有心写论文大概也会被陆晴吵死了。 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本不是林檀的台词，可今天，浪漫的七夕之夜，林檀无家可归了，这全是因为他有个实至名归的“损友”。 ******** 在这城市夜生活最为绚烂的地方，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浓妆艳抹，他们骚首摆尾，他们摇头摇得像是嗑多了药，他们贴近彼此的身体散发着爆棚的荷尔蒙激素，他们是生活在夜场的都市新青年，在情人节这一天酒吧会包容不论是单身的你还是拥有另一半的你。 在舞池中央，叛逆小少爷顾曦辰摇摆着他比一般男生略小一号的细腰，天使的面孔搭配摇头晃脑早已凌乱的鸡窝的头发，这样的造型放到普通学生身上会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但小家伙天生柔软的腰肢使舞动也产生出一种特别的清秀。 如果你以为顾曦辰是一个与其面孔一致的清秀少年的话，那么很抱歉，你是第一百个被这张天使面孔欺骗的人。小少爷顾曦辰家世优良，从小除吃穿用度享之不尽外，他想要什么家中溺爱他无比的父母和一个长他几岁的哥哥就会给予他什么，可谓无条件包容有求必应。他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成长起来的少年，所以性格中天生自带任性与桀骜。 三年前，顾曦辰赴美留学。说到这点，我们就不得不感慨一句：现如今的社会怎么学习不好的孩子都喜欢出国混那？话归正题，顾曦辰在美国读了三年的书，期间狐朋狗友交了一大堆，生生糟害了人家大洋彼岸的国际友人。一个月前，顾曦辰导师打来越洋电话，通知顾妈妈说顾曦辰踩碎了校长，即那个秃头老师的金边眼镜，如此目无尊长的行为深深触及了校方最底忍耐线，顾妈妈在电话中说sorry的频率高过了此前任何一次的越洋投诉电话。 秉着小树不修剪迟早会长歪的理论，顾妈妈断了顾曦辰在美国的经济来源，并喝令其火速回国。于是，一个月后的今天，顾曦辰又一度沦为了普通的中国式高中生，就读于一所半封闭式学校。 顾曦辰对于自己的回国以及重归母上大人的魔掌，那是一千个不满意一万个不快乐，然而为之奈何呢，顾曦辰只能认命。 可顾曦辰的小少爷脾气能忍一时忍不了一世，今天他的忍耐因子就一度爆炸了。 总之，顾曦辰是一个表面看上去长相乖巧又可爱清秀实则小魔鬼寄身分分钟上房揭瓦的十七岁叛逆小少年。 跳了约摸半个多小时，顾曦辰乏了，走到吧台一隅朝服务生招手，点了一杯Grasshopper。 绿色蚱蜢。 别看这酒名字起得骇人，实际上却是一杯酒精感较弱的薄荷巧克力口味的鸡尾酒。顾曦辰酒量不好，稍差多喝一点都会出大事，所以他虽然从朋友那边学来不少酒的制作，但自己从不沾烈酒。 此时，顾曦辰一边吐槽这家酒吧调酒师不如以前认识的John调酒技艺高超，竟然在调Grasshopper的时候少掺了白可可利口酒，导致味道明显牵强，算了吧，入乡随“俗”嘛，一边吐槽着这个一边在心里偷想老哥的事情： “哥哥老妈子一样，我都多大了还要人接送？这事万一传到我那帮兄弟耳中，我还要不要做人了？老哥呀老哥，谁让这次我一回国你就奉母命监视我于股掌之中，我想和你述尽兄弟情也天不遂人愿了。我偏要和你作对。说什么城市治安差劲儿，我就到最差劲儿的地方给你Happy，找个美眉回家看你不气死。哈哈……” 想着想着，一抹笑泛上顾曦辰嘴角。小少年笑起来格外好看，浅浅的梨涡尽透这个年龄段所有的稚气与可爱。 显然，有人无意间瞥到了顾曦辰的笑，并为之动起邪心，不久之后一杯长岛冰茶就摆在了顾曦辰面前的小吧台上。 “您好，这杯是那边那位先生送您的。” 顾曦辰随着服务生的目光看向“那位先生”。 “哇塞！”顾曦辰嘴巴张成了“O”型。 那先生迈着他财大气粗的步伐朝顾曦辰这边走来，咧嘴的微笑使他一口惯于吸烟而导致满口黄牙的惨状暴露无遗。 “小弟弟，一个人啊？来，陪哥哥喝一杯。”男人把那杯长岛冰茶拿了起来，诱惑似地“请君入瓮”。 男人手中的酒，拥有着冰茶一般的色泽，冰茶一般的名字，其中除了柠檬片和冰块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顾曦辰心底一笑——小样，长得丑是遗传我不怪你，但长得丑还吃得这么胖那就得怪你了！长得丑身材又胖就不应该对小鲜肉垂涎三尺，拿杯“失身酒”给我，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呀！ 顾曦辰认得男人手中的酒，一杯高浓度的烈性鸡尾酒。出手这种酒给陌生人喝，其居心不良昭然若揭！ “喂，你谁呀你？也不回家照照镜子，胡子一大把了还敢跟我搭讪！”顾曦辰白了男人一眼。 “小弟弟，我这胡子留得是个性，”男人边说边故作性感地抚摸起自己的下巴，“加重哥哥我型男硬汉的风格。怎么样，和哥哥走，让你尝尝硬汉的味道？” 顾曦辰意识到面前男人不是他抛一两个白眼就能拯救的，他从转椅上跳了下来，脚一挨地就歪着头丢下一句： “那味道一定腌臜，恕我不愿奉陪。” 经过男人身侧时，顾曦辰还很懊恼地小声嘀咕了嘀咕：“老哥说得没错，世风日下什么鬼都出来晃荡。” 在几个男人的同步目送中，顾曦辰走出了酒吧大门。那几个男人在顾曦辰背影消失后，一起围住了先前那个男人。 “老大，这……” 那男人目光冷了下来，转动着手中的Grasshopper，淫邪无比地舔了一口杯沿，最后他说： “这小子出言不逊，还没见过真鬼长什么样呢。兄弟们，今儿咱让他见识见识，也好长长眼界。” 说罢，男人起身，寻着刚刚小少年离开的步伐赶了出去。 第一部 3.情人节（下） 在只有两三盏街灯隐映的巷口，一个粗壮的身影堵住了顾曦辰的去路。 是刚刚酒吧里言语调戏顾曦辰的男人。 顾曦辰只好转身，另寻他路。然而，后面等待他的是清一色的四个地痞。这下，顾曦辰是真的在心底喊了句“糟糕了”。 知道自己惹下大麻烦后，顾曦辰眼睛直勾勾瞪着几人，这中间有人一个推手就把他推到了墙角处站好。 “喂，你干什么！”顾曦辰对为首男人大喊。 “小子，在学校老师就没有教过你做人要对自己讲出口的话负责任吗？”男人狠狠笑着说话。 既然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那么现如今顾曦辰就无一字赘言。 “你想干什么？”顾曦辰开门见山地问。 男人也倒直接，回答：“干什么？大哥我今天欲火旺，想拿你做炮筒了。”说着，还恬不知耻地做了一个顶裆的动作。 顾曦辰再怎么叛逆少年也没见识过成人世界的污秽，他一时间被地痞们的阵式吓怕，只说了句“下流”就再没有了下文。 倒是为首男人，自始至终说话游刃有余：“下流？这话可不该是你说的呀。小小年纪跑这儿玩。小子，今天也算你栽了。兄弟们，给我上！” 为首男人两手一挥，形如螳螂似的几小弟就作势要绑顾曦辰了。这时候，顾曦辰只有一个想法，而他也按此想法大大咧咧地做了。在场不论是为首男人还是一众小弟一时间鸦雀无声，他们见识过很多被欺压的人在走投无路时的反应，有些吓尿了裤子，有些吓软了膝盖，更有些甚至当场谄媚起来，然而面前这个孩子和他们都不一样，众人之所以一时哑然，甚至愣了下来，是因为顾曦辰当场像小夜莺一样大喊起了“救命”。 “救命呀！救命呀！有流氓！这里有流氓啊！” 保持一两秒钟的呆愣后，为首男人突然“扑哧”一声笑喷了，他拍着手，脸上五官都因为笑得过份而拧成了一个褶子。“哈哈……小子，要喊救命也要瞅准地方呀。在这叫救命，小心招来更多流氓。” 顾曦辰才不理会小混混们都说什么呢，也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可爱音色的声音会不会一经放大就更让男人们垂涎了，他完全不顾及这些，大喊大叫的打扰了夜之宁静。 他只记得新闻上说过，在遇到这码事的时候喊救命也要喊得有技巧。如果你对一大堆行人喊救命，那被见义勇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如果你目标明确喊救命，那被你喊救命的那个行人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暂时驻足，哪怕他有所犹豫心底也会稍稍挣扎几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群地痞竟然怀揣着下流龌龊的思想，顾曦辰死也不要栽在这群男人中间，他要捍卫自己，否则还怎么见人。 “叔叔，绿色军大衣的那位叔叔，这里有流氓，救命呀！”看着路过叔叔像扫码一样从巷口出现又从巷口消失，一路之间目不斜视，顾曦辰恼了，直蹦达着埋怨：“你见死不救还好意思穿得像个红军！” “姐姐，漂亮姐姐，救……”命字还没出口，巷口的漂亮姐姐就大喊着比他还高亢的“啊”跑掉了。 顾曦辰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再接再厉地喊：“帅哥，斜挎包的那位帅哥，帮帮我！” 帅哥也没比前两个好，只和他四目相对了一下就消失了。那双眼睛里，都没有看到顾曦辰的祈求吗？ 这时候，为首男人不耐烦了，他掏了掏耳朵，对顾曦辰说：“行了，你这喊也喊够了，玩得差不多了吧？也该让老子我玩玩了。” 顾曦辰长吁一口气，此前他都是气鼓了腮帮的，形如小仓鼠，他自言自语嘀咕：“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他抬头，迎上小混混们的灼热视线，“我们群殴还是单打？群殴你们胜之不武，单打……单打，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顾曦辰的可爱语言暴露了不论再叛逆、出入成人的娱乐场所，他都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仗着年龄大、人数多就欺负一个孩子的地痞流氓们只会垂涎面前小孩是个稚，而不会反躬自省做出的行为有多下流。为首男人早就忍耐不住欲火焚身了，他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少给老子废话，你就他妈欠日”，说完就手势命令小弟们上了。 这一瞬间，顾曦辰使出了小时候在幼儿跆拳道社学会的两三招，没有狐朋狗友在身边做保镖的顾曦辰万事只能靠自己，他先是小跑躲过了男人们的围攻，再是被像小鸡一样逮着迎面眼看着就要被扇巴掌，他小脸一撇，打巴掌的手差点儿没闪着。男人们见顾曦辰滑头，更是增了三分玩心，眼瞅着就要给顾曦辰一点颜色看看。也不知道是哪个下手没轻重的小弟，拿着粗棒子当头就挥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顾曦辰眼里只剩下棒子向自己挥来的场面，他闭上了眼睛，心想： 这下，是真的死翘翘了。 ******** 预料当中的厄运并没有侵犯顾曦辰的生命，当顾曦辰闭上眼睛打算放弃抵抗顺从命运的无情时，他感觉到左手被一股好温暖的力量牵扯了过去，紧接着身子就牢固地跌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顾曦辰偷偷睁开眼睛，感觉到身后那人温热而均匀的喘息。在这冬日里，这温热的气息让顾曦辰一瞬间平静了不少。 刚刚挥顾曦辰棒子的混混见又扑了个空便十分恼怒地呵斥来者：“你他妈又是谁？” 顾曦辰也想问：你是谁呀？ 追寻着心底的疑问，顾曦辰转头，眼瞳里出现的一张脸让顾曦辰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是刚刚那个斜挎背包的帅哥。他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伤到了吗？”帅哥出声寻问。 好温柔呀……顾曦辰感觉自己都要醉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的声音能这么好听。 “没有，谢……”遇到麻烦，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可这个帅哥居然还迎着麻烦来，他是一个好奇怪的人啊。 顾曦辰一向颜控，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人他都第一印象好到爆棚。世界上有人会介怀帅哥吗？顾曦辰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只。 顾曦辰的“谢谢”带给了见义勇为帅哥惊悸，赶在他把“谢谢”说完了之前，帅哥轻轻地打了他头一下，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斥责了他。 “小笨蛋，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乱跑，要片刻不离哥哥的视线。” “哥……哥哥？”顾曦辰揉着被打的头，又一度心里犯嘀咕：虽然你长得很帅，还国家稀有动物的敢于见义勇为，但我是有底线的，不是即使什么人都可以攀亲戚的！不过，如果是你的话…… 顾曦辰小脑瓜里尽想些有的没的，还不太理解自身处境呢，对面为首男人就比他反应要快，他问来者： “你是他哥？” “是的，我是他哥哥。”说着话，帅哥把顾曦辰护到了身后，“所以如果他有什么冒犯了诸位的地方，我代他向诸位道歉。” 帅哥比顾曦辰要略高一些，面对帅哥顾曦辰需要微微抬头的。顾曦辰微微抬头一边看着站到了自己身前，保护住了自己的帅哥，一边寻思：他是一个好奇怪的人啊。 “别说那些狗屁废话，今儿老子要泄火，不是你，就是他。你们务必给我留下一个，别他妈净扯兄弟情。老子没时间陪你们扯蛋。” 为首男人再一次探索了自己并不光滑的下巴，虽则脸上凶巴巴，但心里那是乐开花，他还是第一次狩猎碰上个一箭双雕呢，他偷笑着想这俩兄弟倒有对会生儿子的爹妈，生哥哥生得文质彬彬，生弟弟生得可爱秀气。 “说话还真难听啊。” 顾曦辰看到帅哥说话的同时在浅笑，只不过这种浅笑和刚刚给予他的不一样，顾曦辰觉得这里面包含了某种不知名的杀气，就像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虽然顾曦辰读出了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但为首男人明显对面前书生气的帅哥不感冒，他认为男生会笑就说明男生好欺负。 “老子就这样，你小子不服？” “我服不服另说，但当着学生的面你这样讲话就是有伤风化。”帅哥说着，脸颊微侧，往身后的顾曦辰看了一眼，就这样一眼，顾曦辰心脏漏拍了，因为此时此刻他看到的帅哥与刚刚好像变了一个人，很冷，冷峻的面容是因为他愤怒对方的恶行。这样一个男生，不论是笑着温柔着，还是冷着生气着，都好看得像从漫画里跑出来的一样。奇怪，顾曦辰感觉好奇怪，自己现在的心情波动就好像少女心泛滥呀。 “教育我呢？你小子皮痒是吧？想打架？”为首男人比划了比划拳的姿势，几个小弟也颇有“蠢蠢欲动”的感觉。 男生好像并不怕似的，又是一抹笑浮起在唇边。这个男生不笑的时候五官精致，好像闻名世界的优秀雕刻家手下最得意的精美之作，可一旦笑起来眼睛竟然会很可爱得弯成小月亮，单眼皮却不显得眼小，反而很戾气，皮肤虽然不算好，但整体而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让人很想，很想伸手摸一摸。 男生一笑，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顾曦辰也随着笑了，笑过之后顾曦辰才后知后觉的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天啊，我在心跳？！ “好啊。”男生说。 他说什么呢？他说——好啊！顾曦辰一下子从陶醉当中醒来，心想：这是你犯花痴的时候吗？再晚一点别说你自己了，帅哥都要死翘翘了。于是乎，顾曦辰摇了摇头，像小拨浪鼓一般，他猛得拽住了帅哥的手臂，阻止道： “喂喂喂，你就算是超人也不能以一敌五呀，况且你……”还长得这么像王子。 说好不花痴的，顾曦辰却一看到男生就花痴，只感觉到耳边一阵风力，小混混们的拳头精致无误地打到了帅哥脸上。因为一心都在倾听顾曦辰说什么，男生在没有看到来犯者的情况下被打了。 顾曦辰眼前，被打后的男生因为重力身体向后退了一步，但稍稍的踉跄之后男生并没有倒地。顾曦辰没有考虑男生是怎么接得住对方直挺挺挥来的拳头的，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自责——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和他说话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就不会挨打了！ 男生左脸泛有明显的被打痕迹，嘴角也溢出了血。 顾曦辰只感觉血管里血液都倒流了，气冲斗牛说得就是此刻，他转身，目视对男生挥拳相向的小混混，咬牙切齿地说： “你！玩偷袭的臭流氓！”侵犯我的私人财产！ “啊——！” 一声哀号响起在这阙静的深夜，巷口又是一阵路人们窸窣跑掉的声音。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男生不敢相信自己都亲眼看到了什么——经由自己解救的貌似还是学生的男孩抬脚愤力踹了小混混的，裤裆。 行啊，够睚眦必报的，这是要让人家断子绝孙的报复呀。 顾曦辰给帅哥冲击不小，帅哥愣在原地。 顾曦辰踹完小混混后，趁着对方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他捏了一把帅哥的脸，把帅哥的脸从沉静在混混们中间的姿势扭转到面向唯一一个足够他们逃跑的分叉口，他说“还愣着干什么？跑呀！”，一边说一边牵过帅哥的手开启了月夜逃亡之路。 身后，很快响起为首男人撕心裂肺的命令声：“给我他妈的追！” 第一部 4.现任男友 情人节的夜晚，两个看上去脾气性格相距十万八千里的男生牵手跑过了数条隐蔽街道。起先，身后还不时传来喝止的声音，但这声音因为两人步伐的坚持而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了。如果不是这声音的消失，顾曦辰就快把自己跑虚脱了。此刻，他停了下来，牵着陌生帅哥的手也无意间就松了开，他弯着腰“呼哧呼哧”的喘息不停。 “呼——呼——” 在顾曦辰艰难地意图调匀呼吸频率时，他惊奇地发现身边站笔直的帅哥一丝凌乱都不存在，平静地正看着他。 果然是王子吧？不然长跑这么久怎么连稍稍地急遽呼吸都没有呢？如果不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那他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如果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那我今天是吃了什么XX运？——这样想着，顾曦辰脸上带着傻笑问： “你怎么都不喘？” 帅哥由着顾曦辰自顾自地在一旁调匀呼吸，自己则在回头向他们跑来的方向看，大概是在确认对方没有追上来的可能性吧？很警惕的样子。确认无误后才有条不紊地回答顾曦辰： “我在校是田径生，以前练习过跆拳道，还学过几年散打，所以跑这么几步是不会喘的。” “等等！让我捋一捋思路。”顾曦辰立起一只手在帅哥面前做了“禁声”的动作，继而他踱起小步子左左右右走来走去，口里振振有词说：“你说你又练过跆拳道，又学过散打，那么即使是赤手空拳、单打独斗想要掐死刚刚那几对地痞也会和像掐死小鸡咪一样容易？” 大概是觉得自己落跑是既丢人又累人的下下策，顾曦辰很懊恼地望向帅哥，他所做出的一系列表情与动作让帅哥内心有些忍俊不禁——哪里会有这样的孩子，刚刚逃出生天，立即变幻得多姿多彩，表情忽而转变，一下子这样，一下子又那样，列举例子说古怪的排比句时会扳手指头，说“赤手空拳”“单打独斗”这类发狠的词汇时会故作凶狠的样子挥一下小拳头…… “呵，那倒不至于。不过，我确定刚刚如果选择留下来会比像现在你我这样狂奔要感觉轻松得多。” “咳咳咳……”长跑的确有些拼命，顾曦辰嗓子痒痒辣辣的，从刚才到现在咳嗽就没停过。看他咳的难受，帅哥刚要伸手帮人帮到底地给他拍拍背，他却一个字音把帅哥的好意给吓了回去。 “晕……”顾曦辰多变的表情又延伸出了“遗憾”这一情思神态。不过没惩治地痞流氓虽然遗憾，但帅哥当前还是犯花痴比较重要。顾曦辰自个嘀咕，声音细若蚊蚋：“看来你不仅是王子，还可以演骑士。” “你说什么？”帅哥微微皱眉问，大概是想听清顾曦辰的嘟囔，他心想这男孩还真的很喜欢自言自语呢。 “没什么。”顾曦辰嘟嘴左右晃了晃头。 “你缓过劲儿了？”帅哥关切地问。 这份关切，让顾曦辰觉得自己在帅哥眼里是不是很弱呀？他想自己又不是老弱病残，同样的跑步时间他怎么能输给面前的男生？于是他马上忍住了小手不停顺胸口的动作，装作没事的样子逞强说： “其实……我虽然不是田径生，但1000米长跑我跑过全校第五。” 一只比划着“五”的手横在帅哥眼前，并不时晃晃。 两人对视，帅哥睁大眼睛表示困惑，顾曦辰亦瞪大眼睛表示不需困惑。 帅哥笑了，说：“真厉害。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顾曦辰眨眨眼睛的空当，帅哥已经转身打算离开了。 “等等！”顾曦辰追了上去，和拦路抢劫一样挡住了帅哥的去路。 “怎么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以后我要报答你该去哪里找你呀？”迄今为止连句“谢谢”都没有说的顾曦辰到底打算多会儿道谢？以什么方式道谢呢？这个问题大概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不用了，我救你又不为了图什么。”况且你自救也挺在行的。 “那是为什么？你别告诉我是为了正义。” 顾曦辰的问题让帅哥很头痛，心想难道所有助人为乐都要有一个实际性的理由？男孩是被社会冷漠人士给吓怕了，以为世界上都没有好人了，还是他本身就比较难缠。不论是哪一点，性格温柔的男生都还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眼神。你当时不是向我投来求救眼神，说帮帮我了嘛。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谁呀？”顾曦辰有些吃味。 “我室友。”帅哥脸上挂起了笑，“不过你们可不是一路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曦辰低下了头，不大开心地嘀咕：“你是想说我不是好孩子吧？去到了学生不该去的地方？” 头顶处，传来帅哥满含磁性的声音，像老师，又像大哥哥一样： “下次别去了。” 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太像一个邻家大哥哥了，顾曦辰小少爷竟然学会虚心听取他人意见了。 “嗯。”顾曦辰用力点了点头，不是因为虚心纳谏的原因，而是此时此刻他已打定决心追求好学生了。试问，一个想要追求好学生的自己，怎么可以再去做坏学生呢？“我以后一定再也不……”抬头的一瞬间，顾曦辰呆然。眼前哪里还有帅哥的影子？“咦，人呢？” 今番屡次懊恼的顾曦辰，当下在原地蒙头踟蹰好久。 “讨厌，名字啊名字！” 那头蓬松的短发被他自己揉成了鸡窝。 ********* 就在顾曦辰折磨他的一头碎发的时候，搁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唔”的响了一声。 顾曦辰拿出手机，翻看短信息。 [宝贝儿，XX酒店501房。等你，有惊喜。] 顾曦辰寻思想：惊喜？这家伙该不是借情人节的由头又给我整什么哄三岁小孩的游戏了吧？ 看着手机屏，顾曦辰有些厌烦，他劈里啪啦打下一串回复： [我不去，你自己玩吧……] 顾曦辰盯着成形后的回复短信，想了想，又按下了删除键。他觉得反正无聊，不如就去XX酒店待一晚吧。他可不想早早回家，面对爸妈老哥的集体审讯呢。 于是，手机再度被放置进口袋中，顾曦辰转身朝XX酒店走去。 ******** “江皓？江皓？”501房，因为没有开灯的原因，室内一片漆黑。顾曦辰来这里本来就是抱着退而求其次的想法，一进门发现室内一片黑更是有些烦躁，“姓江的！啊……” 腰际处突然袭来一阵暖源，顾曦辰被人抱着转了一圈。 “你搞什么飞机呀？”顾曦辰扯着江皓的头发让人把他放下来。 “嘘，宝贝儿，”江皓故弄玄虚地放顾曦辰双脚落地，继而又捂住了顾曦辰的眼睛，把人往卧室里面带。 进到卧室，江皓按开了头顶水晶吊灯的开关，室内一片明亮，顾曦辰看到大大的双人床上铺满红玫瑰。 “喜欢吗？”江皓从后面抱住了顾曦辰，在顾曦辰耳边说话。 顾曦辰躲了一下江皓，因为他感觉耳后根被江皓的呼吸搞得很痒。 “一般般。”顾曦辰拿手当扇子使，走进了房间，“这里有饮料喝吗？渴死我了。” 刚刚一路走来XX酒店，现在顾曦辰又热又渴的。 “你怎么了宝贝儿？平常不是最喜欢花了吗？今天怎么不屑一顾的？”见顾曦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江皓就讨好动作地贴近顾曦辰一起坐了下来。 “你宝贝儿我刚刚差点被几个地痞流氓给拖小树林里，你说我还能因为你这几枝迟到的玫瑰而开心得感激涕零吗？”说完，还白了江皓一眼。 江皓早已经习惯顾曦辰从不拿正眼看他，此刻倒也不在意顾曦辰说话阴阳怪气。 “什么？小树林？地痞流氓？”江皓反应过于夸张了：“宝贝儿你没被……那个吧？” 面对江皓上下打量的眼神，顾曦辰更反感了。“你是在担心我有没有吃亏，还是在担心你未到口的猎物先被别人给抢先尝了？”顾曦辰拿起桌上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代替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自两人交往后，江皓就一直在践行投其所好政策。知道顾曦辰缺了水果会一整天不开心，于是为了讨好江皓一直随身准备着水果，每天还换品种。可这样的讨好不但没有换来顾曦辰的欢心，反而使顾曦辰觉得江皓是一个谄媚的人。 “宝贝儿，你怎么会这么想？”江皓干巴巴笑着，借此带过顾曦辰过于直白的揭穿，“我当然是担心你的安危。” “不劳费心了。我呢，本来是会脏兮兮哭着回家的，不过我被一个帅哥给见义勇为了。”想起那人，顾曦辰觉得即使是遇到了糟糕的事情自己也还是被幸福眷恋着。 “帅哥？” “是啊。他看上去比咱们要大几岁，听说话的感觉应该是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只不过为人太谨慎了，我一抬头他人就不见了，我连名字都还没问清呢。” 顾曦辰饱含遗憾口吻的语言得罪了江皓，江皓瞬间变了脸色。 “顾曦辰，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让人很想就地上了你吗？” 太过色情的语言，不仅会得罪顾曦辰，还会让顾曦辰分分钟翻脸。 “你说什么？” “花痴，花痴。”江皓冷笑，“你从来就知道花痴！你数数从咱交往开始你勾搭过几个学长几个学弟？你忸扭怩怩惺惺作态，每天对这个帅哥那个美男目送秋波，目送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一点都不带马虎的！” 江皓话中的讽刺太直白了，顾曦辰不用思考都能明白江皓这是在对他宣泄不满呢。 “答应你交往那天我就明确表示过，你管不了我，也别想管住我！”喊完，顾曦辰不带留恋的起身就要离开，然而愤怒当中的江皓却一把将他扯了回来。 “我没想管你，也不奢望能管住你这只骚狐狸，我只想知道咱们他妈多会儿才能做一次？你用他妈一个处的身份诳了老子这么久了，就算是真处今儿也该破破了！” “姓江的！”顾曦辰甩开江皓的禁锢，他又不是女人，受不了江皓不把他当男人看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追我是为了这种事！” 顾曦辰一下下推着江皓后退，目光中的愤怒已至大火燎原。说实话，江皓是有些怕顾曦辰的，一则顾曦辰追求者众多，江皓能当上顾曦辰名义上的现任男友那全靠机缘，在还没上过顾曦辰的时候万一把顾曦辰得罪了，那江皓没好果子吃，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二则顾曦辰背后的兄弟多，有人无偿罩着，江皓也不敢随心所欲。 可再多的顾及一旦和身下那玩意构成矛盾了，那江皓就顾不得太多了，只想解决眼前欲望，管他明天是死是活。况且，经过这么久时间的交往，江皓觉得即使他现在逆着顾曦辰的意思，和顾曦辰发生关系了，顾曦辰也应该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吃下这个哑巴亏，不会把事情宣言出去——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江皓也有点撞死南墙不愿回头的冲动了。 身子抵到了冰冷的墙面，退无可退，江皓一把置起了顾曦辰的手臂。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这些整天追在你屁股后面对你言听计从的人都是为了什么啊？还不就是为了这种事？我承认你挺可爱的，虽然总小霸王一样但骨子里比他妈学校里那群女孩还他妈洁身自好。不过宝贝儿，这两年谁还在意你是第几次啊？咱们Gay不就图一开心？今儿你就算是个花瓶也该有个碎了的声了吧？” 说完，江皓抱起人，不顾怀中人的反抗就开始把人往床上压。 第一部 5.闻子豪 “江皓。江皓！停下！” 直至江皓肆无忌惮的手探进了顾曦辰的衣服里，顾曦辰彻底炸毛了，扬手就给了江皓一巴掌。 “你他妈给我停下！再敢动手动脚一下，我现在就给蚊子打电话你信不信？” 很明显，顾曦辰拿手机的举动催生了江皓心底的一丝丝犹豫。也不知道这个蚊子是什么人，竟然让无所顾及的江皓复又胆寒起来。 江皓牵强地笑了笑，不过彼此双方都知道这份笑包含的讽刺要高于快乐。 “这好端端一个情人节，你别整得大家不欢而散。”江皓欲伸手去夺顾曦辰的手机。 顾曦辰拿手机的一只手躲了一下，但只是形势上的躲避，他笃定江皓即使抢过去了手机也不再敢对他动手，毕竟手机的出现和最后通牒是同一回事。此刻，明明是被压在身下，顾曦辰却趾高气扬地瞪着江皓，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他瞪着江皓，不留情面地要挟： “你要是有胆量让我不爽一分钟，我就豁出去让你不爽一辈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使身上的人颤了眼神。 终于，江皓恨到咬牙，从顾曦辰身上起了来，伸手指着顾曦辰，撕破脸地大骂： “你有种。你有种哈。做你的死处男去吧，老子他妈还不陪你玩了！”说完，大步流星朝玄关处走去。 江皓临走前甩下的侮辱性质语言让顾曦辰内心像被狗咬了一样不舒服，他朝着江皓离去的背影回击似的骂还过去： “你爱陪谁玩陪谁玩去，搞小姐搞不死你！” 伴随着顾曦辰的大喊大叫，酒店房门被“通”的一声关上。房间里，顷刻之间回归了它原本的平静。 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的缘故而气喘不止，还是因为刚刚过激的挣扎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顾曦辰大口喘着气知道自己应该尽快休息，他瘫似的坐到床上，却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给咯了住，他这才发现那隐藏在玫瑰中的小盒子。 顾曦辰拿起小盒子。这是一个内里藏着男戒的包装盒。顾曦辰打开小盒子，里面普通款式的男戒就映入眼帘。 顾曦辰是见过世面的小少爷，可江皓竟然经常性的拿这种便宜货色来糊弄顾曦辰。真不知道是江皓天真，还是江皓觉得顾曦辰是那种只要你动点小钱就可以陪你上床的男孩。 同江皓的交往时长到今天为止刚刚好满一个月。一个月前，顾曦辰答应了江皓的交往请求，却并不是因为江皓是所有追求者中最优秀的，或最温柔的，或最帅气的，而是因为江皓是所有追求者中唯一一个在追求过程中随身携带新鲜水果的。 自从转校来到现在就读的这所学校后，顾曦辰的生活就不太平。也不知道是谁散播出去的谣言，说顾曦辰长年漂泊海外，深受海外开放思想的熏陶，从而骨子里就是个奔放的gay。可这些不负责任的谣言缔造者啊，难道你们缔造谣言之前就不该先搞到份顾曦辰的履历，也好知道顾曦辰是在归国之前才刚和第一任女友分手。 然而，顾曦辰也不排斥和男生交往，被男生追的感觉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好像还挺适合同性恋的。 总之，顾曦辰以他的可爱外形与呆萌举止吸引来大批追求者，而为了应付这些追求者，顾曦辰答应了江皓的“非分之想”。 说江皓有非分之想，那都是顾曦辰看得起他。其实，江皓就一人渣。当初追求顾曦辰，江皓就是打着如意算盘的，他想用几天的谄媚就让顾曦辰沦陷。顾曦辰知道这人目的不纯，于是常对江皓冷嘲热讽。江皓倒也不在意顾曦辰不拿正眼看他，反正大家图一乐嘛。但，事不遂人愿，江皓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愣是没把顾曦辰推倒。顾曦辰用了上千条理由拒绝掉了江皓，就差说自己当天月经来潮了，如果顾曦辰是女孩。 于是，这段感情就是恋爱双方都目的不纯，这样的感情能让顾曦辰体会到爱的味道是根本不可能的。他讨厌江皓的目的，甚至祸及池鱼的认为整个世界都很罪恶。 “有时间买这种便宜货糊弄我，还不如少气我！”顾曦辰将戒指随意扔到了一边。 一晚的时间，顾曦辰又是遭人挑衅，又是长跑，又是和现任男友吵架的，也够他累了，小家伙衣服都没脱，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天大的事，在睡着的顾曦辰面前，都是过眼云烟，不消费脑筋去想了。 ******* 第二天清晨，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吵醒了熟睡的顾曦辰。 顾曦辰没睁眼睛，半梦半醒地乱摸，摸了半天才摸到打雷似吵嚷的手机。 “喂？” “小曦，假期都过一多半了，你也不来见见哥？”电话那边，传来既亲切又有些嗔怪的男生说话的声音。 “我才逃脱母上大人魔爪，气都没喘匀呢，哪有空去找你们玩啊。”睁开眼睛后，顾曦辰首先诧异的是自己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咱这帮哥们都念叨你呢。杂样，出来聚聚？哥请你喝果啤？” “讨厌！”不知道对方是哪句话惹到顾曦辰了，顾曦辰瞬间来了精神，在床上扑腾不迭，又伸胳膊又踢腿的。“都说下次要请我喝酒的！” 小孩，小孩，是小孩就都期望迅速长大，好像这样期望着他们就可以一夜之间窜个子了。 “喝酒什么的再等两年吧，”电话那边的人不管顾曦辰如何抗议、如何闹腾，总之很淡定地否决，“我可不想被冠上一个带坏未成年人的头衔。” 顾曦辰“切”了一声，心想：你还不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啤酒乃是白开水，更别提白酒了！ “现在提起喝酒，我倒是一肚子气。”昨夜的经历涌上心头，顾曦辰一阵浑身不舒服，他心烦地翻身，趴在了床上，手里扯着床单一角玩，“算了，不说了。蚊子，你来找我吧？” 蚊子是顾曦辰给闻子豪起的外号。在学校也就顾曦辰敢给校老大闻子豪起外号了。 顾曦辰与闻子豪的相遇要追溯到几个月前。 那时，顾妈妈刚刚给顾曦辰办理了入校手续，小小顾曦辰也才刚刚适应新新校园生活，就在这时，某一天顾曦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在距离校门不远的地方目睹了一场校园暴力。 是为首的几个人在实施群殴，被打的人数与施暴人数成正比，但暴力终归是暴力，不论暴力双方人数是不是公平均等。 顾曦辰看得好玩，心想今天真是好运气，还能赶上只有在新闻报导中才会看得到的校园暴力，而且还是中文版的。以前，在国外，顾曦辰是参与校园暴力的中心人物，如今看别人打架，这种感觉和自己玩就是不一样。看到兴奋之处，顾曦辰还情不自禁地呐喊了起来。虽然顾曦辰心里住着个魔鬼，但呐喊的声音天生奶气，糯糯的，于是乎打架的那伙人一致朝这边看过来。其中看上去是为首的男生对顾曦辰的行为很不快乐，他朝顾曦辰这边抛来一个不甚友好的眼神。顾曦辰看到了这种眼神，并且读出了眼神中的意义，他处变不惊地扯出了灿烂如太阳般的微笑，伸手对男生比划大拇指。 男生是有首领观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孩莫名奇妙的出现以及这男孩洋洋洒洒的赞扬就把这件事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呢？他向前走了一两步，身后被打的那伙人作鸟兽散。 “喂，你就是最近转来我们学校的海归？到了我闻哥的地盘也不知道……啊，见面礼什么的？” 顾曦辰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他走上前，拍了拍男生的头，觉得男生的飞机头理得一般，心想改天我给你理一个。 “你是这学校的老大？我初来乍到，没为咱校出过力，就不劳你代表全校学生给我送见面礼了。要不，咱过阵子再论功行赏？” 男生呆若木鸡，正要评论顾曦辰怎么能装傻充愣到神仙级的地步呢，就听身后传来训斥的声音： “是谁在打架？一个都不许溜，给我通通来校长室！” 没错，男生今天点背，打架本想见好就收，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招引来了校长本尊，无奈只得跟随着校长进到审讯房一般的校长室，背手站在办公桌前，唯剩低头认罪的分。 后来顾曦辰才知道，那天是闻子豪第十次因同样的事件站在校长室。当天，如果不是顾曦辰说了以下这段话，闻子豪就逃不了被开除的命运了。 “打架？校长，你误会了。他没要打我。”顾曦辰对校长说。在只见过一次的人面前当面撒谎，顾曦辰脸不红心不跳。 校长一副“我了解”的样子，对顾曦辰的解释采取不信任政策。“我知道，孩子，你怕他出门再欺负你。没事，校长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的。你别怕，和校长实话实说，闻子豪刚刚是不是要打你来着？” 闻子豪？顾曦辰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脑内小电灯一亮，他搂住了闻子豪，乐呵呵笑着说： “蚊子。蚊子嘛。我们是好兄弟，他怎么舍得打我？校长，您真的误会了。” 那天，平安走出校长室的闻子豪，当他呼吸到飘散在空气中的第一缕芬芳花香时，他对顾曦辰的好感应运而生。他转头，见顾曦辰这小家伙正以像面对校长一般的乐呵呵傻叽叽的笑对他笑呢，这一瞬间，闻子豪就认定了这个笑起来像小太阳的男孩做自己的兄弟。 “嘿，你叫什么？” “顾曦辰。” 闻子豪揽上了顾曦辰的肩膀，朝着一众兄弟们说：“都给我听着，以后小曦就是我闻子豪的兄弟了。你们谁要是欺负他，就是和我过不去。听清楚没？” 一众兄弟高喊出“听到了”三个大字。 顾曦辰又一次拍拍闻子豪的头，哈哈大笑。 这就是两人之间友谊产生的原因，说来也足够普通足够好笑，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顾曦辰走了狗屎运，就因为一次救人于水火而收获了闻子豪这么一个硬实的背后靠山。更精准定义的话，想来这段友谊对两人而言都是一场命运的拧麻花。 闻子豪虽说是校老大，可只有身边人才知道这丫有多幼稚，常常缠着顾曦辰陪他玩手游，一点技术含量没有。还有，顾曦辰身边一大堆麻烦又缠人的追求者，闻子豪也不帮助摆平，说什么顾曦辰有人追这是天意，没法改变，顾曦辰还能不知道他？其实，他就是把时间都用在泡妞身上了。最近，貌似闻子豪又看上了一个做美甲师的美女。 对于顾曦辰，闻子豪也很头痛，他觉得顾曦辰明明小孩一个，至今连初吻都尚在的小孩竟然没事就对别人目送秋波。也许，顾曦辰天生笑眼，会让别人产生误会。但误会是一码事，顾曦辰总说些没轻没重点到为止的话那就是他自己的不对了。总之，顾曦辰走哪里，哪里就有学长学弟跟着的场面让闻子豪浑身不自在。 虽然两人对彼此的存在都有些或大或小的不满，但友谊这码事还是深根固蒂缠着两人不放。闻子豪很宠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顾曦辰，这不，顾曦辰小少爷一样让他过来，他就立刻问： “你在哪呢？” “XX酒店501房。” “你开房了？” “江皓开的。” “什么？！你们……” “别多想。昨天晚上江皓要用强的，我和他提你的名字，还和他大吵，他就跑了。”虽然被江皓欺负很委屈，但顾曦辰并不想闻子豪牵扯进这件事。他想既然江皓是个人渣的事实确凿无疑，那他就没有理由再为了一个人渣而打破闻子豪踏入校长室十次的记录。那也太得不偿失了。这样一想，顾曦辰就轻描淡写带过了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你说话以后别给我大喘气，我还以为江皓那不怀好意的种把你怎么了。”闻子豪从最初就看不上江皓，当初就不同意两人在一起，现在更是不可能情愿让自己的兄弟被江皓那种货色压。 “蚊子，其实，是不是我的错啊？”不知道闻子豪一肚子气的顾曦辰若有所思地问。 “什么意思？”闻子豪不解其意。 “江皓话粗理不粗。本来就是我招惹他们的，招惹完了还不让他们做想做的事情。江皓说我有病，身心都有病。” 听着顾曦辰越来越小逐渐低落的声音，闻子豪心里很急，但嘴上却反问一句： “那你有病吗？” “我只是一想到要做那种事就……” “就排斥？” “嗯。”顾曦辰坚定地点了点头，说明闻子豪的猜测说中了他的心思。 那边，闻子豪叹了一口气，继而对顾曦辰语重心长说了一大堆： “那是因为你不爱江皓，也不爱身边那些谄媚讨好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真心实意喜欢的人就不会这样想了，反而会觉得和喜欢的人更近一步是件幸福的事情。” 顾曦辰觉得闻子豪故作老成的样子很逗。他本是小孩心理，说风就是雨的个性让他忽而开心又忽而不开心，刚刚的情绪低落怎么可能打垮他呢？现在，他就又不正经了。他想：比自己不过大一岁的蚊子，说话都快赶上知心姐姐了。 闻子豪的话倒不是一点作用都不起，他使顾曦辰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身影。 “会有那种人吗？让我喜欢得想献身。”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几乎吓到了顾曦辰，他先是愣了一下，再是急遽摇头，心里有个声音在自我批评：顾曦辰呀顾曦辰，这又不是董永配七仙女，司马相如琴挑文君，生活在现代化都市中的你怎么可能玩什么古老级别的一见钟情？！ “要不说你还小呢。得了，先挂了吧，见面再聊。” “嗯。” 一见钟情这种事，就连天真的顾曦辰都不相信。绝不相信。 第一部 6.舍弟 顾曦辰哥哥就读的学校是一所国内外知名的大学城。以往，哥哥的太过优秀就是顾曦辰心里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 因为哥哥的缘故，顾曦辰总是遭到妈妈的冷待，次次举例说同是一个爹妈生养的，怎么差别就如此之大呢？ 顾曦辰常常活在哥哥的阴影之下，却还能茁壮成长这不得不让人惊叹他蓬勃的生命力。 顾曦辰对于大学的概念是很模糊而随性的，他情愿天上掉馅饼也不愿意努力多读几本书，他觉得把大好青春浪费在啃书本上面那实在是太对不起老天了。 然而一经登入大学城，顾曦辰即刻就生出一份感慨：大学大学呀，果然与众不同。 只有小初高经历的顾曦辰，迄今为至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学校。 大学城教学楼是一座仿古式建筑，因为要呼应学校主办专业文学，故而处处独具匠心。放眼望去，绿荫匝地，美景伊人，每隔几米远就会出现一座木制小亭，亭间微风习习，让顾曦辰有一种恍惚穿越去民国时期的错觉，要不是身边时时有那么几个牵手结伴的大学生与他擦肩而过，他当真要怀疑哥哥不食人间烟火了。 就在顾曦辰惊叹于大学城美景的时候，一座石桥上传来呼唤他的声音。 “小曦，这里！” 顾曦辰寻声看去，发现是哥哥正在伸长手臂招呼他。哥哥身边还有两个与其同龄的男生，应该是哥哥的同学吧？ 顾曦辰眼睛一搜寻到哥哥，身子就立刻收到大脑指令，像小火箭一样冲向哥哥，赠给哥哥一个大大的熊抱。 “老哥！” 与顾暄辰一道而来的两名同学，视线齐刷刷落到正与他们的朋友熊抱的男孩身上。 男孩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因为总爱滴溜溜乱转的缘故而显得格外灵动，动辄就哈哈大笑的行为举止更是增加了一对小梨涡频繁出现在巴掌大小脸盘上的频率。忽而看去不算太瘦也不算太胖的小身板该有肉的地方都是肉嘟嘟的，让人很想捏一把。修身牛仔裤独具小心思地被卷起了裤腿，露出一节子白皙的脚踝，上面系着一条亮眼的红绳，红绳之上是一个迷你版的小金佛。 两人好奇地上下打量了朋友的弟弟一眼，继而展开了如下对话： “这是谁？” “暄辰的弟弟？” “弟弟？合着他们顾家把全世界能吸引美女眼球的基因都抢到手了？” “哥俩长得像有什么值得惊讶的？长得差十万八千里才奇怪吧。” 顾暄辰也不知道听到朋友们的对话没有，他将顾曦辰的闹腾对付过去后，拉弟弟面向两个朋友，给他们做介绍。 “喂，介绍一下，这是我弟，顾曦辰，今年高二，是个即将奔赴考场此刻却还悠哉游哉跑来诳哥哥请吃饭的小吸血鬼。” 暂不说听到这段介绍的两人心里作何感想，被这段介绍概括的当事人顾曦辰先不满了，他一双秀气的眉毛纠结成了一团，不满地朝哥哥抗议： “老哥，有你这么别开生面的介绍嘛！”经人介绍不如将权力执掌在自己手中，顾曦辰向两名新朋友自我介绍说：“你们好，很高兴认识你们。” 两人这才得幸没被顾暄辰带跑偏，与顾曦辰对起话来。 “很高兴认识你。陆晴。”两人中看上去很会打扮的一方对顾曦辰说。 “林凡。大家都喊我胖子。”人如其名，顾曦辰对胖子肉乎乎的脸很有好感。 顾暄辰揽上弟弟肩膀，补语说：“陆晴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过在我们宿舍他担任开心果一角；胖子呢是我们的美食家，和他在一起保准你想瘦都难。小曦，还有一个舍友，晚上再介绍给你认识，那家伙可比他俩妖孽得多。” 顾曦辰啼笑皆非哥哥奇怪的比喻。 “妖孽？” 如果顾曦辰此刻多相信哥哥一份，那么他就会认同哥哥的这项比喻。倘若不是妖孽，又怎么可能让人思念至辗转难眠？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是啊。”顾暄辰理所当然地说，“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一堂大课下来，全系女生扭头扭到得脊椎病，这种人不是妖孽是什么？” 顾暄辰话毕，陆晴林凡对视一眼，眼神中包含着对话。顾曦辰捕捉到了两人的眼神交流，心里奇怪——难不成哥哥和这个“妖孽”有什么渊源？ 陆晴留下一句调侃：“哈哈……暄辰这话吃味真大。行了，你陪弟弟去吃饭吧，我和胖子先回。小曦，待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 ******* 别看顾家兄弟喜欢在外人面前相互拆对方的台，但顾暄辰身为国民好哥哥对待曦辰是极尽宠爱的。小的时候为曦辰打架的次数就是暄辰那按部就班人生之树上长最歪的树杈。而身为最有资格任性撒娇的弟弟，顾曦辰在哥哥面前又总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顾曦辰喜欢诳哥哥花钱，而顾暄辰又是总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弟弟的宰。这时，一路跟在哥哥身后，而又一路背菜谱的顾曦辰数着指头和哥哥说： “老哥，糖醋排骨，土豆饼，肉末蒸蛋，可乐鸡翅，还有提拉米苏味的布丁，我想吃这些。老哥？” 本来对顾曦辰点的菜名逐个同意并挨个点头的顾暄辰，此刻注意力却突然不在弟弟身上了。 “嘘——你赶巧了，妖孽正在那边造孽呢。” “什么造孽？我还造人呢……”顺着哥哥的目光看去，顾曦辰发现了哥哥竟然在偷窃别人家谈恋爱。本来想说哥哥这么做不地道的，但看着看着顾曦辰的心跳漏拍了。 那是图书馆一楼台阶之上，有一个背对着顾曦辰他们的女生正在将手里一份礼品盒双手递给台阶之上高她一层的男生。就是那个男生，使顾曦辰心跳漏拍了，嘴里不自知就流出了两个字： “是他？” 男生身高颀长，黑裤白衣的运动着装更是着重突现出了那份深藏于骨子里的精干与俊逸。脸上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生生把一个三好学生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之所以一开始顾曦辰没认出男生，就是因为今天顾曦辰需要透过一副眼镜才能看到那双迷人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即使不在望着他，他却仍能感到那眼神十足的吸引力，他无法转移目光，只单单看到男生微启薄唇，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说还休，稍稍起伏的薄唇透着漂亮的蔷薇色，顾曦辰看着看着就动手拂上了自己的唇，心里想的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 好想亲一下的想法。 “你认识林檀？” “啊？” 哥哥突然出声寻问，打断了顾曦辰的浮想联翩。 “嗯。他救过我。”顾曦辰说。 兄弟俩对视，刚要近一步再说些什么，就有人介入了他们。 “暄辰？”林檀满脸写着诧异走向顾暄辰，很显然，他觉得这个时候看到顾暄辰出现在图书馆附近这很不正常，因为今早他邀请顾暄辰同行的时候顾暄辰拒绝了他，说是要去接弟弟。 他的弟弟？就是身边这个男孩？ 是顾曦辰自己回答了林檀心里的不确定：“哥哥！” 顾暄辰张大嘴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弟弟扑到林檀身边，双手缠住了林檀的一只胳膊，可爱兮兮喊“哥哥”。 顾暄辰还不自知呢，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吃醋这码事他要学会慢慢习惯。 “你喊谁哥哥呢你！见人就认哥！”说着，顾暄辰愤愤然打了顾曦辰的头。 “是他上次让我叫哥哥的。”顾曦辰指着林檀，说话有理有据，“他这个哥哥比我亲哥要温柔一百倍。你打乱我发型了，真讨厌！你赔我！”顾曦辰松开了缠着林檀的手，烦躁地整了整自己的发型，却发现惨剧实已铸成，他又摇晃着顾暄辰，吵着嚷着要索赔。不过，此刻帅哥当前，顾曦辰懂得收敛。“哥哥。哥哥，你不会不认得我了吧？上次那个长跑，1000米第五。” 林檀低头，看着面前又是比划数字又是嘟嘴满脸担忧表情的男孩，一时间有种想笑的冲动。 “啊，是你啊。你还真是暄辰的弟弟？”林檀想起了顾曦辰，自然也想了那晚与他平静生活格格不入的遭遇。 “是啊！虽说顾暄辰没有我温婉如玉，但他的确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 “林檀，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顾暄辰问。 问题却被顾曦辰抢答了：“就……上次有几个地痞闹事，哥哥他拉我逃跑了。” 看顾曦辰抢着解释，林檀心里了然，知道顾曦辰是不想哥哥知道当晚事故的细节。 “行啊，林檀，平时私下里还会英雄救美呢。”顾暄辰心里不怀好意，动作上欣慰地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顾曦辰听出了顾暄辰的弦外之音，赶着机会还回了顾暄辰刚刚打他头的暴力。 “老哥，你才是美！” “我亲爱的老弟，妈她老人家说，生你那阵儿她又梦花又爱吃辣的，一心笃定这第二胎是女孩。” “可事实证明我是男的。” “那可能是最后一个环节出问题了。” “顾暄辰，就说你最讨人厌了！” 眼见两人就快吵起来了，林檀感觉说话不适合，不说话光站着也不适合。顾家这对兄弟，相似之处委实太多。第一眼见到顾曦辰时，林檀还觉得夜店小王子和自己品学兼优的舍友不一样呢，现在看来，他们完全是同一类人，说话插科打诨，时时笑声不断。 顾家兄弟吵架像小猫小狗抓痒痒，是不会造成特大伤害的，看出了这一点后林檀打算离开。 “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顾曦辰立刻跳出与哥哥相互调侃的圈子。“顾暄辰，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俗话说得好，知恩图报。你请我吃饭顺道也加哥哥一个呢。” “这……” 没等顾暄辰表示同意，顾曦辰已经缠住林檀的手臂，拉林檀一起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话题不断。他看到林檀手里拿着刚刚女生送的曲奇饼干，心里就像扎了根鱼刺一样不舒服，于是他循序渐进别有用心地说： “哥哥，曲奇饼干当零食不错，当正餐吃会伤胃的。哥哥，你答应同刚才那个女的交往了？” 顾暄辰跟在两人身后，挤眉弄眼想：哥哥，哥哥，什么时候他们变这么亲的？ “没。” “不同意交往还收礼物是不礼貌的。” “是她硬塞的。” “我要是你就扔了！” 偷听到弟弟说话的顾暄辰，愣是没惊叹到下巴脱臼。合着你扔别人礼物就有礼貌了？ “扔了？”林檀貌似也觉得顾曦辰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但顾曦辰我行我素惯了，让他不顺眼的东西他就是找不出合理解释也要把它丢了。 “像这样。”顾曦辰挑挑眉梢，一个丢手，那满满一盒包含着女生心意和夙愿的饼干就飞到了垃圾箱里。 这就是顾曦辰，一个出现于林檀生命中的不合常规。 第一部 7.论追求与否 学校一隅的小花园，自从被校老大闻子豪宣告主权后，就连只校园猫都不敢往进窜。平时，每逢下课时间或小憩时分，花园就成为了闻子豪他们休养生息与胡作非为的绝佳场所。 这天，闻子豪他们一踏进花园，就见几个小弟围坐成一团正在石桌上玩ipad呢。 平时，对一切掌上游戏都抱有深厚兴趣的顾曦辰，今天偏偏目不斜视就走一边去拄颊看山了。闻子豪和慕思虽然对顾曦辰的状况一头雾水，但两人谁都没多问，径直走向熙攘最中心。 闻子豪除了对待顾曦辰那是百般温柔外，对待其它人从来都是他说一对方没资格说二。就像现在，他理所应当地拿过了众小弟手中的平板电脑，和慕思两个人连声“借用一下”都不说就开始鼓弄起来。 小弟们缓缓起身，让出石桌给闻子豪和慕思，然后其中一个小弟支支吾吾说： “老……老大。这是我新入手的平板，您老可千万别玩坏了呀……” 闻子豪抛给小弟一个锋利的眼神警告，挥拳的动作也是在提醒小弟再敢多说一个字小命不保。 “废话怎么这么多？” 小弟不敢再发言，只能和众兄弟站成一圈，看老大和慕思头挨头地把屏幕按得劈里啪啦。 闻子豪和慕思不止一心钻进了游戏当中，还在一心二用地思考顾曦辰今天的反常。闻子豪问慕思： “小曦最近怎么总一副呆相？” “这还算好的呢。你是没见，那天他呆着呆着就发起笑来，自个傻乐了足足半个钟头。”提起那日的顾曦辰，慕思觉得傻里傻气的顾曦辰应该梳个人参娃一样的朝天辫。 闻子豪白眼看慕思浮想联翩，心里却在猜测：“他该不会是在思春吧？” 闻子豪说出了心里的疑问后，慕思予以否决：“思什么春？最近天干物燥，春天是盼不到头的。” 从初中情窦初开到现在已是成长在花季最末年头、并且长势日趋老成的慕思，对待春天已经濒临失望了，如果再没有好心美眉救其于水火之中，那每日与顾曦辰那个动辄桃花泛滥的少年行走在一起的慕思一定会未老先衰的。 两人的议论很空洞，没有当事人的参与两人乱猜是不会有结论的。也是恰好赶巧，就在两人挠后脑勺挠得头皮犯痛的时候，一听“通”的拍桌子的声音吓得闻子豪跌落了手中的ipad。 拍桌子的人除了顾曦辰再无第二，而哀号满天的人除了ipad的主人某小弟也再无第二。 闻子豪慕思两人高抬头，只见顾曦辰双手拍在石桌上，眼神急迫，神情紧张，满脸愁容。闻子豪一句“你这是怎么了？”还只是酝酿在心里，没问出口，顾曦辰就在这当口自己招供了： “蚊子，虱子，我遭殃了！” 真正遭殃的，难道不应该是此刻瘫软在地扑到ipad面前欲哭无泪的某小弟吗？ “老大，我的平板！” “老大改天再抽空抚平你心灵创伤哈。乖。”闻子豪温柔地劝勉小弟男人要懂得节哀。 小弟灰溜溜离开花园，花园一时间只剩下顾曦辰他们。 “小曦，有话心平气和地讲。”还是慕思懂得如何对待炸毛的顾曦辰，他先是拍拍身旁椅子让顾曦辰坐下，再是用微笑化解紧张氛围。 但无论慕思再微笑，都只能让顾曦辰脑海浮现出另一抹迷人得多的微笑。 “我……好像恋爱了。”顾曦辰懵懵懂懂地说，说罢仿佛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一样满脸疑虑。 “什么？！” 闻子豪与慕思异口同声的反应让顾曦辰猛然一惊——果然是我说错话了！果然，我是不可能恋爱的！ “那个人是谁？是江皓？”慕思才一猜测就被闻子豪迎头一打。 “要不说你脑子进水都可以养金鱼了。小曦能看上江皓吗？退一万步说，小曦脑子不幸进水了，看上了江皓。那如果是江皓，小曦还会这么愁眉苦脸吗？你见过有人为已经到手的猎物愁肠百结的？”闻子豪摇头叹息慕思几乎为零的情商——怪不得从情窦初开就没正经谈过对象呢。 在两人争吵的时候，顾曦辰已经又恢复到最初的发呆状态了，他双手支着腮帮，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是我哥的一个同学。” “你哥的同学？那他比你大了？” “大四、五岁吧。” 慕思和发呆过程中的顾曦辰对话，连慕思自己都不知道顾曦辰是真的听到他说话了，从而才回答他，还是顾曦辰在“梦游”中回答了他。 “行啊，小曦你一向膏粱子弟、社会毒瘤，这次还一不做二不休再接再厉升格为迫害高知识分子、哥哥级别男神啦？” 一直没怎么发言，沉静在分析事态过程中的闻子豪，此时见不惯慕思拿顾曦辰寻开心，就又打了一下慕思，警告说： “少贫嘴，你也不合计合计小曦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个人会不会是故意装帅撩弟，骗咱小曦的。小曦，你喜欢那人什么？” 慕思虽然被打很痛，但听闻子豪的问题问到了关键，也就一时不急于还手，静待顾曦辰回答。 这个问题，让顾曦辰一时间犯了难，支吾说： “他很……”顾曦辰怕自己说自己是因为对方很帅而喜欢上对方会惹得死党集体攻击他是个花痴，故而收肠刮肚地换了一个形容词：“很有气质，还很温柔。” 听罢，闻子豪和慕思点了点头，平时私下里两人就知道“温柔”是能够杀伤顾曦辰的杀手锏，小家伙最吃不了温柔攻的追求了。只可惜，身边大多数人不谙此道，以为装帅秀肱二头肌就能迎得小家伙欢心，然而他们都错了，再加上闻子豪和慕思才不会去点拨提醒他们呢，他们于是就将错误进行到底。 “他爱笑？”慕思问。 顾曦辰立即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忽而摇了摇头，看得其它两人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顾曦辰这才模糊地解释： “他笑得时候很温暖，使人感觉到一种沁人心脾的暖流。可大多时候他又不爱笑……”顾曦辰想起了那天在图书馆看到的一幕。那天的林檀眼中分明透出一种冷漠。顾曦辰虽然没有看到当时与林檀面对面的女生到底长什么样，但不管什么样能为喜欢的人亲手做出一份甜品的女孩，大抵都是聪慧可佳的吧？可就是这样聪慧的女生，林檀看着她时目光竟然只有冷漠。“不笑的时候精致的五官给人一种宛若冰雪的冷峻。就像……就像松柏、寒竹、泉源什么的，就是一种……一种……” “总攻的气质？” 顾曦辰胆小地缩了缩脖子，低声问慕思：“他是攻，那我是什么？” “受呗。”慕思一点都不给死党留面子的说。果不其然，换来顾曦辰从椅子上弹似的站起来，刚要迎头痛骂，慕思争分夺秒指着顾曦辰又补了应景的一句：“而且还是个炸毛受！” 顾曦辰的气焰还没有燃烧就被慕思一句话给浇灭了，他复又软回椅子上，唉声叹气地说起来： “总之，自从再见到他之后，已经过去一周时间了，我刷牙想他，洗澡想他，吃饭想他，晚上都是想他想困了才睡的！蚊子，我是不是病了？” 面对顾曦辰一双迫切求症的水眸，闻子豪也起了小小的玩心。 “嗯。这是一种很致命的高危险的疾病，你需要……” 没等闻子豪故作学究的表演完毕，顾曦辰已经站起身像僵尸一样一步步无力地往花园出口处挪步了，慌得身后两人急忙追着问： “喂，你去哪？” “去医院。开两副救命药。”这哀怨而可怜兮兮的声音换来闻子豪慕思“扑哧”一声笑得相互拍背。 ******* 花园里，三人围着石桌坐成了一个“品”字。 闻子豪不再故弄玄虚，直接道出了问题的关键：“这种病学名相思病，不需要开药，你只是在暗恋罢了。” “暗恋？真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平常都是别人暗恋小曦的，今朝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终于被宝塔镇河妖啦。”慕思搞怪地说。 闻子豪拍板：“你喜欢他就去追啊。”通过刚刚顾曦辰的简单描述，闻子豪他们觉得林檀这个人品质不坏，不存在诱骗未成年人的嫌疑。 “追？”闻子豪的建议惹得顾曦辰瞪大双眸，离瞠目结舌就差一步了，“可他学富五车，又是校草，还比我成熟稳重，彬彬有礼，气质不凡，追求者甚多，勇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十年寒窗见多识广，睿智潇洒，剑眉星眸，挺鼻薄唇，十……十全十美！我真的能追他吗？把一个直男掰弯我是不是很罪恶啊？” 顾曦辰急迫地寻求两人答疑解惑，可两人却对视一眼结盟抛弃了顾曦辰。 闻子豪和慕思勾肩搭背地往花园出口走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振振有词： “你已经在追寻他了。” “蚊子，我从没见过小曦这么可劲儿夸人。” “我也没见过。” “就凭刚才那一连串赞美词汇，我赌十块钱，今年小曦语文考试一定能及格。” 此例证明，普天之下结交了损友的人绝不止林檀一个。面对此情此景，顾曦辰觉得蚊子和虱子真是人如其名，都是害虫！ ******* 两只害虫不负责任地挑起了事件的头，又双双离去，空留顾曦辰一个人在小花园里犯愁。 时至深冬，小花园里的绿荫只能加重顾曦辰周身寒冷，不过没思考出个前因后果他是不想就此丢开一切回家的。他在花园里左左右右思前想后，没事做了就跑一边揪小草玩。一边揪一边重复说话： “追？不追？追？不追……” 最后，手指莫名其妙被小草割伤，溢出血红的同时顾曦辰才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像个小姑娘一样了！ 他一下子站起来，面对空气大喊大叫： “追！我是谁耶？我是顾曦辰啊！就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狩猎，但就凭是我这么个美丽又大方的猎物赶着劲儿地往上倒贴，他纵然再是天生俊才也该……该醉倒温柔乡了吧？” 顾曦辰敢说敢作，三步并两步跑到石桌旁，拉开背包拉链，捉着底子将所盛之物一并倒出，并在其间找到了手机，犹豫已经是过去时了，他立刻翻出从顾暄辰那边偷抄来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那边没响几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喂？”顾曦辰一听到电话被接了起来，心跳就漏拍，一漏拍没等对方说话他就先喊“喂”了。 对方那边迟疑了一会儿才猜：“你是……曦辰？” “嗯。哥哥。”大概是因为林檀听出了他的声音，他立即不那么紧张了，“我有事想和你面谈。我可以去学校找你吗？” “找我？” “找你。”隔着电话，顾曦辰却坚定无比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现在正一个人在宿舍，你来吧。” 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顾曦辰感到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迫切，他迫切要见到林檀，大声地告诉林檀：也许我们只见过两次面我就说喜欢你，这很唐突，但请你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思考这是一见钟情还是头脑发热。无论怎样，是一见钟情也好，是头脑发热也罢，现在的我因为你的存在而混乱，这也许，就是恋爱吧。 顾曦辰将满桌的东西胡乱塞进了背包，就此大大咧咧跑出花园。冲动，十七岁的顾曦辰冲动过很多次，但唯有这一次他才像书中描写的那样听到心底有个声音要求他自己孤注一掷。 第一部 8.渣男 顾曦辰来到林檀几人的宿舍时，林檀碰巧在整理用废弃的笔记本。这么一来，顾曦辰忘记了急匆匆跑来找林檀的最终目的，反而被林檀写得一手好文章给吸引了过去。 顾曦辰正处在一个容易对他人形成崇拜感的年纪，只不过与他同龄的男孩女孩喜欢崇拜歌星影星球星，而他则是崇拜了林檀。他先是借着林檀拿笔记本的手瞅到了本子上的诗词，再就是林檀走去一边整理时他忍不住将本子捧入了手中仔细阅读。 笔记本上，每页都有一篇林檀的随笔，或短文章，或诗词，都是原创作品。顾曦辰别说看懂这些诗词的内涵了，就是光想理解字面上的意思都有一定难度。但顾曦辰知道这些作品一定都是佳作，因为每一页都有导师的评分，而这些评分从未低于过那一个顾曦辰望尘莫及的分数。 顾曦辰越往后翻阅本子，越对林檀形成一种模模糊糊的崇拜感，当这崇拜感越积越多直到都快满溢了，顾曦辰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 “哇塞！哥哥，这些都是你写的？” 林檀并不知道自己随意整理出来要拿去丢弃的本子对顾曦辰产生了怎样的巨大魔力，正站在宿舍另一则接着整理杂物呢。陆晴他们所在班级最近几周开始了校外实习，于是乎陆晴他们要有几周不回宿舍。宿舍一经驱逐出去陆晴这么个大麻烦，空间一下子宽敞起来，林檀也正好借此机会打扫干净被陆晴搞得乌烟瘴气的宿舍环境。一边整理着杂物，林檀一边回应顾曦辰的问题： “嗯。都是些作业而已。” “虽然我没什么文学造诣，情商也不高，但这些诗和文章看上去就很不一般。哥哥你真厉害！” 林檀转过身，就看到小小顾曦辰一枚在对他竖大拇指，满眼崇拜目光，就好像发现了什么珍贵物种一样。面对顾曦辰近乎夸张的赞美，林檀抱以谦和的微笑。 “这是我的本行嘛。如果连所学专业都掌握不好的话，那出去说话露了馅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 听罢林檀的话，顾曦辰默默点头，拿着本子若有所思地低头。 “说得有道理。” 林檀也不知怎么了，就突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斜坐到了床铺上，侧头看着顾曦辰。 “其实写文章很简单的，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让你哥辅导你啊。” 林檀的提议按理来说是再正常不过了，顾曦辰应该乖巧地点点头就欣然答应才对，可另林檀有些吃惊的，是顾曦辰苦涩地笑了笑，就松手放下了他本来爱不释手的本子。 “还是算了吧。从小到大我在学习上就没少栽过跟头。老哥又不是没辅导过我，我烂泥扶不上墙，没得白耽误了老哥时间。”之所以从一开始兴趣高昂到此刻情绪低落，还不都是因为林檀太优秀了嘛，优秀到影射出了顾曦辰自身的不足，让顾曦辰自觉想要追求的想法是多么的癞蛤蟆想吃那个啥。于是乎，低落情绪的顾曦辰闷闷不乐拿起书桌上的钢笔，开始自嘲地写写画画，一边写一边垂头丧气说： “你看，就像‘张’这个字。从小老哥就告诫我弓长张，要一笔一画来。可我至今写‘张’的左半边都还是‘3’。” 林檀从位置上站起身，走到顾曦辰身后，越过顾曦辰肩膀看到了那娃娃字体写得歪七扭八的“张”字。虽说算不上好看，但字如其人，顾曦辰的字写得有些稚气未脱，可爱极了——心里这样想，林檀拿起另一支笔，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了一个“张”字，然后动作温柔地将一张薄到近乎透明的白纸叠放到了写有“张”字的白纸之上。他对顾曦辰说： “你再试着写一遍，按我这个描。” 顾曦辰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听话地照做了，写完就直起身也不说一句“我写完了，你检查吧”，就那么呆呆望着纸。 林檀眼前，顾曦辰顶着一头碎发左转转右转转，林檀说了句“我看”就拿过白纸来审核。 白纸之上，顾曦辰终于把“张”字的左半边写得有模有样了。 “你看，你还是可以写出一笔好字的嘛。以后别用奇怪的赖话形容自己了。” 两人目光交汇，顷刻间又分离，林檀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因为顾曦辰眼底的一抹低落而心生出想要安慰他的想法，那时候的林檀并不知道这份心底的想法叫作“心疼”。因为心疼，不允许他用丝毫难听的话形容优秀的自己；因为心疼，总想要尽一切方式方法换回他的灿烂微笑。 果然，顾曦辰抱着本子又笑出一口贝齿了。 “对了，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有话要说？” 林檀的话提醒了顾曦辰，顾曦辰这才如梦初醒，用小拳头砸了自己一下——差点把大事忘了！ “噢，我差点给忘了。” “别急，你慢慢说。” 林檀一如既往的温柔以待反而搞得顾曦辰浑身紧张，坐也不是立也不是，长吸一口气以防万一之后，顾曦辰尝试一吐为快： “哥哥，我喜……” “林檀？” 顾曦辰一口气没上来，顿时咳嗽不止。 林檀好心上前给顾曦辰拍背，顾曦辰这才抽空看向门外，以核实是谁在他下定决心表白的当口出现，并且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也许仅此一次的勇气。 是个女生。林檀的同校校友。长相不算出众，但委实也是个美女，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果不是因为学习的缘故佩戴上了一副眼镜一定会显得更为晶莹。但即使有些美中不足，女生的美还是经由一头乌黑亮丽如瀑布般的长发给弥补了。女生颇为精心地在发梢处扎了一个白色蝴蝶结，蝴蝶结正中心长长垂下纯色的蕾丝花边，这份文雅与清纯让顾曦辰似曾相识。 是的！顾曦辰忽然想了起来，那天在图书馆，虽然只看到了女生的背影，但现在顾曦辰有充分的理由将记忆中女生的背影与现实中的女生重叠在一起。 “应可馨？”林檀朝女生说。 “应可馨？”顾曦辰重复了林檀唤女生的名字，只是因为在心底像扎小人一样对待了这出现在不恰当时机的女生。 “有客人在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宿舍有朋友来。”应可馨踟蹰在门外不知进退的这股慌乱样竟意外的可人，“我给你带了蛋糕，想说当零食吃来着。噢，还有一道题，我们班几个女生解不出来，拜托我来找你，看看你能不能帮我们一下……” 随着女生的话音落下，顾曦辰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完了，今天是告白无果了。这是个表面清纯内心狡猾的女生，明知对方是客人，却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些话，明摆着在替主人下逐客令嘛。我就不走！气死她我也不走，反正哥哥不会赶我。 林檀果然不负顾曦辰重望，不但没有丝毫赶顾曦辰的意思，相反还为应可馨介绍了顾曦辰。 “进来吧。曦辰不是外人，是我同学的弟弟。” 应可馨走路不出声的踏进了宿舍，并且恬静十分地在征得主人同意后落坐于宿舍里唯一一个高背椅上。此时此刻，顾曦辰对应可馨的敌意像藤蔓般飞速生长，他觉得应可馨不但是打破了他策划完美的表白的不合时宜参与者，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对比案例。应可馨以她的走路弱柳扶风对比出顾曦辰走路的蹦蹦跳跳，又以她礼貌有佳的举止言语对比出顾曦辰的行为不检点。在此番对比之下，顾曦辰自责刚刚的自己在进门后为什么没有一浅笑二问好三含蓄。 林檀的出声打断了顾曦辰自省的思绪，他问一旁应可馨：“题呢？” 应可馨这才手忙脚乱地翻书，双手把书递给了林檀。 “噢，在这里。”应可馨食指指向书页正中央的一道题。 不知道林檀的视线落在哪里，总之顾曦辰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双十指纤细的手上面。既白皙又好看，关节处也是洁白得近乎让人察觉不出它们的所在，一双浑然天成的纤纤玉手被女生利用来在林檀面前左晃右晃，急得顾曦辰觉得臀下生钉，坐立难安。 书桌一角，林檀早已经沉静于题海之中，浑然不觉顾曦辰内心瘙痒无比，以及女生敏感嗅觉闻出不友好之气后内心鼓弄的御敌计划。 ******* 应可馨事先从舍友那边打听到今天林檀宿舍只剩下林檀一个人，于是就编了个理由来突袭。本想装做请教题目的样子，等林檀解题完毕后，就和林檀去约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小弟弟，林檀还一点都没读懂她眼神里包含的意思，没有半点要下逐客令的想法。无奈，应可馨只好迎合着面前的小弟弟。殊不知，小弟弟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小弟弟，你上几年级？” “我高二。”顾曦辰不如应可馨内敛，不喜欢的表情写在脸上，回应对方的语气也不甚友好，“又不是小学生，这位姐姐该换眼镜了吧？” 顾曦辰其意并不是在于挑应可馨的弱肋，只是任性地想呛呛对方，没成想应可馨最介怀自己眼睛近视的问题了，顾曦辰这么一念，应可馨脸颊霎时绯红一片。 怎么能不介怀呢？换作任何一个女生，如果知道了自己摘下眼镜会瞬间使颜值上升不止一个档次，那么她都会很介怀眼镜的存在。 应可馨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啊？哈哈……小孩就是可爱哈。”她在对林檀说话，可林檀并没有从书本中抬头看她一眼。她发觉出书本抢去了她的男友，立即将对顾曦辰的敌意转之到了书本上面。“怎么样，有结果了吗？你别老闷头想，又不是咱们自己的作业。实在解不出我就拿回去还给她们。她们一群理科生解不出的题，你一个文科生再怎么聪……” 应可馨话说到一半，情不自禁伸手摩挲林檀的动作才刚刚持续了一两秒钟，就见林檀放下了笔，推书本的动作在书桌上表现得干脆而自信。 “给你。”林檀对应可馨说，“我不敢肯定这就是标准答案，但大体上应该没错。” 应可馨自命不凡的理科生情怀早在林檀干脆地推她书本的时候就消失得荡然无存了，身为高校学子的她面对男友把一道令理科生都头痛的难题仅用一分钟的时间就解出的情形，她实在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形容词了，只觉得他好优秀，好优秀。 “林檀，你真是我的骄傲。”说着，应可馨伸手圈上了林檀的脖子。对于眼前人的喜欢催生了她想要贴近的想法，脸颊与脸颊的碰触才刚刚发生她就听见耳边林檀的提醒： “有人呢。” 声音很轻，但在一间小到几步就可以走完的宿舍，这声音是无孔不入的。 现在，顾曦辰终于知道应可馨的存在为什么会让他愤怒，让他生气，甚至是让他自卑了。因为，应可馨不仅仅是林檀的同学，也不仅仅是一个喜欢林檀的女生，而是……是正在交往的恋人。 才一周呀。才一周时间。老哥明明对我说林檀眼里从来只有学习！ 听到男友柔声的提醒，应可馨这才想起矜持，立即松开圈着林檀的手，转身笑着对顾曦辰说： “小弟弟，你吃蛋糕吗？姐姐给你切。” 应可馨是开心了，既证明了男友足够优秀，又得到了男友的柔声照顾。她的开心写满在整张脸上，就连跑去切蛋糕的动作都显得像是采蘑菇的小姑娘。 “唉呀……”应可馨捶了捶脑袋。 “怎么了？”林檀问。 应可馨抬起头，看着林檀抱歉说：“我只拿了两只叉子。你们稍等一下，我下楼去便利店再另买一个叉子上来。” “没关系的，曦辰和我用一个就好。” “那怎么可以？你都还没和我共用过一个，怎么能……”话说到一半，应可馨才因为突然想到什么而戛然，她又一次红脸了，“总之，我很快回来！”说完，应可馨从背包里抽出钱包就跑出宿舍了。 只剩下两个人的宿舍，再没有了顾曦辰笑得前仰后合的笑声。林檀转身看顾曦辰的时候，发现小孩正低低的垂着头。林檀以为小孩想吃蛋糕了，就安慰说： “曦辰，我不喜欢甜食，你要是想吃就用我那副吧。” “哥哥，这个女的是你女朋友？” 虽然觉得顾曦辰总“女的”“女的”称呼别人很不礼貌，但林檀还是回答说：“算是吧。” “上次给你送曲奇的就是她？” “嗯。”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林檀很吃惊，因为顾曦辰突然就对他吼了起来。 “我觉得，可馨没什么不好的，聪明漂亮，还很用心，我不好再拒绝，就……” “就答应了？”顾曦辰先是对林檀怒目而视，见林檀没有反应，他自觉好笑，干巴巴笑弯了眼睛，“哥哥，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不可以仗着自己有一张挑花泛滥的帅哥脸就去哄骗无知少女！你不喜欢还答应交往，你……你简直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大渣男！” “通”的一声，顾曦辰破门而出，待林檀反应过来追出门时顾曦辰的身影已经完全逃亡不见了，留下的仅是一番吵闹和不明就里的指斥，还有那双总爱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里面的一丝丝慌张，像是大失方寸、自乱阵脚。 “林檀？你在外面等我啊？叉子买来了，我们进去吧。咦，小弟弟人呢？” “可馨。” “啊？” “曦辰不小了，你别老叫他弟弟。” “噢。还吃蛋糕吗？” “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可是……” 第一部 9.售货员 宿舍里，林凡正窝在上铺半盖着被子默背古文，但他心思明显没有全部放在功课上，双眼随着室友的动作而自带对焦功能，随时随地做好准备期待发生什么比背古文更好玩的事情。 跟随着林凡的目光看去，顾暄辰正靠坐在床上和弟弟聊电话。 林凡觉得顾暄辰不像养了个弟弟，倒像交往了一个女孩，每天清晨第一眼醒来，暄辰心里想的嘴上念的不是大美青春旨在追求美女的道路上奋斗不止息，而是监管弟弟，要弟弟汇报每时每刻的下一步行程安排，尽量做到将弟弟的行踪掌握在自己手中。林凡觉得顾暄辰这样的做法简直是浪费了他那一张桃花泛滥的资源脸。林凡心里：如果自己有顾暄辰那么硬的指标，一定不会把时间耗费在弟弟身上。 对比耗费时间这一点，林凡觉得林檀就要比顾暄辰正常多了嘛。瞧人家多正常，与女友的交往期才满一周多一点的时间，热恋期都还没过去呢，就时时刻刻除非女方主动，不然你是看不到他有心给女方挂去电话的。 在林檀心里，仿佛只有攻克学分才是最为重要的。在这清晨七八点钟，在这林凡名为背诵古文实则在打瞌睡的时分，在这顾暄辰一睁眼就和弟弟谈恋爱的新一天的起始，人家好好学生林檀竟然坐书桌旁写字。 林凡渐渐出现困意，半趴在床上盯着林檀看，殊不知林檀握在手里的那支笔动作太规律会使林凡更加昏昏欲睡，就在林凡上下眼皮快要开始打架的时候，林檀握笔的手竟然有了那么一秒钟的停顿，林凡瞬间精神满格，再一定睛，林檀更不对劲了，那微微垂下在眼睑下方印出一星子点阴影的睫毛竟然也轻微颤了颤，林凡刚要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揶揄林檀今天怎么做事不专心了，耳边就传来了顾暄辰和弟弟的通话声： “你来哥学校吧？哥辅导你功课。” 顾暄辰邀请弟弟来校已是本周第三次了，前两次被拒绝的命运让林凡一听就知道顾暄辰又将重蹈覆辙。果不奇然，等了一会儿，顾暄辰迁就的声音回荡在宿舍： “这样啊，那也行吧。你周末别把时间都用在玩上，也抽空学点什么，知道啦？” 也许是那边弟弟嫌哥哥总老生常谈，电话沟通很快就结束了。 顾暄辰一放下电话，林凡就追着问：“暄辰，你弟要来啊？”问这话时，林凡眼角余光依旧落在书桌旁的那人身上，发现那人又恢复了原状后林凡也无心再观察他了。 “他愿意来倒好了。”说着话，顾暄辰站起身走到林凡床铺下，说时迟那时快地将手伸进了林凡的薯片袋里，林凡反应不如顾暄辰快，薯片落入顾暄辰嘴里。林凡向顾暄辰瞪眼，顾暄辰吃到薯片心满意足做了个鬼脸后才又接着说：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自从上次到宿舍来过之后，我是再三地劝，他也绝对再不踏进咱校大门一步。” 看着顾暄辰满脸郁闷表情，林凡挑眉幸灾乐祸地讲：“你弟正值爱玩的年纪，周末有了空闲时间拿来玩还不够，哪里有空陪你这个都快成半个社会人士的哥哥？这叫代沟。你也别闲发愁了，像个唐僧似的每天念叨弟弟，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当哥哥的。” “你懂什么呀，说得我好像蚊子一样不着人待见。”顾暄辰一脸“你林凡并不懂我”的深刻表情，愁上眉梢只好复又回床上坐好，说话也随着情绪低落而沉闷： “我弟他明年就高三了，这孩子从小就对学习无感。我想着如果让他提早几年感受一下大学氛围，他说不定能有所改观，好好学习了呢。” 想到最开始的初衷落得个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顾暄辰突然觉得也许林凡说得没错。弟弟的生活他再怎么参与也是个局外人，如果弟弟真心学不进去，就算把他绑来大学城又有什么用？一切，都随缘吧。 内心想通之后，顾暄辰随意转头看了一眼室友，发现林檀已经在穿戴衣服准备出门了。 “林檀，这么早要去哪？” “去趟超市。”林檀回答着，抬眼问两人：“你们有什么要捎的吗？” 林凡举手，激动地说：“零食！”心想，难得有人白出钱不要报销的，能诳一顿是一顿。 林檀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竟然说了声“知道了”就接受了林凡的敲诈转身出了宿舍门。 ********* 超市外围，一如往常地树立着两三家销售摊位，售卖一些价位低廉的商品，诸如口香糖啊清洁用品什么的。 林檀一手提着超市的白色塑料购物袋，里面除了装有生活用品外还有给林凡捎带的零食。就这样走出超市大门，一踏入零星的销售摊位，耳边就响起嘈杂的人流声。 也许是因为可爱的缘故，林檀一下子就在众多声音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朋友，想要什么口味的？” 乍一分辨出这声源来自认识的人，林檀就向声源处看去。在一家销售摊位前，头上佩戴着小猫耳朵发卡的顾曦辰，面前是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口香糖，摊位前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正在专心挑选不同口味的口香糖，她的身边站着大概是她妈妈的女人。 “草莓。”小女孩伸手指着草莓味口香糖，踮起脚来也够不着。 顾曦辰在堆成小山似的口香糖堆里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顾客所需的商品，他将一盒口香糖递到小女孩手中。 “给你草莓味的，拿好。”顾曦辰的微笑和小女孩的微笑构成了一幅彩色简笔画，大概是因为场景格外和谐的缘故，林檀并没有即刻上前逮顾曦辰一个显形。 “多少钱啊？”小女孩的妈妈问。 “十元。”顾曦辰依旧微笑回应，待交易成功后他又朝着顾客离开的方向礼貌地鞠躬，嘴里说：“欢迎下次光临。” 这样的顾曦辰，林檀还没有见过呢。只见过顾曦辰深夜逛酒吧，被流氓找事；只见过顾曦辰一意孤行缠着人要请客吃饭，小馋猫一样目光追随着服务员差点没把当服务员的小女生看得脸红心跳；只见过顾曦辰莫名奇妙就生气大喊，继而就再也见不着他的面……只见过这些的林檀，在距离口香糖销售摊位十米远的地方足足等待了顾曦辰三分钟，在这三分钟内他不仅是在等待顾曦辰发现他，也是在给自己一段时间消化多变的顾曦辰，让自己拥有一定的时间欣赏顾曦辰别样的另一面。 顾曦辰全然投入进工作当中，感觉到面前有顾客到来后他下意识露出标准微笑，嘴里重复说： “你好，口香糖买一赠……哥，哥哥？” 顾曦辰差一点脱口而出的话，因为一瞬间意识到他们自上次冲撞后就再没打过照面而戛然而止。他究竟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故意躲避算不算冷战的一种。总之，林檀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顾曦辰本来的镇定自若。 “你在打零工？”林檀上下打量了顾曦辰一眼，这一眼把顾曦辰看得心里发毛。 林檀怎么会问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很明显，他只是要在得到我一个回答之后，再教育我！——虽然心里这样想，但顾曦辰嘴上仍旧诚实回应了：“嗯。” “现在是上课时间吧？你翘课了？” 面对林檀一再地追问，顾曦辰紧张起来，他一下子抬头，满脸求饶意味地答非所问： “别告诉老哥！你要是说了，老哥他一定会把我踹回家面闭的！” 既然都知道家人一定会反对，顾曦辰为什么还这样做？一瞬间，有种心疼的意味涌上林檀的心，他想，该不是顾曦辰很缺钱用吧？ “你缺钱用？” 这一次，顾曦辰采取了沉默。 林檀一想，也是，顾家家境好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顾曦辰一定不会是因为缺钱用而背着家人偷跑出来打零工。想明白这一点后，林檀心里才产生不到一两秒钟的心疼情绪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生气。 “那就是存心不想上学了？” 顾曦辰听得出林檀这句试探性的问话中包含的严肃，突然间就从柔声寻问变成了严肃质问，这样的转变让顾曦辰一时间接受不来，只好小声辩白： “反正上课也是睡觉，还不如……”顾曦辰也自知这不是他偷跑出来打零工的借口，他长叹一口气，打算举手投降了：“这里工作量少，给得钱却很多。哥哥，我和老板说我只干一周的，一周以后我就回学校。你帮我保密好不好？” 顾曦辰不再打算狡辩，坦白地承认了这一切。大概是因为顾曦辰这样说一不二的性格，林檀没了办法反驳。如果顾曦辰一味地为自己找理由，林檀也许可以挑出一两点非让顾曦辰辞职不可的理由，但现在顾曦辰双手合十成“求饶”状的认错态度，让林檀彻底没了办法。 两人对视，彼此都知道彼此是那种心里有了主意就不容他人反对的那类人。顾曦辰明白林檀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不可能仅凭他一两句撒娇就首肯的，毕竟这问题事关学习，而他又是个以学习为本分的高中生。林檀也明白顾曦辰非此不可的态度是很难彻底改观的，况且以他的立场上讲如果这一次出卖了顾曦辰，说不准顾曦辰会破罐破摔干脆以后都不上学了，反正家人一知道顾曦辰必然会造反。 “一盒多少钱啊？”顾客出声寻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各怀心事，两人同步回神，面前又都是熙攘的人群了。 “噢，十……十元一盒。”顾曦辰支支吾吾地回答顾客。 林檀看到本来工作状态良好的顾曦辰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瞬间大失方寸，他有点自责，只好是对顾曦辰说： “你先工作吧。有什么事等你下班以后再说。我要去对面咖啡厅看书，你下班了记得来和我打声招呼。” 林檀快速交代完毕后，却见顾曦辰疙疙瘩瘩犹犹豫豫。 “可我……还要等很久才下班的。” “没关系。记得来找我就行。”林檀好像时间很多一样地说。 顾曦辰无法说“不”，只能是点了点头。 林檀刚一转身，身后就响起顾曦辰自如应付顾客的声音，林檀担心地又回头看了几眼，发觉顾曦辰已经不再一心二用了之后才径直朝露天咖啡厅走去。 ******* 以往，林檀就很喜欢这家咖啡厅的氛围。环境复古，有人造的红色电话厅和古制的坐椅，咖啡味道也是林檀喝过咖啡中最好的，林檀经常捧书到这里来阅读，心得已安静。 顾曦辰的到来完全没有打破咖啡厅本来的安静氛围，以至于沉静在书本当中的林檀甚至没有发现顾曦辰，直到服务员端上来一杯果汁时，林檀才抬头一看，发现顾曦辰正像个小学生一样双手搁在桌面上心事沉重地望着他。 服务员将果汁摆在了顾曦辰正对的桌面上，继而退步离开。 顾曦辰没有动面前的果汁，只一味地眨巴眼睛看林檀，因为奔跑过快的缘故鼻头上挂着细密的小汗珠，被小猫发卡压过一整个上午的头发在两边形成了微微凹下去的漩。 “我专程给你点的，赶紧喝吧。说了那么多话，一定早就渴了吧？”林檀眼神示意让顾曦辰喝面前的果汁。 顾曦辰先是一愣，完全没有理解什么叫作“专程给你点的”这句话。看林檀如此温柔地对待曾冲撞过他的自己，顾曦辰心里五味杂陈。为了掩饰心里的小九九，顾曦辰迟疑了一下把果汁端了起来，说了声“谢谢”后就咕咚咕咚喝掉了果汁的一半。 冰凉的果汁解渴极了，顾曦辰差一点就要舒服地哼哼出来了，然而年纪尚小处世未深的他就算是喝完果汁了也还是没有领悟出那藏于果汁中的心意，那份“专程”他在缓回神后仍是没有明白过来。 “这么拘束可一点都不像你啊……”林檀脸上艰难挤出的笑有一丝丝不高兴的意味，但他很快压下去了内心的真实想法。“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如果真的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我向你道……” 还是那样，顾曦辰一点都没有变，抢话风格不改的夺过了话匣：“你别提那天的事情了，我老早就后悔了。哥哥有了女朋友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我不但没有祝贺哥哥和……和姐姐。还对哥哥大发脾气，这都是我不好！哥哥你千万别多心，我那天之所以那样，只是因为……因为……” 此地无银三百两，说得就是此时此刻的顾曦辰。他怎么就知道林檀一定多心了呢？还因为自己的揣测而紧张到在桌下直抠裤子。 “因为曦辰骨子里是一个很正直的男生？”林檀问。 顾曦辰因为林檀的问题而抬头，凝视林檀。 林檀笑了笑，单手托腮，头斜着迎上顾曦辰的目光。 “虽然表面看上去叛逆，不学无术，但有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睛，而且小小年纪就懂得自立自强，不依靠家里面。既然我们彼此都对那件事后悔了，那么干脆翻页，怎么样？” 因为林檀一个动作，顾曦辰几乎要呆住了，心里罪恶的小魔鬼一点都不体恤主人地直叫嚷：他托腮说话的时候显得好慵懒，好耀眼，好让人喜欢……啊！顾曦辰先是呆愣地“嗯”了一声，继而品出林檀话里有话的意思后他笑着说： “好！” 一笔勾销前番冲撞过林檀的行为，这对于顾曦辰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百利而无一害。 “那以后谁也不许提了。” “谁再提谁就是沙皮犬。” 林檀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那种长得很丑，又浑身是褶的狗？” “哈哈……”顾曦辰笑得脸都快埋进桌下了。笑够了才伸手指了指林檀面前的咖啡杯，小声说：“哥哥，我想喝卡布奇诺。” 刚才一落坐，小家伙就早眼馋哥哥面前的咖啡了。 林檀笑着把杯子推给了顾曦辰，耳边却响过一个女生说话的声音： “你都还没和我共用过一个，怎么能……” 从一开始，林檀就太喜欢这个天真烂漫的弟弟了，喜欢到都忘记自己是个爱干净有洁癖的男人了。 第一部 10.搭档 从咖啡厅往室外走的时候，林檀才向顾曦辰又提起了打工的事情。虽然做售货员的契机让两人重归于好了，但本质上的问题林檀还是要向顾曦辰交代清楚的。帮顾曦辰对家人隐瞒，并不是林檀与顾曦辰沆瀣一气，身为哥哥不教弟弟好的。起先，见顾曦辰情绪低落，林檀就暂时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了，现在见一旁顾曦辰笑得阳光灿烂，林檀正好抓紧转瞬即逝的机会对顾曦辰顺着毛教育： “你打工要是能不占用学习时间，有个安排，家人那边不但不会批评你，反而会表扬你懂事。这次因为时间短，我就全当没见过你，不会向暄辰告密。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论什么事情一旦和学习产生冲突了，你都要放弃那件事情，以学业为重。” 林檀的相机行事果然得到了顾曦辰的接受，顾曦辰不但没有反驳他，相反还听话的点头了。 “嗯，我答应你就是了。你要不信，我们拉钩。”说着，顾曦辰向林檀挑了挑小指头。 林檀笑得拉上顾曦辰的小指，惹得顾曦辰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正在两人相视而笑的时候，有一个路人认出了顾曦辰。 “这不是小曦吗？” 两人向说话的人看去，顾曦辰张大嘴巴唤：“老板？” 原来是销售摊位的主管人，顾曦辰暂时的顶头上司。 “小曦，下班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我去对面咖啡厅坐了会儿。” “这是你同学？”主管看到了一直陪在顾曦辰身边的林檀。 “噢。” “你同学有没有兴趣和你一起打工？”主管随时随地揽员工，问完顾曦辰的意见后又直截了当地对林檀本人进行了寻问：“我这岗位正缺一个人呢。小伙子，有兴趣来我们这挣点零花钱吗？” 虽说林檀大顾曦辰几岁，但也许是因为顾曦辰穿衣方面总有暴露癖（他喜欢穿敞领的t恤，露出一小节白晳锁骨，乍一看有点成人的性感），所以经常被陌生人猜测比实际年龄要长几岁。此时，被主管认成是顾曦辰的同学，林檀并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念头，反而觉得如果能和顾曦辰从事同一份工作也许可以更好地照顾到这个同学的弟弟。 “哥哥他很忙的，就不……”顾曦辰在一旁替林檀找借口拒绝，却不知道下一秒林檀自己答应了下来。 “我回去想想吧。如果能抽出时间，我就打这份工。” 林檀没一口应承下来又没有一口拒绝的态度将其为人的严谨表现到淋漓尽致，或许就是这一点打动了主管，主管点点头对林檀说： “那行。考虑好了让小曦告诉我一声。那你们玩吧，我就先走了。” 目送主管离开后，顾曦辰满脸写着问号看向林檀。 “哥哥，你不是说学习大过天吗？怎么，会答应说要考虑啊？” “我的确有心考虑呀。你不是说了嘛，这份工作量少钱多。只不过一上午时间，没课的时候我可以来。”林檀向顾曦辰解释了他选择这份工作的表面原因，看自己并没有换得顾曦辰懈怠下疑虑，于是又问：“你不会觉得哥哥是在抢你的工作吧？” “怎么会？哥哥如果来了，我们就是搭档了，我开心还来不及……”顾曦辰脱口而出一连串的话，说着说着把自己搞红了脸，心里低骂：你在胡想些什么？哥哥之所以答应下来揽活，只是因为勤工俭学的缘故。什么搭不搭档的，你别浮想联翩了。 可林檀字字句句却非逼着顾曦辰浮想联翩。 林檀微微弯腰，停在了刚好可以和顾曦辰对视的角度，他看着顾曦辰的眼睛含着笑意，语气也是轻轻的，很温柔地说：“那小搭档，以后还请多关照。” 这是，答应了？ 面对林檀向自己伸手的动作，顾曦辰内心跳出一个足以使他振奋的念头——以后，至少在这一周内，我可以每天见到林檀了。这是每天呀！尽管只是每天的上午，但足足三个小时，我会幸福得飞上天的。 “彼此彼此。”顾曦辰握上了林檀向他伸来的一只手。 ******* 和林檀并肩走在路两旁，顾曦辰用自己讲不尽的笑话总惹得林檀感慨得大笑。由于深感林檀笑起来比幻想中的王子还要好看，故而顾曦辰在逗笑林檀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行进着。 顾曦辰还偷偷观察了一眼林檀手中购物袋里面的东西，一半是饼干薯片还有可乐，一半是牙膏洗衣液和……沐浴露啊…… 这种私人的东西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明目张胆地跳进了顾曦辰的双眼里，惹得小家伙一阵子内心骚动，虽然自知意淫哥哥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但就那么一瞬间，那么一瞬间林檀在顾曦辰眼里是值得扒光的。如果不是林檀伸手在顾曦辰面前晃了两下，顾曦辰怕就要发愣发到撞电线杆上了。 “曦辰？曦辰。” “啊？！” “你想什么呢？” “没……哥哥，你是要回学校吧？我也一起去吧。刚好看看老哥有没有趁室友都不在做不检点的事情。”顾曦辰边说边伸出食指在空中指指点点，大发议论的样子。 “那暄辰该偷乐了。他这几天盼星星盼月亮盼得头发都要白了就是见不到你，你这一露面他能高兴三两天。” 顾曦辰奇怪地发现在提到老哥会开心的时候，林檀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微笑。他想，老哥和室友的关系可真好，亲如一家。林檀事事为老哥着想，还因为老哥的缘故格外关照他。这么好的室友，为什么我身边却暂缺一二呢？ “哥哥你很了解我老哥喽？” 林檀内心腹诽：顾暄辰那家伙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念叨弟弟，整个一弟控，想了解他还不容易？ 心里虽然那么想，但林檀嘴上并没有表达。顾暄辰对顾曦辰好已是尽人皆知的事情，顾曦辰本人当然更是心如明镜。已经是在血缘上落下一大段距离了，林檀没理由为顾暄辰再在顾曦辰面前宣扬大爱，就算这只是兄弟情。 “同班又同宿舍的，都三年了，能不了解吗？” 顾曦辰点点头，暂时没了话题。 一没了话题，林檀想起了手上提着的零食。于是，林檀拿出一包薯片塞顾曦辰怀里。 “给你包薯片。” 这时候，如果林凡在场，亲眼见证室友把自己的零食分了出去，一定会大喊“你林檀见色忘友”的。 拿到薯片之后，顾曦辰更是不说话了，连找话题的意思都没有了，只一个劲儿地大嚼特嚼，代替了小家伙叽叽喳喳说话声的竟然是小老鼠一样嚼薯片的声音。这声音伴随林檀的步伐走了一路，可不过一会儿声音就止息下来。 林檀看向顾曦辰，除了发觉顾曦辰眨巴双眼望着他外，还意识到顾曦辰的薯片袋见底了。林檀有些不敢相信——这吃零食的速度都快赶上林凡了。可没见小家伙身上哪里长肉呀，一眼看上去不像是个吃东西无底洞的孩子。于是，抱着满腹疑惑，林檀就着顾曦辰拿薯片袋的手往袋子里瞅了一眼，嘴上问： “见底了？” 事实证明，见底了。 “你很饿吗？吃过早饭吗？”林檀连着两个问题问。 “没有。” 时至此刻，林檀才第一次有念头想要挥顾曦辰一拳。 “你怎么不早说？”林檀问顾曦辰，心里的想法是：没有吃早饭，却硬是挺到了正中午。而且空腹的顾曦辰，刚刚还又是喝冷饮又是喝咖啡的。天啊，怪不得顾曦辰不长肉呢——可算是找到原因了。“那边有家肯德基，我给你买点东西去。光吃薯片又吃不饱肚子。” “我和你一起去。”说着，顾曦辰把薯片袋往垃圾箱里一丢，缠上林檀胳膊，眼望肯德基鲜红的招牌，嘴上不知羞地说：“顺便让你了解一下我的口味，以后好不用指点也会点餐。” “你宰我啊？”这下，不是林檀自愿挺身而出了，改林檀被顾曦辰拉着胳膊硬往前拽了。 不过这种事，被迫上“梁山”的人心里有份甘之如饴。 “哥哥请弟弟吃饭怎么能叫宰？这叫哥哥的关爱。” 关爱与爱情相差一个字，但林檀太过温柔，顾曦辰本来在闻子豪他们那边甩下的豪情壮志早就所剩无几了，说什么哥哥有了女朋友就打算放弃追求了，说什么林檀有自己的生活他不打算再死缠烂打了，尽管前几天才拍着胸脯保证再不喜欢林檀了，但现在，顾曦辰的内心是：就算他有喜欢的人，也管不着我喜欢他。 就是这么霸道，扯住林檀的胳膊就不打算在这一路间松手了。 ******* 两人进到肯德基店里，先一同找空位置。顾曦辰本来拉着林檀，突然一转身发现林檀在看着一个角落出神。 “哥哥怎么了？” “可馨在那边。” 顺着林檀的目光看去，顾曦辰真的看到了那个总在不合适阶段出现的女生。 虽然头又有些痛了，但顾曦辰想在林檀面前装乖乖孩子就不能总刺应可馨。顾曦辰只好说：“过去打个招呼吧。” 林檀同意了。两人朝应可馨所坐的位子走去。 应可馨形单影只坐在明明可以坐下四个人的位子上，这副状态激起了身为男友林檀的自责。虽然当时答应同应可馨交往并不出于林檀个人的意愿，完全是应可馨以哭相逼的，但已经都答应了，林檀觉得自己身为男生总诓着人家女生也挺不道德的。所以事后有和应可馨商量过和平分手的事情，但应可馨愣是哭花了一双眼睛咬嘴说就算林檀学习忙没时间陪她，就算林檀只在一些再小不过时候才想起她，就算林檀喜欢她不及她喜欢林檀的十分之一，她也要继续这样下去。 因为女方做出了极大的让步，所以林檀没有再提过分手的想法。今天，看到应可馨一个人出外玩，林檀纵然再不喜欢对方，也自知不该如此了。 “可馨？” “林檀？”应可馨本来正低头玩手机，百无聊赖呢，一看到林檀的出现，她立刻满血复活，惊讶无比地缠上林檀的胳膊，没留神就把一旁的顾曦辰给挤边角了。“你这个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买东西吃啊。” “你不是最讨厌垃圾食品吗？我缠你几次你都不愿陪我来，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女生看样子很高兴，说话都带起了玩笑成分。 “不是我吃，是曦辰。”说着，林檀看向一旁被挤到边角矗立的顾曦辰。 应可馨这才发觉林檀不是一个人。 “噢。小……曦辰也在啊。”刚想脱口而出“小弟弟”，就立刻想起了宿舍那天林檀对自己的告诫，应可馨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大度地咽下了不爽。 “你好。”顾曦辰向应可馨打招呼，明显不存在对应可馨把他挤到角落的不愉快。 身为女孩子，应可馨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今天的顾曦辰对她没有丝毫敌意，和上一次见面大相径庭的是他居然对自己笑意扬扬。虽然顾曦辰是男生，但总和应可馨争宠这已经让应可馨很不爽了，如果顾曦辰敢再给她脸色瞧，她可以分分钟以撒娇的形式让林檀在自责的基础上再添十分的内疚，但今天顾曦辰仿佛该换战略了一样让她没了撒娇的机会。 于是，没了撒娇机会的应可馨只好耸耸肩膀，对两人说：“咱们拼桌吧。” “嗯。” 落坐后，林檀很快提出给应可馨点餐的提议。 “要吃些什么？我去点。” 应可馨借用一句大众女孩常说的口头禅：“随便。你点的我都爱吃。” 林檀对应可馨抱以浅浅微笑，然后取出钱包，对一旁顾曦辰说：“那走吧，曦辰。” 顾曦辰就没有应可馨收敛了，林檀叫他走他就二话不说跟上了。 应可馨呆愣在位置上，耳边是两人离座时顾曦辰对林檀说的话： “我要鳕鱼条、葡式蛋挞、新奥尔良烤翅，哥哥你再给我点个脆皮甜筒，噢对了，还有汉堡……” 到底，谁才是自己人？不带女朋友，反而带别人去花钱，为别人买单，这算，算什么事嘛！？——此时此刻才知道后悔，应可馨都要欲哭无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