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龟蛇大战 鸭蛋黄似的夕阳,悬在连绵起伏的山脊线上。   此刻暮霭渐浓。   潺潺小溪蜿蜒东去,两岸长满了参差不齐的青草,还有五颜六色、喊不出名字的小野花儿。   一缕炊烟从柿头村最西边的农家烟囱里冒出来,小山村染上了人间的气息。   “嘎~啊~”   半空中凄厉的鹅鸣,打碎了应有的静谧。   那老鹅体型巨大,破锣似的粗嗓门夹带着金属质感。巨大的翅膀展开,噗啦啦…扇得枝叶儿乱颤,红艳艳的辛夷花瓣落得满地都是。   “受惊了受惊了,长哥子拦住它。”铁小虎光着脚丫子从林子里追出来。   “汪!”   小黑狗犹如离弦飞箭,一个蹿跳便到了小溪边上。就见它四足一蹬越过小溪,脚掌即将落地的时候,回头看了小主人一眼。   好像在说:铁小虎你倒是快点呀,大老鹅是个神经病,长哥子打不过它。   “我勒个去,打算脱胎换骨秒变天鹅?”铁小虎还是头一次看到老鹅飞上天,他沿着小溪发足狂奔,嘴里面自言自语地嚷嚷着。   溪边小路高低不平,突兀着好多小石子儿,磕得铁小虎脚底心生疼。   那只大白鹅可不简单。   竟然知道借用树枝的弹性助飞,力有不逮时,便在枝头上轻轻一点,没多会工夫飞过了高坡,踪影不见。   小黑狗鬃毛乱炸,两只大耳朵被山风拽到脑壳子后边。它一溜烟跃过小山洼,连狗尾巴都看不到了。   “长哥子靠你了!死老鹅,抓回来红烧吃肉。”   沿着小溪发足狂奔,水流声逐渐入耳。   越过高坡,势如奔雷,震得人耳膜发胀。   漫天水汽扑面而来,白练似的瀑布倾泻而下,落在碧水清潭里的大石头上,碎成亿万颗大小不一的小水珠子。   小黑狗趴在高坡上一动不动,大白鹅站在它的旁边,伸着尺把长的粗脖子,直勾勾盯紧了碧绿的潭水。   “怎么不飞了?回头让嫂子宰了你。”   铁小虎骂骂咧咧跑到高坡上,小黑狗阿长瞥了主人一眼,重新转过头去,盯着碧水潭目不转睛地看着。   眼前的景象惊得铁小虎猛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一条碗口粗的大青蛇,和一只比锅盖还要大三圈的老乌龟,正在碧水潭里辗转腾挪。   大青蛇盘住老乌龟,坚硬的龟壳子都快被它勒爆了。老乌龟也不是好惹的,咬住大青蛇的尾巴,尖尖的爪子象钢钩一样嵌在大青蛇的身体里。   老鹅往边上挪了挪,铁小虎趴在它和小黑狗中间,欣赏着碧水潭里,正在上演的好戏。   山里稀奇事层出不穷,铁小虎见过龟蛇大战。这种规模的争斗,还是第一次遇到。   “咬呀咬呀,狭路相逢勇者胜,别做怂包软蛋。”铁小虎攥紧拳头,在心里面给老乌龟加油。   在他的心目中,乌龟比毒蛇好看多了。   “嗷呜”   小黑狗扭着屁股低声叫唤,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主人,老乌龟透不过气啦,长哥子助他一臂之力。   铁小虎摁住小黑狗的腰,示意它不要轻举妄动。   拍视频发朋友圈。   果断出手,调整好角度直接开拍。   大青蛇吐着蛇信子,昂着巴斗大的脑袋往外围游。铁小虎知道,大青蛇的举动可不是怯战脱逃,它是利用自身的力量勒死老乌龟。   可惜那条蛇遇到了打架的行家,单从体型上来看,水潭里的老乌龟,至少也得三百年以上。山里的乌龟体型不大,能够长到锅盖大的,都是成了精的稀罕货。   蛇身子就要勒爆了,老乌龟躲在坚硬的壳子里毫发无伤。相对而言,老乌龟比大青蛇从容许多,遇到危险它就缩头,有了空隙,立马从壳子里探出头来撕咬。   大青蛇疼痛难忍,卷住老乌龟猛地一甩。尾巴上一米多长的蛇皮,被老乌龟硬生生撕剥下来。   白兮兮没有血,缠住老乌龟的嘴巴,格外瘆人。   太残忍。   大青蛇扭动身子往岩石缝里钻,老乌龟追过来咬尾巴,被它一尾巴拍了开去。那乌龟吐掉嘴里的蛇皮,左前爪挠了挠脸,慢悠悠地潜入碧水清潭。   “汪!”小黑狗冷不丁吼了一嗓子。   铁小虎揪住它的颈皮:“脑子进水了长哥子?老乌龟那么凶,小虎哥送你下去洗个澡怎么样?”   “呜呜~~”长哥子四脚挠地,压低屁股往后面缩。   “算你识相。”铁小虎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揪住大老鹅的脖子骂道:“老东西,怎么不飞了呢?来来来,送你一程秒变天鹅。”   提溜着大老鹅的长脖子,把它甩了出去。   大老鹅“嘎啊嘎啊”叫了几声,从草坡上滚出十几米远。它爬起来扭扭屁股,昂着大鹅头飞奔下坡。   这鹅是铁小虎的爷爷养的,自打铁小虎记事起就在他们家了。铁小虎敢让小黑狗喊他哥,却不好意思在大白鹅面前充老大。   山脊线处云霞满天,鸭蛋黄似的夕阳还剩下不到五分之一。   “快走快走,天要黑啦。”铁小虎跳下高坡,折了片斑竹叶卷在嘴里,吹着沧海一声笑的调子往村里面走。   沿小溪顺流而行,穿过开满辛夷花的小树林,现出一角农家小院。   青砖灰瓦,绿竹花墙,墙上盛开着红色、黄色、还有白色的野蔷薇。   天色暗了下来,小院里亮起四盏月影灯。清风拂过,挂在月影灯底座上的不规则小瓷片,发出丁铃当啷的脆响。   暖暖的色调,真如月影一般。灯罩上画着远山近水,还有一只歪着脖子挠耳朵的小花狗。   长哥子坐在月影灯下面,学着灯罩上的小狗子挠耳朵。   “嫂子我们回来了。”铁小虎拧开小竹管做的水龙头,凑在底下洗了把脸,顺便把脚冲洗了一下。   “贪玩小虎,太阳落山才知道回来,爷爷要擦身啦。”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比银铃儿还要清脆。   “大老鹅飞走了,我和长哥子出去追的。”铁小虎甩干手,穿上方口黑布鞋。   嫂子张玉娟喜欢唠叨,要是被她知道铁小虎不穿鞋在山里头乱跑,少不得又是一通埋怨。   “大老鹅会飞?一准儿又在骗嫂子吧?大锅里有热水,爷爷要起床吃饭了。”张玉娟在屋里头说。   “好,马上来。”铁小虎抱着小木盆,飞一般地冲进厨房。   爷爷脑子不好,落了日头不认识人。 正文 第二章 龙脊山神  “你是谁啊?”铁银根眯缝着昏花老眼,傻愣愣地望着铁小虎。   两年前,铁老头的记忆力开始退化,现在连自家孙子都认不得了。   “爷爷,是小虎呀。咱们家小虎,您的亲孙子。”张玉娟扶着铁银根的肩膀,趴在他的耳朵上柔声说道。   “……”铁银根仰着脸,凑到铁小虎面前打量来打量去,到最后,还是无助地摇了摇头。   “算了嫂子,等明天出了太阳,爷爷就认识我了。”铁小虎麻溜地拧好热毛巾,撩起铁银根的衣服给他擦身。   铁小虎原本在城里中药铺打工,上个月爷爷在碧水清潭边上叉鱼摔裂了骨盆。男女有别,嫂子不方便照顾,他便辞工回了老家。   “都怪我,爷爷要不是摔坏了身子,脑萎缩不会这么严重。”张玉娟背转身,托着下巴,坐在里屋门口的椅子上说。   铁小虎重新拧了把热毛巾,一边给爷爷擦身一边安慰嫂子:“嫂子真唠叨,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呀?爷爷脑萎缩两年了,跟这次摔跟头没有关系。”   “谁说没有关系?爷爷原本认得你的。医生说了,摔跤的时候震伤了脑子。”张玉娟始终迈不过这个坎。   给铁银根擦完身,铁小虎抱着小木盆出去倒水:“我说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是哪个医生告诉你,摔裂骨盆震得伤脑子的?你把名字告诉我,大耳刮子扇不死他。”   张玉娟瞪了铁小虎一眼,扶着铁银根坐起来,往他后背上放了只枕头,顺便给老头披了件厚实点的衣服:“就知道莽撞,能不能多听听医生的?”   “哈哈,多听听医生的?爷爷是屁股坐在地上,骨质酥松造成的骨裂。检测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是坐下去导致的骨裂,不是脑袋着地懂不懂?他忽悠你,不就是想让你多配点药吗?”   “倔小虎,跟你没说头。”张玉娟把他一拨,去厨房里盛饭盛菜。   铁小虎仰天长叹:“头发长见识短,聪明面孔笨肚肠啊。”   叔嫂二人配合默契,张玉娟盛饭搬菜,铁小虎负责往床上架好小饭桌。   小饭桌是张玉娟亲手做的,别看她弱不经风,却是老铁家当仁不让的顶梁柱。三年前她和铁小虎的哥哥铁大龙正式结婚,这么多年来起早摸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怨言。   铁大龙过世两年多了,好多人劝她改嫁,张玉娟一律拒绝。   在铁小虎的眼里,嫂子张玉娟又轴又唠叨。这次回来,他不想走了,决定留下来照顾爷爷。顺便劝劝张玉娟,给她物色个合适人家开始新的生活。   “嫂子,我们家大老鹅通灵性,隔着大老远就能感觉到碧水潭里出了事儿。”铁小虎一边扒饭一边望着张玉娟说。   张玉娟往土陶碗里夹了两只五花肉秋葵卷,又放了颗青椒塞肉,再加上几样绿叶子蔬菜,放到铁银根面前。   铁银根呵呵呵地笑着,自顾自扒饭。   “谁嚷嚷着红烧老鹅煲的?这会儿又说通灵性了。”张玉娟端起饭碗,夹了几粒米送进嘴里慢慢地嚼。   铁小虎看不惯张玉娟吃饭的样子。她喜欢数米粒儿,一顿饭至少吃上半个小时。   “真的,不骗你……”铁小虎端起菜碗,往饭碗里扒拉了大半碗腊肉丝儿炒黄瓜丁,一边吃一边把碧水潭看到的龟蛇大战说了一遍。   “瞎说,山里头小蛇有的是,哪会有碗口粗的大青蛇?”张玉娟给铁银根盛了碗翡翠豆腐羹。   除了猪肉,所有食材都是张玉娟自己做的。山里人家,吃的就是新鲜。   “不信拉倒。”铁小虎两碗饭扒完,又吃掉三根手剥笋和两只隔夜的蒸芋头。他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儿:“酒足饭饱,嫂子你陪爷爷慢慢吃,我眯会儿去。”   “汪呜。”   小黑狗挡在里屋门口。   铁小虎笑眯眯地摸着小黑狗阿长的细长脖子,趁它闭眼睛享受的时候,手腕子忽然一翻,引着它在原地转了三四个圈圈哈哈大笑:“哈哈哈长哥子,两根大骨头这么快解决掉了?你个饿死鬼投胎的狗崽子,猪肉这么贵,拜托你少吃点行不行?”   小黑狗委屈地吼了几声,爬起来接着啃它的猪骨头。   “别睡太久,当心睡成大肥猪。”张玉娟在屋里头说。   “放心吧嫂子,误不了洗碗。”铁小虎躺到床上,脑子里尽是龟蛇大战的场景。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感觉蚊帐微微拂动。紧接着腥风四起,一颗斗大的蛇头在他面前晃荡。   “哇喔!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跑到我们家了?”铁小虎吓得坐了起来。   正是那条和老乌龟争斗的大青蛇。   它的尾巴上掉了一大块皮肉,眼睛里滑出两行泪水。   “走开,咱们无冤无仇,你找老乌龟去。”铁小虎抓住枕头挡在胸口。   “别怕,我是龙脊山神侍卫灵蛇。和龟魔争斗伤了元气,不能再保护我家主人。守护山神的工作,需要你来接替。”大青蛇一本正经地说。   “你先出去好不好?我就是个肉骨凡胎,没有能力保护你的山神。”铁小虎指着窗户外面说。   “我不会亏待你。”大青蛇摇了摇脑袋,吐了吐红色的舌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朋友你的思想有问题。龙脊山神是我们大家的山神,不是我一条蛇的山神。”   “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就是个山野农民。”铁小虎嘴巴里应付大青蛇,其实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往床边上挪。   床头柜的夹缝里藏了根紫竹段,早上锯回来准备做洞箫用的。   “龙脊山被人类开发殆尽,山神殿毁于一旦。我家主人逃难来到这里,被龟魔封印在碧水潭底。我急着赶去西昆仑修行,待到功德圆满后才能救出主人。”大青蛇说。   “山神都被封印住了,我个凡人能有什么办法?大青蛇老神仙,您老人家想想别的法子去吧,我只想安安逸逸给爷爷养老送终。”铁小虎继续往边上挪。   “呵呵呵,守护山神的重任由不得你。赐你灵蛇心丹玄古符箓,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造化了。”大青蛇一脑袋砸在他的脑门子上,随即伸出蛇信子,托着颗血红色的亮珠子放到铁小虎的嘴巴里。   “记住,是我们的山神。”大青蛇舔了舔嘴巴重复了一遍。“我们”两个字被它说得特别重,好像在强调什么。   铁小虎的脑袋如遭雷击。   紧接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还有花花草草飞禽走兽,以及各式各样的文字信息,象电影胶片似的涌入脑海,撑得他眼睛发花头痛欲裂。   “妈呀,疼死我啦。”铁小虎大吼一声惊醒。   我勒个去,做噩梦了。   他揉揉眼睛,使劲甩了甩脑袋。不对劲,肚子里忽冷忽热,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腥味。   “完蛋,老蛇精赖上我了。”抠舌头打算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哪知不抠还好,手指头挖到舌头根,把他恶心得差一点晕过去。   “笃笃笃”   张玉娟敲着门喊:“懒小虎起来啦,爷爷要上茅房。”    正文 第三章 狗吐人言 伤筋动骨一百天,伺候铁老头上厕所是件让人头大的事情。   只要太阳一落山,除了张玉娟之外,铁银根连他自己都不认识。将近一个月了,每次去茅房,他都象防贼一样防着他的孙子。   “玉娟,他是谁啊?”铁老头指着铁小虎颤巍巍地问。   “爷爷,让小虎扶您去吧,昨天夜里也是他扶您上茅房的。”张玉娟安慰道。   “哦,那你在这儿候着,万一他把我推到茅坑里,放阿呆咬他。”铁老头指着后院交待张玉娟。   “放心吧爷爷,他敢做坏事,我就剁了他的手,做成红烧蹄髈给您吃。”张玉娟憋住不笑。   铁老头直摇手:“不行不行,阿呆力气大,放阿呆叼他。”   “好嘞,听爷爷的,放阿呆叼他。”张玉娟脆生生地重复一遍。   阿呆就是那只会飞的大老鹅,叼起人来可疼了,铁老头养了它整整二十五年。   总算伺候完爷爷,铁小虎跑到院子里长叹一声:“苍天无眼捉弄人呐。”   张玉娟拧开青竹管洗手:“跟自家爷爷怄什么气?”   铁小虎双手一摊:“跟他怄气作啥?我是在想办法,给他治脑病好不好?”   “切,不好好读书,爷爷的脑病你能治得好?”张玉娟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抱了只小酒壶出来,她冲着铁小虎招招手说:“走,陪嫂子喝一杯去。”   “喝就喝,谁怕谁?”铁小虎耸了耸肩,趿拉着拖鞋跟了过去。   院墙上开满了蔷薇花,张玉娟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青竹凉亭,竹亭里摆了张老梨木长条桌子,还有两把三人座的竹椅。   她喜欢喝酒,浅酌发呆的那种。每天铁老头睡着,张玉娟习惯喝几杯再去睡觉。所有酒都是她亲手酿的,有时候酿得多,便拿去百花镇卖掉,换点儿家用。   此刻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在月影灯的映射下,美人如画,玉骨冰肌。   “嫂子,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铁小虎瞄了一眼正在摆菜的嫂子。   “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张玉娟端了盘糟毛豆,还有酱腊肉,和一碟子自家腌制的黄桃罐头。   铁小虎往小酒盅里倒酒:汝窑小酒壶,水青色的小酒杯,配上张玉娟自酿的玫瑰花米酒,闻一闻沁人心脾。   “来嫂子,走一个壮壮胆先。”铁小虎端起小酒盅,往张玉娟面前的酒盅沿儿上轻轻一碰。   “噗嗤……”张玉娟掩嘴轻笑:“你那点酒量,还是慢慢喝吧。”   铁小虎装作没听见,滋溜一口喝完。他把空酒盅往桌面上轻轻一顿,夹了片酱腊肉丢到嘴里说:“嫂子不要看不起人,我在药铺干活的时候,跟同事们喝的都是五十六度的烈性酒。”   连说带比划,他继续介绍:“就这种三钱三的牛眼盅吧,一口一个,连喝七八个不在话下。”   张玉娟浅浅地抿了一口酒,笑吟吟地望着小叔子:“你以为嫂子会相信吗?过年陪爷爷喝酒,不知道谁喝醉了躺在院子里唱歌。”   铁小虎俊脸儿一红:“你们女人呐,就是喜欢说过去的事情。与时俱进懂不懂?现在是新社会了,老旧的一套早该丢丢掉了。”   张玉娟没搭理他。   自斟自饮,三杯酒下肚,铁小虎趴在桌子上接着说:“嫂子啊,我是真把你当成亲嫂子呀。”   张玉娟吃了颗毛豆米:“有毛病是吧?我不是你亲嫂子谁是你亲嫂子?”   “有句话我还是要说的,说了不许打我。”铁小虎连着吃了两片酱腊肉:“我哥过世两年多了吧?你呀,该尽的义务已经尽了,不能太委屈自己。”   张玉娟粉面一沉:“打住铁小虎,我可警告你,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不然的话,别想回家吃饭。”   “你看看你,年纪轻轻怎么不听劝呢?这年头不是旧社会,三从四德从一而终,早就不需要啦。”铁小虎又给自己满了一杯,滋溜一口嘴到杯空。   张玉娟眼圈儿一红:“小虎的心意嫂子知道,你要是真为嫂子着想,以后不要说这件事了。就想守着爷爷还有这座小院儿过活,种种花养养草,自给自足多简单呐。”   “你以为你是陶渊明?行不通啊嫂子,我是真的被你打败了。这么说吧嫂子,只要你相得中的,我铁小虎百分之百挺你。实在不行的话,咱去电视台参加相亲大会。凭我嫂子的条件,嫁个亿万富翁不成问题。”三五杯酒下肚,铁小虎的胆子壮了起来。   没曾想张玉娟把酒杯一顿,板着脸说:“有完没完了你?不喝了,睡觉。”   铁小虎打了个酒嗝儿,望着张玉娟的背影叹了口气:“何苦呢女人?我是真的替你着急。”   端着酒壶喝了个底朝天,撸着肚子回屋睡觉。踹开·房门,铁小虎重新退了回来,凑到张玉娟的房门上听了听,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咳唉,泼水不进我也没辙,常金山你自己想办法吧。”铁小虎摇了摇头。   常金山是铁小虎的同学,老实本分有担当。他爹娘在省城批发水果,爷爷是柿头村德高望重的老村长。   除了弟弟常金阳不是好东西之外,其他地方几乎无可挑剔。前几天常金山请铁小虎喝酒,酒至微醺,把心里话全都说了,拜托铁小虎替他探探张玉娟的口风。   行不通拉倒。   铁小虎哼着小曲儿往屋里头走,心里面甜丝丝的。   “闲操心,尽惹嫂子不高兴。”   好奇怪的声音。     “谁?谁在说话?”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嫂子的事情不要你管。”   奇怪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猫着腰四下打量,院门关得紧紧的,小黑狗趴在门槛上望着他。院子里鬼影子没有一个,打哪儿冒出来的声音?   月影灯里面的火苗一闪一闪的,清风拂过,蔷薇花的叶子发出沙沙轻响。   “谁说话?大晚上不要装神弄鬼。”想起梦里的大青蛇,铁小虎心里头发怵。   “喝不了酒逞什么能?半夜三更不睡觉啦?”张玉娟倚在门框儿上娇斥道。   没喝醉呀,一两米酒难得到我?铁小虎转过身,歪脑袋望着张玉娟说:“嫂子听见有人说话了没?好奇怪的声音,不像柿头村的人。”   “神经兮兮,不能喝不要喝嘛。在这等着,给你冲醒酒汤去。”张玉娟没好气地往厨房里走。   铁小虎抓住她的胳膊:“嫂子细听听,刚才真有人说话,你一开门,声音没了。”   张玉娟摸了摸铁小虎的额头:“还说不是胡话?爷爷早就睡着了,除了你和我就剩下长哥子。你呀你,编瞎话成精了都。”   “瞎话大王铁小虎。”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   小黑狗瞪着铁小虎,铁小虎发现它的嘴巴刚刚闭上。   “长哥子,是不是你在说话?”他揪住小黑狗的耳朵。   小黑狗头一甩:“汪汪汪汪汪汪汪……”   “呃。”铁小虎捂住心口:“长哥子在说话,嫂子你听,就是阿长说的。他说没工夫理我,让我滚开。”   “那你滚呀,喝完醒酒汤滚回去睡觉。”张玉娟戳了铁小虎一指头,扭着小蛮腰进了厨房。   铁小虎抱住小黑狗的脑袋:“来来来长哥子,跟着我一起念。”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铁小虎一眨不眨地盯紧了小黑狗。   “汪汪汪汪汪汪汪……”小黑狗甩了个白眼子给铁小虎。   声音很低,落进铁小虎耳朵里,跟他念的诗一字不差。 正文 第四章 稻田鼠患 铁小虎欣喜若狂,想把好消息告诉张玉娟,可是嫂子根本不搭理他。   永远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因为她们根本不讲道理。   在嫂子的唠叨下,铁小虎喝完一大碗醒酒汤回屋睡觉。躺床上憋了半个多小时,确定张玉娟屋里没了动静,铁小虎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拉开·房门,高抬腿轻落足来到院子里。   “嘘,长哥子过来,小虎哥带你掏鸟窝去。”托住门板拉开院门,铁小虎冲着小黑狗招招手。   小黑狗呜呜了两声,铁小虎凝神静听,没听清楚它在说什么。   “狗头,快过来,带你出去玩。”铁小虎使劲招手,小黑狗阿长伸了个懒腰,换了个方向接着睡觉。   气不打一处来,铁小虎冲过去揪住小黑狗的耳朵,噼里啪啦抽了两个大耳刮子,抱起长哥子撒腿就跑。   小黑狗扭着身子直叫唤。   这次听清楚了,狗崽子埋怨铁小虎呢。   说什么让不让狗睡觉了?你们每天睡到大天亮,我们做狗子的肩膀上担着保护家园的重要任务,睡觉的时候也要听力全开,一辈子都处在亚睡眠状态。   “嗨哎你个贱·狗子,跟我们人类争地位了是吧?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狗崽子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铁小虎把它夹在腿弯弯里,捏住小黑狗的嘴巴,往它眼睛里吹气。   “小虎是你吗?大半夜不睡觉到底想做啥?”张玉娟迷迷糊糊骂了一句。   铁小虎抱起小黑狗扭头便跑,长哥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四只小爪子胡乱踢蹬,还拿长尾巴抽他的脸。   “哈哈,你条懒惰狗,小虎哥给你醒醒觉。”铁小虎托着小黑狗的脊背,把它往上面抛。   吓得小黑狗熬呶一嗓子,眼珠子差一点斜出眼眶。   在小黑狗快要落地的时候,铁小虎哈腰接住它,随后象打保龄球似的,把长哥子推到草丛里。   “汪汪汪。”长哥子前腿挠地,脊背低垂,冲着铁小虎发火。   “哈哈哈,在老子面前自称狗爷?打算造反了是不是?罚你三天没有肉吃。”铁小虎拔了根青草杆杆戳狗鼻子。   长哥子跳着脚开始骂山门。   说什么铁小虎你个大坏蛋,打算折磨死狗爷是不是?折磨死狗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大老鼠偷鸡蛋不要找我。   小黑狗好像知道铁小虎听得懂它说的话,狗眼珠滴溜溜乱转,两条腿猛然发力,从铁小虎的库当底下蹿了出去。   “想逃?门都没有。”铁小虎扔掉青草杆子,撒腿追了下去。   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大山里死一般的静寂。一人一狗沿着田垄子追逐打闹,小黑狗一会儿钻进庄稼地,一会儿又冷不丁跳出来蹭铁小虎的裤脚管。   足足跑了十几分钟,铁小虎捂着磕膝盖喊道:“长哥子别疯了,小虎哥承认跑不过你。”   “汪汪汪。”犬吠声是从稻田另一端传过来的。   “我勒个去,你小子跑上断崖找死啊?怪不得老子追不上你。”   眼门前的稻田是老村长他们家的,常金山勤劳肯干,他们家的水稻是柿头村里长得最旺盛的。   走到一半,小黑狗从小沟渠蹿了出来,嘴里头叼着一只硕·大的田鼠。   “行啊长哥子,这么大的田鼠留着你明天当午餐。”铁小虎拔了把水稻,拿稻杆子戳了戳地上的田鼠。   “汪汪汪。”长哥子把大田鼠甩到地上。   “啥?来了一大群田鼠?长哥子你看清楚了没有?一大群到底是多少只?”铁小虎望着小黑狗。   情况不妙,柿头村两季稻,下个月就要收割。这要是被大田鼠啃光了,村里人就要断粮。   “汪汪汪汪汪。”小黑狗连着叫。   “不得了,真要是这样的话,村长爷爷家的稻子没得收了。走走走,快点带我过去看看。”铁小虎的面色凝重起来。   田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家伙原先是山里人餐桌上的美味,老话说“吃一鼠,当三鸡”就是形容它的营养价值。   不过现在禁止吃了,田鼠携带多种病菌,是兔热病、脑炎等传染病病原的天然携带者,很多流行病和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家伙对农作物的危害性极大,若是真如长哥子所说,老村长家的稻田铁定玩完。   跟着小黑狗跑到稻田的另一头,铁小虎大吃一惊。   一大片水稻杆子坍塌在稻田里,十几只田鼠正在疯狂的啃咬水稻,还有好多田鼠听到脚步声仓皇逃窜,钻进来田埂壁上的地洞里。   “滚蛋!不许啃水稻!”铁小虎大喝一声,抓了把土疙瘩狠狠砸将过去。   这玩意儿属于野生动物,如果大量捕杀,会违反野生动物保护法。现在不敢轻易打死,铁小虎在新闻上看到过,有个人抓了二十七只田鼠,被罚款三千块钱。   小黑狗可不管这些,杀入稻田放开了咬,没用到半分钟的工夫,稻田里的田鼠逃得一个不剩。   “阿长你留在这里,我喊常金山去。”铁小虎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顺着田埂路往村子里飞奔。   “砰砰砰”   铁小虎使劲砸门:“常金山,你们家水稻遭鼠害啦。”   常金山披着小褂子从屋里跑出来,他睡眼惺忪地问:“咋?大半夜吓死人了。”   “快走吧,磨磨蹭蹭没收成。”铁小虎拉着常金山就往山上跑。   “哎哎哎,等等我,小虎哥我也要去。”常金山的弟弟常金阳,一边穿衣服一边追了上来。   三个人跑到稻田里,小黑狗象雕像一样蹲在田埂上,看到小主人过来,长哥子汪汪汪地吼了起来。   铁小虎指着小黑狗开玩笑:“狗崽子就知道邀功,明天问村长奶奶要猪蹄子吃。”   “是长哥子发现的吗?这么多老鼠洞,最起码几百只呀。”常金山趴在田埂子上观察老鼠洞。   他和铁小虎同学,做惯了田里活计,经验不是一般的足。   有几只胆子大的田鼠探出头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嗅到常金山的杀气,立马缩回洞里。   “哥怎么办?回家喊爷爷吧。”常金阳解开扣子扇着风。   “三更半夜惊动他老人家作啥?田鼠一来一大·波,肯定不止我们家遭殃。”常金山皱着眉头叉着腰,一副深山老农的模样。   “要不挖开?”常金阳建议。   “挖开顶个屁用,密密麻麻的老鼠洞,整条田埂都要废了。”常金山沿着田埂路走了一段,托着下巴颏说道。   “熏吧,堵住老鼠洞挨着个熏死它们。”铁小虎提议。   “拿水浇也行,就是不能彻底消灭田鼠。”常金山说。   “汪汪汪……”   三个人正在思量对策,小黑狗长哥子忽然吼了起来。   铁小虎眉头一皱:“我勒个去,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   “什么招?”   “什么招?”   常家兄弟迫不及待地追问。   “召集狗子们抓老鼠呀。”铁小虎摸着长哥子的脑袋哈哈笑道。 正文 第五章 常家兄弟 月亮如玉盘,清风徐徐,吹得树叶儿沙沙作响。   柿头村里的犬吠声此起彼伏,村民们拎着各式各样的照亮玩意儿,带着自家土狗陆陆续续汇聚到大柿子树底下。   “稻田里遭了田鼠,光我们家地里就发现了百来只。牛二家的稻子被田鼠啃掉了四分之一,咱们村儿正在遭受百年难遇的大鼠患。大家伙有人出人,有狗出狗,务必把鼠患消灭在萌芽之中!”老村长站在柿子树底下发表灭鼠总动员。   “听老村长的,不杀光老鼠誓不还家!”牛二扯着大嗓门振臂狂呼。   常金阳说他们家地里的水稻被田鼠啃掉了一大片,牛二的心早就飞到山里去了。   “走走走,赶不及,可别把收成毁了呀。”村民们跟着附和。   现如今不允许打猎,大山里农耕的人,就靠这点粮食过活。虽说稻分两季,一季都不能少呀。   “出发。”老村长大手一挥。村民们雄赳赳气昂昂,牵狗抱猫握着手电筒,还有拿着火把枝儿准备放熏烟的。   “嫂子你就别去了,咱们家没种稻子。”铁小虎拍了拍张玉娟的肩膀,示意她回家接着睡觉。   张玉娟柳眉微蹙:“那哪儿行呀?平日里乡亲们一直相帮咱们,村里头出了事,应该同心协力。”   柿头村民风淳朴,铁银根中年丧子,老年失了大孙子。老村长经常让常家兄弟送米送肉过来,所以张玉娟没有种地。   “得了吧嫂子,你这细胳膊细腿帮不上忙。没看见这么多大老爷们呐?放狗子抓老鼠,这可是长哥子想出来的办法。”铁小虎扳转张玉娟,让她赶紧回家。   “长哥子想出来的办法?”张玉娟迷惑。   铁小虎趴到张玉娟耳朵边上低语几句,张玉娟狐疑不解地打量着铁小虎:“真的假的?长哥子会说话,不是骗嫂子的?”   “嫂子我啥时骗过你?”铁小虎佯装生气,他接着说:“别让常金阳知道。那小子贼精贼精,指不定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嗯,那你小点儿心,别让老鼠咬了。”把散乱的发丝夹到耳朵上,目送铁小虎离开,张玉娟往家里走去。   村里头鸡飞狗跳,铁银根哪里睡得着觉?喊了好几声玉娟没人答应,老头子摸索着床沿儿准备爬起来。   恰好张玉娟端水进来,吓得她赶忙开了灯,把水碗放到床头柜上:“爷爷,上茅房怎么不喊我呀?”   “外面怎么这么吵?是不是倭子鬼杀过来了?”铁银根脑子不灵,夜里老喜欢胡思乱想。   “哪有倭子鬼呀?山上稻田里遭了鼠患,村长爷爷带人赶老鼠去了。”张玉娟扶老头坐起来。   爷爷骨盆挫裂,一个月卧床休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张玉娟不让他多走动,因为医生特地关照过她,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爷子要安安生生平躺三个月。   “老村长出面,我就放心了。快去睡,天儿不早别累着。”铁银根冲着张玉娟挥了挥手。   张玉娟哪里睡得着觉?犬吠声连成一片,还有村民们此起彼伏的粗嗓门儿。   索性不要睡了,她拿了几个紫薯,舀了一小碗大黄豆,混着昨天傍晚泡发的黑豆黑米,磨了一大锅黑豆浆出来。   紫薯蒸熟去皮,加了些热豆浆和蜂蜜搅拌成紫薯泥,抹在发好的糯米糕上,切成小块儿装盘。   就等铁小虎回来了。   说不定常家兄弟会一起来,张玉娟特地多蒸了两大盘糯米糕。   大山里的耕地分布极散,都是东一块西一块垦荒垦出来的。柿头村拢共二十九户人家,要把所有稻田里的老鼠赶跑,可不是一时半会的工夫。   狗叫声足足闹腾到天色微亮,这才逐渐平息。知道铁小虎他们就要回来,张玉娟开始收拾桌子。   约莫隔了十来分钟,村子口开始热闹起来。村民们说说笑笑,还有狗崽子们打闹追逐的动静。   张玉娟拿着两块抹布在灶台上搬蒸笼,就听到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常金阳的小雌鸡嗓门儿传了过来:“玉娟嫂我们饿死了,做了什么好吃的?”   铁小虎扬手就是一个大头皮:“常金阳你个兔崽子,我们家大门得罪你啦?抓田鼠看不见你小子,吃起饭来你最积极。”   “小虎哥你又冤枉我,我帮金娥婶抓老鼠的。”常金阳的手插在褂子兜里,兜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村长爷爷安排人了,你那么积极没按好心。”铁小虎直接戳穿他的阴谋。   “就是,我们家地头最大,我和小虎根本忙不过来。金娥婶家地头小,留了五六个人呢。”常金山拍了拍他们家的大黄狗,让它跟小黑狗阿长到外头玩儿。   “再说了,你就在金娥婶家地头里转了一圈,后来人影子都看不到了。”铁小虎气呼呼地说。   “有本事找爷爷说理去呀,合起来欺负我有意思吗?”常金阳冲进厨房,钻到灶堂后面,探出头来问张玉娟:“玉娟嫂,你们家母羊下羊奶了吗?”   “要羊奶做啥?赶紧洗手吃饭。”张玉娟抱着两层蒸笼往院子里走。   “嫂子别理他,大家忙着抓老鼠,他跑山崖子底下捉猫崽了。”铁小虎洗完手,往衣服上蹭了两下。   “怪不得进门问我要羊奶呢,原来捉了小猫崽呀。你们俩抓紧时间吃早饭,吃完了补个觉去。”张玉娟掀开蒸笼盖,扑鼻的香气,馋得铁小虎口水直流。   常金山盯着张玉娟看,被蒸汽熏到了眼睛。   “有没有同情心了都?猫妈妈死了,小奶猫眼睛还没睁开呢。拢共三只小猫仔,被老鼠咬死了两只。”常金阳找了只软蒲草做的小草窝,一只黑白花的小猫崽闭着眼睛蜷缩在草窝里。   中分黑白花,红红的鼻头软萌萌的,四只小脚比稻草杆子粗不了多少。显然是刚出生没多久,依大小判断,超不过三天。   据常金阳说,他在金娥婶家的地头里追老鼠,追到后山崖子底下发现的。当时猫妈妈已经死了,小猫崽叼着猫妈妈的奶·头不松口,在它边上有两段小猫仔的残肢。   “好可怜,金阳你去吃饭,小猫仔交给我。”张玉娟把小猫崽捂在手心里,吩咐常金阳洗手吃饭。   “玉娟嫂子真麻烦,成天洗洗洗,手皮子洗破了怎么办?”常金阳很不情愿地在青竹管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手。   常金山掸了掸小褂子,还拿手指头捋了捋鬓角。   “没必要吧哥,玉娟嫂去后院了。”常金阳十指连弹,把水珠子甩到他哥常金山的脑袋上。   “你懂个屁。”常金山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就着常金阳甩过来的水珠子,把鬓角撸了两遍。   铁小虎可没有常家兄弟俩的这份闲心,折腾了大半夜,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呼噜呼噜喝了两碗紫薯黑豆浆,抓了块糯米糕丢到嘴里边嚼边说:“金山你太怂了,嫂子人不在,几根短毛撸给谁看?”   “呵呵呵,整理整理总归好的,注意点形象没什么不好。”常金山讪讪地笑着自我解嘲。   “得了吧哥,自打进门到现在,玉娟嫂一句话都没有跟你说。”常金阳接连吃了两块糯米糕,开始拿碗盛豆浆。   “你懂个屁,玉娟忙里忙外不容易,暂时顾不上唠嗑而已。”常金山端着土陶碗,浅浅的抿了口紫薯黑豆浆:“味儿正,喝豆浆就得是玉娟做的。”   “噗呜”   铁小虎忍不住,把常金山喷了个满头满脸。   “金山,咱把胸膛挺直,不卑微了行不行?”铁小虎捂着胸口说。   常金山瞪了铁小虎一眼,举着袖子把脸上身上收拾干净:“能不能好好吃饭?玉娟忙了一晚上磨出来的黑豆浆,不要暴殄天物好不好?” 正文 第六章 抠脚大汉 忙活一整宿,铁小虎累得不行,吃饱喝足刚要睡觉,滴溜一声来了条短信提示音。   “龟蛇大战是你拍的?”是申请加好友的验证信息,漂亮的女神侧面头像,网名叫做“高冷女神范”。   “难不成是你拍的?”铁小虎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竟敢怀疑视频内容的真实性,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   铁小虎把手机往枕头边上一丢。过了没多久,屏幕又亮了。还是那个高冷女神范。   “接受。”   好拽的样子。   铁小虎摁下接受,毫不客气地发了段语音过去:“你以为你是老几啊?卖茶叶的抠脚大汉。整张美人头出来忽悠人,一盆凉水让你立马现行。哈哈哈。滚!”   “无聊!!!”五个字符三个惊叹号,很显然,对方生气了。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现如今的美颜技术实在太神奇。捡垃圾的老头化个妆,都能立马变成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   谁知道网络另一头的她,是副什么鬼样子?铁小虎得意的哼了一声,拉过被褥蒙头大睡。   迷迷糊糊醒来,铁小虎闭着眼睛摸到手机。点开一看,把他吓了一跳。那个美人头像的右上角,竟然现出红底白字十三条未读信息。   “混蛋!!!”   “混蛋混蛋混混蛋!!!”   “……”   “死猪……”   “发定位!!!”   ……   我勒个去,整整十三条,抠脚大汉发急疯了。   铁小虎点开对话框,显示屏上方突然蹦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信息。   “我勒个……”铁小虎打了几个字。   还没有发送,对方的信息立马发送过来:“发定位!!!!!”   惊叹号越来越多,看样子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女人心眼小,八成是守着屏幕,发现铁小虎输入字符的提示信息,立马复制黏贴过来。   发就发,老子怕你不成?   “抠脚大汉。”特地加了个抠鼻屎的小黄脸儿。   紧接着把定位发送过去。   “有本事放马过来。打不死你,哈哈哈哈。”免费赠送语音,铁小虎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昏沉沉睡了过去。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一觉醒来日头偏西,铁小虎的诗吟到一半,被一连串急促的狗叫声惊醒。   其中小黑狗阿长的声音最为特别,就听它说:“泥奏凯,仙女姐姐不喜欢你。”   “就是,大老黄见着女人就流哈喇子,破坏我们狗类的光辉形象。”另一条狗子的声音,它是柿头村流浪母犬黑妞。   哇哦。   铁小虎欣喜若狂,不光是长哥子,其他狗狗的话也能听得懂。   没有人知道黑妞从哪里来,它是吃百家饭,喜欢瞎叫唤的流浪野狗。村里好多人家曾经收留过它,都因为受不住它的呱噪,改在家门口放了食盆,把它赶了出去。   不愁吃不愁穿,黑妞乐得在村里头游荡。这妞的生育能力实在太强悍了,柿头村百分之五十的狗崽子,都是它的后代。   “不许说我爹的坏话,再说咬死你。”扑过来一条和长哥子差不多大的小黑狗,是大老黄的儿子小四眼。   小四眼是常金阳从玉米地里捡回来的黑狗崽,疑似大老黄和黑妞的爱情结晶。大老黄认这个狗儿·子,黑妞却不肯承认小四眼是她的骨血。   “四眼,不许咬你娘。”小黑狗阿长拦住小四眼。   “滚,咬死你个龟·儿子,妞妞是你娘,你动她一下试试?”又是一条大土狗,它叫阿贵,是黑妞最忠诚的追求者。   “汪,死阿贵咬我干嘛?”小四眼骂道。   “阿贵你找死。”大老黄咆哮着跳过去,咬住阿贵的脖子骂道。   “都特么滚蛋!”   一直趴在边上的土夯子不干了,抬起狗头爆喝一声。   “呵呵呵,是它先欺负我儿子的。”大老黄流着哈喇子讪笑道。   “嗷呜,大老黄你个见异思迁的狗东西。”土夯子抬起前爪扒拉着脖子骂道。   大老黄的脖子上滴滴嗒嗒都是口水,它的口水特别多。   “臭狗子死开,你们不要过来,快把它们赶走了啦。”年轻的女人声音,还有挥舞小包包的风声。   “别吓着客人,长哥子带它们走。”张玉娟抬脚拨开小四眼。   “主人有令,跟我走!”长哥子四脚挠地,冲着大老黄和黑妞吼了几嗓子。   狗子们散去之后,就听张玉娟说:“妹妹不要怕,它们是喜欢你,不咬人的。”   “遍地臭狗屎,熏死人了啦。”年轻女声捂着鼻子跟她爷爷撒娇:“爷爷我们回去吧,这种破地方,住的都不是好人。”   “呵呵呵,菱儿你刚来还没有习惯。这地方山清水秀,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世外桃源。”一个苍老的男人声音。   “山里确实简陋了些,老爷爷您找小虎什么事?他昨天上山灭鼠一宿没睡。”张玉娟转向老头说道。   老头未及开口,他孙女插话喊道:“你让铁小虎滚出来,他不是要打死我的吗?姑奶奶送上门来了,让他放马过来。”   铁小虎大吃一惊:好熟悉的话语?这不是临睡前骂那个茶叶女的话吗?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高冷女神范果然是个女的?   “妹妹别急,进来喝杯茶,我这就喊他起床去。”张玉娟扶着高冷女神范的胳膊笑脸相迎。   那女郎一点儿不给张玉娟面子,小手一扬直接踹门而入。张玉娟措不及防,被她推了个趔趄。   铁老头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到有人欺负他孙媳妇儿立马不干了。   老头儿眼珠子一瞪:“上门欺负人?好大的胆子!”   高冷女神范被他一嗓子镇住:“和……和你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这是老铁家,你把眼睛睁大点。”铁老头趴在窗户上沉声喝道。   “爷爷您怎么又起来啦?小点声别吓着人家,是咱们家小虎先在微信上骂人,这事儿怪不得人家。”张玉娟跑进里屋,扶住铁老头跟他解释。   “我孙子从来不骂人!”铁老头武断得很,他大手一甩,摆出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架势。   “呵呵呵,老哥哥消消火。小丫头没礼貌,我这个当爷爷的替她赔个不是。”高冷女神范的爷爷乐呵呵走过来。   “免了,寒门不入贵足,老夫担当不起。”铁老头袖子一甩,把高冷女神范的爷爷晾在一边。   铁小虎呲溜蹿过来,脚尖儿一挑合上院门,随口喊了一句:“走吧走吧,我们家不欢迎抠脚大汉。”   “你……哼……”高冷女神范气得直跺脚。   “小虎不能这样。”张玉娟从里屋跑出来,拉住铁小虎制止道。   “谁让她瞧不起嫂子的?她就是卖茶叶的抠脚大汉。”隔着竹篱笆,铁小虎冲着高冷女神范做了个鬼脸。   “你……”高冷女神范说不出话来,转身扑到她爷爷怀里嚎啕大哭。 正文 第七章 玫瑰花酒 但凡女人,基本上有三样与生俱来的本事。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她们的绝活,高冷女神范也不例外。   看到她哭哭啼啼,铁小虎顿时没了主意,他甚至觉得对不起她,不应该用那样的言语羞辱于她。   “哭什么哭?又没人欺负你。”铁小虎嘟囔了一句。   “就是你欺负我,谁是抠脚大汉了?谁是卖茶叶的骗子?”高冷女神范拉住柴扉,指着铁小虎哭骂。   梨花带雨,小脸儿憋的通红,清风拂过她的长发,有几缕挂在她的嘴角。   “妹妹别跟他计较,快和爷爷进来坐。”张玉娟推开铁小虎,让他伺候铁老头上茅房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高冷女神范已经换了一副脸色。她像春夏之交的彩蝶,扑朔在蔷薇花丛里。一会儿摸摸这朵花,一会儿捋捋那片叶子:“玉娟姐姐,这些蔷薇花都是你种的吗?”   女人的心情,如夏天的雨。刚才不待见嫂子,现在姐姐姐姐叫个不停,仿佛一家人似的。   “肯定不是你种的。”铁小虎没好气地接口说道。   “没人问你……”高冷女神范又要施展女人三件宝。   张玉娟瞪了铁小虎一眼,拉着高冷女神范说:“菱妹妹不要理他,待会让他泡壶玫瑰茶给你喝好不好?”   我勒个去,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连名字都知道了,菱妹妹菱妹妹的喊得好亲热。   “我才不泡,我又不是茶小二。”铁小虎打了个唿哨,小黑狗阿长象条黑线般蹿了进来,吓得高冷女神范贺妍菱躲到她爷爷身后。   “铁小虎你到底想闹哪样?”张玉娟安排贺妍菱和她爷爷贺老头坐到花墙边上的小亭子里,瞪着铁小虎娇声喝道。   嫂子动了真怒,铁小虎不敢啰嗦。他气鼓鼓地抱了只土陶罐子出来,点燃长条桌子上的小陶炉,从土陶罐子里取出玫瑰花瓣泡了壶茶。   给贺老头和贺妍妍各自倒了一杯,也给张玉娟倒了一杯。   “小虎,贺爷爷特地过来找你的。天儿不早,我去蒸些点心,准备晚饭食材。”张玉娟说。   贺老头端起茶杯,凑到鼻端闻了闻,点着头连声赞道:“好茶,好茶。此情此景,玫瑰花茶再适合不过。”   “晚饭食材?不会还要住我们家吧?”铁小虎往院子外面瞧了瞧,外面没有车辆。   柿头村位于连绵大山之中,这两人怎么过来的?   “谁稀罕住你们家呀?二叔一会儿就来接我们。”贺妍菱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荡着说。   “那你别坐秋千,我嫂子做的。”铁小虎随口说了一句。   “小气鬼。”贺妍菱甩了个白眼儿,赖在秋千上不下来。   刚进柿头村时,一大帮土狗到处拉屎,贺妍菱不小心踩到了,这才说山里面臭。等她看到院子里这么多诗情画意的小玩意儿,早就惊艳得不想走了。   该死的铁小虎,小心眼不像大男人。   “都是自家酿的,加点儿蜂蜜味道更好。”张玉娟捧了罐槐花蜂蜜,往茶壶里倒了一小勺子:“菱妹妹过来尝尝。”   “我才不来,省得有人酸言酸语。”贺妍菱翘着小嘴儿,扶着花藤慢悠悠地荡来荡去。   小风儿拂过她的长发,铁小虎发现她肤色白皙,白得有点儿不大正常。   “小虎你是不是又欺负小妹妹了?贺爷爷是来考察超级大乌龟的,不许你欺负妍菱妹妹。”张玉娟瞪着铁小虎。   铁小虎双手一摊,做了个很无奈的动作:“谁欺负她了?她说我们家臭。”   “汪。”小狗子阿长冷不丁吼了一声。   它仰着脖子望着贺妍菱。   “哈哈哈哈哈,长哥子做得好,对付这样的人用不着客气。”铁小虎仰天笑道。   小黑狗的话只有铁小虎听得懂,他和长哥子相视一笑,撸了撸小黑狗的脑袋以示嘉奖。   小狗子阿长叫得更加来劲,它告诉铁小虎,说贺妍菱踩到的狗屎就是它和小四眼的杰作。当时它和小四眼在草地里比赛拉造型,阿贵往屎堆上撒了泡尿。   贺妍菱下车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脚底下,当时小四眼还朝着阿长做过鬼脸。   张玉娟知道铁小虎和长哥子肯定又在捣鬼,喊他去厨房帮忙搬点心。张玉娟会做各式各样的美食。这次端上来的是玫瑰饼玫瑰粥,还有一小坛玫瑰米酒。   刚刚掀开盖子,贺老头的鼻子不由自主皱了起来:“好香醇的米酒,是用玫瑰花酿出来的吗?”   “当然,这可是我嫂子摸着黑,上山摘回来的野生玫瑰。”铁小虎脖子一扬,斜着眼睛得意洋洋地说道。   贺老头的眼睛贼溜溜地盯着酒坛子,伸长脖子垂涎欲滴。   张玉娟拿小竹斗给他舀了一杯。   贺老头两只手端着杯子,凑到鼻端细细品嗅。良久,他浅浅地抿了一口,闭着眼睛缓缓吟道:“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好酒啊好酒!”   忽然一拍桌子,贺老头的浑浊老眼里幻出两点星光:“姑娘,这酒是你酿的?”   铁小虎撇了撇嘴,他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不是嫂子酿的难道是你们带过来的?   “又不是问你。”贺妍菱看穿了铁小虎的心思。她从秋千上下来,视线落在玫瑰饼上。   张玉娟掩嘴轻笑:“好啦好啦,小虎你就不能谦让些?菱妹妹别理他,快来尝尝嫂子做的玫瑰花饼。玫瑰花做的饼,据说能美容呢。”   夹了只玫瑰花饼,放在小竹碟子里递给贺妍菱。张玉娟笑着说:“山里头没啥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我就随便瞎捉摸,摘了些玫瑰瓣儿,试着酿的米酒。”   “谦虚,姑娘太谦虚。”贺老头滋溜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他闭着眼睛,享受了不止三秒钟,这才摇头晃脑接着赞道:“老夫七十有三,喝过的美酒佳酿数不胜数。唯独喝了姑娘酿的玫瑰米酒,才算尝到了酒的滋味。这真是,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酸腐老头,能背点诗了不得了。   “贺爷爷过奖,就是玫瑰花瓣儿加上糯米酿出来的米酒。”张玉娟把发丝夹在耳朵上接着介绍:“这玫瑰花,得数上巳节清晨日起前采摘的最好。这坛酒用的花瓣儿,没赶上三月三,味道稍次了些。”   “这还次么?上巳节采摘的花瓣儿有啥不同?”贺老头拿过酒坛子,乐呵呵地续了一杯。   “上巳节水分充盈,这一日采回来的花瓣儿水分最满。若是挨到第二日,便有些蔫了。”张玉娟取了只杯子,给贺妍菱倒了一杯说:“妍菱妹妹也可以尝尝,玫瑰米酒没有度数,和饮品差不了多少。”   贺妍菱嘴里的玫瑰花饼还没有吃完,听张玉娟介绍得心驰神往,她接过酒杯浅饮半口,小细脖儿一仰,兴奋地喊道:“玉娟姐姐,我要再喝一杯。” 正文 第八章 地纹骇龟 喝着玫瑰花酿出来的糯米酒,贺老头开始询问龟蛇大战的具体情形。   他自我介绍说他叫贺知章,从事古生物研究四十多年,在地质层和大地构造上发表过很多论文。   贺知章说,从视频上看,那只老乌龟极有可能是早已消失的史前物种。   “不可能,史前生物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只老乌龟不是活了几万岁啦?”铁小虎嘴里面说着不相信的话,心里头可是兴奋到了极点。   这要是发现了史前生物,以后的人生可就发达了呀。   “所以要去看看,如果真是史前生物,我们民族的历史人文,说不定可以再往前推上好几千年。”贺知章喝了杯玫瑰糯米酒,望着铁小虎笑眯眯地说。   “往前再推几千年呀?那我们的历史更悠久了。”张玉娟小脸儿绯红,刚才陪贺知章喝了好几杯酒,俏·女人的面色粉扑扑的。   “你们是怎么看到视频的?”铁小虎冷不丁发问。   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和贺妍菱素不相识,她开门见山直接申请添加好友,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贺妍菱细脖儿一扬:“就不告诉你。卖茶叶的抠脚大汉无所不能,就是抠脚大汉告诉我的。”   跟她实在没有办法沟通,在贺知章的提议下,乘着天色尚早,铁小虎领他们去碧水清潭查看现场。   一汪清溪水,两岸碧草茵茵。   “啾啾啾”的鸟鸣声此起彼伏,车轮般的夕阳悄没声地往远处的山脊线上靠拢。   “妍菱你走慢点儿。”贺知章拄着铁小虎特地给他做的拐棍儿说。   “咯咯咯,爷爷您自己小点儿心。”贺妍菱采了束小野花捧在手里,夕阳余晖落在她瘦削的小身板上,漾起楚楚可怜的意味。   小黑狗阿长和小四眼撒着泼飞驰过来,掠过贺妍菱正在采摘的野花丛,拨得花瓣儿乱颤,小蚂蚱四处惊飞。   “走开了啦,不喜欢你们。”贺妍菱挥舞花束驱赶小狗子。   两条小黑狗偏偏围着她走马灯似的乱转,还不停的摇尾巴,吐着舌头哈着气,说着贺妍菱听不懂的狗语。   铁小虎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长哥子说:“仙女姐姐,跟我们玩儿吧。”   “小野花插在头上好看。”小四眼闻着贺妍菱的脚后跟献计献策。   “走开了啦。”贺妍菱飞起一脚,把小四眼踢了个四仰八叉。   “哈哈哈,仙女姐姐不喜欢你。”长哥子冲着小四眼做鬼脸子。   “滚开,打是疼骂是爱,总比不理不睬的好。”小四眼一骨碌爬起来,跳到长哥子的背上咬它耳朵。   “哇呀呀,你敢咬我?”长哥子回过头来就是一口。   两条小黑狗势均力敌,扑到草丛里打成一片。   贺妍菱好像天生怕狗,抱着小花儿腾腾腾地后退。   铁小虎得意地笑了笑。   被贺妍菱看在眼里,立马炸开了锅。她挥舞着小野花,照着铁小虎一通乱捶:“谁让你幸灾乐祸?把它们赶走了呀。”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呀?喜欢你才围着你转,老想着赶走它们干嘛?”铁小虎没好气地嘟囔一句。   女人喜欢无理取闹,漂亮的女人尤其如此。   虽然被贺妍菱打了,铁小虎的心里头竟然有了种甜蜜蜜的感觉。他不好意思把真情实感摆在脸上,毕竟从开始到现在,他和贺妍菱一直都是站在对立面上的死对头。   贺妍菱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她把小野花往地上一扔,默不作声地扶着爷爷往前走,直到爬上高坡,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气氛一度尴尬起来,和满山的落日余晖极不相称。   “是这里吗?”贺知章手搭凉棚,眯缝着眼睛问。   “就是那块大石头。大青蛇打不过老乌龟,尾巴被老乌龟咬伤了。”铁小虎回忆昨天的情形。   蹲高爬低,看了好一阵子,贺知章皱着眉头吸了口凉气。他沉吟半晌问道:“视频上看得不是特别细致,小虎你看清楚老乌龟的外形特征了吗?”   “光留意它们打架,长什么样子没有仔细看过。”铁小虎折了根青草杆子,叼在嘴巴里想了想。他接着说:“大青蛇的眼睛特别亮,蛇信子是红色的,分成三股。老乌龟的硬壳上有两个尖尖角,好像竖起来的衣领子,披在身上可威风了。”   “竖起来的衣领子?”贺知章的眉头拧成了解不开的结。   “嗯,就是尖尖角。象刺刀又象枪尖儿,还像竖起来的立领围脖。”铁小虎特地竖起衣领子,搓了搓尖尖角比划道。   “您为什么说它是史前生物?”铁小虎又问。   “因为它的枪尖儿呗。”一直没有说话的贺妍菱终于开了口。   贺知章摸着光秃秃的下巴颏:“妍菱说的没错。地球上有百十种乌龟,但是背壳顶端生出尖锐凸·起的乌龟只有一种。”   铁小虎来了兴致:“哪种?”   “地纹骇龟呗,比猪还笨。”贺妍菱气鼓鼓地回答。   “地纹骇龟?好霸气的名字,之前没听说过呀。”铁小虎摸着后脑勺惊问。   贺知章介绍:他的同学发现了两米多长的骇龟龟壳,但那并不是最大的。根据不完整的化石,曾经有一只骇龟的龟壳长达三米,宽度两米有余。如果加上脑袋和尾巴,这只骇龟的长度达到五米左右,体重可能超过六吨。   他怀疑铁小虎发现的老乌龟就是地纹骇龟,因为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乌龟,只有地纹骇龟的背壳上长有尖·锐的凸·起。   但是地纹骇龟比一般的骇龟还要巨大,按理说不会只有锅盖大小。   “可能是地纹骇龟的重孙子吧,比如刚刚出生的那种。”铁小虎比划了几下。   “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要驻扎在这里长期考察,这件事暂时不要泄露出去。你在朋友圈发过的视频,最好立马删除。”贺知章用手里头的拐棍儿戳了戳大石头,望着铁小虎说道。   “没事没事,我朋友不多,发到现在,一个点赞的都还没有。”铁小虎掏出手机删除视频,他狐疑地望了贺妍菱一眼说道。   “看我作啥?我有病,这句话是你说的。”贺妍菱瞪了他一眼,铁小虎发现,贺妍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法言表的微光。   女人真是神奇的动物,她们的神经特别怪异,你会在不知不觉中得罪她,就像铁小虎方才不经意地那句话。   “好了好了,太阳就快落山了。贺爷爷您要看乌龟,我们明天再来。不过真要驻扎在这里,最好跟村长爷爷说一下。”铁小虎赶忙转移话题。   三个人刚要下山,小黑狗阿长突然发了疯似的跑过来。小四眼跟在它后面,汪汪汪叫个不停。   “什么?你们在剑壁崖发现野灵芝?”铁小虎摸着长哥子的脑袋问。   “汪汪汪。汪汪。”小四眼飞奔过来,冲着铁小虎狂吠。   铁小虎听得清清楚楚,小四眼说:是是是,剑壁崖发现大灵芝,长哥子说的一点儿没错。   长哥子也跟着叫了几声,叼住铁小虎的裤脚管往山坡上拉。   “贺爷爷你们先回去,我去剑壁崖采灵芝。”铁小虎把长哥子拨到一边。   “切,吹牛不打草稿,说采就采,你又不是神仙。”贺妍菱甩了个白眼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骗你是小狗,你和贺爷爷先回去,晚上吃野灵芝炖小公鸡。”铁小虎大手一摆,吩咐长哥子和小四眼头前带路。 正文 第九章 野生灵芝  “你本来就是小狗。”贺妍菱气喘吁吁追上来。   贺知章常年在外考古,身子骨硬朗得很,贺妍菱让爷爷自己回村,她缠着铁小虎要去剑壁崖看个究竟。   剑壁崖位于瀑布东南面,距离高坡还有一段距离。两条小狗子时不时撒着欢儿在前头疯跑,一会儿又飞奔回来,围着铁小虎和贺妍菱摇晃尾巴。   贺妍菱不喜欢狗狗,时不时露出厌恶的眼神。   “剑壁崖不比这里,是你自己跟着来的,到时候不要怪我不帮你。”铁小虎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她到时候耍赖。   “要你帮了吗?我自己要去,和你有关系吗?”贺妍菱的话硬气得很。   铁小虎冷哼一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剑壁崖光滑如镜,到时候上不去下不来,卡在石头缝里,别埋怨哥哥我不仗义。   两个人两条狗,来到剑壁崖底下。此时红日西沉,几群不知名的鸟儿,在不远处的林子上空飞舞盘旋。   “汪汪汪。”长哥子仰着脖子狂吠。   小四眼钻到草丛里好一通嗅。   循着长哥子狗头指引的方向,贺妍菱看到一处断崖。那断崖垂直而起,大约有二三十米高,岩壁齐整,如同刀削斧劈。   落日的余晖投射在崖顶,金灿灿暖洋洋好不惬意。崖顶长了棵小矮树,矮树底下露出一点酡红。   “汪汪汪”两条小狗子四处乱嗅,它们的叫声越发欢快。   “那个…红点…点…就是野…灵芝吗?”贺妍菱跟上几步,她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简短的话,打了好几个顿儿才说清楚。   “是啊,你们城…里人没见…过吧?这种灵芝我…们大山里遍…遍地都是。”铁小虎故意模仿着贺妍菱的语调。   “你…神经病呀?太阳…就要落山了,赶紧采了回家。”贺妍菱白了他一眼。   回家?说得好像她们家似的。   铁小虎知道她肯定吃不消,得意地踮了踮脚,折了根青草叶卷成小芦笛,吹着沧海一声笑的调子说:“你不是本事大的吗?上去摘呀。”   “摘就摘。”贺妍菱撸袖子直接往剑壁崖上爬。   “喂喂喂,你想找死还是咋的?这么陡的山崖子,你上得去?”铁小虎赶忙喝止。   “没有姑奶奶办不成的事。”贺妍菱憋足了劲往上爬。   一看就不是专业的。   爬这种断崖不能走直线,坡度太陡峭,应该绕着艾斯型慢悠悠地往上面攀登。贺妍菱手脚并用,甚至连下巴颏都派上用场。爬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下来歇歇力,往下面一看,吓得她尖叫起来。   万丈深渊。   整个人就像挂在高墙上的风筝,想上上不去,想退退不下来。   “别动。”铁小虎吐掉小芦笛,象硕·大的壁虎,沿着艾斯线爬到贺妍菱身边。   “不要你管。”贺妍菱胳膊肘一扬,横着心接着往上爬。   “真矫情。”铁小虎冷哼一声,拽住贺妍菱的胳膊,踩住岩壁上的凹坑,噌噌噌直接爬上崖顶。   此刻贺妍菱浑身是汗,鬓角的发丝亮晶晶的都是汗水。   “坐这儿别动,动一动摔死你。”铁小虎发出严重警告。   翻过崖顶上的凸石,爬到小野树底下把野灵芝摘到手中。野灵芝的菌盖足有三四十公分,菌柄红褐色,就像涂了漆似的,发出迷人的光泽。   “哈哈哈,上好野生赤芝,爷爷有汤喝啦。”铁小虎把野生灵芝绑在腰带上。   退回到贺妍菱身边,掏出野灵芝在她眼前晃了晃得意地说:“发朋友圈吗?对着夕阳拍出来的照片,光晕更迷人哦。”   很奇怪,贺妍菱竟然没有理他。就见她捂着心口呆呆地望着夕阳,小巧的鼻翼一掀一掀的,柳眉微皱,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喂喂喂你没事吧?是不是体力透支过大,心脏受刺激了?”铁小虎在药铺里做过几个月学徒,对一些常见的病状略有了解。   贺妍菱合上眼睛。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夕阳越来越红,也越来越大,一丝一丝地往远处的山脊线上靠拢。   微微起了些风,乌黑的发丝飘起来,扫在铁小虎的脸上麻酥酥的。贺妍菱象冥想中的女神,弯弯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儿上留下两道扇形的影子。   “你……”铁小虎暗叫一声不好。   伸出去的手,在距离贺妍菱的肩膀还有五厘米的时候忽然顿住。   “不用你管。”恰好在此时,贺妍菱睁开眼睛,一巴掌拍在铁小虎的手背上,站起来就往崖底下降。   “你傻呀?这么陡的山崖子,摔下去粉身碎骨。”铁小虎抓住她的小臂喊道。   二三十米的陡坡,在城市里就是将近十层楼的高度,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绝对脑浆迸裂,浑身骨头都得碎成渣渣。   “我自己有脚,用不着你管。”贺妍菱倔强地瞪着他说。   “好好好,那你摔下去,我帮你收尸好了。”铁小虎犟不过她,只能加快动作,抢到贺妍菱的下方。   这么一来至少能防着点儿,万一掉下去,有可能把她拉住。   两个人就这么一上一下,慢慢地往山崖子底下爬。足足过了十几分钟,这才降到平地。   车轮般大小的夕阳还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脸儿,山坡上的阴影越来越大,温度也低了不少。   “衣服给你穿吧。”铁小虎脱下小褂子披在贺妍菱身上。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两条小黑狗围着铁小虎胡乱蹦跶,铁小虎掏出野灵芝表扬它们:“行啊狗崽子,待会让嫂子奖励两根大骨头给你们。以后遇到稀罕货,记得及时汇报,听到没有?”   “汪汪汪”   “汪汪汪”   长哥子和小四眼撒着欢儿回答。   “好吧,回家吃饭。”铁小虎把野灵芝往怀里一塞,紧了紧裤带准备动身。   回头一看,贺妍菱撑着膝盖,正在大口大口喘气。   “走不动了?某人不是要强的吗?现在秒变哈巴狗啦?”铁小虎凑到贺妍菱的小脸儿底下,望着她嘿嘿嘿地笑。   “你背我。”贺妍菱忽然说。   “瓦特?”铁小虎双足一点,跳出一米开外惊问道:“这可是大山里唉,我自己走回去都累,谁让你跟着来的?”   虽然嘴里头这么说,他还是蹲了下来。贺妍菱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勾住铁小虎的脖子,趴到他的后背上。   “真是的,走不动还要逞能。”铁小虎托住贺妍菱的屁·股,往上面掂了掂说。   以为贺妍菱肯定要恶言相向,没曾想她趴在铁小虎的肩膀上一声不吭。   铁小虎心中暗想:唠唠叨叨不是挺能说的么?现在怎么不吱声了?没心没肺,八成是睡着了。这帮城里人呀,大人就知道宠,明明吃不起苦偏偏要逞强。 正文 第十章 无趣透顶 其实贺妍菱根本没有睡着,她伏在铁小虎的肩膀上发呆。这家伙脖子上套了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隐藏在衣领子里。   因为背上的人时不时往底下滑,铁小虎的衣领子敞开的幅度很大。距离肩头很近的地方有一处淡淡的疤痕,疤痕的边缘模糊不清,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从大致的轮廓依稀判断得出,应该是被人咬过的齿痕。   “脖子里挂的什么呀?女朋友给你的定情信物吗?”贺妍菱往红线上吹了口气。   铁小虎把她的身子往上面掂了掂:“跟你没关系,有力气说话,还不如自己下来走路。”   “真没劲,一点幽默感都不懂。肯定没有小妹妹喜欢你,你这种人无趣透顶。”贺妍菱恼羞成怒,趴在铁小虎的肩膀上,再也不想说话。   “怎么不说说你自己?我嫂子从来没有招谁惹谁,你凭什么欺负她?”铁小虎气鼓鼓地反问道。   “嗨,我什么时候欺负你大嫂啦?玉娟姐姐做的玫瑰花饼那么好吃,我巴结她还来不及呢好不好?”贺妍菱突然来了精神,她往上面纵了纵,一巴掌拍在铁小虎的肩膀上叫起屈来。   “那你推她做什么?刚进门的时候你就推的。”铁小虎冷冷地说道。   贺妍菱噗嗤乐了,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憨头憨脑的大男人,竟然为了那件事憋到现在。   “那我问你,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大嫂之外,还有谁是你最喜欢的?”贺妍菱仰着头问。   “我爷爷呀,我爷爷我大嫂,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铁小虎不假思索地说。   贺妍菱微微一怔,隔了一秒多钟,她轻轻地问:“那你大哥呢?有大嫂肯定有大哥。”   铁小虎的脚步微微一顿,夕阳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沉入到山脊线的另一边。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不在了,走了两年零九个月了。”   感觉到贺妍菱的身子微微一颤,她勾住铁小虎的脖子,打了个十字结:“哦,对不起啊,提到你的伤心事了。真的不知道你大哥过世了呀,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会欺负你大嫂的。”   铁小虎没有搭话。   “生气了?别生气了好不好?”贺妍菱推了推铁小虎的脑袋,忽然凑到他的耳朵边上轻轻地问:“再问你哟,除了玉娟姐姐和你爷爷之外,谁是你最喜欢的人呀?”   “烦不烦呐?问来问去没完没了,力气恢复了自己下来走。”铁小虎不耐烦了。   唠唠叨叨,整的像个户籍警似的。   “不要这么暴躁嘛,人家就是好奇了问问,又不想打听你的隐私。”贺妍菱的声音低到了极点。   铁小虎弯了弯腰,把她的身子往上面托了托,顿了顿忽然问道:“女孩子都喜欢咬人的吗?”   “谁说的?”贺妍菱照着铁小虎的肩膀就是一拳。   她用手指头戳着铁小虎肩膀上的咬痕说:“咯咯咯,我知道了,你说的是这个。看不出来呀,你这么无趣的人竟然会有女孩子喜欢。”   “谁说我无趣了?女孩子咬人就是喜欢你吗?”铁小虎再问。   “当然,越是喜欢越会往死里面咬。”贺妍菱抚·摸着铁小虎的伤痕,手指头忽然一挑,把那根红线拽了出来。   红线底下绑了只湖青色的玉·兔坠儿,坠子上歪歪斜斜刻着“铁丫”两个字:“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呀,这只玉·兔坠子是咬你的女孩儿送给你的吗?”   “还给我。”铁小虎抓住贺妍菱的手,把她往边上一甩。   吓得贺妍菱赶忙松开手指,但是还是迟了。就听到铁小虎“咝”的一声,红线在他的脖子上勒了条口子出来。   鲜血立马渗出,吓得贺妍菱赶忙捂住铁小虎的脖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铁小虎狠狠地瞪了贺妍菱一眼:“别碰我的东西。”   贺妍菱好像做了亏心事的孩子,她低着头轻轻地说:“人家只是看一眼嘛,不就是铁丫送给你的小兔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自己走吧。”铁小虎加快脚步往前走。   “汪”   小黑狗长哥子跑回来,冲着铁小虎吼了一嗓子。   气得铁小虎气不打一处来,他飞起一脚,把小黑狗挑到草丛里:“吃里扒外的狗崽子,死小狗竟敢教训我?晚上的大骨头没得吃了。”   “汪汪汪”   小四眼回过头来狂吠。   铁小虎听得清清楚楚,小四眼在埋怨长哥子。它说仙女姐姐惹怒铁小虎了,责怪长哥子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喂喂喂等等我呀,天黑了我怕蛇。”贺妍菱一溜小跑赶过来,拽住铁小虎的衣摆不撒手。   “那你老实点,不老实的话……我可以喊出一百零八条毒蛇。”铁小虎扭头做了个凶恶的表情,吓得贺妍菱绕到他身后,再也不敢问这问那。   大山里的夜特别特别黑,隔着老老远,能看到铁小虎家温馨的灯光,走起路来却是费了很多时间。   回到家里,铁银根和贺知章正在划拳。什么哥俩好呀五魁首的,喊得惊天动地。铁小虎走进来的时候,铁银根还是问了那句老话:“你是谁啊?”   “爷爷,他是你亲孙子铁小虎呀。这位是妍菱妹妹,贺爷爷的亲孙女。”尽管知道铁银根不认识人,张玉娟还是不厌其烦地一一介绍。   “喝喝喝,喝酒。”贺知章端着酒杯劝酒。   “嗯,管他劳什子的亲孙子,喝酒。”铁银根半躺在藤椅上,张玉娟特地在背后给他垫了床被褥。   “五魁首呀八匹马呀,四喜来财将进酒呀……”   两个老头子又开始咋呼起来。   贺妍菱扯了扯铁小虎的衣摆:“你爷爷不像有病,脑子不好的人怎么知道划拳?”   “怀疑我爷爷装疯卖傻是吧?太阳落山他就不认识我,除了我嫂子,他谁都认不出来。”铁小虎耸了耸肩,从怀里掏出野灵芝,跑进厨房找他嫂子去了。   “嫂子嫂子,就知道嫂子。”贺妍菱跺脚皱眉头,跟着铁小虎跑了进去。   “小虎过来烧火,贺爷爷和菱妹妹今晚不走,我去收拾房间。”张玉娟往大铁锅里放了两大勺凉水,一边盖锅盖,一边在围裙上擦手。   “嫂子快来看,我们采到野灵芝了,是长哥子和小四眼发现的。”铁小虎把野灵芝往张玉娟面前一送。   “嗷呜呜”   “嗷呜”   长哥子和小黑狗跑进来,蹲在张玉娟的脚门前,望着她直摇尾巴。   “咱们家有大骨头吗?答应要奖励它们的。”铁小虎往灶膛里加了把柴火。   “没有大骨头了,早上炖汤给爷爷喝掉了。”张玉娟打了个愣。   “那算了吧,明天给它们吃。”铁小虎说。   “不行,答应了的事情不能变。小虎看着锅,我去村长爷爷家借大骨头去。”张玉娟解下围裙,擦了擦手往外面跑。   “汪汪汪”   两只小狗子跟着张玉娟撒腿就跑。   “个狗崽子。”铁小虎抓起一把柴火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