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途 大泽的风是那么苍劲，马上到雨季了，站在圣山顶上往远处眺望，就能看见在遥远的天尽头，乌云已经和大地粘在了一起。 等那团黑色的云跟风到来大泽的时候，这里的水草又会变得丰沛，大泽的儿女逐水草而居，可圣山脚下是个好地方，这里有牛羊享用不尽的鲜草，图禄埠人看上了这块宝地，他们定居在这里，年复一年。 ………… “阿依娜，回去吧~，暴风雨就要来了，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回到部落，落单的图禄埠人在大泽行走会很危险。” 年轻的女仆瑟瑟发抖，她面颊黄黑，这是常年耕作留下的痕迹，虽然裹着厚厚的羊皮，但还是被雪山上的风吹的麻木。 “拉姆~我想再等等，我昨天晚上梦到我阿妈了，她告诉我阿爸今天会回来，我在这里等着，哪里也不去，我要阿爸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年幼的阿依娜今年十一岁，头戴着裘皮帽，脖子上缠着两圈天珠，油亮的狼皮被做成袍子，贴贴实实的穿在身上。她眼中带着光，希冀的看着北方那天地一线的地方。任凭拉姆说什么也不回头。 “阿依娜~我可怜的孩子，一定是想念阿爸了吧~，拉姆知道，可这里是雪山，天黑后野兽会出来，我们不能呆在这里。”拉姆上前，吻了吻阿依娜的额头，女孩额头冰凉，就像是圣山的雪。 拉姆一颗心拧在了一块儿，这可怜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阿妈，阿爸跟随大汗常年在外征战，长这么大了，呆在一块儿的日子只怕掰着手指头也能算清。 在她怀里的阿依娜一动不动，只侧耳歪着头，比圣湖还要清澈的眼睛眨呀眨，忽的，眸子中泛出异样的光芒。 “拉姆！你听！是我阿爸回来了吗！？”她挣开拉姆的双臂，精灵一样在雪地里跳跃，没几步就到了山巅。 拉姆侧耳，她什么都没听见，冰冷的风从耳朵灌进去，打了一个寒颤，不解的看着立在山崖上的阿依娜，风那么大，好像随时都可以将那小小的人卷走。 “哦！我的小祖宗，快回来！那里什么也没有!”拉姆急的大叫。 可阿依娜不听，她眼中的光愈来愈盛，整个人都雀跃起来。 没错的！没错的！马蹄声，铃铛声还有牛角号的声音，她不会记错，每次阿爸回来，都是这个声音！ 她风一般的飞奔下山，这一次没有拉姆的催促，却跑的比哪一次都快。 “阿依娜！拉姆教过你，下山的时候要小心脚底下的石头！哦！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长袍让拉姆笨拙，一开始就被阿依娜甩到了身后，呼喊被疾风吹散，阿依娜很快就消失在拉姆的视线之中。 “呜……呜……呜……” 雄厚的牛角号响起，夹在在风中，在草原上传出去好远。 女人和小孩们从帐篷里探出头来，细细辨别缥缈的号声。 他们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麻木变得欣喜，又从欣喜变得恍然大悟，无数身影同一时间变得忙碌起来。 上好的马奶酒灌满了酒囊，翁婆切下最肥美的牛腿盛好，催促小辈快快出帐前去迎接归来的勇士。 阿依娜混迹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拉姆不让她出门，但她还是偷偷出来了，因为阿依娜想亲眼看看拉姆口中神勇的阿爸在马背上是什么模样。 自发汇聚的人群越来越多，都是部落的妇孺，他们头顶上托着美味佳肴，数千人浩浩荡荡的前进，阿依娜就藏在人群中央，没人找得到她，包括拉姆。 ………… ………… 走了两里路，人群停了下来。 阿依娜从人群的缝隙中钻出去，看到年老的卡奥正仰着头看向远方。 这是个快入土的老头，头发花白，满面蜡黄，一眼看去是个普通的老头，而且是可怜兮兮的那种。 不过阿依娜不喜欢卡奥，因为卡奥不洗澡，他身上臭哄哄的，部落的小孩也不喜欢卡奥，因为他喜欢吓唬小孩。 但就是这样一个怪老头，拉姆却尊敬的不得了，不仅是拉姆，部落里其他的女人也很尊敬他，据说卡奥是个巫医，会看病，不过阿依娜不信，她去过卡奥家里，卡奥的帐篷和他人一样，也是臭哄哄的，在他的臭房子里救人？！阿依娜不相信，也从来没有问过拉姆为什么。 部落里的男人们都出去了，这支迎接勇士队伍领头人的身份自然就落到了年老的卡奥身上。 他现在停下来不走，是否是因为到地方了？ 阿依娜伸出半个头，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同卡奥一样希冀的看着北方。 朦胧的烟尘从地平线上升起，黄土的颜色和黑压压乌云格格不入。 随着地平线上的烟尘升腾蔓延开，阿依娜听见了马蹄声，然后是浑厚的牛角号，最后是旌旗上挂着的铃铛声。 那是一支浩荡的军队，是图禄埠所有的壮年者。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大汗带着十万勇士出征，今年他们的带着硕果归来，阿依娜相信，图禄埠会在大汗和他父亲的带领下变得更加强大。 军队来了，阿依娜认出来那是图祿埠的狼旗，一只奔腾的草原狼，去如图祿埠人一样骁勇。 黑压压的军队和队伍牢笼，一支千人骑兵率先到达。 卡奥举起双手，颤巍巍的吟诵道: “远归的勇士啊！我们拿出了最醇厚的美酒，最美味的佳肴等候在此，祭慰归来的图祿埠人！” 人群骚乱起来，他们纷纷在军队里寻找自己亲人的身影。 “老卡奥！你还没死！哈哈哈……” 粗狂的笑声像是天上的奔雷，离得太近，阿依娜觉得脑子被震的晕晕的。 甩了甩头，只见四方的骑兵队从中间左右挪开一步，空出一条不宽不窄的路，身披黑色裘皮的男人骑着马从里面出来。 三角眼又细又长，里面藏着威严，目光所到之处，哄乱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他们匍匐在地上，用最虔诚的姿态高呼:大汗天威！ 阿依娜也趴下去了，这是图祿埠最高级的礼仪，大汗是至高无上的，是天，是神！ 这个男人就是图祿埠的神——扎贡！ 第二章 归人 “起来吧！” 扎贡一挥手，卡奥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爬起来，“老卡奥，一年不见！部落都还好吗？” “大汗天威！部落一切都好，孩子们都长大了，卓索和哲里木继承了大汗的勇猛，现在都成了男子汉。” 卡奥激动的快说不出话来，他的舌头都是颤抖的，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冒着精明的光。 卓索和哲理木是大汗的两个儿子，大汗临走之前将儿子托付给卡奥教导，作为部落最年老的人，扎贡相信卡奥的经验会让自己的儿子少走许多弯路。 卡奥身后，部落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起来，阿依娜无心他们的对话，她的视线在扎贡背后看了又看，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那人。 “阿依娜！？啊哈哈哈……你是敖汉的小阿依娜对吧？你母亲保佑，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 阿依娜摇头晃脑，在人群中一眼就被扎贡看见了，谁家的女娃娃都没这么漂亮，他认出来了，敖汉家的女儿，小时候还被自己抱过。 “是！大汗！” 阿依娜被认出来了，她大方的走出人群向扎贡行礼，“我来迎接勇士们回家！” “哈哈哈……哈哈哈……” 扎贡大笑，这娃娃不错，像是草原的儿女，这很合他的心意，不愧是敖汉的女儿。 阿依娜则不开心，大汗又在笑了，这笑声总让她脑袋疼。 “来人！去叫敖汉来见见他女儿，这孩子走了这么远，多半是想阿爸了！” 好不容易等大汗笑完了，他终于想起来敖汉还在后面替他押送战利品。 “谢大汗！” 阿依娜眼睛亮了，嘴巴咧开露出两颗虎牙。 过了两刻钟，后面的部队终于跟上来了，他们驱策着不计其数的牛羊和战马，排成长龙朝这边而来，犹如蝗虫，铺天盖地。 一道灰黑色的影子驰骋快马，飞一般的在长龙一侧略过。 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赶车的士兵不停的甩着鞭子，车轮碾起黄土，在车后高高飞扬，如架着云撵的天神，风驰电掣。 “阿爸！阿爸！” 阿依娜眼睛红红的，鼻子也发酸。她做梦都想见的人终于来了。那灰色的人影哪怕离得太远还看不清面容，但她本能的觉得，那就是她的阿爸。 拉姆说的没错，她的阿爸果然是战神一般勇猛，马背就是他的天下。 阿依娜离开人群，向着那匹飞来的奔马而去。 “哒……哒……哒……” 马蹄声渐近，奔马和阿依娜交错而过，那马背上的男人弯下腰，提着阿依娜的衣领将她甩上马背。 阿依娜升上天空，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她眯着眼精，只觉得视线中那撮大胡子是这么久以来自己见到过的最亲切的东西。 “阿爸！” 她甜甜的叫了一句。 “哈哈哈……阿依娜！阿爸回来了！” 大胡子低下头，露出一张粗犷不修的脸，他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抱着年幼的女儿，最后在扎贡背后停下。 疾驰的马车也休住，累极的马儿大口喘气，甩马鞭的士兵跳下车，在阿依娜的注视中掀开帘子，一道瘦小的人影从马车中走出来。 “他……是谁？！”阿依娜呆住了，一动不动的看着从马车中走出来的人。 敖汉下马，顺手把阿依娜接下来，阿依娜靠在健硕的马腿上，看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 “男孩？！” 她眼睛眨了眨。 准确的说，这是一个瘦弱不堪的男孩，留着黑色的长发，皮肤白的就像从未见过阳光的婴儿一般，他把手藏在衣服里，头低垂着，想必是因为在车里待太久，脸色也不太好，嘴唇白的没有血色。 身高大概跟自己一样吧，但是和卓索他们比起来实在是太瘦小了，阿依娜甚至觉得自己都要比他健硕几分。 男孩从马车下来，暴露在众人视线中。好奇的目光从人群而来，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头垂的更低了。 “阿爸，他是谁啊？是我阿弟吗？” 阿依娜看着男孩，难道是自己的阿弟？可是阿爸才出去一年，那里来这么大的阿弟？看样子男孩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才对吧！不是阿弟的话，又为什么会在阿爸的马车里？ “阿依娜，别乱说话。”敖汉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头，“这不是你阿弟，但以后你可以跟他一起玩。” 感觉到有人一直看着自己，男孩微微抬头，向那道目光看来。 阿依娜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接而过，她一愣，没想到男孩会抬头看她。 那道目光……像是水一样温柔，就和男孩本人一样，她看起来十分顺眼。 莫名其妙的，她想走过去和男孩打招呼，也想问问，这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叫什么。 “好了！子民们，回部落吧！此次图祿埠大胜而归，备好美酒，我们回去不醉不归！” 贡扎没给阿依娜这个机会，天色晚了，疲惫的士兵们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前方就是部落，他们得回家了。 男孩默不作声，士兵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扔回马车，阿依娜也被抱上马背，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男孩，直到被马车帘阻挡。 ………… ………… 夜幕就要降临…… 敖汉在帐篷前放下女儿，自己先去大汗的帐篷复命，阿依娜知道，他这一去多半要晚上才回来，因为要讨论此次出征战利品分配的问题，毕竟自己的阿爸是图祿埠的二汗，是大汗的左膀右臂。 帐篷外已经点起了篝火，无数人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年轻的恋人拥抱在一起，羞涩的女孩跳着舞向心仪的男孩示爱，自从远征军们离开，图祿埠已经一年没有这么热闹过。 阿依娜不喜欢跳舞，甚至觉得无聊，她没看到拉姆的影子，阿爸也不在，就自己一个人先回帐篷先回帐篷去了。 可怜的拉姆猜到了阿依娜会溜走，但自己还是没看住这个小滑头，要知道阿依娜真出一点什么事，自己就死定了。 此刻拉姆正在帐篷里急得团团转，听见部落男人们回来的消息也不敢出去凑热闹，只因为怕阿依娜回帐篷自己没能第一时间看到。 第三章 遇见 “我回来了！” 帘子被掀开，阿依娜从落日的余晖中走来，在拉姆眼中，她此刻简直是救世主一般:谢天谢地，自己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的小祖宗，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怎么样，见到你阿爸了？” 拉姆差点冲上去抱住阿依娜，但想起来阿依娜出去的目的，忍不住开口问到。 “嗯……见到了！”说起阿爸，阿依娜喜笑颜开，想了想，她又补充到，“而且我还看到了一个阿弟！” “阿弟？谁？阿依娜，你母亲从没给你留下过阿弟，我侍奉过她，这是一定的！” 拉姆脸上写满了不相信，难道是二汗偷偷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天啦！这是多么荒唐，可怜的阿依娜本来就只有一个阿爸，从出生的时候就没了阿妈，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残酷的事情了。 拉姆不敢想象，如果阿依娜多出来一个阿弟，那二汗以后会怎么对阿依娜。她不禁感觉悲从中来，替阿依娜伤心起来。 “拉姆……那个阿弟很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孩子，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阿爸没告诉我，我现在也找不到他在哪里，不过阿爸告诉我，我以后可以跟他一起玩，真好！” 她自顾自的说着，随后一头倒在毛毯上睡着了。 拉姆没有吵她，这孩子一整天都在外面疯跑，肯定累坏了，替她盖好被子，拉姆悄悄的出了帐篷。 回来了……都回来了…… 拉姆站在帐篷外，今夜的星空格外明亮，她双手合十，眼中婆娑，“真主啊~你是万能的神明，请一定听见我的祷告，阿依娜太可怜了，请你……保佑她，不要重蹈她母亲的覆辙！” 诶~ 叹息声被人群喧嚣压下，今夜人人欢乐，却只有拉姆一个人心事重重。 这天夜里，阿依娜睡得很熟，她梦见阿妈抱着她，坐在草地上数星星，阿爸骑着马来找她们，马背上的阿爸英勇如神，他跳下马，抱着她和阿妈坐上马背，可阿爸一转身，一个陌生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他身后，男孩板着脸，一动不动了看着她，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甚至连瞳孔都没有生机。 “啊！……” 阿依娜一下子吓醒了，她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噩梦？！ 她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帐篷，脸上甚至还挂着几颗汗水，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拉姆不知道去哪里了。 “拉姆？！拉姆？！……” 阿依娜试探着叫几声，发现没人理自己，穿上小靴子，披上皮袄，小心翼翼的出了帐篷。 难得的是天还没亮，阿依娜被噩梦惊醒，这个时候正是半夜。 远处依旧传来缥缈的歌声，图祿埠的盛会还没结束，那些姑娘和年轻小伙的精力总是这么充沛。 想必……自己的阿爸也还在大汗的帐篷吧？！男人就是喜欢喝酒，她阿爸更是嗜酒如命。 阿依娜想了想，反正也睡不着，干脆趁着拉姆不在过去看看。 说做就做，她狸猫般灵活的身体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借着月光，心细的人勉强能够看见一个小黑点在眼前一闪而逝。 ………… ………… 大汗的帐篷是图祿埠最大最豪华的，卡奥那个老头听说大汗要回来之后，提前一个月就把这个地方收拾出来了。 阿依娜很喜欢大汗的帐篷，因为大，也因为里面很软很舒服。可以平时卡奥都是不准她进去的，哪怕是大汗的儿子，凶巴巴的卓索和狐狸一样整天眯着眼睛看人的哲里木也不行。 趁着月色，她悄悄的跑到大汗的帐篷外，今天晚上没人把守，士兵们都去狂欢了，帐篷里只有大汗，敖汉，还有很多阿依娜认识，但是不是很熟的叔叔。 她贼头贼脑的从缝隙往里看，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是清醒的，她家爸爸醉醺醺提着酒壶在帐篷里晃荡，大汗半躺在狼皮椅子上闭目养神，几个叔叔有的在地上躺着呼呼大睡，有的挂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没趣！” 没想到自己大老远的跑过来，居然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和自己想象的出入太大，阿依娜有些失望。 “啊！” 甩开步子，她闷闷不乐的转身想要回去睡觉，可没想到，一回头，发现一张苍白的脸正盯着自己。 她本能的想要大叫一声，却不想被人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嘘………” 阿依娜听见对的的声音，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淡淡的松了一口气……是今天白天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 “嗯……！” 阿依娜点头，表示同意男孩说的，并且掰开对方的手，一脸疑惑的看着男孩，“是你呀！我今天见过你，你还记得吗？你叫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看了一眼大汗的帐篷，尽量小声的说。 想起来自己白天的时候，似乎还想着问问对方的名字，阿依娜又赶紧接上一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阿依娜，你呢？” “你的问题太多了！” 男孩看着麻雀般渣渣叫的阿依娜，眉头皱到了一块儿。 “啊？！”阿依娜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嫌弃了，顿时愣住了。 “我说……”男孩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突然停住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没有生机的瞳孔中突然出现一抹亮色，“没什么……我叫江牧野。” “江牧野？你姓江…这不是大泱的姓…你是汉人？”阿依娜看着男孩，对方的面孔确实不如他们草原人那样粗狂，相反，如果不是因为脸色太苍白，这个男孩一定很好看！ “嗯！汉人……”江牧野点头垂眼，没有因为阿依娜的聪慧而喝彩。 “那你为什么……”阿依娜转头，目光却一头撞上了江牧野，对方眼中的情绪让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自己似乎~问了一些不该问的东西。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对吧？”男孩突然抬头笑了，他看着阿依娜，露出好看的牙齿，甚至连眼睛里都是笑意。 第四章 星空 可阿依娜觉得，这笑容并不好看。她养过小狗崽，当她把小狗崽从狗妈妈身边带走的时候，那狗妈妈也是用这种眼神看她的，充满了悲伤和无助。 “嗯~” 尽管如此，阿依娜还是诚实的点头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我的家~没了……” “没……没了？！”阿依娜睁大眼睛，“怎么会？” “我的家没了，母亲也死了，我被抓来这里，我从一开始就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杀死，你看……” 江牧野露出袖子里的手，两只手腕上都帮着牛皮绳子，绳子打成死结，紧紧的勒住腕骨。 皮肤下紫色的淤血狰狞可怖，像是刺青一样爬满了半条手臂。 而牛皮绳的另一端，结实的牛皮绳断开处，组织物被磨的发亮，可见这个男孩是花了多少力气才用钝器将这绳子割断。 “嘶……” 阿依娜没想到，这个干净的男孩身上会有这样的伤，而且就算这样严重，手都快废了，他也能云淡风轻的跟自己说话。 “我打算逃跑！” 没等阿依娜回过神来，江牧野继续说到，“我在石头上磨断了这条绳子，本来想逃跑的，但我还不会骑马，这里的人这么多，不用天亮，我就又会被抓回来，所以我又放弃了。” “你是谁？为什么他们要杀你？”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们不都是喜欢战争吗？赢的人拥有一切，输的人失去生命，我居住的部落被灭了，我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奴隶，所以我想逃跑。” 男孩眼睛暗了暗，他并不在意手上的伤，甚至不在意阿依娜看着他像是在看怪物的眼光。 哪有人想要逃跑还告诉别人的？！ “逃跑？！” “对……我怕死，所以必须逃跑，可现在不行，现在，我必须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你不怕死了？” “怕……但是又想了想。我没亲人，我母亲死了，和我最亲的乳娘也死了，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既然不会有人伤心，我又干嘛害怕呢。” “你真是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阿依娜听完男孩的话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阿妈。 没人关心就要去死吗？！ “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你来不就知道了吗！” 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阿依娜跑过去抓住江牧野的袖子，拽着对方跑向更加深沉的黑暗。 ……………… ………………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阿依娜抓着江牧野疯跑，夜幕中，星空下，望无边际的草原上只有两个小小的人影，江牧野看了一眼四周，这里早就没了部落的影子，那些帐篷之外远处成为几点黑影，甚至除了风声，这里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嗯！”阿依娜深呼吸，郑重的点头。 “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这个地方没有人来，而且可以看星星。”阿依娜指了指天空，“其实，我也没有阿妈，从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我是拉姆带大的，阿爸要出去打仗，没人的时候，我要是想阿妈了，就会偷偷跑来这里看星星。 拉姆说，每个阿妈都是世上最爱自己孩子的人，我的阿妈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因为她舍不得我，可是怎么办呢？她又不能陪着我，只能变成星星，在晚上的时候，偷偷在天上看我。 所以我很乖，也很听阿爸的话，因为我怕阿妈在天上看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个坏孩子。 你阿妈肯定也很爱你，就算她不在了，也一定会舍不得离开你，你看这片星星，有那么多星星，肯定有一颗是你阿妈，说不定她正在天上看着你，要是你死了，她肯定会伤心的。” “……会吗？……” 江牧野愣住了，他没想到阿依娜会跟他讲这些。 “一定会的！所以你要活着，就算卑微也要活着，只有活着，你阿妈才能在想你的时候看到你！”阿依娜点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个才刚刚认识的男孩说这些话，尤其是她听到对方没了阿妈的时候，总觉得又见到了那只狗崽，湿漉漉的眼睛让人从心里不能抗拒，又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同病相怜！？ “我想会活着的……”江牧野轻轻甩开阿依娜的手，“我还没实现自己的承诺，肯定不会轻易死掉！” 他看了一眼星星，光芒已经暗淡，再过不久，黎明就要到来，“我们回去吧，天要亮了，我得想个办法处理掉手上的绳子。” 江牧野转身，在阿依娜看不到的地方眯着眼睛看向他们逃出来的方向。 “好，江牧野？我们能成为朋友吧？” “为什么这么问？”男孩转头，不解的看着阿依娜。 “没什么……”这算是拒绝吗？阿依娜有些失落。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失落的心还未跌落低谷，江牧野的话再次让阿依娜雀跃起来。 “好啊！朋友！江牧野，我们回去吧，我给你重新找一条绳子，这种死结我会打，保证他们看不出来不是同一条！”女孩雀跃的心无法掩饰，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玩具，连眼睛里都是笑意。 “你可以叫我阿野，我母亲总是这么叫我，阿依娜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叫我阿野好了。” “好~阿野！”阿依娜更开心了，她又多了一个朋友，一个和拉姆不一样的朋友。 “我们走吧……” 星空下，两道人影并排站立。 阿依娜没想到，今夜之后，她的命运会改变的翻天覆地，也不知道身边这个小小的男孩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她此刻满心欢喜，眼中只有快乐。 ……………… ……………… “我要帮你重新绑一根绳子吗？”阿依娜看了一眼他手上剩下的半截绳头，细心的询问。 寂静的夜幕中，歌声已经停下，他们回到部落的时候，已经快要天明了。 天空中的星星消失，东方隐隐约约透出一抹橙色，只不过地平线上还看不到太阳而已，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第五章 男人 “不用……你回去睡觉吧，对了，别告诉其他人，今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江牧野拒绝了阿依娜，阿依娜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说罢，她站住脚不动了。 前方就是关江牧野的帐篷，今夜难得无人把守，所以他才能从里面逃出来。 “我进去了，你别跟来~” 男孩滑的像是泥鳅，掀开布帘一角，灵活的钻了进去。只一刹那就不见了人影。 “那……待会儿再见吧…阿野……” 阿依娜喃喃自语，心满意足的原路返回，其实阿野的帐篷就在大汗的旁边，距离自己并不远，等天亮之后她来接阿爸，说不定还能再见对方一面也说不定。 ……………… ……………… “拉姆？~拉姆~？” 谢天谢地，拉姆今天不在，阿依娜吐出一口气，迅速回到自己的床上躺好。 她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片灿烂的星空，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烦死了~烦死了~” 她坐起来，不打算再补觉，天终于亮起来，吐露出一抹白色。 她走出帐篷，早起的人已经开始忙碌。 “拉姆~！我醒了，你在哪里？” 阿依娜往她旁边的帐篷走去，那是拉姆的家，平时她们并不住在一起，拉姆每天都会离开，等天亮又会出现。 今天阿依娜起的太早，她饿了，想要让拉姆准备早饭。 今天有些不同，阿依娜还没走近拉姆的帐篷，就停见一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小奶猫在喵喵叫，很小声，而且若有若无，她竖起耳朵，没错，就是从拉姆的帐篷里传来的声音，除此之外，她还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是男人！拉姆的帐篷里有男人！ “拉姆~” 她站住脚不动了，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原本是来找拉姆的，可现在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一时间就楞在了拉姆的帐篷外。 阿依娜看着拉姆的帐篷，她大概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但不愿意相信，毕竟里面的人是拉姆，从小陪她长大的人。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等了很久，直到帐篷被撩起，一个年轻男人面带笑容从帐篷里走出来。 一个男人，很高大，也很年轻，他的眼睛很有神，在黝黑的面孔上格外扎眼。 男人整理领口，一低头，发现有人正抬着头看他。 “娃娃，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显然，年轻男人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这里出现，或许是声音太大，帐篷里的拉姆听到了声音，随后从男人身后钻出来，直到看到沉默的阿依娜，拉姆整个人都楞了。 “阿依娜……你……” “你认识她？” 男人看向拉姆。 拉姆嘴唇一下子白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自己身份特殊，明里说是阿依娜的养母，可实际上是阿依娜母亲的侍女，侍女是什么？奴隶而已！一个奴隶没有主人的允许，和其他男人私定终身，这如果被人知道，是要被绑出去沉圣湖的！ “认识……” “那你告诉她，别乱说！不然你会没命的。”男人说完转身就走了，这里突然间就只剩下不说话的阿依娜和沉默的拉姆。 拉姆木纳的点头，脑子里空白一片，就连男人走了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是谁？” 等人终于不见了影子，阿依娜才抬头看拉姆。 “我喜欢的男人。” 拉姆蹲下来，和阿依娜差不多高，她不敢去看阿依娜的眼睛，也没想过要如何编个谎言让阿依娜对今天看见的事情闭口不言。 不知为何，她明知道如果事情败露，阿依娜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自己就会死掉，可心中最多的情绪却是愧疚。 “他叫什么？”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拉姆想了想，摇头拒绝了，她只是想保护那个男人。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阿依娜抬头，显然她是知道拉姆的身份的。 “我知道，可我想……我是愿意的……”拉姆头更低了，没错，心甘情愿~，一辈子做女奴太累，总得用心做一件事，让自己开心一点。 想到这里，她惨白的脸上终于走了一点笑容，那种淡淡的笑容，如一个小女人一般。 阿依娜第一次看见拉姆露出这种表情，她很奇怪，就算死也愿意？ “拉姆~，我不懂。” “亲爱的阿依娜，你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你的生命了，然后占据你的心房，”拉姆伸手摁在阿依娜的胸口上，沉甸甸的重量让阿依娜突然觉得胸口暖暖的，很踏实，“他会变成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其重量超越一切，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 “他是你的那个人？” “是的……我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但愿吧！”阿依娜转身，“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阿爸，不过，如果有一天你想嫁给他，你要自己去跟他说。” “阿依娜……” 拉姆没有站起来，她看着阿依娜走远，突然从眼睛里流出一滴泪，啪嗒掉在草地上。 ……………… ……………… 阿依娜越走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她甩甩头，想把刚才的事情通通扔进风里吹走。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拉姆会死吧？ 一路上都魂不守舍，她也不想让拉姆准备吃的了，直接就去了大汗的帐篷。 “阿爸！” 阿依娜冲进帐篷，里面的人都醒了，大汗让人摆了早餐，帐篷里都是羊肉的香味。 “阿依娜！” 敖汉看着女儿，从毛毡上起来拉住阿依娜，“你怎么过来了？拉姆呢？没跟你一起？” “我饿了……拉姆昨天晚上太累了，就没吵醒她。”阿依娜转头如无其事的看着面带笑容的大汗，“扎贡大叔，我来你这里蹭饭吃！” “哈哈哈……好！来人，再上一份！” 扎贡一愣，没想到阿依娜居然不怕自己，顿时开怀大笑，“敖汉，阿依娜是个好孩子！” “啊哈哈哈……是啊，阿依娜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敖汉大笑，抱起女儿，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第六章 身份 阿依娜站着和帐篷里的人一一打招呼 “巴尔大叔好……” “图和大叔好……” “苏扑尔大叔好……” ……………… ……………… 这些人都是图祿埠的将军，而她父亲敖汉是图祿埠的二汗，按道理来说身份要高贵许多，可阿依娜从来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况且喊人而已，又不会掉块肉，她的父亲很乐意看到阿依娜有礼貌。 “小阿依娜，你好啊……你阿妈保佑，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巴尔笑着跟这个漂亮的女孩打招呼，看着阿依娜的脸，隐隐约约记得十多年前，曾经也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笑容也是这么甜美。 “巴尔大叔认识我阿妈？” “认识……很多年前见过，她跟你一样漂亮！”巴尔竖起大拇指。 敖汉看了一眼巴尔，有些不愉快。他很少在阿依娜面前提起她阿妈，这是有原因的。 “巴尔，你喝多了，喝碗肉汤醒醒酒！” 敖汉的话藏着浓浓的不悦，他平时并不喜欢有人在阿依娜面前提起她母亲的美貌。 巴尔闭上嘴，貌似自己真的说了不该说的，他端起肉汤，一声不吭的灌下去。 帐篷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为什么怪阿依娜说不上来，但就是刚刚还笑容满面的扎贡也不笑了，没人说话，只听见肉汤煮沸的声音。 “那个……” 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阿依娜虽然觉得这些大人之间有些古怪，但还是打算做正事。 “阿爸……昨天那个阿弟呢？我吃饱了，想找他玩！” 她站起来，不确定自己的提议会不会让自己受到责骂，毕竟昨天一晚上她也想清楚了，阿野肯定不是奴隶，他的身份很复杂，否则大汗和他阿爸不会这么费力把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带来。 “你是说博尔赤？那个孩子啊……唔……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见人，你去看看他吧，如果他愿意的话。” 扎贡指了指帐篷外。 阿依娜不知道，他口中的博尔赤是不是阿野，但还是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和阿野的帐篷在同一个方向。 “昨天那个不爱说话的阿弟叫博尔赤？” “是的，你昨天见过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找他去！” “嗯~去吧……” ………… 阿依娜在几人的注视中跑出去，“博尔赤？”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昨天不是告诉自己他叫江牧野？而且他不是个汉人吗？奇怪……扎贡跟他是什么关系，看起来似乎~有些关心呀！ ……………… ……………… “嘿！” 她到昨天晚上他们分别的地方。依旧是那个帐篷，里面很安静，她不知道要不要进去。于是就在帐篷外冲里面喊，“阿野……你还在吗？” “我在~” 里面传来声音，是阿依娜熟悉的那个声音。 “呼……还好~”阿依娜吐气，还好他说话算数没逃跑。 “我进来喽！？”她撩开布角，探进去半个头。 “进来吧~” 阿依娜笑眯眯的进去，却在看清楚对方房间之后愣住了。 ……和她想的不一样，很不一样…… 她以为这里改是有小又脏，和卡奥的帐篷一样臭哄哄的才对，可出奇的，阿野的帐篷很漂亮，甚至和自己的差不多。 地上铺着柔软的羊毛毡，每个角落踩上去都是软软的，灯柱里点着香喷喷的牛油灯，桌子上摆着很多小吃，甚至有许多大泱没有的水果。这些都是大汗从来自东方的商队手里买来的奢侈品，阿依娜屋子里有，但是有不代表多，她只是偶尔吃过几次而已，她愣住了，一个奴隶会有这样的待遇？ 男孩坐在毛毡上，目光如水，看着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阿依娜。 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看来昨天晚上休息的不错。 …… “我刚从扎贡大叔那里回来~” 阿依娜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 “然后呢？” 江牧野从地上站起来，抓起桌子上的果子递给阿依娜，“要坐下来聊聊吗？” “唔……嗯！” 看着手中红彤彤的果子，阿依娜点头，她叫不出这果子的名字，不过看起来应该很好吃才对。 她坐下去，抱着果子咬上一大口，果然很好吃！ “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找你的……我之前还在担心你呢！” “哦？” “阿野，你告诉我，其实你才不是奴隶对吧？他们告诉我，你叫博尔赤，为什么？你不是叫江牧野吗？”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的看着对面的男孩。 那种感觉……像是被欺骗了，心里酸酸的，很不舒服。 “我没骗你，我确实叫江牧野……我的母亲是汉人，这是她替我取的名字。至于我的父亲，他是个草原人，博尔赤是他给我取的名字，不过我不想用。” “你的父亲？你昨天没说过你的父亲~。” “或许忘记说了吧~” “那他还活着吗？在哪里？” “还活着，唔……他叫扎贡……” “什么！” 阿依娜噌的一声站起来，撑着桌子直勾勾的看着对面若无其事的男孩。 “你说什么？你的父亲是扎贡大叔？” “是的……但愿我没记错他的名字，不过万幸你刚才又提醒我了。”江牧野嘴角上扬，似乎在笑。 “阿野！你骗了我！你明明告诉我他们要杀你，可扎贡大叔怎么会杀自己的孩子？！”阿依娜很生气，昨天晚上她那么相信对方。 “我没骗你……”江牧野垂下头，“或许他们真的会杀我，毕竟已经杀了我的母亲……” “杀了……”阿依娜没想到会这样，她一屁股坐下去，前一秒还是质问的口气，瞬间就泄了气，“怎么会？” “战争总会有人死的，我的母亲很不幸，可我是幸运的，我被他发现并且带了回来，这也是我昨天逃跑的原因，阿依娜，你说他会杀我吗？” 江牧野湿漉漉的眼睛让阿依娜无所适从。 “不……我想~不会的……”阿依娜低下头，不敢去看对方，这个男孩一定很伤心吧？！父亲杀了母亲，自己却无能为力。 第七章 马场 “那就好……我信你。” 江牧野站起来，来到阿依娜的背后，伸出手轻轻捂住阿依娜的眼睛，“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没活够，我不能死……哪怕一开始我想放弃。 可后来你告诉我，如果母亲真的在天上看着我的话，一定会对我很失望。 我还太弱小，我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在这之前我得活着……” 江牧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阿依娜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江牧野松开手，在阿依娜迷糊的眼神中笑的更加灿烂，“阿依娜，我们是朋友……你愿意帮我吗？……” “我……我……”阿依娜叹气，其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都是江牧野在说话，她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可没办法，阿野的眼神总让她情不自禁的点头，“放心吧，会的！” “谢谢~我也保证，以后都不骗你了，说到做到！”江牧野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相信你……”阿依娜吃掉果子，拍了拍手，“今天可以跟我出去玩吗？扎贡大叔说你不爱说话不爱见人，我们出去走走吧，他……他似乎也挺关心你的……” 阿依娜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是在知道阿野母亲死因之后，她不知道阿野是否愿意听自己阿爸的好话。 “出去？”江牧野想了想，“走吧~听说他还有两个儿子……去看看吧，如果我不死的话，迟早会见面的。” 阿依娜没想到对方会同意，这让她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她站起来，冲阿野伸出手，“好！我带你找他们去~！” 帐篷外，天已经大亮，阿依娜领着江牧野在密集的帐篷间穿梭……不，他从今以后叫做博尔赤了。 这个大泱中最强大的部落，今后会是博尔赤生活的地方，不管他愿不愿意，图祿埠对他来说都是一个逃不出去的牢笼。 或许阿依娜明白，这个男孩心里不会开心，但对她来说，只要博尔赤还活着，还留在图祿埠，那就是最万幸的事。 帐篷外，天已经大亮，伙夫支起了大锅，开始屠宰今年的收成。 那些都是勇士们不辞千里从别的部落里抢回来的食物，要赶在暴雨之前将牛羊肉腌制晒干，这是整个部落一个冬天的食物，不能出差错。 阿依娜和博尔赤走出帐篷，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空地都被腾出来，所见之处全是大锅。 “我和你讲讲卓索和哲里木的事情吧！？”阿依娜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男孩，试探着开口，“阿野，我还是叫你阿野，行吗？” “嗯！” “呼~”阿依娜点头，“扎贡大叔有两个孩子，现在你来了。 至于另外两个，昨天你也听卡奥说了他们的名字，一个叫卓索，一个叫哲里木，卓索是哥哥，今年十四，哲里木小一点，只有十三，对了阿野，你今年多大了？” 阿依娜突发奇想，思路一下子就跑偏了。 “快十三……” 博尔赤听的很认真，没想到阿依娜突然问自己，但还是老实的回答了。 “啊！这样啊！阿野比我大一岁，我也是快十二了……”阿依娜笑了，然后继续说到，“这么说的话，你就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所以排下来就是老三，他们都是你的哥哥。” “嗯~” “先说卓索吧！他是个大块头，很高很壮，都快赶上扎贡大叔了，脾气大的不行，整天没事就喜欢欺负人，以前我阿爸不在的时候，他也欺负过我。你要是遇到了卓索，能跑多远算多远！” “嗯~”江牧野继续点头。 “然后就是哲里木了，实话实话，比起卓索，我更加不喜欢哲里木，他不壮，可一肚子的坏水，整天眯着眼睛看人，像狐狸，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还不如卓索呢！” “哦！？坏水？” “对啊！你刚来还不知道，哲里木最喜欢养奴隶，那些小奴隶都来自其他部落，他养着这些奴隶，整天变着法的折磨他们……” 说着说着，阿依娜自己打了个寒颤，“那些手段真是够了，我看过一次，他把小奴隶的手捆起来，然后绑在马腿上，骑马的时候那个奴隶差点没被拖死在马蹄下，我现在都忘不了那人浑身脱皮的样子，太可怕了。” “确实吓人，就没人管吗？”。 江牧野自语，阿依娜没注意的是，他此刻的眼睛里像是有漩涡，深邃的看不到底，莫名的透露光芒。 “他的扎贡大叔的儿子，谁能管他的事！ 我提前告诉你，要是他们真欺负你了，咱们能跑就跑，哲里木还好，我打得过他，可卓索就不行了，等一下你看情况不对的话就赶紧走，知道了吗？！” 阿依娜在担心，如果那两人从来霸道，如果知道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孩是自己的阿弟，会不会…… “我知道了，会小心他们的，还有……谢谢你……” 江牧野知道阿依娜在提醒他，也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可这是第一次见面，他总得给两位素未谋面的哥哥准备一份大礼不是么？！ 听阿依娜的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她打不过卓索，自己都没必要担心安全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卖力保护我呢？ 他放慢了步伐，看着那比自己还矮的女孩的背影，兀自想着。 ………… ………… “前面就是了，卓索和哲里木臭味相投，他们的帐篷都是挨在一起的，对了，卡奥也住这里，大汗走之后他负责卓索哲里木的生活，为了方便，就搬了过来，你看，就是那里……” 走了许久，终于快到了，这个营地实在太大，图祿埠数十万人都居住在这里，权贵们住在最核心的区域，也还好他们都处在这个区域，否则都不知道走多久。 密密麻麻的帐篷杂乱无章，很久之后才找到地方。 阿依娜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江牧野，包括那个臭哄哄的老头。 她想着，卡奥是巫医，以后总有用到的地方。 “卡奥？” “对啊，就是你昨天见到的那个老头。是个巫医，能治病。” 阿依娜点头，看向对方。 第八章 遭遇 江牧野似乎对卡奥很感兴趣，巫医~在每个部落都是德高望重的存在，他们掌握着治病救人的方法，能辨识大泱中各种药材，甚至有传说，巫医能和天神沟通，这都是他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 “好了，准备好了吗？我带你过去。” “走吧。” 江牧野深呼吸，阿依娜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不确定的神色。 紧张？！不……应该不是，这个男孩很安静，从阿依娜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这种认识就仿佛多年的沉淀一般，根生地固。 就算是那么悲伤的事从他口中讲出来，阿依娜也没从他脸上看到过多的情绪，她甚至觉得这个男孩有时候从容的可怕，像是没有感情。 可现在她看见的又算是什么？江牧野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阿依娜琢磨不定，但她确信自己没看错。 “卓索！……哲里木！……出来！” 思绪一晃而过，江牧野已经走了过去。 阿依娜没办法，只好跟上去。 高大的帐篷外，她扯着嗓子叫了两遍他们的名字。 ………… “吵什么吵…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鼻涕虫？你不去找你阿爸来这里做什么？” 卓索从里面走出来，没想到是阿依娜，他看了一眼只到自己胸口的小人，立刻换了一副嘲讽的语气。 “你才鼻涕虫！卓索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别惹我！” 阿依娜抽出自己插在腰带上的马鞭，气势汹汹的指着卓索。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哼！没事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卓索睥睨一眼，转身就要回去。 在这过程之中，没正眼看过博尔赤，仿佛和阿依娜并肩而立的人是一团空气。 “你……！” “这不是阿依娜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阿依娜差点被气死，没想到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隔壁的帐篷里传开了哲里木的声音，卓索也因此停下了步子，斜眼看着说话的人。 “他就是哲里木~” 人还没近，阿依娜悄悄歪着头告诉江牧野对方的身份。 博尔赤点头，转眼看向哲里木。 阿依娜说的不错，这个人确实有一双精明的像是狐狸眼睛，哪怕身上的气势没有卓索那么强，但如果把两人放在一起，博尔赤觉得，自己一定会率先被这一双眼睛吸引。 此刻，哲里木披着短皮袄，漫不经心的朝三人走来，一双眼睛在阿依娜身上看了一眼，没有过多的停留，下一秒又转向了江牧野。 “大哥……早啊~”收回目光，哲里木回头向卓索打招呼。 “哼！” 回应他的，是卓索冷漠的哼声。 江牧野把这些看在眼里，怎么回事？阿依娜不是说，这两人臭味相投吗？不对盘？ 哲里木并不在意卓索的态度，他笑眯眯的开口，视线又回到了江牧野身上。 “你就是三弟？我昨天晚上听说了你，每想到今天就见面了，你比我想象中……来的更快。” 江牧野微微皱眉，他感觉到了哲里木笑容中的危险，知道自己？！ 对方一开始就调查过自己了，看来这是一个比卓索要棘手许多的人物。 “哲里木！你说什么？！” 前一秒还不可一世的卓索突然炸了毛，他上前一把抓住哲里木的领口，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就算刚才和阿依娜对骂也没有这么失态。 “大哥别着急啊~” 哲里木还在笑，哪怕被人提着领口，也没见他生气，他拍开卓索的手，缓缓的开口，“我可没骗你，人就在这里，不信的话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 “哼！”卓索转头，目光在博尔赤身上开会打量，对面的人又矮又小，皮肤白的像女人，而那双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在这样的视线中，一股怒气从卓索心中升起。 “小矮子，你是谁？哲里木说的是真的？” 恶意？江牧野点头，唇角拉出一点笑意，卓索的恶意在他看来很好！不管是为了什么，从一开始留就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这种人……不会成事！ “该死！” 得到江牧野的肯定，卓索气的想要冲上来，笑？！他会让这个孽种再也笑不出来！ “大哥住手！” 阿依娜第一时间挡在了江牧野身前，另一边，笑眯眯的哲里木居然也拦住了卓索。 “你要做什么？该死！阿妈还不知道吧？又多出来一个小杂种！”卓索愤愤，恨不得上来扑倒江牧野，可哲里木却紧紧的抱住他。 “大哥~我们这位阿弟可是父汗带回来的，不管阿妈知不知道，他都不是我们能动的？大哥懂吗？” 哲里木摁住卓索，背对着阿依娜两人，在他们看不到的角度小声的对卓索说到。 “那要怎么办？长得跟女人一样，又矮又小，也是我们草原的种？这种人就该扔出去喂狼！” “他的去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这和我们无关，父汗刚刚回来，大哥年长，无论如何也要做出个爱护幼弟的样子出来，我知道大哥不屑，就当是为了阿妈，听我一句，今天别动手！” “哼！”卓索看了一眼依旧笑眯眯的哲里木，“我就不相信你心里舒服，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两人依旧是窃窃私语，这句话没给哲里木一点面子，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可哲里木似乎已经习惯了卓索的态度，反而笑的更加开心。 “来日方长嘛，不管他是什么人，没人能够让阿妈心里不舒服，也没人能让大哥心里不舒服……” “我们走……” 看了看哲里木，又看了看阿依娜和江牧野，卓索咬牙切齿，从牙齿缝里钻出几个字，“去找父汗……” ……………… ……………… 不欢而散，大概就是这样吧。 江牧野看着远去的两兄弟，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也达到了。 试探…… 卓索是个莽夫，哲里木却如阿依娜说的那样，是一个棘手的对手。 如果真要说他来这里试探什么？大概就是知己知彼，来之前他就自己将自己的位置定好了，既然不可能是友，那就一定是敌。何必去在乎敌人怎么看待自己！？ 第九章 可敦 看着江牧野不说话，阿依娜以为他是被吓到了，或者是她猜测一般，想要示好的江牧野被哥哥们冷落了，不仅是冷落，甚至还有辱骂，这样看来，一定会伤心吧？ “嗯……没事” 江牧野低下头，他的情绪隐藏的很好，从他离开母亲的那一刻，仿佛一瞬间懂事了许多。 每个人都要有秘密，不管面对再亲密的人，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说出来的，当然，这包括他从未在意过那两人的态度。 阿依娜看江牧野还是不说话，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想了想，继续劝说到。 “大不了以后不来看他们，再大不了，我们见了他们就绕路，你不喜欢的话，总是有办法的，别难过，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我的小马驹很漂亮，刚好赶上我阿爸回来，我让他也选一匹送给你，这样我就可以教你骑马了！” 突然想到一些好玩的，阿依娜迫不及待的想让江牧野忘掉刚才的不愉快。 “骑马？” 正在思考的江牧野抬头，当他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也突然来了精神，暂时放下了心中思考的事情。 没错……这里是大泱，弱小的人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就算现在有人护着他，以后呢？ 他从小被保护的太好，甚至于母亲都没让他融入过真正牧民的生活。 江牧野……母亲的本意也只是想让他当个放牛娃，可是偏偏事与愿违，有种东西叫做命运，还偏偏给他遇上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虽然看不见昨天晚上璀璨的星星，但他知道云层后那东西会一直存在，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归是自己的一个寄托，他的心中一动，情不自禁的就点了头。 “你同意了？！太好了！走……我们现在就走！” 阿依娜眉开眼笑，这个女孩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不管她身上发生多么不愉快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时候，更甚至于，转眼就会忘掉，下一秒就会笑的没心没肺。 江牧野觉得这笑容有些刺眼，曾几何时自己和她也是那么相像，每天吃吃喝喝，无聊的时候母亲讲讲故事，教他一些在当时看来可能这辈子都用不到的文字。 可惜，都回不去了，那个女人死了，他已经没资格和阿依娜一样笑的没心没肺。 “走吧……” 这一次他的眼中涌动着悲伤，尽管他努力把这情绪压下去，但还是被阿依娜察觉了。 “或许……真的是卓索太过分了吧？！”阿依娜心想。 她看到了江牧野的悲伤，却不知道他为何悲伤，只觉得应该是卓索的话太伤人了，一点也不友好。 如果卓索说的是自己的话，自己会不会就那样跟他打起来？ 或许会的！ 这样看来，阿野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反驳的话。 该死的卓索……就知道欺负人！ ………… ………… 江牧野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情绪此刻正让阿依娜愤愤不平，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冲动的女孩或许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帮自己打一架吧！？ 余光在卡奥的帐篷上停留在许久，江牧野转身，跟着阿依娜离开了这个地方。 ……………… ……………… 卓索和哲里木其实一开始就打算出门的，他们的父亲回来了，作为儿子，从今天开始，每天都必须去向阿爸问安。 他们两人的母亲是可敦，大汗的正室，十多年过去了，从嫁给扎贡开始，扎贡就没有再娶其他的女人。 可敦对这一点很满意，她爱自己的丈夫，更爱自己的儿子，在其他人看来，抛去身份，应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才对。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那个女人如果知道自己被一个谎言蒙骗了十多年，很难猜到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敦~是一个聪明而且有手段的女人啊，至少在扎贡不在的日子，图祿埠的被她管理的很好。 阿依娜也走了，她不会去想这些，从江牧野答应她开始，阿依娜满脑子里装着的就只有她的小马驹。 和两兄弟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愉快。 至少在旁人的角度来看，无论是哪一方，话里话外都藏着明显的敌意。 ………… ………… “等下我们去看你的阿爸吧……”想了想，她看着江牧野提议到。 “不想去”。 “阿野……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还不能接受他，但我得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阿依娜难得的收起脸上的笑容，她总是笑，尤其是在江牧野面前，跟这个男孩在一起她觉得很开心，“不管你喜不喜欢扎贡大叔，他都是图祿埠的王，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你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我想没有什么比他的宠爱更合适。 卓索和哲里木那么不可一世，还不是得乖乖的去问安，所以你也去吧……别输在这个地方！” “阿依娜……我想过这个问题，但抱歉，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我不能去。下次吧……我保证……下次一定跟你一起去！” 江牧野停下脚步，他知道阿依娜说的对，这也是他这些天一直盘算的问题。可他从小过的都是没有父亲的生活，就这么叫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月的仇人“父亲”，他还做不到，至少在他看来，总得收点利息在前，一切才不显得突兀。 “你真是……好吧，我不说就是了……”阿依娜叹了口气，她确实没有立场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 “走吧，我们去骑马！带你去看我的小马驹，我养了两年，它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家伙了！” 少女总是闲不住，大泱的人向来无忧无虑，这里天高云淡，所有的烦恼都会被大风刮走。 虽然马上就十三了，但阿依娜更像个孩子，只要有好玩的好吃的，什么不愉快都能通通忘记。 “好~我也想学！” “我教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的回到驻地。 ……………… ……………… “阿依娜！？” 拉姆一直都等在阿依娜的帐篷外，她想着，等阿依娜回来，自己一定要向她好好道歉。 自己犯了错，那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会不会因此难过？ 第十章 骑马 她就这么站在外面等啊等，太阳都快到头顶了，可一直没见阿依娜回来。 “或许是和她阿爸在一起吧~” 拉姆失落的低着头，打算先回去。可一转身，发现那小小的人影正一脸笑容的朝她走来，而阿依娜背后，还跟着一个瘦瘦的小男孩。 拉姆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她忽然想起来昨天阿依娜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句什么长得好看的小阿弟。 拉姆像是踩了牛屎，一下子跳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 难道……阿依娜说的是真的？ 天呐！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拉姆冲过去，一下子扑到阿依娜面前。她跪在地上，复杂的看着两人。 “拉姆，你来的正好，我的小马驹的呢？快帮我牵来。” “阿依娜……你们~要去骑马吗？” “是的……你快起来，天气这么好，拉姆你跟我们一起吧！” 阿依娜想了想，她知道拉姆在想什么，不过她都说了自己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从来说话算数，拉姆没必要这么紧张。 “不了……我……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拉姆一愣，没想到阿依娜会这么说，没怪自己，还愿意让自己陪着她吗？ 拉姆眼眶湿湿的，阿依娜是个善良的孩子，可这更让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那好吧……我和阿野一起去。” “阿野？是这位主子吗？” 拉姆转头看向江牧野，这真是一个好看的男孩，哪怕拉姆一直觉得自家阿依娜才是大泱最漂亮的孩子，但这个男孩却一点也不逊色。 尤其是一双眼睛，她很少看到这样的眼睛，无辜？可怜？或许是吧，但有这样一双眼睛总让人觉得这是个需要人心疼的孩子。 “唔~没错，我昨天告诉过你的！”阿依娜眯着眼睛笑，“他是扎贡大叔的儿子，我的新朋友！” “这样啊……”拉姆似懂非懂的点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懵懵的闭上了嘴巴。 “拉姆？拉姆？”阿依娜叫了两声，拉姆却神游去了，她瘪嘴，“阿野，我们自己去牵马吧，不用理她，拉姆就喜欢没事发呆……” “好”！ 简洁的一个字让阿依娜嘴角上扬，不由分说的拉着博尔赤去了自家马场。 图祿埠一直都是大泱最强大富庶的部落之一，数十年来，他们骁勇善战，积累下来，几乎每个人都会有一笔不菲的财富，除了金银，财富最大的体现就是他们拥有的食物和手头的牲畜。 阿依娜的父亲敖汉是图祿埠的二汗，他军功斐然，每次远征回来都能得到大量的战利品，所以阿依娜家的马场很大，有多大阿依娜不知道，但貌似自己骑马时从来没到过边界。 至于这片土地上的马匹和牛羊更是数不胜数，敖汉常常对阿依娜说，等阿依娜以后出嫁了，那些都会是她的嫁妆，数不尽的牛羊啊~那是多么风光！ ……………… ……………… “看上哪一匹了告诉我，我帮你牵~” 阿依娜带着江牧野去马场，数百匹骏马围在一起安静的进食。绿草如茵，尽头处和蓝天白云连在一起。 阿依娜看着那些矫健的马儿，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豪爽，她骄傲的抬着头，心里美滋滋的。 “其实我不懂这些，你帮我决定就行。”江牧野一愣，突然笑了，他虽然看到了阿依娜眼睛里的傲娇，但女孩明媚的像是头顶的太阳，热烈却不讨人厌。 “哦~”阿依娜拖长了声音，她看到了江牧野的笑容，一扫阴霾，比刚才好多了，不由得也高兴起来，“那我可选替你了啊！” ……………… ……………… 阿依娜知道江牧野不会骑马，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明明在大泱长大却不会这些，但还是细心的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 她搬来马鞍，又把自己的马鞭送他一根，一切都准备好了。拍拍手，阿依娜吐气，转头看向江牧野。 “会上马吗？” “不会”。 “我教你……来，抓住缰绳，脚踩在马鞍上，跳起来后手上使劲，翻上去坐直就成！” 阿依娜尽可能的把自己阿爸教她骑马时的话复述出来，可她也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记忆早就模糊，似乎是从记事开始，她就能上马背。 为了示范一下上马的动作，阿依娜翻身直接上了自己的马，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对面的江牧野。 “我试试看……” 江牧野抓起的缰绳，学着阿依娜的动作，一脚踩着马鞍，灵活转身。 身下的马很有灵性，在江牧野上马上马的时候一动不动，哪怕穿过鼻子的缰绳会让它很不适。 “阿野！你真厉害！” 阿依娜惊呼，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次对方就能上马，虽然在大泱，更小的孩子都能够在马背上驰骋，但在她眼中，阿野是不同。 “嗯……阿依娜很会挑马，这马很温顺，谢谢。”江牧野轻柔的摸了摸母马的头顶的鬃毛，粗糙却能感觉到温度。 “不谢不谢！”阿依娜开心的挥手，没什么此刻的成就感更让她感到满足。 “走！我带你溜两圈，双腿用力夹住马肚，手用来控制方向，准备好了吗？” 阿依娜说完，一鞭子落在江牧野身下的马背上，母马顿时撒开蹄子飞奔，驼着背上的人飞奔出去。 自己立刻纵马追出去，身下，枣红色的马驹神采飞扬，转眼之间就追上了前方的江牧野。 黑发飞扬，如云彩一样柔软，阿依娜感觉到迎面的疾风，不由自主的眯上眼睛。 “怎么样？好玩吗？” 在大泱，就算是在自家的马场，同样有着不可预料的危险，比如某场暴雨后突然多出来的沼泽，亦或是为了食物，从别处迁徙来的狼群，太多太多…… 两匹马在无尽头的草原齐驱，阿依娜大叫着，眼睛眯成一道缝，她好久好久没出来玩过，拉姆不会让她这样疯，也从来没有同龄人愿意陪她，至于卓索和哲里木就更别提了，两个混蛋，阿依娜跟他们向来不对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