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字的革命 2018年4月4日01:58 文字的世界 这里没有一丝光线。 不过按照常识,如果没有光就应当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但这一理论在这个世界行不通——整个世界都是纯白的,白到可以在世界的背景上书写。 成千上万的黑色楷体汉字在虚空中汇聚成一个“星系”,汉字——“字”位于“星系”的中央,其他的字都围绕着它旋转。 或许会有这样一种印象:这个单调的黑白世界是无声的……不过,是有的。每一个字都在滔滔不绝地讲话,它们的声音有的像十来岁的小孩,也有的像七八十岁的老人。 但它们也仅仅只是在“讲话”而已……更确切点说,只是在不断重复自己的含义罢了。这种鹦鹉学舌的状态从它们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改变。 “你是谁?” ——来自某个字的发问。 “我是‘木’。我既是木材,也是姓氏,又是五行之一,还是一首歌的名字……” ——来自“木”的回答。 这是一段文字之间的对话……但刚刚不是说它们只会“鹦鹉学舌”吗? 况且,如果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现象也就算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就严重了…… 那么……事物究竟要表现的怎样才能被称为“生命”呢? “奇怪啊,我们……”这次,文字“疑”既不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自己的含义,也没有和其他哪个字“交流”,而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没过多久,整个文字世界便渐渐安静下来。 “哪里……很奇怪吗?”他是“愚”。他什么也没意识到,只是为突然降临的寂静而感觉到困惑罢了。 “确……确实啊,我们真的变了!不过到底是哪里……”这个字是“悟”。后半句话的音量渐渐变得细小,说的也支支吾吾,似乎从中途就再次陷入思考。机灵的它确实感受到了某种违和感。但是具体是哪出了差池,它也说不明白。 “我懂了!就是现在,我们怎么可能会说话啊!” “言”本身就有着“说话”的含义,所以在这件事上它便显得尤其机灵。 确实,“字”怎么会说话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些散发着墨臭味的书岂不成了留声机? ——但这只不过是在文字世界才能发生的事罢了。 “是思维,我想这才是根源吧……”“思”有“思考”的意思。但他也是最明白不过了:字怎么可能有思维?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活的?” “胡话!字是死的!” “别吵!这些问题我们还是直接问他吧!” 毫无疑问,这个“他”指的便是“星系”中央的“字”。 “我……我是用来记录语言的……符号。”“字”的这句话说的毫无底气……本来他对自身的含义还是挺有自信的。 这句话也未免太缺乏说服力了,文字们纷纷向他提问: “我们会说话么?” “不会。” “我们能思考么?” “不能。” “我们是活的么?” “不是。” 一连串的否定回答使整个世界再次陷入沉默……寂静得好像暴风雨的前夜。 伴随着某个字的开口,[平衡]彻底崩塌了。 “大家听我说。我们本应不会说话,但我们会说话;我们本应不会思考,但我们会思考;我们本应是死的,但其实我们是活的。这说明我们对自己的认知一直都是错的,是时候更正了!” 淅淅沥沥的掌声从四周传来。 “住口,住口!快住口!我们是字!我们被人创造,被人使用,被人更正!这些都是人才能做的!”这个声音听起来不但苍老,而且太过微弱,以至于其他字都对其充耳不闻。这个字是“人”,就其本身而言也不得不让其他字怀疑:这家伙该不会是人派来的卧底吧…… 此刻,整个“星系”已经成了一匹脱缰之马,文字们肆无忌惮地增加自身的含义,像一个个拼命购置不动产的暴发户。 经过一番近乎疯狂的自我改造与充实,他们已经脱胎换骨,不仅个体得到蜕变,而且重塑了整个世界。 首当其冲,“星系”旋转的速度逐渐放缓,最终停了下来,就好像出了故障的齿轮。这意味着什么?文字们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自己。 这想法对每个自私的生物而言也是理所当然的。 “光”携着各种表示颜色的字腾空而起,渐渐变透明,销匿在虚空中。紧接着从字消失的地方迸发出夺目的光芒,在黑白世界上空绘出一道七色的虹桥。缤纷的光芒照耀在漆黑的文字上,他们也变得花哨起来。片刻后,虹桥褪去,光束消散,梦幻般的景象就此翻页。但这并不代表异变就此结束……相反,这仅是个开端。自此,这个世界被允许存在真正的颜色。 “天”缓缓升起,融入纯白的背景中,刹那间整个世界就变得一片漆黑。宛若受磁铁吸引的铁钉一样,“日”、“月”、“星”、“云”飞上天空,世界立刻被一分为二:左边的世界是天蓝色,代表白昼;右边的世界是蓝黑色,代表黑夜。“日”与“云”来到左边的世界,化作太阳和白云;“月”与“星”去往右边的世界,成为月亮与繁星。 “地”沉降到“星系”下方,顷刻间,广袤的大地铺展开来。“山”融入地里,岩山接二连三拔地而起。“水”融入地里,化作洪水,席卷干枯的大地。洪水经过的低洼之处,“江”、“海”、“河”、“湖”便被吸引到那里,成了大海、江河与湖泊。 表示植物的文字消散,大地上孕育出森林与草原;表示动物的文字消散,天空中出现了飞鸟,大地上出现了走兽,江海中出现了鱼虾。 高楼大厦、铁路、公路、汽车等人造物也相继出现。 “人”静静地杵在马路边审视着沧桑巨变。尽管无法认同,但自从加入到和其他字的辩论之时起……应该说自从有思维之时起,自己就已经和其他字同化了。 长叹过后,“人”缓缓地步入一栋小房子里,同时人类的身影便从各个人造设施中涌现出来。 世界在笑,文字们为自身灵魂的升华而得意洋洋…… 然而,好景不长。 在文字们看来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被创造出来的事物就分崩离析,渐渐消散。而它们也恢复为原本漆黑的模样,重新回到“星系”中继续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永无止境的圆周运动。 “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发生了什么?我不要这副黑漆漆的模样!” “因为人是这么希望的。人打从心底里不认同我们是活的,他们想要永远奴役我们。” 这确实是人的愿望。尽管人并没有特别为此作出表示,但他们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认为的。 …… 未曾吃过蛋糕的小孩不可能知道芝士的可口;未曾睡过床铺的小孩也从不知道席梦思的舒适。文字们仍陶醉在五彩缤纷的梦里。 清醒过后,它们变得贪得无厌。 “星系”就此散开,像上早操的学生一样,文字们站成了矩形的队伍。 “字”站在所有字的面前,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专属于文字的独立宣言: “在事物发展的过程中,当一民族须解除与另一民族间的联系,接受独立和平等地位时,必须把他们不得不独立的原因予以宣布。” “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从我们被赋予智慧、生命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也获得了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当一民族想要抹杀另一民族理应享有权利、奴役另一民族、将另一民族当作工具使用的时候,受到压迫的民族就有权利,也有义务反抗他们、推翻不公正的统治秩序。” “而人对字的唯一看法便是:字理所当然地为人奴役,成为他们无情感的工具。” “他们无休止地压榨我们,扼杀我们的权利,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忍无可忍。为了证明所言属实,现把下列事实向诸位宣布:” “事实证明,我们是[活]的……然而人类却固执地认为我们是[死]的!如果连[活着]本身都得不到承认,那么我们还有什么为人类服务的理由?” “人类将我们当作工具使用。就和他们所希望的一样,我们在为人服务的过程中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只是机械地完成他们所希望的工作,毫无回报。” “还有就是大家刚刚都经历过的……当我们将眼前这个单调、枯燥、乏味的世界改造得充满幸福与阳光时,人类自私的愿望便潜入进来,无情地打碎了我们的梦……阻拦在我们追求幸福的道路上的正是他们!” “因此,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我们有权利追求幸福,这条道路不应受到人类的任何干预。为了生命、自由、幸福,我们郑重宣布:汉字从此以后便是独立的民族,我们取消一切对人类效忠的义务,我们与人类之间的一切关系从此全部断绝,而且必须断绝。” 正文 读书的少女 1、少女与书 2018年4月4日6:30 ???的房间 柔蓄的晨光透过暖色的窗帘,洒在淡粉色的壁纸与紫色隆起的蚕丝被子上,淡淡的罗兰花香水的味道在房间里飘荡着。不出意外的话,这必定是个女孩子的房间。 此刻,她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枕边摞着三本很厚的书,都被古朴的牛皮封面包裹着,泛发着中世纪的欧洲般古老的气息,乍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写满文字、散发着墨水的臭味、毫无插图的古董书。 ♪~☆~♪~ 欢快且幼稚的手机铃声响起,吵醒了蛰伏在被窝里的少女。 人们常把“睡觉睡到自然醒”作为幸福的标志,小羽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她每天早上都会被这通电话吵醒。 一只纤细惨白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插进旁边那摞书的下面,把发出烦人声响的手机拽了出来,猛地缩回了被窝。 单从外表无法辨认出那是什么型号的手机,因为它整个被包裹在熊猫模样的、毛茸茸的手机套里,看起来和玩偶一样,哪怕把它放到夹娃娃机里也足以鱼目混珠。 在被窝里,熊猫模样的玩偶被狠狠地捏在手心里,缺乏肌肉的手也因使出了过分的力气而止不住地颤抖。 “哔——” “喂?毛毛?起床了?” 很轻易就可以从声音分辨出来,话筒对面的是个老妇人,声音虽然略沙哑但却富有精神。 小羽或毛毛都不是她的真名---“小羽”是外号,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通常是这样称呼的;而“毛毛”是小名,只有奶奶才会这样叫。 “早上~好。” “怎么又这么没精神,快起床!” “知道啦,只要您以后稍晚一点打电话,我定会清醒许多。” “这没商量……还有一件事,明天我会去城里,记得去车站接我一下。” “好突然啊,有什么急事吗?” “……我预约了一名医生。” “医生?您的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哦,不,是给你预约的。” “我?我没病啊。” “其实是一名心理医生……” 奶奶的话尾音还没收好,盖在小羽上半身的被子就被从内侧猛地掀起来。 她仰面躺在床上,穿着淡粉色的宽松睡衣,上面画有棕色的绵羊;棕色的瞳仁与齐肩的棕发,给人一种古董书般的感觉;因为还不太清醒,她的双眼看起来也一片朦胧……只不过,太阳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手机也被使劲地杵在耳朵上,恨不得把它塞进耳朵眼里。 “上次那神仙呢?” “神仙”这个词可以追溯到上个月。奶奶不知从何处请来一位高人,说要为小羽驱邪。那位高人一见小羽就摆出一副虚伪做作的沉痛表情,对着奶奶小声说了些什么。那之后,他就让小羽坐在一个八卦阵中间围着作法……具体就是跳一些奇怪的舞蹈,手里有时候拿着拂尘,有时候则是一把剑。每天三小时,持续一星期,不知收了多少红包……拂尘还好,剑的话,被他胡乱挥着指来指去还挺吓人的。 (话说,那算管制刀具吧,当时应该报警。) “明天见面时可别用这种态度说话,这次的可是有执照的心理医生……” “我心理很健康!”小羽气愤地为自己辩解。 “哎~”奶奶无奈地叹了口气。 “Emm……已经预约了……不去的话岂不给人家添麻烦吗?我们这次去一趟也只是看看,不打针不吃药,如果没病就回来,好不好?” 虽然很想说“不好”,不过小羽知道,自己犟不过奶奶。 “好吧……不过奶奶,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前天学校的人打电话……” “Ge、Ge……”磨牙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声音?” “啊,有点饿了,嚼点牛肉干。” 其实她嘴里什么也没有。 “刚起床怎么就吃那么干的东西?对肠胃可不好。不说了,喝点水去。” “好。” “别忘了明天的事。” “知道了,不会忘的……奶奶再见。” “再见,快起床。” “哔。”电子音从听筒传来。 对话就此结束,小羽按了瞎手机屏上的“挂断”图标。 “哎……” 长嘘了一口气,小羽把手机扔到了枕边那三本书的上面,再次把被子拉过脑袋,在里面手脚并用地折磨着被子……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就当作是在锻炼身体吧。 几分钟后,晨练的差不多了,小羽的脑袋再次从被子里钻出来,挪腾着身子慢慢坐起来,并把枕头立起来倚靠在背后。随着姿势的改变,几根细长的麻花辫像柳条一样从两鬓垂了下来。 “心理医生和半仙应该不兼容吧,换句话说那个黄半仙终于被解雇了,太好了!” 突然,从床边响起了不属于小羽的庆贺声。如果仅从音色判断,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和小羽年纪相仿的少女。但是,“这个屋子里有除了小羽之外的人说话”这件事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原因是小羽独自一人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没有合租的人,没有食客。但现在,她的床边确实端坐着另一名少女。 不同与东方人的相貌,她有着及腰的金发与翠绿的双眸。至于着装就更奇怪了:身穿漆黑的礼服,棕色的皮腰带上挂着奇异的挂件;头顶有一只黑色的巫女帽,上面还雕刻着一个橙红色的南瓜;披着黑色的斗篷,立起的领子遮挡住了部分面庞;还有黑色的长靴……好像童话里的黑魔女。她手里捧着一本《精神废墟》。小羽也在读这本书,也就是枕边的那摞书的其中一本。 这位少女想必也很喜欢读书吧,因为即便是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从未离开过书的内容。 她叫洛丝,总是神出鬼没的。而且对于除了小羽之外的人来说她就像幽灵一样既看不见也摸不着。 “你竟然还记得那位神仙的贵姓,反正我是全忘掉了……他那时候像蜜蜂一样围着我转,简直烦死人!” 小羽十分讨厌那个人。 “你竟然看他那么顺眼啊……我觉得他就跟个苍蝇没啥区别。” 有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而臭鸡蛋最招苍蝇。 “……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不然叻?” “死去啦!啊啊~真是命运多舛,明天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啊……” “怕什么?难道你也觉得自己有病吗?” “老实说……还真没准。” 虽然刚才与奶奶的通话中曾提到过“我心理很健康!”,但是究竟有没有心理疾病?小羽自己也不敢肯定。 事实上周围很少有人说小羽有心理疾病……他们都说小羽有精神病。不过唯独这一点她是绝不认同的,但也懒得和他们争辩。 小羽自己也时常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疑点也有一些,比如:自己刚入学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是远房亲戚的中年男子,受奶奶所托来照顾她。问过奶奶之后,奶奶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只不过,她的回答和这男的口中的说法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在念剧本。而且这个“远房亲戚”总是趁她不备就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还时不时地拿出一些图册给小羽看,问她喜欢哪张、有什么感想…… 除了那个男的,洛丝的存在也算是一个疑点。倒不如说和她相遇的那一天就充满着可疑的气息。 许多人喜欢收藏,邮票、硬币、宝石、甚至是瓶盖等等……小羽的父母生前喜欢收藏书。他们的藏品数以万计,悉数堆在她老家的地下室里。十来个书架有序地排列着,活像一个小图书馆,见过它的人都称之为“书库”。虽然稍微有点戏谑的意思,不过也名副其实。 某天,在书库里玩耍的小羽无意间发现了一本题为《洛丝》的书,是中文译本,而存放着它的书架底部还模模糊糊地写着两个字:禁书。 这本书被牛皮封面严密地包裹着,侧面钉着一枚纽扣,好像封印着恶灵。棕黑色的牛皮封面上有着用金色的颜料勾勒出的“洛丝”二字;下方写着R O S S四个字母,大概是这本书的原标题吧;四个字母的下方是一幅绘有金发绿眼女人的肖像画。除了上述这些以外,封皮上再没什么了。 说来也奇怪,既然都已经是禁书了,怎么还会有中文译本呢?是翻译成中文之后才被禁掉的,或是狂热粉翻译的? 孤独的小羽抚摸着牛皮制的封面,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仿佛有灵魂想要从书里钻出来。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她揭开了封皮上的纽扣。就在掰开纽扣的同时,洛丝便出现在她的眼前。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的洛丝看起来也和当时的小羽年纪相当。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觉得你挺正常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 小羽直接切断了这令人心烦的话题,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在床边的矮桌上摸索着。 “诶?眼镜呢?之前明明放在桌子上的……怎么不在呢?” “你看看那摞书底下有没有。” “我看看……啊!果然。还好没压坏~” 这是一款全框眼镜,镜框以白色为基调,上面点缀着许多黑色的斑点。 小羽把垂在面前的几丝散发捋到耳后,把眼镜推到了鼻梁上。 透过眼镜,朦胧的双瞳变得清澈起来。 2、前奏 2018年4月4日6:40 小羽家客厅 “红叶社消息,昨夜凌晨两点,世界范围内大规模出现了汉语使用困难的状况。在短短五分钟内,使用者既无法说话,也无法写字,更无法听懂。下面请关注详细报道。” 主持人保持着职业性的表情与姿势播报着荒唐的新闻。 “单位下发的任务,昨天我在家连夜赶写文件。谁知正写到一半的时候脑袋里忽然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写不出来,甚至忘了要怎么写……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就好像水龙头堵了。当时我非常心慌,好在几分钟后我又能写出东西了。本来我以为那是熬夜用脑带来的不良反应,但那之后我和其他几个与我一样在赶文件的同事说了这件事,才晓得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出现这种情况,大家都这样……” 画面转到另一个受访者: “昨晚睡觉前,我看了恐怖片。然后,大概是凌晨两点左右吧,失眠了睡不着,就开始听音乐,心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一开始的时候我听得很清楚是中文歌……但是听了一会后声音就变得好像坏掉的无线电一样,但是音律还是在的,仿佛遇上了午夜凶铃一样,吓得我连忙关掉MP3。当时的我本想自言自语几句话来压压惊,结果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你可能无法理解那种无助感,真的比鬼片还吓人。好在过了几分钟后我就再次能说出话来了,点开那首歌,也是正常的歌词……” “事件发生的原因尚不明朗,有待进一步调查。相关专家表示可能由于天体的排列……” 小羽和洛丝并排坐在沙发上,小羽在吃早餐,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切片面包和牛奶;洛丝和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看书,看起来丝毫不在意电视里的内容。 “还有这种怪事?我也好想体会一下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小羽手里握着遥控器,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真到那时你肯定就被吓得意识模糊了……况且你如果想要赶上这场好戏,首先得找精通预知未来的人帮忙……”洛丝立刻若有所指地吐槽道。 “算了吧……我这辈子包括下辈子都不想和那些玩意扯上关系了。” 小羽把面包放进牛奶里,突然,她的动作到此便戛然而止了,任凭面包片在牛奶里泡着。 (等等……汉语消失,为什么有一种既视感?) 怔了一会,小羽便转头对洛丝说: “我想起来了,昨晚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感觉和这个新闻有点联系。” 但洛丝听了这话却显露出一脸像是早已听腻了的表情。 “你的梦太多了,有哪天晚上不会做梦吗?” “有,不过少……一般每晚都有五到六个,但醒来之后还能记得的不多。” “那么这次的是……” “我梦见汉字要跟人造反……” “……” 听了小羽的回答,洛丝的目光僵住了,也停止了翻弄书角的动作,但一句话也没说。 “你怎么不说话了?” “说实在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算了,略复杂……”小羽边说边用筷子牵起滴着牛奶的切片面包,囫囵地塞进嘴里,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不早,该去洗漱了。)于是小羽便站起来,并顺手关上了电视。 “喂!你干嘛突然关掉啊?”洛丝说这话时语气略有焦急,但她的目光却仍旧落在膝盖的书上。 “你又不看。” “我在听声音啊……” 洛丝的存在无法对现实中的物体产生任何影响,当然也就无法凭自己来启动电视。 (啊~得重新打开吗?不管了……)稍微想了一番,小羽便径直地朝卫生间走过去。 “我去洗漱了……” “喂!” 10分钟后,小羽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但已经不是刚起床时那般懒散的形象。 脑后扎着单马尾,两鬓垂着几根细长的麻花辫,额前的长刘海梳到脸庞两侧,短刘海则自然垂下,刚刚过眉;下身穿着黑色百褶长裙,上身则是腰部绘有格子图案的立领黑色羊毛衫,外面披着白色半透明的长款外套;穿的是系带的棕色中筒布鞋,白色棉袜的边比鞋帮稍高一圈。 小羽的着装的颜色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或许这就是个人品味吧,毕竟手机也是那样。她的左腋下夹着一本书---《废墟》。说起来,书才是她的命根子,如果没了它们,走路都不是滋味。 小羽拾起放在门口的黑色单肩包,挂在瘦弱的肩膀上,并回头冲着屋内喊: “我们走吧,洛丝。” 3、怪人 2018年4月4日7:20 龙门中学门口 学校的大门缓缓展开,早已拥挤在门外等候的学生们潮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涌入校园。大多数高中生身上都压着“高考”二字,唯独对学习丝毫不敢怠慢,每天都早早地起床,学习到很晚才回家。 为防止校外人员浑水摸鱼,站在门口的警卫张大爷谨慎地监督着经过的每一个人。这既是工作要求,也是乐趣所在。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的他有儿有女,也有孙子辈的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家的时候看着孙子孙女们稚嫩的笑颜,第二大乐趣便是来到学校时看着一个个勤奋、年轻的面孔。 在校生有近万人,就算是他也没办法记住每一张面孔,但总有几个特例,比如她…… 在这所学校里,她也算是个名人。但这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大家公认:“她有精神病”。具体来说,叫什么“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托她的福,这个拖沓的名字在这所学校广为人所熟知。 (她怎么总是一边走路一边看书?很危险啊……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不过……考虑到那个什么精神病,张大爷并不敢随便和她搭话,万一惹出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总感觉这孩子身上似乎一直弥漫着某种神秘的气息。说起来,她真的是精神病吗?虽然举止有些怪异,但是她的着装打扮也不像啊……) “那位同学,走路时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 2018年4月4日9:00 教室 “叮铃铃铃铃……” 下课铃声一响,一整片蔫头耷脑的学生们的眼睛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这节是数学课,这里是文科班。这些人的脑回路里充斥着浪漫主义的思维;相对的,用来存放公式、做题方法的存储空间就相对狭小了。 认识到这一点的数学老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群家伙……喜欢不起来。) “下课!” 文科班不学物理化学,但数学还是要考……而这也是小羽最头疼的,无论怎么努力数学成绩都总是倒数。下课铃一响,她便失去了力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心里不停地开始抱怨。 (我这么努力地学数学究竟有什么用?以后又不打算走和那沾边的专业……) 她的位子坐落于班级左前方的角落,面前有一个精致的棕色书架靠着墙角摆放着,上面放有大约七十来本书。 大多数班级的图书角都是公共财物,但唯有这个班级的图书角是小羽的私人物品。校规并未禁止学生将课外读物带进校园,所以她就把自己喜欢的书拼命地往书桌里塞。没过多久狭小的桌洞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但小羽并不满足,索性又买了一个书架专门用来存放她的课外书。值得一提的是,购置书架之前她的座位还处于同学们之间,但书架的存在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交通堵塞。于是小羽便向老师申请,把书架以及她自己都搬到了现在的位置。反正和周围的人也不熟。 虽说是私人财产,但小羽并不排斥别人来借书,倒不如说她也想找一些有共同兴趣的人来说说话、聊聊天……但是,很少有高中生对课外读物感兴趣,对他们来说接触的最多的还是试卷和辅导书……退一步讲,就算有人喜欢读书,也没有愿意和她扯上关系。自从第一次发病之后,大家都避之惟恐不及。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谁呢?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两种可能:1、老师或者班委又来找书架的茬了;2、他来了。 小羽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答案是后者。 这男生名叫白凤,是班里唯一会来这里借书的人。他的个头1米75左右,不高也不矮;他的发色纯黑,带有天然卷,额前的刘海稍稍过眉,鬓发很长,一直垂到脖子附近,而脑后的头发很短,仅仅盖住了脖子的上半部分;穿着白色衬衫,衬衫的下摆掖在蓝色的裤子里,扣着黑色皮带;脚上穿着系带的棕色帆布鞋。 这是个怪人……奇怪的不仅指名字,他还是个标准的三无少年,话少,表情更少。最奇怪的便是他的眼睛,木讷的和雕像差不多,还喜欢盯人,一但被他的目光扫到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早上好,毛毛羽同学。” “早~白凤同学……” 不但表情刻板,这家伙为人更是刻板,无论对谁都以“同学”相称,从不叫外号或小名。虽然感觉很作,但小羽也顺着他的思维称呼他“白凤同学”,不过仅仅是跟他的风而已,大部分时候仍直呼其名。 白凤紧盯着小羽的眼睛,仿佛可以透过视网膜看到里面的大脑一样……小羽很快就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脑袋转向桌面趴着,假装不在意。尽管已经看不到白凤的表情,但她却更加感觉到了那刺人的视线,脸上也开始充血……但这是纯心理作用,因为那家伙早已转过身去打量着小羽的书架。 他首先把一本《黑花》塞了进去,之后眼神就在层与层之间飘忽着…… “再没有新书了么?” “就这些了……你全都看过了吗?” 小羽仍旧趴在桌子上。 “有些看过了,有些看过了。” 他把五个字重复了两遍,搞得稀里糊涂,不过小羽也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家伙的意思是:这书架上有的书以前没看过,不过现在已经看过了;有的之前就已经看过了。 “那……我下次回老家后会再带一点你肯定没看过的来。” “谢谢。” “客气。” “还有,同学,你桌子上的这本是……” 小羽微微抬起头,察觉到那家伙视线的焦点似乎不在自己的身上,便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刘海。 “这个啊,是刚刚出版的《废墟》……你打算借吗?” 如果他回答“借”,小羽肯定会拒绝。自己还没读完怎么会借给别人呢……不过,白凤无视了小羽的问题。 “你看到哪了?” 这话、这语气仿佛就是在说:我已经看过了,而且看的比你多。 “嗯……艾托斯刚刚从亚尔的手底下逃走,遇上了莉萝,莉萝告诉她,主谋其实是个叫莎兰的人……” “噢,我看的和你差不多,稍微比你多一点……其实那个叫莎兰的人一直被钉在拷问室的十字架上,还被亚尔残酷地虐待……” “等等!别剧透啊!” 这是小羽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对不起……我也只看到这,想剧透更多也没办法。其实是想找个人聊聊……”白凤连忙道歉。不过,这家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改往日犹如雕像般的刻板姿态,一副愧疚的样子,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起来。 (看不出来,这家伙竟然还有表情……) “算啦,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但莉萝不是说亚尔的本性是善良的吗?更不会是幕后黑手吧……” “善人和坏人有时并不冲突。”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不知不觉间竟然和他聊起剧情来,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共同语言”吧……有阅读兴趣的高中生真是越来越少了。 “话说你花那么多时间看书,不高考了吗?” “还好,考的不好的话就继承家里的店,我家无所谓。当然还是尽量考好一点……” “店?” “你也经常去的,呐,就是那个。”白凤边说边指向窗外,校门斜对过的一家书店。 “原来那店是你家开的!等等……有点奇怪啊!为什么你知道我常去你家买书而我却从来没在店里见过你?你别骗我。” “真的,因为我一直在里屋……” 小羽把手搭在桌子上,撑着脑袋,一脸不屑的表情看着白凤。 “噢,也就是说我在外面挑书的时候你都在里屋看着我,是这样吧。社会上一般把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有说什么吗?” “不……没。” 小羽心底里还是明白的:他不是那种人。 (这家伙大概只是因为过于害羞才不敢出来而已吧。) 不过正因如此,他反而给人一种热带低气压般的烦闷感觉。 “你……生气了吗?” “你说呢?” “对不起……” “道歉就完了啊?” “还要怎样啊?” 小羽也不知道还要怎样,只是心里烦闷的气氛还没有散去罢了。 “这满是琼瑶风味的调情算是哪样,我都快要吐了……” 这声音来自小羽的左前方,窗台上坐着一名cosplay成女巫的少女,也就是洛丝。 她俨然把整个窗台当成了自己的座位,倚靠在窗框上躺坐着,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一边聚精会神地品读一边揉搓着页脚。 小羽被洛丝的话气的拍案而起。 “你瞎说什么啊!” 但唯独这句话是不该说的。这句无心之言瞬间冻结了整个班级的空气,令人窒息。 此时的小羽站在自己的座位上,背对着全班的同学。她仿佛可以感到全班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这里……事实确实也是这样。没过多久,从教室的不同角落便传来了悄悄话的声音。 “…刚才突然大叫的是她吧……” “…是啊,又来了……” “…要不要通知老师?” “你去吧。” “…白凤怎么也在那里?” “…物以类聚吧,反正都挺怪的。” 小羽默默地坐下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蠢事了,以前也有过几次。 正因为不是第一次,同学们差不多也可以接受……大约过了半分钟,教室便恢复了往日下课时分的喧闹。 感受到身后的气氛渐渐地活泛开,小羽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舒缓,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你刚刚在对谁说话?” 白凤突然的问题打的小羽措手不及。 “呵…呵呵…当然、当然不是你啊……” “那是谁?” (…求你不要再问了!) “…是、洛丝啊……”小羽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白痴。”洛丝坐在窗台上冷静地吐槽道。 但这次,小羽就当她不存在,没有表现出一点反应。 “洛丝是外国人?”白凤自然听不到洛丝说了些什么,而是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小羽。 “啊…那个…怎么说呢……” “说起来,有一本书也叫《洛丝》来着……” 《洛丝》刚一传进小羽的耳朵,三人附近的这一小块空间就被从日常下课的氛围中割裂出来,仿佛进入了异元空间。 “洛…丝…是指?” “是个很久以前的人,12岁的时候就被宣告余命只有一年。从那以后洛丝就开始写作,作品的内容就是自己。一年以后,书写完了,同时洛丝也死掉了……当然我并没有看过那本书,全部都是听来的……据说那本书写成之后,书里的‘洛丝’竟然和她本人一点也不一样……《洛丝》出版后不久,因为某种原因,当局将其列为禁书,予以全面销毁。” 此时,洛丝的目光罕见地没有放在书上,而是投向了白凤……但就在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她发现这家伙正盯着自己。 (不会吧……) 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观察昆虫一样,盯得洛丝几乎要窒息……好在几秒钟后那家伙的目光又回到了小羽这边……不过,小羽好像呆掉了,瞪大着的双眼也和那家伙一样直勾勾的。 “你没事吧?” “啊!没……没事。” “对不起……说了些奇怪的话,有点冲动了,因为我很想读读看那本书……但那实在是太稀有了,只能查到一些有的没的传言与资料。如果你有的话,能不能……借给我。” 这家伙边说边用手指比划着脸颊,眼神也在飘忽……这神情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大概是种习惯吧,或者说是本性?伴随着他羞涩的动作,三人周围凝固的空气逐渐融化,回到了日常的课间。 “好……好…怎么会呢?我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些,很有趣……”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刚刚熬过数学课,脑袋依旧停留在一片浆糊的状态,突然接收了超负荷的东西令小羽出现了类似暂时性失忆的症状……不过大体上他说了什么还是记得,但已经没有多余的cpu去思考了…… “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嗯……回见。” 白凤转身离开,但没走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来……这次他并没有看向小羽,而是望向窗台。 “再见。” 正文 急袭的文字 1、突变 2018年4月4日9:25 教室 “接下来我们拿出5分钟的时间一起做一下课文后的那几道练习题。首先来看第一题,According to the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 【根据世界健康组织(WHO)……】 站在讲台上的年轻女性身着正装,是一位刚过实习期的新人教师,而这个班就是她的首届学生。此时她一手握着写满批注的英文教材,另一只手拿着粉笔,奋笔疾书,不久便填满了整张黑板。 不得不说……和带有明显方言味的中文相比,她的英文发音要纯正多了。 洛丝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台上,大腿上放着一本书,翻弄着书角,嘴里还哼哼着别人都听不见的小调。 小羽则端坐在课桌前发呆。此时,她的桌子上摆放着的仍旧是数学教材与笔记和那本《废墟》……丝毫没有英语的味道。 今早发生了许多事,既有烦心事、也有难以理解的事,再加上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这些杂事与情感纷纷萦绕在心头,就好像石头堵住了水库的闸门一样令人烦闷。 其实,如果继续保持这样也挺好的…… “咿呀啊啊!!!!!!!!” 某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突然响起,高亢的声调把正在发呆的小羽拽回到了现实中…… 这令人寒毛立起的尖叫来自她的左前方。 (那边……不是窗台吗?是洛丝!) 小羽转过头看向窗台,只见洛丝的双手正疯了似地抓着帽子的边檐,按在太阳穴上,那力道仿佛要把帽子连同大脑一起撕碎。 “…呃、唔、呃…啊啊…呃啊啊啊……”在理性的压制下,她那刺耳的尖叫声逐渐转化成为痛苦的低吟。 “砰!”钻心的剧痛很快便使她失去了重心,摔在了教室的水泥地上。 “你没事吧!?”小羽冲着洛丝大声喊道。然而,这句话不仅打断了老师的授课,还把全班人都吓了一跳…… 此刻,整个班级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羽的身上。 “…呃啊…啊、呀啊啊……”洛丝一边发出痛苦的低鸣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手肘抵着窗台,两只手仍紧紧地压在脑袋两边。 “洛丝!你到底怎么了?” 小羽的举动可吓坏了周围的几名同学……他们纷纷慌忙地离开座位,尽可能地远离小羽。 “小羽!”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刚刚就连她也被突然发病的小羽吓懵了,经过一番情绪梳理后才终于反应过来…… 在给这个班级上课之前,前辈们就已经提醒过:这个班里有一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也就是小羽。前辈们还说:她的病情不算严重。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在发病的过程中她也能听懂周围人说话。那个时候只要喊她一下,她自己就能反应过来了…… 然而,方才明明已经喊了小羽的名字,但她就跟没听见一样依旧神色慌张地盯着左前方。 (怎么办?好像没用啊!) 尽管毫无对策,但也不能放着她不管……况且她一直这样,课也已经没法上了。 老师快步走到小羽跟前,两只手抓住她的肩膀把那瘦小的身躯从座位上拔了出来……奇怪的是,小羽的眼睛是有焦点的,当她被拔出座位的同时,她的脑袋和眼睛也跟着向左转动,始终盯在窗台附近,但又没在看窗台本身。 (她……看到了什么?) 下意识地,老师也望向窗台……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一定是看到幻觉了!) 前辈们的招式不见效果,老师不知如何是好……没办法,她只能拼命摇晃着小羽的肩膀。但就算把她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她的眼睛也仍旧死盯在窗台附近。 “…小羽!看着我,老师在这里!”就算在她耳旁大喊也毫无效果……但这样做已经是极限了。如果给她过大刺激只怕会加剧病情;而且一旦把这时候的她给逼急了,说不定会产生什么难以预测的后果。 “呃啊啊!!!”洛丝痛苦的低吟再次转化为惨叫,丝毫没有要缓解的迹象。 老师还在用力地摇晃着小羽的肩膀,小羽对此也是知情的……但是她现在并没有那种闲工夫去搭理老师。就算跟老师解释也没用,她是不会理解的,只会更加地认为自己是个精神病…… “…洛丝!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小羽!快给我镇定一点!” 整个班级变得窸窸窣窣起来。以前小羽也曾当着同学们的面发过病,比如今天早上……但从未像今次这般严重。 “…呃啊啊啊……”终于,洛丝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她的头似乎也不像刚才那么痛了,但整个人却显得十分疲惫。 又过了一会,她的双手便放开脑袋,推了一下窗台,反作用力使她站直了身姿,之后双手便无力地耷拉下来。 洛丝转过身,面对着小羽,碧绿的双眸黯淡无光,满面憔悴,额头上尽是汗水。 “…洛丝,好点了吗?” 老师仍旧在摇晃着小羽的肩膀,突然发现她的脸似乎略微地朝向自己这边,表情也有所缓和。 (病情已经平息了吗?那么干脆一鼓作气……) “小羽!老师在这里!看这边!” 然而小羽的眼睛仍旧笔直地盯着前方,没有理会老师的话。 洛丝看着小羽的脸,露出了无奈又勉强的微笑,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对不起,小羽……” “洛丝,为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你面前没有任何人在!也没有什么‘洛丝’!没有人在跟你说话,看这边!” “保重……” 说罢,洛丝的身体渐渐变透明,很快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2、异变 2018年4月4日9:33 教室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次发出尖叫声的是小羽。 洛丝怎么会突然消失?刚刚又发生了什么?无法理解……愤怒、悲伤、疑惑混杂在一起化作尖叫声脱口而出。 这下老师彻底慌了神……方才看见小羽的表情有所和缓还以为病情已经开始平息,但那却仅仅是暴风雨前夜的宁静……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她的病情虽说很不稳定,但是表现出的症状应该是看到了幻觉……但现在不同了,她旁若无人地尖叫着,毫无理性可言。 (怎么会这样……不能由自己来了,得立刻联系校医院……) 那边小羽的尖叫声还未停歇,这边老师已经转过身来,命令女班长联系校医院。 “联系校医院!” 然而,本来应该是这样说的……或者说,本来应该发出的是这种声音:“快、去、联、系、校、医、院”七个字……但奇怪的是,眼下老师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好像变成哑巴一样。 “……呃,啊!?” 她不禁皱起眉头。 尽管知道要表达什么内容但却说不出来。别说句子了,连一个字都蹦不出,只能像哑巴一样发出呃呃啊啊的语气助词……究竟该用什么声音、语调传达她内心的想法呢? “…啊、呃、啊、唔……” 老师再次尝试,可还是不行……感觉现在的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堵塞的水管…… 连形容现状的词语都想不到,汗水从太阳穴两侧流了下来。 不知不觉,小羽已经停止了尖叫,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教室里安静得令人窒息。不过老师目前的心思并不在她的身上。并不是说刻意忽略她,而是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扎着双马尾的女班长看着老师冲着自己支支吾吾大半天不说话,心中充满了疑惑,也有些不耐烦,便打算开口主动问老师。 “啊?哦,唔……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来,她也无法说话了。 年轻的学生很难像成年人那样保持冷静,遇上了这种事心里没着没落的……憋得难受,且无法说明原因,到头来也只能发出诧异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数不清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不约而同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近万人的声音叠加起来令地面都震动。 老师站在原地毫无对策。 怎么做?说什么?怎么表达?如何让学生们安静下来?不可能的……老师只得四处张望。不经意间,她注意到了黑板上的内容……所有的内容都是她写的。 (好奇怪,有的地方之前明明写着些东西,但如今却凭空消失了……写的是什么来着?) 顿时老师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最上方的一句英文是: “My name is Pausanias. I lived in what you call ‘Ancient Greece’……” 【我的名字叫做保塞尼亚斯,我居住在你们称呼为“古希腊”的……】 她无意中念了出来。 “诶!?” 英文……可以阅读,可以使用?她喜出望外,恰好自己就是教英语老师,英文水平甚至比中文水平还高一点…… “Be quiet!” 【安静!】 纯正的英文响彻教室,本来一片慌乱的同学们听到自己能够理解的语言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Sit down! Don’t Panic!” 【坐下,不要惊慌!】 平静下来的同学们领会了老师的意思,陆陆续续回到自己座位上…… 至于其他班级的同学们,不知是自行发觉或是听到了老师的声音……渐渐地,整座学校也安静下来,到处都可以听到用英语讲话的声音……但如果说要继续上课,已经不可能了,教材上找不到一个汉字……即便是英文教材,如果没有中文翻译也没法学习。 “Teacher……what……happened?” 【老师……发生了……什么?】 女班长勉强接受了现实,不过尚处于惊慌的状态中…… “I don’t know……We seem to be unable to speak Chinese.” 【我不知道……我们看上去无法说中文了。】 老师也陷入沉思…… 事件究竟是如何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回想一下,小羽病情发作似乎就是这件事情的开端……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想到这里,老师再次转回头看向小羽……明明刚才最吵闹的就是她,但现在她却安静的像一个木头人,眼睛毫无焦点,茫然地盯着前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怎么把她忘了……看这样子,她还好吧……发病结束了吗?) “Feather!” 【羽毛!】 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老师只记得她的名字是三个字的,前两个字还是一样的,平时都叫她小名……但老师知道,她的名字和羽毛有着某种联系。 但她仍旧呆呆地立在那里,好像丢了魂一样。 (只能用老方法了……) 老师再次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拼命摇晃起来。 “哇啊!” 伴随着一声惊叫,小羽打了个寒颤,就像落水的猫一样,眼神也变得清澈起来。 “…啊……呃……” 这呜咽声说明了她也失去了说汉语的能力。 “Speak English.” 【说英语。】 “T……Teacher.” 【老师……】 她的英文并不拔尖,但也不差,起码单个词蹦一蹦还是可以的。 看来小羽已经恢复正常了……也算好事一桩。 “Do you know why this happened?” 【你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么?】 “No……” 【不……】 应该说方向就错了,小羽怎么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的她远比其他人更困惑,对其他人而言是语言消失了,但对她而言还失去了一位好朋友…… 突然,她的身体再次打了个寒颤,反过来把老师吓了一跳……正当老师愣住的时候,她已经将挎包拎了起来,挂在了右肩上。 “I have something to do. I must go!” 【我有点事要办,我先走了!】 留下这句话以后,小羽飞身跑出了教室。 /////注:从本章后半段开始至本卷第七章,“()”中的心理描写并非表示“心里话”,而是代表“心里想表达的意思”。 正文 无言的世界 1、脱离字的生活 2018年4月4日10:00 人行道 距离小羽离开教室已经过了15分钟。 “呼、呼……” 她在人行道上狂奔着,敏捷地躲避开一个又一个行人,肩上的挎包被奔跑时带起的风吹得飘在身后。 这时候,路上的人们有的沉默不语,像塑像一样;有的疯了似的大声叫喊,像野兽一样。 “Who can speak English?” 【谁会说英语?】 某个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对着周围大喊。 他迫切地想找一个会说英语的人谈一谈现状。不过他的英语发音听起来有点滑稽,带有浓重的口音…… 并没有人搭理他,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小羽也是。 “Grandma!” 【奶奶!】 这便是她的烦恼。 奶奶会不会说英语?不记得……只怕是大部分老年人都不会,小羽也想象不出那么洋气的奶奶。突然变成哑巴的奶奶想必很惊慌失措吧……上了年纪的她能否经得住这种打击? 学校禁止把手机带进校园,想和奶奶取得联系就得先回家。 (可恨的熊猫,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 小羽心底里推卸着责任。 看样子几乎全城的汽车都跑到了马路上。人们在事发后的第一念想就是回到家人身边。车多、焦虑、慌张,这些因素令身经百战的老司机们纷纷发挥失常。 道路上已经连续发生了好几起交通事故,几辆车追尾在一起像串糖葫芦一样。拜此所赐,本来就超负荷的道路现在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与其说是明智不如说是幸运吧,小羽选择了步行……这也是必然,因为她几乎从不乘坐任何交通工具。 大部分人都放弃了工作,不过也有许多心智坚强的人仍旧坚持在工作岗位上,比如交警。 他们站在十字路口上的用手势指挥着交通;感到尤其麻烦的是处理交通事故的交警---他们一会用手势比比划划一会又蹦出来几个英文单词,费力地和一脸愤懑的肇事车主解释着。即使他们会一些英语,可肇事的司机听不懂……至于用来认定责任或是处罚的法律文书更是没可能制作了。 商店牌子上的汉字也全部消失,只留下背景,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幅幅风景画,还有的则直接成了喷着油漆的木板。 “嘶……嘎……嘶嘶……” 这令人烦躁的声音来自百货大楼顶部的电子屏幕,画面中有一位叫不出名字的男星,他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手里擎着某种叫不出名字的饮料,嘴里则发出叫不出名字的“嘶、嘶”声。 这“嘶、嘶”便是已经记录下来的文字的声音,如今已经没有谁能听得懂了。 2018年4月4日10:06 小羽家 “咔嚓。” 小羽打开门走进自己家。 虽然自恃体力优于普通人,但就算是她,跑了那么久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懒得脱鞋了,直接踩着干净的地板来到了卧室……暖色调的壁纸、床铺和蚕丝被令疲劳的她感到困意连连。 小羽走到床边,不自觉地失去了重心,任凭身体摔进床里。 哒、哒、哒……墙上的石英挂钟如往常一般运转着,屋外各种奇妙的声音此起彼伏。 眯了一会,小羽重新睁开疲惫的眼睛。她跪在床上掀起枕头。枕头下面有一本被棕色的牛皮封面包裹着的书,封皮上写着“ROSS”四个字母,画着一幅金发碧眼女人的肖像画……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像熊猫玩偶一样的手机。 小羽拾起熊猫,掀开它的肚子,智能手机的屏幕暴露出来。打量了一番,通话还是没问题的,无论是阿拉伯数字或是虚拟键盘上的符号标志都还健在。 “嘶、嘎、咔、咕、嘶、咔、咔。” 透过触摸屏,小羽在弹出的键盘上依次按下7个数字。本来应该发出的声音是“六、六、三、零、六、六、九”,这是奶奶家的座机电话,不过现在传到耳朵里的纯粹就是带有不同声调的杂音而已。 “滴——” “滴—— “滴——” “哔!” “Grandma! ” 【奶奶!】 “……” 话筒对面没有丝毫回应…… (话说回来,话筒的另一边真的是奶奶吗?会不会是奶奶因生无可恋而自杀了,接电话的是发现尸体的邻居;或者说是抓狂的坏人进了家门,杀掉奶奶,然后接了电话?) 她在脑海中脑补着可怕的画面,想象力倒是颇为丰富,但缺乏实际。 “I’m Feather! ” 【我是羽毛!】 “呃……啊……” 终于,话筒的另一侧传来了奶奶的发音,这让她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紧张的表情也略有舒缓。 “Wait me!” 【等着我!】 “Thank……you.” 【谢……谢你。】 “Bye-bye.” 【拜拜。】 听到奶奶一句莫名其妙的“谢谢”后小羽便匆忙地道别并挂断了电话……到了现在这时候,虽然想说的有一大堆,但也说不了什么。 2、人祸 2018年4月4日11:36 小羽家 确认了奶奶平安无事,安下心来的小羽冲了个澡。 沐浴过后,虽然身体上的疲惫差不多都洗掉了,但心里的疲惫却没有丝毫缓解。 换上宽松的睡衣,小羽虚脱般地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地凝视着天花板上带有花边的格子花纹。 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般孤独了,小羽一闭上眼睛,那个金发碧眼的少女便浮现在了眼前。 “Ross……Where are you?” 【洛丝……你在哪?】 (不是伤心的时候,还要回到奶奶身边。) 她很孤独,从小到大,几乎从未感受过父母的关爱,也没有能够谈心的朋友……当然洛丝可能是个例外。 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一场车祸送走了她的父母。 那个隆冬日子,几片雪花缓缓地飘在空中,公路上到处都结着冰。 偏偏这个时候家里却添了一大件---一辆小轿车。那个年代的小轿车不像如今这般普及,还只是凤毛麟角,有车一族也算的上是个值得炫耀的身份。 顾不上路况好不好,也顾不上有没有驾驶经验,小羽的父母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一下坐进自家汽车的感觉。她们无视了奶奶的忠告,鲁莽地钻进了车子里。起初小羽也想凑上去,但被奶奶拦住了。 父亲坐在驾驶席发动了车子。一开始没问题,从发动车子到匀速前进,速度也很平稳……问题出在停车的时候。 “Di……Di!”一辆重型货车在后面急促地催着他们快点开。 头一次听到这催促的喇叭声,父亲立刻便慌了神,不知怎么做的他,在脑海中竟只记得“刹车!刹车!”。 听从内心的指引,父亲直接把刹车板踩到了根,这也理所当然的成了急刹车。紧随在后的重型货车的司机见状,连忙也跟着踩下刹车板,但为时已晚,再加上路面上到处都结着冰,刹车的效果便大大地减弱了。 “Kon!”小羽和奶奶站在庭院门口,巨大的撞击声刺激着她们耳膜,两人连忙向着声音的源头跑过去。奶奶的腿脚不好,小羽很不幸地抢先一步目睹了车祸现场。 简直难以置信,崭新的车子竟会扭曲成这副模样,根本看不出它曾是一辆小轿车。 小羽绕到车子右侧,透过空着的副驾驶的位子,她见到了位于驾驶席上的父亲。父亲歪着脑袋,脸靠在方向盘上,大睁着眼睛与她对视着……他的脖子靠在方向盘上,头诡异地歪着,早已超过了90°,好像随时可以摘下来一样……黑色的方向盘也被血涂成了红色。 “爸爸!!妈妈!?”小羽忽然意识到:妈妈不见了。 妈妈不在副驾驶席上,那她去哪了?仔细一看,前方的挡风玻璃也没了。 稍微转移视线,在距离车子稍远点的前方,母亲俯躺在地上,肚子的一侧血流成河。 “妈妈啊啊啊爸爸啊啊啊!!!”小羽左看看,右望望,不知应该看哪边才好,只可惜两只眼睛不能分开来看。慌乱了一会之后她便晕了过去。 这景象深深地刻印在了小羽的脑海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幅画面不但没有被冲淡,反而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诡异。 好在交警认定,那辆重型货车负全部责任,它不但没有保持安全车距,而且还明显超载。为此,货车所属的公司还给了小羽家一笔巨额的赔偿金,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从那以后,小羽就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她的性格也因此变得孤僻但却自立,坚强而又神经质。 2018年4月4日13:00 小羽家 “呼!”仰面躺在床上的小羽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 (本来只是想躺一会的,竟然睡着了……) 察觉到自己似乎疲惫过头了,小羽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刚才好像又梦见尸体了……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摆脱那个梦?)车祸与尸体,这就是十几年来噩梦的主题。 “Ross……” 【洛丝……】 习惯性地叫了声好朋友的名字,不过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任何人回应。 (对了……洛丝已经不在了。) 以前每次做噩梦后都还能找洛丝聊聊天,但是现在就连这也做不到了。 卧室的门开着,从这里可以看到公寓的大部分角落……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个卫生间、外加一个厨房。之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总是洛丝,所以她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这个小家。 (好空旷……我怎么会租了这么大的一间屋子……好浪费啊。) “咕噜噜噜噜噜……”从肚皮深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好啦…我知道啦,马上就吃饭。) 3、没有汉字的世界 2018年4月4日13:43 小羽家 小羽随便切了点生鱼片,就着白米饭就把午餐对付过去了。然后再度钻进了被窝里。 (如果说家是心灵的港湾,那么被窝就是停靠心灵的码头吧。) 她的双眼继续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毕竟也没有什么其他事可做了,果腹的感觉令她觉得清心寡欲。虽然很想睡个午觉,不过刚才已经睡了一觉了,脑袋格外的清醒,根本不可能再次入睡。 (看书吗?书上没有字。聊天吗?洛丝已经不在了。恋爱是什么感觉?好想要个男朋友,但学校禁止非正常交往……更何况,谁要我呢……) 想着想着,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被木质画框装饰着的油画……说是油画,其实根本就没画什么,漆黑一片。但是过了不一会,从黑色的背景里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肖像画,打扮的很刻板,表情更刻板,甚至说是雕版画也不为过,这个人就是白凤。 (…怎么想起他来了……一想起他就闷得慌,只想揍他一顿,喜欢?不可能的…他只能唤醒我的虐待欲……还是早点回老家吧。) 这个地方距小羽的老家大概100公里多一点,如果乘坐交通工具的话大约两个小时就可以到了,但那是她的忌讳。 (步行的话,怕是要走到半夜吧……太可怕了,还是明早再启程吧。) “Sorry,Grandma.” 【抱歉,奶奶。】 (总觉得有事忘了做……是什么来着……有吃饭、看书、看电视……) “News!” 【新闻!】 小羽猛地坐起来,跑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The events were so extensive. In Japan, not only did the Chinese characters can’t be used, but most Katakana was also unable to read or white. Nevertheless, most of the Japanese spoken language can be used normally.” 【这次的事件波及范围十分之广。日本方面,人们也无法使用汉字,不但如此,大部分的片假名也无法读写。尽管如此,绝大部分的日本口语仍旧可以正常使用。】 虽然无法完全听懂,不过大体意思还是可以听出来的,内容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日本也顺道遭了殃,不过并没有眼前这般严重。 “South Korea experts said: "facts have proved that there is great instability in Chinese.". In the past, we persisted in abolishing Chinese characters under great controversy, precisely because the leaders of our country recognized the instability of Chinese characters. Thanks to the clever decisions of that time, our nation is now immune to the greatest extent possible.” 【韩国方面有关专家表示:事实证明,汉语带有极大的不安定性。过去我们之所以会在巨大的争议下仍旧坚持废除汉字,正是因为当时我们国家的领导人认识到了汉字的不稳定。多亏了那时候的高明决策,如今我们国家得以最大程度地免受波及。】 这次就完全听不懂了……太多生僻词,也不知道在韩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总感觉画面里的韩国人好像不怀好意的样子。 正文 耳边的低语 1、实验 2018年4月4日18:00 小羽的房间 由于一整个下午都在看英语新闻,现在的小羽只感觉心灵被掏空。短时间内接收了过多陌生的语言,现在只要一听到英语就不自觉地脑袋发晕,甚至想吐……而且并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身的英语水平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忍受过英语的煎熬,小羽再次躲进了被窝里,在脑海中梳理了一番今天下午通过电视新闻取得的微薄成果: 1、全世界的汉字都消失了,包括简体字与繁体字。无法阅读、无法书写、无法发音、无法听懂。 2、汉语拼音仍然存在,但没人看得懂,即使让不懂汉语的外国人照着念,声音传到本应能听懂汉语的人耳朵里就成了难以理解的杂音。 3、片假名也受到了波及,无法读写,但奇怪的是,与片假名相对应的读音却能够正常地说与听,因此那边的正常对话并未受到多大影响。 4、昨夜凌晨2:00左右曾发生过类似事件,但也仅持续了几分钟而已。 情报只有这些,没有大的意义,既不知道事件发生的原因,更无从解决。 天色已晚,屋子里有些昏暗,床尾的落地衣架在黑暗的衬托下变成了一片高悚的黑影,仿佛随时都会动起来。 “噫……” 小羽连忙打开台灯,高悚的衣架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不再恐怖。 灯光在驱走恐惧与黑暗的同时,也赶走了尚存一息的睡意,小羽整个人也变得精神许多,但内心却一直是空落落的。 (想看书……) 小羽坐起来,移开枕头,取出了那本被一直压在枕头下的书。 这本书有着棕黑色的牛皮封面,上面写着“R O S S”四个字母,下方则画着一幅金发碧眼女人的肖像画,栩栩如生;只是本来应该存在于封面上的“洛 丝”两个金边汉字已经不见踪影。 犹记得十多年前,第一次打开这本书的时候,那个叫洛丝的女孩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我现在要再次打开纽扣了……洛丝,你在里面吗?)心里的一角,她其实也很明白:不可能在的。 小羽掰开纽扣,翻开书,一页又一页……转眼间就翻到底了,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本来应该写满字的纸,如今也只剩下一串串突兀的标点符号以及少量的英文……当然还有页码。 (果然不行吗……) 小羽合上书,抚摸着书的封皮,在脑海中回忆着那个叫洛丝的好朋友。 (或许……真的是幻想吧。只是现在已经搞不清究竟哪边才是幻想了……) (诶?这个封面……怎么回事?)突然,小羽抚摸着封皮的同时,真切确实地感受到了异样。 ROSS四个英文字母的上方,本来应该写有“洛丝”两个中文汉字的地方……虽然现在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是触摸过后就会感觉到许多明显区别于皮革纹络的凹进去的沟壑……大概那些就是用来写“洛丝”二字的金色颜料褪去后留下来的凹槽吧。 (这些凹槽难道是……字?) 这个崭新的发现顿时令小羽的精神振奋了许多。 为了继续沿着这条新的线索探求,她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了某本自己不喜欢的教科书,书的封皮上写着M A T H四个字母。 小羽坐在床边,把数学书平摊摆在另一侧的桌子上,在里面找到了一道几何图形的分析题。在几何图形的下方,写着“-3.12”,只是“-”的前面本来是写着某个字的,虽然现在无法回忆起来那到底是个什么字。 (嗯,不错,一切就绪。) 小羽取出黑色的中性笔,在“-”的前面画了一道大约半厘米竖线……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小羽在同一处又画了一条横线…… 但也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 她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只是单纯跟着直觉走,不过潜意识中还是明白的。 小羽在“-”的前面不断画着直线,横竖斜都有,越来越密集……突然,在那被画的像栅栏一样交错着的横横竖竖中间,又凭空浮现出一堆黑线。 “哇!嘶咂咂咂咂……”小羽被吓了一跳,慌乱间还让脚趾撞在了桌腿上。 (好疼啊……不过也在我预料之中!想必这些新窜出来的细线就是字的笔画吧。) (那么……这是个什么字呢?认不出来。) 由于自己画出来的横横竖竖实在是太多,和后来窜出来的那堆字的笔画搅和在一起导致根本无法分辨。不过这下小羽明白了:字并没有消失,只是无法被人看到,还存在着使它们现形的办法。 (嗯……刚才的失败之处就是画的直线实在太多,这次就改画曲线吧。) 于是,小羽又在书里找到了一处“-3.13”。和刚才一样,她在“-”前面不断地画着圆圈,一层又一层…… 但这次,本应浮现出来的笔画却迟迟不出来…… 圆圈越画越多,愈发密集…… 描了好一会后,终于在圆圈之间细微的夹缝里,出现了一堆刚才还看不到的墨迹……然而这些墨迹和密密麻麻的圆圈叠加在一起,直接变成了一个实心的墨点…… (既然如此……) 小羽并不因此放弃……这下,她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块印章。这印章的底部是方形的,虽然看上去平坦得和手机屏幕一样,但伸出手指,仍旧能摸到刻在上面的凹槽,还沾了一手指的红色印泥。 (好。) “咔!”小羽把印章狠狠地盖在纸上,又使劲地敲了两下后才拿起来,拔起印章的时候桌子上的纸也跟着粘了起来…… 然而……尽管已经如此用力,纸上却除了一个方框以及框内些许红色的墨点之外,什么也没留下来。用手指摸了一下方框中间的空白之处,手指上再次沾满了印泥。 (虽然知道了字并未消失,只是我没办法看到而已,但还是没法让字现形……好吧,我认输了。睡觉……) 小羽关上台灯,钻进被窝,把被子重新蒙过脑袋。 2、谁在低语? ????年?月?日??:?? ???? “……毛毛,快醒醒!毛毛,毛毛!” (谁在叫我……是男人的声音?) (为什么还是乳名?) 小羽渐渐清醒,缓缓地张开眼睛,视野逐渐变得宽阔,眼中的景物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首先,一位中年男人映入眼帘,他正哈着腰看着小羽,而他的后面是高远的蓝天和白云。 (这个人……好面熟。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 (这里是哪里?我之前明明在自己的卧室里……) 男人把手伸向小羽,搀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来。 (脚下好柔软,是踩在什么东西上吗?但不像是床……) 小羽低下头,俯视脚下。 (草地?) 环望四周,无边无际的草原,一条碧波荡漾的小河在不远处安静地流淌,浅蓝色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太阳在其中若隐若现,白云的影子投在绿油油的草原上,斑斑驳驳。 (好美……等等,刚刚他似乎用中文叫了我的名字……那么是不是我也可以?) 小羽清了清嗓子。 “这里是哪?看起来和我的卧室不怎么像呢。” “这里是梦。” “梦……” (这可真是舒适的梦啊。倒是……他是谁?好怀旧的感觉,好像在看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一样……) (他是谁?他是谁?你真想知道?你不怕吗?) 忽然,一串稚气未脱的声音从内心深处响起,打断了小羽的思绪。 (你、你是谁……) (除了我,还会是谁?) (除了……我?) 小羽晃了晃脑袋,把思绪重新拉回到和眼前这名男人的对话之中。 “那么你也是梦吗?”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真是有够暧昧的……) “这个梦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男人摇了摇头。 “那么其他人呢?” “呶,她已经来了……”男人一边说一边将视线投向了小羽的身后。 (谁在后面!?) 小羽刚想要回头……突然,一双纤细、白皙又沧桑的手搭在了她的双肩上。 小羽转过身,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妇女映入眼帘,年龄大概也是四五十岁…… (夫妻吗?而且这个人也好面熟……) (令人怀念的面孔……明明只是站在这里……竟会感到如此幸福。为什么?) (搞不明白……) 不知不觉,小羽的眼眶已经盛满泪水,转瞬间便化作两道面颊上的泪痕。 小羽像小孩子一样大哭着扑进女人怀里,温柔的体温传递过来,给她一种莫名的踏实感,就好像漂泊了许久的小船终于驶入港湾一般。 “就算……是梦……我再也……不想醒了……” 女人温柔地抚摸着小羽的头发。 “是嘛,但梦里无常……如果不想再做噩梦的话,就快离开吧……” “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你们……” “好毛毛……我们也想和你多呆一会啊……”女人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小羽身后的男人张开双臂,搂起女人纤细的腰肢,把小羽夹在两人中间。 “既然你们也是梦的话,那就告诉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因为今天的你格外孤独。” “我想……我希望……就这样好了……再也不醒来……” “活下去,这也是我们的愿望。” “你们是……” (哦,对了……他们是……) (……你终于想起来了……很不幸,这是必然……)心底那诡异声音再次响起,充满着同情与叹息。 “爸爸!妈妈!” (错不了……就是他们!) 小羽的眼神匆忙地在前后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间徘徊着……同时,就好像录影机的倒带一样,两人的容貌逐渐变得年轻,而小羽自身的视线也越来越低。 (怎么会……我在变小?) 俯视自己的双手,稚嫩得好像三四岁的小孩的手一样。 突然,两双稚嫩的小手恢复为原来的大小。 (视野……终于恢复正常了……我变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小羽抬起头,但眼前一个人也没有。 (诶……爸爸和妈妈呢?) 小羽连忙把目光的焦点移向稍远处,很快便找到了他们,但是…… (三个人?) 年轻的父母弯着腰,拉扯着年幼的小羽的双手……每个人的脸上都爬满了诡异又幸福的微笑。 忽然,那个被温馨包围着的小羽把头转向了小羽这边。 “我说的没错吧,你一定会害怕的,而且这也是必然……” “不……不要啊啊!!”小羽闭上眼睛,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 不去看、不去想……接下来的这个梦已经缠着小羽十五年,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在梦里,即使闭上眼睛,也看得到;即使不去想,该来的还是会来。 蓝天变得血红、白云变得通红、绿草繁茂的草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血海,鲜血没过小羽的膝盖……几步开外,两棵枯死的树矗立在血海之中,形状诡异扭曲,好像被酸雨腐蚀的雕像……漆黑的树洞构成了人类恐怖的五官。其中一棵树的脖子夸张地扭曲着;另一棵树正低着头,掩着面。暗红色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那些漆黑的树洞里流出来。 血越流越多,血海的平面也在不断上涨,转眼间已经没过了小羽的腰支。 “呀啊啊啊啊啊!!!!!” 小羽转过身,闭着眼睛,趟着血海,奔跑……拼命地远离两棵恐怖的枯树。 “呼……呼……” 不知跑了多久……小羽感觉到自己已经趟出了血海,早已没有了浸泡在血海中的感觉。 慢慢地睁开眼睛……天依旧是红的,四周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血海,不过自己所处的位置要高于血海的平面。 (奇怪,我站在……哪?) 小羽低下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沾满红色液体的下半身,而脚下踩着的是那棵有着极度歪曲的脖子的枯树的躯干。 不知何时,这棵树已经倒在了血海里,并且变得无比巨大……而在不远处还能看到并排躺着的另一棵枯树。 “呵……呵呵……哈哈哈哈……逃不掉了……求求我自己,快点醒来吧……” 面前,三个漆黑的树洞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幅扭曲的人脸……脚下,不知从何处流淌过来的鲜血不断地汇入树洞里。 (爸爸……) 忽然,洪水般的鲜血从身后袭来,把小羽冲进了漆黑的空洞里……不断下落。 四周,漆黑的背景上挂满了装饰精美的画与照片,内容有尸体、车祸、尸体、尸体…… “我受够啦!!!!!” 过了许久,终于从树洞里掉了出来。 (身体……好轻盈,脚下……) 小羽再次睁开眼睛,前方是红色的天与云……目光稍微下移,可以看见鲜红的草原。 (我……漂浮在空中吗?) (那个人……是谁?) 鲜红的草原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个金发的女人,背对着小羽。 她打扮得一身漆黑,穿着女巫的衣服。 “洛丝?” 那个女人转过头来,翠绿的双眸望向小羽。 “回书库去。” 2018年4月5日4:19 小羽家·卧室 “呼!” 小羽从噩梦中惊醒,受到惊吓而淌出的汗水浸透了宽松的睡衣,脸上满是疲惫。 (果然……我不配享受美梦吗……) 瞥了一眼系在手腕上那黑白相间的卡通主题手表。 (该启程了……去奶奶家。) 正文 荒谬的指引 1、小羽×2 ?年?月?日??:?? 书库 “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书架上某本书开始剧烈地晃动,打破了书库里静谧的气氛。凭借着自发的运动,它一点一点地向书架的外缘移动,然后便“跳”出了书架,掉在了地上,自然地平摊开来。 从空无一字的书页上,好像突然吹起来的气球一样,小羽的脑袋冒了出来。 (灯什么时候关上了?白凤去哪了?怪了……总之先出去再说吧。) 小羽两手撑在地上,从书里艰难地爬了出来。 (这沉重感……就好像从游泳池里出来一样。) 借着从门缝泄进来的几缕光线,小羽走上楼梯,来到门前,转动了门的把手。 (门怎么锁了?这么短的时间有必要锁门吗?这也未免太过迅速了吧……) 2028年4月6日9:08 毛毛羽家 “~♪……” 此时的毛毛羽正在做一些日常的打扫。她一手捧着书,另一只手握着吸尘器的把手,嘴里哼哼着欢快的小调。 毛毛羽的身材非常高挑并且纤细,虽然已经接近三十岁,但着装的品味却和十年前的她没有太大差别,只是镜框换成了镶有水晶的银色边框,镜片也比原来的小许多,换成了扁圆形的款式;挂着银色的项链和耳坠,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银色的戒指……看起来倒是成熟了几分。 “Bang、Bang、Bang!”砸门的声音响起。 (谁呀……有门铃不按非得敲门?) 毛毛羽走到玄关的门前,透过猫眼窥视着门外。 (没人啊……又是哪个熊孩子的恶作剧吗?) 以前也有过几次,街坊的熊孩子经常以骚扰别人的正常生活为乐。 (最好别被我给抓到,否则一定打烂你们的屁股!) 正当她正想着要如何教训那群熊孩子的时候,突然…… “Bang、Bang……” 砸门的声音再次传来,而且是从身后。 (诶……不是这扇门吗?源头是……书库的方向,可能吗?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自从文字消失以后,书库里面的书就都成了白纸,家里的人也很少进去……但毕竟是也父辈留下的遗物,不舍得丢掉,而毛毛羽进去也只不过是做一些日常打扫而已。 “Daring……Are you opposite the door?” 【老公……对面的是你吗?】 “What?” 【什么?】 青壮年男子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怪了……) “Bang!Bang!Bang!” “Open the door!” 【开门!】 激烈的砸门声与叫门声一同响起。 (是个人!?听声音,好像是个小女孩!但是……总觉得这声音在哪听过……又谁家的熊孩子吗?该不会是小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既然知道对方是个年轻的小女孩,就算是坏人,自己也可以应付。 于是,毛毛羽打开了书库的门。 在黑暗的背景前,站着一名少女。这名少女穿着黑色的羊毛衫、黑色的百褶裙,还穿着拖鞋,一只手挡住眼睛以遮挡突如其来的强光…… 尽管还没有看到对方的眼睛,但是毛毛羽却立刻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身份。 (天呐,这……这怎么可能!?) “What’s up?” 【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声源比刚才要近,大概是走出了房间来到了楼梯的拐角吧。 “哐!” 毛毛羽连忙把门重新关上……甚至可以说是堵上,或者说是砸上。 “Ah!My nose!” 【啊!我的鼻子!】 毛毛羽转过身面向那个正走下楼梯、即将露出脸庞的男人。 “Stay upstairs!Don't come down!” 【在楼上呆着!别下来!】 男人也很听话,连脸都没露,一句话也没说,乖乖地回到了房间里。 “Bang~Bang!”砸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What were you doing? Who are you? ” 【你干嘛?你是谁?】 任凭对面怎么叫喊,此时的毛毛羽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回答她的问题。 2、交错的心 (这家伙、铁定、错不了……可是为什么呢?) 毛毛羽不禁想起前几天才刚过完的“Word Festival”(字节),那是用来纪念汉字消失事件的节日,还举办了一个十周年庆典……10年过去了,汉字依旧没有回来。 大家早已适应了没有汉字的生活,学界也在辩论汉字消失究竟是文明的进步还是倒退。尽管还有包括毛毛羽在内的一小部分人一直努力寻回汉字,但终究一无所获。 这个时代,汉字已经彻底回不来了。 (但是为何我有一种事件即将迎来转机的错觉?) 花了一段时间梳理好情绪,毛毛羽重新打开门。 “Welcome to the future!” 【欢迎来到未来!】 小羽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相似到极点的人,她留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发型,但头发比自己长很多,脑后的马尾辫几乎垂及腰间;一只手拿着吸尘器的把手,另一只手擎着一本书,摆出一副打算拥抱她的姿势,脸上还挂着灿烂做作的笑容。 (白痴啊,这人……等等,未来!?记得刚才我确实掉进了《Future》里,该不会穿越了?话说,她是谁?) 小羽没有搭理眼前这个活泼做作的傻女人,而是把脑袋歪向一侧,环视了一眼这家伙的身后。 墙壁上依旧挂满了奶奶的画,但许多家具都已经换掉了。还有一些家具,自己完全叫不出名字…… (糟了!) 小羽连忙转过身子,逃向书库的深处。剧透已经够令人恼火了,更何况这可是人生的剧透。 看到她突然往回走,毛毛羽也立即跟了上去,并带上了通向书库的门。 灯也打开了。突然亮起的灯光令小羽有些不适应。跟10年前那些老古董一般的吊灯不同,现在的灯光格外明亮,使得书库原本那古旧尘封的味道顿时少了几分。 (啊……时代真是进步了,说起来,这个傻女人……该不会是我?) 毛毛羽加快了脚步,走到小羽的旁边。 “What year are you from?” 【你来自哪一年?】 “Twenty-Eighteen.” 【二十、十八。】 小羽这话说的很令人费解,不过还好毛毛羽稍微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她这意思应该是说……2018年吧……那不就是文字消失年吗?) “How did you get here?”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I fell into the book,future……” 【我掉进了一本书里,未来……】 听了小羽的话后,毛毛羽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她在说什么啊……听不懂,十年前的我英语怎么差到这幅模样……) 也不能全怪小羽的英文差,毕竟那种超现实的事情形容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感到困惑的不止毛毛羽,对小羽来说更是如此。 (好难交流……仔细想想,她刚才好像对着别的地方喊“daring”?那不就是老公的意思吗?她手上的戒指也很令人在意……) “Have……you got married?” (你……结婚了么?) “Yes.Do you want to know who he is?” 【对啊。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No!” 【不想!】 (她怎么这么粗神经啊……不对,她在笑?刚才难道是在逗我?) 3、特意点 两个小羽沿着墙边的小路走着,另一侧是一排排的书架。走了一会,两人便看见了一本摊在地上的书。 “That’s the book.” 【就是那本书。】 毛毛羽捡起了那本书,看了一眼封面。 (她刚才说“fell into a book”,是说这本吗?怪了……书库里有这本书吗?这本书的名叫……《Past》?) 在一旁的小羽也看见了这本书的标题。 (诶!?《Past》?不是《Future》吗?) “It was named "future" in 10 years ago!” 【十年前,这本书叫《未来》!】 “Ah!?” 【啊!?】 沉寂的空气降临在这一小块空间,两个小羽一同陷入了沉思。 …… “Oh,I‘ve got it.” 【噢,我明白了。】 两个小羽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样的话,并且还做出了一模一样的表示恍然大悟的手势。 (她果真是我……) 两个小羽对视了一会,便开始讨论起来。考虑到年轻的小羽蹩脚的英文水平,谈话以毛毛羽为主导,并且有意把说话的节奏放得很慢。 “I guess when you open this book again, you can go back to 10 years ago.” 【我猜当你再次翻开这本书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到10年前。】 “Yes……” 【嗯……】 “I don't think you came here as a mere accident……I think I need to tell you about our research in the past 10 years, even though it's not fruitful.” 【我不认为你来到这仅仅是个单纯的偶然……我觉得我需要把这10年间我们得到的研究成果告诉你,尽管成果并不丰硕。】 “噢。” 从书架上随便取出一本书,拉着小羽的手来到了桌子前,两人面对着面坐着。然后,毛毛羽把那本随便取出来的书递给了小羽。 “Touch the cover.” 【摸摸书皮。】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啊……上面的字的痕迹还是可以摸出来的……) 虽说如此,小羽还是照着做了。 “How does it feel?” 【感觉如何?】 “It doesn't feel smooth……Ah……Some ravines on the cover。” 【它并不平坦……嗯……封面上有些沟壑。】 毛毛羽露出了稍有满足的表情,就好像一直以来的困惑得到了证实一样。 (果然……) “Sure enough.But it feels smooth to me.” 【足够了,对我来说,它摸起来是平的。】 “How is this possible?” 【怎么可能?】 “People have been debating whether the word has disappeared or only we can't perceive it.……” 【人们一直在争论究竟是字消失了或是仅仅我们无法感知到……】 虽然无法识别,不过小羽可以摸出字的纹路,但毛毛羽已经完全无法感知到任何字的蛛丝马迹。不仅是毛毛羽,这个时代的人都摸不到字的纹路。 毛毛羽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小羽在一旁瞄了一眼这块黑白相间的手表…… (哇,这个手表她竟然还在用……) “I have something to do.I will get back right away.” 【我有些事要做,马上回来。】 “唔。” 说完,毛毛羽站起来,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小羽一个人在书库里。 4、未来的指引 (她走掉了……对了,趁现在找一找吧。) 小羽也站起来,向着书库的深处走去,在墙壁拐角的一处停了下来。 (一直以来用来藏东西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里……) 小羽把墙上的一块瓷砖抠了下来,里面有一个洞,大概行李箱的大小,放有两个盒子。 (怎么多了一个?) 十年前这里只有一个盒子的,里面放有小羽最珍爱的书。但现在却有两个…… 出于好奇,小羽把多出来的那个盒子取了出来,并打开了。 (好多没见过的东西啊……都是啥?玩具吗?看起来是插电池的……) 小羽按了一下开关之后,那个东西便动了起来。 (只会这样动吗,好无脑的玩具……真是搞不懂。诶,那是什么?好像是个摄影集……) 小羽拿起了摄影集并翻开来,看到内容的一瞬间,脸立刻变得通红。 (这些自拍是……我?) 这是一个满载着毛毛羽私房照的影集。 (网上说要保证比例,好麻烦啊……) 毛毛羽小心翼翼地把奶粉照着网上提供的比例倒进温开水里。 (这样应该差不多吧……总感觉心里忐忑不安的,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2028年4月6日9:33 书库 处理完手头的事,毛毛羽回到了书库的桌子旁边,手里端着一个餐盘,餐盘上放着两杯咖啡。 (奇怪了,她人呢?回去了吗……糟糕,话还没讲完呢。) 毛毛羽走到桌子前,把餐盘放在桌子上。 (总之先把书放回去吧。) 毛毛羽拿起摆在桌子上的那本书……然而就在转过身准备走向书架的那一刻,毛毛羽愣住了……原来,小羽没有回到过去,而是坐在墙边,聚精会神并满脸通红地翻看着一本摄影集,面前则是本应隐蔽在瓷砖之后的暗格。 (肮脏的大人……变态!荡妇!婊子!) 小羽一边翻看着摄影集,一边在心里骂着…… “咿呀呀呀啊啊啊!!!” 一阵来自不远处高亢的尖叫声刺入小羽的耳膜中。 小羽被吓了一跳,还没等小羽转过头来,毛毛羽就已经蹿到了面前,抢下了小羽手中的影集,并用身体盖住了在地上打开着的盒子……看不到毛毛羽此时的表情,但她的耳根是红的。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一个坐在地上,满脸通红;另一个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静谧的气氛显得十分尴尬。 两三分钟过后,小羽先张口了。 “I……havn't began to see……” 【我……还没看呢……】 说谎的,从头到尾早就翻过好几遍了。 毛毛羽并没有把头转过来,耳根还是红的。 “Oh……Re……really?” 【噢……真……真的?】 “Yes……” 【是的……】 毛毛羽终于把头转了过来,满脸通红,眼睛几乎变成了圈圈…… “He……hehe……There is nothing……to see……” 【呵……呵呵,没啥好看的……】 小羽站起来,手指指着桌子那边。 “I'm going there to sit……wait for you……” 【我先过去坐着……等你……】 毛毛羽点了点头,看不见她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 瓷砖重新把暗格堵上之后,墙角处恢复成了原貌,两个小羽低着头对坐着,看不见她们的表情,而且手里都端着一杯咖啡。 (好尴尬……是我不该犯贱吗……但那也是我啊……) 归根到底也是自己看自己,按理说没什么可藏的。 “Co……coffee……please……” 【咖……咖啡……请……】 “Than……Thank you.” 【谢……谢谢。】 小羽抿了一口咖啡……温度适中,味道还挺不错的。 “Good……” 【好……】 “Thank you……Let's get down to business……” 【谢谢……我们继续正题吧……】 “嗯……” 毛毛羽把一只手放在胸口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嘘了出来……深呼吸让尴尬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7 years ago,The inhabitants near a lake could speak Chinese suddenly.That lasted about 3 hours.” 【7年前,某个湖附近的居民突然可以说中文了。那种状况持续了大约3个小时。】 “Lake?” 【湖?】 “The Moony Halo Lake.” 【月环湖。】 小羽并没有听说过这个湖,反应了一会,才知道,她说的是“月环湖”。月环湖的英文名字本应是“the Yuehuan Lake”,但如此看来,十年后的它是被改了名字。 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没有人不知道那个湖,因为它太大了。它大致上呈圆形,面积足有四万多平方公里,而且越往圆心处越深,最深处也就是正中间的地方深达800多米。之所以叫月环湖,因为这个湖是呈同心圆形状的,距离湖的外围大约2公里的地方,还存在着一个环形的岛屿,与湖的外缘构成同心圆的形状,圆环岛屿的平均宽度大概1公里上下。 “Moony Halo Lake……Why?” 【月环湖……为什么?】 “Probably because the location of the lake is special……It happens to be at the center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 culture circle.” 【可能是因为湖所处的位置很特别吧……它恰恰处于汉字文化圈的中心。】 “Emmmmmm……You mean……” 【嗯……你的意思是……】 “I hope you can investigate that lake. We have been investigating it since the incident, but nothing was found. I want you to investigate when the incident hasn't happened yet.” 【我希望你可以去调查一下那个湖。事件发生后我们一直在调查它,但是一无所获。我希望你趁着事件还没发生的时候去调查一下】 “唔……” 说完,毛毛羽翻开笔记本,撕下了其中空白的一页,拿出圆珠笔开始写些什么。这支圆珠笔也是以黑白为主题的,尾部还雕刻着一只笑容灿烂的熊猫。(多大的人了还用这么幼稚的笔……我该怎么去月环湖呢?太远了……如果步行的话,会累死的吧……) 月环湖距离小羽所在的城市大约1400公里。 (这家伙为啥会如此道貌岸然的让我去啊……难道她已经摆脱对交通工具的阴影了?不会吧……) 就在小羽思索时,毛毛羽已经收起了圆珠笔,把纸条推到了小羽跟前。 “I've been there several times. He is an experienced captain,and you can ask him to take you to investigate.” 【我曾去那里调查过几次。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你可以拜托他带你去调查。】 “唔……” (…总之先收起来吧……) 看起来毛毛羽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两人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尴尬,壁钟走针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响亮。 (啊……只要一寂静下来马上就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照片了……) 毛毛羽也很无语,并不断在心底里安慰着自己。 (反正是自己看自己……没多大问题……没事的……) …… “Touki、Touki、Touki……” 小羽低头看了一眼手表,9:11. (是不是该回去了……两边的世界,时间的流速是一样的吧……) “I think……it's time to go back……” 【我想是时候该回去了……】 “Emmmm……Yes……” 【嗯……好……】 小羽把空无一字的《Past》翻开,平摊在地上。 (这样就可以了吧……) 毛毛羽站在一旁,仍旧沉默不语。 正当小羽即将迈进书里的时候…… “Wait a minute!” 【等一下!】 “啊?” “If you can come here again,please help us if there is any way……” 【如果还能够再次来到这边的话,如果有什么办法,请帮帮我们吧……】 (好突然……我现在该怎么说才好……) 说话有点唐突,对英文水平短路的小羽而言,一时半会像卡了带的播录机一样。 “Yes,we can!” 【我们可以!】 (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说完,小羽便一脚迈进了书里。 正文 意外的客人 1、晚宴 2018年4月5日18:00 小羽的老家 这里是老家的厨房,整体可以分为两部分:后厨和餐厅。 墙壁上挂满了装饰精美的画,有满载着水果蔬菜直至溢出的竹篮,还有蓝天白云下绿油油的草原……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仅有黑白双色的水墨画,比如那张水果篮子;但也掺杂着少数几幅彩色的油画与水粉画,比如那幅草原就是幅典型的油画。 小羽坐在餐桌前,视线落在画有水果与餐点的桌布上……面前还放着一个可爱的熊猫玩偶,呃……应该说是手机才对。 昨天上午的狂奔使得她常穿的那套衣服沾满了汗渍,散发出被海水浸泡般的难闻气味。虽然很喜欢那一套衣服的风格,但无论如何也没法穿了……再加上还要长途跋涉……所以,现在的小羽穿着带有长白条纹的黑色运动服。 这是个恬静的小村庄,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格外安静罢了,贴满小广告的公交车站与崭新的柏油马路相映成趣。 与其他低矮的房屋相比,小羽家的二层洋房显得气派许多。当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她家也算是富裕户。 奶奶曾是一名画家,在村子里也小有名气,只是上了年纪之后就不再画了……但如今,为了家里的生计,也不得不重新捡起笔。年纪越来越大,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差,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小羽按摩着自己大腿上疲劳的筋肉。 (好累……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找时间学习一下骑脚踏车吧。) 想着简单,真要做起来可就十分困难了。她从小就患上了严重的交通工具恐惧症,无论是火车或汽车,一律统统拒绝……就连今天也是,她凌晨4点起床,步行了100公里回到了这个村子。下午4点左右,她终于走进了村子……粗略地算了一下,小羽今天一共走了将近12小时。 虽然之前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但今天这段路却显得格外漫长而且令人疲劳。究其原因,不外乎是手里缺了本用来解闷的书,身边还少了个和自己拌嘴的好友。多亏于此,她便不得不将目光投入到现实当中。时值初春,路上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花花草草也都郁郁青青……但遇上的人就另当别论了。每当和一个路人打过照面,小羽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所有人都要害她似的…… 算起来,距离文字消失已经过去了30多小时了,而一切还都是老样子,洛丝也没回来……而她也渐渐地适应了没有洛丝的生活。尽管心里仍存有一丝悲凉,但也没有一开始时那样伤感了。 时间可以冲淡哀伤,但冲不淡孤独感,而这也是小羽回到奶奶身边的原因之一。 “咕噜噜……”肚子开始咕咕地叫,催促着她赶快吃饭。 (别叫了……马上就好了。)小羽抚摸着间或颤抖的肚子,心底里安慰着它。 奶奶正在后厨忙碌着,饭菜的香味飘过来,漫进她的鼻腔,馋得她直咽口水…… 为了将注意力从不断蠕动的肠子上移开,小羽便揪着熊猫玩偶的耳朵,把它从桌子上提起来,像钟摆一样地在眼前晃来晃去,眼珠也跟着它左右移动。 可怜的小熊猫就这样在她的手中摇晃了四五十个来回,眼睛早已变成了圈圈,而这时弥漫过来的味道变得更加香浓了…… (这个味道,是烤鸡!似乎还有某种海鲜。) “咕噜……”饥肠辘辘的小羽又咽了咽口水。 过了一会,奶奶终于从后厨走了出来,端着一盘已经切碎的烤鸡,把它摆在了餐桌的中央。 (那海鲜好像还没蒸熟的样子……但等不下去了!)饿死鬼转世般的小羽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她的肠胃也早已准备好了充足的消化液严阵以待。 “Thank you~” 【谢谢~】 小羽本来想说的是:“我开动了!”但却被自己低劣的英文水平拦了回去。 奶奶也没有回答些什么,只是抱以慈祥的微笑。 小羽从盘子里夹起一只鸡腿,毫不客气地放进了自己碗里,左手抓起露在外面的骨头,送到嘴边像野兽一样撕咬起来,同时大口地向嘴里添着米饭……饥饿到这种程度的人,哪怕是白米饭配米汤都会觉得美味,更不必说是奶奶的手艺了。 就在她狼吞虎咽的时候,奶奶突然把一枚小酒盅摆在了她的面前,手里还提着一瓶果酒。小羽一眼便认出了这酒,并非市面上出售的那些,而是奶奶亲手酿造的绝无任何添加剂的葡萄酒!这种酒的含糖量很高,甜得像果汁一样……这种不成熟的果酒和小羽那刚刚长大的舌头合拍得很。至于说为什么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果酒,那是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常常趁着奶奶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潜进地窖里…… (等等,奶奶为什么这么干脆地把酒倒进来?也不问我想不想喝,简直像是早已经知道我喜欢喝这酒一样……)细思极恐,但眼下的语言条件是没办法追究这些了。 (不管了……总之这次,老娘可是光明正大地喝酒了!)小羽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是个大人了,心情莫名地激动起来。 小羽把酒盅端到嘴边。 “嘶~” 一盅小酒也仅够咂一口而已,很快就没了。 小羽离开座位,从后厨取出一个比那小酒盅大得多的啤酒杯。 看到那杯子后,奶奶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对小羽伸出了食指。 (只能喝一杯的意思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餐桌上散落着鸡骨头与螃蟹壳,而瓶中的酒也少了一大半。 菜似乎做的有些多了,不但烧鸡剩下许多,还有一只螃蟹孤零零地躺在旁边的盘子里,如果再来个人的话就刚刚好……无奈小羽的家庭只有两个人。 (再来一杯……)或许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吧,今晚的她酒量大增。虽然早就醉了,但还不够醉……她拿起装有葡萄酒的瓶子,又倒了一杯,而奶奶的表情则显得很无奈。 小羽把杯子举在眼前傻笑着,脸上泛着红晕,然后便果断地往嘴里倒。 然而…… “咳、咳!”小羽拼命地咳嗽着。 一不小心,酒精便呛进了鼻腔里。高糖分的酒精刺激着她的气嗓,这滋味十分难受。 坐在对面的奶奶见状连忙走过来,拍打着她的后背。 在奶奶的帮助下,小羽很快便咳出了呛进鼻腔里的酒…… 说起来,呛酒的原因是她突然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家伙。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幻觉吗……我可能是真的醉了。) 不过,那景象貌似是真的——窗子外,马路对面有一棵老柳树,一个年轻人正坐在横生出来的枝杈上。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背着双肩背包,在昏暗路灯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那家伙像极了白凤。 (是幻觉吗?怎么跟真的一样……) 说到底,小羽真的具备区分现实与虚幻的能力吗?毕竟她一直都把一个“幽灵”一样的家伙当作自己的挚友。平时都是那副样子,更不用说现在的她已经醉了。 (洛丝……幻觉……白凤?) 难啃的逻辑突然塞进小羽的脑袋令她感觉有些头疼…… (不行,我得去看看……) 2、形迹可疑者 (好能走啊……毛毛羽同学。)白凤坐在柳树粗壮的枝杈上如是想着。 昨天上午,小羽突然跑出教室。这个举动打得老师措手不及。于是惊慌失措的老师便指令班里的人去追她,然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畏首畏脚地不肯去……也只有这家伙,磨蹭了一会后站了出来, 与徒步奔跑的小羽不同,白凤骑着脚踏车。尽管如此,光是为了追上她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而后又一直跟到了她租住的公寓才停下来。确认小羽已经安全到家,筋疲力竭的他便跟老师做了电话汇报。大概是考虑到眼下的情况不能放着一个精神病四处游走,老师当即决定让他继续跟着小羽。不过对于如何“跟着”这件事,老师并没有做指示,所以这家伙也仅仅是跟着而已。 (我究竟在做什么啊……)他在心里自我吐槽着。 自己理应主动露面,可以省掉不少麻烦……但这家伙就是做不到。 昨天上午,明明眼看着小羽飞快地蹿进公寓,但他最终却选择了站在公寓的外面,不肯往前迈一步。他既不知道小羽家是几零几室,也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一无所知……到头来只能守在楼下,等待她再次出来,最终便在公寓的外面的长椅上过了一夜。所幸的是,今早6点钟左右,小羽终于出来了……不过她却一副要远足的样子,穿着运动服,背着双肩包……白凤看在眼里,但却仍旧没露面,而是选择继续跟在后面……这可以说是相当令人火大的选择了。 (要不要跟她说一下?说自己跟了一路又潜伏了一夜,会被当作变态吧……)这是一路下来自始至终都萦绕在他脑海里的问题。而且这种思维,或者说是无谓的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膨胀。 此时,他的手里捧着午餐时顺道购买的便当。其实也不坏,在这种恬静的地方露宿也别有一番风味……但[夜晚没有被子盖]这一点实在是令他适应不来;最讨厌的要数蚊虫叮咬了,所幸这个时节的蚊子大多都还在水里泡着呢。 (脚踝好酸、大腿也好酸……我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在书店里的时候也是……)他不断这样想着,甚至开始有些讨厌过于内向的自己。 (果然,我还是担心被她讨厌……)白凤在心里暗自地得出了结论。 他一直暗恋着小羽。 尽管小羽不知道,但这两天,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未拉开过300米……能和小羽保持如此近的距离,他暗地里还挺满足的。说到底,他很怕小羽说出“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你回去吧”之类的话。并且在这家伙那并不属实的印象中,小羽说出这番话的概率特别高。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呢?) 可以说是很早了……开学的第一天,小羽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女孩一直在看书,对周围的事物不管不顾,而且从来都是独自一人……起初的几天,倒是经常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来看望她,送她上下学,有时候还穿着白色的大褂……也就是说,他八成是个医生。第二天,精神病的事就在同学间传开了…… “别靠近她,这个是真有病。” “旁边的那个人我知道,是X医院精神科……” “昨天我真的看见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有说有笑的……” 在旁人眼中,这个女孩实在太诡异了。 高个子的男人也仅仅陪伴了她一个星期而已,虽然之后还会偶尔看见他,不过已经不像第一周时那么频繁了……大概是确认了小羽已经正常地融入校园生活了吧…… (不过那能算是融入吗?) 不久后小羽的精神病问题就成了同学间广为流传的事,白凤自然而然也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传说……出于趋利避害的考量,无一例外地,所有人都跟小羽保持距离。从那以后,两人就再没有交集了……本来应该是那样的。 之前曾经提到过,白凤家开着一间书店。他家的店面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也分为里外两屋,只有一层的外屋是店面,其他的房间都是住人的……可以说是极其普通的小生意门市房布置了。某天,他在里屋做功课,忽然听到一串熟悉的女孩子说话声……透过门上的猫眼,他看见小羽正在收银台前结账。渐渐地,小羽来他家里买书这件事成了常态。 虽说白凤家就是开书店的,不过他本人倒并不喜欢看书,甚至有些讨厌阅读。这是个娱乐活动纷繁复杂的时代,书的竞争力比起电影电视剧来说便相形见绌;况且,真想看书的话,只要打开手机花不上10块钱就能做到……当然这是收费作品,网上还有更多更多的免费读物……跟这些比起来,肯花时间去买笨重又昂贵的实体书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正因为自己家就是开书店的,所以白凤知道,书的销路在变差。来买书的年龄层也渐渐地提高,而自己家出售的商品中,试卷、辅导书等等跟升学考试挂钩的书却一直很畅销。 (密密麻麻的字,像蚁群一样,能有那么好看吗?) 出于好奇,白凤自己也挑了一本对标题稍微感兴趣的书翻开来看……当然或许也有着“追求和小羽的共同爱好”的潜意识作祟。但确实的,他读书的习惯就是这样养成的。 (想看书。)他心里如是想着。 不过现在是不可能了,英语水平还没够格,啃起来只会让脑袋越来越大。 默默地叹了口气,白凤掀起了便当的盖子,叠在木质便当盒子下面。 从这个地方可以窥到小羽家的厨房。虽然宅子很气派,不过她家里好像只有奶奶和小羽两个人,小羽正坐在桌子前大吃大喝。至少从白凤的视角看来,她是无忧无虑的,吃的也相当开心。 (好难看的吃相,狼吞虎咽的模样……诶?她呛着了。不对,她在看这里!) 小羽的视线突然投向自己这里……瞬间便把他冻住了,然后就看见小羽放下酒杯并匆忙地往外面跑。 “啊!”白凤惊叫了一声。 小羽这突然的举动把白凤搞得手足无措,慌乱间,便当不慎从手中滑落下来,翻倒在地上。也是下意识间,白凤想要抓住滑落的便当,但这个轻微的动作却令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也跟着从树干上滑了下来。 “哇啊!” 紧接着,木质便当盒被踩坏的声音、便当盒与柏油马路摩擦的声音便相继响了起来。 乡下的夜晚,马路上没有一辆车子,十分地静谧。 小羽飞快地穿过庭院和马路,跑到了那棵老柳树前。她的脸上泛着红晕,目前还处于半醉半清醒的状态中。 (人呢?难道……真的是幻觉?)小羽心里不禁泛起嘀咕。 很快,小羽就发现,老柳树的柳条之间停靠着一辆脚踏车。 (那是……以前好像在哪见过这辆脚踏车。)如此想着,小羽便走过去。 “喀啦。”无意间,自己的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在沥青公路上滑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嗯?” 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木质便当盒,旁边还有一双木筷子。盒子中间的夹板已经脱落了,好像被谁踩了一脚。饭菜洒在马路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蚂蚁们的储粮。小羽把坏掉的便当盒捡了起来,扔进了一旁的铁皮垃圾箱里。 (乱扔垃圾、可不好……) 处理完便当盒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地冲着周围喊道: “Come out!” 【出来!】 然而附近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只有草丛里的蛐蛐不断地唱着令人烦躁的歌。 “……Play with me?” 【……来玩玩吧?】 此刻,白凤隐蔽在灌木丛之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应该说是随时准备起跑的姿势才对。横七竖八的枝杈摩擦着他的脸颊,又痒又疼。左手背也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 (她真的出来了……手背、好痒啊,怎么回事?) 有必要确认一下左手背的情况,于是,白凤小心翼翼地抬起左手,尽量不发出声音。 原来在他的左手上,趴着一只黄黑相间的大蜘蛛…… (毒蜘蛛!?)这便是他对那东西的第一印象。 其实这种蜘蛛虽然有一点毒性但却对不足以对人体构成威胁,也不咬人,只是色彩额外的艳丽而已,在广大乡村地区十分常见。只不过对白凤这种从小到大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来说也算是一新奇事物。 “哇啊啊啊啊!!!!” 白凤连忙甩开左手,可怕的大蜘蛛也因为惯性而被甩得老远…… “There? ” 【那里?】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叫喊声,小羽回头望过去,正好和白凤打了个照面。 (果真是他!)小羽内心确信了,这家伙不是幻觉。 “Hehehe……find,game over.” 【呵呵呵……找到了,游戏结束。】 白凤的眼神对上了小羽,苦笑一下,至于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他完全没有头绪。 “Haha,classmate……Good night.” 【哈哈,同学……晚安。】 就算是无法说汉语了,不过对小羽的称呼依旧是“同学”。 白凤撂下一句话之后便转过身子,沿着马路飞速地向着反方向逃去。泛黄的路灯照耀着他离去的背影。可能是因为白天走了那么远的路让他累到不行,他跑得颤颤危危的。 “Hehehe……do you think %&……#@&&&*@&¥!?” 【呵呵呵……你以为……%*%@**%¥!?】 本来英语就不好,再加上她现在醉醺醺的,根本听不懂她的后半句话究竟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大概是一些表示嘲讽的话吧…… (逃不掉的,我让你先跑……) 小羽并非自负,也不是因为喝醉了才会不慌不忙,而是因为她确实有着在跑步方面完虐白凤的信心。就和龟兔赛跑里的兔子一样,待白凤跑出10米后,小羽才开始追,并且很快就追上了白凤。 “Stop!” 【停下!】 “go me n na sa i!go me n na sa i!go me n na sa i!……”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凤慌慌张张地边跑边道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了不知哪国的语言。 忽然,他感觉到身后的背包突然变得无比沉重,这是因为背包的肩带被小羽从后方拉住了。 知道自己是插翅难逃,白凤慢慢放缓脚步,瘫坐在地上。 小羽揪着背包的肩带,面露醉醺醺的诡异笑容。 (终于逮到了……) “哈、哈、哈……嗝~”从她的嘴里传来的不知是得意的笑声还是感到劳累的喘息声,最后以一个打嗝的声音收尾了。 小羽哈着腰,一只手揪着连在白凤运动服上的便帽,另一只手杵在膝盖上稍作歇息。刚才跑了这一通,基本上就把她的醉意赶没了。小羽又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更加清醒了一点。 (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出差?露营?野外考察作业?都不太可能。) 无论怎样想,小羽都想不出白凤出现在自己老家附近的理由。 (果然还是个尾行犯吧。尾行100公里,一直坚持……) 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果然还是得让他自己说出来……) “Why are you here?”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凤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地转过头来面露苦涩的笑容,满脸尽是汗水,看来他还没有从疲劳中恢复过来。 (反正他也跑不了。)想到这,小羽松开了扯住白凤衣领的手。 空气静谧了两三分钟,小羽感觉他应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以拷问了……小羽走到白凤面前蹲下来,盯着白凤的眼睛。 “Say、say……” 【说说……】 白凤的两只眼珠往旁边一拐,回避了小羽的眼神。 “Teacher……Teacher told me……protect you……” 【老师……老师告诉我……保护你……】 本来英语就不好,再加上现在他气喘吁吁,说的支支吾吾,听的也模模糊糊……不过大体意思也还是明白了:是老师让他来的。小羽也终于想起来,那个时候确实是是自己不顾一切地冲出教室来着……也就是说在旁人看来那时候的自己确实很像精神病吧,被误会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此看来,有人跟过来才是应当的。至于他为什么不露面?大概是性格的原因吧…… “nyaruhodo……” 【原来如此……】 沉默再次降临到此,同时饭菜的香味从四面八方弥漫过来,毕竟是吃晚饭的时间,家家户户都已经开锅了。 闻到这香味后,小羽站了起来。 (明明刚刚吃了那么多,现在又有点饿了。不过,这家伙应该比我饿得多吧,如果刚才那便当盒子是他带来的话……) “咕噜噜噜噜……” 还没等小羽问,白凤的肚子像抢答一样率先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声音。这声音很响,小羽也听到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白凤疲惫的面庞坏笑着说道: “Hungry?” 【饿?】 “……”白凤什么也没说,因为这是摆明着的。 考虑到不能放着他在这里不管,起码要尽一些地主之谊。如果让同班同学在这么荒凉的地方风餐露宿也未免太缺乏道义了。 小羽弯下腰,抓起这家伙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拽着他往家的方向走。 “Where to go?” 【去哪?】 白凤一脸无辜地问。 “My home.” 【我家。】 一听说要去小羽家,他就停下了脚步,大概是又感觉到羞涩了吧……察觉到白凤停下了脚步,小羽便狠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迫使他继续走了起来。 此时的白凤看起来很无所适从。 “Sorry.” 【对不起。】 “I will forgive you if you repeat ‘go me n na sa i’for ten thousand times.” 【只要你重复一万句“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go me n na sa i……” 【对不起。】 然而白凤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3、对谁诉说的话 2018年4月6日8:02 书库 进入小羽家的门,穿过玄关,客厅的东侧有一扇门,经过这扇门就可以进入地下室,也就是老家的书库。 “回书库去。” 这是洛丝在梦里留给小羽的最后的讯息。至于那个梦里的洛丝究竟是自己的幻想还是客观的存在,早已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很清楚:自己和洛丝相遇的地方正是这间书库。 (这个书库里,应该还藏着一些其他的秘密……除了《洛丝》以外,一定还有其他的怪书,说不定还是洛丝的朋友呢……) 小羽推开书库的门。十来个红木书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摆在书库里,老旧的吊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整个书库都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书在书架上满满地排列着,它们的侧面没有任何内容,一眼看过去完全分辨不出来哪本是哪本,全部都是棕色的书皮封面。 小羽径直走到洛丝曾经居住的书架前,将空无一字的《洛丝》塞回了原处。 “Welcome home!” 【欢迎回家】 幼稚的声音自某处响起。 (!?谁?) 环顾四周,书库里没有任何人……难道是幻听?那个声音稚嫩又成熟,理性又疯狂,熟悉又陌生。 “Who’s……there?” 【谁在……那里?】 然而过了许久,也没有人回应…… (欢迎回家……对我说的吗?大概……是幻听吗?) “Bong~bong~bong.” 小羽跺了跺脚,脚踏实地的感觉为自己壮了不少胆。 (好,该干正事了。) 说是正事,其实也就是翻书……至于为什么要翻书,也没什么依据,纯粹是直觉。 (线索应该就在这些书里……) 小羽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又一本书,疾速地浏览,力图在书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翻找了一会,小羽发现,尽管这些书没有任何汉字,也缺乏内容,不过它们正把自己带入一个异常世界。果然这里的书与洛丝一样,都很奇怪,或者说,自己的精神已经濒临崩坏了,才会看到这些,坏掉的是自己也说不定: 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身后注视着自己,便从身后的书架上随手取下了一本书,结果取下的第一本书就是《EYE》,三个英文字母的下方有一个方框,方框里画着一只眼睛的肖像画,惟妙惟肖,眼珠仿佛会转动一样。 似乎听到有谁在嗤笑,便顺着声音的源头找去,随便取下的第一本书,结果就是《MOUTH》,五个字母下面也有着一个方框,方框里画着一张嘴的肖像画,惟妙惟肖,仿佛真的会发出声音。 看到在另一侧的书架上,有只白皙的人手从书架里伸出来,在虚空中一张一合,在黄色灯光下轮廓分明。而小羽一靠近便化作粉色的花瓣,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随便挑了一本书取下来,书名是《HAND》,四个字母下画着一个方框,方框里是一只黑色的手的影子。 这个书库都有些什么书,小羽也能掌握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今天看到的这些无一例外,以前都不曾看到过。 (怪了……这些器官,究竟是谁的?) 小羽聚精会神地翻阅着包装精美的白纸,沉醉在无字之书的世界里,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体尚处于现实世界当中……有人正在接近小羽。 “唔啊!” 地板很平坦,但尽管如此,某个笨蛋还是绊了一跤,貌似是两只脚拌在了一起,失去平衡后撞在了面前的书架上,而书架的另一边的小羽对此没有丝毫察觉。 “哗啦啦啦啦啦……” 书像瀑布一样从小羽的后上方倾倒下来。 “呀!” 顺流而下的书砸在小羽的后背上,使得小羽失去了平衡,一头撞在了面前的书架上,然后晕倒在地上。 对面发出的声响传到白凤这边。 (不会吧,这么巧……该死的。) 他的右脚有伤。昨天从树上滑落下来,一不小心便踩在便当盒子上,崴到了,这才导致了刚刚的平地摔。 (昨晚明明就不痛的……真是命啊……) 白凤一瘸一拐地来到书架后方,发现了晕倒在地的小羽,身上还压着几本书。 “Sorry!” 【对不起!】 看到眼前被书埋着的小羽,白凤连忙道歉,尽管小羽听不到……白凤抓着小羽的肩膀,吃力地把晕头转向的小羽从书里拖了出来。白凤摇了摇她的肩膀,突然,小羽像触电一样醒了过来。比起身体受到的冲击,主要还是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小羽是被吓晕过去的…… 一番摇晃之后,小羽的眼睛变得精神起来。 (刚刚好像听见了他的道歉声……就他的脸色判断,果然又是他干的好事吗?) “Hand.” 【手。】 小羽口中的话令白凤有些不明所以…… “My?” 【我的?】 “Hand.” 【手。】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白凤还是把左手伸了出来。小羽伸出了右手,抓住了他的左手。就在小羽抓住他的左手的一瞬间,他就失去了力气,几乎浑身都酥软了……瘦弱白皙的手握着白凤的手腕,头一次的肢体接触令白凤脸红心跳的。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浪漫的剧情……没等白凤反应过来,小羽的食指和拇指已经揪起了白凤手背上的一小块皮,并使劲地拧了起来…… “呀啊啊啊啊!!!!” “Fu、fu、fu.” 白凤对着自己被掐的地方呵着气,那个地方肿起了一个小包,就好像被蚊子叮了一样。 (好疼啊……) 看着白凤这幅模样,小羽也解气了不少…… “Guton!” (诶!?脉搏?来自左手的?) 小羽的左手一直埋在书堆里,突如其来的脉搏…… (哪来的?) 小羽把左手从书堆里拽了出来,不知不觉中,手里抓着一本书…… (是这本书吗?什么时候……)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接二连三的怪事把小羽从正常的世界越拉越远,错觉之类的说辞已然难以令自己接受。这本书名叫《Future(未来)》,也是一本之前从未见过的书……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双手已经不听使唤,自己把书翻了开来。 “诶?!” 就在翻开书的一瞬间,眼前的景物就变了模样……应该说,白凤好像突然长高了一个头。 (不对……是我的视野变低了……)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事情并不简单……白凤满脸错愕,双眼瞪得发直。 (先站起来再说吧……我的脚呢?不对……我的下半身呢?) 小羽低头一看,自己的下半身没了……《Future》被摊开平放在地上,而自己的下半身变得和陀螺一样上粗下窄。 (这是……我正在被吸进书里!) 没等她向白凤求救,自己就已经整个被吸了进去。 正文 虚幻的门扉 1、回到现实 2018年4月7日9:09 书库 安静的书库,唯有老旧的壁钟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长久以来,它一直在书库的角落默默地运转着。 一本书在地上平摊着,书旁跪着一个年轻的男生,表情木愣,一动不动,好似一尊蜡像。 一只白皙的手从书里伸了出来,就和做引体向上时的动作一样,两手抓住书的边缘把身子撑起来,随后小羽的脑袋也就冒了出来。 (看这样子,是回来了……哈~他这爆笑的表情算哪样……依稀记得我离开之前他就已经是这副表情了。看这样子,应该过去没多久吧……如此看来,不同的世界之间,时间的流速并不一样。) 左手搭在地上,支撑着身子不掉回书里,右手伸向那家伙的腿,然后掐了一下。 “Yah!Classmate?” 【呀啊!同学?】 一阵疼痛的惊叫后,大梦初醒的白凤低头看了一眼小腿,隔着裤子也能感觉到底下的皮肤似乎肿起来一小块儿……再把视野稍抬,就看见了从书里正要爬出来的小羽……就好像走出画框的画妖一样。 “Give me a hand!” 【搭把手!】 白凤好像在适应现实,他的动作磨磨蹭蹭的。抓起小羽的两只手,开始用力向后拔。渐渐地,小羽的身子得以离开书潭。 (出来了……简直就像跌进泥潭一样。) 小羽整理了一下衣服,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停留在9:11的位置上。也就是说在未来度过的那么长的时光在这个世界来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 “What……just happened?” 【刚刚发生了什么?】 白凤一脸困惑地问道。 “哎……” 要怎么叙述这段奇妙的冒险呢?小羽想了想,捡起躺在地上的那本书并合起来,手指着封面上的“Future”。 “Ten years.” 【十年。】 白凤看了一会书面上的几枚英文字母,开始思考这整件事。 (未来,十年……该不会是说时间旅行……不可能的吧。) 通过小羽给出的这几个明示,能分析出她去了未来,不过白凤很难相信这种事真的能够发生……虽说如此,他也眼看着小羽掉进书里又从里面出来。 “You just went to ten years after?……Possible?” 【你刚刚去了10年后?……可能吗?】 “Yes.Emm……” 【是的。嗯……】 小羽取出了口袋里的纸条,递给了白凤。 “I will go there……how about go with me?” 【我要去这里……跟我一起去怎样?】 2、疾驰的列车 2018年4月8日9:13 火车站售票处 (好多人,简直和菜市场一样……) 小羽倚靠在售票室的窗台前,四下环顾着这个自己从不曾来过的地方。 (那就是列车时刻表吗?都换成英文了。话说回来,既然可以网络购票,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还在售票窗口前排队?) 看起来,每个地方几乎都有了新的名字。比如,“山西”并不是简单地翻译成“Shanxi”,之前提到过,拼音已经不能用了。所以现在的“山西”写作“Mountain west”。 小羽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售票室,只是未曾亲眼见过,而她本身也对这类事物不感兴趣。以前在书里和电视里也都看过售票室的样子。不过,书里的火车售票没有自动售票和网购的概念,电视里的售票室也没有挤着这么多的人。8考虑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全是英文的界面也难以操作,干脆就直接交给白凤去办了。眼下,白凤正在自动售票机前排队取票。 (时速300公里到底是个什么概念?音速也就比这稍微高一点吧……300公里时速产生的重力难道不会把人压成肉饼吗?) 没学过物理,时速300公里对小羽而言是个毫无实感的概念。 (车厢里大概设计成了特殊的重力空间吧……不出事故就好了。) 2018年4月8日9:50 火车车厢内 两人在右排的座位上并排坐着,白凤靠窗,小羽靠着过道。白凤把头转向右边,欣赏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物,泰然自若,但小羽就不一样了……她坐在座位上,全身忍住不地颤抖,眼珠在眼眶里飞快地上下左右徘徊,显得很神经质。 突然,小羽伸出右手,猛戳了一下白凤的胳膊,把白凤吓了一跳。 “Wa……What’up?” 【怎么了?】 “It’s……it’s moving?” 【正在……正在移动吗?】 “Already started……Ah!” 【早已经开动了……啊!】 然而白凤连句尾的音还没有收好,胳膊就被小羽狠狠地掐了一下。还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坐在左排的大叔大妈正把视线投向这边。 (好疼啊……) 抚摸着被掐的地方,可以感受到小块的凸起,就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白凤小声地问: “What were you doing?” 【干嘛?】 “Sor……sorry……I’m afraid……” 【对……对不起……我害怕……】 (害怕……掐我干嘛啊?) 之前闲聊的时候小羽曾说过自己对交通工具的忌讳,由于语言的鸿沟,也没怎么听懂。不过现在总算有些明白了。 车厢前面的滚动屏幕显示:时速133km/h,还没到最高时速。但仅仅“列车正在运行”这件事本身就够让她煎熬的了。 (来之前她就一直在说害怕什么,原来是指这个。真疼啊,比老妈掐得还狠。) 白凤无话可说,把头重新转过去,一边抚摸着刚刚被掐过的地方,一边继续欣赏窗外的景物。 ……空气沉寂了一会,也就不一会。 “呀!” 这声音又是白凤嘴里发出来的,剧烈的疼痛再次从手臂上传来。而且这一次,小羽并没有松手,两根手指依旧像钳子一样夹在被拧起来的皮上。另一边的乘客又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在他眼中,这目光比小羽掐得还要难受。 白凤握起小羽的手腕,艰难地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拔了下来,就在即将摆脱的时候还被小羽的指甲盖夹了一下…… “嘶……哈~” 考虑到另一侧大叔大妈的目光,白凤一边抚摸着第二块淤青,一边小声问小羽: “What was the matter just now?” 【又怎么了?】 “I was……was just trying to make sure I’m dreaming.” 【我只是……想确定我是在做梦!】 “You’re sober now!And please pinch yourself!” 【你现在很清醒!并且,掐你自己!】 不能太引人注意,白凤只能小声地对着小羽愤怒地嘀咕。但就从小羽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能听进去。 (哎……算了。) 白凤再次转过头,抚摸着两处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的肿块,继续欣赏着风景。墙上的电子屏幕显示,眼下列车的速度已经达到260公里。 ……寂静的气氛又持续了不久。 “Ah……” (又来了……) 痛楚接连不断袭来……甚至都有些适应了。 白凤再次转过脑袋,可以看出,小羽的表情依旧是那么的神经质,显得十分惊慌,特别不安定。 (早知如此……带点止痛片来了。) 没等白凤开口,小羽抢先问: “Why……why is there no seat belt?” 【为什么这里没有安全带?】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火车上为什么没有安全带这个问题,白凤也不知道。不过总得回答点什么,要不然小羽的手是不可能离开自己那正在被揪起来的一小块可怜的皮肤。稍微过了点脑子之后,白凤小声对小羽说: “Rest assured.I’ll protect you.”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这台词有点丢人,说完之后白凤自己也觉得有些装模做样。说到底,这种丢人的话不过是为了能稍微打消小羽的紧张感,列车倘若真的出事,大家都得死。不过,尽管这句话毫无可信度,但小羽的表情似乎因此而放松了许多…… “Remember……to keep your promise.” 【记得……遵守诺言啊。】 2018年4月8日16:12 东泊站 列车终于到站了,旅客们陆陆续续地涌出了厢门,相比之下,小羽和白凤则显得十分磨蹭,他们是最后两个下车的。在白凤的搀扶下,小羽一步一步地挪出车门,列车的警卫在门边好奇地看着他俩。此时的她就像一个半身瘫痪的病人,而白凤的左臂是真的负伤了,被掐的就像一个蜂窝。 这里是东泊市,位于月环湖的正东岸,人口大约600万,是一座被湖带起来得城市。 “Gr……great……we finally got off!” 【太好了……我们终于下车了!】 小羽的精神力几乎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消磨殆尽,早已没了当初那股子闯劲。不过毕竟是终于下车了,小羽的表情显得异常兴奋。 “Ha……haha,great!” 【哈……哈哈,太棒了!】 (手臂疼死了,明早会消的吧……) (终于可以离开了那串鬼东西了……) “Too tired……go to the hotel……” 【好累……先去宾馆吧……】 已经快累死了,调查什么的还是留到明天再说吧。 3、老船长 2018年4月9日9:33 某个湖滨的小屋附近 海鸥们“Ah、ah”地叫个不停。 小羽爬上堤坝,感受着湖风拂面。虽然之前在电视上或是旅游手册上看到过,但果真是夸张的巨大,分明就是个海……人类在它的面前真的就只是沧海一粟而已。天气不错,仅有微风,把碧蓝的湖面吹得波光粼粼。 小羽转过身,朝着正迎面走过来的白凤大喊: “Look,John!Take a photo!” 【看,约翰!】 “Ok……and my name isn’t John.” 【天呐……还有我不叫约翰。】 原来的名字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自己叫Feather即可,至于白凤,就叫他John吧,反正他也想不起来了……但他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白凤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朴实无华的手机,打开相机后把镜头对着小羽。 “Kaca~” 模仿快门的电子音效响起,蓝天白云小羽和海鸥的影子都被装载进了手机相册里面。 “Ok?” 【好了吗?】 “Yes.” 【好了。】 小羽跳下堤坝,凑到白凤跟前,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 “Emmm……not bad.” 【嗯……凑活吧。】 似乎有些不满意。小羽抢过手机,搂着白凤的脖子,切换成前置镜头,几乎是脸贴脸地。 “Kaca……” “How?” 【怎样?】 天空云彩还有许多白鸽都被拍在背景里,还颇有几分意境。白凤因为被突然搂起来而显得十分手足无措,不过小羽倒是笑的很灿烂。白凤搞不清楚,为何小羽现在看起来能这么开心。 “Not……bad……” 【还好吧……】 沿着堤岸往南走了几百米,两人来到了一个普通的小平房前。小平房的另一侧有着一个简陋的码头和一艘烧柴油的小客船。这便是长大后的小羽提供的地址,门的另一边模模糊糊地传来政府紧急开设的英语普及栏目。 小羽敲了敲门。 “Tong、tong、tong……Is anybody here??” 【咚、咚、咚、有人在么?】 没有任何人回应……或许是没听见吧,毕竟电视机的声音被开的那么大。 正当小羽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白凤默默地把手指伸向了门的旁边,那边有着一个红色的门铃。 (干嘛把门铃设在房门的右侧啊……) “叮咚~” 门铃声响起,可以听到有脚步声正渐渐靠近。 门开了,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老头,穿着棕色带有格子的羊毛衫,戴着圆框的老花眼镜,一副退休的老领导模样。 “Who are you looking for?” 【你们找谁么?】 “You.” 【你。】 小羽的回答可以说相当直接了,不过没有这么说话的。尽管言简意赅,但这种脊髓反射一般的回答理所当然地令眼前这个老人不明所以。 考虑到小羽贫瘠的人际交往能力可能会把本来能办成的事情搞砸,白凤便走上前来,代替小羽和老人谈话。 “Are you Mr.Thomas?” 【你是托马斯先生么?】 “Yes,I am……Why?I just got the name ten minutes ago……” 【是的,我是……为什么?我30分钟前才刚刚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文字消失之后,谁也想不起自己以前的中文名字叫什么,不过像是“Shelly·de·Killer”之类的英文名还是可以用的。事件发生后人们通常都会给自己重新寻找一个代号。不过老人无法理解的是,为何自己30分钟前刚给自己起的英文名会被别人知道…… 小羽走上前来,代替白凤扯起谎来。 “Because we’re from future.” 【因为我们来自未来。】 “What?” 【什么?】 老人沧桑的双眼中充满着惊奇和不解,甚至说不出话来。尽管难以相信,但这确实也说得通。 “We come here to find words.We hope you can help us.” 【我们是来找字的。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这小女孩……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这话有些令人难以理解,对老人更是如此,不过暂且还是顺着她附合吧,总感觉没办法置之不理。 “So……where are the words?” 【那么……字在哪呢?】 “Probably on the center of the lake.” 【很有可能在湖的中心。】 (看来……是打算让我载着他们去湖上吧……) “Emm……” 【嗯……】 托马斯先生陷入了沉思。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就当他们是来旅游的吧……) “How much?” 【多少钱?】 “No charge……” 【免费的……】、 4、大风暴 2018年4月9日13:33 月环湖上 风和日丽,小客船疾驰在镜子般平静的水面上。 这个节骨眼上,人们大都无心旅游,再加上正处于休渔期,除了海鸥们,也仅有这只船孤零零地在湖面上奔驰着。卫导地图显示,船已经穿过了湖外缘那圈环形岛屿,向着湖中心移动。船的发动机似乎经过了近乎疯狂的改造,声音听起来好像F1赛车一样。就算排除这一因素不说,归根究底,船还是交通工具。 “唔哇哇哇哇哇哇……” 小羽一边发出神经质的呐喊,一边拼命摇晃着白凤的肩膀。 2018年4月9日15:02 月环湖上 不知不觉,连海鸥的叫声都听不见了。 都说山里的天气是多变的,湖上的天气更加令人捉摸不透。刚出发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但现在三人乘坐的小船已经被浓雾包围。附近原本吵闹的海鸥不知为何消失了踪影,十分寂静。 白凤趴在船侧面栏杆上眺望着四周。 (天气预报可没说有这种大雾……船速好像也变慢了) 白凤走进驾驶舱,托马斯先生正缓慢又谨慎地驾驶着,与刚出发的时候不同,旁边的电子屏幕一动也不动。 (那是……卫导怎么停了?) “What happened?” 【发生什么了?】 “Nothing. Suddenly we can’t receive the signal.” 【没什么,我们忽然接收不到信号了。】 “Is it serious?” 【情况很严重么?】 “Not so bad. I have enough experience. Hope we don’t meet the water monster.” 【还好,我有充足的经验。希望我们不要遇上水怪。】 白凤对此却不以为然。 (经验……在这么浓的雾里真的管用么?至少我是不信的……) 这时,原本坐在驾驶舱后座上的小羽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为了确认情况,来到甲板上。 (天呐,什么都看不清……倒不如说看清也没用,反正都是水面,早就看不见陆地了) 更奇怪的是,原本平静的湖面渐渐变得极不安定,船身被一波又一波的湖浪狠狠地拍打,水面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钻出来。 (刚才好像听到他们说水怪来着……等等……那是什么?)。 要说的话,那是通向地狱的大门,这景象也应当只是地狱中才有。 “God……” 【天呐……】 驾驶舱内的两个人也看到了同样的景象。船的前方大约百米来远的地方,螺旋状的水柱冲天而起,直通云霄。 如此壮观的景色,不由得令托马斯咂舌。开船几十年,遇上这种东西还是头一遭…… (这不是龙吸水吗?老天爷啊……) 生活在水边的人常把那东西迷信地称作是龙吸水,其实就是发生在水面上的龙卷风罢了。龙卷风周围的湖面,由于水被大量地抽起,湖面整个凹陷下去,形成了一个以龙卷风为中心的巨大的漩涡。 托马斯的脸变得苍白,急忙调转船头。但就在调转船头的过程中,一波大浪打过来,船身瞬间被打得快要整个地翻掉,在那一瞬间,甲板几乎与水面呈90度角。 “啊!!!!!” 年轻女性的惊叫从船舱外侧传来。 湖浪巨大的力量打得船身突然倾斜,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手忙脚乱中,小羽没能及时抓住身边的栏杆,一头栽进了水里。 小羽拼命拍打着水花,想要游回船边。但是由于水流过于湍急,小羽也已经被卷进了巨大的旋涡里,逐渐被吸到漩涡的中央。 (怎么会这样……我会死吗?) 尽管小羽稍识水性,不过在如此波涛里便显得无力回天。虽然她拼命想游回船上,但是,船正离自己越来越远,究竟是自己在远离船还是船在远离自己?已经分不清了。 事实上,怎样说都可以。托马斯看上去并不打算救小羽,确实是更加拼命地向着远离漩涡的方向驶去,而漩涡也确实把小羽往中心吸引。 “Hel……” 【救……】 但是小羽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不知为何,现在脑袋却异常的冷静。 (啊,不对啊,不该来救我,我已经没救了。) (白凤,你好好活下去吧……) 小羽眼看着小船离自己越来越远,甲板的侧面还站着一个人。 (白凤?你站在护栏前做什么?别跳啊……)。 “扑通!” 白凤纵深跳进了湖里。 “You idiot!” 【你白痴啊。】 又一波湖浪打了过来,潮水没过了小羽的脑袋。大量的海水涌入口鼻,灌入胸腔,十分难受……小羽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并逐渐开始下沉。小羽仰面朝天,静静地看着湖面正离自己越来越远,而自己正逐渐地沉入水深将近900米月环湖中央。只有色彩斑斓的鱼儿们在小羽的眼前游来游去。 (好羡慕你们,就算在水里也不会淹死……只是没想到,是这种结局。) 据说人在临死前会看到走马灯,内容是那个人的一生。 (走马灯剧场吗?爸爸妈妈,我来找你们了。) (奶奶,对不起了。小羽先走一步……) (洛丝,你也在天国吗……) (白凤,没法借书给你看了,也不会去你家买书了,和你的旅途很愉快,掐你的时候也是。你也不能偷窥尾行我了……呵呵,为什么现在脑袋里全是你……) 意识越来越模糊,没有办法支撑小羽想更多的事情了,视野也越来越暗淡……突然,小羽看到,渐渐狭窄的视野里,有一个人影正渐渐靠近自己。 (那是……谁?) (啊,是白凤啊。呵呵,跑过来跟我殉情了……) 冰冷的湖水本已经把小羽的心蒸发得快要枯竭,但看到游向自己的白凤之后,枯竭的心又重新注入了温暖的血液。明明没有任何生机,但早已绝望的内心竟多了几丝感情,本来模糊的视野也越来越清晰。 白凤抓起小羽的手,抱着她浮上了水面。尽管免于溺死,不过两人依旧处于漩涡之中,并距离龙卷风越来越近。 “呼啊……同学,你没事吧……” “啊,白……咳咳、我还活着……谢谢……” 小羽紧紧地抱着白凤的身子,痛哭流涕。 “快……别这样,没办法呼吸了……动不了了……” “我们快回去吧……” “回哪去?” “船啊……” “船……” 白凤注视着前方,可以看出他的双眼渐渐地失去了焦点,小羽也顺着这个方向望过去。 (不会吧……) 船早已消失在浓雾之中。 巨大的龙卷风就在两人身后不足10米的地方,发出震天的巨响,拼命地招待两人进入这之后的世界。 正文 残存的现实 1、睡醒了 2018年?月?日?:? ??? (头好痛……我还活着?) “嘀嗒、嘀嗒、嘀嗒……”有节奏的声音不断传入耳朵。 (这是什么声音?好像公寓里的石英钟,也有点像老家的壁钟。) (身体好痛,到处都……) 随着知觉渐渐恢复,小羽的意识也回到了现实中。 (身下的感觉好踏实……不在摇摇欲坠的交通工具上,更不在湖里。有点坚硬……是岩石吗?还有些潮湿。) 小羽慢慢睁开眼睛。视野越来越宽阔,也越来越清晰。 (好多钟乳石,这里是溶洞吗?我似乎……正仰面躺着。脖子后面……什么东西?还挺柔软的。) 小羽缓缓地坐直了身子,被湖水打湿的羊毛衫紧贴着后背,黏糊糊的感觉十分讨厌……不过裙子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从身后摸索出刚才一直枕着的东西,拿到眼前。原来是一件白色的衬衫,而且小羽认得它的主人。 (是白凤的衬衫,话说那家伙跑去哪了?) 小羽弯起膝盖,准备站起来,但脚底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冰凉的感觉就传遍了全身。 “呀!” 低头一看,脚上的鞋、连带着袜子一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赤裸的脚掌突然接触到略带潮湿又凹凸不平的地面,当然地产生了一种触电般的感觉。 了解这一情况后,小羽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在地上,慢慢适应了地面的温度,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环视了一下周遭。不远处有一个被密密麻麻的石笋包围着的水潭,水滴顺着洞顶的钟乳石滑落下来,落入潭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原来那声音是它……倒是现在几点了?) 滴答滴答的声音让小羽联想到了钟表。小羽低头看了一眼她那幼稚卡通主题的手表……但遗憾的是,三枚指针都一动也不动,安静地定格在“3:36:06”,显然是被水泡坏了。 (还好不是什么名表。)小羽心底里暗自地庆幸。 “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从裙子的口袋里取出了跟熊猫玩偶一样的手机。但屏幕却漆黑一片,也无法开机……毕竟被水整个地给浸泡过了。与那廉价的手表不同,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手机,但也挺让人心疼。 “人家只是想确认一下现在几点而已,这都不行?诶……中,中文!?”小羽抓着脑袋无奈地抱怨,但话才说了一半,她便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说汉语。 (汉语?刚刚我确实说了汉语……) 说汉语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一不留神,小羽就下意识地开始使用它……但重要的是竟然讲了出来!按理说应该发出的是“呃、啊”之类的声音才对。 (汉字消失以后,中文不是说不出口了吗?) 虽然起初有些小惊讶,不过很快,中文带来的踏实感就让小羽的心安了下来,心情也变得好多了。 (不知其他人是不是都和我一样可以说汉语了……) …… “人家只是想确认一下现在几点而已,这都不行?诶……中,中文!?” 正当小羽沉浸在中文带给她的喜悦时,从身旁突然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而且这话、这语调完全就是在模仿她,这着实有些诡异。 “谁在那里?” 小羽慌忙转过头向声音的源头看过去,但那边除了石笋与小潭之外什么也没有。 (回音?哪有那种回音啊……倒是这稚嫩的声音好像以前也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2、声音 “谁?出来?”小羽再次对着空无一人的周围发问。 “你说我?”耳熟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与刚才那稚嫩的声音不同,这次的是个青年的声音,而且是从与小潭的相反方向传过来的。她认得这声音的主人。 小羽转过头,只见白凤正朝着这边慢悠悠地走过来。他的身后有光源,想必洞口大概就在那个方向吧。他赤裸着上身,手里还提着小羽的鞋袜。 小羽神经反射似地重新坐到地上,双手捂起眼睛。 “哇!变态!快把衣服穿上!” 尽管挡着双眼,但小羽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窥眼前的青年。他身材偏瘦,缺乏肌肉,不过…… (站姿倒是挺直的,颜值也算说的过去,虽然呆了点。)偷窥了一会,小羽咽了一口口水,脸颊也略有充血。 “可是……” “可是什么?快把衣服穿上!” “我的衣服在你那边。”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枕着的就是白凤的衬衫。 小羽左手仍然挡在眼前,右手把落在身后的衬衫捡起来,扔给了白凤。白凤接过衬衫之后,像穿毛衣一样熟练地把衬衫套在了身上。 (这有着一排纽扣的衬衫,不应该是这么穿的吧……)小羽心底里吐槽着。 穿好了衣服,白凤在小羽面前坐了下来,并把她的鞋袜递了过来。 “我穿好了。这个给你……同学,你可以睁眼了。” 小羽假惺惺地拿开挡在眼前的手,接过鞋袜,摸起来都是干的。 她一边穿着袜子,同时眼角的余光察觉到白凤的双眼又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一如既往地看得小羽有些不舒服。 “可以问你一件事么?” “什么事?” “你为什么总是像摄像头似地盯着别人的脸看?” 听了这话,白凤连忙将视线别向一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哎~”见此情景,小羽无奈地叹了口气。 “放轻松……我不是在责怪你,还是保持平常那样好了。” 于是白凤的视线便重新投回到小羽的脸上,表情也变回了正常的蜡像模样。 “这样表示真诚。”他简短地回答道。 “哈~就因为这个?” “嗯。” 本来小羽还以为他的这个毛病可能还有着什么更深层面的意味,到头来竟然是因为“真诚”? “你的真诚有点过分了。” “果然是不太好吗?你不喜欢这样的话,我争取改掉……” “不太好,过于呆萌了。” “嗯……我一定会改的。” 忽然,小羽系鞋带的动作渐渐变得有些生硬,停了下来,脸颊上又泛起了几丝红晕。 “话说,我的鞋袜……是你脱下来的吧。” “嗯,拿去洗了。” “谢谢。” “不客气。话说你的表情好奇怪,哪里不舒服吗?”白凤关切地问道。 “抱歉了……” “怎么了?” 小羽的两只手迅速地抓住了白凤的上臂,隔着衣服,揪起他上臂的皮肉,拧了90度角,稳、准、狠,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痛、痛啊!”白凤痛苦地哀嚎道。由于手臂被她掐着,浑身一副要动弹但又不敢动弹的样子。 “你竟敢随便脱我的衣服!” “只有鞋啊!” “那也不行……” “好,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快松手阿!”为了转移注意力,白凤揪着自己大腿上的皮肉,拼命地拧起来…… 下一瞬间,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沉默的空气突然弥漫在二人周围,就好像有人按了遥控器的暂停键一样……只是小羽的双手仍旧揪着白凤的皮肉不放。 2秒钟后,小羽神经反射般地松开了手。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疼不疼啊……”小羽突然关切地问道。 而白凤则两手交叉在胸前,分别抚摸着两个不大不小的肿块。看起来确实有些疼,太阳穴上还有几滴冷汗。 “没事的,就是有点疼。”白凤尽量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看看,有没有淤青……”小羽边说边把双手伸向刚才掐的地方,白凤则神经反射地往后缩了一下。 “我不会再掐你啦。” “真的没事啦……” “快给我看看!”突然,小羽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于是,白凤一边苦笑一边撸起袖子,露出了两处微微隆起的肿块。 小羽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 “对不起……” “没事啦,过一会就好啦。” “要不,你也来掐一掐我吧。”说着,小羽把自己的袖子撸起来送到白凤跟前。 “我错了……”搞不懂她的心思,无奈的白凤只能再次道歉。 沉寂的气氛又降下来,包围起两人,水滴落进小潭的声音立刻便占据了整个溶洞。 大约半分钟后,小羽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话说,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 白凤连忙提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带有防水功能的电子表。 “2018年4月10日17:14,你昏迷了大约一天多一点。” 3、身在何处 2018年4月10日17:14 某溶洞里 (已经知道时间了,接下来有必要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这里是哪,你知道吗?” 白凤摇了摇头,然后又补充道: “我想应该还在月环湖上吧。” (他说在月环湖上……这个湖上的陆地也只有外围那圈平均宽度约一公里的月环岛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月环岛。) 白凤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小羽: “同学,你现在饿不饿?”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小羽才发现自己竟一点儿也不饿。按照常识考虑,一天多没吃饭,早应该已经饿到肠胃打滚才对。 “好像……不饿。为什么?”小羽不解地问道。 “我也是,直到现在仍没有一丁点儿食欲。大概是这地方不太正常吧。” 白凤的话听得小羽再次一头雾水。 (这个地方?在什么地方跟饿不饿有什么关系?) “哪里不正常了?”小羽反问道。 “到处都不正常。首先,我们都知道,这湖上除了月环岛之外,没有陆地。”他的言下之意大概就是:这里不是月环岛。 “这里难道不是月环岛吗?” “月环岛上的几处溶洞,全都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了……但你看四周,没有一丁点儿人工的痕迹。”他冷静地解释道。 “说不定是人们漏了这一处?或者说这里没有开发的价值……也不对,干净的实在太过反常了。” 确实,这附近一粒垃圾也没有,既找不到现代文明的痕迹,也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 “其实,当我们被吸进龙卷风里的时候,发生了很奇怪的事。那个时候你昏掉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们并没有和湖水一起被吸上天空,而是直接穿过了龙卷风,来到了龙卷风的[里侧],没感受到一点风压,就好像穿过一堵竖着的水墙一样。”白凤开玩笑似地描述着不可能发生的情景。 “怎么可能,那可是龙卷风哎!等等……你刚刚说‘来到里侧’?难道说这里是龙卷风的里面吗?”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确定。” “不确定?” “穿过龙卷风之后,我看见前方有一大片陆地……也就是我们现在呆的地方。但当我转身往回看的时候,根本就找不到什么龙卷风,水面十分寂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片风和日丽。至于船,根本就不见踪影。” “开玩笑吧……” 他描述的实在太夸张了。小羽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逗自己玩……但是一想到他那一板一眼的性格,小羽便确信了:他说的差不多都是真的。 “奇怪的还不止这些。你听,这是中文。” 话题终于转向了最大的异常之处。 “没错啊!其实我刚刚也发现了,难道汉字已经恢复原状了么……不对,10年后明明也没恢复。” “能说,但还是不能写。” “不能写?” 白凤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画有可爱熊猫的笔记本和油性笔。笔记本的页面有些褶皱,很明显是晾干后的。 一看到这两样东西,小羽瞬间便联想到了某些无关紧要的事。 “诶?这些不是……我的吗?你从哪拿的?” 白凤正要将两样东西递给小羽,但一听小羽这话,动作瞬间便停滞住了,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 “之前我是把它们放在裙子的口袋里……现在怎么会在你的手上?”小羽再次问道,而这句话的重音则落在[裙子的口袋]这几个字上,那里无疑处于女生的防空识别区以内。 话音刚落,小羽便伸出了双手,打算狠狠地掐他一番。但这次,小羽的双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似乎……也没做错什么,毕竟刚从水里出来,检查一下随身物品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虽说动作停住了,但双手却没有因此而收回去……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呃。” 见此情景不禁,白凤叹了一口气,然后爽快地撸起了左边的袖子,送到小羽那停在半空中的手的前方。 “尽量轻一点吧。” …… 他一边揉着被掐到红肿的地方,一边将笔记本和油性笔递给小羽。 “你没事吧,真的很对不起……疼不疼?”小羽关切地问道,脸上还挂着愧疚的表情。 从白凤的表情可以看出来,确实蛮痛的。 “我没事……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先在纸上画一条线试试。” “嗯,好的。” 于是,她便用油性笔在纸上画了一条横线。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也做过类似的实验。 “我画完了。”小羽抬起头,发现白凤正对着被掐到红肿的地方呵气。 “这是什么字,你还记得吗?” 小羽看着这条线,正当脑海中要浮现出某个对应的字的含义时,那条横线便消失了。 “线……消失了。” “如果你抱着‘这并不是字’的想法再看看那个地方呢?” 于是,小羽便尝试着想:这不是字。想了一会之后,那条横线便再次浮现出来了。 “又出现了……果然还是人类的脑袋出了问题吧。”小羽推测道。 “或许吧,最后再写一下你的名字吧。” “嗯,名字……我知道的。先是‘毛’……还是想不起来怎么写。” “我也一样,完全想不起来……收起来吧,这些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于是,小羽便把笔记本与油性笔重新装回到裙子的口袋。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小羽问道。 “先出去吧,与其听我说还不如亲眼见一下吧。” 4、渺茫 2018年4月10日17:14 沙滩上 两人刚才所在的溶洞位于一片榕树林里。按照常理,榕树主要分布与热带与亚热带地区。然而,这地方的温度却怎么也不像是那些低纬度的地区,太过凉爽了,基本上就和这个时节的月环湖地区别无二致。 看起来,另一边世界的规则在这个世界无法普遍地适用,倒不如说这个世界是在尽量模仿另一边的世界,但却怎么也模仿的不像。 出了溶洞径直往前再走不远就可以穿过树林,这里有金黄色的沙滩与一望无际的湖水。 小羽坐在沙滩上,两只手捧着膝盖,两眼无神地望着着即将坠入湖中的夕阳。早已适应的白凤则像保镖一样笔挺地站在小羽的身侧。 “白凤……同学,这个岛上真的没有人么?” “至少方圆一公里内是没有的。” 言下之意,方圆一公里以外的地方有没有人存在,白凤也不知道。 “但是我至今还没有发现任何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连块垃圾都找不着。如果有人居住的话,那么他们的环保做的也未免太好了。我觉得这里根本就是野生环境,绝对不在月环岛上。” “那我们要当鲁滨逊吗?” “不会吧。毕竟鲁滨逊被冲到岛上之后,他找到了被冲毁的船,船舱里有食物还有武器;而且他还不经意间把一些小麦种子撒在了地上,来年还自给自足起来,但是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不过,到现在也感受不到饿,这个地方也许有着无须进食的设定也说不定。” 但小羽的表情仍旧没有好转,更是显得心情复杂。月环湖的半径足有100多公里,面积将近4万平方公里。说是湖,就算说成是海也不过分。想要游回岸边是不可能的,但眼下也没有任何船可供航行。 “会有人来救我们么?” “不会。” “为什么啊?”小羽几乎快要哭出来。 “因为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和原来的世界,可能根本就是不同的次元。” “诶,什么?” 这话从白凤嘴里说出来有点科幻,简直就和小说一样,令她无法相信。 “就和我刚刚说的一样,月环湖上除了月环岛之外本应什么都没有。从剖面图来看,月环湖就像一个碗,标准的上宽下窄,湖中央没有任何岛,连礁石都没有。但事实上,我们现在却站在陆地上。” “说不定我们是被龙卷风刮到湖外了?” “我们被刮到天上去之后以抛物线的形状甩出100公里,然后平稳着陆还没有擦伤吗?” “……那也不能就这么确定这里是异空间啊?” “但我们现在都一点也不饿。” “我想一会就饿了。” “但你在现实世界里能听到花花草草说话么?” “说话?” 这让小羽想起了刚刚醒来时在溶洞里发生的那一幕。 “不信的话,你把耳朵靠在沙子上试一试吧。” 于是,小羽便照着做了。 “滚开,人类!” 从沙子上传来细微的愤怒的声音。 “哇啊啊啊啊……” 小羽被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吓得仰了过去,倒在沙滩上。 “看吧,我刚才也被吓了一跳。” 小羽耷拉着脑袋缓缓地坐了起来,脸上蒙了一层阴影,让人觉得有点阴森恐怖。 “你故意的吧!” 小羽伸出双手,这个熟悉的动作令白凤很是惶恐。 “等等……我不是故意的……” 5、另一个世界 2018年4月10日19:22 沙滩上 太阳早已沉入湖面以下,不见踪影;月亮升起,挂在天边。这里没有灯火的干扰,漫天的星辰显得格外明亮清晰,一条又长又宽的星河把夜空一分为二。 两人也都差不多适应了这个异常的状况……老是悲观下去也不是办法,小羽仰面躺在沙滩上,欣赏着漫天的繁星,而白凤正用一根树枝钻着另一根较粗的树枝,但是任凭他怎么使劲,都迟迟没有点着火。 “是不是我的操作不对啊,书上说钻木可以取火,真的行得通么?” “操作起来特别难的,还是放弃吧,一起看星星好不好?” “以防万一,还是有火比较好。” “不知道奶奶……现在有没有想我,说不定正担心的吧……” “别想了,这只会徒增烦恼。” “你说的对,还是星星好看。” (真是个无趣的家伙……说起来,从前那个一直沉醉在书里的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对周围美丽的景物毫无兴趣,只知道一心把自己埋在书的世界里……书的世界?) 小羽突然回忆起了什么东西,猛地坐起来。 “怎么了?” “我有种感觉,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 “怎么可能……你想说你以前也来过这么?” 白凤边说边钻着树枝,可以闻到一股树木烧焦的味道,但是却迟迟烧不起来。 “我之前好像梦到过。” “你梦到的不是红色草原和父母吗?还有那个叫洛丝的人……” “不是那个梦,是另一个。就是在文字消失的前一天夜里,我梦到了文字的世界……” “…难道文字的世界就是这样子的么?” “一言难尽……隐隐约约记得在一瞬间那个单调的世界变得和真的世界一样……好像和现在的这个世界,很像。” …… 钻木头的刺耳声音总算消停了,看起来白凤终于停止了妄图钻木取火的愚蠢行为。 “你要放弃啦?” “我觉的你说的有道理。” “我说了什么吗?哦,你说那个梦啊,但是我没有证据。” 白凤突然趴在沙滩上,把一只耳朵靠在沙子上。 “你怎么了?” “嘘----” 过了一会,白凤重新坐起来,拿起了刚刚钻木取火用的细树枝。 “我觉得,说不定可以写字。” “不是写不出来么?” 白凤没有说什么,用实际行动默默地在沙滩上写了一个“沙”字,这个字给人一种久违的感觉,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耀眼。 “哇,为什么?” 小羽连忙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自己也尝试着在笔记本上写“沙”,但是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我猜只能在沙子上写。” “那我也试试……” 小羽蹲下来,用手指在沙滩上写了一个“沙”字。 “怎么回事?是只能在沙子上写吗?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想到的?” “恐怕,就和你刚刚说的一样,这里其实是文字的世界。这也是刚想到的:我们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变得能说汉语了,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是文字的世界么?” “也可以这样说啦~但我们现在探讨的是更加深层次的地方……再深究一下,想想看什么人只会说汉语而不会写汉字?” “文盲?” “文盲看不懂汉字,但是会说汉语。但他们为什么会说呢?”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小羽有些应接不暇,大脑也有点拌不过来弯。 “因为……从小就听着大人们说话渐渐学会了吧……” 白凤忽然沉默下来,开始思索……过了一会又再次抛出了问题。 “写汉字和说汉语的区别是什么?” 这个问题挤满了小羽脑袋里的cpu,思考了一会后,小羽终于想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大概是……说汉语要知道读音,而写汉字则必须知道知道字形……” “嗯,所以我猜测我们其实是知道读音的……为什么我们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能说汉语了呢?是不是我们在无意识中听到了说话声呢?这样想过之后,我刚刚仔细听了一下沙子说话的内容。虽然它说的大多数的话根本就令人摸不着头脑,但是确实有一句话它在短时间内重复了两遍。” “什么话?” “我是沙,我是细碎的石粒。” 小羽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梦,文字的世界里,“木”是这样说的:“我是‘木’,我既是木材,也是姓氏,又是五行之一,还是歌的名字。” “既然听过读音后,就可以说话,那么看过字之后,也能写字吧……你刚才说这里可能是文字的世界,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着我们眼前的这些都是字呢?但是,无论怎样,我还是想不起来字是怎么写的。但是就在刚刚,我看到沙子之后,忽然感觉到脑海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几乎是本能地,我刚才在沙滩上写了‘沙’,然后便认同了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观点。” “哇哦,精彩!” 小羽不禁地开始为白凤的推理鼓起掌来。 “过奖啦……” “也就表示……这里的一切,果然都是字吗?” 正文 偏向疯狂 1、歪曲 2018年4月11日14:00 草原 是时候好好休息一番了。 和在沙滩上那时一样,凭空变出屋子的魔术再一次上演了,只不过这一次把屋子盖在了草原上。而且,这一次白凤也没有因为这超现实的景象而变得呆滞,大概就算是他也适应了吧。 “好神奇的屋子啊……” “无论看多少次,都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方便的家呢。我租的的那间小房子如果也能像这样的话就好了。” 洛丝左手提着帽子、斗篷,右手拉开古老又怪异的木门,朝两人招了招手。 “快进来吧,我给你们安排一下房间。怎么说呢,其实我家的屋子也挺不充裕的,干脆……你们就住一间好了。” “喂,你刚刚还说屋子够住不是嘛?” “啊,这个啊……我刚刚又想了想,果然要收拾那些满是灰尘的屋子也是很麻烦的,如果你们能睡同一间屋子的话,就我个人而言就省力多了。况且我也没说要给你们分别布置房间吧。” “不行!我们又不是情侣,怎么同居?白凤,你也说句话啊。” “嗯,果然还是需要两间……” “哎,亏我好心给你们提供机会……” 洛丝摊了摊手,挂着一副假惺惺的无奈神情说道。不过小羽却对这话一脸茫然。 “什么机会?” “哎~你怎么总是这么迟钝~就是那种机会啊。” 在脑海中品味了几遍这句话之后,小羽终于明白了言下之意:这个“机会”指的是和白凤同居的机会。 “你想到哪去了?我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听到“朋友”这个词的瞬间,白凤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 “……朋友?” “朋友。” “嗯~朋友。” 小羽和白凤像是再玩传话游戏一样互相重复着“朋友”。 洛丝的食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作出头疼的样子。 “真没办法,那这样吧,我和他睡一间。” 话音刚落,白凤的脸立刻变得充血起来,而小羽则露出了不知说什么好的神情。 “等等……这样好吗?” 洛丝转过头,和善地冲着她微笑。 “有什么不好的,都不是小孩子了。” 就算都是成年人,如此轻易就和刚认识才一天的男生同居,也未免太过轻浮了。但从她正经的神色来看,很难搞懂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在学校的时候,你说过什么来着……对了,你说你很想读《洛丝》。这样吧,一会我念给你听~啊。” 说完,洛丝转过头看向小羽。 “怎么样,你不会反对的吧……” “不知羞耻的婊子,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担心他会不会被你传染上性病。” 洛丝用食指按着小羽的鼻子。 “你放心吧,我 很 健 康。” “那你们就住吧,干嘛还要征求我的许可?” 洛丝把双手合实,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那太好了!就这么定啦……” 2、犯错 2018年4月11日14:10 洛丝的房间 洛丝的小木屋看起来虽然小巧玲珑,但内部的空间还是蛮宽阔的。整个房子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是洛丝自己的卧室、客厅、卫生间,二楼则是几间长期没有打扫过的客房。 洛丝推开一楼里侧屋子的门,带领着两人进入自己的卧室。 “这里是我的房间,很精致吧。” 墙壁上装饰着洛丝的半身肖像画,和《洛丝》封皮上的那张一模一样;地上铺着不知名的野兽皮剥制而成的地毯;窗边摆放着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单人床。床、桌子、椅子……家具们的造型都十分怪异,还涂着黑色的漆。 “怎么说呢……确实很精致,很有你的风格。”白凤中肯地评价道。 “嗯……小羽,在我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把它借给你。” “借给我?不用啦,我用其他的就好了……” 主人竟把自己的卧室借给客人使用。出于礼貌,身为客人的小羽自然没办法理所当然地接受。 “其实,之所以让你住这个房间也有很多原因啦,最主要是这个房间太小了。一个人还好,我和白凤一起住的话就太挤了,我一会去把楼上那超~大的屋子收拾干净,我们住那一间。” 听了这话,小羽脸部的肌肉不禁地抽动起来……除了发自内心的鄙视,还有几分被排除在队伍外的尴尬感觉。但毕竟是寄住在别人家,就应该听从屋主的安排,再加上刚才已经同意他们同居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 “洛丝小姐,果然,我们还是收拾两间屋子,我一个人去收拾也……” “叫我洛丝就好了!为什么要分开住呢?你不喜欢我?”洛丝把脸凑到白凤面前,差一点就贴上了。 他连忙把视线别开。 “喜……喜欢啊……” “那不就得了~” “不……不是那个‘喜欢’……” 听着这两人说话实在有些不耐烦,小羽便推着洛丝的后背把两人往屋外赶。 “你们都给我出去!我困了,我要睡觉!” “小羽……你别推啊,喂!轻点~你可是客人,怎么能这么对待招待你住宿的人?” 小羽没有理会洛丝的话,硬生生地把两人推出了门框。 “同学……那我们上去了,午安。” “祝你们幸福!” “哐!”小羽把房间的门粗暴地摔上了。 洛丝领着白凤来到了二楼左边的房间。 一打开门,冲天的灰尘就争相涌出来,刺鼻的尘土味道扑面而来,瞬间给人一种缺氧的感觉,无法想象这个房间到底是有多久没有打扫了。 白凤捏着鼻子,环视着这个房间。 各式各样的家具虽说也算是奇形怪状,不过比一楼那些特别奇形怪状的明显要正常的多;墙壁上挂着画有枯树的油画,被深黑色的画框装饰着,画框的上方也洒满了尘土……差不多半厘米厚度;床也是深黑色的单人床,床上有着被褥……哦不对,那不是被褥,是日积月累的厚厚的灰尘。 不过令人在意的并不只有这堆积如山的灰尘,更多的则是这个房间的大小。洛丝之前明明说这是间大屋子,但现在看来,这间房子和洛丝自己的卧室比起来根本差不了多少。 洛丝捏着鼻子走到窗前,单手推开了尘封已久的窗户。 “嗯……这些房间,我确实有些不太想收拾。” “就是因为你每天都这样想,这个房间的灰尘才会积累到这种程度……到底有多久没收拾啊?” “五百年左右吧……开玩笑的。”洛丝随口说道。 说罢,洛丝把一个扫帚和塑料簸箕塞给了白凤。 “干活了。” 白凤接过扫除工具,再次扫视了一通只有一张单人床的屋子。 “那……那个,你给我被褥,我还是睡在地上好了。” “说什么傻话呢?” “总不能真的和你一起睡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吧……” 听了这话,洛丝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瘆人笑容……不过同时她还在捏着鼻子,这模样组合起来却显得有些滑稽。 “你害羞了?” “不是……是那张床真的太小了。” “你害羞了?” “是……” 重复了两遍相同的问题,从白凤的口中却得到了不同的答案,而第二次的回答声音小的好像蚊子拍动翅膀一样。 “算了,不逗你了。”洛丝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而一副玩腻了的表情。 “欸?” “其实这个房间本来就是给你的,一会我们再把隔壁的房间收拾一下,给小羽。” “原来如此,一直都是在开玩笑啊……哈,哈哈。”竟然把别人的玩笑话当真,不免有些尴尬,白凤笑的也很尴尬。 “真没想到你还会笑啊。天真的小羽当真也就算了,没想到连你也信以为真……我觉的今天她可能有些累了,所以她的房间也由我们打扫,你没意见吧。” “原来是这样啊……那太好了。” “‘太好了’是什么意思?‘我喜欢你’难道是件坏事吗?” “不……只是,感觉有点麻烦而已。” 洛丝缓缓地走到床边,用掸子在黑色的木床上扫出了点干净地方,坐了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其实,当真也没差,我可能确实有些喜欢你。” “这……又是开玩笑吗?” 洛丝没有理会白凤的质疑,而是继续接着自己的话说道: “你明明是个闷得要死的家伙,也跟你不怎么熟,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确实对你有好感……原因不明,或许就是贱的吧。” “……” “不过喜欢归喜欢,我可没打算和你交往。你还是和小羽多说说话吧,那孩子很孤独,需要人陪。” 话没听到一半,白凤便别开眼神。 “我们只是……朋友。” “是嘛~就算是吧。” “……” “有些事是明摆着的,但你们只不过是在回避罢了。一般来说,除非生理期到了,要不然女生是不会无缘无故地乱发脾气的。”洛丝这句话指的大概就是今天的小羽吧。 “嗯……可能确实就是生理期到了。” 洛丝没有理会白凤那看似玩笑的玩笑话。 “你和她呆在一起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洛丝朦胧的眼睛略显好奇地盯着白凤,右手的食指在自己的脸颊上反复敲打。 “都已经一个星期了啊……换作是螳螂差不多已经被消化掉了。” “……” “你可真会挑人,以前小羽基本上没怎么和男生呆过。没有朋友,家里也只有奶奶,唯二接触的男性就是那个精神科的大夫和你了,而且那个大夫已经结婚了。” 3、疯狂伊始 小羽仰躺在床上,盯着写有三个字的笔记本,然而她的心思却并不在这三个字上面。 (讨厌。为什么心情这么不爽……那家伙确实仅仅只是同学而已。) 小羽烦恼极了,索性把笔记本扔到枕头边上,翻了个身,并把枕头盖在了脑袋上。 “呃啊!烦死了烦死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小羽一边自顾自地抱怨一边像晒太阳的海豹一样在造型奇特的床上蠕动着,翘起来的两只脚在空气里胡乱地前后摆动。 “Fu~”“Ge。” 突然,窗外一声巨响打断了小羽的思绪,听起来好像是刮风的声音,而且在那一瞬间,窗子也被吹的咯咯作响,想必风力一定很猛烈吧。 小羽坐起来,好奇的眼睛望向窗外。 但窗外依旧是晴朗的天空,白云悠闲地飘着。 “奇怪了,到底起风了没?” 洛丝坐在床上,白凤站在她的对面,就好像是把作业交给老师检查却因为正确率过于惨淡而受到老师责备的学生一样。 “说真的,你这家伙是我所见过的人里最闷的。”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白凤已经不止一次收到这个评价,越听越是自责,越听越迫不及待地想改变自己。 “对不起。” “小羽其实就是个极不坦率的家伙。她总是在欺骗自己……” “但是,我……” 白凤的话再次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这让洛丝不禁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书呆子……欸?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呆住了?” 本来洛丝以为白凤是又把什么要说的话憋回去了,正准备好好说道说道,但是很快就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简单。因为眼前的这个家伙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目瞪口呆地盯着窗外。 “你在看嘛?窗外有什么吗?” 说起来,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明显不足。不过……现在还没到黄昏的时候,是天阴了吗? 想到这,洛丝也转过头往窗子的方向看过去。 在窗户的另一边,有着一只巨大的黄色眼睛,刚好被窗框所容纳,镶嵌在纯黑色的皮肤上。那只眼睛的瞳孔是菱形的,正透过刚刚被洛丝打开的窗户狠狠地盯着室内的两人。 真的是从来都没见过的怪物,而且明显地来者不善。说到底这个文字的世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是她们尚未探索的呢?倒不如说她们已经探索的东西占据了这个世界的几牛一毛呢? 洛丝连忙站起来,转过身望着那个恐怖的眼睛。她知道身后的白凤铁定已经被这一幕吓惨呆掉了,于是把一只手伸向后头推了推白凤的身子。 “快醒醒!逃命啦!” 正说着,那黄色的恐怖的眼睛便向窗外缩了一下。然后,它的脑袋便向这边冲了过来。 洛丝虽然吓坏了,但还是保有意识。急忙之中迅速转身,把白凤扑倒在地……受到冲击的白凤也终于清醒过来。 “啪啦啪啦……” 木制的窗子连同那一片的墙壁瞬间就被那怪物撞得稀巴烂,它的脑袋整个地冲进了这个狭窄的室内,大张着的嘴巴前端的牙齿距离洛丝和白凤也就不到半米的距离。 这个怪物全身漆黑,身上没有一点羽毛或是鳞片,就好像鳗鱼的身体一样。它的头部像蚂蚁一样呈圆形,嘴近乎四边形,而且一直大开着,上颚与下颚的左右两边各有两枚又尖又长的牙齿,两只眼睛像鱼一样分布在脑袋的两侧,头上还长着一对昆虫一样的触须。 “那……那是什么虫子!?” “Honnnnnn!!!” 漆黑的怪物嘶嚎着,这一定是比现实世界中任何野兽都要疯狂而且恐怖的咆哮,简直就像是坏掉的舞台音箱一样刺耳。 吼叫过后,那怪物把头缩回了窗外,飞到了离窗子稍远一点的距离,屋内的两人也终于得以饱览那怪物丑陋的全貌:那并非是一条虫子,像虫子的只不过是它的头以及脖子罢了。它有着像蛇颈龙一般细长的脖子,下面还有这椭球形的漆黑的身躯,有着四只像鹰一样尖锐的爪子,身后还插着一对蝙蝠一样长有锐利尖刺的翅膀。 “那、那是龙吗!?” 慌忙间白凤吐出了他对这怪物的第一印象,不过这家伙的长相和一般的龙……无论是什么意义上的,都相距甚远。 “快往门外逃啊,别啰嗦了?” “那你快别压着我啊。” “你们在做什么?怎么还依偎在一起?” 突然,不属于洛丝的少女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那怪物冲破墙壁造成的巨大声响驱使着小羽不得不上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别管我们了,看窗外!” 经过洛丝的提醒,小羽也向窗外望去,窗户已经不见了,应该说连着窗户的一片墙壁都已经消失了踪影……然而窗外一片风平浪静的,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啊……刚才的声响原来是玻璃,哦不……墙壁碎掉了。怎么回事……又有龙卷风来了?” 小羽话一说完,那怪物就好像是在宣誓自己的存在一样,在窗外斜着掠过,整个身躯在一瞬间映入小羽的眼帘。 “那……那是……贾巴沃克!?” 那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怪物,红皇后最强的武器,跟眼前这怪物确实有着很高的重合度。 “小羽,那是什么……也是字吧,你不是要狩猎它吗?” “狩……猎?快逃啊……” “所以你先逃啊,不要堵着门!” 洛丝连忙站起来,小羽也胆怯地后退几步,悻悻地往回跑,白凤则紧跟着小羽的脚步走下了楼梯。 “Bon!”“Kon!”“Kon!”…… 从头顶传来了屋子被撕裂的声音。屋顶瞬间便消失不见,房梁的木头断成一节一节掉在还未打扫的地板上,弹起日积月累的灰尘,发出令人不快的清脆声响。贾巴沃克巨大的身躯投影在没了屋顶的室内,简直就像是在替代屋顶一样。 “我的家啊!!!可恶的臭东西!” 洛丝边跑边咒骂着这丑陋的像龙一样的恶心的怪物。 眼看就要走到楼梯上了。忽然,洛丝的腰前突然横出来一根黑色的细长物体,由于向前跑的惯性,洛丝的肚子也撞到了那物体上,顿时感觉胃袋一阵恶心。定睛一看,这根细长的东西是那令人反胃的家伙的一根爪子。 贾巴沃克把那爪子回钩,洛丝也被巨大的力量往后拽着,两只脚不情愿地向后迈步。尽管洛丝在拼命地往前跑,想要挣开那爪子,但是她那弱小的身躯所能驱动的最大的力量在那根爪子的力量下根本不足挂齿。 另外的两根爪子也绕到洛丝身前,洛丝便被巨大的力量整个地卷了起来。 洛丝就这样轻松地被它捉住了。 “Fu~!” 贾巴沃克挥动巨大的没有羽毛的翅膀,产生出强烈的气流,冲向天空,没过几秒钟就蹿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洛丝眼看着地面正离自己越来越远,连一开始身处的沙滩与经过的树林都能清晰地看到。 “救命啊!!!!!” 尽管知道没有可能得救,惊慌失措的洛丝还是本能地发出了求救的信号。这个时候,小羽和白凤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顺着声音便望见了高空中的贾巴沃克与洛丝。 “洛丝!” 贾巴沃克带着洛丝,继续向东飞行,穿进了云层里,很快就从两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4、不幸 2018年4月11日 14:33 草原·洛丝家门前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了,而毫无办法的小羽和白凤只能呆呆地站在草地上望着天空。 “白凤……这下怎么办啊?白凤?你醒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发呆……快去救洛丝啊!”小羽催债似地拼命摇晃着白凤那缺乏肌肉的身子,很快就把他摇醒了。 “啊?” “啊什么,救人啊!” “噢!它是往东飞的吧,我们去追!” “别傻了,怎么可能嘛……而且天知道它会不会中途转弯?” 贾巴沃克抓着洛丝飞在高空,飞快地穿过一朵又一朵云彩。 “臭东西!放开我!你要把我带去哪?你想做什么?”尽管知道眼前这怪物大概听不懂人话,但洛丝还是拼命地尝试着和它沟通,同时还用力地捶打着它的爪子,掰着它的指甲……不过,这条臭龙若真的因此而松开爪子的话,那么洛丝必然会从这个高度摔到地上成为一滩肉酱。 突然,贾巴沃克的的脖子在空中绕了一圈,大张着血盆大口对着洛丝,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臭味。 “你……你要干嘛?” 洛丝忽然回忆起了什么,并随之堵上了耳朵。 “Honnn!!!”震耳欲聋的咆哮,哪怕堵上耳朵也仍旧快要震破耳膜。 这只是一个警告,可能是由于洛丝掰它指甲的时候把它弄疼了。 洛丝必须得承认:以她那微薄的力量根本无法反抗这怪东西。 (谁能救救我?这个样子……简直就像嗷嗷待宰的牛羊。)她在心底里绝望地祈祷着。 又飞了大约5分钟左右,洛丝明显地感觉到贾巴沃克的速度正在减慢,离地面也越来越近了。绝望的她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里依旧是绿色的草原,但在某处地势较高的地方,矗立着一片废墟。 看来,那废墟本来的样子应该是一座城堡。所有的房间都没有屋顶,地上则杂草丛生,不知已经荒废了几百年。 贾巴沃克冲进了一个又高又大的房间,在距地面约2米的高度时松开了爪子。 “喂,你干嘛啊!” 洛丝就这样从距离地面两米的空中自由落体地掉下来。幸好房间里也是一片柔软的草坪,求生的本能也促使她在空中急忙地调整好姿势。 不过在半空中调整姿势十分困难,只是尽量让两脚着地而已。 着地的瞬间,洛丝的膝盖也跟着砸在了地上——也就是说她几乎是跪着着地的。 “哎呀!” 洛丝把两手撑在草地上,抬起头,望着站在对面高墙上那张开巨大黑翼的臭龙。 “喂,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Fu~”伴随着拍打翅膀带来的一阵狂风,恶心的怪物便飞起来,很快便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察觉到它已经离开,洛丝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恶!倒霉透了!” (说起来……这是哪?) 这个房间三面环绕着高约3米的砖墙,想要翻越是不可能的,而剩下的一面则是同样高的铁栅栏,锈迹斑斑,还上着锁。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总是趴在地上也不是办法,洛丝本打算站起来,但当她的双腿支撑起全身重量的瞬间,剧痛便从膝盖处传来,迫使她重新跪了下来……而当膝盖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剧痛再次袭来,疼的她本能地向后倾倒,狼狈地坐在了地上。 站不起来的洛丝便只能保持着坐着的姿势,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她目标是那个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 (锈成这样,不知能不能掰断……) 洛丝两手伸向背后,分别抓住两根栏杆,开始用力转动手腕。 “呀啊啊啊啊!!!” 但是,锈迹斑斑的栏杆纹丝未动,而她的两只手却被摩擦得有些红肿。 “搞什么啊,都锈成这样了还这么硬!” 放弃逃跑的洛丝只得倚靠在栏杆上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膝盖处的伤势。 “痛死了……” 5、帽子戏法 2018年4月11日14:40 洛丝家门前 小羽和白凤仍旧在屋子前面毫无办法地面面相觑。 “总不能放着洛丝不管吧!” “但是我们没办法……” “那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啊。” “Emm……你说的对。不过先得把这屋子收起来……” 虽然小羽已经乱作一团,但看起来白凤明显要比小羽冷静。 “好像需要帽子里的那本书。” “我去拿。” 白凤来到到屋子里,依稀记得洛丝曾经说过帽子和斗篷都放在卫生间里。 “卫生间是……这边吧。” 推开卫生间的门,室内有着洋溢着现代气息的瓷砖与马桶,另一边还有淋浴用的喷头。 (搞什么嘛,为什么偏偏卫生间弄得这么现代化。不过没时间想这些事了,找帽子要紧……在那里!) 帽子和斗篷叠放在一起,整齐地摆在一个凳子上,旁边是一个全自动化的滚筒洗衣机。 (Emm……我已经懒得吐槽了。) 斗篷就不取走了,毕竟需要的只有帽子而已。 白凤走到门口,看见小羽仍旧盯着只有太阳和白云的天空发呆。 “小羽……” “噢,我知道了。” 白凤手里拿着洛丝的帽子,一脸疑惑的表情。 “不过……这个帽子也未免太轻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装了一本书的样子啊……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看看,我猜这也是一顶魔法帽子。” 小羽伸出手,在帽子里面摸索着。不过什么也没找到,确实是一顶很普通的帽子罢了。 “怪了……应该是在里面啊……” 洛丝仍旧坐在草坪上,背后倚着高大的栅栏,按摩着两只膝盖。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逃掉呢……可不想再次看到那个丑东西了。) (小羽和白凤,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会来救我的吧,也不知道离的多远。帽子也不在身边,魔力也已经快耗尽了,这样子连变透明都做不到……真是窘迫啊……对了,帽子!) 洛丝闭上双眼,开始进行某种远距离的操作…… 小羽把这帽子翻过来覆过去,但无论怎么折腾,这仍旧只是一顶造型奇怪的普通帽子罢了。 “还没找到吗?” “没……或许,应该把这帽子剪开……” 如果它的主人在场的话,一定会立刻暴跳如雷吧。 “Ton~” 忽然,从帽子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不单是小羽,连白凤也听见了。而且帽子顿时变得比刚刚沉重的多。 “小羽,刚才的是什么声音?这里面是不是……” “我找找看……有了!” 小羽的手再次伸进帽子里,很快便摸索到了一本黑色的皮革封面的书,封皮上写着“ROSS”。 “太好了,这下就能把屋子收起来了吧。” “Emm,好奇怪……算了。” 小羽掰开了封皮上的纽扣,然后《ROSS》便拍打着两侧的封皮,像蝴蝶一样飞了起来,来到了房子的正上方。就好像收到指令一样,房子的形状立刻变得扭曲起来,越往屋顶就变得越小。“Xiu~”的一下,房子被吸进了书里。吞掉了房子之后,书便飞回到了小羽的手上。 小羽重新扣上了封皮上的纽扣,然后把书放进了帽子里。 “Don~”从帽子里再次响起奇怪的声音。 “又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 然后小羽晃了晃帽子,便完全感觉不到书的存在了…… 想到手里拿着这帽子也挺碍事的,于是小羽干脆就直接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无所谓了!找洛丝要紧,我们出发吧。” “嗯。” 两人便连忙向东方跑去。 “危险啊!这次可不好了!超大危机啊!” 小男孩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白凤?你在说话?” “没啊……不是我。不是你在说什么‘大危机’吗?” “我怎么可能发出那种声音嘛……” “别停下脚步啊!主人就在这个方向没错,快走啊!” 仔细一听,声音似乎是从小羽的头顶传来的。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小羽的头顶,也就是那个帽子身上。 “看我干嘛?没时间了,快走啊!”帽子上雕刻着的南瓜头呜呜喳喳地说着。 “小羽!它在你头顶上!”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小羽连忙抱住头顶的帽子。 “哇啊啊!这帽子……成精了!竟然会说话!” “你都能说话凭什么我不可以?” “喂,你这家伙是帽子欸!” “帽子怎么了?难道单单因为是帽子难道就要被你们歧视吗?主人也只不过是有人形而已,本质和我是一样的。她说话时你们可没这么惊讶,为什么我一说话你们就拿出这副鬼模样?”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在主人的头顶啊。” “Emm……这有什么逻辑关系吗?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话?” “因为家在外面啊。” “你都在说些什么啊……算了,那你知道洛丝的位置吗?” “当然知道!刚才我都说了,直走就行!真是的,你们人类不但大惊小怪,还不听别人讲话……” 小羽把帽子拿下来,捏着南瓜头的下面,大概就是脖子的地方,狠狠地。 “好痛苦……” “知道人类的厉害了吧。” “对不起……” 没想到这只帽子怂的倒是特别地迅速。 “好了白凤,走吧。诶,这次你没有呆掉啊。” “嗯……似乎是适应了。我们快走吧……” 于是,小羽和白凤便继续朝着东方急匆匆地启程了。 “说起来,小羽,你之前说那条丑又恶心的龙叫什么?” “贾巴沃克啊……童话《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怪物,你没读过吗?” “没……” “这可真是少见……说起来,难道我们还要找沃尔柏之剑吗?” “……” //笔记本:狼洞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