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类是健忘的 　　 人类是健忘的。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早上起床刷牙的时候会这样想，中午吃饭的时候会这样想，晚上洗澡的时候会这样想，从早到晚，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毕业，始终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永远想不起来过去的自己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经历。 我不认为我没有，实际上正是因为我隐约记得自己有，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曾经对于过去某一时刻的自己很重要的一件事，如今却已经忘得一干二净，那时候的感受，那时候的想法，连一点残渣都找不到了。 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悲。 我为这样的人类感到可悲。 当然，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所有人都跟我一样，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己之见罢了。 可我观察过，我的身边有着不少跟我一样的人。 他们会在听了励志演讲之后流下热泪，并且发誓今后一定要把以往的过错全部弥补。他们还会在听完演讲的几天后，把演讲的内容全部忘掉，并且以戏谑的态度评论那次演讲。 所以我在那之后暗自得出了迄今为止我都不打算去驳斥的结论—— ——人类是健忘的。 以“人类是健忘的”这条结论为基础，我还推导出了一件事。 人类是很难改变的。 人类是健忘的，所以他不会记得生活中一些感动过自己，让自己做出过感慨的琐碎小事。人类是健忘的，却不是记不住事情，他们还会记得一些发生在自己人生转折点的大事。 决定一个人的性格的，正是这些发生在人生转折点的大事，可能是儿童时期的父母离异，或是受同学排挤—— ——当然，也不能全是坏的，也有可能是在遭遇到极大灾难时得到了他人的救助。 换句话来说，只有先遇上了足以影响自己生存问题的大事件时，才能够从中得到人生的经验，从而让自己发生改变。 我不认为我这句话是错的，最好的证据就是我—— ——这个从高一到大学，从大学到现在，没有发生一丝变化的我。 　　 李少辉，现年二十四岁，再过不久即将迎来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单身至今，没有擅长的事情，也没有感兴趣的事情，正在外地租着一间小屋，干着一些破事来维持生计。 这就是我，一个不懂得改变自己，从里到外都腐烂的我。 当然，我不认为我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恰恰相反，我很享受我现在的状况。 虽然常常被熟悉的人嘲笑为“人生败犬”，我也不怎么在意。 因为—— ——很无聊。 我能够接触到的一切都太无聊了，无论是人际交往，还是其他什么事情，都只会让我觉得无聊。一个认为所有事情都无聊的人，理所当然不会改变，也不会想着改变。 如果没有能够让我觉得有趣的事情出现，恐怕我的一生都不会出现变化。 不，没有变化说不定才是好的，因为能够让我这种就连死都觉得无聊的人感兴趣的事情，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喂！那个一脸颓废的家伙！往我这边看过来！”　　 声音是从我的正上方传出的。我没有特别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抬起头，于是便抬起了头。 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披头散发的小女孩……不，她真的是人吗？ 小女孩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正漂浮在我的头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她是幽灵吗？还是说是其他什么东西？ 不，这不重要……这样的角色设定……很无聊啊。 正文 你好，我是灵使。 　　 ”你喝酒吗？“ “不喝。” “抽烟吗？” “不抽。” “那你赌博吗？” “没兴趣。” 李少辉瘫软在电脑椅上，打着哈欠回答提问的人——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十三岁，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诶诶诶？那真奇怪啊，明明不抽烟也不喝酒，也不赌博，那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颓废呢？” 年幼的女孩歪着脑袋问道。 “比起这个，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颓废呢？” “唔……我觉得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想把？二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一个即将迎来二十五岁生日的男人穿着一条三色短裤，赤裸着上身坐在电脑前玩电脑，旁边除了床之外就是乱丢的衣服，无论怎么看都会觉得这个男人很颓废吧？” “真亏你知道我快二十五了啊。” 李少辉扬起脑袋，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上方的女孩。 女孩的确在男人的正上方——因为女孩是漂浮在空中的。 明明在正上方，挡住了男人的视线，男人却能够看见女孩背后有着不少蛛丝的天花板。 “那么我就回答你的疑问吧，不抽烟——是因为我觉得烟的味道很难闻，比我的体臭还难闻，不赌博，是因为我的一生中都和钱没有什么关系，连钱都没有的人，是没资格去享受赌博的乐趣的，不喝酒——喝酒这回事，要么是现实生活充实，有着不少朋友的人才会聚在一起去喝，要么是生活遭到挫折，情绪低落的人才会去做。不巧的是，我不仅没有朋友，也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所以没有喝酒的必要，也就不会去喝酒了。” 李少辉用手活动了一下颈部，咔擦咔擦的声音随之发出，听上去仿佛他的脖子下一秒就会被自己的手扭断一样。 “为什么结尾那里用的是‘不仅……也’啊？听上去你就像是在为自己没有朋友，安于现状这件事感到自豪啊？！” 女孩挥着双手，话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忿恨。 “因为这确实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好了，你问了我那么多话，也到我问你了——” 李少辉躺在椅子，仰起上半身，直视着女孩的双瞳。 “你是什么东西？幻觉？幽灵？” “咦？原来你会在意我啊？” “只要是个正常人的话，都会对突然出现在自己上面，不由分说问着自己一些隐私的半透明生物感到疑惑的吧？” 李少辉理所当然地说着。 “可你不觉得太晚了吗？都已经说上那么多话了，才开始问这些一开始就应该问的问题，你到底是有多迟钝啊？” 小女孩在空中上下摇摆着，就像是在荡秋千一样。 “早晚不重要啦，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论你是什么，都跟我没……哈……” 话说到一半，男人打起了哈欠， “啊……有点困了，我先休息下。” “……？” 李少辉闭上了眼睛，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小女孩在空中瞪着他。 “喂？” “……” “喂！” “……呼……” “你是在装睡吧！？” 毫无反应。 “真的假的？真的睡着了吗！？你没在开玩笑吧！？正常人会在这种时候说睡就睡吗？喂！……喂……李少辉！……还是没反应啊，怎么办？真睡着了的话我没办法弄醒他的啊……我又碰不到他……啊，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小女孩起初自顾自地出现，又自顾自地问男人问题，如今又自顾自地慌张起来。 “这么容易就慌了，作为幽灵可不合格啊。” 李少辉睁开了右眼，略感无趣地望着女孩。 “我才不是幽灵啦！” 女孩气鼓鼓地驳回男人的说法。 “我是灵使！灵魂的灵！使者的使！” “原来如此……最近连幽灵都喜欢犯中二病了吗……” 瘫在椅子上的李少辉忽然直起身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不过无所谓了，不管是幽灵还是灵使，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关系很大啊！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出现在你面前的啊？” “你抓住事件的关键了，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面前？” 　李少辉双脚蹬地，使得电脑椅在原地转了一圈。 “我出现在你面前的理由是——” 女孩顿了一下。 虽然她没有呼吸的动作，但她脸上的表情让人想起了深呼吸。 她踌躇着，犹豫着。 然后说了出来。 “你还有三十天，就要死了。” “哦。“ “你还有三十天就要死了。” “哦。” “还有三十天你就要死了。” “嗯。” “还有！三十天！你！就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说那么多次，我耳朵又没聋。” 男人掏了掏耳朵，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还有三十天我就要死了，你要说的是这件事，对吧？” “你以为我在骗你？” “要对自己自信点啊，我还没说不信你呢，你就先认为我不相信你了……我相信你啊，行了吧？还有三十天，今天是十月十八号，也就是说我十一月十七号就要死了，对吧？死因是什么？车祸？突发性疾病？还是说是谋杀？” “死因我也不知道……不对，为什么开始讨论死因了？重点不是这个——你的反应太奇怪了吧！” 女孩伸出双手想要抓住男人的衣领，却无奈地只能从男人的身体里穿过。 “嗯？很奇怪吗？我到觉得挺正常的。” 李少辉将脚上穿着的拖鞋甩到了床上，接着轻轻将脚放在了地上。 冰冷的地面让他抖擞了一下身子。 “一点！都不！正常啊！为什么你看到一个像幽灵一样的人出现在你头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为什么你在这么自然地跟我聊天！为什么你听到自己即将死亡的信息后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太奇怪了！从头到尾都很奇怪啊！”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我真的很奇怪啊。” 男人恍然大悟般地拍了拍自己脑袋，脸上浮现出释然之色。 “可那又怎么样？” “诶？” “就算我如你所说，对你的出现感到害怕，用着畏畏缩缩的态度跟你说话，接着又心虚地大喊大叫说不相信你说的话——我就算真的这样做了，又有什么意义？这样做也太没意思了，所以我不打算这么做——好了，你想说的应该不止是这些吧？特意通知我的死期，应该是想要引出接下来的话吧？快点说吧，我等着。” 惹人嫌弃的耳屎黏在了男人掏耳朵的手指上，他比划了下后弹了出去。 当然是什么都没有碰到。 “……不告诉你。” “这种时候还在发小孩子脾气啊，真的好吗？因为斗气，所以不把正事说出来，这样真的好吗？” “反正不告诉你的话，吃亏的是你！我心情被你弄差了，不想跟你说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难为你了……嗯……现在才四点不到啊……吃晚饭是不是有点早了，还是出去逛逛吧，呼吸点新鲜空气。”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 起身瞬间的恍惚感让他打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喂，你小心点啊！” “只是坐太久了……” “一天到头吃的都是泡面，而且都是干吃，你没有死都已经是个奇迹了，哪里只是坐太久的缘故啊……你到底是有多懒啊，连开水都不愿意烧！” 即使已经被看上去比自己小上十几岁的小女孩指着鼻子斥责，男人的脸色也没有出现改变。 他移动着几乎僵化的身子来到床前，坐在上面把丢在床边的袜子穿了起来。 “难怪你三十天后就会死掉，你这样子能活过十天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男人没有反驳，而是看着自己指甲缝里的污垢，平静地点了下头。 “你没说错。” 他接着补充道： “不过得过且过，这才是生活嘛……因为懒得从椅子上离开，又想吃东西，所以就这样做了。” “意义不明的话……不对！我怎么又被你带偏了！” 女孩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明明别人都无法触碰到她，她自己却能够碰到自己。 “真是奇妙呢。对于自己来说，自身的存在是有实体的吗？” “嗯？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好了，比起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还是说说重要的事情吧——我三十天之后就要死了，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来挽……来抢救一下自己？” 袜子已经穿好了。 接下来就差鞋子……对了，还有衣服，外面的气温不算冷，随便穿件长袖就行了。 男人嘴上说的事，和心里想的事完全搭不上边。 他并不在意女孩要说的事。 “哼哼，这时候知道求我了吧？……咦，你之前不是说不在意的吗？为什么忽然就又问这个了？啊啊……不管了！跟你说话真是觉得莫名其妙！总而言之——！” 这孩子还真容易应付啊…… 话说回来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用东西来代指她，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李少辉一边想着，一边从地上的衣服堆里挑出了一件较为干净，只有几点油污的连帽卫衣。 “——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你就必须去拯救可能死亡的人类！” “好麻烦啊……” 男人嘟囔了一声。 “如果想活下去的话，这点事情根本算不了什么吧！” “已经没有干净衣服了，又得拿去洗衣店洗了……好麻烦啊。” “你嫌麻烦的事情原来是这个吗！” 女孩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崩溃的情绪。 “啊，抱歉，你刚才说的事情我没怎么听，能再说一遍吗？” 男人推开了差不多有两天没有推开的门。 楼道上白炽灯的光芒刺得他眼睛有些生疼。 “绝对不说！绝！对！不！说！” “那可真是遗憾，对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吧？刚才叫了我名字来着。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你刚才果然是在装睡吧！” 男人迈出了走出房间的第一步。 “哪里，只不过是半睡半醒间听到了而已。” “我才不相信你呢！哼哼！我才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叫我灵使就好了！你好好做好你的职责，去拯救那些将死之人，说不定我就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 明明才说不会告诉我的……算了，反正我刚才也听到了。 这孩子果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啊。 “那么多多关照了，灵使。这里是人生的败犬，李少辉先生。” 正文 死期来临之前死不了 “真亏你能在这种地方住啊。” “能在大城市里找到这么偏僻的巷子里，租到一间能够拉网线的小房间已经很不容易了。” 刚从楼道里出来，就是扑面而来的恶臭味。 难以想象这会是大城市里的巷子。 眼前是随处可见的垃圾袋，里面装着的东西不知是烂掉的蔬菜还是发霉的食物，总而言之臭不可闻。 “这里好像是两边居民丢垃圾的地方，虽然明令禁止了，但还是有人丢，也没有什么人管，除了偶尔会有环保工人经过这里的时候会清理之外，几乎没有人会去管囤积在这的垃圾。” 男人穿着鞋背已经发黑的旧鞋子，用脚踢开了拦在路上的黑色塑料袋。 “也多亏了这个福，这里的一楼基本上已经荒废了，毕竟在价格差不多的情况下，是个人都喜欢租二楼的公寓。久而久之，一楼的公寓也就便宜了不少，我才能入住进来啊。” “房东也不管管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这里的房东脑袋有问题也说不定……” 李少辉一边猜测着，一边走出了巷子。 漂浮在空中的小女孩紧紧跟着他，一副生怕男人走丢的模样。 “就算你这么说，果然还是很奇怪……嗯……很奇怪……” “那你就继续思考吧，这种没意思的事情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去做。” 挖着鼻孔的男人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臭味，就连灵魂也在散发着恶臭。 “你这个人啊……从灵魂到身体都腐烂了啊。明明才从大学毕业没几年吧？为什么感觉你身上一点朝气都没有了啊？难怪一个月后就要死了。” 很有可能闻不到臭味的女孩还是用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盯着女孩被手捏得变形的鼻子，男人缓缓说道： “在上大学之前，我就已经腐烂了啊。要不然我怎么敢自称人生败犬呢？” “请你不要用这么自豪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啊！” 嘟嘟嘟—— 男人的身旁响起了喇叭声。 “你不要命了啊！” 一辆蓝色的大众停在了男人身侧，车主从车窗探出头来，一脸惊怒地看着李少辉。 只要在晚上那么一丁点时间，没办法将速度降为零的大众就有可能从男人的身上碾过。 面对车主的质问，李少辉只是侧了下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径直地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妈的，神经病！” “现在可是红灯，不走人行道也不等红绿灯也不看左右两边，你这样做跟自杀有什么区别啊！” 灵使在男人的耳边责备着男人的粗心。 “话说回来，他们看不到你吧？” “诶？啊，没错，能够看到我的，只有你一个。” “………………” 李少辉点了点头， “我可不是自杀。” “……你竟然理我说的话了！” “我可不是那种绝情到连可爱的小女孩提的问题都不搭理的可恶大……青年啊。” 李少辉摸了摸鼻子，倒不是因为尴尬，只是鼻头有点痒。 “哼哼，你是想自称为大叔吧！不要害羞啊，在比自己小的人面前想要装成熟，是人之常情啦！” 小女孩欢快地飞舞着。 如果能够被其他人看见的话，她这副模样一定会让人吃惊吧。一个小女孩在半空中如同鱼一般游动着，这么滑稽而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的。 这么想着，男人接着把之前的话说完了。 “我不是在自杀……你说过的吧，我会在三十天后死去，换句话来说，在我的死期来临之前，我是没有可能死的吧？” “哇！你这是在利用规则作弊——等等，你就这么信任我说的话吗？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小女孩捂着嘴惊呼道。 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规则……？啊？骗我？那也没关系啊，虽然我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我也是有在观察周围的，要是真会撞到我也会避开的，这是人类的本能嘛。” 李少辉的解释让女孩的心情一下子阴沉下来。 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她黯淡下来的双瞳。 “什么嘛，不是没相信我嘛。” “起码已经信了一大半了，好孩子，乖，别生气。” 李少辉轻声安慰着灵使。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啊！嗯！你这人果然很狡猾！竟然会利用自己三十天后才会死这种事来谋取便利！” 灵使完全用看待恶人的眼神看着李少辉。 “我这只是在抄袭我一个老同学而已，他在这上面的造诣比我厉害多了……虽然差不多有十年没见面了。” 女孩凶狠地瞪了一眼李少辉。虽然从李少辉的角度去看，只会觉得惹人怜爱。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偶尔也想……算了，还是不要见到他比较——” 男人停止了回忆。 他叙述往事时脸上自然而然出现的笑容在顷刻间逝去。 一颗黑白相间的球滚到了马路上。 就停在男人不远的前方。 那是足球。 不用试着去做无谓的思考，就能想到会是什么样的人把足球踢到马路中间。如果这种时候还要去思考的话，就证明那个人小时候一定没怎么看安全宣传教育片。 一个胖嘟嘟的男生正急急忙忙地往足球的位置跑去。 他没有顾及周边来往的车辆，恐怕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很可能是被他不小心踢到马路上的足球。 嘟嘟嘟—— 远处响起了鸣笛声，那是汽车发出的最后通告。如果再不做些什么，这最后通告就会变成死神造访前的预告。 男孩回过头望向了鸣笛的汽车，那车离他还有好一段距离，理论上来说，只要是四肢健全的人，哪怕是一个小孩也来得及避开。 可那只是理论。理论是无法在现实中百分之一百再现的，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是理论。 男孩僵住了身子，目光中闪烁着绝望和无助，明明只要移动一下身子就能避开，可他却傻乎乎地待在了原地。 造成他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是恐惧。 “啧——！” 男孩被人用手拉到了马路中间，给行人暂留片刻的安全区处。 滋—— 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空气中甚至能闻到一丝橡胶味，刺耳的杂声不断冲击着当事人的鼓膜。 下意识后退的结果是踩在了足球上，失去平衡的身体向后倒去。 闪不开了—— “呼——” ——汽车停下来了，就停在了男人的身前，以毫米之差停了下来。 李少辉的两条腿都已经在车的下面，却侥幸的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倒不如说如果他刚才没有被足球绊倒，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看来我运气不错。” “因为整个世界都在为你输送生命嘛。” 李少辉感慨过后的下一秒，漂浮在空中，宛如幽灵般的女孩就搭话了。 “那个男孩本来极有可能因此被汽车碾过，抢救无效死亡。因为你伸出了援手，所以他才活了下来——” 她指了指瘫坐在地上，一脸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你本应该代替他去死，但因为你必须在三十天后死，所以你才活了下来。” 此时此刻，女孩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稚气，正一脸严肃地解释男人和男孩都平安的理由。 是这样吗？ 会是这样吗？ 那还真了不起。 “……我好像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 “哼哼，相信了就好——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之前你一点都没相信吗？！” “谁知道呢……好了，车主下来了。” 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恰恰好也是绿灯亮起的那一刻。 男人没有想要将时间浪费在赔偿一类的无聊事情上面，在车主下车后，他就低着头小跑着到了对面马路。 “喂，兄弟，等一等啊。” 身后是车主的呼唤声，但李少辉并没有生出留步的意思。 “继续刚才说的事吧……对了，你说过我要不断去拯救即将死去的人，让他们活下来，这样做才能让我能够多活一段时间？能详细说一下吗？” 李少辉开始对灵使之前所说的事情产生兴趣了。 虽然仅仅只有一丝，但他确确实实被勾出了一丝好奇心。 “哼哼哼，现在知道求我了吧？我才不会告诉你……算了，我才不会和你这种大叔计较，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详细的内容吧！你可要洗好耳朵听清楚……” “等等。” 男人打断了灵使的话。 正当小女孩歪着脑袋感到疑惑的时候，男人走进了一家店里。 “老板，来一份大碗的牛肉拉面，多放点辣椒，越多越好。” 李少辉肚子是真饿了，他今天就只吃了方便面，而且还是干吃。如果不是电脑桌上就有着一大瓶矿泉水，他现在也许还会加上一瓶碳酸饮料。 “你根本没有打算好好听我说话嘛！” 小女孩几欲落泪，委屈地看着李少辉。 “怎么会，我只是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而已，本来我的目的也是出来吃夜宵嘛……虽然有点早了，但没关系，反正都要吃的，早晚都一样——好了，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可爱的灵使大人。” 李少辉坐在了屋子的一角，特意避开了其他在面馆里吃饭的客人。 “唔……要是再无视我或者转移话题，我就真不说了！你给我好好听……” “老板，帮忙拿一瓶可乐，三块一瓶的那种，果然面条还是要配可乐啊。” “我不说了啊！” 正文 所谓人形自走灾难。 　　 “正如我之前所说，你的寿命只剩下了三十天。” “咝咝咝——” “按照正常的发展，三十天后你就会以某种原因死去，这是不可逆转的既定事实……虽然它还没发生，但它已经是一件不容改变的‘事实’了，至少在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 “咝咝咝——”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灵使飘到了李少辉的面前，用自己半透明的身子遮挡男人的视线。 “当然有在听啊。” 李少辉看着穿过少女身体的筷子，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毫无顾忌地用筷子把被汤汁染红的细面条放进了嘴里。 “你这家伙真的好恶心啊……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这样，而且哪有人在别人讲事情的时候还在‘咝咝咝’吃面条吃个不停的啊，最基本的礼貌都不知道吗！” “因为前情提要太多余了，听别人说自己听过的事情，会感到无趣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男人舔舐掉唇边的辣汁，咂着嘴说道。 “唔……如果不从最初开始说，我怕我会忘掉该说什么……好啦，那我就接着说了，你一定要好好听着啊！” 灵使苦恼地用两根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 “正如我刚才所说，正常情况下三十天后你是必死无疑的，但现在已经不属于‘正常情况’了，只要你让其他即将死去的人活下来，你的生命就能够延缓一段时间结束。换句话来说，只要你不停地拯救别人，你就能够正常地走完自己的一生——自然死亡。” “这样看来，好像我没有赚到什么啊？只不过是晚死那么一点时间而已，最后不还是要死的吗？我还以为这样做就能够让我自己长生不死啊。” 用筷子不停地搅拌着汤里的面条，由于动作过大的缘故，好几滴汤汁洒了出来。明知男人的手和汤汁都碰不到的小女孩还是一脸嫌恶地绕到了男人的正上方。 居高临下地穿着邋遢的男人，灵使两只手插在了腰上。 “别想那种不现实的事情了，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不死的存在！能够自然死亡就已经很幸福了！“ 她绕到了李少辉的身后，用手敲打着他的后脑勺，似乎是想让他清醒一点。 虽然完全碰不到。 “我也没有想过让自己永生这种事啊，那多无聊啊？话说按照你的说法，三十天后我不会以自然死亡的方式死掉吗？车祸？谋杀？还是说是更离奇的死法？” “说不定是被雷劈死呢！哼哼！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因为这种事不归我管！” “…………” 李少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继续说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说下去的，中途停下可不是我的风格！” “不想对你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了……” “呜哇！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灵使挥着小手试着教训李少辉，可惜只能够无功而返。 “我继续说了咯！通常来说，想要拯救一个必死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代替他去死……以一命换一命，这是公平的交换。举个例子的话，A注定会在某一时刻过马路时被汽车撞死，想要救下他的办法，就是在那一时刻，有一个人代替他被汽车撞死了，这样A就能活下来了……对，就像你刚才那样。“ “…………” 李少辉安静地吃着面条，没有再发出像刚才那样不雅的声音。 “你刚才理应是必死的，但因为某种原因，你必须要在三十天后死去，所以在那之前，你是绝对死不了的，所以你拯救了那个小男孩的同时，也因为这个原因活了下来。” “同样的，因为你拯救了他，你的死期也往后推迟了……一天，或者两天，具体我也不清楚，到时候才会知道。” 李少辉盯着眼前的面条，听着上方的小女孩那严肃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然后—— “噗……” 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吗？” “那个，因为听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岁大的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这种事，这个场面太违和了，太滑稽了，所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少辉用空着的左手捂住了嘴，让自己尽量不发出扰民的笑声。 “哪里好笑了！还有请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 “咳咳，继续讲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到底是谁在浪费时间啊……” 撇了撇嘴，想要继续抱怨的灵使，考虑到事情的重要性，她还是将满肚子的牢骚憋住了。 “该说的其实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件事必须要说明……或许对你来说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你不必为该去哪里寻找需要你去拯救的人担心，你现在的模式恰恰好和福尔摩斯相反，不是哪里有人需要你去拯救，你就会去那里，而是你去哪里，哪里就必定会有人需要你去拯救。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差不多就替身使者会互相吸引的意思吧？” “真是奇妙的理解方式……” “奇妙不奇妙无关紧要。你要说的事情就这些了吗？我觉得你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不如就让我问你吧。” 男人将两根筷子并在一起，架在了碗上。 “第一，为什么我要去拯救他们？” “诶？那还用说吗？难道你不想活了吗？想活的话就必须要去拯救别人啊。” “谁说我想活了……好，就假设我想活下去吧，那么为什么我拯救了必死的人，我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这又不是我管的事情！” 灵使看起来就跟小孩子在胡闹一样，扭开脸不悦地说道。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背后的组织是什么存在？不要否认，你叫我做的事情，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什么‘不归我管’，很明显，你背后还有其他人在给你下达指示。” “哼哼！你还挺聪明的嘛！我也没打算隐瞒，不如说，隐瞒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啥？” “除了要告诉你的事情之外，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知道告诉你这些事情是我的使命，其他的事情我全都忘了！” “…………” 太阳穴隐隐作疼，这一次换李少辉用手抵着太阳穴缓解痛苦了。 “算了……我也不想再问你什么了，估计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男人本来也没有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只是随口问一下罢了。 即使追问下去，也只会让自己更加头疼吧，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不要做比较好。如果真的想要知道答案的话，还不如换其他方式求解。 而且…… ……弄清楚的话，会很无聊的。 “一碗面加一瓶饮料竟然要十八块……这个世界在什么时候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都够我两天的方便面了啊。” 挠着因为坐久了而有点痒的屁股，李少辉在其他客人微妙的注视下走出了面馆。 “他们看你的眼神就跟在看稀奇的动物，不对，应该说是像神——” “像神经病对吧？这有什么奇怪的？一个人身处公共场合却没有拿出手机的情况下，在不停地说着话，换做是我也会把那个人当做神经病的。” 男人挠着屁股笑嘻嘻地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拿出手机来装装样子呢？” 灵使飞到了男人的前面，不解地看着他。 “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吧，这个城市这么大，有那么多人，面馆里的那些人我恐怕不会再见到第二次。即使见到了，也不一定会想起我是谁。既然这样，我干嘛要去做没有必要做的事情呢？”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豁达，还是该说你思想扭曲了啦！” 灵使低下了头，为自己不能够理解李少辉的思路这件事感到沮丧。 “对了，你真的不打算去帮别人了吗？这样的话你可是会死的啊。” “随缘吧，也许感觉有趣了，心情好了，就会去救吧。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我也没有直接拒绝这件事，不是吗？话说明明是关系到我生命的大事，为什么你却表现得比我还激动啊？” “哼……我才想问你呢，为什么你表现得这么奇怪？嘴上一边说着正常人该做的事情，但反应却都跟正常人截然不同。你才奇怪呢。” “因为我腐烂了啊。” 李少辉慢慢地走向了银行。 太阳把光芒洒在他的身上，拉出了长长而又孤独的影子。 “你果然是没有影子的啊。” “这是当然的啦！我怎么可能会有影子！” “也对，毕竟是幽灵嘛，没有影子可是基本设定。” “都说了我不是幽灵啦！是灵使！是灵使！” 小女孩鼓起脸颊，恼怒地看着男人。 “灵使啊……我还不知道灵使是什么东西啊，对了，你该不会是因为忘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才让我称呼你为灵使的吧？” “……才不是呢！” 女孩呆愣了半秒，接着以惊人的气势否定了李少辉的说法。 “你一点都不会撒谎啊。” “我哪里有在撒谎！而且你完全没资格说这句话吧！嘴上说看心情救人，刚才你不是在不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情况下救了那孩子吗！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到是很诚实啊！” 小女孩露出虎牙，不服输地回击道。 “你说那件事啊。” 男人推开了银行的大门，稍微思考了片刻回道： “那只能说明我这十几年上的思想品德课没有白费，多年培养出来的本能反应让我这么做了而已。要是给我足够的时间思考，也许我会冷眼旁观吧。” 这样说着，他走进了银行。 然后—— ——接着 砰——！ 几乎快震破耳膜的炸响从银行中传了出来，随即空气中开始弥漫出了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都给我不许动！” 戴着专门提供给人们在防止流感时用的口罩，一名看上去有将近一米八五身高的彪形大汉正高高举着某一件东西。 那是手枪。 在不合时宜踏进银行的李少辉，歪了歪脑袋。 以缺少活力的低沉声音打趣地说了一句话： “果然是替身使者之间会互相吸引呢。” 正文 奇怪的抢匪以及……主菜。 “让人感到意外，又有点意料之中的展开啊。” 李少辉看着背对着他的男人说道。 在突然安静下来的银行里，他这一句无意义的感慨格外引人注意。 “别在老子背后说话！给我滚到那边蹲着！” 抢匪的眼神中带着诧异和恶毒。 以及一丝犹豫。 “你这个时候说话做什么啊！想死吗你！” 灵使在旁边着急地喊道。 李少辉瞥了一眼焦急的小女孩，抿了抿嘴唇，没有吱声。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因为你知道自己在死期到之前死不了对吧！你厉害！你最厉害了！你最聪明了！” 自顾自生起气来的小女孩让李少辉感觉她有那么一丝可爱了。 “在那里发什么呆！快点给我到那边蹲着——那边的保安，不要动。你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胡乱行动，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吧。” 注意到保安有所行动的抢匪，将枪口对准了李少辉。 他是明智的，没有试着去瞄准在远处的保安，而是对准了离他最近的李少辉。 毕竟比起经过训练的保安，瞄准一个普通人更加保险。 “真是麻烦啊……我只是想进来坐一会看下杂志而已，又没打算存钱或者取钱。只是这样都会遇上事情吗？看来我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了啊。” 李少辉理都懒得理抢匪。 当然，这或许是因为他有着免死金牌，所以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抢匪。 “是不是就算你没遇上我……你也会说出类似的话啊？” 点了点头，李少辉肯定了灵使怯怯说出的事。 “你继续忙你的事情，不要管我，好吗？我也不会去报警，大家各做各的事情，这样对你和我都好。”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死寂。 安静到让李少辉都差点忘了，银行里不止他和抢匪两个人，还有着在银行的工作人员，还有着蹲在地上的其余人。 他们所有人呆呆地看着李少辉。 就在跟看一个疯子一样。 咚—— 男人挥动空着的左手，肘部狠狠地抽击在李少辉的下巴上。 没有出现不符合现实逻辑的事情，李少辉理所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并不是现实发生了某种异变，而是因为李少辉的脑袋已经出现了混乱。 头晕目眩，身体短暂地失去了控制。 “不想吃苦头的话，就给安安静静地坐着！” 抢匪眼中闪烁着凶光，散发着让人感到莫名恶寒的幽深枪口正伴随着他上下移动的手晃动着。他那抵在扳机上的手指只需要轻轻抠下，就能够决定现场某一个人的命运。 明明有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抗他。有的人是怕自己死了，也有的人是怕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别人死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望着仅靠一把手枪就控制了银行的抢匪，李少辉揉搓着还在发麻的下巴。 他忍不住想要挠下屁股，因为那里有点痒。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乖乖闭上嘴比较好？” 李少辉一边挠着屁股，一边自言自语道。 这般行为让人不解，至少灵使是不能够理解的。是的，小女孩知道李少辉是绝无可能在此时此刻死去的，但也仅限于‘不会死去’这一点而已，并不能保证他不会成为残疾人或者植物人。 “你就安静地闭上嘴吧！” 小女孩张牙舞爪地警告着不知好歹的李少辉。 “可是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会很无聊吧？明明都已经这么无聊了，还要让人别开口，太难为人了吧？” 包括着抢匪，所有人都用着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李少辉。 这个明明已经很颓废，却把自己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邋遢男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要是嫌我麻烦的话，不妨试下开枪吧，只要一枪就能够让我闭嘴……啧，说起来我不太明白你这样做的理由啊？难不成你真以为凭着一把手枪就能够从银行里抢到钱，并且成功地脱身？我觉得你就算抢到了钱，也没有机会去花吧？” “什——” 抢匪咂了咂舌。 他不是惊讶李少辉所说的话，而是被李少辉本人惊到了。 “别一副见鬼的表情嘛，世界上也是有着不怕死的人存在的。虽然我也不能说不怕死……就是那个吧，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毕竟比起死，我更讨厌做自己不愿意做的无聊事情啊。” 李少辉缓缓朝着抢匪伸出了右手。 手没有一丝颤抖。 他并没有在用言语掩饰自己的慌张，他的内心确确实实毫无波动。 “喂！废材大叔！这种时候不要再说这种挑衅人的话了啊！就算你死不了，也有可能变成残疾人或者植物人，然后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不甘心地在死期来临那天死去啊！” “别这么着急啊，你说的事情我当然能够想到。不过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了。” 在抢匪疑惑而又震惊的注视下，李少辉将伸出的右手五指张开，一副要把抢匪手中枪械夺下的模样。 “要试着开枪吗？如果不开枪的话，我就会把你的枪拿走了，这样的话你就GAME OVER了。” “呵……呵呵……哈哈哈——” 抢匪在短暂的无语之后，开始笑了起来，并且转变成了大笑。 “妈的，神经病！” 他将笑声收住，沉着声音骂道。 抢匪将枪口瞄准了李少辉的左腿，只是为了让这个邋遢男人安静下来的话，让他亲身体会一下被子弹穿透的疼痛就行了。 他是这样想的。 然而—— “喂喂……啊，不小心用了日式开头了，我的错我的错，宅太久了。” 略显粗糙的手掌握住了漆黑的枪身，算不上修长，但却要比平均长度要长一些的手指扒在了枪上，甚至食指几乎触碰到了抢匪的手。 什么时候？ 怎么做到的？ “下次给你一个建议，不要和看上去不正常人说那么久话……算了，你在牢里面也不会有机会说了。” “别开——” 抢匪抠下了扳机。 这只是下意识的行为，绝无理性的思维夹杂在其中。也就是说，完全是因为李少辉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过激行为刺激到了抢匪，让他做出了鲁莽的举动。 不出意外的话，子弹会以接近音速的速度出膛，在李少辉破旧的卫衣上留下一道口子，一道焦黑的口子。 “可惜的是，是不可能不出现意外的。” 子弹没有射出。 “卡壳了！？” 回过神来的抢匪惊呼了一声，握着手枪的手猛地剧烈颤抖起来。 “你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枪口对准的位置是我的心脏……也不能怪你，毕竟是我的手放上来太早了，要是晚一点的话，等你对准我的腿了，应该就能射出来了。” 李少辉以和老友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这段话。 他轻轻拍了拍抢匪的肩膀， “下次努力，千万不要再这么吊儿郎当了。看见我这样的人，要么别理，要么一枪了结了，不然的话只会让你徒增麻烦而已。” 邋遢男人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就像这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吃方便面一样平常的事情。 终于回过神来的保安们，相互对视一眼之后，一拥而上，将这个倒霉的抢匪控制住。 以突兀的形式出现，又以平稳的方式落幕，这次虎头蛇尾的抢劫最终以失败收尾。 真是，无聊啊。 这恐怕是李少辉唯一能够做出的评价。 “……你真的不怕死啊。” 处理完抢劫案的后续事件，给警察留下了自己联系方式的李少辉正走在回家路上。 临近午夜时刻，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或许在市中心还会有着不少人，但在这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的偏远地段，能够看见人影就已经是一件稀罕事了。 灵使停在了李少辉的身前，憋了有一段时间的她终于开口了。 “真亏你能得出这条结论。我怎么可能不怕死。求生是每一个生物的本能，不怕死的人是绝对不存在的。” 瞟了一眼小女孩，李少辉淡然地从女孩的身子穿过。明明是一幕惊悚的画面，但在外人看起来只是根本不值得关注的事情吧。 “这样想想也挺滑稽的。” “什么？” “不，别在意，只是忽然闪过一点无聊的想法而已。” 李少辉还在下意识揉着之前被打中的部位，即使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很疼。 “别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啊！还有如果你不怕死的话，那你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说那种话啊？虽然不可能会当场死亡，但也有可能成为你死亡的死因之一啊。比如说成为植物人，在三十天后彻底宣布脑死亡一类的事情！” 灵使气势汹汹的话让李少辉停下了脚步。 “所以我不是那样做了吗？让他把枪对准我的心脏，如果他真的开枪了，那么我就是必死的，所以他必定开不了枪。” “万一炸膛了怎么办？金属碎片飞进你的脑子里，让你一下子脑瘫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可能因为这样就脑瘫，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算了，真发生那种事，也只能算我自己倒霉吧。” “结果到头来你不是什么都没想吗！我还以为你有好好认真想过！” 灵使在空中打着滚，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其实要说我做出这些事的理由，也是有的——因为啊，做出正常人都会做出的反应，这种事不是太无聊了吗？在突发事件时表现得不正常，这才比较有趣嘛……就像是我遇见你时一样。不过有一点美中不足的就是，说到底我也只是在扮演而已，扮演出自己想要的姿态，一旦明白了这一点，好不容易兴奋起来的心情，又会沉寂下去了啊。” “那个，李少辉先生？能不能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解释你恶俗的感想？” 灵使撇了撇嘴，一脸鄙夷地看着自顾自说话的男人。 “简单来说明的话，就是看本子的时候，幻想着自己是本子的男主角，但等完事之后，才发现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最终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因此产生的惆怅。就是这样子的东西罢了。” 李少辉一本正经地解释给小女孩听。 “我真的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听得懂。” “换句话来说你听懂了。” “才没有！我才没有听懂！” 小女孩软弱无力的抵抗是毫无意义的，当她脸上出现一抹羞红，并且色厉内荏地否定时，真相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 “怎……怎么了啊？我……我都说我不懂了啊！” 男人突然沉默了下来，这一变化让灵使有些慌乱，她双手抓着自己白色连衣裙的一角，结结巴巴地说道。 “当大脑皮层刺激肾上腺，开始分泌出肾上腺素时人才可能会脸红……啊，没什么，对了，你的裙子下面有穿内裤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啊！你是变态吗！？如果你是变态的话！那么就让你失望了！你是没有可能看到我裙子下面是什么的！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失望哟，反正我又不感兴趣。” 李少辉耸着肩膀，一脸无趣地说道。 “比起这个，我对那个更加感兴趣。” 那个？ 那个是哪个？ 灵使歪了歪脑袋，示意自己不明白男人在说些什么。李少辉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指向了前方。 在那里，有着一个人。 该怎么说，如果只是站着一个人，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因为这里又不是几乎不可能有人经过的死胡同，也不是什么私人空间，只是在马路旁边的人行道罢了。会有人停着不动，也没什么奇怪，有可能是在打电话，也有可能是在用手机玩手游，也有可能是在干其他各种各样的事情。 这一点并不奇怪。 “本来还在试着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思考那个抢匪为什么会如此无自知之明地去干抢银行的事情，比如思考刚才的抢劫案背后是不是隐藏什么阴谋，再比如说问问看我刚才有没有救到什么人……不过现在好像不用了。” “关于最后那个问题——没有！在刚才的事件里，没有一个人会死。” 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啊，可爱的灵使。 李少辉眯起了眼睛。 那个站着的人，之所以会引起李少辉的注意，只有一个原因。 血。 在路灯那微弱的光芒照耀下，妖艳的血液格外夺目。在那停在路灯下，身上染着鲜血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少辉。即使有着不下十米的距离，李少辉也能够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铁锈味。作为正常的血液来说，这股味道实在是浓得过头了。 但仔细看那个人的话，就不会觉得这浓郁的铁锈味有什么不对劲了。 因为那根本不是人。 和血液的鲜红相映成趣且没有给人杀马特的烦躁感，流露出自然美的桃红色长发。 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一片一片长在那个人的脸上，本来美丽的脸蛋现在看上去就像是恐怖片里的怪物一样吓人。 身上各处都是绽开的皮肉，仿佛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刃削过、砍过、刺过一般，正不断流淌着血液。 穿着打扮不像是现代的人类，更像是西方影视作品里见到过的黑色长袍。 即使有着长袍遮挡住了身体大部分，但也能够隐隐看得出长袍下的身子有着怎样曼妙的曲线。 “灵使啊，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真正的‘主菜’啊，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生败犬，在这种时候也应该给点能够镇得住场子，吸引观众的特殊能力。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底有没有呢？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投诉一下。” “没有……滚。” 正文 满意了吗？ 　　 　　 　　被小女孩用近乎无情的语气残忍拒绝的李少辉，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继续纠缠。 　　原本还有点暖意的身体，如今却变得冰凉。 　　我是在害怕吗？ 　　李少辉叹了口气。 　　会感到害怕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然而他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真是有够无聊的啊……对，我是在说自己，对面那个别在意。” 　　李少辉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将两只手放在胸前使劲搓了搓。这是只有感到寒冷时才会做的无意识举动。 　　这份寒冷并不是因为气温，而是那个怪物……或者说女人的存在，让男人感受到了寒意。 　　这是只有光着身子站在冬天的西伯利亚平原上才能感受到的寒冷。 　　“骗人的，怎么可能那么冷，要有那么冷，我早就死了。” 　　“这种时候你还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啊！就算你不会死，也快点跑啊！” 　　灵使绕着男人不断飞舞着，她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让李少辉意识到自己处于怎样的危险状况下。 　　“怎么能跑啊，虽然我怕了，但我现在其实还是有一点激动的。能够让我激动起来，这才算主菜嘛。” 　　“完全意义不明啊！” 　　指尖在轻微地抖动，呼吸的速率也旋即缓慢下来，灵使喧闹的声音没能成功地钻进男人的耳里。男人将手收回，放在了自己的左胸口上，能够感受到规律性的震动，那是自己心脏在跳动。 　　“我现在可是兴奋到连自己心脏在跳动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啊。” 　　这可是在今天之前，从未遭遇过的事情。 　　“比起已经有过体验的幽灵少女，从未接触过的人形怪物更能够让我兴奋啊。” 　　尽管只是引出了一丝兴趣，但对于已经对现实快要绝望的李少辉来说，这无疑是一道曙光，一道救赎他这无聊人生的曙光。 　　“有有有……有过体验的幽灵少女？是说我吗！？我都说我不是幽灵了啦！” 　　“不是——” 　　李少辉刚想说点什么，接着他就停住了。 　　女人行动了。 　　一直站在原地的女人，朝着他这里迈了一步。这只是很小的一步，小到不仔细去看，都不会注意到女人动了。可男人却有一种心脏被人往下方揪了一下的痛感，产生了一种心脏骤停的错觉。 　　这是被枪对准时，都不曾有的感受。 　　“糟糕，我好像快要高潮了……” 　　“你是认真的吗！？” 　　“喂——” 　　女人开口了。 　　只听声音的话，会是一种听觉上的享受，一丝的冷意，一丝的无助，一丝的困惑，以及一丝的警惕，这些情绪全部混合在了一起，融入了这清冷的声音中。 　　“救救我。” 　　“……？” 　　李少辉沉思了一下，他认定是自己听错了。 　　尽管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有点惨不忍睹，但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却不让人觉得她需要帮助，更别说会说出“救救我”这种话了。 　　“她好像说让你去救救她。” 　　灵使伸手拍了拍李少辉的肩膀，尽管她的手穿过了男人的身体。 　　“既然你都听成这样了，那么看来不是我出现幻听了……” 　　李少辉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 　　那个女人也如同镜子里的影像一般，朝他走了一步。 　　只不过，这一步的距离有点大。 　　“——？！” 　　在思维正确认知到现实的变化时，女人已经出现在李少辉的面前了。 　　身上的黑色长袍到处都是像是被刀削出来的大口子，多亏这些口子的福，男人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女人身上那让人作呕的伤口。 　　然而他却没有看清楚女人是怎么一下子靠近他的。 　　中间的部分就像是被剪辑掉了一样，明明连眼睛都没有眨，却完全漏掉了女人近身的过程。到底是从哪里，从何时开始缺失了这一片段的呢？男人想不明白。 　　他唯一能够明白的事情就是，女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明明已经从不靠谱的小女孩嘴里知晓了自己在死期来临之前绝不会死亡，明明他早就对于所谓的“死亡”不感兴趣了。 　　可他却害怕了。 　　不是嘴上说说的，用来打趣的“怕死”，而是真的害怕了。 　　“这样可不有趣啊。” 　　面对着女人，男人以自言自语的方式否定掉了内心的恐惧。 　　对，因为这种事情而害怕，太无聊了。 　　太正常了。 　　“救——” 　　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从女人的贝齿间挤了出来。 　　手抵在了男人的心脏上。 　　“救救我……” 　　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放在胸口上，是放在了心脏上。 　　心脏被刺穿了，如流星般一闪即逝的痛感让李少辉紧紧合上了那该死的嘴巴。 　　感觉胸口凉凉的，身体有一种轻飘飘的错觉，大脑却清醒得异常，李少辉甚至产生了一种能够在一分钟内解出十道高数题目的自信。 　　“李——” 　　灵使想要呼唤李少辉的名字。 　　但她停下了，因为男人朝她挥了挥手。 　　“哈……没事。” 　　李少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胸，在那里凭空多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可那里并没有血液流出来，除了衣服之外，一切都是完好的。最好的证明就是李少辉现在仍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女人如无骨动物般地软倒在他的脚下，在倒下的过程中，不少血液沾在了他的身上。如果此情此景被不知所谓的路人看见了，一定会认为在这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吧。 　　“刚才的可是第一次啊。”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灵使无力地咆哮根本无法打破男人的心灵防御。 　　李少辉望着脚下头发散乱的女人，用一根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只能把她带回去了啊。” 　　“虽然你乐于助人是一件好事啊！可她怎么看都很危险吧！！” 　　“虽然很苦恼，但只能这样了……这个发展让我有点失望啊，我原本还以为会来一场惊心动魄地厮杀……不过这样也不算太坏，勉强可以接受，五分吧。” 　　李少辉一边说着自己的感想，一边将女人背了起来。 　　粘稠得宛如稀饭一样的血液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让男人感到不舒服。 　　“我得上网查查用什么东西可以把沾血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一点痕迹了，不然这衣服不仅没法穿，也不能随便当垃圾丢了，否则被当做嫌疑犯看待就糟糕了。” 　　“既然嫌麻烦的话就不要去做嘛……我都不知道你会是这么热心的人！” 　　灵使在一旁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评价着李少辉的行为。 　　“嘿嘿嘿，我的小灵使看上去吃醋了？难道是因为最初我对你的态度太恶劣了？别在意，那只是因为她昏着，我表现出恶劣的态度也没人看罢了，换句话说如果你昏倒了，我也会帮你的……我要说明一点，我不讨厌麻烦，我只是讨厌无聊的事情。如果是有趣的事情，无论多么麻烦，我都会乐意去做的——哪怕是死。” 　　男人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几步路， 　　“更何况，我向往的‘故事’里，可不存在对全是谜团的女角色置之不顾的主人公啊。” 　　“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试图去理解你说的话会比较好，颓废大叔！颓废青年！” 　　“最好在短时间内定一个固定的称呼吧，大叔和青年可不是同一种生物啊。” 　　“要你多管啦！” 　　 　　 　　“——————” 　　把扔在地上的衣服移到角落里堆着之后，李少辉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铺在了地上，用来给女人当做垫子。 　　男人坐在电脑椅上，双肘顶着双膝，两手交叉用手背支起了下巴，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果然，还是不要把她送去医院比较好。” 　　“明明人家身上那么多伤口啊！” 　　“就是因为这样，更加不好带去医院了啊。” 　　也许是觉得这副严肃的模样太累而且又不适合自己，男人最终选择了翘起二郎腿，后背倚着椅子的舒服姿势。 　　“搞不好她会死的啊！” 　　灵使伸着手在女人皮肤外翻的伤口上指指点点。 　　“刚才在她身上搜过了，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要是带着她去医院，医生询问起来怎么办？最后搞不好还会把警察招来，最重要的是……她这副脸上长着鳞片的模样带去医院了，明天绝对会上新闻。到时候就有的我头疼了。” 　　男人摸了摸女人裸露在外的伤口。 　　到处都是刀伤，以至于黑色的长袍都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而且仔细看的话，伤口已经在恢复了。比起研究怎么处理伤势问题，不如想办法给她换一件好看点的衣服。这件到处都是大口子的衣服可不适合穿在身上啊。” 　　裸露在外的肌肤虽然被鲜血染红，但仍然能够看得出来皮肤的细腻。 　　触感就像玉一般让人觉得舒服。 　　“你这个变态！你脑袋里绝对在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灵使捂着自己莫名染上一抹红色的脸，紧闭着双眼尖叫道。 　　“听说过苏轼和僧人谈话的故事吗？没听过的话我建议你去补补。好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要去了啊——” 　　男人将手放在了女人身上。 　　将衣服的一角攥在了手中，准备一鼓作气将身上的袍子彻底扯开。 　　接着， 　　然后， 　　“你想做什么？” 　　在即将动手的那一刻，女人睁开了眼睛。 　　近距离观看之后，才发现女人的模样虽然带着一份可怖，但也有着毋容置疑的美丽。 　　如血一般鲜红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赤裸着上半身的邋遢男人。 　　“啊……” 　　男人呻吟了一下之后，略微沉思了半秒。 　　“我对你有非分之想，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正文 最近比较流行三十天 　　 　　 　　“我对你有非分之想，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邋遢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答了女人。 　　“你——那里没有反应。” 　　女人用着比他更平静的语气答道。 　　目光所指之处，是李少辉身为男性至关重要的地方。 　　“所以你在撒谎。”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反应？” 　　“因为你现在就坐在我身上。”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李少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不要点头啊！你到底有多变态啊！为什么坐在别人身上了啊！” 　　“我可不是变态，就像她说的一样，我下面可没有起丁点反应啊。” 　　李少辉在为自己的清白伸张着。 　　“我只是想给她换一件衣服。” 　　“……你在和谁说话？” 　　不知是人还是怪物的女人仿佛是要将李少辉给看透一样，以血色带给人恐惧感的双眸正来回扫视着男人的全身，从头到腹部，从腹部到…… 　　“糟糕啊，所以说你不要随便向我搭话啊，搞得我暴露你的存在了。” 　　李少辉将责任全部推给了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我我我我我的错吗！？原来是我的错吗！？” 　　“就算是小孩子，也必须要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这样做的话，永远都不会长大的，到了社会，可是会吃亏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家长老师一样那么好糊弄。” 　　李少辉摇晃着手指，悉心教导着不坦诚的小女孩。 　　“都说了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啊！这种时候也不要继续宣扬你那恶心的为人理论了啊！” 　　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句话，小女孩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毫无征兆地，女人动了。 　　她纤细的手腕如闪电一般迅速，又如毒蛇般致命。 　　“咕——” 　　男人的脖颈被女人用手牢牢抓住，过大的力量甚至将脖子上的青筋逼了出来。被锁住咽喉的男人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快要夺眶而出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已经挺起上半身的女人。 　　“哇哇哇！都说了不要让你在这种时候耍嘴皮子了啊！干点有用的事情不是更好吗！该怎么办怎么办！？呜哇！？我碰不到你们啊！” 　　小女孩手足无措地在空中叫喊着。 　　男人缓慢地移动着眼珠，朝着小女孩这边转了过来。 　　他的眼中没有慌乱，也没有恐惧，因为熬夜有些浮肿的眼睛中有的只是一丝困意和无聊。 　　他眨了几下眼，像是在说—— 　　——死期没到，我死不了。 　　“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迷信我说的话啦！就算真的死不了！你也可能变成植物人一类的存在啊！” 　　小女孩使劲地挠着自己的刚过眉梢的刘海。 　　她无计可施，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之外，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之前吸进来的空气和想要排出的空气仿佛被堵塞在了，徘徊在脖子上下。即使想要试着将口中积攒的唾液咽下，也没有能力去做到。脆弱的脖子内部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的崩解，受到压迫的血管像是发出了悲鸣声，以至于李少辉的大脑在嗡嗡嗡地响着。 　　好痛。 　　被手指挤压的地方好痛，好痛苦。 　　女人的脸庞近在眼前，从她的眼里，李少辉没有看到一丝仁慈和犹豫。 　　“你的下面起反应了。” 　　老实说，没起反应才不正常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发育正常的男人啊。 　　如果不是脖子被掐着，李少辉一定会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在这里吗？” 　　女人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这一只手摸在了空气上，同时也穿过了小女孩的身体。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被女人触碰到，但小女孩还是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 　　什么都没有摸到的女人，神情中带着沮丧。她望着脸上本能地浮现出痛苦神情男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把男人放了下来。 　　“咳咳咳咳——” 　　重新获得呼吸机能的男人剧烈地咳嗽着，咽喉里就像是塞着一颗石子般不顺畅，在咳嗽的同时，他还在不断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借此来缓解这份堵塞感。 　　就这样咳嗽好一阵子，李少辉才觉得自己稍微好过点了。 　　在此期间女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任由李少辉骑在她的身上咳嗽。 　　“呼……差点以为真的要死了，没有死掉还真是走运啊。我是不是该感谢一下诸位神明啊？” 　　光着膀子的男人干笑着说道。 　　“不，跟神明无关，你应该感谢的人是我。” 　　女人的手指在男人的胸膛上滑动着。 　　冷冰冰的触感让李少辉倒吸了一口气。 　　手指最终停在了男人的左胸口处，在那皮肤的下面，是跳动着的心脏。 　　“感谢你吗？感谢这个如果不被我带回家，也许就有可能死在路上，带回家后还对我下杀手，甚至让我差点就死掉的你吗？那我得有多粗的神经啊？差不多都可以去当热血漫画里的主人公了吧？” 　　指尖明明是抵在皮肤上，但李少辉却感觉那冰凉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心脏。这份感觉在最初与女人相遇的时候也曾感受过，重复的出现意味着这并不是错觉。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女人有着能够直接触碰人心脏而不破开人胸膛的能力呢？ 　　也许这一刻这个女人能够掌控李少辉的性命。 　　女人平静的眸子里读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感，如果有的话，那么果然还是只能用“平静”来形容。 　　她看着口出不逊的李少辉，微微张了张嘴。 　　“……抱歉。” 　　她道歉了。 　　也许有能力轻而易举地将男人抹杀成渣——至少李少辉是这样认为的——的女人，向男人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真的假的啊，我有点受宠若惊啊。” 　　“那……你还要在我身上坐多久？” 　　“该怎么说呢……仔细想想我还是第一次坐在女孩子的身上，软软的，坐久了后还有点暖暖的，心脏还跳得特别快，就连时间概念也渐渐丧失了。嗯，这份感觉真让人着迷呢，所以能不能让我坐久一点？” 　　挺直了上半身的女人默默无言地望着李少辉。 　　然后将抵在男人胸膛上的右手抬了起来。 　　“对不起，我这就起来……你以为我会说出这种大家都猜得出来的话来制造笑点吗？” 　　尽管说着让人费解的话，但男人还是从女人身上离开了。 　　一直坐在对方身上，也不太方便沟通——李少辉是这样想的。 　　“人家都放过你了，你就不要再说一些煽风点火的话啦！安安静静地当个正常人不好吗！？” 　　沉寂许久的灵使在李少辉暂时安全之后，终于说话了。 　　“还说你怎么突然就安静下来了……结果一开口就又说这种话了。下意识的行为暂且不论，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做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的哟——因为太无聊了。” 　　“因为不想再让你继续搭理我引来更麻烦的事情我才安静……啊！为什么你又和我说话了啊！这样她肯定又会在意这件事的！” 　　几乎就在灵使意识到这件事的下一秒。 　　女人望着灵使的方向，倏然开口： 　　“那里有第三人在吧？” 　　“当然有，而且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呢，看上去不过十二岁，是上小学的年龄。人长得挺不错的，就是脾气有点差，还特别喜欢说废话。对，就跟我一样。” 　　“为什么你就直接说了啊！？” 　　没有灵使意想之中的遮掩或者转移话题，李少辉用着让人吃惊的坦诚态度道出了她的存在。 　　“是幽灵吗……不对，如果是的话我应该……能让我见见她吗？” 　　女人皱了皱眉，覆盖在脸上的鳞片也随之收缩，看起来有些吓人。 　　“她本人到是说自己不是幽灵……想见她的话应该是做不到的，因为她说过只有我才能够看见她。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这样子的解释很容易被当做精神病啊……” 　　“我是真实存在的！真实存在的！不是幻觉！你也不是神经病啊！” 　　灵使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使劲在男人和女人的中间蹦跶着。 　　“……能让她离开你吗？” 　　“！？” 　　灵使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 　　不满，以及道不清说不明的恐惧。 　　接着她面向了男人，带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仿佛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尽管这只狗连摸都不让摸。 　　“让她离开我啊？这种事我可做不到，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先来到这里的……就是那个吧，所谓的先来后到。还真是抱歉啊，我可不会赶她走，如果你觉得她很碍眼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走吧。反正这里也不是你家，我和你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虽然你看上去挺有趣的，但我也不能为了你赶走她吧？更何况你是一个脸上有着鱼鳞的可怖女人诶，我怎么会为了你抛弃可爱的女孩呢？” 　　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男人如同背稿子一般流畅地说完了这一段话。 　　面色如无风时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但是我不能离开你，同样的，现在的你也不能离开我。” 　　女人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男人的解释。 　　不过她的话让李少辉产生了一个疑问。 　　“我可没有迷恋美色到这种程度吧？更何况你还没有美到那种惊心动魄的程度吧？”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已经将一坨鼻屎沾在了手上。 　　他浅笑着将鼻屎抹在了地上，说着打趣的话。 　　兴许是他多次提到了跟外貌相关的词，女人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然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头低了下去。 　　异变就在这一刻产生。 　　如同脱皮的蛇一样，从女人的脸上不断蜕下某种东西。 　　那是之前在女人脸上的青色鳞片。 　　和之前俨然不同，没有了碍眼鳞片的女人抬起了头，一尘不染的洁白脸蛋上有着一张精致的脸蛋，明明有着后天捏造的嫌疑，却有着一种天然的美感。 　　女人撩了撩桃红色的长发，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神情。 　　“好好好，我承认了，这模样确实有那么一点可能让我离不开你了。” 　　“我已经和你签订契约了，假如我死了，你也会死……而我，只剩下三十一天……不，今夜过去，就只剩下三十天寿命了。” 　　她轻启朱唇，淡淡地说道。 　　“喂喂喂……就算你吐槽这是日式说话方式我也要说了啊……喂喂喂，这到底算什么啊？怎么又是三十天？我最近和三十天很有缘？就算是巧合也太奇怪了吧？最近很流行三十天后死亡这种设定吗？” ——契约又是什么东西？听上去就跟应付人的东西一样啊。最近是不是开始流行这一类东西了？ 　　李少辉用着夸张的语气说着不着调的话，同时他眼神移向了灵使。 　　联想到什么的小女孩，朝他点了下头，接着说道： 　　“第一个死因已经出现了。” 　　“虽然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听起来你似乎已经明白我现在的处境了。” 　　“差不多吧，毕竟类似的事情经历了，理解起来就比较容易了……好了，虽然我对于谁死谁活没什么兴趣，但为了之后的发展……不如说期待之后发展的我，就顺口问一下，你为什么只剩下这么点时间可活了？” 　　李少辉坐在了床上，略带困意地问道。 　　“比较复杂，从头说起的话——” 　　咕—— 　　在狭小空间里异常刺耳的声音来自女人的肚子。 　　“……方便面吃吗？”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有东西吃的话，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就太夸张了。吃了饭才有力气讲故事嘛。对了，你叫什么？” 　　“……王倩。” 　　女人有些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名字勉强合格，能给你打六分吧。我叫李少辉，即将二十五岁，那边那个看不见的小家伙叫灵使。” 　　“你好，我是灵使！请多关照！” 　　小女孩不甘寂寞地介绍着自己 　　——虽然王倩完全看不见、听不见灵使在做什么。 正文 最好的报酬 　　 　　 　　“你这破公寓竟然还有能够烧热水的地方啊……” 　　“别在我眼前飘来飘去啊，搞得我都想睡觉了。” 　　半蹲在放置在地上的煤气灶前，男人困倦地望着锅里开始沸腾的水。 　　“好歹这也算是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呢，虽然这厅小到除了放点杂物之外连坐都没地方坐的程度，但放一个煤气罐和煤气灶还是绰绰有余的。” 　　灵使望了一眼周围，注意到房角的角落里似乎还有一个小小的独立房间。 　　“那里是什么地方？” 　　“厕所。” 　　“你是说那个伸直胳膊都很困难的小房间是厕所！？” 　　“如果我和你对于‘厕所’的理解没有出现本质上的差距，那么那里就是你所说的‘厕所’了。当然，你也可以叫它卫生间，毕竟那也是我洗澡的地方。” 　　李少辉连头都懒得回一下，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黑锅。 　　“明明是在大城市里生活，你却住在这种环境……不对，你的钱也只能住在这种地方了，外面是垃圾堆，里面也是垃圾堆，真亏你能活这么久……” 　　灵使在旁边抒发着自己的感想，而男人已经将拆开的方便面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比起那些在重灾区生活的贫困户，我能这样生活已经是一种奢侈了。人总是要积极一点——喂，王倩，你吃辣吗……算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辣椒呢？” 　　他将全部的调料包倒进了锅里，用筷子无聊地搅拌着。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积极还是该说你消极啦！喂！你之前不是懒得给自己煮泡面吗？怎么这时候主动给别人煮泡面了呢？” 　　灵使气呼呼地质问着开始打哈欠的男人。 　　“所以说，只要是有趣的事情，就算麻烦，我也会去做的。当然，这样做哪里有趣的话，你可以自己猜猜，我不会公布答案的。” 　　经过漫长的等待——五分钟不到的时间，男人就将锅里的面用筷子一点一点夹进自己的碗里。 　　“这个碗……洗过了吗？” 　　灵使一脸嫌弃地看着这脏兮兮的碗，说出了一句根本不需要答案的废话。 　　“用你的大脑好好思考一下，连动都懒得动的我会去洗碗？不过你放心，既然连我都能在用这个碗吃东西后活这么久，那么里面那个家伙肯定没事的。” 　　说着，男人将盛满汤汁的碗端进了卧室。 　　名为王倩的女人安静地坐在床上，在李少辉进来之后，便迅速地将视线集中到了他身上——或者手里端着的碗。 　　“刚出炉的红烧牛肉面，尽情——” 　　李少辉并没有来得及说完这段调侃的话，手中的碗就被女人夺走了，本来放在上面的筷子，也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掉在地上。 　　连准备好的筷子都没有用上，女人就这样捧着碗将整碗面连带汤汁喝完了。 　　碗里变得空空如也之后，这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破碗也被重新放回了男人的手中。 　　“……招待不周？” 　　男人迟疑了一秒，把要说的话改成了这句。 　　“烫吗？” 　　望着除了嘴角和衣服沾上了些许汤汁之外就跟之前一样毫无变化的女人，李少辉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烫。” 　　“凉吗？” 　　“不凉。” 　　“好吃吗？” 　　“我没有味觉。” 　　女人以不急不慢的语速一个接一个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我还以为你会说好吃或者难吃，或者是味道一般呢……没味觉这件事到是让我吃惊了。” 　　李少辉把碗放在地上之后，随手捡起了一件保暖衫，开始穿起了上衣。 　　“那么你吃饱了吗？” 　　“暂时足够了。” 　　“——那么，就不要继续废话了。” 　　将手臂从袖子处伸出，男人将有些小的保暖衣穿在了身上。 　　“开始说明一下吧，关于你只剩下三十天寿命，以及契约的事情。如果没办法绘声绘色地把原委全部交代出来，我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明白了，我会说明这些的。” 　　女人客气的姿态让李少辉有些不适应。比起初见面时带来的压迫力，以及苏醒过来时的袭击，此时的女人看上去温顺得如同一只绵羊。 　　“在这之前……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我暂时对你似乎不太想说的事情不感兴趣。你愿意说的事情我更感兴趣，所以我就不问了，快说吧。” 　　李少辉将食指竖在了唇上，做出了类似噤声的动作。 　　“………………” 　　女人在说出自己名字时的犹豫，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接着李少辉的话说了下去。 　　“事实上，我只有三十天寿命的原因是——在三十天后，将会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如果不出意外，我会毫无抵抗能力地被他杀掉。” 　　没有用什么多余的修辞，王倩用平淡的话语说出了自己会死的理由。 　　“…………” 　　李少辉没有做出评价，只是安静地倾听着。 　　“我曾经遇见过一次他，也抵抗过他，最终的结果如你所见。” 　　她将长袍下的手臂裸露出来，上面还有着不少浅浅的伤口，在十分钟前，那里的伤势更加吓人。 　　“我没有办法抵抗他的，至少以我现在的能力做不到。可我不想死，至少不能现在就死……为了活下来，我必须要变强，仅仅依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要向其他人求助——所以，这个人就是你。” 　　她的血瞳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那么为了让我忠心耿耿地给你服务，所以就签订了某个契约……让我猜猜看，是你刺穿我心脏那时候做的吗？” 　　李少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 　　他永远无法忘却那份痛感，恐怕这一生也仅仅只有那一次体验吧。 　　“其实感觉一个月后就会忘了……不，没什么，我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是的，就在那时候，我和你建立起了最简单的血之契约，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只要我死了，你也会在十分钟后死掉。” 　　邋遢的男人摸着光滑的下巴，闭上了眼睛沉思了将近五秒钟 　　“为什么你唯独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啊？” 　　男人没有理会灵使不懂得气氛的疑问。 　　他将双腿倚在了有着黑斑的墙上，两只手摁在了床上。 　　“为什么你在倒立啊！？” 　　“倒立有利于大脑思考，这是我被老师叫去后面罚站时发现的秘密。” 　　“你在上课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啊！？” 　　李少辉虽然是在和灵使搭话，但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王倩身上。 　　“关于你那个敌人……你知道些什么吗？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换句话来说，就算你想让我帮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也很难办啊。”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了吗？” 　　“拿出你之前的气势，给我再强势一点啊。帮你和不帮你，摆在我面前好像只有这两个选项，考虑到后续事件，果然还是帮你比较有趣吧。不管怎么说——” 　　他将两只手从床上收起，仅靠头顶着床和脚倚着墙维持身体的平衡。 　　“你可是目前为止最符合‘女主人公’这一形象的人啊。我可没有这么不识趣。要是任由这么有趣的事情从手边溜走，那天整天抱怨自己没有遇到奇遇的人可是会打死我的。” 　　咚—— 　　男人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龇牙咧嘴地叫了几声，趴在床上的男人抬起了头，再次看向了女人。 　　“没错，如果我不帮你的话，我会被四点钟前的我，给打成肉酱的。” 　　看着他这幅模样，一旁的灵使忍不住撇了撇嘴。 　　“你当你还是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吗……” 　　“你之前不是还说我没有朝气吗？现在不就有了吗？不仅有了，还有着小学生一样充分的活力，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邋遢的男人脸上带着懒散的笑容，浓浓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 　　即使这样，也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雀跃。 　　他是在高兴。 　　在高兴什么呢？ 　　高兴自己三十天后就会死，高兴自己遇上了麻烦？高兴自己的性命和别人的性命挂上了等号？ 　　难以理解的男人。 　　“你是在和那个……灵使说话吗？那个……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会给你报酬的。” 　　女人摇了摇脑袋，决定不去在意那个看不见的小女孩。 　　“报酬什么的无关紧要，就算给我钱，我也没有花的欲望，就算赐予我美人，我也不会生出想上的念头。当然，如果想要给我报酬的话——” 　　男人朝着王倩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趴在床上的他艰难地伸出手，这个动作无论怎么看都十分滑稽。 　　“听好了，我想要的报酬只有一件。“ 　　桃色长发的女人，似乎是被男人的气势所胁迫，下意识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让我接触到更多，更多，更多……” “多到可以填满我剩下的人生的……” “让我痛苦的！让我快乐的……” “让我忘乎所以的，让我奋不顾身的……” “让我遭遇挫折的，让我感受绝望的……” “让我兴奋起来的事情吧。” “我已经受够了，受够那些无聊的事情了。受够那些随处可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轮回一般的事情了，受够一直在发生着这样事情的世界了。” 　 “我对所谓的人生赢家，所谓的金钱，所谓的女朋友，所谓的名声，世人认为的一切东西都不感兴趣。所以，我想要的报酬，就是【有趣】。” 　　浮肿的眼袋，浓浓的黑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睛，邋遢的外表，散发着恶臭的身体。 　　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在社会上生存。 　　自称人生败犬的男人，有着这么自称的资格。 　　 　 正文 为同类而欢呼吧。 　　 　　 　　“………………” 　　王倩微微张开嘴，哑口无言。 　　精致的脸上浮现出迷茫，显然她不知道该如何对李少辉的行为作出反应。 　　“啊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激动了……我也好久没有这样激动了。不要太惊讶，反正你也不会见到几次这种状态的我的，能够见到这样的我，老实说你挺走运。” 　　在短暂的情感爆发之后，男人恢复了平静。 　　兴许是觉得床太小了，躺着不够舒服，他干脆就躺在了地上——前不久王倩躺过的地方。 　　“幸好我把地擦干净了，不然这衣服又报废了。” 　　“也没人叫你睡地上啊！老老实实在床上坐着不好吗？” 　　灵使小手拉着自己的白色连衣裙，嘟着嘴抱怨道。 　　“不要，你知道保持着背部挺直有多难受吗？能够躺着的话我为什么要坐着？” 　　当然也有坐电脑椅的选项，可那样的话又会忍不住去玩电脑。 　　还是躺地上说话比较方便。 　　李少辉的想法总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情感也爆发过了，差不多该讨论正事了，这句话感觉这一段时间里说好多次了……总而言之，你知道那个敌人的什么事情吗？哪怕只是外貌都好。” 　　“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就算是我，也帮不到你。” 　　“………………” 　　王倩不安地拉扯着自己的袍子，桃色的长发在轻微地晃动着。 　　她咬了咬嘴唇，看上去像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不知道。” 　　“……看来最近不仅流行‘三十’这个数字，也很流行‘不知道’这个回答啊……不，算了，这时候抱怨的话就太无趣了。你一点都不知道？明明被那个‘敌人’重伤了，结果你一点都不知道？” 　　“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还能这么平静地吐槽啊……” 　　灵使果然觉得李少辉这个人不太对劲。 　　这种时候应该大喊大叫，指责女人为什么一点事情都不知道。 　　可李少辉却出现了完全相反的反应，不仅没有指责王倩，甚至连一点情绪都没有，就这样平淡地揭了过去。 　　李少辉没有理会灵使，或许是认为回答无聊的问题只会让他更加无聊吧。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可这是事实。我对于他一无所知。” 　　“那么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情况是——对方很强大，强大到能够让你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杀掉，你侥幸逃过了一命，但他还是会在三十天后出现，然后把你给咔擦掉。关于那个家伙的事情，你一无所知，但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就不顾我本人意愿和我签订了契约，要求我协助你？” 　　“嗯，就是这样。” 　　王倩轻轻颔首，承认了李少辉说的事情并没有错。 　　“那个，虽然我没有退出的打算，但我还是想问两件事，第一，你为什么选我，第二，你还能够和其他人签订契约吗？” 　　“当时我快要失去意识了，如果不尽快找人签订契约的话，我就可能会……所以不得已才选择了你。第二个问题……做不到，在你死掉之前，我是做不到的。” 　　女人是在认真地回答男人的问题，正是因为这份认真，才让男人的表情变得复杂。 　　“我说你啊，就算说的是实话，也不要这么无情啊，听起来就像是我是个次品，你不得已才选择了我，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你肯定会把我替换掉……你的话给我这种感觉。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且话也不说完，就可能会什么？会死吗？那么为什么签订了契约就不会死了？ 　　李少辉将疑问藏在心里，现在不是追问的时机，他需要等更好的时机把问题问出来。 　　“这样看来，我们现在处于极度不利的情况啊。” 　　“只是极度不利吗？根本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吧！啊啊……考虑到你的死期，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拯救别人，来延长你的死期！说不定通过这样的方法，就能够平安无事了！” 　　明明关系到的不是自己的性命，可灵使看上去远比一脸慵懒的李少辉要着急得多。 　　“算了，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有效的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呢。” 　　李少辉起身拍了拍身子，这只不过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他一把将掉在地上的筷子以及放在旁边的碗拾起。 　　“你身上的衣服最好换一件，当然在那之前你可以考虑洗一下澡。放心，厕所……或者是卫生间的门是能够从里面关上的，我不会偷看的。” 　　“……穿你的衣服吗？” 　　“你该不会想说太脏了，嫌弃它们吧？” 　　“不，没关系，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我也是能够接受的。这身衣服太过招摇了，换其他衣服是明智的选择，我会做的。” 　　女人摇了摇头，便开始脱起了身上的长袍。 　　连着帽子的长袍缓缓被脱下。 　　洁白的肌肤一点点暴露在男人眼前，原本有着瑕疵的皮肤如今却连半点伤口都看不见，雪白的脖颈，性感的锁骨，再往下—— 　　“洗碗比较重要。” 　　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厕所里，蹲在地上扭开了水笼头，用冷水冲洗着碗筷。 　　“我还以为你会叫停她，或者傻乎乎地看下去呢。” 　　灵使跟着飘进了厕所，带着古怪的神情说道。 　　“我都说了，我对女人什么的已经不太感兴趣了。虽然有时候也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但要让我因为美色而露出尴尬的表情是不太可能的。” 　　啪嗒 　　筷子掉在了地上，顺着水流被冲进了蹲便器中。 　　“只是单纯地分心了而已。” 　　他不假思索地解释着什么。 　　“嚯嚯嚯，我信任着你呢，不用解释什么了啦，只不过是洗东西的时候走神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女孩捂着嘴窃笑道，她这幅嘴脸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的小狐狸。 　　李少辉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将碗随手放在了地上。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恰恰好撞见了从卧室里走出来的王倩。 　　如他所想的一样，王倩什么都没有穿，只是用之前脱下的长袍象征性地遮掩住了身体而已。 　　李少辉挺直腰板，两手叉腰，僵硬着脸把头甩到了旁边。 　　“你进去里面洗吧，把身上的血都洗干净了。还有因为是冷水，所以洗起来可能会比较费劲。怕冷的话……就将就一下吧，实在没钱买热水器了。” 　　“嗯。” 　　她看上去并不在意李少辉的视线会落在哪里，堂而皇之地从男人身边经过。 　　“呼——” 　　在女人走进厕……卫生间的那一刻，李少辉重重地呼了口气。 　　“你下面起反应了。” 　　冷不防地，从厕所里传出女人清冷的声音。 　　“多谢提醒啊。” 　　李少辉没好气地回了一声，然后狠狠挥拳砸向了自己的下面—— 　　——然后他停住了，他可不想真因为这一次丢脸而把自己身为男人最重要的东西给毁掉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反正除了李少辉之外就没人看得见的小女孩，不顾形象地在空中捧腹大笑，打起了滚。刺耳的笑声清晰地传进了男人的耳里，同情和嘲讽并存于笑声中，看样子小女孩是真的觉得这副模样的李少辉很可笑。 　　“老实说这一点都不可笑。” 　　“我只是在为你居然会做出正常人的反应这件事感到好笑。” 　　“所以说，我归根到底也只不过是有点不正常的正常人而已，有些时候会做出不正常的事情，但很多时候也会做出正常人的反应……对，我就是这样的人，只是这样子的，无聊的人而已。” 　　“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哈哈……” 　　“……诶诶诶！？你生气了？你不会生气了吧？” 　　男人低落的脸让小女孩脸色一变，她立即停止了在打滚的身子，急急忙忙地飘到了男人的眼前。 　　“我的错我的错啦！没有恶意的，真的没有恶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没错，我生气了……” 　　男人忽然抬起了头，嘴角带着懒懒的笑意， 　　“……才怪，只是随便这么一说而已，这么简单就上当了，以后出了社会可是会被人骗的连内裤都不剩的哟……啊，忘了，你本来就没有内裤。”　　 　　“诶？” 　　“所以说，不用太在意了。里面的人也不要继续偷听我们这跟自言自语没什么两样的谈话了，安心洗澡吧。我也差不多该忙正事了。” 　　厕所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水声，看来王倩开始洗澡了。 　　李少辉没有偷窥的欲望。 　　也不想找什么理由，趁机进去看点什么绝美的风光。 　　如他所说，他现在确实是有正事要做。 　　“灵使，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 　　李少辉来到了大厅里，也是整个公寓唯一的一扇窗子前，一把将窗子拉开。 　　风卷着淡淡的腥臭味吹进了屋内。 　　只穿了一件保暖衣的男人下意识抖擞了身子，但却不是因为物理意义上的寒冷造成的。 　　“‘反正你也不会见到几次这种状态的我的’——我是这样说的来着？这可不只是随便说的话，是有着更深层的理由的。” 　　气氛改变了。 　　虽然‘气氛’这种东西道不清也说不明，但有时候却真的能够感受到。 　　屋外的风愈来愈大，仿佛要将楼房给掀翻一般，风力在逐渐增大着。 　　堆放在地上的垃圾被卷起，甚至有不少被吹进了屋内，可男人没有关窗的打算。 　　“——真冷啊。” 　　男人缩了缩身子，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尽管仍旧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可看得出来他现在并不轻松。 　　因为他的身子绷得十分紧。 　　“喂……不要突然这么认真，怪吓人的。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啊，不要拖这么久啊。” 　　灵使有一种糟糕的预感。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看样子你只知道我的名字和生日，这些比较基本的情报啊，那么就让你开开眼见吧。为什么我会独自一人居住，为什么我会如此反常——为什么，我会在遇见王倩的时候，说了那句话。” 　　那句话？ 　　什么话？ 　　——等下，他好像说过…… 　　——比起已经有过体验的幽灵少女，从未接触过的人形怪物更能够让我兴奋啊。 　　他是这么说来着。 　　砰—— 　　就像是在为想到正确答案的灵使祝贺一样，外面发出了类似礼炮的炸响。 　　无数的垃圾袋凭空的爆炸，里面装着的垃圾散落到了地上，所幸的是没有多少垃圾飞进男人的公寓。 　　李少辉用手压着被拉到旁边的窗子，嗡嗡嗡的响声从他的掌下传出，那是窗户在抖动。 　　人影。 　　透明的人影。 　　数不清的，透明的人影。 　　就像是为了营救女王蜂而行动的蜂群一样，数不清的人影堆积在了屋外。他们形态和姿势各不相同，有的人影缺少了头颅，有的人影缺少了胳膊，还有的人影只有上半身，他们摆着不同的姿势，不约而同地正对着这边——当然，因为是人影，没有五官的情况下也无法分辨是正对还是背对。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明明拦在你的身前，你却能够用视线穿过他们的身体，看到他们身后的景象。 　　“我说灵使，你高兴一下吧，这些搞不好是你的同类呢。” 　　男人咧嘴笑着。 　　“一群只在第一次见面时引起我兴趣，之后就只能用‘无聊’来形容的，徘徊在这世上，毫无意义的废物——这就是幽灵啊。” 　　 正文 驾驭灵的能力 　　 　　 　　“幽幽幽幽——幽灵！？” 　　“别一副下巴都快掉了的样子，又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不过是幽灵而已。当然，用幽灵来称呼它们果然还是太温柔了。” 　　如刀子般的寒风刮在男人身上，使得他身上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咧嘴的表情比起是在笑，更像是因为寒风吹开了他的嘴。 　　“什么叫做‘只不过是幽灵’而已啊！？这可是幽灵啊！为什么你能够这么面不改色地盯着它们啊！还有我才不是幽灵！不要把我和这种家伙混为一谈！” 　　灵使脸色煞白，完全不明白明明同样有着半透明属性的她会去害怕这种事。 　　因为比她更应该害怕的李少辉，正用着看待垃圾一般的目光打量着窗外聚集起来，被他唤为“幽灵”的影子。 　　“就算你想让我害怕……我也害怕不起来啊。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我都没有被吓到，更何况是现在。”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我完全不理解了嘛！” 　　因为突兀的转折，灵使无助地抱起了脑袋。她的脑袋完全转不过弯，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稍微分析一下我的话，你能够得出几件事——第一，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幽灵’，第二，我知道了‘幽灵’会来，第三，‘幽灵’会出现跟我有关系。” 　　李少辉依旧开着窗子，屋外的‘幽灵’就像是在等待着他把话说完一样，除了飘在空中之外，就毫无动静了。 　　不是第一次见到幽灵…… 　　知道幽灵会来…… 　　幽灵的出现和他有关系…… 　　结合在一起的话，能够得出的结论是—— 　　“诶？难道说……诶？不可能吧，不管怎么看，你都只不过是一个……” 　　——幽灵是被李少辉唤来的。 　　“屋外的那些家伙，是被我吸引过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我是什么……你也没说错，我就是个不思进取，混吃等死的废人而已。” 　　李少辉无喜无悲，对他来说，无论是眼下发生的事情，还是小女孩所说的话，都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不过你能够看见它们，还是有点出乎我意料的。因为一般人是不可能看得见他们，我迄今为止也没见到过除了我以外能够看见他们的人……不对，你也不能算人吧？老实说我都已经做好被你当做神经病的心理准备了，既然能够看到，我就不废话了。” 　　不，其实我早就把你当做神经病了。 　　小女孩默默地在心里说道。 　　“给我三十秒时间。” 　　男人撇头跟小女孩说了一声。 　　然后他开始行动了。 　　不，说行动的话，也太过夸大了。 　　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件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给我到地下好好呆着，没事不要乱出来。” 　　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并没有做出多么让人目瞪口呆的事。 　　可产生的结果，却能够让人目瞪口呆。 　　宛如收到将军命令的士兵一样，排列在屋外的“幽灵”们在同一时刻朝着地面俯冲而去。他们没有撞在地上，而是穿过了地面，消失在了李少辉与灵使的视线中。 　　数十秒后，一切恢复了平静。除了飘散一地的垃圾之外，其他就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就连刮起的风也慢慢减弱。 　　“就这样解决了？” 　　微张着嘴巴，小女孩呆愣楞地飘在一旁。 　　“你以为还会发生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吗？” 　　男人对小女孩惊讶的表情嗤之以鼻。 　　“如果有的话我到也想，比如说他们群起而攻之，要把我大卸八块，或者发出带有颜色各异的光波，将整栋楼摧毁。如果发生这种事情的话，我会鼓掌欢迎的。可要是他们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我也不会把它们当做无聊的垃圾了。” 　　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兴致，甚至低沉到让人觉得他是在哭丧。这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可同时也是才遇见李少辉不过数小时的小女孩最熟悉的态度。 　　对什么事情都缺乏探索的欲望，仿佛在试着了解之前就已经知晓它的全部只能用“无聊”两个字来概括一般。 　　这就是男人表现出来的态度。 　　“‘幽灵’……？为什么它们会……” 　　王倩的声音幽幽地从男人的背后冒了出来。如果说她的目的是想吓人的话，那么她已经成功了，因为灵使已经像是受惊的猫一样升高了自己的高度，害怕地转身面向王倩。 　　“是啊，一些无聊的东西。” 　　李少辉没有多想，转身答道。 　　“数量好像还不少……三十……不，还要多。那么大数量的‘幽灵’，似乎其中还有着‘恶灵’……你是怎么解决它们的？” 　　“啊……这个啊……” 　　“嗯？” 　　“该怎么说呢，解释起来的话……” 　　“请不要这时候吞吞吐吐，这也许是打败我的敌人的‘契机’。” 　　王倩一脸严肃，她必须要知道男人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因为这事关到她的生命。 　　“所以说，在那之前。” 　　李少辉也不是因为想要隐瞒才不说的。 　　看着王倩宛如蜡像一样平静的脸，李少辉控制着自己的视线集中在女人的鼻翼上，据说这样能够不让人的注意力分散。 　　“唔唔唔唔唔——” 　　小女孩此时的表现就像一台坏掉的机器，不停地重复同一个音节。 　　李少辉没有责怪小女孩，而是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在低温的作用下，他又抖了抖身子。 　　“好了，这样就可以说话了。” 　　他用衣服缠住了自己的脑袋，此时此刻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为什么要这样子？” 　　“唔唔唔唔哇！为什么你什么都没穿就直接走出来了啊！快点拿点什么遮住身体啊！太不知羞耻了啦！” 　　“你的胸部老实说比想象中还要丰……不，这不是关键，总而言之，你先把衣服穿上吧，之前的袍子也可以，卧室里面的衣服也可以，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想穿哪件穿哪件。” 　　让李少辉用黑色保暖衣包裹住脑袋的理由只有一个。 　　身上沾着露珠，湿漉漉的身体上一丝不挂，堂而皇之地将身体的每一处展示出来。 　　王倩什么都没有穿。 　　比之前程度还要暴露，几乎身上的风光可以一览无余，要不是李少辉有着近乎扭曲的价值观，恐怕他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用眼睛将王倩这具充满诱惑力的身体看得一干二净了吧。 　　“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结呢？” 　　王倩对男人多此一举的行为不甚理解。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这样吧，你看，如果你衣服穿得好好的，我们就是正经向作品，如果你卖了一些福利，我们就是靠卖一点肉来吸引眼球的福利作，如果你什么都不穿，那么我们只能够在网盘上相见了。所以这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我也不反感多看一些赏心悦目的事情，虽然也很无聊，但至少能够让人舒服。” 　　“所以你的下面……” 　　“王倩女士，你不觉得你说这句话充满了违和感吗？不在意自己身体被看光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意我下面起没起反应啊？” 　　李少辉压抑着自己的火气，语气尽可能地平静。 　　“不，我不是说你的生【哔——】官。” 　　女人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这四个刺耳的字。 　　但无论如何也是不该说出来的词。 　　所以消音了。 　　“我是说你脚旁边的那个东西，好像要爆炸了。” 　　脚旁边的东西？ 　　我脚边除了摆在地上除了刚买来时用了一次，就一次也没用过的砧板，以及装着碗筷的盆子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吗？ 　　李少辉没有第一时间解开缠在头上的衣服，因为他可不想再刺激自己的大脑。 　　“我的脚边？” 　　“嗯，在不停地震动着，下面还有着火。” 　　打火机吗？不对，我不抽烟，买打火机有什么用？不应该有打火机才对。 　　“………………灵使，你解释一下。” 　　“笨蛋！你的煤气灶忘记关了啊！” 　　所幸在最后李少辉赶在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之前，在蒙着眼的情况下把煤气灶关上了。 　　“你可以把衣服脱下来了。” 　　王倩坐在床边，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男款的深褐色条形短袖和一条廉价的地摊牛仔裤，这一套衣服是一套不适合在这种天气穿的衣服。 　　“不知道裤子可不可以顺带脱下来。” 　　一边这样嘟囔着，李少辉将缠在头上的衣服解开， 　　“这身衣服挺适合你的，要是这里不是北方，要是现在不是十月份，一定很适合你。”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气温也已经降到个位数的程度了，王倩这身打扮着实充满了时间上的违和感。 　　“不冷。” 　　她似乎找到了和李少辉聊天的技巧。 　　“关于刚才的事情……请详细说明一下。” 　　王倩果然还是很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说你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明明自己的事一件都不肯说，却在追问别人的事情。我还想问下你，为什么连方便面都不知道的你，会这么熟练地使用卫生间里的莲蓬洗澡呢。” 　　王倩紧紧闭住了双唇。 　　面对李少辉试探性的话语，她以沉默回应。 　　“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打算说诶……真的可以相信吗？” 　　“噗……” 　　灵使不安的话语让李少辉不禁噗嗤一笑。 　　“有什么好笑的啊！我说的哪里有错啊！” 　　“因为你看啊，要说隐瞒自己的事情，询问别人的事情，要求别人按照自己说的去做，这种事你不也一样在做着吗？明明最不该说出这些话的你却偏偏说出了这种话。怎么看都很好笑吧？” 　　邋遢的男人伸出手摸了摸灵使的头，当然，他什么都没有碰到。 　　即便如此，小女孩还是一脸嫌弃地飘到了墙角，不想被男人用手穿过自己的身体。 　　“我才没有特意隐瞒自己的事情呢！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么才能告诉你啊！又不是我想不告诉你才不告诉你的！明明人家是为你好才跟你说那些话的！以后不跟你说话了！绝对不跟你说话了！“ 　　一脸微笑的李少辉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不过估计也只是一些不值得说出来的琐碎事情吧。 　　他望向了王倩。 　　这个有着绝美容颜的桃发女人正歪着脑袋，带着些许疑惑与迷茫的神情望着男人。 　　“你是在和那个叫灵使的小女孩说话吗？” 　　“对，她在发着牢骚呢，小孩子嘛，总喜欢说一些屁话，我小的时候也这样。” 　　“都说了！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啊！呜……我不是跟你说话！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匆忙捂着嘴的小女孩显得格外可爱。笨拙的人总会让人觉得可爱，尤其是当她犯蠢时没有影响到他人利益，将会格外彰显出这份可爱。 　　“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感应到她的存在。你看上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王倩轻轻摇着脑袋，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被这么认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也有怀疑过呢——她会不会是因为我太无聊了，而幻想出来的一个‘自己的分身’……不过在意这种事也没任何意义。好了，你也快等不及了吧，那么开始吧。” 　　男人怂了下肩膀，这时候他才穿上了因为刚才的事情沾上了一些灰尘的黑色保暖衣。 　　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他像是说书先生一样开了口： 　　“先让我喝口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