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提问,如果妹妹在自己眼前哭了,应该怎么办?” 无异,能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绝对是有妹妹的。 而适合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也得是要有妹妹的。 “……请不要因为这种事就专程来找我好吗?” 黑发的少年声音低沉,因为通宵未眠所以顶着一副深重的黑眼圈,又在将近正午准备好好睡一觉时被友人的一通电话给约了出来,于是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偏偏此刻却又只是听到这没头没尾,还似是无关紧要的问话,顿时就难免心情烦闷,随之也眉头一皱—— 只是在话末,他还是端正了语气,以表关心,无奈问道:“所以你又跟你妹妹吵架了?” “……虽然我很想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用‘又’?”友人的语气同样也是无奈的,甚至还轻叹出声,“难道在你眼中,我是那种会跟妹妹经常吵架的人?” “……难道不是?” “怎么可能是??” “……好吧。但是我说啊,如果你有好好尽到兄长的责任,她怎么可能会哭?”说着,少年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也依旧用那懒洋洋的音调低声道,“所以说不存在任何问题,只要能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 “喂!这种一般只有究极妹控才会有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难以置信居然真的会有人说出这种话来,一下惊呆了的友人立刻打断,并极力反驳,“怎么可能会有‘只要尽好了兄长的责任那么就一定不会吵架’的妹妹存在啊?你以为是动画片吗?” “……不,严格来说,就算是动画片里也很少存在。” 少年语气微妙地打消了友人唯一想到的一点希望,眯了眯眼适应照射下来的强光,视线却恰好落在了前方的路口处。 而只需这一眼,立刻,他处在走动中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巧到不可思议的情形,他又实在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嘴角轻扬,一个转折,脱口而出就道,“——但不管如何,有还是有的。” ——当然有。 ——必须有。 路口处,与其发色截然不同的少女正好回过头来,紧盯片刻后,她突然就抬起了手,竟是打了个招呼。 “诶呀,这不是哥哥嘛……那么午好,你这是……要去哪里……?” 可越说到后面,她的话音也越来越不确定了,以至于越来越小。 “午好。” 丢下一旁正逐渐变得呆滞的友人,黑发的少年走上前,简略地将招呼打了回去后,倒是直接无视了妹妹的问话,顾自问道,“你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做什么?等人?” “嗯,有跟班上的几个同学约好了去逛街……不过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啦,所以,”少女话音一转,凑近兄长,同时压低声音道,“后面那个人你们认识吗?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你们是朋友吗?不会吧?嗯,怎么可能……因为你怎么可能还会有朋友嘛?对吧?” “……请问祁小姐,您明明顶着一副天使的外表,为何能说出此般恶魔一样的话?”少年也不恼,语气平淡,甚至有了点傲慢,“真遗憾,那位姑且应该大概还算是哥哥从前的朋友……” 层层表达可能性的话音还不待完全落下,后方的友人这才回过神走了过来,架着他脖子一把拉了过去,尽显不可置信地问道:“先等等……你原来是有妹妹的吗?……不不不不对,为什么你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黑发少年肩头一压,头也低了下来,成功从友人臂弯中钻出,边嫌弃道:“拜托了,真的好热,请不要碰我。” “那就请好好回下话。” “……这不是如你所见吗,她叫我一声兄长,那么她便是我的妹妹。” “哈?” “你好啊?……兄长的朋友?”少女突然插话,试探地问着,人也靠了过来,以示友好地微微一笑,“我是祁天……诶呀我哥哥情商超——低的,一定很让你烦闷吧?” “不,没有,怎么可能……啊,我叫络绎,是他高中时期的同……等等!等一下!你们姓不是都不一样吗!” 一个黑发一个银发就足够夸张的了,为什么姓氏都完全不一样啊? 这简直……! 简直……! …… ——简直不要更好了不是吗?! “喂,你在想什么已经全都写在脸上了。” 只听少年一句吐槽,紧接着他那毫无波动的脸上也终于显得有点动容的表情来,又顿了顿,还是决定回答友人上一刻的疑问,便理好心情道,“……所以我改了名字。” 听了这话后的络绎又是一个吃惊,盯着他愣愣发问:“是吗?……那你现在叫什么?” 思索了片刻,少年最终吐出一句:“……不,唯独不想告诉你,太羞耻了。” “……既然这么见不得人就不要改啊!”憋了半天没想到得到这么一句话,络绎差点没被这口气憋死,“你这家伙真的好奇怪,比高中的时候更奇怪了。” “好啦好啦……” 在一旁已近乎充当背景的祁天迅速上前打了个圆场,示意到此为止,也将话题一转,看向络绎,“所以络绎……是哥哥的高中同学?这还真是少见,关于他居然会跟以前的友人出门这一点。” “……” ……喂难道这家伙已经变成什么家里蹲了吗?还有我明明跟你哥哥一个年纪为什么要称呼我全名啊?至少加个“学长”也可以吧? 心道这还真是个不留丝毫情面的妹妹,络绎其实也并不敢真正说出口,只是干笑了两声,然后决定替自己友人挽回点颜面,便和善道:“是我约的啦,刚回的泷部,就来找他叙旧了。” “哦!干得漂亮!”银发的少女竟是竖起大拇指一声赞叹,眼神一瞥,盯向自己兄长,“我估计他应该有大半个月没出门了,大学也不去……总之nice!” 络绎的眼神也不自觉地直往那方瞟,而瞧着对方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又只好无奈叹道:“……所以你都不说点什么吗?”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单纯不想出门而已……话说真的好热啊,我们可以走了吧?” “如你所见,我家兄长就是这样一个怠惰的家伙啦。”祁天依旧心直口快,毫不留情地批判着,“说起来,你都快步入社会了,差不多该收敛下了吧?” “是是……那我们就先走了。” 只听兄长极其敷衍地答了两声,没有丝毫犹豫,抬腿就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见此,络绎也只好先跟妹妹告别,然后跟了上去。 “对了!” 只是突然间,身后的少女提高音量喊道,“我们可能会需要一个人提东西,请问络哥哥打算什么时候放人呢?” 猝不及防听了这话的络绎差点一个咧踞摔在街上,立刻看向身旁自己的友人,只见他还是一脸的面瘫样,也不做回答,似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偏过头,最后干脆话也懒得说了,直接用眼神发问。 “喂!别问我啊!”络绎立刻发声提醒,“这不是你们的家事吗!为什么要顾及我!” 于是接下来他便亲眼看着友人转过身来望向妹妹,有气无力道:“那么你们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发定位给我。” 祁天比了个手势示意没问题,并确认没什么别的事情后,兄长这才点点头,转身离开。 络绎尚且还有点飘乎乎的,竟是缓了好一阵,才明白他那会说的“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是什么意思。 ——某种意义上来说,要与这样一个个性的妹妹和平相处而不吵架才更加困难吧? 所以他干脆放弃了挣扎,对方要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不想回答的问题就选择性无视……好吧,原来这样做也不失为一个好哥哥。 良久,络绎突然赞叹出声:“你这家伙,心境达到的高度是现在的我绝对够不到的啊……。” “……?这是什么?挖苦吗?” “怎么可能,这是意外加夸赞。” “这些都不重要……所以呢,找我出来究竟是什么事?” “不是说了吗,跟妹妹吵架了。”络绎的语气尽显诚恳,“然后她把我踹了出来,顺带一提我没夸张哦,真的是用踹的,就那样一脚横踢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门,干脆利落。” “……如果你不是用这种赞叹的语气来说的话,我可能会同情你。” “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只会觉得你是个被妹妹踹出门还很骄傲的变态。” “喂!这个话就太过分了啊!……先别管这个,我倒是更想知道,你刚刚的意思,莫非是说你因为与妹妹的什么事情……呃,于是改名了?” “……好热啊。” 亲耳听着话题是如何转变的,络绎一个握拳,嘴上也咬牙磨字道:“可恶,这种让人极度不爽的无视,好想揍你一顿。” “祁空。” 然后,少年突兀地吐出两个字。 “……?” “名字。” “……??” 愣神了那么一秒后,络绎突然停止走动,竟是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错啊,不错不错,很适合!” “可恶,这种让人极度不舒服的夸奖,好想拧下你的脑袋。” “……所以合起来是‘天空’?” 即刻,他又敛去笑容,严肃了几分的神情不由得也让人肃然,接着轻扬嘴角,放低了声音,“外人就不过问了,不过,一定有发生什么,能让你甚至连姓氏也换了吧……陈兄?” 见以前的友人难得认真地说了句话,祁空本准备反驳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下去了,竟是化为了一声叹息,然后重新迈动步伐,走向站牌处。 “别叫我陈兄……走了,我请客。” “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让我请客,这是下辈子都不可能的事。” “……” “真是对不起啦……亲戚突然来我家,非要我跟小表妹玩,明明我都准备出门了……” 少女的声音隔着手机传出,对于不能赴约一事满是抱歉,可此刻祁天听着,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以至于有点生气,但还是强行压下了怒意,默不作声。 “小天?小天你在听吗?”那头声音即刻变得急切了起来,“啊实在抱歉!他们在叫我!我得先挂了!” 立刻,伴随着“嘟”的一声,通话挂断。 而自始至终,伫立在路口处的银发少女都没有多说一句话,现在也只是随手就将手机放进了挎包内,而后呼出一口气,似是在叫自己冷静。 良久,手机才又一次震动了起来,这回她甚至都不打算接通了,靠着指示牌一动不动,而那震动也并没有持续多久,紧接着便是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扎扎实实地轻叹出声后,她才打开手机查阅。 屏幕上,名为“杨”的备注连发三条消息,尽是在对自己的失约而道歉,却不见叙述理由。 祁天眉眼一沉,左手握住手机也紧抓了几分,右手几下操作后,竟是违心地回复了一句“无碍”,就又抬头看风景去了。 这个路口处并没多热闹,却也不是那么的人迹罕至,时不时有公交车到站停靠,然后便会赶上红灯,驻留几十秒。 毫无疑问,这个地方没什么“风景”可以看的,祁天也厌恶了在这里等人。 ——当然,是在被两个人同时放了鸽子后。 再好的耐心不会被人磨走,也会被炎热抹去……她差点忘了,现在已经五月中旬,在外面站久了肯定会热,而最重要的是,这个时期,离高考也近了。 ——所以说为什么要答应她们? 明明可以去图书馆借阅资料复习,也可以在家翻看考点……为什么非要答应并不算朋友的班级同学出门? 祁天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会去与人刻意交好的人,既然答应了她们,那便说明自己是不想拒绝的,可纵使如此,那此时此刻在这里的自己究竟算什么呢? ……得不到解。 树敌也好,交友也罢,这些都不太像她会做的事。 一直以来一个人也习惯了。 所以事到如今还在乎被人爽约这种小事也毫无意义,说到底,与人交好本身就是一件没意义的事。 她舒展开眉心,突然解锁了手机屏幕,拨通一个号码后,冷声对那头道:“现在来青古道第三个路口处接我,马上。” 没有丝毫停顿,司机一如既往低沉地答着好,只不过听来多了几分与平时不一般的急切,却还是尽显礼貌道:“请小姐稍等。” 并不想多说什么的祁天迅速便挂断了电话,恰好就在此时,也收到了最后一人的短信。 ——“抱歉祁天,她们两不去的话,我们两个也没必要去了吧,所以还是回家好好复习准备考试吧!” “……” 因为前面二人的失约,导致了第三个人不想来也有了借口可以开脱,还是个无关私人的借口,算是意料之中。 只是银发的少女盯着这条其实并不含什么歉意的文字消息,突然扬起嘴角,手指轻点几下屏幕,眯了眯眼,发送了一句话—— “这样啊……不过没事,我准备和程同学去看电影,刚好在路上遇见了他。” 果不其然,回复那句话后,直到司机来接自己,那头都没有回音。 祁天坐在后座,伸了个懒腰,终于心情大好。 “那个,小姐,这里地段有点偏了,您一个人来这个地方做什么?”正驾驶位上的司机一口与众不同的口音,礼貌问话,同时也点到为止地提醒道,“要注意安全。” 祁天轻呼一口气,感受着车内空调的凉爽,这才悠悠道:“有点事情要办,之前也没来过这,原来这里很偏吗?……但就在不久前我遇见了哥哥,如果偏的话也太巧了点。” 话落,司机握住方向盘的手都抖了那么一下,立刻理好思绪,严肃道:“小姐,您可能不知道……那里流氓齐聚,我之所以说它偏是因为那有几条街出了事故被封路了,目前还在施工中……而您在等我的那个地方,我记得刚好是一群不良青年的群聚地,警方前几天在那里缉拿几个诱拐犯……” 这位中年司机叙述清晰,几句话便将情况以及潜在危险告诉了后座的少女,末尾还不忘感叹几句平安就好。 祁天虽稍有意外,但也立刻明白了什么,轻扬嘴角,微不可闻地笑出了一声。 这一反应又刚好被司机在后视镜中看到,他终于微显怒色,声音也压得更低了:“小姐,别当我是开玩笑啊,我不会骗你!” “不是啦,我当然知道您是好意。” 祁天赶紧好声解释着,面色却是冷若冰霜,以至于接下来吐出的字音都如飞雪二月般寒冷,“我只是没想到,人心能如此险恶。” ——集体将我约到此处,看来对某些人来说,我的存在是个很大的阻碍。 司机并没过多琢磨少女突然似是叹息的这句话是何意思,倒是想起来她前一刻所说的话,又问道:“您刚刚说,少爷也在那里吗?” “对的哦,跟他高中时期的朋友,您肯定想不到吧,他居然有朋友。” “……哈哈哈哈小姐您真会开玩笑。” “是吧?是吧?……不对!你理解错了!我没有开玩笑!” 10. 祁空突然感觉鼻子有点痒,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这让他极度不爽,就连着看络绎的眼神都变得不爽了起来。 承接到这个眼神的络绎立刻也满脸不爽地回视,开口道:“都说了我请客,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你只是傲娇,内心其实是想请我?” “请不要给我贴上这种奇怪的属性。” 祁空波澜不惊地说着,选择了逐一击破他话中可吐槽的点,“还有这种地方请客也不贵吧,我是不觉得你是瞅准了这点才来这里的……所以果然还是想知道真正原因。” 络绎闭了口,接着便是沉默,眼神也往别处一瞥,漂浮不定。 就在祁空以为自己说对了准备揶揄什么时,络绎突然双手合掌,退后几步,蓦地弯腰,用那近乎恳求的语气道:“对不起!其实我另有事情拜托!” 祁空一眨眼,并未露出惊讶之色,眉眼倒是顺势一沉,示意他说下去。 络绎深知自己的难堪,但还是决定耍赖到底,反正横竖都没有什么退路,索性直言不讳:“对方挟持了我的妹妹,而放了她的条件,是你的到场。” 正文 二 “这种出卖人的角色,可一点也不像会由你来扮演。”祁空这话说得太冷静也太顺口,似是早已料到,那莫名压抑的心情终于也得以释放,声音不再阴沉,以至于轻松了不少,“你既然没有一瞒到底将我带到某处,而是拜托我……那么请问是要拜托我什么?” 本做好了被揍几拳的准备,却不料他根本没有这个念头,反而还悠悠问话道自己需要他怎么帮忙……这让络绎直接懵在了原地良久,才抬起头来怔怔望着他,但其实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已经被负罪感全盘占据。 “你这觉悟不够高啊……”见此,祁空一声叹气,回应道,“如果换做是我,妹妹出了事,我绑都会把你绑过去。” ——所以我可以理解你……。 络绎终于直起身,意外过头以至于极其生硬道:“谢谢……” “不,毫无诚意的道谢免了,”祁空后退一步,即刻扬起音调,吐字清晰,“但是磕几个头的话,倒可以勉强接受。” ——也仅仅只是理解。 “你……!”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友人就是这个意思,络绎有些恼羞成怒……可到底还是没有丝毫底气发火,而最重要的,莫过于他是解救自己妹妹的关键。 想到此,便不再有丝毫犹豫,络绎右腿一个退后,即刻,左腿膝盖就要落地。 瞧此,祁空的恶趣味不减反增,却是在他另一边膝盖也要跪地的时候将他拉了起来,然后尽显玩笑般地说道:“不惜做到此,果然妹控很可怕啊。” “……我想你才是最可怕的。”络绎这么说着,也不再有丝毫别的什么感情,冷冷叙述,“正因为发觉到不对劲,才会应允我出来……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可怕。” “互吹没意思。”祁空说着退后靠上站牌,慵懒道,“你本应该是不打算告诉我这些,就带我过去的,却临时改变了这个想法,寻求我帮忙,可见你想到了对策?” 络绎点点头,又犹豫道:“但因为时间上来不及让我多想,只能先带你过来了……抱歉。”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废话这么多?”连听到好几声道歉,祁空终于一个忍不住,一脸嫌弃,“天很热,有办法就说吧,这样才会早点解决……要是等会祁天需要我去给她提东西怎么办?” “……” ——喂妹控不是你吗你真的没自觉到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的妹控吗! 络绎脸色难看了那么一瞬,被一声假咳掩过,他理好心情,沉声开口:“我是不知道你究竟对他们有什么价值,但对方知道我们以前是朋友,而大学后我们并没再见过面,可见他们至少对我们的高中时期有了解的……然后姑且问一句,你还会打架吧?” “……哈?”祁空一愣,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果你能想到的对策是把人打趴,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你怎么知道我没报警?” …… “……不是,警方会解决的事你还拉我下水?” 刚一说完,祁空就发现这说法不太对了,立刻改口,“……好吧,我收回前言。” 见他似是在反思,络绎眉头一皱,轻叹一声:“其实你说的也没错……究竟你与这事是无关还是有关,我没什么资格也没立场来决定。” 听此话落,祁空突然从站牌处离身,望着络绎竟是肃然起敬,即刻,他就这样将心里想的直白说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这家伙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现在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 明明这话是用的赞叹的语气,可络绎听来着实是刺耳,眉头也皱得更厉害了,问道:“什么意思?” 毫无疑问,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祁空就这样轻笑出声,然后没头没尾地回话道:“没什么,只是想感叹下,我们到底不是一类人。” ——如果你的行为是善的话,无异,我会在对立面。 “所以你一开始是并不打算帮忙的,既如此,为何肯来?” 这么问着,其实络绎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若是角色相反,他会做的事绝对会比自己疯狂多了,而从这个方面去猜想,他究竟会不会愿意帮忙,也无可厚非了。 答案是不会的。 可现在摊牌后,他明明早知不对劲,还是来此赴约,虽未明确表示自己会帮忙,但意思也差不多是这样……这让络绎怎么也不解,索性问了出口。 此刻的祁空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盯了几秒,才语气释然,答了话:“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不帮你啊,络绎,就像在我眼中你不是什么分得清善恶的好人一样……我想错了,你也是。” ——在你眼中,我也许十恶不赦。 “毕竟一年前,你所做的事,对我们来说是背叛都不为过。”络绎脸色一沉,眼神凛冽,“但从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对错,而你帮我并不在这个范围内……所以条件呢?” 似是意外于自己的目的暴露得太早,祁空感到些许意外,张开口,随即顺势就扬起嘴角,恶狠道:“没别的,我要你从此离开泷部,对,与何惟他们一样。” 就如最后一根稻草也折断了一般,终是心寒到底,络绎笑了笑,无谓道:“好啊,当然没问题。” ——从来都没有对错,因为对于我们来说,你就是“恶”。 “看来条件终于已经定好了,那可以走了吧?”祁空抬眼望着从远处驶来的出租车,四周依旧行人稀少,沉静得很,让他的话音都显得那么吵闹,“你有对策的话,等会我就全听你指示了,毕竟‘打架’这种事,我们生来还是比很多人都要擅长的。” 络绎却是冷笑一声,似是嘲讽:“只会区区幻影术的‘魔物’,还真是大言不惭。” “幻象这种东西,使用到极致时,不单单只会成真啊……”祁空一声调侃,伸出左手,指向地面,幽幽开口,“还会让实物虚化。” 随着这一动作,他所指之处,竟是有什么从影子中冒出,立刻化为了黑色雾气直冲络绎身后的长椅,还不待其转过头来确认什么,那长椅便因接触黑雾而消失得干干净净。 “化实为虚,不是比化虚为实更简单吗?”祁空边伸手准备拦下那辆已然将近的出租车,又回头提醒道,“那么从今开始,就请别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了。” 车停靠在了此,络绎走上前同司机说了个地名,就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祁空立刻也跟了上来,正听见了他虽轻声,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吐字—— “魔物。” 数十分钟的路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瞧着眼前的景象几近可以用肮脏来形容,司机也忍不住嘱咐了二位乘客几句,在反复确认已经不需要他的等待后,才离去。 祁空有点意外于城市边缘的恶劣环境,不禁发出一声感叹,络绎将视线投向他,想到了什么,突然打趣道:“怎么?出生富贵的大少爷是从没见过这种糟糕场景吗?” 过于拥挤的矮小房子,荒芜贫瘠的沙土,工厂源源不断排放浓烟,而其中最无法忽视的,是那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一直延伸到了河边,或许很多年后,也还是一如既往。 祁空一眼望去,只感觉到一切都太过熟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说起这个的话,你跟我不是彼此彼此么?”他将话锋扭了回去,揶揄道,“妹控还不赶紧去救妹妹,膈应我可没意思。” 深知在言语上斗不过他,络绎准备说的话也吞了回去,一个偏身,走向与居民区刚好相反的方向。祁空顺着这个方位望去,不远处是一幢大楼,高耸的建筑在此地确实非常违和,而没能立刻注意到,也是很奇怪了。 “旧工地……?” 在看清楚大楼是略微倾斜的后,他也摸清楚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一幢这样的建筑物了,跟上络绎不经意间就询问出声,“地基不稳吧,你确定这种地方适合动手?” “在哪里动手我可选不了……” 他的语气实在是无奈,顿了顿,又叹道,“他们挟持络缨是在昨晚,那时我还在银启车站,突然便收到一段视频,缨昏迷着被绑在柱子上,头部流血,随后就收到威胁说,不许再碰通讯设备,不许接触任何人,他们派了人与我在同一个包厢,若发现我有不对劲,就会凌辱她。 “直到火车到站,我才又接到他们的电话,告知我肯放人的条件,即在下午三点前把你带到这里来……”络绎只感觉自己脚步沉重,话音也沉重,“火车是十一点到的泷部站,我没得选,只能马上联系你,所幸你肯赴约……这一晚我其实想过很多方法解决这件事,而每一个方法若是失败,都需要缨来承担后果……是我无能,但你赴约一定也要成为必然。” 话到最后,他几乎是挤出的字音,尽显极大愤怒,双拳紧握。 察觉到此的祁空再不懂气氛也明白了沉默才该是最好的回话,也终于明白了,他一开始接连道歉时,那句“时间上来不及多想”是何意思……只是现在知道了原因,自己的所作所说也撤不回了。 良久,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又看着络绎背影,确认般地走上前问道:“现在一点多,还有时间不打算再商量下计划么?” “不用了。”络绎语气决然,不容置疑,“你也有妹妹,还是说如果遇到这种事,你会冷静下来去和他们和平解决?” “不可能。” 祁空答得也干脆,接着又张了张口,本还想说什么,终也还是不再言。 大楼近在咫尺,只是在推开大门前,他走近络绎,轻声提醒道:“等会还劳驾不要对我客气,能救走络缨就立刻离开,剩下的我能应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正文 二 “这种出卖人的角色,可一点也不像会由你来扮演。”祁空这话说得太冷静也太顺口,似是早已料到,那莫名压抑的心情终于也得以释放,声音不再阴沉,以至于轻松了不少,“你既然没有一瞒到底将我带到某处,而是拜托我……那么请问是要拜托我什么?” 本做好了被揍几拳的准备,却不料他根本没有这个念头,反而还悠悠问话道自己需要他怎么帮忙……这让络绎直接懵在了原地良久,才抬起头来怔怔望着他,但其实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已经被负罪感全盘占据。 “你这觉悟不够高啊……”见此,祁空一声叹气,回应道,“如果换做是我,妹妹出了事,我绑都会把你绑过去。” ——所以我可以理解你……。 络绎终于直起身,意外过头以至于极其生硬道:“谢谢……” “不,毫无诚意的道谢免了,”祁空后退一步,即刻扬起音调,吐字清晰,“但是磕几个头的话,倒可以勉强接受。” ——也仅仅只是理解。 “你……!”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友人就是这个意思,络绎有些恼羞成怒……可到底还是没有丝毫底气发火,而最重要的,莫过于他是解救自己妹妹的关键。 想到此,便不再有丝毫犹豫,络绎右腿一个退后,即刻,左腿膝盖就要落地。 瞧此,祁空的恶趣味不减反增,却是在他另一边膝盖也要跪地的时候将他拉了起来,然后尽显玩笑般地说道:“不惜做到此,果然妹控很可怕啊。” “……我想你才是最可怕的。”络绎这么说着,也不再有丝毫别的什么感情,冷冷叙述,“正因为发觉到不对劲,才会应允我出来……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可怕。” “互吹没意思。”祁空说着退后靠上站牌,慵懒道,“你本应该是不打算告诉我这些,就带我过去的,却临时改变了这个想法,寻求我帮忙,可见你想到了对策?” 络绎点点头,又犹豫道:“但因为时间上来不及让我多想,只能先带你过来了……抱歉。”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废话这么多?”连听到好几声道歉,祁空终于一个忍不住,一脸嫌弃,“天很热,有办法就说吧,这样才会早点解决……要是等会祁天需要我去给她提东西怎么办?” “……” ——喂妹控不是你吗你真的没自觉到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的妹控吗! 络绎脸色难看了那么一瞬,被一声假咳掩过,他理好心情,沉声开口:“我是不知道你究竟对他们有什么价值,但对方知道我们以前是朋友,而大学后我们并没再见过面,可见他们至少对我们的高中时期有了解的……然后姑且问一句,你还会打架吧?” “……哈?”祁空一愣,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果你能想到的对策是把人打趴,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你怎么知道我没报警?” …… “……不是,警方会解决的事你还拉我下水?” 刚一说完,祁空就发现这说法不太对了,立刻改口,“……好吧,我收回前言。” 见他似是在反思,络绎眉头一皱,轻叹一声:“其实你说的也没错……究竟你与这事是无关还是有关,我没什么资格也没立场来决定。” 听此话落,祁空突然从站牌处离身,望着络绎竟是肃然起敬,即刻,他就这样将心里想的直白说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这家伙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现在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 明明这话是用的赞叹的语气,可络绎听来着实是刺耳,眉头也皱得更厉害了,问道:“什么意思?” 毫无疑问,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祁空就这样轻笑出声,然后没头没尾地回话道:“没什么,只是想感叹下,我们到底不是一类人。” ——如果你的行为是善的话,无异,我会在对立面。 “所以你一开始是并不打算帮忙的,既如此,为何肯来?” 这么问着,其实络绎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若是角色相反,他会做的事绝对会比自己疯狂多了,而从这个方面去猜想,他究竟会不会愿意帮忙,也无可厚非了。 答案是不会的。 可现在摊牌后,他明明早知不对劲,还是来此赴约,虽未明确表示自己会帮忙,但意思也差不多是这样……这让络绎怎么也不解,索性问了出口。 此刻的祁空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盯了几秒,才语气释然,答了话:“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不帮你啊,络绎,就像在我眼中你不是什么分得清善恶的好人一样……我想错了,你也是。” ——在你眼中,我也许十恶不赦。 “毕竟一年前,你所做的事,对我们来说是背叛都不为过。”络绎脸色一沉,眼神凛冽,“但从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对错,而你帮我并不在这个范围内……所以条件呢?” 似是意外于自己的目的暴露得太早,祁空感到些许意外,张开口,随即顺势就扬起嘴角,恶狠道:“没别的,我要你从此离开泷部,对,与何惟他们一样。” 就如最后一根稻草也折断了一般,终是心寒到底,络绎笑了笑,无谓道:“好啊,当然没问题。” ——从来都没有对错,因为对于我们来说,你就是“恶”。 “看来条件终于已经定好了,那可以走了吧?”祁空抬眼望着从远处驶来的出租车,四周依旧行人稀少,沉静得很,让他的话音都显得那么吵闹,“你有对策的话,等会我就全听你指示了,毕竟‘打架’这种事,我们生来还是比很多人都要擅长的。” 络绎却是冷笑一声,似是嘲讽:“只会区区幻影术的‘魔物’,还真是大言不惭。” “幻象这种东西,使用到极致时,不单单只会成真啊……”祁空一声调侃,伸出左手,指向地面,幽幽开口,“还会让实物虚化。” 随着这一动作,他所指之处,竟是有什么从影子中冒出,立刻化为了黑色雾气直冲络绎身后的长椅,还不待其转过头来确认什么,那长椅便因接触黑雾而消失得干干净净。 “化实为虚,不是比化虚为实更简单吗?”祁空边伸手准备拦下那辆已然将近的出租车,又回头提醒道,“那么从今开始,就请别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了。” 车停靠在了此,络绎走上前同司机说了个地名,就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祁空立刻也跟了上来,正听见了他虽轻声,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吐字—— “魔物。” 数十分钟的路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瞧着眼前的景象几近可以用肮脏来形容,司机也忍不住嘱咐了二位乘客几句,在反复确认已经不需要他的等待后,才离去。 祁空有点意外于城市边缘的恶劣环境,不禁发出一声感叹,络绎将视线投向他,想到了什么,突然打趣道:“怎么?出生富贵的大少爷是从没见过这种糟糕场景吗?” 过于拥挤的矮小房子,荒芜贫瘠的沙土,工厂源源不断排放浓烟,而其中最无法忽视的,是那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一直延伸到了河边,或许很多年后,也还是一如既往。 祁空一眼望去,只感觉到一切都太过熟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说起这个的话,你跟我不是彼此彼此么?”他将话锋扭了回去,揶揄道,“妹控还不赶紧去救妹妹,膈应我可没意思。” 深知在言语上斗不过他,络绎准备说的话也吞了回去,一个偏身,走向与居民区刚好相反的方向。祁空顺着这个方位望去,不远处是一幢大楼,高耸的建筑在此地确实非常违和,而没能立刻注意到,也是很奇怪了。 “旧工地……?” 在看清楚大楼是略微倾斜的后,他也摸清楚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一幢这样的建筑物了,跟上络绎不经意间就询问出声,“地基不稳吧,你确定这种地方适合动手?” “在哪里动手我可选不了……” 他的语气实在是无奈,顿了顿,又叹道,“他们挟持络缨是在昨晚,那时我还在银启车站,突然便收到一段视频,缨昏迷着被绑在柱子上,头部流血,随后就收到威胁说,不许再碰通讯设备,不许接触任何人,他们派了人与我在同一个包厢,若发现我有不对劲,就会凌辱她。 “直到火车到站,我才又接到他们的电话,告知我肯放人的条件,即在下午三点前把你带到这里来……”络绎只感觉自己脚步沉重,话音也沉重,“火车是十一点到的泷部站,我没得选,只能马上联系你,所幸你肯赴约……这一晚我其实想过很多方法解决这件事,而每一个方法若是失败,都需要缨来承担后果……是我无能,但你赴约一定也要成为必然。” 话到最后,他几乎是挤出的字音,尽显极大愤怒,双拳紧握。 察觉到此的祁空再不懂气氛也明白了沉默才该是最好的回话,也终于明白了,他一开始接连道歉时,那句“时间上来不及多想”是何意思……只是现在知道了原因,自己的所作所说也撤不回了。 良久,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又看着络绎背影,确认般地走上前问道:“现在一点多,还有时间不打算再商量下计划么?” “不用了。”络绎语气决然,不容置疑,“你也有妹妹,还是说如果遇到这种事,你会冷静下来去和他们和平解决?” “不可能。” 祁空答得也干脆,接着又张了张口,本还想说什么,终也还是不再言。 大楼近在咫尺,只是在推开大门前,他走近络绎,轻声提醒道:“等会还劳驾不要对我客气,能救走络缨就立刻离开,剩下的我能应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正文 三 独眼的少女睁开那只海蓝色的眼眸之时,看到的并不是一如平常的粉红天花板,或任由自己翻滚的大床,亦者那张堆满了底稿的书桌……而是少年陌生的脸。 黑衣很衬他雪白的肤色,却也因此让他显得有点稚嫩,可这些都与他枯燥泛黄的发丝相比起来很不协调,尽管如此,他那过于端丽的外表,也是能让人忽略掉其他不完美的地方的。 ——除了此刻灼热得仿佛要洞穿自己的眼神外。 “你是谁?”少女轻飘飘的声音入耳,那软得像棉花一样的语气发出了质问,“有何贵干?” 问完心中的疑问后,她这才从并不如何舒适的梆硬木床上坐起身,那只有如大海般清澈蓝色的眼眸,这才随着动作,得以窥视清楚自己目前的状态。 ——裸的。 还是全裸。 而余光中扫到的这间房内可谓破败不堪,开裂的墙壁一块连着一块,甚至还有石砖碎裂掉落在地,以及那让人根本无法忽略掉的,此起彼伏的水滴声。 尽管如此,此处也并非是昏暗的,因为光线尽数都从透过窗户投在了室内,甚至照亮了角落,使得少女也更加看清楚了自己身处的地方并非是脚踏实地的地面。 ——实在不难想象,自己这是被人绑架到了一栋废弃大楼的中低层。 “回答问题。”见其沉默不语,少女再次加重了语气,声音也不再是刚刚那般软绵绵,反而有了几分威利,再质问道,“你有何目的?” 说着,她也换了个坐姿,顺其自然般地抱臂,刚好挡在了自己胸前。 “身体这么稚嫩,看起来年纪挺小的,气势可不小呢。”良久,少年嗓音低沉,轻笑一声,打趣着问,“……你应该还不到十二岁吧?” “你……!” 被对方明目张胆地进行了言语上的性骚扰,少女一时之间愤怒至极,却是骂不出一句话,本准备吐出口的“无耻下流”,也哽在了喉间。 ——如果这样的话,不就像是被欺负了一样了吗。 心有不甘的她索性闭了口,可握成拳的手也昭告了她不打算就这样善罢甘休,不再有思考的余地,她右腿使力,就着半蹲的姿势,突然朝着端坐在床边衣冠楚楚的少年,重重挥出了拳—— 毫无疑问,这一招是绝对倾注了少女从麻醉药中苏醒后的第一时间能使出的最大力道,以至于擦着少年脸庞而过的时候都带来了一阵轻风,吹得他本就凌乱的刘海再添了一笔不羁感,瞧着倒是更有美感了。 “总之先多谢款待。” 随着身体的伸展,女孩身上的风景自是一览无余,他偏头躲开这本该打得他晕头转向的一拳,随即映入眼底的,便是那真的很让人心潮澎湃心神荡漾的少女的肉体了。 ……虽说还尚未发育完全。 只是正当他想好好对自己的此言此行道个歉,并试图与她交谈一番时,谁知她还有后招袭来——那横扫而来的腿绝对是比刚刚的拳头要更加有力的,让少年根本来不及闪身躲离,只得弓腰先求其次,再一抬头,看到的是少女独有一只海蓝色眼瞳,眼神中带着十分的凛冽寒气,正半睁不睁地俯视着自己。 “看来我的主人格,可是被你欺负得有点过分了……” 威严的语气昭告了少女身上另一人格的醒来,并已取而代之,以至于就连声音都从根处变了一个调,她紧紧盯着少年,冷声宣布,“你可知你绑架络缨这副身体,是等于与我们二十三个人格为敌,而我们每一个人格,都可以轻易卸下你的每一条胳膊!” 话音刚落,少女抬手,一记手刀举起,在等少年做出的反应。 似是他稍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动作,便会毫不留情地打在他最脆弱的脖子处。 “……喂,认真的吗?”少年声音略显发颤,竟是有冷汗滑落,“我可从没听说过络绎那家伙的妹妹有着这么多为了保护她而存在的人格……开什么玩笑?” “如你所见,那么回答呢?”这么询问着,少女也将抬起的手落了下来,正放在了他的肩膀处。 而因为收到头顶上实打实的威胁,但更多还是不想让误会再升级,少年也只好放弃再做别的动作,倒是示意投降般地举起双手,无奈吐槽了一句:“这个误会也太大了点吧……总之我先解释一下,绑架你的人可不是我哦。” ——倒不如说我是来救你的才对。 “既然不是,那就更要说明你的来历了。”络缨仍然在执著知晓对方目的,语气也因询问了多遍,夹杂了点不耐烦的意味,“你来这做什么?而我对于绑匪,又有何价值?” 深知此刻占据了络缨身体的这个人格并不是那么好说话,少年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了,就这样理好心情,然后直言不讳,正经回答道:“当然是因为络绎我才来此,毕竟欠了你哥哥一个人情,没道理不来救你……而至于你的价值,恐怕只是引出‘魔物’的一个棋子吧。” “这么说你并不是与绑匪一伙的?”络缨也并不在意他后半句的意思,就着他前面的话又问道,“可以理解你是哥哥的朋友吧?那么名字呢?” “当然可以这样理解,名字的话,对我们早没了什么意义的,有的只是代号而已,百然,你可以这么叫我。” 话已至此,络缨这才收回手刀,后退几步,还是就着之前的姿势坐在了床上,至少遮住了身体裸露得比较厉害的关键部位,然后就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代号为百然的少年模样的人了。 “哥哥会来吗?”又是过了良久,她才打破寂静,重新发问,“他不可能只是让你来救我,自己不来吧?” “当然不会,那家伙可是急得要死,恨不得把伤害你的人手撕……但无可奈何。”百然声音低沉,“若是说绑你的人目的只是你哥哥倒还好,但并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想让你哥哥叫出来一个人……不,说‘人’不太准确,该说是‘魔物’才对。” “够了,我可不想再知道多少怪力乱神的事。”络缨打断掉百然准备再进行详情解释的话,“我们了解多了这些,对身为主人格的她可不好。” 听此,百然倒是自觉地收回了准备再说出口的一些真相,更是顺从般地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听她的,心里却是意外于这位副人格对主人格进行的过度保护。 据他所知的“多重人格”,应该是会对主人格展示杀意的才对,毕竟互相争夺控制权,才是这种心理疾病的棘手处之一。 但也很显然这不是一般所能被诊断出来的一种精神问题。 该说是络缨的一种“自我保护系统”才对。 ——特殊能力。 或许这么称才偏向正确。 “根据太阳的方位来推测,现在离下午两点还差几刻钟,络绎应该快来了。”百然没让气氛又再次冷下来,他轻呼出一口气,幽幽道,“但是很遗憾,现在我还不能带你离开。” “哦?”络缨发出疑问的字音竟是有了丝丝笑意,似是意料之中,随后也是用着这个奇怪语气问道,“既然你是欠了哥哥人情来的,就是说你一定会保护好我吧?” 百然理所应当地点了个头:“要我现在出去解决掉那些人来证明吗?” “你能做得到,还会直接来守在我这里?”不留丝毫面子,络缨笑着一针见血,“你并未联系哥哥吧,是独自一个人来这里的。并且你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所以才不立刻带我走的,是么?” “……” 没想到自己的真实目的竟是被少女身上一个副人格所洞悉得清清楚楚,百然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而恰好这个哑然失语的表情被她看在眼里,更是让她坚信了自己刚刚所言。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络缨眯了眯眼,语气不再像之前如掌握一切的那般笑意,反而带了点独属于未褪去稚气的女孩子的甜美,听着更像是主人格的说法方式,活波开朗,接下上一刻的话,唤道,“百然哥哥?” 再一睁眼,少女那只眼中的戾气与凛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半分的疑惑,还有的就是那红到耳根的,让真正的络缨感到的羞到无可遁形。 —— “明知有诈,还愿意来此地,看来陈少爷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啊……” 废旧的铁门缓缓被推开后,正倚靠着旁边墙壁的少年看着进来的二人,声音喑哑,嗤笑道,“可这跟你一年前做出来的事来,也太不相称了吧。” 祁空并不打算答话,只是瞥眼看着他,在确认自己不认识后,又迅速看向络绎,视线相交那刻,他轻微摇了摇头。 收到这个答案,络绎也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冲向前,一手握拳,直往那少年挥去。 祁空则是双手合掌,再次松开时黑雾在他手心成形,即刻四散开来。 “那我去二楼找人了。”他走上前,对陷入交战中的络绎道,“记得下手轻点。” “等一下啊……” 络绎话音终止在后仰躲过少年的拳头时,又一手横挡住挥来的右掌,一手架起接住他拳背,即刻向后弓腰躲过他屈膝抬起的右腿,否极泰来,极大的怒意终于得以发泄,络绎左掌横向拍出,正中少年左肩,右腿跟上动作,直踹他胸口处。 被这两下击得连连退后,少年双手撑地,这才缓停了下来,而刚一抬头,就见络绎横踢右腿再次袭来,他迅速翻身躲过,准备站起时,背部又受到肘击,重新被打回了地面。 感觉到上方的压迫感,少年侧过身,果不其然,一只拳头落地,他翻身仰躺回地面,左腿一抬,右腿也跟着动作,踢向络绎。 只见他迅速架起右手挡下,而借以此力,少年使力蹬腿站起,偏身再一抬右腿,被后退躲过后,右手没有丝毫间隙地打出一拳,络绎也抬起左掌接下,右手便是这样与其左拳相撞。 一旁的祁空眯了眯眼,因被叫住,只好留下,刚好就把这番格斗看到了底。 无异,络绎占据下风。 导致他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上去帮忙。 那陌生少年招数流畅,动作有力,不说了得,但也绝对是几经历练过的。 想到这,祁空作势便要发出感慨,却在下一秒被那少年接下来的动作惊住,以至于生生屏住了呼吸—— 他一个华丽的转身跃起,右拳从上空落下,正中络绎额头,直把他打出去了一段距离,并在他还没从脑部受击的嗡嗡声中回过神来时,一脚又踢中胸口,这下他直接飞出。 祁空见此,也来不及再思考,下意识地就抬手指向络绎,黑雾即刻也从影子内冲出,光速朝他缠去——但意料中能起到的缓和作用并没有,他还是狠狠落在地面,祁空这也才想起来,自己的“幻影术”并没有参悟到化虚为实这一层次,即算能操作影子,也不能实体化。 于是他赶紧收回了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并叱道:“你搞什么!” “所以我说叫你等一下啊!”络绎还没来得及起身,半蹲着手撑地面,听到祁空这呵斥的语气,他也来火了,理直气壮地回敬道,“你以为我是你吗近战那么擅长?” “你不擅长还要主动上去跟人家打的话,你就不会耍阴的?” “那也得要有时间啊!他招招打在我难受的地方我还不能躲?” “我看你是小看了他吧?” “哈?那你要跟我来试试吗?” “来啊!试试就试试!” 亲眼看着眼前本是同一阵营的人如何吵上的,少年半张脸都在抽搐,根本说不上话,而在他考虑要不要劝架时,二人竟是真的冲在一起打了起来—— 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少年所见的是幻象。 至于二位正主,依旧还在一旁拌嘴中。 “……你这幻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品啊。”络绎看着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略觉惊悚,顿了顿,单刀直入话题,“让他见识一下那些怪力乱神的事不行么?” “……我展开幻术不是为了吓他的,是在试验他的‘实力’……”祁空冷眼看了那位少年一会,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看到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劲,才耸肩无奈道,“看来他看不出他见到的‘我们’是幻术,可见他只是个普通人。” 络绎只感觉膝盖被什么刺中了一样,这话听到耳中更像是嘲讽自己打不过一个普通人,一时说不出话来,索性就着双手撑地这个动作,试图探寻什么。 见此,祁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恐道:“你给我悠着点……别还没探到你妹妹在哪,你就把这栋高楼给震塌了。” 络绎继续在地面摸索着,边感知着通过手心传达到脑内的画面,边替自己洗白:“我可从没干过什么把大楼震塌的事,你上次见到的干出这种事来的人,是何惟老大。” 祁空也不意外,嘀咕了一声什么,随后提醒道:“那就拜托你别分神,要是控制不了的话……不对!等等!” 如被打通了什么思路一般,他话锋一转,眼中仿佛若有光,语气也蓦地变得难得地激动难耐起来,“控制不了的话那不是更好吗?等等等等!果然还是直接吞噬了它省事多了!” 而听到那半句那爆炸性的发言,络绎一时竟是没敢当真,只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尽显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你能做到让整幢大楼……消失?” 直到问出来这话后,他才完全明白了过来祁空想做什么。 ——他是想让整座大楼“化实为虚”,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大楼消失那刻,上层的人固然会掉落下来,不只是绑匪,还有自己妹妹。 自己肯定会不惜一切从高空救下她,但其他人可就管不了了,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在哪层,会不会因此死去……最重要的是,祁空这家伙似是根本不在意人命。 “喂……”络绎感觉到自己声音都有些发颤,“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让他们付出代价啊。”没有丝毫停顿,祁空用那无所谓的语气懒懒道,“你探知到你妹妹在哪一层,我去救她,至于其他人,摔死也好,被你震塌大楼砸死也好,不都是更好的结果么?” —— 络绎怔在原地,双眼大睁,摸索地面的手也停下来了,抬头望着他,竟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什么。 ——更可怕的是,自己并不抗拒这么做。 就如不久前对他所说的,不打算和平解决。 “你在同情他们?”见络绎不语,祁空眯了眯眼,冷笑一声,“你就这么受得住气?” “不……” 狼狈一晚上可以忽略,自己怎么样都可以,但唯独用凌辱缨来威胁……绝不放过。 他手指屈起,抓着坚固地面,蓦地站起身来,毅然开口:“不,缨在第四层,还请务必这么做。” 这回感到意外的人便轮到祁空了。 在确认自己没听错,他就是如此干脆地便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后,祁空才转身往上层楼走去,口中轻声吐字,似是赞叹:“妹控果然惹不得啊……” ——不在乎他们的目的,也不再在乎后果何如,放虎归山绝不可能,为此行为付出生命,才可恕其罪。 “络绎,”楼梯上的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下方,字字清晰,“我收回前言,你为了一个人而行‘恶行’,这可可怕得多。” ——所以现在你与我,不过一丘之貉。 络绎倒是回以一声狠笑,扬起音调:“30秒后我会在这里震碎大楼,在此之前,就拜托你确保缨无恙。” ——善恶从来都决定不了对错,既如此,为一人行“恶”,也绝不会是错。 “我们既然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么就没必要把‘恶行’全推到你一个人身上了吧。”他又道,“不管之后谁到此,只会看到一场意外——大楼倒塌,绑匪死于非命,人质因被我们救出,好端端无恙。” ——直接摔落在地,他们并不一定会死,但被钢筋混凝土砸下,一定会。 ——是啊,我与你,不过一丘之貉。 正文 四 百然又一次在络缨面前背了口黑锅。 只是这次并非又是她的另一个人格苏醒。 但也好不哪去。 毕竟被主人格误会,相信比任何一个人格误会都要麻烦。 但是现在她的重点也并非全在“一个陌生的人绑架了自己的这一并非事实”的误会上。 …… 而是全裸这一事实才对。 于是百然这才想着或许可以把自己披着的长外套脱下来,不求别的,至少应该可以盖住她此刻无处可躲的羞耻感。 …… 只是他刚一动作,误会好像还更大了…… “不不不,你冷静下小妹妹,我发誓我没动你一根手指头!”他尚且还抓着刚脱下来的外套,立刻解释,甚至带了点颤音,“总之你把这个披上,好好好我不看!我偏过头去!现在就!” 百然恨不得现在立马就从这个房间出去,然后打趴外面的一众鼠辈,来证明给那家伙的妹妹看,自己绝对是无害的—— 但是停在了第一步,打不过。 是的,刚刚络缨的副人格之一猜得没错,他确实能带走络缨——前提便是不被他们全部人发现的情况下。 虽称其为“鼠辈”,但这也并不与他们本身就比自己强相矛盾,毕竟自己的水准,最多也就只能和他们两三个人旗鼓相当的样子。 简单来说就是,以一敌众,还要在保护人质的情况下,是毫无胜算的。 而比起这个,现在最让百然搞不懂的一点,就是络缨既有着二十三个足够保护好她的副人格,为何会不采取措施,就这样落网? 遗憾的是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询问出口,那个语气永远高高在上的副人格,就主动让主人格替代她了,并且确认自己会保护她后,就此沉睡。 太奇怪了。 果然还是要好好忍耐,等待络绎带着那个东西过来,然后再让他们亲自来揭发真相。 所以—— “络……小姐?”他试探着叫着背后的少女,也没打算转过身来,就这样面对着手撑墙壁,询问道,“……我无意冒犯,呃……但是你好了吗?” “……早、早就好了。”络缨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百然的长外衣里面,甚至脸都埋进去了一半,以至于声音听着有点闷闷的,“那个……你真的不是绑架我的人吗?” 百然如释重负地转过身来,认真严肃:“绝对不是!” “啊?嗯,是、我想也是……”络缨看起来有点慌乱紧张,就连语气也是犹犹豫豫的不敢肯定,断断续续诉道,“毕竟你与他们不一样,看到我后不是要……不是对我……呃,我是说……没事,你将衣物递给了我,谢、谢谢……。” “……” —— “……” ——不做多想。 “……不。” ——也不敢多想。 百然突然敛去了所有表情,这样让他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怖,接着就着这个严肃到极致的低沉嗓音,他森森发问,“告诉我,那群混蛋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但是也毫无疑问,在自己遇到她之时,她就已经是一丝不挂了。 “告诉我,谁碰了你一下吗?”百然语气果断毅然,不容回绝,“他用哪里碰了你,告诉我,我让他们十倍,百倍来偿还。” 他知道。 他清楚地知道。 ——眼前这个女孩,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 所以他才生气,以至于差点控制不住,表现了出来。 “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他继续道,“告诉我,他们究竟,对你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下一秒,络缨眼眶被泪水润湿,接着如决堤一般,晕开成水渍浸湿了外套的一角。 也正是在下一秒,房门突然被人打了开—— “诶呀,不愧是有着络家的血缘,那女孩跟络绎那小子真的是像啊。” “小妹妹~?醒了没~?” “管她醒没醒,计划俨然已经成功了大半,她早就没价值了,还克制啥?” “卧槽?人家才十二岁吧?你们两个推门干嘛?是禽兽吗?” 陌生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在了门口处,或远或近,或兴奋或不屑,不管何如,都经过那扇刚被打开的门,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室内,然后到了络缨和百然耳中。 随后,室内混乱成了一团。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百然如失控了一般,扑上前去给了第一个走进房门的人重重几拳,接着又是几脚正中他身后那人下腹部,最后肘击都使了出来,简直哪里打得疼就往哪揍,不留丝毫情。 就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他还不忘了随手关上门反锁。 紧接着,外面人砸门的声音响彻了整间房内。 百然一脚踩着一个人的手,膝盖狠狠顶在他的后背,揪着头发,将他的头一次又一次往地面摁去,而另一人刚从地面爬起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听到的也是连连不断的惨叫声,吓得不住后退,直到后脑抵上墙壁,才反应过来,起身朝着百然冲去。 “哥哥小心!”络缨下意识地大声提醒。 她很少会去与陌生人亲近,表现得友好的也好,不友好的也好,亦或是哥哥的朋友,她都不会,可眼前的少年不同,他就像络绎那样有安全感,他所说所做的,更是让她坚信了这一点。 所以她才会无意识地喊他“哥哥”。 可尽管如此,这也没有让被愤怒所占据的百然听到,却也因此,直直当头挨了两拳也没让他感觉多痛,反而是红着眼偏过头,转移了目标。 他松开抓着手下这人的头发,浓稠的鲜血糊着水泥粉末留在地面,随即被头颅所盖住。 百然这才起身,脚尖还不忘用力磨了磨踩住的手,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惨叫声从地面传来,他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抬起右手接下对方的拳头,顺势抓着他的手,竟是将他整个人,用力往旁边一甩。 骨头清脆的咔嚓声响,似是宣告了谁手骨的断裂,但也绝非百然的,他一步一步朝着那人走去,腿一抬,直踢那人下身,顿时,混着砸门声传来的,便是那吸气抽气的尖声叫喊—— 百然根本数不清打了多少拳在身下人的脸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他停下动作的时候,指关节都好似被磨去了皮似的,手也麻了,最后连握成拳都难。 但无论如何都也不及那两人惨,一人头破血流,鼻骨断裂,左手几根手指几乎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断了几根,而另一人的脸部全部都是血,肿得根本没法看,牙齿一颗不剩全被打掉掰掉,右手骨折,肩膀开始基本废完。 而此刻的外面也已然变得安静,不再砸门,倒是在叫吼着让人拿电锯过来锯开锁。 被百然打到不知是晕厥还是死亡的二人连呼吸声都匿去了,独留下亲眼看见那一单方面施暴的络缨,大睁着完好的一只眼,止不住地哭泣。 这才些许让那个被愤怒占据丢失理性的少年回过了神来。 他浑浊的眼底似是重拾了清明,看向门口处,望着那全铝室内门竟是被砸得面目全非,他这才如顿悟一般,倒吸一口气,喃喃道:“幸好……幸好……” ——幸好不是一砸就破的木门。 而一转头,正见络缨止不住的眼泪,直勾勾盯着自己,百然立刻起身,朝着她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看到这种画面……” 他早已失了所有力道,连走路都是跌跌撞撞地向络缨扑去,然后一个失去平衡,双腿一软,瘫倒在了木床沿边。 络缨见这个陌生哥哥好像是终于能听见自己说话了,她这也才从紧绷的精神中放松下来,停止抽泣,试探性地朝着床沿慢慢移去。 见此的百然又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跪在了床边,直起身,两手抬起拥住了络缨,尽管颤抖不断的手还是轻抚着她的背部,一手搂住她纤细的身躯,小声安慰着,告诉她不要哭,不要害怕。 “哥哥你刚刚……根本听不见我说话……”她发着抖的音调在百然耳边环绕,“凶恶得就像野兽一样……我一直在叫你,可是你都没停手……” 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只记得一定要不择手段保护她,所以才会先关上门,解决掉屋内的麻烦,再想办法对付外面的……根本没想到,这可能会让她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对不起……我没办法,但是没事了,哥哥现在已经能听见你说话了……”百然尚且还喘着粗气,压低声音再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可是门……。” ——门已经是摇摇欲坠。 “他们打不开的,放心吧。”他语气里是十足的肯定,“马上你哥哥也要到了,很快就没事了。” “……真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着,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期待般的微笑,海蓝色的眼瞳中仿佛有星星在闪耀,“嗯,我现在非常相信哥哥你。” “哈哈是吗,那我等会一定要在络绎那家伙面前邀功,然后把你的话告诉他。” “邀功?哥哥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差……不多吧?” 百然打了个幌子,模模糊糊地说着,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跟络绎算是什么关系,总也不好意思说是欠了个人情,索性就着意思也不否认了。 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时间去纠结这个,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事。 ——门。 毫无疑问那扇门已经是一触即破了,如果电锯把锁锯掉,等待着它的毫无疑问是哐当落地。 而且照现在情势来看,络绎根本还没来,若是到了,他们绝不会还顾着这里面的事,早就把目标转移到他带过来的那东西身上了才对。 当然,最让他最失望的,莫过于无论如何,今天都无法知道他们想完成的事了。 ——因为即刻,他会带着络缨离开。 既然在此地没有了意义,虎口脱险,那更是要抓紧时间。 “络缨,我们走吧。” 百然使出全部力气,终于站起了身,将少女也从木床上扶起来后,轻喘出一口气,面对她露出的茫然眼神以作发问,他缓缓回答道,“我是从一楼攀爬而上的,地下有通道可以离开而不被发现,这里是四楼,三楼有个阳台,等会抓紧我,不用害怕,我背你。” “可是哥哥,”络缨大睁着眼,盯着百然,海蓝色的眼瞳中写满了恐惧,愣愣道,“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的响……?” ——就在门后面。 被这么一点醒,百然再迟钝也该知道是什么了,他近乎绝望地回过头来,可是等待着他们的,并非锁的落地,亦或者是门被推开——而是天花板的开裂,然后一大块,重重砸了下来。 即刻,地面坍塌,失重感袭来—— 就如那不可抗拒的灾害,顷刻间天崩地陷,墙壁开裂,以络绎为中心,倾斜的大楼终于失了最后的平衡,从底盘开始,轰然坍塌。 惨叫声起,巨大的断壁砸在人身上如和着泥,肉沫横飞,血液四溅,在场没有谁会逃得过这场“事故”……除了始作俑者的一行人。 祁空横抱着少女,被从他影子里钻出来的黑雾环绕着,吞噬了所有砸向他上空的石块,然后,他自己也面临坠落。 络缨闭合的双眼动了动,似是想睁开却无济于事,想说什么也只是徒然张开口,就再无下文。 见状,他将她又往怀里搂紧了几分,好尽量去遮住她不着寸缕的身体,扫视一圈后,黑雾席卷着往外方冲去,正为他开辟出一条没有碎石阻碍的路。 尚且没有开裂的地面还是有的,只要速度够快,哪怕借助不断下落的岩石等物体,都还是可以出去的——可是他前进不了。 因为身后有人。 “百然。” 在巨大的轰响声中,祁空微动嘴唇,唤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半边身体都几近被断壁压住的友人,轻声喃喃,“为什么你会在这……你不该在这……” 将近断气的百然并不可能会听到他那微不可闻的一句话,正因如此,他也听不到百然吞吐着喉间的血,在咽气前,费尽所有力气,咬牙恶狠道:“我等必将对你……!” —— 络绎震开了所有砸向自己以及阻挡在自己身前的碎石,在完全离开大楼倒塌的范围时,正见祁空从上空跃下,不像是有借助物体的样子,更像是直接坠落。 尽管如此,他也还是背部朝下,拥紧了怀中的少女,一瞬,他们便狠狠落地,往下的冲击力更是掀起灰尘,黄风从地面起,几块巨石紧随其后,倒是及时消失在了冲破灰尘扬起的黑雾下。 络绎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不觉得祁空会死,但从那种高度落下,非死即残。 ——其实当事者本人固然也是这样想的。 “这可真是误打误撞……” 可他却若无其事地从上坐起身,看着正一脸惊恐跑过来的络绎,长舒一口气,无奈道,“没想到跟深灯学过的风诀竟还能派上用场……不然这一下,就算是我也要命啊……” ——所幸坠落前一刻,他记起来念咒,立刻阵风兴起,托住了他们,这才得以无伤落地。 络绎点点头,蹲下身来,突然便对上少女刚睁开的眼睛,柔声唤道:“……缨?” 趴在祁空身前的络缨看着兄长近在眼前,又抬起头对上陌生人的黑瞳,眨眼间反应了过来,推开他扑向了自己兄长。 直到这个过程为止,竟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络绎紧紧抱着她,轻拍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欺负你的人都不在了,只有哥哥在。” 至此,络缨才明白,是哥哥来了,而那些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人,一定都被他赶走了。 她并不害怕,因为至始至终,她都相信哥哥会来救自己。 “……你看,我没有哭。”络缨哽咽着,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兄长,说说停停,“你看……我没有哭,就算是他们打我……也没有。” ——可是……。 “可是……” 少女脑内浮现了一张张穷凶极恶的脸,她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但当他们扑向自己时,脸上那贪婪的表情却看得清清楚楚,有着无尽的欲望,那是肉食者捕食前的姿态,是没有任何善意的,是不把自己当“人”的。 有什么温湿液体从眼角流出,一经如此,它就如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 终于,她瘦弱的背脊抽动了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抓住兄长胸前衣物的手也扯出了深深的褶皱,然后,有谁将短袖衫盖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他们扑过来……”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不要怕……”络绎连声安慰着,止住了少女呜咽的字音,然后他自己也变得不知所措了起来。 很想告诉她,伤害她的人,不管是谁,都被哥哥亲手埋葬在了废墟下……但是不能。 他不能把“杀戮”说出来,因为这不是“正确”的事,也不是“善”。 良久,络缨的抽泣声才逐渐平息了下来,她接了上一刻的话,嘶哑道:“可是后来,他们再推门进来时,有人救了我……他把他们都打退掉,然后告诉我你来了……他还在吗?” 然后,不只是祁空,连络绎也惊住了。 ——在那群人中!有熟人在内! 络缨回过头,看着刚刚正抱住自己的这个黑发少年,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个子比他高,穿着黑衣服……等等,为什么……这里塌了……?” 虽然没有将外貌描述出来,就被倒塌的高楼吸引了注意力,但也不用她再说下去,祁空也知道是谁了。 ——百然。 络绎瞪大眼睛,将视线投了过来。 祁空眼神一暗,半晌,才沉声开口:“……不关你的事。” “是地震了……?”络缨愣愣地转过头来,问道兄长,“……哥哥你没事吧?” 络绎脑子现在一片混乱,根本没听妹妹说了什么,只随意应答了两声,便死死盯着祁空那依旧波澜不惊的脸,不知过了多久,才问出声:“……是谁?”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祁空眉头一皱,“没有人会找上你,现在事情也结束了,倒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深知再大的疑问现在当着自己妹妹的面也确实不太好问出口,络绎咬紧下唇,心一横,收回视线,将他刚刚脱下来披在络缨身上的短袖衫紧了紧,便将她打横抱起,只留下一句“电话联系”,就朝着与大楼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祁空点点头,太阳有点晃眼,他眨了几下适应后,才目送络绎离开。 其实也很想问点什么,比如他是不是根本没报警,比如他是不是有隐约猜到了那伙人的目的,比如……对于葬送他们性命这件事,他究竟是如何的怒不可遏,才会忽地认同了自己。 但最终都缄默了,不只是现在不会问,就连以后,也不会询问出口。 一年前他们因为立场的不同而分道扬镳,仅仅的善恶无法诠释一件事的本质,对错辩不得,就连单单的个人行为,也变得不光彩了起来。 就如当初自己不会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为“恶”,现在也还是会背下百然的死,因为这不是错误的。 ——对,为一个人行“恶”,绝不会是错。 正文 五 银发的少女窝在沙发上看书,空调时不时被她调高调低,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开了空调冷不开空调热”,最后实在受不了,她干脆走进卧室,拿出了空调被,将温度调到最低,这才凝神认真看书。 看着看着,人也舒心地躺了下来。 ——果然不用出门最舒服了! 正差点把内心这句话喊出声时,大门处突然传来了声响。 推测是哥哥回来,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嘀”的一声关掉了空调。 果不其然,黑发的少年从玄关处走来,上身只穿了件黑色T恤,差点被这十几度的制冷风吹得怀疑走进了什么地窖,立刻冲了过来,却发现空调确实是关着的。 不禁感慨动作倒是挺快,又瞥了一眼,见躺倒在沙发上的妹妹只是在安静地看书,顿时他也没什么理由再去说教什么了,毕竟空调被也好好地盖着,不太可能还会感冒的吧。 这么想着,祁空轻叹一声,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慢着。”倒是少女突然喊话,装作不经意间地问道,“你的衬衫呢?怎么就穿着一个T恤,还脏兮兮的?” 兄长又是一声叹气,转过身来,坐上另一边沙发,跟妹妹对上视线,半晌,才开口道:“按照屋内这个温度来看,空调开了应该有半小时打底了……也没叫我提东西,所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哥,”祁天坐起身,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声音显得闷闷,“能不能好好回答完我的问题,再问问题?” 静默几秒后,他道:“你姐姐呢?” “……喂!”少女腾地一下站起,数落般地说道,“你一身全是灰尘我可都看见了!不要坐到沙发上啊!管家回去了才没有人帮你打扫呢!” “我自己可以打扫。”少年变本加厉,更加慵懒地瘫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开口,“我的问题你不也一个都没回答,所以咱们是彼此彼此啦。” 祁天竟是没法反驳什么,又自顾自坐了回去,偏过头轻声嘀咕:“无赖。” “……祁小姐,我听见了哦。” “本来就是想要你听清楚。” “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说你姐姐呢?” “……谁知道啊!” “那我去打个电话问下她。” 见妹妹好像是真的不知道,祁空说着便起身往座机处走去,又边漫不经心地半偏头对后方道,“对了,明天我要去你们学院办点事。” “哈?”祁天又是一下惊起,“什、什么事?” “这个就别管了,反正跟你没多大关系……喂?莫吾吗?你现在在哪?……没,只是建议你快回来管管你妹妹她在五月初这种温暖人心的季节开着十六度的制冷风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她想冷冻我好报上次的仇——但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就是我现在在教育她她还不……” “喂!”实在忍无可忍的少女憋红了脸,似是控诉,“你干嘛要突然跟姐姐告状!” 祁空耸了耸肩,表情上写满了得逞二字,语气却是无辜地对着电话那一头道:“你听到了,她这是算间接性承认她在这种天气开超低气温。” 也不在乎那边的回话,祁天怒极反笑,索性破罐子破摔,冷笑一声:“无所谓,反正姐姐是站我这边的,笨蛋哥哥。” 似是这才意识到这个关键问题,兄长一时梗住,说不出话,然后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电话那头的妹妹能回话,唤道:“……莫吾?” ——“哥……不要因为这种事就打电话给我啊,我要明天回来,再见。” 伴随“嘟”的电话挂断声而响起的,还有祁天无情的嘲笑。 但随即她就敛了回去,并立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重新拿起书翻看着,闷声诉道:“……我饿了。” “现在才4点都不到哦。”祁空看了看手表,朝着冰箱那走去,打开后也发现并没有什么速食,只好望向沙发处那人,寻求意见,“要不出去转转?” 祁天瞥眼看着他,思索了好一会,才缓缓道:“……不要。” 知晓妹妹为何会不情愿,兄长只好道:“安心,不会让你一个人出去的,我也去。” “……真的?” “所以说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边说着,也往房间走去,声音便隔得远远地传来,“我换身衣服,你也准备下。” 少女有些呆滞地放下手中的书,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嘴角上扬,扎扎实实地笑了出来,抑制不住的开心。 …… ——五月十三日,傍晚,晴。 ——达成成就,跟家里蹲哥哥一起出门。 ——等会一定要记得在日记上补充一句,心情也是晴。 ——本该是如此的。 可此时出了门,跟着哥哥来到指定的用餐地点后,银发的少女却有点茫然。 “……” ——因为她根本参不透这位兄长!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才会带她来吃自助餐! “……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我内心的什么东西破碎了?”她白了一眼身边人,“你是认真的吗?” “……这个、”祁空挠了挠头,但也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来,只好老老实实承认道,“好吧……是因为各种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老爸也不打钱……” 话到最后,他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开口了,而祁天在一旁听着,眼神也都逐渐死沉了下来,语气尽显刻薄,颇显失望之至:“哥,你好差劲。” 兄长感觉无所遁形,也更没立场去说什么别挑食之类的话了,顿时心一横,牵着妹妹往反方向走去,边笃定道:“好,我们去西街。” “……” 祁天是愈发地茫然了,西街以繁荣出名,如果说此刻的兄长只消费得起自助餐的价位,那么西街那的餐厅更不用说。 ——是绝对无缘的。 …… 但是……监护人也在那里。 “……拜托了,请不要再更差劲了。”想到这,她立刻说道,“如果是因为这种理由才回叔叔那的话,他一定会把我们撵出来的。” 祁空却没有要停步的意思,还边走着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才不是这样,不过这个倒先不说了……你啊,要是被他们知道,你在我面前称呼他们还是叫的叔叔阿姨,他们会悲痛欲绝的。” “……可是……” 只听兄长就着刚刚自己话里并不重要的一点额外说了出来,她一时想说什么,终也还是欲言又止,沉默了下来。 “不过,慢慢来吧。”祁空似是理解,轻声笑了笑,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抓住妹妹的手,“既然当初我把你们带了出来,那么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好了,是时候动用私房钱了。” 祁天心里一喜,嘴上却依旧挖苦道:“是吗?可是被姐姐知道你还私藏着钱,怕是后半生都会不好过了哦?” “……既然知道这一点的话,就还请务必不要告诉她,知道吗?” “如果哥哥表现好的话,倒可以考虑。”少女开着玩笑,语气轻佻,“这么一说,从有私房钱这一点来看,你们还真像情侣呢……不过哥哥就是那种不思上进的废物啦,姐姐看不上你才是正确风向。” “喂!”兄长立刻一个回头,“先不说把兄妹比做情侣……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不过倒也不痛不痒,深知妹妹的毒舌属性,这么多年都过了,现在也造成不了什么实质的伤害,但是啊—— 祁空偏回头,一边做思考状,一边道:“不过,你暂且还不论,莫吾应该还是挺喜欢我的吧……喂喂喂你这个眼神怎么回事?是鄙视吗?为什么像是在看人间之屑啊!拜托了!请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就不能有点起码的自知之明吗。”祁天无奈说着,甚至轻叹出声,“现实中是不存在能相互理解的兄妹的,你究竟在期望什么。” “所谓的无法理解只是所处的立场或是到达的境界不一从而看到的事物的不同罢了,所以‘不理解他人’这种事本身绝不是错,反而是可以被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去原谅的。”祁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一通,最后下了结论,“所以也是可以被期待的。” “哦?啊……?哦、哦……” 祁天跟着他说的话,配合似的含糊答了几声,竟被他的这个解释给绕了进去,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哪里有不对劲,只好收回准备再说的,去装作四处看风景了。 走出商业街后,四周便也逐渐冷清下来,行人减少,直到再穿过几条大街后,才会变得繁华起来,当然,走捷径从巷道过去也未尝不可,反而还快得很,也不用过多的兜兜转转。 毫无疑问,兄长是这样想的,妹妹也一样。 于是当二人心照不宣地走到这条也不算窄小的巷口时,便看到了刚好这样的一幕—— 面色凶恶的一群人围绕着,将一个少年打倒在地,雪白的牙齿随着这一下从他口中脱出,可见对方的力道之重。 似是过于投入,并没有人注意到外面还站了两个。 又是一人上前,揪住正被那一下打得仰躺在地的少年头发,将他生生拽了起来,然后一个屈膝,狠狠击在他面部中央,这一下,少年头都偏到了一旁,鼻血直流。 正能清晰看见那少年的凄惨模样,祁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立刻抬头看着身边的兄长。 祁空只是看了几眼,便脚底一转,换了个方向,似是准备离开。 “看来这里不太方便我们过去。”他面无表情,语气也是平平淡淡,“还是先走大道吧。” “……哈?” 要不是此刻亲眼所见,祁天根本不会相信自己的兄长遇到这种事情时,竟是视若无睹,以至于她都没反应过来,只发着扬起音调的字节,就算做是询问了。 祁空自是没理解透彻妹妹的意思,只当做是她默允,即刻便顾自迈步向前走去,不带丝毫的犹豫,更不像是开着什么玩笑。 ——没有错的,他并不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去多管闲事的人。 一瞬间,因为稍稍的一个行为就摸清楚了兄长的为人,祁天也冷静不了了——这么多年的相处,却未曾认知到这一点,更是让她深觉惊悚。 “等、等等啊……”她些许抬高音量,正让祁空止了步,“你、打得过他们吧?” ——既然如此……。 “……喂喂……该不是想让我去劝架吧……?”他机械般地转过头来,“妹妹啊,你就别开玩笑了,打不打得过是次要,打过了也没什么意义吧……?” ——多此一举。 听他此言,祁天这下更加确定了刚刚他在自己心里重立起的形象,顿时眸子一暗,眼神一沉,盯着他幽幽道:“这与‘意义’无关,你会一些‘法术’的吧,要做到明明轻而易举。”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行举手之劳……? 祁空其实还想说点什么来抵抗下,可转念一想,现在僵持下去也同样是毫无意义,何况妹妹那极其严肃的眼神是不容置疑的,他也只好一声无奈,打了个响指。 立刻便有黑雾从地面生出,直直往巷道中冲去。 “好了。”他以示大功告成般地将视线投向祁天,“这下可以走了吧?” 银发的少女看着那群前一刻尚且还是凶神恶煞的少年们,此刻却是被哥哥制造出来的幻象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窜,终于她不再紧绷表情,反而还不由地笑出了一声。 凝重的气氛随之化为乌有,她点了点头,跟上了哥哥,二人再次并排向前走去。 正文 六 餐厅是堪称奢华的,甚至有点晃到眼。 祁天却是心生疑惑,而且就第一眼来说,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注意装饰得如何——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哪怕一个客人,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好吧,除了现在的哥哥与自己。 第二眼再看下来,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衣品或许还是合格的,起码不会与场所不搭——至于一开始就做好了来这种地方的准备这种事,她才不会承认。 最后扫视一圈下来,给她留下的印象竟是略觉熟悉,还有亲切? ——对,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自己以前来过不少次。 就如能读心一般,祁空突然轻声对她道:“来过的哦,在大概三年前的暑期,我们可是把这里当自家的食所了。” 祁天这才终于回想起,彼时是如何霸占这家店两个月,又是如何任性地让其闭门半年的。 …… ……所以说事到如今再来这里,老板真的不会有意见吗? 她边跟上领路的服务员,边小声问着身后的兄长:“你……什么时候告知了他们,我们会来?” 除了此,再也想不出别的能让老板主动闭门不迎客,以至空无一人的原因了。 “就在我决定带你来西街的时候。”祁空说着,又是一个哈欠,“……手脚倒是挺快的,但损失的这笔账肯定会算我头上……啊,可恶,这个黑心店长!” “……所以说为什么明知道会这样,还非得要来这里?” “……” 祁空一时答不上话,摸了摸后脑,咂了咂舌,最终还是老实说出了原因:“那个……妹妹啊,你要知道,哥哥多多少少还是害怕人多的地方的。” “……哈、” 不知是意外还是嘲讽,少女愣了那么一秒,然后生硬地笑出一声,很想说自助餐厅人不也多吗,但认真想了想,其实这种情况也并不是第一次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太相信竟会有人害怕这种必然的事……因为这也实在是太不成熟了吧? 就是在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间走到了指定的位置,祁天木偶般被牵引着坐下来。 立刻便有服务员递上菜单,可还不待拿稳,兄长就夺了过去,瞥了两眼后往桌上一放,手架上后背靠垫,尽显无赖道:“我们想吃你们老板亲手做——” “——哦呀,这不是陈少爷嘛?” 知性温和的声音就这样在后方打断了祁空的话,最后,甚至有了点愠恚,“请问您是为什么会认为,老。板。就一定会做菜呢?” 来人确实非常年轻,大概也才二十出头,一身便服,化着淡妆,正抱臂走来。 “没办法,我总是会下意识地觉得漂亮的小姐姐做的菜一定也非常美味。”祁空回过头来,轻笑着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哟,乔韵,好久不见,叨扰了。” 乔韵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本决定客套几句,可一看眼前人那熟悉的笑容,话到了嘴边也吞了回去,索性改口,实话实说:“……如果可以,我可一点也不想招待你们陈家的人。” “你这样说的话,我和我家小天都会伤心的。” 这么说着,他倒是没有丝毫伤心的表现,眉眼间反而还满是笑意。 祁天冷冷瞥了兄长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站起身,对着已经过到眼前来的人鞠了一躬,礼貌道:“乔姐姐好,没能拉住兄长来此,非常抱歉。” 乔韵本准备摆给祁空看的阴沉脸色到了祁天这,霎时就化为了烟雾消散,手也不自觉地抬起,抚上眼前银发少女的头,柔声开口:“没关系哦,是像你这样的天使来我的店,我甚至可以关门表示欢迎。” 话落,她又收回手,眼瞳一转看向祁空,冷声道,“但如果是像你这样的无赖的话,我关门的性质就不一样了,那是为了保护客人。” “虽然不知道在你眼里我究竟是有多‘无赖’……”他说着说着,竟又打了个哈欠,“但这样也正合我意。” “……你昨晚究竟做什么了?”终于注意到这一点的祁天顿了下,还是决定打断目前的话题,然后询问出声,“从出门到现在,你一直都在犯困,是没睡好吗?” 乔韵显然对这件事也产生了兴趣,蓦地弯腰一个凑近,也问道:“怎么了怎么了?难道是昨晚跟谁玩得很嗨吗?诶呀还真想不到你也是长大了很多啊……” “……辜负了你的如此信赖真是对不起。”祁空作势又要打哈欠,千钧一发之际竟被憋了回去,瞬间就清醒了不少,“不对!我妹妹在这里,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好吗!” “啊,抱歉抱歉。” 乔韵看向祁天,连忙起身赔笑,也立刻得到她摆手示意不用道歉,于是手托下颚想了想,转而对一旁的服务员道,“你们准备下提前下班,记得去通知下将厨房留给我。” 看着工作人员应答一声后就转身离去,祁空打趣道:“我就这么一说,你不会真的要下厨吧?” 乔韵转过身来,借以这个角度俯视着他,沉声开口:“我是准备给小天赔不是,至于你,只是附带的。” “……虽然将以一种非常不体面的方式尝到你的厨艺,不过也不错。” “……你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我就当称赞了。” “……不妙,你哥哥这样下去非常不妙啊小天。” 听着眼前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虽然都是自己哥哥单方面地挨着骂,祁天竟觉得这才是正常风向,颇有平时姐姐在家时候的感觉……不对!错觉! ——对,这是错觉。 要问为什么,因为姐姐才是他的原配。 “五月十三日,傍晚,晴。”祁天突然幽幽念道,“哥哥因为有人骂他变态而感到骄傲自豪,甚至认为是夸赞,我将把此则日记于十四日告知给回家的姐姐,完毕。” “……” 祁空是整个人都僵住了,乔韵倒是一声哈笑,紧接着大笑出声,还差点喘不过气来,一手拍上身旁人的肩膀,借助此来站稳身体,平息了下情绪,这才问他:“什么?你们这算什么?‘妹管严’吗?” 而还不待答话,她又像想起来什么,即刻敛去了那不太正经的表情,认真问话,“所以说,莫吾有什么事去了吗?” 祁天点点头:“是哦,姐姐因为各种原因要明天才能回来。” “看来你们今天能来我这,还真是有够复杂的经过呢。”乔韵说着,终于迈步向前方走去,“那我就去给你们做点什么,等着吧,不过如果不想死的话,还请不要说什么不好吃这种话哦。” 留于原地的祁空半晌才回过神来,机械般地将视线投向祁天,愣愣问道:“……该不会和你姐姐一个水平吧?” “……哥,你的嘴是开过光的,请务必撤回。” “……抱歉。” —— 其实就结果来说,祁空的话并没有错。 至少他们现在完全没看出来这位年轻店长究竟做了什么菜,才会让它变成面团一样的物体……好吧,说“面团”其实也算作是称赞了。 ——因为眼前这团不明物体实在是太丑了! 除了自己亲生妹妹陈莫吾,祁空再没见过任何一个人会把料理做得如此相貌出众。 真的只能说“出众”了! “啊,这其实是主食啦,但你需要切开。”乔韵还在一边贴心地提醒道,“主菜待会就好,还请不要心急哦。” 祁空很想说不不不,相信就算是一个十天半月没吃饭的人看到这种卖相也绝不会有食欲的,反而还会想吐,但脸上却保持着微笑,嘴上也礼貌道:“好的,毕竟谁都不会急着赴黄泉。” …… …… ……糟了!一时嘴快说出口了! 只见乔韵以夸张的速度变了脸,手也往桌上一拍,这回俯视他的同时竟有了些许威严感,说出口的话也带了点命令般的语气:“不管你今天说什么来诋毁我的厨艺,都要给我吞下去,否则就留下你的头给我泡酒喝吧!” 看着兄长那逐渐惊恐的表情,祁天根本不敢插话,捏着刀叉的手在发抖,心里不断道歉。 ——为自己不愿去自助餐厅这一行为。 然后那位恶魔就重新返回厨房去了。 祁空本想跟妹妹商量下逃跑的,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又端着一盘什么东西出来,走着走着甚至还哼着小曲。 “哥、哥哥……那个啊、那个……”祁天瞪大眼睛,看着盘子里面的东西,心跳顿时就飙升,血脉贲张,近乎绝望地指出来道,“那是虫吧?那就是虫吧?” “啊,你没看错。”兄长声音里都有了几分死气,“那就是虫,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那个样子,推测是蝗虫。” “不、不不不行啊哥哥……不是不敢吃蝗虫,而是不敢吃乔姐姐做的蝗虫啊……” “喂喂喂,你看到了吗……我好像看到了还有一只想起飞的?” “嘤?……还真是!!不不不!哥我们得想办法!” “我等会造出幻象,我们还在此地的幻象,然后直接离开。” “可也只是幻象啊!难道你的幻象能吃东西能说话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过来了!走!” 话落,兄妹二人一个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跑去,甚至只留下一阵风。 乔韵似乎真的没有看出眼前所见的真假,将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双手一合,心情大好:“用餐愉快……虽然很想这么说……” 她双眼一瞥,看向身后,喃喃接道,“但你们好像也听不到了呢。” 蓦地,她轻扬嘴角,拍了拍手以示大功告成,将盘子又端起,直往垃圾桶处走去,边自言自语,“虽然很对不住小天,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姓陈的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敢来我的店了吧……总之先不管了!好!时隔三年终于报了血仇!今晚通宵庆祝!” 红发的少年愣愣看着从挂着休业的餐厅中推门而出的这对兄妹,恍惚了一会,才上前问道:“怎么了?” 祁天尚且还有点心有余悸,此刻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顿时就感觉不枉此生了,立刻回过头来:“琼宇,乔姐姐好可怕。” “……你怎么会在这?”祁空倒是一脸不悦地问着他,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换了个语气开口,“还没吃晚餐吧?那里有一道好菜等着你哦。” 琼宇嘴角抽搐,露出的表情也满是不解,却还是礼貌得体地回了话:“不了,我刚好路过这里,还有事情要办……你们呢?” “总之发生了很多事……”祁天委屈地说着,差点泪眼婆娑,“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来西街。” “不,我才是,不该说什么想吃乔韵亲手做的东西……”兄长接过话来,“看来是时候换家店……不,果然还是自己开一家更好。” 只见琼宇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吞吐道:“虽然你们的生活我理解不能……但如果是想吃点什么的话,我可以介绍几家……?” “已经不用了啦,这么一折腾,我已经感觉不到饿了。”祁天沉静说着,眼神都死了下来,语气里也颇有生无可恋的感觉,对身旁的兄长道,“哥,我们还是去超市买点东西回去做吧。” “……可以。” 于是红发的少年只好又再次愣愣地目送这对兄妹离去,又想了想刚刚那寥寥几言,怎么想他们都是要表达出一种乔韵做的菜很难吃的意思—— “可是,据我所知,她的厨艺甚至很多一流的都比不上……吧?” 琼宇轻声喃喃,实在是过于好奇,索性要办的事也不去了,转身就往餐厅正门走去。 正文 七 “哥哥你说,我们今天是不是被谁诅咒过。” 与兄长原路返回的祁天不愿意承认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便随意扯了个借口,“虽然你没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你出门也很不顺的样子。” “大概吧……”祁空并不愿去回想一些事,干脆将话锋转到了妹妹身上,“既然用‘也’,就说明了你也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吧?” 意识到说漏嘴,祁天连忙摆手,矢口否认,可紧接着一抬眼对上兄长那过于深邃的眼瞳,瞬间便有了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也没什么继续隐瞒下去的心情了,低头看着地面,声音沉闷:“嗯,非常不开心。” 祁空抬起右手,搭上她的头揉了揉,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并没有叫我去领什么东西,反而还先我之前回家……应该是被放了鸽子吧?” “就这样将这种事情说了出来……你果然很讨人厌。” “那就不如说说,我有什么能让你不讨厌的地方?”祁空抚上少女头顶的手移了下来,搭在她肩上,柔声道,“兄妹之间如果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那也绝不该是妹妹的委屈,或是不愉快。” ——不存在能够互相理解的兄妹,因为只需要哥哥的单方面表达就好。 “所以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即使血缘不同,我们也已经是亲人了。 “……真是不管怎么样,都跟你都吵不上来啊……”祁天咬咬下唇,“明明表现出来的情商那么低,却总能说出这种话,你真的不是装的吗?” “这种东西,只要在正确的时候表现出来就好了,平时可说明不了什么。” 于是她轻声一笑:“所以现在是‘正确的时候’吗?” “‘正确’这一概念模糊不清,并没有什么界限。”蓦地,兄长停步,偏头看着她,那眼中是如湖面的平静,语气温和,“但是人不一样。” ——你的存在,你们的存在,对我而言,就包含了“正确”的全部概念。 祁天只感觉耳根在发烧,幸好天边夕阳如火,正完美掩饰了自己的满脸通红,而兄长面部近在咫尺,映着过于柔和的金色光线,还是让她心神一乱,说不出话。 这简直,太不妙了。 “……我、我知道了……”猛然回过神来,少女立刻说道,“但其实也无关紧要啦,又不是小孩子了……犯不着去计较一些事。” “那就更好了。”祁空舒心一笑,“走吧,买了东西好早点回家。” ——本该,事情要是这样发展的。 但祁天此刻却是怔在原地,双眼大睁,盯着眼前,完全一副吃惊的表情,没有接话。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三个女生也同样在看着这边,显然有了些许震惊的样子,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就这样对视了几秒,她们才走来,中间的女生上来便是一个劲的道歉,语气诚恳:“真是对不起,小天,中午那会家里亲戚来了,实在是难以走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即刻,身旁的两人也连声道歉,还一个比一个真切,直把祁天听得都要信以为这是她们的真心话了。 但确实也不打算计较什么,于是她面色温和,微微笑道:“没关系啦,我跟程同学玩得也很开心的。” 故意又说了一次那时候临时编起来的谎,祁天皮笑肉不笑,话落后气氛凝固,三人顿了顿,又尴尬笑了笑。 “啊对了,你身边这位是……男朋友?” 已经在尽力充当空气的祁空还是被她们以作转移话题而提起,他也只好扯出一个笑,回答道:“各位好……很遗憾不是男朋友,而是兄长,单名一个空。” “诶!合起来是天空啊!”中间那位女生似是惊喜,看向祁天,“原来小天还有哥哥的吗,我们都不知道。” “那个……你好,我是杨苑,是小天的同学。” “我也是我也是!”少女声音清脆,急切道,“我叫夏可茜!小天的兄长好帅气!是艺人吗!” 见此情形,祁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跳剧烈,只感觉十分不适,甚至想逃走,心中直道谁管你们叫什么名字,但还是平稳情绪,沉稳答道:“不,跟艺人完全搭不上边……” “是吗?好可惜,明明您在颜值上完全不输现在很多艺人的。” “……总之先谢谢夸奖,但被拿来跟我这种无名小卒比较,对他们而言怎么也太过分了……。” “哪有哪有,一点也不过分啦!” “……哈、哈哈。”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兄长被逼到尬笑,祁天微不可闻地扬起嘴角,又清楚知道他有多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也十分抵触这种事,便上前解围道:“各位,哥哥约了女朋友就在前面路口处,被她可看到不好哦。” —— 听闻有对象,少女们顿时就止住了笑,直直感叹道真可惜,还没机会就输了,又说了点别的,最后还将话题绕了回来,再三道歉,这才终于告别。 祁天挥了挥手,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蓦地收回笑容,一个偏头,看向身边的兄长。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敛去了所有表情,脸色凝重,严肃得完全不像他,而从脸上移开视线后,又注意到他的右手,正是打完响指后的样子。 祁天突然伸出手来,推了把兄长,示意他回过神,开口却是神神秘秘地用那赞叹的语气道:“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 ——可是……。 “……谢谢。” 她后半句道谢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随着行车声就能被埋没在空气中。 兄长定直了身体,以至于根本推不动,蓦地听到妹妹这样一句话,就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被看穿了,掩饰性地笑了笑:“这都能看出来我做了什么,洞察力也未免太强了。” “你在知道了她们就是对我失约的人后,脸上那一瞬之间露出来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好吗?”祁天回想着刚刚兄长那严肃到有点可怕的面部表情,无奈道,“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不用帮我去向她们在别的方面讨回来什么。 黑雾会随着兄长的指令而去到他想警告的人那处,他或许是想捉弄一下放人鸽子的她们……祁天这还是知道的。 对,她早就知道。 在哥哥装作没所谓地说会在明天去自己学院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地猜到了。 “家里蹲”一词虽然有些过,但也确实能形容他那沉闷的性格——或者说,对于外人,是表现出沉闷的,所以也不太愿意出门,并不如何喜欢闹市,甚至都抗拒去听课。 这样一个兄长,偏偏在那个时候尽显毫不在意般地说着要去自己的学院办点事,祁天就该想到,这是借口。 ——早在那时,他就看出来自己被人违约了,但因为自己不愿意说出来,所以他才绕着弯地提前打预防针,说会去自己学院办点事。 因为于中午相遇时,自己就已经告诉了他,约好的人是班上同学。 在路见欺凌时,他甚至都不愿出手相助,但面对甚至都不能算是被欺负的人,是自己时,他不带丝毫犹豫地就放出黑雾,怎么不能说明他的关心? ……也许有个时候,兄长甚至比她自己都关心着她,都要了解她。 就像不久前他所说的,“正确”的这一界限模糊不清,但人不一样。 …… 是啊。 原来是这样啊。 多年来的相处,却是到了此时此刻,她竟才猛然发觉到,对哥哥而言,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全都是“正确”的了啊! 他无条件纵容自己,甚至比后父后母都要溺爱着自己,是因为“自己”,就是“自己”啊。 祁天鼻子一酸,牙齿抑制不住的颤动,止在了咬紧下唇这个动作下,她想低下头,这样就能掩饰掉自己接下来会露出来的表情了,可是又不能。 她只能抬头看着兄长,这样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败了。 ——甚至他愿意出门,也都是因为他认为陪自己出来走走,可以舒缓下心情吧。 “……笨蛋。” ——自己的事什么也不说,对妹妹就这么上心。 “真的再也没有比你更笨的哥哥了。” ——明明我们都没有血缘关系。 “就不能稍微有点长辈该有的样子,有点气势地教训我吗?” ——让我对你更有礼貌,而不是在我总是挖苦你的时候……。 “……但是……” ——对不起。 “对不起……” 少女终还是低下头,一声道歉,温湿的液体即刻滴落在地,她哽咽道,“哥哥……是最好的,才不是我之前说的那样分文不值。” ——我并非陈家的亲生女儿,被领养后随后母祁氏姓,你甚至不惜做到改名改姓,只是为了不让我感到会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可我现在才恍然。 “一直以来,非常感谢你的关——” “笨蛋的人不是你吗。”听了妹妹接连而来的几句独白,祁空只感到有种亲人之间不该有的客气,直接打断道,“就算你突然意识到我的好,我也不会因此就感到荣幸哦?” 甚至感谢的话还没表达完,就被兄长以这种语气无赖的说法给噎了回来,她也绷不住表情了,笑出一声,抬起头来。 “倒不如说,这才好,哥哥只要是哥哥就好。”她擦了擦眼角,“你说的对,‘不存在能够互相理解的兄妹’这种话根本上来说就是错的,所以从今以后,我会做到让这样的兄妹存在,就像——” ——就像你永远都会明白我、理解我一样。 话音戛然而止,所期待的话并没有完整地从妹妹口中说出,祁空大失所望,头都垂了下来,颓然说道:“你有你的做法,即算我让你不用这样,也是强求不来的,对吧?” “是啊,你果然很了解我。” “……现在才意识到吗?” “嗯,现在才意识到。” ——现在才重新意识到。 兄长倒也没露出什么伤心的表情来,反而莞尔一笑,拍了拍妹妹肩膀,语气轻快:“那看来你也有其他的打算了……所以这下终于可以回去了吧?” “食材呢?” “顺路买。” “幻术呢?”想到此,祁天又轻笑着提醒,“捉弄到位就好啦,不要玩过头了。” “……好吧,你是天使,全听你的。” “那明天也不会去我的学院了吧?” 话落,祁空一个激灵,惊道:“不会吧?……这都能看出来我原本的目的?” “其实本来不太确定的,但现在看你反应,我也没猜错诶……是次大胜利。” 余晖铺了满路,他们再次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往来路走去,道路的尽头是已然下落的通红太阳。 究竟有没有被诅咒这种事本身已经无所谓了,今天或许是特别沉重的,但至少也获得了比“诅咒”或是迟早要来的“复仇”更深刻的东西,这就已经足够了。 ——黑发的少年如此想道。 正文 写在后面 开篇就看到这卷的各位,初次见面,这里是一条废物咸鱼作者。 就如卷名《于十九天前》一样,这卷是距离第一卷发展的时间线——六月初的十九天前的故事。 因为第一卷节奏过快(曾经确确实实有人跟我反映过这个问题),所以构思一个前期故事算是早就有想过的,只是时间全花在后面写主线上了,导致实在没什么精力来重新发展前期的故事,所以到了现在才更新这一卷。 ——没错,这卷写于第二卷完结后。 拖到现在我也真是有脸说啊(。 当然,因为已经发表了两卷了,所以这卷我是都没敢分批发表的,属于一次性更完,话是这么说,其实也才不过2w字啦(但还是让我给拖了一个多星期)。 给薛定谔存在的看官老爷们造成观感体验不好非常抱歉! 可尽管如此,下一卷的体验也……。 ——因为你要把它当成一个新的故事来看才行(超小声)。 然后就是一些有关本作的介绍。 划分来说是有点偏群像风的,只是偏而已,唯一的主角虽然目前的存在感不高,但有还是有的。 再就是类型。 实不相瞒这部是我拿了我初中时期的部分灵感,现在呈现出来给你们看到的,是修改到亲妈都不认识的模样,对,我自己真的都认不出来,幻想中二这些元素都有,先给打个预防针2333 接着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如果有人看下来的话,可以去瞅两眼第一卷,看合不合胃口。 顺便一提这卷发表于19年初,修改于19年末(。 当然只要看客的阅读体验能不感觉到很糟糕就好了,我也会不断地进行完善的。 谢谢各位的赏脸,非常感谢! 以上。 正文 信件 女孩第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双亲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同时也认真介绍着那个看起来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并告知,今后大家都将一起生活下去。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多出来一个哥哥,明明这一种族,丝毫不在意亲情——所以略显另类的她,第一次滋生了“恨”,对以后将与陌生的哥哥共喊双亲这一情景,有了抗拒。 所以她也不会明白,初尝亲情的男孩,是如何期待与欣喜的。 “哥,有你的信。” 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红色的发带被系成一个并不明显的蝴蝶结,与她乌黑的发丝极其相称,并且随着往兄长卧室那方走去,她那极其富有活力的马尾辫也从右肩到了左肩,然后又自然垂落在后背,如此摇动反反复复。 只是,那挑起的眉头正宣布了她此刻心情并不如何舒适,就连刚刚通知兄长的语气里也有了点不耐烦的意思—— 特别还是看到了顶着一对深重黑眼圈的哥哥仍然端坐在电脑桌前打着游戏的这幅样子后,少女面相是更加阴沉了。 “啊,我知道了。” 穿着松松垮垮T恤的少年正懒洋洋地答着话,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屏幕,就连一秒的视线都没留给站在门口正拿着白色信封的妹妹。 所以他也完全没意识到,此时的他离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就只差了那么一点。 “等等……”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豁然开朗,竟是瞬间清醒了不少,语气也不再懒洋洋,而是如同有了点什么期待来,“但是不会吧?是信吗?真的是信吗?” 纵使已经完全抓错了重点,可到底还是难以置信这个时代居然还会有人用寄信来联络,不得不说实在是复古到有意思。 “不然是什么?”少女的语气倒是更加冷淡了起来,“反正再怎么样,充其量也不过是邻居对你的匿名投诉吧?比如大晚上开着灯什么的,或是打游戏吵得人家睡不着觉什么的。” “……我说,莫吾,”听了这话的兄长蓦地停下了一直抓着鼠标滑来滑去的手,机械似地转头看向妹妹,惊恐问道,“咱们原来还是有着‘邻居’这种生物的吗?”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住的地方是郊区的独栋别墅,陈莫吾心情更加不好了,盯着兄长用眼神发泄着怒火。 而被这么一怒视的祁空,也瞬间顿悟了过来——天已经完全亮了,但自己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合眼睡觉,并且一大早还让可爱的妹妹帮自己拿了一封不知是什么人寄过来的信……。 …… 好吧,有罪。 不再多加思索,他迅速将笔记本电脑一合,旋转椅子朝向门口,立刻跟妹妹打着招呼。 “……早啊?”但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无奈之际他又尬笑了几声,“话说怎么起这么早……?” “这是我这边才该问的话,你怎么起这么早,不会又熬了个通宵吧?” 的的确确熬了个通宵的祁空完全没有丝毫底气,但戏还是要做足,于是打了个哈欠,还伸了个懒腰,又恢复成了那慵懒的语气,有气无力道:“刚醒不久,已经准备戒熬夜了,毕竟接下来的几天都有早课。” 话是真假掺半,不过打算明天早起去学院签个到这件事绝对是真的。 至于待多久走就全看情况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从你口中说出诸如‘去上课’这种话,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陈莫吾斜视他,“作为亲人,你的部分行动我还是了如指掌的好么。” “……那你还明知故问。”被迫在弱势一方的兄长只好轻声吐槽,“话说我的‘行动’,真的有这么容易看穿吗?” 听此,陈莫吾重重叹息出声,手扶额头:“不是敲着键盘就是握着手柄的你不要把自己看得过于神秘了啊。” ——太累了。 跟兄长的每一次聊天,都真的太累了。 少女颇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不打算再跟他多做周旋,于是用二指夹住信封,对着他那方丢去。 当然,不得不说兄长的反应能力还是挺快的,因为那旋转而出的信封,正被他同样地伸出二指,稳稳夹杂了指间。 “我对天发誓,有个时候我也还是会干正事的好么?”祁空边拆信封,边回敬妹妹,“比如处理一些就算是警方也难以处理的事件。” “哈?”陈莫吾抱臂走进房间,借以这个角度俯视着他,不屑一顾,“还不是因为那本来就是因你而起或是冲你而来的,你究竟在这种事情上得意个什么劲啊?” “这对身为良好公民的我来说,实在是太冤枉了。”这么说着的他却也并没多大的情绪起伏,看着那已经摊开在手上的纸张,反而还有点想笑,“……总之就是这样。” 盯着兄长那瞬间便归于严肃的表情,陈莫吾不由得也绷紧了神经,楞楞问道:“嗯?怎么了?信上说的什么?” 祁空抬眼,似是自嘲地笑出一声,将纸张递给了妹妹。 陈莫吾接过手,快速扫了一眼,又略过一些客套的话,即刻掐着重点念了出声:“……我们邀请您六月十六日于市中心体育馆参加一次会议……。” “很无聊吧,至少我还以为会是谁的情书呢。”祁空靠上椅背,头也枕了上去,听起来非常惬意而道,“不过说起来,对了,还真有人给我递过情书,她当时红着脸可爱极了,没有下手真是……” 只觉得不堪入耳,少女立刻伸手,将揉成一团的纸张准确地塞入兄长口中,止住了他想说的话。 “闭嘴,变态。” “我说莫吾啊,”祁空拿出纸团,随即将它丢向了垃圾桶,“有你这样说哥哥的么,真是不礼貌。” 觉得有点不可理喻,陈莫吾气愤地又转过头去,但看着那突然就面无表情,眼神极其认真的哥哥,她觉得,有人被他吸引也是情有可原。 确实就兄长的长相来说,10分也至少可以打个9分了。 而且就连自己也确实……。 …… “你到底在严肃个什么劲啊!”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何想法的陈莫吾恼羞成怒,突然便对着兄长发泄道,“不就是一次会议吗?难道还要我陪你去吗自闭大学生?” 清楚明白这并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祁空难得地没有对妹妹后面那句带有十足嘲讽性的话进行反驳,反而还沉默了下来。 却不料,这一沉默让陈莫吾更是感觉到来自兄长的恶意了。 “确实,你陪我一起去的话不仅非常不赖……” ——反而还可以牵制住百然的人。 这个念头一出,祁空如醍醐灌顶一般,蓦地便地站起身,直接抓着身前妹妹的双肩,眼前一亮,开朗道,“那就这样决定了,陪我去吧好不好?” 陈莫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行为整得脑袋嗡嗡的,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可以倒是可以……但你既然这么害怕人多的地方的话,不去不就好了嘛……?” “去看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祁空微微一笑,收回手悠悠又坐回了转椅上,“也在家闷这么久了,是时候出去看看外面又有什么新的‘风景’了,不是吗?” “那只是你,我可是每天都有出去的。”陈莫吾冷眼看着他,“而且你这话还真的是好意思说啊,我可不认为你会是特意去体育馆那种地方看风景的人哦?” 本来就有所特指的话被妹妹毫不留情地揭穿开来,祁空随即笑出一声,心说那可不,这还就是一场鸿门宴明摆着,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赴会,话到了嘴边却是及时止住了,然后道:“有什么关系,体育馆至少也比健身馆那种遍地的肌肉大汉要好太多吧。” “喂,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以为是自己想太多,或许不该怀疑哥哥有所隐瞒,于是陈莫吾抬高了声音,求证般地问道,“这两处地方跟你这种家里蹲可沾不上边吧,那你到底是要干嘛啦,这个什么会议有那么重要吗?” 察觉到此刻已经凝固下来的气氛,祁空不由地微微皱眉。 心知不给满意答案的话,妹妹怕是不会罢休,于是他敛去了所有表情,同样也归于严肃,即刻回答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一探究竟。” ——对,就是因为非常清楚,所以才知非去不可。 “或许是与我有过梁子的人,又或许不是,但总之不管如何,”他竟是难得正正经经地在此刻关心起了正事来,“我在明,他们在暗,今天收到的这封信就是最好的例子。” ——哪怕这些都是迟早要来的。 听此,陈莫吾拧眉陷入了深思:“何惟的人虽说一个个都稀奇古怪,但他们可是很守信的……等等,那会是百然寄的信吗……?” “……” 话落,祁空止不住地后脑冒汗,勉强挤出一丝尬笑,没有丝毫底气地否决道:“应该不可能吧,毕竟我跟他们已经没有交集很久了……” ——那只是之前。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不仅有了交集,还是杀死了他这种从根源处来说都绝不可轻易原谅的交集。 当然,这些都不能说出来。 实在是太糟糕了。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好了。”祁空几乎是不带丝毫犹豫地指了出来,然后转移走了话题,“……啊,说起来也是该吃早餐了,我去给你们准备。” 说着便站起身,不带回头地朝着门口走去。 留下陈莫吾呆立在原地,愣愣盯着兄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尽显一脸的不可置信,甚至不禁拍了拍自己额头怀疑是不是没睡醒。 不得不说,祁空这一行为从结果上而言还是有达到效果了的,毕竟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纠结信的事情了,倒是顺势立刻回想起印象中兄长上一次下厨是什么时候来——毫无疑问,时间上是要用“年”为单位来计算的,而出现刚刚这种光景,真的该说是“奇迹”也不以为过。 虽说他下厨的次数真的是一只手能数清,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在自己的印象中,兄长做的东西绝不会难吃,反而味道还很不错。 也许这便是传说中的对料理极其有天赋吧,完全也不像自己这样生活不能自理。 突然,陈莫吾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喂。我真的可以相信你的厨艺吗?话说你都多久没有做过吃的了啊,还会调火吗,会打鸡蛋吗,拿得动刀吗?” 祁空听了这一句句角度清奇的问话,差点一头栽在洗碗池,立刻回过头来极力为自己辩解道:“我说啊,就算现在把我的年龄缩小十年,你说的这些我也都会的好么?” 而且说到底,连这些技能都一窍不通的人不是你吗? 当然,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陈莫吾眯了眯眼,更加盯紧了兄长,一边摩挲下颚作深思状,一边又喃喃道:“可是在我印象中,你就算年龄倒退十年也并没有跟谁学过做料理的吧?……我想想……啊,算了,完全想不起来。” “你这放弃得太快了点吧,就这样宁愿冤枉我都不打算再想一想‘从前’吗!” “就算你这么认为,我也还是想不起来一丁点关于你小时候有过‘下厨’的这种类似的印象哦?” “啊,你这么一说的话,我好像也……。” …… ——想不起来。 完全想不起来。 “……看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陈莫吾心情大好地坐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突然便手托住下颚,看着他字字清晰道,“你继续,我在这看着,如果有什么意外,保证第一时间救厨房。” “你这是默认我一定会像你一样炸厨房了吗?” 这话才刚一出,祁空就后悔了。 千不该万不该,当着面说出对方曾经的黑历史,这也太公开处刑了。 正当他迅速反应过来想说点什么来弥补,又正当陈莫吾准备拎起桌子中央的花瓶丢向他的时候,所幸房门关上时的咔嚓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就此都停顿了下来。 哥哥正一脸惊恐,姐姐正满头黑线地举着桌子上的花瓶做抛物状。 ——刚睡醒过来的祁天,所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哈、”她愣愣地发出一声不知意味的语气词,歪了歪头,又揉了揉眼睛,反反复复来确认自己是不是有看错。 可不管再重新睁开多少次眼睛,都能看到一个长得非常像哥哥的人在厨房里,手里拿着一双筷子。 “我知道了!”她恍然大悟,指着祁空,大喝道,“现出你的原形吧,你肯定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想让我们变成废人所以来我们家的!” “……” 只见陈莫吾额头上的黑线更重了。 祁空的表情也从一脸惊慌,瞬间演变为了憋笑。 “放弃吧小天。”陈莫吾无奈放下手中的花瓶,又语气无奈地对她说明道,“你没看错,这就是你哥哥,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假扮的。” “怎么可能!”祁天竟是振振有词,“那个废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啊!” 话音刚落,祁空憋笑的表情不复存在,倒是变成了陈莫吾没有丝毫空隙地笑了出来,声音还不小。 “……顶着这么一副‘天使’的样貌,说出这种恶魔的话来,你真的没问题吗,会遭报应的吧,一定会的吧。” 祁空就是这样在笑声中,为了不被姐妹两听见,从而超小声地吐着槽。 总之不管如何,今天也是被二人联合起来开怼的一天。 实在是太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