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出发，去领都 利维特家漫溢着一股异样的气氛。 始作俑者是坐在屋子中央的一位健壮男子。 与他同行的几位随从除了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以外通通都在门外等候而没有进门。 “没关系，你们也坐。” 那个男子以中气十足的声音向站在他周围的两男一女还有两个小孩招呼道。 然而，他并不是这个家的主人。 “请坐吧，各位。” 这时站在他身侧，这位面带微笑的书生气男子又再次重复了他的话，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落座的打算。 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依照他们的指示坐了下来。 “这样就对了。唐突的过来打扰你们生活的是我，没必要这么拘谨，不然接下来的商谈都没法继续了。” “您说得没错。” 年长些的男子扫视一番屋内后一边点头一边这么说，身旁年轻些的男子也赞同了他的说法。 但屋内仍然还是一片沉寂。 “不过话说回来，利维特太太，我没记错吧？不是你说除非我亲自登门不然绝不答应让你的小儿子来我麾下任职的吗？一直不说话那可不太妙，你说对吧。” 中年男子一副略带打趣的口吻对着这屋内唯一的一位女性——利维特太太发问。于是坐在利维特太太身旁的男性像是为了替她解围那般开了口。 “伯爵大人，您说笑了，内人哪有资格借助您的权威呢？那只不过是内人的戏言，请见谅，请见谅。” 替利维特太太解围的男性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利维特先生。而令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谨言慎行的那个中年男子自然是拥有比屋主更高地位的存在。 他就是利维特先生口中的伯爵大人——米撒留·玛方斯伯爵，整个玛方斯伯爵领的主人。 “嗯……” 玛方斯伯爵将中年男子的反应看在眼里，略做沉吟。 “看来是我吓到你们了。放心，虽然进门时我说了那么一番话，不过这次我并不打算动用领主的征召权限……” 利维特太太听了伯爵这段话后，不由自主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却又顿觉自己失态而坐正了身姿。这令话还没说完的伯爵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停下后，伯爵接着说道。 “所以你们一家尽管放心。不过，虽然我不打算启用强制手段，但我亲自过来也绝不只是为了串串领民的门。我来利兹村的目的原本只是看看我的老部下，但在老部下的新居所那边确确实实亲眼所见了不得了的人才。” 伯爵坐正身子，又再次扫视了屋内众人。 “前几日你们与我老部下商谈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尽数了解了，希望看在我的面子上，让这场商谈再继续，利维特一家，如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利维特先生附和着伯爵的话，比起前几天更加坐立不安。 不过屋内还有更加紧张的两个人——两个小孩子。 虽然伯爵尽力想要缓和气氛，但商谈双方毕竟地位差距甚大，弱势一方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从头到尾都没有减弱过，这令十岁上下的两个孩子感到非常无所适从。 利维特夫妇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不远的两个孩子的表情，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施因，你是这个村子的牧师，和大家都比较熟悉，就由你来替利维特夫妇暂时照看一下他们的孩子吧。” “是。利维特夫妇，你们的孩子我会暂时把他们带到教堂里休息，你们与伯爵大人尽管放心谈吧。” 伯爵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观察着他们一家人的反应，自然也捕捉到了他们表情的变化，所以他向身旁的年轻些的男子下令。 这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既是村子里的牧师，六年前也曾为玛方斯伯爵效力。 他依照玛方斯伯爵的命令将两个小孩带出了屋子，于是，屋内只剩下了三个人。 玛方斯伯爵以及利维特夫妇。 “好了，要让两位对这种场合泰然处之也实在是强人所难，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如果我能解决掉利维特太太的顾虑的话，你们是否愿意让你们小儿子伊奥到我伯爵府上工作呢？” 伯爵直截了当的发问，眼睛来回看着利维特夫妇俩。稍等片刻见两人没有回答后，伯爵接着话头继续说道。 “我手下有一名骑士名叫扎历迪特，年龄四十出头，膝下无子。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从中牵线让伊奥成为他的养子。虽然他贵族位阶不高只是一名骑士，但他也是货真价实的贵族，并且他是我的亲信。这样一来，伊奥在领都就等于受到他养父的直接庇护以及我的间接庇护，各项开支自然也由骑士扎历迪特负责。” 这个提议令利维特夫妇瞪大了双眼，被吃惊驱使着的利维特先生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他不禁开口发问。 “伯爵大人，我、我们只是普通的农家，一个农家的孩子，怎、怎么能成为贵族老爷的养子呢？” “这没什么不可能。我认为即使会有阻力，但这也是值得的。” 在萨玛拉尼亚王国，贵族与平民间的地位差距十分陡然，平民阶层流向贵族阶层的制度十分森严。利维特先生很清楚，让伊奥成为贵族的养子，就意味着赐予了伊奥一半的贵族身份，因为一旦他的养父离世，骑士头衔就会被伊奥继承，这样的话，伊奥就正式进入贵族阶层了。 因此贵族不会轻易收平民当养子，即使无嗣，也只会从亲族或是地位相当的贵族中间寻求过继。 但是，如果伯爵真的能促成这桩收养，那么无论是伊奥而言，还是利维特一家而言，都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遇。 “至于你们家缺工匠的事，我从我的私产里专门拨出一笔款项寄存在利兹村村长那里，你们雇佣工匠的开支全部由此报销。比起让儿子干苦活，不如雇人来干活自己当老爷，你们说对吧？” 这番话令利维特夫妇笑出了声。伯爵也顺着这个气氛跟着一起笑起来。 利维特太太没有想到，伯爵对自己这个明显是借口的理由也会如此上心。领主如此煞费苦心，身为领民的自己一家既没办法也没理由不顺着领主的意了。 “我们相信伯爵大人。我家的顽皮小子就拜托您了。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件担心的事，希望伯爵大人能听一听我的想法。” 利维特太太鼓起勇气，直视着伯爵的双眼。对平民而言直视贵族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伯爵不但不介意，反而露出了兴致盎然的赏味表情。 “你说。” “我家的孩子能被伯爵大人赏识，这是天大的光荣。然而他虽然有可能懂得很多，但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心性还很幼稚天真，希望伯爵大人能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妥善安排我家儿子。” “不愧是一个母亲的提议。我明白了，你放心。还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伯爵赞赏的点了点头并这么说道。而利维特夫妇自然也以“让您费心了。”作为回答。于是伯爵站起身来，利维特夫妇也急急忙忙一起站起身。 “那么事情就谈妥了。明早，由我率领的这支接收孤儿的队伍就会启程返回领都，伊奥自然也会一起同行。今晚替他收拾好行李，你们一家人再好好聚聚。以后想念他的时候，尽管来领都作客，不必拘谨。” 领主留下这么一番话后便离开了利维特家。 ♢ “施因，你真的没有继续为我效力的打算了吗？” 夜渐深，但从利兹村并不很大的教堂那边，隐隐约约能看到供客人留宿的房间透过窗户闪烁着烛光。 这次前来利兹村接收孤儿的队伍是由玛方斯伯爵亲自率领的。接收孤儿这种小事务不可能劳烦伯爵亲自出马，这只不过是顺带的目的，玛方斯伯爵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支队伍由一辆朴素的马车，十名护卫骑士，二十名精锐步兵再加上车夫、扈从、随行文官等数位功能性人员构成。 即将成为伊奥养父的骑士扎历迪特正是此次随行的护卫骑士队长。 步兵、扈从、车夫等一众地位较低的人员住进了村里民兵营的集中宿舍，马匹也由民兵营负责照料。 护卫骑士与随行文官则由村长在村内安排了寄宿。 原本村长竭力邀请伯爵入住村子里最豪华的宅邸——村长宅，但伯爵执意想要在教堂过夜，于是村长也只能随了伯爵的意。 因而今天的教堂安排了专人站岗，守卫森严，宛如一座小堡垒。 深夜仍旧闪烁着烛光的自然就是伯爵府的暂居房。 此刻，屋内一共有三人存在——玛方斯伯爵，照料玛方斯伯爵起居的随从，以及这所教堂的牧师。 随从点亮烛光，摆好热茶后行了一礼，便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候在门口。 与她一同在门口等候的还有一名年约四十，身材精壮，腰间别有一把精良宝剑的战士。 战士即是扎历迪特，今晚由他来负责担任伯爵的近卫任务。 在前往利维特家之前，也就是玛方斯伯爵一行刚刚到达利兹村时，他一边派遣亲信连络村长，一边与自己的随从一起先行前往教堂看望了孤儿，向他们承诺会妥善安置他们。就是在这个时候，伯爵注意到了并不是孤儿打扮却在教堂里看书的伊奥。他发现伊奥正在阅读的是成人都难以读通的晦涩书籍，于是稍作试探，便发现了伊奥的不凡之处。 之后他便向陪同的老部下牧师施因询问了关于伊奥的来龙去脉，当即决定亲自拜访利维特家。 事情谈妥后，伯爵与赶来的村长一起巡视了利兹村。傍晚时分，在村长的邀请下前往村长家用餐，一边商谈包含村子的治理以及明天返程等的各项事宜。之后便返回教堂里牧师为他安排的客房。 对伯爵而言，发现伊奥并收入麾下是无心插柳之举，他的真实目的并不是这个。 此刻，伯爵正为了达成目的而努力着。 “您不是已经挖掘到足以匹敌十个我，不，甚至百个我的珍宝了吗？” “你是指那个小孩子吗？我承认，他的确具有这样的潜力，但目前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还不具备这样的价值。” 牧师施因敏锐的捕捉到了伯爵话中扎耳的字眼。 他虽然现在正履行神职，但他曾是被玛方斯伯爵这位伯乐看中而招入府中的有能文官。 “您是说，目前……也就是说，您不惜丢下领地事务亲自前往这个小村落而急于让我回去的理由，是因为目前形势严峻，急需人才吗？” “真不愧是你，施因，但你只说中了一半。” 伯爵站起身看向窗外的某处，施因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星空下离利兹村不远的隐隐群山。 “与我玛方斯伯爵领相邻的比夏利公国，其领主比夏利公爵，一直都对萨玛拉尼亚王国意图不轨。虽然苦于没有用兵理由还有忌惮周边各国以及卡里库拉尔帝国内部的反应，并没有把他的企图搬到台面上，但是我手下的间谍最近发现比夏利公国内部似乎有异动。一旦比夏利公国发难，与之相邻的这片玛方斯伯爵领将成为首当其冲的战场，这令我不得不担忧。” 伯爵的视线返回室内。 比夏利公国是大国卡里库拉尔帝国治下的一个公国。卡里库拉尔帝国幅员辽阔，但同样由于统治效率的原因，而将部分国土赐予公爵管理。其中，与萨玛拉尼亚王国相邻的公国便是比夏利公国。 虽然名为公国，但比夏利公国的领土面积比萨玛拉尼亚王国的三分之二还多。并且比夏利公国靠海，依靠海上贸易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 现任比夏利公爵野心勃勃，他试图扩张领地的企图对与公国相邻的几个国家而言早已是心照不宣了。 “诚然，有你为我效力，我将如虎添翼，所以招揽你是我的目的之一。然而，在前不久的幕僚会议中，我们定下了一个防守伯爵领的军策，所以我过来这里还为了进行实地考察，这就是我的目的之二。” “实地考察吗？” “假如比夏利公国发兵，虽然沿途的村落都设有民兵营，但凭那点兵力根本无法对公国的大军造成有效的阻挡。所以，只需要七天，比夏利公国就能兵临领都。依靠伯爵领的兵力无法抵挡太久公国大军的强攻，等不到王国援军赶到，领都必然城破并被洗劫一空。” 伯爵并没有直接回答施因的提问，而是分析了可能出现的战况。 “这时我就在想，手上还有哪些资源可以用来加强伯爵领的防守，因此召集幕僚进行了数天的会议，最后，终于让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活用好伯爵领所有战争资源的突破点。” “这个突破点，就是利兹村吗？” “正是如此。” 伯爵拍了拍施因的肩，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请容我想想……我明白了。利兹村两面环山，要想前往伯爵领都，利兹村背后的道路是唯一的通途，所以这里是必经之地，同时它又位于周围村落的中心，少则一两天，多则三四天，周围村落的民兵就能汇聚到利兹村。若是在这里修建一座堡垒，比夏利公国将不得不先攻陷它，再进军领都。” 施因说完后，伯爵一边点头，一边鼓起了掌。然后伯爵接着施因的话头继续讲了下去。 “假设公国执意选择避开堡垒绕行，那么翻山越岭将消耗大量时间，同时堡垒的驻军还可以主动出击袭击军队的补给线，因此他们必然只能攻打堡垒。比起各村庄各自为战，有堡垒并汇聚起兵力显然更有一战之力。虽然应该还是没法抵挡很久，但是等到比夏利公国军攻陷堡垒再赶到领都准备围攻时，应该已经争取到足够王国援军赶到的时间了。这样，就能够保住领都，并把战况导向对我方有利的境况。” “所以，您实地考察的是附近的实际地形与修建堡垒的地址吗？” “没错，不仅是我，随行的文官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一起选择了一处离利兹村不远的山丘，那里既能扼守道路，又易守难攻。等到回到领都，我就会立刻筹措堡垒的修建。” 这时，伯爵顿了一顿，表情缓和了下来。 “所以第二个目的基本已经达成了。那么，我再问你一遍，施因，你真的没有继续为我效力的打算了吗？” 施因闭上双眼，略做思考后又再度睁开了眼睛，脸上也挂上了平时随时可见的微笑。 “若是战争之神帕森犹里特吹响了他的号角的话，我愿成为您的一名马前卒。” “这就是你最大的让步？” “请您成全我的决心。” 这时，房间陷入了寂静，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峙了一段时间。最终，伯爵耸了耸肩，率先开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宁愿你一直都是牧师。” “愿如您金口所言。” 伯爵没再接话，他走到床边，从外衣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封被火漆封住的信。 “施因·曼达尔，我以玛方斯伯爵之名赐予你一道密令，一旦开战，由你担任利兹堡垒的全权指挥。这封密信交给你，我已经提前告知了利兹村村长，以这封密信作为信物，他将认可你的指挥权，并全力协助你运营利兹堡垒的防务。” 施因接过密信，并低声说道。 “看来伯爵大人您已经提前预料到我的回答了。” “话虽如此，但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随后两人放声大笑。 “不过，无论如何比夏利公国暂时还没办法轻易发兵。虽然他们财力富足，兵强马壮，那终究也只是在公国范畴内，倘若开战，他们确实拥有与萨玛拉尼亚王国一战的实力，但说到底也就仅此而已。周边各国只要有一个国家愿意支援萨玛拉尼亚王国，或者卡里库拉尔皇帝或是与他们相邻的公国趁机入侵比夏利公国的话，对方是没有招架之力的。况且就算是一对一，萨玛拉尼亚王国也不见得会输。” “确实如您所说，但我认为未雨绸缪必然是明智的抉择。” 伯爵似乎还想讲点什么，但他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那么，你退下吧。” “是。愿五尊神明赐予您一场安眠。” 不久之后，客房的烛光熄灭了，一切又再次归于寂静。 ♢ 一大早，伯爵的队伍便集合在了村子附近，与来时不同，队伍里多了几个衣着单薄的小孩。同时，停在队伍中间被骑士护卫着的马车内部，也多了一名小小的客人。 这个小客人就是伊奥。 昨天，利维特太太比平常更早的将伊奥接回了家，伊奥也没有像平时一样依依不舍，而是乖巧的跟着她回到了家里。 在那之后，利维特太太一边为伊奥收拾行装，一边不停的叮嘱伊奥，他的哥哥们也好奇的跟伊奥打听这打听那，利维特先生也时不时参与进他们的对话。 晚上，一家人吃了一顿比平常更为丰富的晚餐。利维特先生还很罕见的喝了酒。 饭后，交谈也一直持续到深夜。这一晚他们与伊奥所说的话，甚至有一种已经超过了平常一个月的量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伯爵便派亲信接走了伊奥，而利维特一家人，也一同前往伯爵的队伍集合的地方，准备为伊奥送行。 等利维特一家到达那里后，才发现伯爵的队伍旁聚集了很多村民。有老有少，十分热闹。 显然，他们并不是来给伊奥送行的，只是为了凑凑热闹，看看稀罕的事物。 毕竟若是平常，前来接送孤儿的队伍里面不可能会有骑士，有士兵，或是在场所有人的领主玛方斯伯爵。盔甲、宝剑、骑士的阵仗，甚至是为了一睹玛方斯伯爵的容貌，都是足以吸引村民聚集并围观的要素。 但是，这也不尽然，因为有几个人发现利维特一家的身影后，便主动来到了他们身边。 “我就知道伊奥这小娃子不简单，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真是后生可畏。利维特先生，你说是吧。” 靠向利维特一家的几个人当中，有一个老者向利维特先生搭话道。 “还以为只有我发现了伊奥是个天才的事，没想到你这糟老头居然也知道。” 另一个老者插话进来，随后哈哈大笑。 “看来我果然不是唯一一个发掘了伊奥才能的人呢。” 剩下的一位老妇也加入进了对话当中。 “迪黎老爹、杰克老爹、玛丽奶奶，你们也都来了吗？” “平常伊奥受你们照顾了，真是谢谢大家。” 利维特夫妇分别回应了这三位老人。 “没什么没什么，伊奥把我想要念懂的书都读给了我听，可比我那个傻孙子出息多了。照我看，他长大了一定能当上伯爵领的财政官。” 迪黎老爹笑着摆手道。 “一开始我以为伊奥只是一个烦人鬼，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老夫的毕生经验都被他拐走咯，惭愧、惭愧。” 杰克老爹以开玩笑的口吻接着说道。 “我原本以为识药配药这种难学的东西他能学会已经很了不得了，看来这个孩子真是不可小看啊。” 玛丽奶奶一脸钦佩的点着头。 看来自己一家子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伊奥，利维特太太不禁如此想到。 不过，有一件事她很确定，那就是伊奥是她们一家子的一部分，是她们不可取代的家人之一。 他们闲聊了一阵子之后，伯爵队伍里面的骑士同时跨上了马，负责驾驶伯爵所乘马车的车夫也扬起了鞭。 队伍应该是要出发了。 “希望我的儿子今后能够平平安安，希望众神能赐予他护佑，希望他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利维特太太在心内如此祈祷着。 为伊奥送行的所有人，也都为各自为他祈求了祝福。 随着一声鞭响，队伍开始浩浩荡荡的朝着领都进发。 正文 第三章 旅途之中 莉娜·菲里奥，这个精明能干、机灵懂事的女性已经担任伯爵的贴身亲随长达六年之久了。虽然年仅22岁的她作为侍女的资历远不及伯爵府上年龄大过她十岁二十岁的那些同僚，但她自认为自己即使谈不上见多识广，贴身服侍主人的这六年当中也算是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 毕竟自己服侍的主人是玛方斯伯爵，这位伯爵励精图治，工作密度很高，身为他的贴身侍女，就不得不时常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因而已经锻炼出一身处变不惊的本领。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她，面对马车中的这一番光景，也不由得将一丝惊愕挂在了平常面无表情的脸庞之上。 她很敬佩自己的主人。 玛方斯伯爵领地缘因素复杂，西邻卡里库拉尔帝国治下的比夏利公国，南邻与另一个邻国存在领土争端的罗德西路尔王国，虽然与这些国家的外交事宜还轮不到玛方斯伯爵操办，但这些国家无论施行任何针对萨玛拉尼亚王国的国策，首先受到影响的总是玛方斯伯爵领。 心怀领民的玛方斯伯爵为了确保领地的安宁，经常日夜不分的为政务操劳。仅仅只在每个月政事较少的几日，会连同家人一起前往自己在领都郊外的私宅稍作休憩。 同时，为玛方斯伯爵领效力的各色人才，也几乎都是由伯爵亲自发掘并一手提拔起来的。 在莉娜的眼里，自己的主人勤劳能干，在部下当中也拥有很高的威望，可谓是优秀领主的典范。并且就他个人而言，毫无疑问也可评价为精英中的精英。 这么一个优秀的男子，正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谈笑风生。 这番荒诞的光景正是她不由得失态的原因。 自己的主人昨日在那个被叫做利兹村的村落公干时，曾临时变更计划亲自与一家夫姓利维特的农家面谈。那时候伯爵只将现在身为利兹村牧师的施因先生——他在伯爵府担任文官的时候曾与莉娜不可避免的有过一些交集——带在身边，因此莉娜并不清楚谈话的内容。出于自己侍女的义务，她也不便向主人打听详情。 第二天一早，主人便命令自己前往利维特家以对待重要的客人的态度去把这个小孩接引到伯爵的马车之上。她对平民没有多少了解，在她的常识当中，贵族对平民不需要也不应当采取如此的礼节。这个与自己的常识大相径庭的命令让莉娜自然而然的联想到昨日的商谈。但她立刻收起自己的疑惑，忠实的执行了主人的命令。 关于眼前的这个小孩她知之甚少，唯一只从主人那里得知他名为伊奥·利维特，不久前刚刚进行了感谢祷言式，年方六岁的这些最基本的情报。 在带路的短暂独处时间里，她也并没有感觉到身边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孩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莉娜出于对伯爵的无比信任，于是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伯爵自有他的考量。 然而，与提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莉娜不一样，这次与伯爵同行并同乘马车的堡垒专家瓦卡利先生对伊奥的同乘显然是大吃了一惊。他当时看向莉娜的眼神明显就是在询问她“这是唱得哪一出？” 莉娜将自己的思维从回忆中抽回，她透过马车的窗户观察了日头，凭借经验，她估计现在距出发的时候大约已经经过了一个钟的时间。 不过只是经过了一天的八分之一而已，瓦卡利先生的态度已经发生了180度的彻底转变。 没错，瓦卡利先生虽然惊讶了一阵，但不久之后就成为了马车内愉快交流着的成员之一。 身为侍女本不应偷听主人的谈话，但在马车内，乘员之间不存在任何保密的手段，他们三人间的谈话也不住的流入莉娜的耳朵里面。 莉娜确信，他们讲的都是萨玛拉尼亚王国语，所以他们的谈话内容逐词逐句她都能理解。但是自己心内的疑惑不仅没有消解，反而越来越重。 那是因为从那个名为伊奥的小孩嘴里吐出的词汇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比如现在他们正在谈论的“伟大先哲麦亚利马斯”，莉娜记得自己在小时候曾于祖父的书库当中看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在她的印象里，著有这个名字的书，一般都是厚到凭借小女孩的力气很难拿得动的这种程度。 据莉娜所知，萨玛拉尼亚王国的平民识字率很低，同时书又是高价之物，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区区一个平民的六岁小孩能够就这种晦涩的话题与出色的主人玛方斯伯爵还有饱学的文官瓦卡利先生谈得下去。 而且他们两个大人还一脸满意的样子。 “莉娜，你怎么了。” 玛方斯伯爵似乎终于从火热的交谈当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她异于平常的表现。事实上莉娜的异常行动很多，比如平常的扑克脸正挂着奇怪的表情，坐立不安，不停往马车窗外看。要是平时的玛方斯伯爵早就能留意得到，只不过是因为刚刚他的注意力重心并不在莉娜身上。 莉娜心头一紧，她觉得自己身为侍女，居然还需要主人为自己指点失态，实在太不称职。她深吸一口气，将表情收回后，把身体转向伯爵方向，微微躬身，以恭谨的语气开口道。 “请您放心。倒不如说伯爵大人您才是旅途劳顿，昨晚的休息是否已经将您亲自考察的所累积的辛劳带走了呢？” “昨晚虽然睡得挺晚，不过事情大都办妥，睡得还算安心。” 玛方斯伯爵看了看已经把状态调整到与平常无异的莉娜，接着说道。 “没必要老是绷着脸。不过你的这份认真也正是我信任你的原因。” “感谢您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考察？” 这时，一声稚嫩的孩童声音插入了主仆间的对话。车上只有唯一一个孩子，声音的来源显而易见，正是那位奇妙的小客人，名为伊奥的小男孩。 莉娜和伯爵转过身看向他，他摆出了一副正在思考的表情，不多时，他貌似恍然大悟一般坐直了身体，带着笑容朗然说道。 “的确呢。利兹村刚好卡住了通往领都的道路，如果我是伯爵大人您，不亲自来看看肯定放心不下啊。” 伊奥露出一副小孩子搭好积木时成就感满满的笑容接着说道。 “说不定还得找个好地方建一座堡垒才行，反正防守的士兵们可以从四邻的村落调来，毕竟全领离利兹村最远的村落赶到利兹村也只需要三四天的样子呢。” 这番话说得车内剩下的三个乘客面面相觑。 “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领地的地图我在牧师叔叔那里看过，应该没有记错才对。” 伊奥见其他三人一副惊异的样子，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发言后略带疑惑的这么说道。玛方斯伯爵露出苦笑，他点了点头，一边开口。 “你说得很对，如果我的动向被邻国的间谍捕捉到的话，他们也会得到一样的结论才对。” “那这个计划……” 瓦卡利对着伯爵低声说道，似乎是想询问伯爵的意见。 “照常进行。反正只要开始动工就肯定瞒不住，我原本就打算回到领都后立刻着手安排，所以也就是早几天晚几天暴露计划的区别。” “伯爵大人，这个平民小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此刻，莉娜再也按捺不住心内的疑惑，即使犯了侍女不应过问主人谈话的大忌也不由得问出了口。 能与伯爵还有瓦卡利谈论高深的话题，仅从寥寥数语就猜出了他们此行的计划，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六岁小孩子能够办得到的事情。 问完问题后莉娜立刻就后悔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连续栽在同一个地方两次。究竟是事情太过异常还是自己能力不足？莉娜不禁在心里如此怀疑道。 但玛方斯伯爵似乎并没有责备莉娜的样子，他摆着一脸似乎在说“我十分理解你”的表情向莉娜解释。 “这就是我要把他带回领都的理由。” 莉娜恍然大悟，她再次躬身低下头，向伯爵赔罪。 “不好意思，是我出格了。请伯爵大人原谅我的失礼。” “没关系，莉娜。你没像瓦卡利那样一副眼珠都快瞪掉的样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说完玛方斯伯爵哈哈大笑。 “您又在打趣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夫活了六十数载，这样的奇人奇事还是第一次见。” 瓦卡利知道伯爵是指自己一开始接触伊奥时的失态很夸张。但是，通过交谈之后，身为一个专业文官的素养却又能够让自己有十足的把握确定，眼前的这个小孩在某些领域内的知识积累已经足以比肩自己。 啧啧称奇之余却又不得不服，这就是现在瓦卡利的的心态。 “嗯？” 身为话题中心的伊奥却一副“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的表情歪着头，发出疑惑的哼声。 果然和他母亲说得一样，懂得再多，他现在的心境也只不过是小孩水准。伯爵将伊奥的表情看在眼里，更加确定了心内的想法。 他开始在心里重新衡量伊奥。虽然自己向施因打听伊奥的来龙去脉时，听说施因最初的目的是想直接推荐伊奥任职，确实伊奥在他擅长的领域上拥有的知识不亚于自己手下的文官，然而他的小孩子心境却是很致命的弱项，同时他也不具备在贵族世界内生活的常识。就拿刚刚他随口说出自己推测出的军策这件事来说，因为这项策略本来就无法隐瞒，并且车内都是自己人，才没有酿成大祸。若是情况不一样的话，难以预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伯爵向来秉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但他也很清楚，毕竟人心隔肚皮，部下之中难免有心怀叵测的人士。就算部下没有暗中通敌，他们也并非铁板一块，现在自己正值壮年，在部下当中威望也很高，还能镇得住他们，表面上不会与自己作对，然而背地里进行权利斗争，策划些阴谋诡计，这在贵族世界里是家常便饭的事。这时候，心智不成熟很容易被利用，却又能力非凡的伊奥对伯爵而言就不再是一个可用的人才，反而更像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火山。 看样子这个孩子还需要再培养一下。伯爵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队伍继续前行，在日头挂上天空正中的时候稍作休整，进行用餐，接着又继续赶路。中途稍微安排一次小憩之后，于傍晚时分在离伯爵领都约一日路程的河边开始扎营。 今天的赶路到此为止，行走了一天，整个队伍也人困马乏，需要休息了。 在伯爵马车上乘坐的四位乘员只有莉娜一人先行下车帮忙进行扎营准备，其余三人则在马车上稍候。过了一会儿，马车的车门被打开，候在车门外的正是伯爵的贴身亲随莉娜。这就意味着伯爵的专用营帐已经搭好了。在莉娜的带领下，伯爵带着伊奥一起前往自己的专用帐篷，而瓦卡利没有与伯爵同行，他将会与护卫骑士共用营帐。 之后安排了各自的进餐，这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周围已经陷入了黑夜。 伊奥有早睡的习惯，他告知伯爵之后，伯爵便差遣莉娜安排他前往寝帐就眠，并吩咐她，让她之后以有要事相商的命令召唤自己的护卫骑士队长扎历迪特过来见他。 约莫一刻钟之后，这位四十来岁，一看就是战士风貌的男子被莉娜领进了伯爵的营帐。之后，莉娜退到了营帐之外。营帐大厅内，只留下了伯爵与扎历迪特二人。 “坐。” 伯爵向扎历迪特劝坐，于是他坐到了营帐里准备好的椅子上，等候伯爵进行说明。事实上，对于伯爵为何将他召唤过来的原因他心里大概有数。 “扎历迪特，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把你叫过来的原因吧。” “假如属下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与即将成为我养子的那名平民小孩有关。属下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叫做伊奥，是这样吧，伯爵大人。” 伯爵点了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想。 “昨日事务繁忙，没法与你细谈，所以趁今天这个时间，有两件事情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您请讲。” 扎历迪特坐正身体，露出一副认真的神情。 “我很清楚你对我的忠心。假如在战场上有一支箭射向我，有一柄剑刺向我，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因为你会用你的身体替我挡下它们。” “这是自然，属下既是伯爵大人的剑，也是伯爵大人的盾。”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有点不太合适，对骑士而言，能在战场上为自己的领主献出生命，履行对领主的忠诚，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是，我仰仗你的忠诚，对你发出收养一名平民小孩的无理命令，这件事不仅不能为你带来荣耀，甚至还会使你以及你的家族蒙羞。” 贵族非常看重出身。在贵族家系当中，平民最多只能成为小妾或是入赘的夫婿，家族的继承人或是正妻一定得是贵族身份。让部下收平民当养子这种命令已经近乎侮辱，为了捍卫家族的荣耀，甚至可以当场与领主决裂，并向领主提出决斗。 扎历迪特深吸一口气，花了少许时间组织了一番语言后，站起身来真诚的说道。 “伯爵大人，属下只是一介武夫，讲不出多少花哨的话。但是，属下自幼与伯爵大人一同长大，您是一名心系领民，善待部下的好领主，属下自信比领地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伯爵大人的理想就是属下的理想，若是伯爵大人您判断让属下执行这个命令能够让您离理想更近一步的话，属下必欣然遵从，绝无二话。” “好，我明白你的决心了。不过，我有一个办法，能让这次收养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但这需要你帮忙。” 伯爵向扎历迪特露出微笑，并招手示意他落座。 “属下愿闻其详。” 扎历迪特一边回答伯爵，一边按照伯爵的指示坐了回去。 “我打算伪造那个孩子的身份。” 伯爵沉下声，将酝酿了一天的想法直白的讲了出来。 “您是指……”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你的家系当中，有一位算得上是你族弟的人物特别喜欢拈花惹草，最后也因为风流病英年早逝，对吧？” “真是惭愧，属下的这位族弟放浪不羁，在家族里面的名声不大好，污了您的耳朵了。不过，您为什么要突然提起他。” 扎历迪特低下了头，替自己的族弟为伯爵谢罪。之后，他向伯爵说出自己的疑问。 “因为我需要借助他才能完成我的计划。我就直说吧，我打算诈称伊奥是你这位族弟的私生子。” “这……” 扎历迪特不禁愕然，他瞪大了双眼看向伯爵。 “如此一来，你过继族弟的孩子作为你的继承人就是一桩名正言顺的事情。你的族弟风流成性，在民间有私生子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更何况已经死无对证了。虽然伊奥的身份是私生子，不光彩，但总比收养一个平民来得好。” “原来是这样。可要是有人找到了伊奥的亲生父母并进行调查，或是他们来领都看望伊奥的时候，他的身份不是会暴露吗？” 伯爵点了点头，随后开口回答扎历迪特的疑问。 “关于这一点，我打算再给伊奥增加一个孤儿的身份，并诈称他的亲生父母是伊奥的养父母。而你之所以会选择过继伊奥，除了因为他是你族弟的血脉外，还因为你对他的孤儿处境心生恻隐。这样，收养的正当性还会再多一分。只要你我一起咬定这个事实，平民的说法是构不成影响的。到时候他们来领都时，我会亲自向他们解释，他的父母并非不识时务，我想他们能够理解。所以，扎历迪特，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您为了保住属下的声誉不惜煞费苦心进行谋划，属下自当奉上绵薄之力。那么，您打算怎么向那个孩子解释这件事呢？” 伯爵略做思考后，一字一句的开始进行说明。 “这次同行的成员当中，只有你我知道这个孩子的出身详情，就连莉娜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认为，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回到领都后，我会借向他介绍新养父的名义制造我们三人面谈的机会，到时候再向他解释清楚。扎历迪特，你也要留意不能说漏嘴。” “您请放心，就算是内人属下也会彻底瞒住她。” “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你的牺牲必然意义重大。只要能把那个孩子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再加上正确的引导，他一定能够成为让伯爵领变得繁荣的关键人物，你的家族也会因此受益。就连我，也难以预料他究竟能够具有多大的价值。” 伯爵向扎历迪特做出保证。 “属下相信伯爵大人的眼光，一定会善待我的这位养子。” “很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的护卫任务也拜托你了。” “请您放心，那么属下就此告退。” “稍等一下，扎历迪特。” 伯爵叫住正打算离开营帐的扎历迪特，他略带不解的转身回头，发现伯爵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扎历迪特，我的挚友。不止明天，今后也要拜托你伴我左右，助我一臂之力啊。” “您言重了，伯爵大人。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随后，营帐里响起了两个曾是总角之交，如今也情谊不减的男子共同发出的豪迈笑声。 次日一早，伯爵的队伍继续踏上返回领都的路程。 在伯爵所乘坐的马车当中，气氛与前一日大相径庭。惊讶与疑惑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一阵兴致盎然的火热交谈。 由于莉娜卸开了心结，不时也参与进交谈当中，原先伯爵、瓦卡利还有伊奥所谈论的晦涩话题，渐渐转移到以伊奥为话题中心的对话。 这个谜一样的小孩子浑身都是谈资。 话题可以是他的生活方式，他的成长经历，他的想法，诸如此类。 车上除开伊奥的三人仿佛不再是封疆大吏的伯爵，照顾贵人的亲随，执掌政务的文官，而变成了随处可见，喜欢对亲戚家的小孩子问长问短的叔伯阿姨。 谈话的过程当中，伯爵时不时露出与他那张精干脸庞不甚相配，却又发自肺腑的温柔与怀念的表情。 心细的莉娜留意到了伯爵的变化，她很清楚，身边的主人除了是一位政务繁忙的领主，同时也是一位丈夫，一个父亲。 伯爵的妻子名为伊莎贝拉，是萨玛拉尼亚王国的王族成员，她的父亲与现任萨玛拉尼亚王国国王是堂兄弟关系，为人聪慧贤淑，为伯爵育有一子一女。其中，身为哥哥的儿子卡亚利今年8岁，正在接受贵族基础教育。小女儿薇诺刚刚一岁出头，还处在蹒跚学步的年岁。 萨玛拉尼亚王室会与所有边境伯家系进行联姻，这也是萨玛拉尼亚王国与治下的边境伯凝聚较为紧密的原因之一。 莉娜猜想，伯爵应该是回忆起自己与家人相处的时光，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她不禁心头一软，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寻得一位能以柔情待她的如意郎君呢？莉娜的内心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伊奥，你的牧师叔叔有告诉过我，你跟自己的父母讲过想要去王都，是这样吧？” 伯爵对伊奥的提问将莉娜的心绪拉回现实，坐在她对面的瓦卡利一边点头一边沉吟“没想到这小子还有如此的打算”。 “嗯，是这样没错。” “你想去王都干什么？” 伯爵将提问更进一步。此时，伊奥露出了十分灿烂、天真的笑容，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所有的故事里面都有讲，王都是全国最大最大的城市，我想，在那里肯定有很多待在利兹村无法亲眼目睹的新鲜事物。我喜欢未知，我想了解我所不知道的一切。只有去王都，我的愿望才能得以实现。” 伊奥话音刚落，伯爵便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他便说道。 “很好很好。我很能体会你渴求未知的心情，我也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能去成王都。” 这句话令伊奥如同小鸡啄米般点起了头，似乎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就在这时，伯爵话锋一转。 “王都确实如你所说，是全王国最繁华的城市，只不过，那里也并非什么善良的地方。像你这种小孩子要想在那里立足的话，只能是天方夜谭。” 刚刚还很兴奋的伊奥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的火堆一样立刻沮丧下来。伯爵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边接着道。 “不过，你也不要灰心。接下来你要随我一起去的领都虽然比不上王都那般繁华，但在那里，也有利兹村远远比不上的大量未知与新鲜事可以供你发掘。” 沮丧的伊奥把双手撑在大腿上支撑起身体，随着伯爵的一字一句逐渐又变得兴致勃勃起来。伯爵对伊奥翻脸如翻书的态度心底暗觉好笑，但他还是一脸认真的把话继续讲了下去。 “并且与王都不同，我是领都的主人，我可以提供给你很多帮助，而且，窗外保护我们的那些骑士的队长将会成为你的新父亲，他也能够好好保护你，这么一来，你在领都就能安心实现你的愿望。这样是不是很棒？” “嗯！伯爵大人，谢谢你！” 伊奥的情绪似乎兴奋到了顶峰，由于坐在椅子上，悬空的双脚不停踢动，眼睛里也闪烁着光芒。 但剩余的两人却面面相觑。 骑士的队长，也就是扎历迪特即将成为伊奥的新父亲这种说法也就意味着伊奥将会被他收养。这个孩子不是平民小孩吗？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妥当了？这些疑问齐刷刷的写在了两人的表情之上。 这时，伯爵趁着伊奥不停嘟哝着“好棒、好棒”有所失神的空隙，悄声对这二人表示“详情回到领都再谈”。 于是二人躬身向伯爵行礼后，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在那之后，队伍继续马不停歇朝着领都进发，傍晚时分，伯爵一行人总算是到达了领都。 首先夺走刚刚走下马车的伊奥目光的是将领都围成一圈的高高城墙。 萨玛拉尼亚王国设置边境伯爵领的理由一方面是出于统治效率的考虑，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边境伯爵领成为保护王国直辖领的屏障。所以，每个伯爵领的领都除了是此伯爵领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以外，同时也兼具领内最大军事要塞的功能。 玛方斯伯爵领领都设有两层城墙。第一层就是现在展现在伊奥眼前的外城墙。这堵环绕了领都一圈的城墙为领都提供了第一重坚实的防护，能够进出领都的出入口只有设在领都四个方向上的大城门。 只在故事和图画上见过城墙的伊奥就像一匹脱缰的小野马般冲到城墙墙脚。他用手触摸城墙感受材质，抬头估计城墙的高度，观察城墙的构造，又踏踏踏后退好几步扫视城墙，估计城墙的宽度，同时，嘴里不停自言自语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但他还没随心所欲多久，便被即将成为他养父的扎历迪特像是抱起一只野猫一般囫囵将他抱回队伍那边。 “可别到处乱跑，领都可不小，要是走丢了就很难找了。” 这是扎历迪特向伊奥说的第一句话。 “嗯，我知道了，对不起。” 伊奥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低着头向他道歉。他委屈的样子让扎历迪特这个莽汉子一时手足无措，他折腾了好一会儿，最终把手放到了伊奥的头顶，轻轻的抚摸起来。 “好了好了，等伯爵大人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会亲自领你逛一圈领都，所以现在先乖乖听话，如何？” “好！” 扎历迪特虽然不甚了解伊奥，但他答应的事情却刚好是伊奥最期待的。于是伊奥立刻多云转晴，向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大汉被孩童的天真笑容击沉了。 此时的伯爵正在安排入城的事宜。他将一同前来的孤儿交托给负责安排的官员，慰劳并解散了护送队伍，只留下包括扎历迪特在内的骑士小队。接着，与负责迎接的人员进行衔接，将旅途中乘用的朴素马车更换成了一辆明显豪华得多的马车。它的用料与装饰非常讲究，内部铺装也比之前那辆精致豪华，除了这些以外，这辆马车还有一个决定性的不同点，那就是马车侧面绘有一枚徽章，这是玛方斯伯爵一系的家徽。 这辆马车又勾起了伊奥的极大兴趣。上车之前，他揣摩车的装饰艺术，上车之后，又为内部的精致频频感叹。 一行人于是接着朝着位于内城的伯爵城堡前进。 领都还有第二层城墙，它将伯爵的居城与贵族居住区包围在内。这一区域称为领都的内城区。同时，此时伯爵的队伍正位于的区域，也就是夹在两层城墙之间的部分，则被称为领都的外城区。 队伍前进的街道是用石板铺设，并精心处理过的平整道路。马车在上面行驶，不会像旅途当中一样不停颠簸，因此此刻带给伊奥的这种截然不同的舒适感不仅仅只是来源于车内的软垫座椅。街道两旁的建筑透过马车映入伊奥的眼里，随着队伍前进，建筑的豪华程度也逐步提升。虽然时近傍晚，天色渐黑，但街道上仍旧人来人往，一派繁荣景象。这与一到傍晚就变得静悄悄的利兹村截然不同。同时，这里也闻不到在利兹村所弥漫的特殊异味——那股异味主要来源于村子里的牲畜。 队伍行进到内城墙的城门处。守卫认出了这是伯爵的专用马车，很快就开门放行。 内城区的景象与外城区陡然不同。 供马车行走的道路很宽阔，建筑也都是占地较广的独栋独院，并且看起来豪华得多。 不过，内城区比外城区安静，而且这里完全没有乡村市井所独有的气氛，仿佛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顺着队伍前进的方向看去，一座高大的石质城堡十分夺人目光。 那就是队伍的最终目的地，玛方斯伯爵的居住处，领都的伯爵城堡。 不多时，队伍便到达了城堡。 在城堡的入口，身着整齐的侍女服的佣人排成两列躬身等候，她们的中间留出了一条通往入口的通道。在两列队伍的中间，有一位身着笔挺管家服的老绅士，他与先行走下马车的莉娜交换了眼神，在莉娜走下马车之后，这所城堡的主人，玛方斯伯爵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欢迎回来，伯爵大人。” “欢迎回来，主人。” 迎接伯爵归来的人员齐声道。接着，莉娜帮助还在马车上的伊奥下了马车。这个迎接阵仗让伊奥感觉很新鲜，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兴趣。 但伊奥的现身让老绅士皱了皱眉头，伯爵察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他对着迎接队伍说完“各位辛苦了”之后，特意走到他身边，轻声对他道。 “哈尼，这个小孩子是我重要的客人，我会亲自安排他。” “在下明白了。” 被伯爵叫做哈尼的老绅士微微颔首。他正是负责打理伯爵家事，出身于专门担任伯爵管家家系的伯爵府管家。 此时天色已晚，管家哈尼便迅速安置了伯爵队伍的人员，伊奥则由莉娜按照伯爵的安排带领到客房就寝。 虽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但伯爵在心底打定了主意，现在先将它们暂时放到一边，今晚就好好和家人聚一聚，尽一尽自己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好了。 他带着期待的心情，走向有自己的妻儿等候着的，属于自己的家。 正文 第四章 收养披露宴之前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伊奥便睁开了双眼，从自己以前从未睡过的柔软床铺上坐起身来。 他回忆起自己这几天的经历。 乘坐马车的长途旅行，走马观花的城市游览，以及在装饰精致的城堡客房内过夜。 短短数日，便经历了好几件自己之前从未经历过的未知事物，这令渴求未知与新鲜事的伊奥心花怒放。 果然正如伯爵大人所言，比起远在天边的王都，现在就近在眼前的领都同样也有很多未知等待着他来发掘，他满心都是迫不及待的情绪，兴奋而又悸动。 不过，虽然他才刚刚坐起身，他的目光便被屋内的某件陈设死死的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像是用石头制成，却又洁白如玉的花瓶。对他而言，无论是花瓶的材质、制法，或是花瓶上的艺术花纹，都是他渴望深入了解的事物。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又被支撑花瓶的雕花木柜所吸引了过去。这个柜子虽然没有花瓶华丽，但他对伊奥同样也具有不逞多让的吸引力。 就这样，他的目光聚焦在各种新鲜事物之上，不停在屋内不停扫视着——墙上被华丽木框装裱着的画作，地面上织有规则花纹的地毯，带有天顶的大床依次映入他的眼帘。 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已经从前到后，从上到下，从外到内扫了屋子一圈。 兴奋感驱使着他准备下床，正当他打算摸索自己的衣物时，身上的异样触感让他停下了动作。 这时他才发现，穿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件用细致布料制作的睡衣，自己之前的粗布衣服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仔细回忆昨晚的情景，随即想了起来，昨晚他困得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之前，似乎有谁替他更换了衣服。 这身细致的睡衣上面绣有的花纹很素雅仔细，整身衣服虽然式样单纯，但却有一种高贵的气质。 正当伊奥犹豫是否要穿着这一身贵重的行头下床时，响亮的钟声开始响彻起来。 伊奥知道，这声钟声是用来报时的，看天色判断，它应该是每天第一声的报时钟，并且它有个别名，叫做晨鸣钟。 每当一天经过了8分之一，负责敲钟的报时人就会敲响钟声。但每天只敲响钟声六次，因为晨鸣钟之前的两钟时间内正是大家睡觉休息的时间，不需要敲钟。 除了晨鸣钟以外，每天这六声钟声中，还有两声钟声拥有别名——第三钟叫做正午钟，第五钟叫做夜至钟。顾名思义，第三钟敲响时即为正午，而第五钟敲响的时候就是傍晚天将入夜之时。包括具有别名的钟声在内，平常也会用它敲响的顺序来称呼它。 这时，客房的房门应声而开，出现在门口的是单手抱着衣物的莉娜。 “伊奥少爷，您已经醒来了吗？” 莉娜虽然这么出声问候，但她对伊奥的早醒并不意外，她已经准备好更换衣物就说明了这点。在回归领都的旅途之中，她已经知道了伊奥会早醒的习惯，所以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暂居伯爵城堡的时日，会由莉娜来照顾伊奥的起居。这是伯爵亲自给她下达的命令。下达命令时，伯爵特意叮嘱她，要她看好伊奥，他想去哪儿可以尽量满足他，但是必须由她寸步不离的随身看护，同时要限制他与外人的交流。 命令下达完毕后，伯爵又做了补充，让她在今天敲响第二钟的时候把他带到伯爵城堡内的会客厅。 这项任务伯爵选择派给身为他随身亲随的自己而不是府内的其他侍女，莉娜很清楚这其中所包含的意义。 “是的，莉娜姐姐。” 伊奥回答了向他问候的莉娜。这位身着整洁的侍女服，随时都面无表情的年轻女子从一开始与自己见面的时候就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一开始伊奥对此很不习惯，但现在也慢慢接受了下来。 “那么请容我服侍您打理更衣，之后请随我一起下楼，您的早点已经预备好了。” 莉娜说完这句话后便进入房间，他服侍伊奥完成起床前的打理，并替他换上了准备好的一套室内常服，待他坐到床边之后，又替他穿上了一双做工精巧的鞋子。 一切收拾妥当后，伊奥跳下床来，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又原地转了一圈，体会着这轻柔又温暖的触感。接着，他跑向安装在房间内的更衣镜，铜镜中映射出的自己的身姿与之前的那个平民小孩简直判若两人。 这个变化归功于莉娜的悉心打理以及这身贵重的行头。 莉娜在旁边默默侯着，等待着这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折腾了一会儿之后，她走到客房门口，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并向伊奥开口道。 “请随我来。” 于是，伊奥跟上莉娜的步伐，来到已经准备好食物的餐堂。在莉娜的引导下入座的伊奥向莉娜用视线征求了她的同意后，将自己桌前的一片面包拿起来咬了一口。 这时，伊奥不禁回忆起自己家庭的餐食。 利维特一家是玛方斯伯爵领乃至萨玛拉尼亚王国寻常的农户人家，他们的饮食结构一般是以面包为主食，辅以土豆糊，蔬菜汤，以及少量蛋类以及奶类。肉类食物由于难以保存且高价，所以不常吃到。加入肉干的蔬菜汤以及加入熏肉丁的燕麦粥，是他们常见的使用肉类食材的餐点。 就他而言，面包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是，当他的手触摸到现在自己正咀嚼着的这块面包时，松软的异样手感便让他稍微吃了一惊。 同时，一口咬下去之后，就像咬到了软软的棉花一般。 在他的印象里，面包应该是硬邦邦的食物，而手上的这块面包，则刷新了他的常识。嘴里的面包咽下后，他立刻向身旁正在往面包上涂果酱的莉娜发问。 “莉娜姐姐，这个面包和我吃过的不一样！为什么它能那么柔软呢？” 莉娜看向不顾在他手里的那块被咬了个月牙形的面包，双眼闪烁着求知欲光芒盯着自己的伊奥，略做思考后，向他说道。 “我听说这是因为伯爵城堡的厨师使用了一种叫做‘酵母’的原料，把它加到面团中的话，烤出来的面包就会变得松软。” “原来是这样。真想亲眼看看这个‘酵母’长得什么样。” 伊奥十分开心，一边踢着悬空的脚，一边唰唰唰迅速嚼下了一块面包，于是莉娜把自己涂好果酱的面包递给了他。 “涂好果酱再吃会更好吃一点，请用。” 伊奥双手并用横着接过来那块涂满果酱的面包后，连着果酱一起将面包吃进了嘴里。 “嗯！酸酸甜甜的好好吃！这个果酱是怎么做的啊？莉娜姐姐！” 被甜味俘获心灵的伊奥变得更加兴奋，他摆出比刚刚还要迫切的表情继续朝着莉娜发问。莉娜清了清嗓子，向他解释道。 “听说这是将水果粉碎之后加糖熬煮，再冷却后制成的。” “原来是这样！” 求知欲得到满足的伊奥也风卷残云般嚼下了那片面包，接着，莉娜又将一块熏肉卷饼递给了他。大块熏肉让伊奥不禁咽了一口口水，他这次没有发问，而只是按部就班的将食物送进了肚子里。 但小孩子的食量毕竟有限，喝下莉娜递给他的一杯热牛奶之后，伊奥便吃饱了肚子。 这时，伊奥的情绪冷不丁的从兴奋飞快下落到了低沉，这番变化自然没有逃脱莉娜敏锐的双眼。 “您怎么了，伊奥少爷，食物不合您口味吗？” “不是这样的，莉娜姐姐。这些食物很美味，我很满足，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吃到的话是不是太狡猾了？” 伊奥的问题让莉娜不禁愣了愣神。不过，她立刻让自己回过神来，告诉伊奥。 “只要您能够好好努力成为伯爵大人的助力的话，我认为，用不了多久，全领的大家肯定能够吃上一样的食物的。” “全领的大家，都能吗？” “是。” “嘿嘿。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谢谢你，笑起来很好看的莉娜姐姐。” 伊奥这突然的夸奖让莉娜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微笑。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可爱孩子呢？她不禁在心里如此想到。 ◇ “莉娜姐姐，我想参观一下这座城堡。” 早餐过后，伊奥向莉娜提出了她已经预料到却也仍然令她立刻绷紧神经的要求。 还有大约半个钟，就到了伯爵要求她带领伊奥去会客厅的时间。 莉娜一边应允伊奥，一边迅速在脑袋里规划好路线。怎么走能够让伊奥看到更多的新鲜事，同时又接触尽量少的人，这是她设计路线的出发点。 在出发之前，她嘱咐伊奥，在城堡里必须乖乖跟着她，不然会给大家添麻烦。 伊奥点头同意后，急不可耐的拉上了莉娜的裙角，露出兴致勃勃的眼神。 莉娜深吸一口气做好准备后，开始领着伊奥参观城堡。 于是，在这一个半钟的参观结束后，莉娜感受到了足以匹敌随同伯爵进行重要事务时的心力交瘁。 一方面，伊奥这个孩子太能问了。 在参观的过程中，只要是看到任何对他而言是未知的事物，伊奥都要向莉娜问个一二，不过万幸的是，只需要简单的说明，伊奥就能理解，这让莉娜少废了很多唇舌。 另一方面，没想到来往于城堡的人会那么多，为了避开他们，让莉娜下了一番苦功。 但终于还是马上就能平安无事的完成伯爵大人的嘱托了，莉娜在心里为此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只要把他领到会客室，就能大功告成。 与内心千转百回的莉娜不同，伊奥则是好好享受了一番城堡参观之旅。参观的过程当中，兴奋欢乐的伊奥与如临大敌的莉娜，这对对比鲜明的二人组共同构成了一幅奇特却有趣的光景。 虽然莉娜尽力避开了城堡内的人与伊奥的接触，但在城堡当中，这个小孩子却早已成为了话题。原因很简单，虽然这栋城堡当中，包括佣人与守卫在内，居住有不少的人，但真正举家住在城堡当中的，仅仅只有伯爵一家，佣人与守卫的家人都是住在贵族区自己家的宅邸。 也就是说，除非在特殊情况下，比如伯爵在城堡内邀请别人的家庭一起举行宴会这种状况，否则在伊奥来到城堡之前，城堡内的小孩只有伯爵的孩子。而现在，伊奥则成为了城堡内唯三的孩子之一。 现任的管家老绅士哈尼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在他的管理下，城堡内的佣人们在工作时间内纪律井然，但这还是避免不了工作之余关系好的小团体之间谈论这些事情。 莉娜身为伯爵的贴身亲随，地位要比城堡内的普通侍女高一些，基本上与管家哈尼持平，她平常除了工作或者是在必要的社交场合下，与普通佣人之间的交流比较少。所以她并不知道在一些小圈子当中，这个话题甚至已经发展到“难道伊奥是伯爵大人的私生子吗”这种莫名奇妙的程度了。 事实上，伯爵为人洁身自好，这是全领地众所周知的事情，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这种说法的荒诞不经。但沉醉于幻想中的侍女们显然顾不得这么多，任凭自己的想法天马行空的乱窜。 在前往会客室的路上，莉娜大概能够猜到，伯爵应该是打算向伊奥交待即将到来的收养事宜。她觉得，既然扎历迪特愿意收养伊奥，那么伊奥多半还有什么隐藏的身份——至少不可能只是普通的平民小孩。而且伊奥为什么会懂得许多对六岁的小孩而言过于高深的知识，却又对很多常识性的东西不甚了解，这对莉娜而言仍然还是未解之谜。 果然如莉娜所料，来到会客室门口时，刚好撞见了包含伯爵与扎历迪特在内的一行人。此时跟在伯爵身后的侍女是伯爵另一位贴身亲随，名为莎莉。 “早上有遇到什么异常事态吗？” 伯爵看到了莉娜与伊奥两人，待他们走到自己身边后，伯爵向莉娜发问。 “请您放心，一切正常。” “做得很好，莉娜，辛苦了。” 听到莉娜的平安回复后，伯爵带着笑容表扬了莉娜。要是莉娜是北方国度长有尾巴的兽人的话，恐怕那条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早上的辛苦有了回报，某种意义上还得感谢伊奥才行，正是因为他，才能让自己获得能够赢得伯爵的赞许的机会。 “莉娜、莎莉，接下来我们有要事要谈，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会客室，明白吗？” “是。” 她们俩默契的一起回复了伯爵。于是，伯爵身旁比较靠近会客室大门的莎莉为他们打开了门，等他们进去之后再把门仔细关上。接着留在门外的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了会客室大门的两旁，开始履行伯爵交托给她们的职责。 进入会客室后，伊奥与扎历迪特坐在一边，伯爵坐在他们对面。 “这身衣服挺适合你，伊奥。” “嘿嘿，穿起来也感觉很舒服，一开始虽然有点不习惯，但现在好多了。” 伯爵以对伊奥装扮的评价作为谈话的开头，而伊奥则笑嘻嘻的回应了伯爵。 “习惯了就好，这套衣服就送给你了。那么，我正式向你介绍一下，现在坐在你旁边的这位叔叔，他名为扎历迪特·勃努，你们也应该已经相互熟悉彼此的容貌了对吧？还记得之前在路上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为了在领都更好的保护你，得让这位扎历迪特叔叔成为你的新父亲，他的妻子，自然也会成为你的新母亲。” “嗯，我记得。” 伯爵将谈话切入正题。 “那我问你，你觉得让这个叔叔当你的父亲意味着什么呢？” “伯爵大人，我觉得是像干爹一样的关系。” 伊奥的回答令坐在他身旁的扎历迪特大笑出声。听伊奥的回答，他似乎并没有理解接下来的安排。不过伯爵并不着急，因为今天他特意安排三人谈话，就是为了向伊奥解释清楚一切。 毕竟这次的收养一点也不普通。 “你想错了，这句话就是它的字面意思。扎历迪特叔叔将会成为你的养父，这是和父亲等同的关系。” “咦，可我是有父母的啊，怎么能有两对父母呢？” 伯爵的话让伊奥陷入了疑惑。 “没错，并不是两对父母。伊奥，今后你的父母只有一对，就是收养你的扎历迪特叔叔以及他的妻子。” “那就是说，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吗？” 伊奥着急的站起身，说出这句话来。 “别着急，伊奥，你先坐下。这只是表面上的形式而已。” “形式？” “没错，形式。要想好好把你保护好，让你安心生活，就必须要通过这样的形式才行。” 伊奥歪着头，像是还没听懂，不过他还是按照伯爵的示意坐回了椅子。于是伯爵接着往下说道。 “你的父母无法保护远在领都的你，所以必须向外界宣称你已经成为了扎历迪特叔叔的养子，凭借他的地位和人脉，才能保证你在领都的安宁。之后会向外宣布你是扎历迪特叔叔某位家族成员流落民间的私生子，这样他就能有足够的理由把你收为自己的养子了。” 伯爵避开了关于贵族平民之间差异的部分，他认为，只要能让伊奥理解到这种程度的话，在现阶段就已经足够了。 “私下场合，比如他们来领都看望你的时候，你们仍然能以父母关系相处，但是在公开的关系上，得把他们当成你之前的养父母，而把我当成你现在的新父亲。” 扎历迪特补上这么一句，并摸了摸伊奥的头。 “之前我也说过，我也会保护你对吧？但是我身为领主，不能无缘无故向在他人眼中我们是素不相识的你提供帮助，要不然我的部下们就该认为我们之间有密不告人的关系了。例如你是我的私生子之类的。所以我们有必要确立这样的关系，如此，我就能以保护属下孩子的理由向你提供帮助了。” 伯爵的话告一段落，他观察着伊奥的反应。伊奥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怯怯的向伯爵发问。 “那我，还是我爸爸妈妈的孩子吗？” “这是当然。” “我还能再叫他们爸爸妈妈吗？” “私下会面的时候可以，但是在公开的场合下，你最好直呼他们的名姓。这些繁文缛节的事项之后我会安排专人教导你的。” 伊奥点了点头，随后眼睛里充满了决心，他鼓起勇气说道。 “伯爵大人，我明白了。今后我会作为扎历迪特叔叔的养子好好成长，以后一定会成为伯爵大人的助力的。” 成为我的助力吗？伯爵思考了一番，似乎自己从未向伊奥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才对。不过既然伊奥有这样的想法，那也再好不过了。 “嗯，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位扎历迪特的孩子了。所以，你还要叫他叔叔吗？” 伊奥听了伯爵的话后，扭过身子看向扎历迪特。 “那个，父亲，今后也要劳您费心了。” “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好你的，放心。” 扎历迪特一把将伊奥抱到自己的膝盖上，这一举动让伊奥吃了一惊，不过他随即露出了笑容。 “嗯！” 伯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点了点头，随即摆出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那么，扎历迪特，我命令你，三天之后举办宴会披露收养伊奥这件事。届时只能让伊奥露面，一切外界接触都要以‘伊奥刚刚从平民身份回归贵族社会，没有足够的教养进行社交’为由予以拒绝。我会出席这场宴会，所以放开手去应酬那些缠人的对象就好。” “是，属下明白了。” “从今天开始，伊奥就住进你们家。一定要好好照顾他，扎历迪特。” “请你放心，伯爵大人。” 于是，这场谈话顺利的画上了句号。 ◇ “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伊奥。” 谈话结束后，扎历迪特就把伊奥领到了自家宅子。 扎历迪特的家是一幢带有院子的独栋洋房，院子里建有仓库、马厩、佣人居所等别幢建筑。 事实上，扎历迪特虽然担任伯爵的护卫骑士，是伯爵十分信任的亲信，但他的贵族位阶并不算高。因此，他的宅邸不如领地内家底殷实的大贵族那般豪华。 不过，宅子的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整栋屋子给人一种干净整洁的印象，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有在好好仔细的打理过。 扎历迪特牵着伊奥的手，领着他进入了屋子。 “老爷，您回来了。咦，这个孩子是？” 这时，一位举止稳重的女子前来迎接扎历迪特。当她看到被扎历迪特牵着的伊奥时，疑惑的向扎历迪特发问。 “蜜雪儿，我回来了。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家族族弟的孩子，名为伊奥。不过，今天开始他就过继到我们家，正式成为我们家的孩子。伊奥，这位女性就是你今后的母亲，她叫蜜雪儿。” 扎历迪特为他们两个进行了简单的相互介绍。很显然，这位叫做蜜雪儿的女性就是扎历迪特的妻子。 “这可真是突然……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得立刻让奥蒂去订做一些小孩子的服饰才行了，为此还得量一下他的尺寸。还得让西玛去收拾一间房间……” 蜜雪儿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露出了很困扰的表情，沉吟着接下来应该要进行的准备。伊奥看到了她的表情后觉得很不安，于是低声道。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给您添麻烦了。” “不要紧，伊奥。我很欢迎你。我一直都希望家里能有一个小孩子，所以还得谢谢你帮我达成了这个愿望。正如你父亲介绍的那样，我是他的妻子，名为蜜雪儿，今后就是你的母亲了。我们好好相处吧。” 蜜雪儿听到了伊奥的道歉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吓到了这个年龄不大的小孩子，她立刻收回了自己的不安表情，露出微笑安抚伊奥。见伊奥还是怯生生的不说话，蜜雪儿又接着补充道。 “孩子，你放心。我很乐意当你的母亲，刚刚那样作为一个母亲为孩子操办事务的感受我也很喜欢，所以你没有添麻烦。” “这样就好。谢谢您，母亲。” “嗯，这样就对了。” 在那之后，蜜雪儿指挥着家里为数不多的佣人忙活了起来，开始着手进行新成员入住所必要的准备。 在伊奥量完尺寸后，趁着空隙，伊奥悄悄的询问扎历迪特。 “父亲，我真的没有给母亲添麻烦吗？” 扎历迪特又把他的大手放在了伊奥的头上，并回答道。 “你放心，你的母亲既然会像这样认真仔细的为你的到来做准备，那就说明她很愿意接纳你。如果她讨厌你，觉得你给她添了麻烦的话，她就应该会叫人把你扔到外面的马厩里，眼不见心不烦，对吧？” “母亲是这么可怕的人吗？” “哈哈哈，当然是在开玩笑。不过你的母亲不喜欢临时安排事情，她是一个处事井井有条，习惯事前做好安排的人，更何况是收养孩子这种大事情，所以跟她介绍你的时候她才会不高兴。” 这时扎历迪特也压低了声音。 “不过伊奥，你要记住，我们是形式上的养父子的这件事除了伯爵大人、我，还有可能会来领都看望你的亲生父母以外，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养母。” “我记住了，父亲。” 安排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一直持续到正午钟响起。 于是他们开始用餐。 在餐桌上，扎历迪特向蜜雪儿详细说明了伊奥的身世——自然是伯爵是伪造的那一套，并告诉她三天后要举行披露宴会的安排。 由于伯爵要亲自莅临，自然怠慢不得，所以午饭刚刚吃完，蜜雪儿便又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当中。 确定邀请名单，进行宴会的材料、会场、流程的事前准备，这些都是需要仔细安排的事情。 原本打算明天兑现承诺带着伊奥参观领都的扎历迪特也被蜜雪儿阻止了。 “虽然伯爵打算以伊奥教养不足为由雪藏他让他不至于在社交场合中出问题，但是既然伊奥要露面，那么就应该趁这几天教导他一些贵族的基础常识，好应对宴会的场合或者万一出现的突发状况。领都也不会突然飞走，参观的安排就暂且先推后吧。” 参观领都的安排被驳回使得伊奥陷入了沮丧，正当蜜雪儿手足无措即将心软的时候，进行的贵族常识教育却又让伊奥摆脱沮丧变得高兴起来。 他真是个奇怪又有趣的孩子。蜜雪儿得到了对伊奥的首个评价。经过了三天的精心准备，终于，来到了举办宴会的那一天。 正文 第五章 收养披露宴与秘密教育的商谈 “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 刚刚迎接完来客的蜜雪儿揉了揉差不多要笑僵的脸，乘着空隙走到似乎也是刚刚从应酬当中脱身的丈夫扎历迪特身边，向他发了句牢骚。 “毕竟今天伯爵大人会亲自莅临这场宴会，况且，最近的形势也很有文章，鼻子很灵的某些人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扎历迪特也一副头疼的表情以牢骚回复了自己妻子的牢骚。 披露扎历迪特收养伊奥的宴会即将开始，前来参与的宾客们也陆陆续续汇集到位于扎历迪特家的宴会会场。 然而，这次宴会的情况却和计划不大一样，最直观的差异就是宾客数量远远超过了扎历迪特所拥有的人脉广度。这是因为除了他们预定要邀请的宾客之外，还过来了许多意料之外的客人。他们有的是以与被邀请的宾客一同前来的理由参与宴会，有的是在前几天厚着脸皮向扎历迪特家讨了请柬，甚至还有一小部分客人是不请自来。 伯爵会参与这次宴会确实会吸引一些想要巴结领主的人参与，但原因不仅仅于此。 就在前几天，伯爵公开了要在利兹村修建堡垒的计划，并选定了监造官的人选。只要资金筹措完毕，立刻就会动工修建。 贵族们对领内的风吹草动十分敏感，更何况是这种大型的建造计划。很多人立刻推测出伯爵的这项计划是为了针对野心勃勃的比夏利公国，不惜启用这种劳民伤财的手段这就意味着局势肯定已经十分不妙了。 正巧听说伯爵会出席这次宴会，不少原本与扎历迪特没有什么来往的贵族便争相参与进来。这些人多半都是想要趁着这种社交场合来探探伯爵的口风。 假如要开战，那么转移财产或是举家避战这都是需要准备与时间的，所以越早知道确切的消息越好。 预定之外的客人大批涌入使得最后决定参与宴会的宾客数量最开始翻了一番还多，这让宴会准备工作的强度瞬间激增，负责准备宴会的蜜雪儿因此吃了一番苦头。原本就不喜欢临时有变的她今天还得赔着笑脸招待这些罪魁祸首，这让她心里很窝火。 这些不速之客事实上对一个小骑士收养什么样的孩子并不感兴趣，而他们偏偏又占了宾客数量的大多数。单就宾客的目的来看，这场宴会已经从收养披露会变质成了情报打听会。 但是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宴会平安无事的举办好，蜜雪儿很清楚，这是事关贵族尊严的大事。 她在心里又再次确认一遍事先安排好的流程： 首先，等宾客到齐后，请伯爵大人先进行致辞；接着，让伊奥出来露露面，并让丈夫负责介绍他的来历，就立刻让侍女奥蒂把他带回后厅里好好看管；最后，就是自由进食和社交的时间。同时，也准备了音乐以及舞会，供宾客消遣。 确认无误后，她便告诉自己的丈夫“那么我继续去迎接宾客了”，于是两人又各自开始履行起自己作为宴会主人的职责。 迎接宾客的流程虽然繁忙异常，除了伯爵到来时引起了短暂的骚动以外倒也相安无事。就这样，在宾客到齐之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作为宴会开场的伯爵致辞很中规中矩。大意就是扎历迪特为他鞠躬尽瘁，他收养孩子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大事，他必须亲自前来致以祝福，最后以祝愿大家吃好玩好的客套话收了尾。 在宾客们的掌声停下后，便是下一个环节，也是这次宴会原本的主题，收养的披露。 作为主角的伊奥被奥蒂从二楼的房间内带了出来，他的养父扎历迪特上楼走到他身边后，开始向大家介绍他的身份来历，这时，底下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居然就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吗？” “这个骑士虽然是伯爵大人的亲信，但也只是个不讲贵族荣誉的小人物罢了。” “野孩子的介绍就从简吧，他是不明白时间宝贵的含义吗？” …… 这些议论声音虽然都很低，但不免还是传到了正在大厅当中安排宴会事项的蜜雪儿耳朵里。 这场宴会照理来说不应该列席于此的一群人意见却很多，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派人把他们全扔到外面的马厩里。蜜雪儿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这么想到。 “我倒是认为扎历迪特确实是骑士的典范。他不计较孩子私生子的身份，反而同情他的孤儿经历，还愿意赌上自己的荣誉把他收为养子。看来你挑夫婿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我的妹妹。” “您总是喜欢这样冷不丁的冒出来，兄长大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蜜雪儿身后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心里有数的蜜雪儿回头一看，声音的来源果然正如自己所料，正是长上自己三岁的兄长，亚兰。 “看你的表情，多半是在盘算着怎么处理那些说小话的家伙吧。” “请您不要取笑我，兄长大人。” 亚兰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一边观察着蜜雪儿，一边这么说道。这令蜜雪儿皱起了眉头。 “妹妹啊，你明明都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是没能掌握身为贵族最基础的技能啊。一读你的表情，你心里所想便一览无余了。” “那是因为兄长大人太了解我了。这话对兄长大人而言不也一样吗？” “哦？你是说，你能通过我的表情看穿我的内心吗？” 亚兰的表情还是和刚刚赏味蜜雪儿时一样，这时蜜雪儿才发现，自己的兄长表情虽然很简单，但他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出嫁前一直都与他在一起生活的自己居然没法说准。 蜜雪儿即使有点不甘心，但在事实面前，她也只得叹一口气认输。 “兄长大人，是我太自负了。看来还是您更胜一筹。不愧是协助父亲大人管理家中事务的您。” 虽然蜜雪儿现在只是一名低阶贵族的妻子，但她的本家却家世显赫历史悠久，是玛方斯伯爵领内的名家大族。协助身为家督的父亲处理家内事务的兄长自然早已经在贵族社会里接受了各种锻炼，隐藏本心这种技能对他而言也就是小儿科罢了。 她不禁回忆起自己当时嫁给扎历迪特的历程，由于两家的家世差异，两人遇到了不少阻力。后来是在两人的坚持之下再加上伯爵大人的斡旋，才促成了他们之间的婚事。 虽然婚后生活很幸福，但没能给扎历迪特诞下孩子却一直让她深感遗憾。 多亏了伊奥，才让她得以弥补这个遗憾，然而对迎接他成为家中成员而言意义重大的这场宴会却变了味，这才是令她无法绷住表情的根本原因。 “让你服一回输可真是不容易。好了，兄妹嬉戏就到此为止。恭喜你总算是得偿所愿了。这下你的幸福家庭就完整得令我也羡慕不已了，妹妹啊。” “这份恭喜一点也不正经，也没有一点可信度，兄长大人。” 亚兰的话把蜜雪儿拉回现实。她一边回答亚兰，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家伙明明自己早就儿女双全妻妾成群了，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是真心的，身为不被妹妹信任的兄长，真是令人苦恼。” “好，十分感谢您，兄长大人。” 虽然难以判断亚兰的话语是否属实，但不管怎么说，他既是自己的家人，也是在场的众人之中少数为伊奥加入自己家庭给予祝福的人。蜜雪儿想到这里，心里便平静了许多。 接下来他们又继续聊了一会儿。亚兰告诉她，本家最近事务繁忙，父亲无法脱身，但是父亲和母亲都很想她，希望蜜雪儿能抽个时间与丈夫还有这个新养子一起回去串串门。蜜雪儿没有立刻答应，她回复亚兰，如果有这个安排的话会提前连络本家。 母亲会想念自己倒还说得过去，可如果是那个父亲的话……多半是别有企图。蜜雪儿注意着不让表情起变化，一边在心里想着这样的事。 与此同时，对伊奥的介绍也告一段落，宴会便进入到在场大部分人都最期待的自由社交阶段。 伯爵来到大厅，他的周围立刻就被人群所簇拥，他们都试图从伯爵口中探到关于未来局势发展以及领内政策安排的口风。 这是会场里最引入注目的一角，但蜜雪儿的注意焦点却不在这里。 自由社交阶段开始后，兄长便没有继续与蜜雪儿交谈，而是加入到了别的社交圈子中。暂时没有交谈对象的蜜雪儿便把目光集中到了正被奥蒂带回后厅的伊奥那边。 她目送着离开会场的两人，一边回忆起刚刚伊奥的表现。 在宴会开始前这三天当中，伊奥被恶补了关于贵族仪态与礼仪的部分做法。刚刚的介绍环节当中，蜜雪儿虽然被自己的兄长搭话，但她也一直留意着伊奥的表现。 他虽然很热心的去学习，而且学得很快，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小孩子，蜜雪儿不免为他捏了把汗。 事实上，在整个介绍环节，他因为紧张，僵硬的保持着不自然的体态，并没有将这三天所学到的东西很好的展示出来，可是，他的脸上却挂着一副和他的紧张并不相称的兴致勃勃的表情。 蜜雪儿很理解他的反应，毕竟这场宴会对伊奥而言是非常新鲜的事物。小孩子都拥有旺盛的好奇心，这也在所难免。 对平民阶层的一般人而言，入夜之后通常都会选择睡觉而不会继续活动，这是由于照明用具的原因。他们常用的照明工具是油灯，平民使用的小油灯发出的光芒微弱且黯淡，照明范围也小，不足以支撑夜晚的娱乐活动。冬天时，用于取暖的壁炉会兼具照明的功能，这时产生的光亮虽然比较强，但获取木柴是一件费工费力的事情，为了尽量节约，只会在入睡前保留少量火种方便次日引燃，而不会彻夜都点着壁炉。 除了这两者以外，还有一种比较奢侈的照明用品，那就是蜡烛。 蜡烛能产生强过油灯的光芒，而且易于携带，但由于原材料的原因，它造价高昂，只有富裕的平民家庭会使用它。而且平民阶层使用的照明用具，不管是油灯也好，蜡烛也好，它们在燃烧的时候还会产生一股刺鼻的异味，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组织娱乐显然是大煞风景。 但伊奥的这些常识在今晚的宴会里全部被颠覆了。 虽然屋外已经一片漆黑，但举办着宴会的大厅内却十分明亮，这是因为大厅中点亮了许多大型的壁灯与挂灯，同时也使用了很多烛台，这些光芒汇聚到一起，使整个大厅如同白昼一般——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但温柔的微黄光芒足以提供给在场的所有人足够的照明，这是不争的事实。 单是这一点还不难理解，因为贵族拥有平民无法相比的权力与财力，能够准备大量的照明用具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整个大厅内，并没有那股特殊的异味。 蜜雪儿知道，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是因为用于照明的燃料不一样。 这种叫做爱沙修吉亚无味蜡的燃料顾名思义，正是邻国爱沙修吉亚王国重要的出口特产品，在萨玛拉尼亚王国，是由王室来亲自主导这项产品的交易。王室使用本国货币购入它之后，会将一部分赏赐给国内的其余贵族，边境伯自然也在受赐行列之内。获得赏赐之后，边境伯也会继续将它们下赐给领内贵族。经过一串复杂的赏赐链，这种特别的燃料才遍及全国贵族的手中。而爱沙修吉亚的交易队伍则会在萨玛拉尼亚王国采购王国比较富足的矿产、木材、粮食、布料等物资，并运回国内。 这种燃料正适合专门用于夜晚举办宴会时的照明，对于追求完美生活的贵族而言可谓是一种刚需。 所以无味蜡完全处于王室的管控之下，不会流入平民阶层，对伊奥而言，自然是极为稀奇的事物。 除此之外，宴会的热闹光景也会吸引到小孩子的目光。 按照原本的计划，这场宴会就已经足够热闹了，更何况参与人数已经增至原计划两倍以上的现在。琳琅满目，花样繁多的贵族服饰对伊奥而言自然也是不曾目睹的稀奇光景。 更不用提摆放在会场的桌上供在场众人随意取用的各式珍馐美酒了。 只可惜被伯爵大人要求不能参与社交环节的伊奥无法体会接下来的环节——舞会，音乐，与同龄孩子的交流，蜜雪儿觉得，这些应当也是会让伊奥感觉到开心有趣的事物。 举行过感谢祷言式，年满六岁的孩子就可以在父母的陪同下出席社交场合了，这是贵族间不成文的一项守则，但这对刚刚从平民阶层进入贵族社会的伊奥并不适用，蜜雪儿心底为他不禁感到一丝遗憾。不过她转念一想，今后还有的是机会，于是她下定了只需要尽快将他培养成教养合格的贵族孩子就好的决心。 身为他的母亲，自己必须负起责任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伊奥在她的视野当中消失之后，蜜雪儿的思绪也到此为止。 她打起精神，继续投身于宴会的事务当中，现在，要让这场宴会完美的画上一个句号，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之后，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众人才陆续散去。 ◇ “哦、哦、哦！” 一个贵族装束的小孩子嘴里接连发出奇怪的赞叹声，引得路人争相侧目，这令紧跟在他身旁，身着轻甲腰上别着宝剑的大汉不由自主的挠起了头。 “有这么稀奇吗，小不点？” “很不一样啊，父亲，领都果然与利兹村一点也不一样！” 这对吸引了众人目光，由异常兴奋的小孩子与稍显困扰的大汉组成的二人组正是前不久刚刚成为养父子关系的伊奥与扎历迪特。 而正在进行的这项令伊奥赞叹不止的活动则是扎历迪特在伊奥来到领都那天时承诺他的领都参观。 在伊奥的收养披露宴结束之后，偏偏天公不作美，领都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天气的变化打乱了扎历迪特的计划，因为他原本打算在披露宴结束之后就领着伊奥参观领都。 就在这时，伯爵差人以召他商谈事务的缘由将他领到了伯爵城堡。 不出他所料，商谈的主角正是自己的新养子，伊奥。 伯爵先询问了伊奥在扎历迪特家的生活情况，于是他将宴会前后几天的详情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伯爵。 在宴会之前，伊奥只是被安排学习了简单的贵族仪态，虽然他学得比较快，但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因此众人都没有察觉到伊奥的不凡之处。 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负责将伊奥提前带离会场并看管他的侍女奥蒂向自己的妻子蜜雪儿报告了当晚的情况，这个本应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例行报告，它的内容却令蜜雪儿陷入了讶异。 蜜雪儿吩咐过奥蒂，只要不来宴会会场，伊奥想去什么地方，就尽量让他去。把他带离会场之后，奥蒂按照蜜雪儿的安排询问了伊奥的意见。伊奥想去的的地方却令奥蒂吃了一惊。 书库。就一个小孩子而言，而且还是一个在平民阶层生活长大的小孩子，不应该会想去这种地方。 于是奥蒂带着疑惑把他领到书库，替他点亮了书库内的照明灯，接着伊奥便挑选了几本书，在书库内的书桌上开始阅读起来。 这个出身于平民家庭的小孩子能够掌握足以阅读书籍的语言功底吗？奥蒂在心底十分诧异。就她所知，即使是从小就耳濡目染接受良好熏陶的贵族小孩，在刚刚接受完感谢祷言式的年岁，一般来说应该也无法独立阅读晦涩的书本才对。 但这番奇妙的光景还不仅于此。 伊奥阅读书籍的速度极快，就动作来看仿佛是在快速数书的页数一般，但看他认真的表情，却又像是真的在阅读一样。 他的阅读活动一直持续到自己犯困要求奥蒂领他回去睡觉为止，这时堆在书桌上被他阅读，准确点说更像是被他翻过的书籍几乎已经有半个他高了。替他将书本放回书架的时候，奥蒂暗暗记住了当中几本书的书名，并在这次的汇报当中告诉了蜜雪儿。 听完这个恍若天方夜谭般的汇报后，蜜雪儿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比起伊奥是真的阅读了那些书，她更愿意相信那只是小孩子在拿书当玩具——翻书玩。 不过，由于天气的原因不方便出门，正好给了蜜雪儿很多深入接触伊奥的机会。于是蜜雪儿为了验证汇报的真实性，在接触伊奥的过程中试探起他来。 蜜雪儿先询问伊奥是否知道来自于奥蒂告知她的书本中的某项内容，伊奥肯定的回答了蜜雪儿之后，也把昨晚去读书的事情告诉了她。之后蜜雪儿便询问他读了哪些书，伊奥就把读过的书的书名挨个清晰的告知了她，其数量足足有十数本。最后蜜雪儿便以书本的内容为话题和伊奥谈论起来，伊奥也对答如流，甚至在文学鉴赏的方面，还有他独特的一点看法。 其结果，正是她不敢相信的前者，甚至还可以确定，伊奥不仅只是能阅读，甚至还会阅读——毕竟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看法与见解。 兴奋的蜜雪儿在当晚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自己的丈夫扎历迪特，她并不清楚扎历迪特已经知道了伊奥的不凡之处，而扎历迪特为了继续隐瞒真相，也尽他所能假装不知道来附和自己的妻子。 于是，这几天雨天，窝在家里的伊奥便由蜜雪儿亲自教育他。在保持阅读的同时，她开始教导伊奥书写文字以及引导他撰写文章。因为她发现，伊奥虽然能迅速的吸收并完整的记忆住大量内容，但在运用上却火候欠佳，她认为自己应当教会伊奥如何将脑海中庞大的知识储备转化出来，为此，她才决定让伊奥学习书写以及组织文字的要诀。 短短几日，似乎就已经取得了不俗的进展。 “这个孩子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每晚蜜雪儿跟扎历迪特必讲的这句话几乎已经将他的耳朵磨出了茧子。 听完扎历迪特汇报的伯爵似乎早就料到了会变成这样的情况，他与扎历迪特相视而笑之后，慰劳了他“辛苦你了”，便接着询问扎历迪特之后如何打算。 扎历迪特便告知伯爵，等到天气放晴，他就会带领伊奥去参观领都。 “嗯。趁他还有外出自由的机会，参观一下领都也挺好的。” 伯爵的这句话让扎历迪特感到了疑惑。 “您接下来是要限制伊奥的外出吗？” “没错，这次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伯爵顿了一顿，接着向他解释这项安排。 “扎历迪特，如今周边局势正处在一个山雨欲来的状况下，不过，就算局势很平稳，闲置伊奥也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从在利兹村发现伊奥开始，我就在思考该如何让他能够更快的为我所用了。” “是，属下明白。” “很好，你应该知道，利兹堡垒的筹备工作马上就将告一段落，所以我想趁着这个空隙实施伊奥的教育计划。具体而言，我打算把伊奥送到领都郊外我的私宅内，对他实行封闭式的集中教育。” “伯爵大人，容我谮越，这种教育模式对一个六岁的孩童而言是不是太过激进了些？” 扎历迪特担心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令伯爵笑出了声。 “这么快就开始偏袒自己的养子了吗？放心，这并非是苛刻的计划。当然，对普通的同龄孩童而言，这种做法确实有些不妥。但伊奥不一样，他的求知欲是异常的，像这种能让他集中吸收知识的安排，应该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确实是这样，是属下多虑了。” 伯爵的话切中了要害，这令扎历迪特恍然大悟。 “我会以开展秘密研究的理由召集学者作为伊奥的学科教师，同时亲自邀请出身于世代担任管家，专职侍奉玛方斯一脉的奥默家系当中的精英作为伊奥的贵族老师，最后，扎历迪特，由你作为伊奥的剑术师傅，让他掌握最基本的自保能力也是必须的。” “是。” 扎历迪特作出了肯定的回应，于是伯爵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你的妻子会发现伊奥的不凡之处也正是我预料之中。这样，我就可以用亲自为领地培养可塑之才的理由接走伊奥，相信已经亲身体会过伊奥的天赋异禀的她不会反对我的这项安排。” “这是自然，倒不如说能赐予伊奥如此良机正是她所希冀的。” 扎历迪特敢如此断言并非为了迎合伯爵的说法，而是出自这几天妻子的表现，他很清楚，蜜雪儿急切的想培养伊奥，却又苦于自己能力有限的现状。 毕竟短短几天伊奥的教育就取得了很大进展，照这个进度下去，很快，蜜雪儿将没有任何再能教给伊奥的知识或技能了。 “那么，扎历迪特，等我这边一切安排妥当，就会把伊奥接走。负责向你的妻子还有伊奥解释我的安排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是，伯爵大人。” 在那之后，扎历迪特返回宅邸，找到了正在教导伊奥读书写字的蜜雪儿，向她转述了伯爵的安排。 正如伯爵所料，蜜雪儿认为这是极大的良机，并未对这项决定做出任何质疑，但她却产生了另一项疑惑，那就是伯爵是如何得知伊奥的天赋异禀的。 扎历迪特在心里稍作衡量之后，略带加工的告知了蜜雪儿伯爵发掘伊奥的始末，这让蜜雪儿不住的感叹“伯爵大人真是眼光长远”。 转达伊奥的过程倒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因为他之前就知道伯爵会向他施以援手，所以并不吃惊。 隔日，天气就像是在配合他们的计划一般放晴，于是扎历迪特便趁着着晴好的时光，带领伊奥开始参观领都。 不过，与伊奥同行的不仅仅只是扎历迪特一人，由伯爵安排的几位便衣护卫，也混在人群当中尾随着他们两人。扎历迪特明白，这也是伯爵出于对伊奥安全的考虑才做出了这种安排。 起码表面上，仍旧还是父子二人在享受天伦之乐。 毕竟外城区不比内城区，有什么突发情况的话，多一些帮手总是好的。 扎历迪特将思绪放回现实。 接下来，得好好领着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养子，别让他走丢了才行。 正文 第六章 领都一日游后，秘密教育拉开帷幕 “领都真是一座令人安心的城市呢，父亲。” “你也这么觉得吗，伊奥。” 在参观的过程中，情绪异常高扬的伊奥逐渐也稳定了下来，只是，他一边向扎历迪特表达自己的想法时，一边也仍然还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这时，他们已经从参观起点的内城区南门沿着中央大街直穿到了外城墙的南门，足迹已经贯穿了整个外城区。他们进入了一家售卖餐食的店铺，点了两份简餐与饮料，落座以稍作休憩。 “毕竟玛方斯伯爵领领都历经了伯爵大人一系好几代人的精心经营，在明主治下得以繁荣可谓必然。” 扎历迪特很自豪的进行了补充说明，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在他心里，自己侍奉的领主，现任的玛方斯伯爵在使领都繁荣的进程当中做出的贡献绝对数一数二。他话音刚落，店员便把两杯蜂蜜水端上了桌，淡甜且温暖的饮料能使人放松身心，消除疲乏与劳累。 “父亲真的是很敬重伯爵大人啊。我也很感谢他。但是父亲，我说的安心指的不是领都的规模，而是指它所给我的那种很规整的印象，规划也好，秩序也好，一点都不混乱。可想而知，生活在领都的人们每天肯定也是平稳幸福的吧。” 说完，伊奥喝了一口饮料，哈了一口气露出了悠闲的表情。蜂蜜在利兹村获取途径有限，一般都是猎人进山打猎偶然收集所得，不过猎人多半都会将大部分用来出售，利维特家偶尔也会去买一点供自己家的孩子们解馋，所以伊奥对于这份口味并不陌生。 事实上，甜食对于平民家庭而言是很稀罕的东西，除非是栽培果物的村镇，不然即使是应季的果物，也得去山林里摘取，这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咳……确实如你所说，不过领都也不是一开始就规划成这样的。刚刚开拓领都的时候，它的规模也大不到哪儿去，现在的内城墙其实是领都开拓过程中的第一道城墙。” 赞美伯爵家系事实上也等同于赞美伯爵，因为伯爵自然也属于他的家系。话中之意被说穿的扎历迪特干咳了一下，便接过伊奥的话头说道。 “原来是这样，确实想要一开始就规划到现在这种地步还是有点遥远了。” 伊奥说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虽然界限不是很明显，但是外城区从内到外大概分成了三个区域，这也是领都慢慢发展的过程当中逐渐形成的。” “是，父亲，我也发现了。” 扎历迪特的说明把伊奥从思索中唤回现实，他顺着扎历迪特的话，回忆起了自己今天的参观见闻。 他们两个人最先经过的地方是位于外城区最靠近内城区的区域，这个区域主要以住宅为主，大大小小的住宅整齐的排布在街道的两旁，其中，三层高的石木混合结构楼房最多，独栋屋子较少。这个区域相对来说比较安静，生活气息浓厚，能看到很多悬在屋外的晾衣杆或是挂在空中的晾衣绳，来往的人群一般都带着食物，木柴或是装满水的水桶。人群比较集中的区域是位于纵横街道交汇处的广场，这些广场正中设有供居民取水的水井或水池，还有一些贩卖木柴食物的小贩在此驻足。 随着两人的位置逐渐远离内城区，街道两旁的建筑由住宅也渐渐变成了商铺与作坊，这里就是外城区的第二区域。商铺主要售卖衣物和日用杂货，作坊的类型则根据位置有所不同。伊奥与扎历迪特参观的南部外城区的第二区域主要是以加工木材的木匠作坊为主，这是因为领都南方的道路通往伯爵领内盛产木材的林区，贩卖木材的商队主要从领都南门进入领都，为了方便，才逐渐形成了这样的聚集模式。西面的布料作坊区，北面的铁匠区也是由于同样的缘故逐渐形成的——西面的道路通往以布料为特产的王国直辖领，北面的道路则通往矿山。而东面的第二区域比较特殊，那里作坊较少，取而代之的是包含商会在内的数间大型商铺。这是因为其余三面的道路都只是通往国内或领内，只有东面的道路在途径领内的数个村庄后能够延伸到国外，在道路尽头的分岔路口接着往东能够到达比夏利公国，转向南进则能到达罗德西路尔王国。也就是说，领都的东门是对外的门户，伊奥到达领都的时候进入的也是东门。 现在两人位于的区域则是外城区的第三区域。这个区域靠近外城墙，建筑主要是兼营食宿的旅店，这些旅店同时也设有马厩与仓库，占地面积较广。第三区域的主要任务就是服务领都的外来客人，这些客人绝大部分是商人，多半具有住宿，进食，补给以及卸货的需求，因此第三区域的建筑构成便应运而生。其中东面外城区的第三区域最为发达也最为杂乱喧闹，那是因为那边主要接待的都是长途旅行的商人，且人员构成比较复杂，治安相对较差。 这些见闻一部分是伊奥亲眼所见，一部分是参观的过程中扎历迪特告知伊奥的。 在伊奥回忆的时候，扎历迪特也借机在心里再次审视了一遍今天的安排。 扎历迪特在规划参观路线的时候，之所以会选择参观南面的外城区，就是因为来自南方运送木材的商队都是由居住在领内林区附近的村民组成，他们除了嗜酒之外脾气很淳朴，出身也可靠，相比而言，东面自不用说，西面来自王国直辖领的商人同样也身份复杂，而北面的矿区情况也简单不到不到哪儿去，矿工当中有罪犯有奴隶，北面的第三区域还有从事秘密奴隶交易的地下组织，乌烟瘴气的程度比起东面的第三区域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时，在入夜之前必须返回内城区——起码是离开第三区域。因为萨玛拉尼亚王国不禁娼，玛方斯伯爵领自然也不例外。入夜之后，在第三区域一些约定俗成的地方，可能会出现不适合让还是小孩子的伊奥入眼的东西，这也应当避免。 不多时，餐点上桌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思考。 两人的简餐是以蒸土豆为主食，辅以肉汤和蔬菜拼盘的套餐。扎历迪特时常身在行伍，早已习惯了朴素的军队餐食，所以他虽然身为贵族，但是并不会排斥平民的餐点。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安排更好的餐点，只要去治安官的驻地亮出自己的骑士身份，一顿好饭还是能预备上的，只不过扎历迪特认为如果采取这样的方式就餐的话反而会失去一份乐趣，毕竟在本地用餐是参观游览非常重要的一环，借此可以亲身体会当地的风土人情。若是采用前者的安排，那就和在内城区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了。 走了一大早上的伊奥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了，虽然在游览的路上不时遇到售卖烤串或是炸饼的露天摊位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拜托了扎历迪特购买了一些尝了味道，但这些小吃并不能有效的抵抗饥饿。 这点对扎历迪特同样也是一样的。 所以餐点上桌后，两人便集中精神风卷残云般开始用餐，感觉分量不够的扎历迪特从食客与老板之间的对话当中听说，早晨这家店从随同木材商队一起前来出货的猎人手里买到了一头鹿的情报后，立刻追加了一份烤鹿肉。 朴素的简餐因为大盘烤肉的加入变得丰盛起来，扎历迪特为了不误事，忍住了想要买酒的冲动。即使烤鹿肉很配酒，大白天喝醉了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自己还得看着小孩，可不能太随心所欲。 喝足吃饱的两人稍作休憩之后，在扎历迪特的带领之下，他们来到了城内的驻军兵营，在那里借了一匹马。 扎历迪特接下来打算以马代步迅速领着伊奥游一遍领都。 领都规划很规整，这也就意味着每个区域不同方位的部分虽然功能不尽相同，但构造是大同小异的。 所以扎历迪特规划的路线是步行仔细参观治安良好的南部区域，剩下的部分则骑马走一遭就行。他认为这是最有效率的领都一日游安排。顺便还可以让没有骑过马的伊奥体验一把骑马的滋味。 游览的路线也以紧凑为先，先沿着城墙走到东门，接着顺着中央大街横穿领都前往西门，再沿着城墙去北门，最后返回内城区。暂借的马匹交给内城区的守卫，让他们代为归还。 于是下午两人便骑着马按照设计的路线在领都内逛了起来。 骑上马的伊奥如扎历迪特所料很是兴奋，随着参观的进行，外城区四个方位的差异也逐渐被敏锐的伊奥看在了眼里。直到夜至钟响起，两人才将预定的路线走完。 “父亲，今天的参观很开心。” 在返回内城区的路上，伊奥回头笑着对扎历迪特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那就好。不过，伊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根据伯爵大人接下来的安排，你很有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内都不能再出门了。” 扎历迪特一边驾驭着马，一边向伊奥进行解释。 “我相信伯爵大人。所以我也会好好配合伯爵大人的安排的。” 伊奥看向扎历迪特的眼神很有决心，这令他赞许的点了点头。 “在前往更广大的世界之前，你还需要进行准备，而伯爵大人的安排，就是为了让你准备得既快又充分。” “我明白了，父亲。” 之后，两人一边交流着今天的参观见闻，一边继续踏上归途。于是，短暂却又充实的领都一日游在到家的瞬间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 在领都郊外的道路上，一队引人注目的马车车队正缓缓前进着。 车队正中央的马车装饰豪华，一眼就能明白这辆马车只有身份很高的人物才能坐乘，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马车上显眼的家徽对这片领地的居民而言都不是陌生之物，因为那是这片领地的领主玛方斯伯爵一系的徽章。剩下两辆虽然略显朴素，但也十分精致，显然也是贵人乘用之物。 也就是说，这队共由三辆马车以及若干护卫组成的车队是领主玛方斯伯爵亲自在内的队伍，为了彰显身为这片领地最高统治者的权威，当然也有乘坐舒适的考量，所以这些马车才会打造得奢华夺目。 虽然很引人注目，但车队行驶的道路却罕有人烟，因为这条道路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伯爵修建在领都郊外的私宅。按照时间推算，也差不多该到伯爵连同家人一起前往私宅稍作休憩的日子了。 事实上，车队开拔前往私宅对外宣称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只不过，真正的目的却不是这个。 此刻，乘坐在伯爵专用马车当中的乘客除了伯爵一家四口以外，还有侍女莉娜以及本不应在这个时间出现在马车内的一位小客人——伊奥。 其余马车乘坐的客人则是即将成为伊奥老师的一众人物以及包含伯爵另一位贴身侍从莎莉在内的几位服侍人员。 顺带一提，护卫车队的几位骑士当中，扎历迪特的身影也赫然在内。 “父亲大人，这次我们不是去休息吗？” 打破伯爵专用马车内的沉寂的是一位少年。这个少年并非伊奥，而是伯爵8岁的儿子卡亚利。他会抱有疑惑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次前往私宅的人员构成太过奇怪。而且，这些奇怪的同行者当中，最难以理解并且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就在自己的眼前。 “肯定是要休息的。不过父亲顺带还有别的要事要办。卡亚利，一直瞪着客人是很失礼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伯爵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他急忙撇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窗外。直到刚刚说出憋在心里很久的提问为止，从领都出发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从伊奥身上离开过。 伊奥反而对他不怎么感兴趣，与他对了一会儿视线后，便百无聊赖的一只手托着腮，另一手缓慢的轻拍自己的大腿。 “独自与领主一家同乘马车还能如此镇定自若，放眼整片伯爵领，怕是也找不到第二个同年岁的孩子能做到这种地步了。伯爵大人，果然如您所说，他真是个奇妙的孩子。” 同样是同乘乘客那位端庄贤淑的女性，即身为伯爵妻子的伊莎贝拉不紧不慢的开口道。虽然之前就有在伯爵口中得知了一些伊奥的情况，但其实这只是她与伊奥的初次会面。 “领内是否还有第二个像伊奥一样的孩子我不敢断言，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卡亚利确实做不到。要是让他处在相同的立场上，比如与国王陛下同乘马车，我认为他肯定无法保持该有的仪态与镇定。” “父亲大人！” 伯爵的一番话让卡亚利听了之后很不是滋味，他不禁大喊出声，随后，愤愤的盯向一脸疑惑来回看着伯爵与伯爵夫人的伊奥。 “那个，夫人您好。您可能不知道，我和伯爵大人还有这边的莉娜姐姐都很熟悉了，即使您还有这位一直盯着我看的哥哥对我而言还是陌生人，保持平常心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了，还有这位小宝宝，我也不认识。” 伊奥说完这番话后，笑嘻嘻的看向抱在伯爵夫人怀里的小宝宝。刚好这个小宝宝也在打量伊奥，视线相交时，伊奥冷不丁做了一个鬼脸，立刻逗得小宝宝咯咯大笑。 这个小宝宝是伯爵刚刚年满一周岁不久的小女儿，名为薇诺。 但伊奥的这一番话却引得伯爵与莉娜面面相觑，随后，伯爵哈哈大笑起来，莉娜则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伊奥，也只有你敢把领主与侍女相提并论。有趣、有趣。” 伯爵停下大笑后，摸着伊奥的脑袋这么说道。虽然这是很不礼貌的说法，但伯爵似乎并没有责怪伊奥的意思。但是伯爵稍作停顿后，表情认真了下来。 “只不过，虽然我并不在意，但这不代表所有的贵族都不在意。假如今后你为我工作，我派遣你去洽谈事务，在正式场合下只需要这一句话，就可能使得整个谈判破裂。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学习，我这次给你准备了出色的老师，相信在他的教导下你必然能够成长到足以明白个中原委的程度。” 毕竟对某些自尊心很强的贵族而言，这种说法已经近乎侮辱了。 伊奥似乎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虽然他不是很理解，不过出于对伯爵的信赖，他低头向伯爵道歉。 “伯爵大人，是我失礼了，不好意思。” 伯爵点点头回应了伊奥。本来就不打算追究的伯爵自然也没有为难伊奥的道理。 “父亲大人，你好偏心。”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卡亚利轻声嘟哝着。但在这个车厢里，并不存在任何隔音设备，所以这番话原封不动的流进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 “卡亚利，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儿子，是玛方斯伯爵领未来的领主，而伊奥他现在只是我的客人，未来则将成为我的部下。所以我才会态度不一样，你明白吗？” 伯爵直视着卡亚利的双眼，这让卡亚利有所退缩。 “是，父亲大人，我知错了。” “嗯，知错就好。” 卡亚利向伯爵认完错，得到伯爵的原谅后，便转过头沉默不语的看向了马车窗外。 一直观察着卡亚利反应的伊莎贝拉单手托着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于是，车队继续朝着伯爵的私宅前进，差不多正午时分，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 ◇ 伯爵的私宅是一栋附有花园小院的雅致别墅，虽然伯爵一个月最多就来一次，但是在留守佣人及园艺师的精心打理之下，整栋建筑生机勃勃，完全没有长期闲置的气氛。 在伯爵一行人到达之前，留守的仆人们就做好了用餐的准备，他们一到达，便在仆人们井然有序的引导之下用了午餐。稍作休憩之后，伯爵将召来的学者们聚集到了别墅内的会客厅当中，除了他们之外，伊奥、扎历迪特，还有一位头发斑白的老绅士也列席其中。 等他们都入座之后，伯爵扫视了众人一圈，开口道。 “首先我得跟各位学者道个歉，我虽然是以进行秘密研究的名目传召各位的，但真正想要拜托各位的事情其实和研究无关。” 伯爵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 “伯爵大人，您言重了。我等在接受传召的时候，早就发现这个所谓的秘密研究既没有主题也没有截止日期，所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将我等聚集于此，就是打算向我们说明真相对吧？” 这位发话的老者似乎是这群学者的代表，他以平缓的语气讲了这么一番话。 “没错。各位都是领内各个领域当中的佼佼者。特地将各位聚集起来，自然是想活用各位深不可测的知识储备为领地造福。” 伯爵抬起头来，诚恳的说道。 “既然如此，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但是，伯爵大人，既然不是研究，那还有什么事项需要借助我等的疏浅学问呢？” 作为代表的老者略做思考后，恭谨的向伯爵提出疑问。 “那我就直说了。召集各位不为别的，只希望大家能通力合作，替我对在座的这个叫做伊奥的孩子施行教育。” 随着伯爵介绍伊奥的手势，大家的目光一起汇聚到了伊奥身上，这时，学者当中稀稀疏疏的开始发出疑惑的讨论。 “伯爵大人，教育此等年岁的孩子对我等来说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但不是我等自夸，这是否有点大材小用些了呢？这当中应当另有隐情吧？” 他们稍作讨论后，还是由这位老者总结了大家的意见并代为发言。 “让各位担任这个孩子的老师绝非大材小用，甚至可以说，只有学富五车的各位才足以胜任此项工作。” 伯爵的回答非常坚定。稍作停顿后，他继续往下说道。 “不瞒各位，这个孩子拥有天赋异禀的学习能力，他已经掌握了相当程度的知识储量，一般的老师实在不足以担任他的教育者。所以希望各位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等到这个孩子成材那一天，我玛方斯伯爵领必将在他的助力之下走向繁荣。” 伯爵的语气十分豪迈自信，使得在座的学者们纷纷面面相觑。 “不是我等不愿相信伯爵大人的话，只是因为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可以的话，能否让我等实证一番？” “请各位自便。” 伯爵同意了老者的要求，学者们便陆续站起身来，走到伊奥身边向他询问。一开始各位学者都只是将信将疑的提出一些简单的问题，发现伊奥对答如流后，他们便放开手腕加深了提问的复杂度，但依然没能难倒伊奥。这时，负责代表学者们发言的那位老者不禁惊呼出声。 “……没想到，竟有如此奇人存在！” “各位的实证是否满意了？” 伯爵早已料到结果，他自信满满的向学者们搭话。 “是、是，我等谮越，是我等谮越。这位小少爷的确惊为天人。教育的工作我们愿意接下，但敢问伯爵大人，教育期限是？” “直至各位教无所教。” “这……” 伯爵斩钉截铁的回答了老者的询问后，这个回答令在场的学者们哑口无言。 “各位放心，年限绝不会超过贵族基础教育的长度。我对这个孩子有信心。” “既然如此，我等也没有理由再次怀疑伯爵大人的决断了。” 折服的学者们依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作为代表的老者向伯爵行了一礼后，应允了伯爵的请求。 “好，那就拜托各位了。不过还得再给大家介绍两个人。” 伯爵示意大家看向那位头发斑白，气质不凡的绅士。 “这位是拉斐尔·奥默，出身于专门为我玛方斯家系担任管家的奥默一家，他是家族内部教育经验最为丰富的绅士，他将会担任伊奥的贵族老师，负责教育伊奥贵族世界的生活方式。” 接着，伯爵又示意大家看向扎历迪特。 “这位是扎历迪特·勃努，他是我的护卫骑士，同时也是伊奥的养父。他将会担任伊奥的剑术教练，与各位共事。” 伯爵的介绍完成之后，两人依次跟各位学者简单进行了问候。 “各位的一切需求我都会尽量满足，但是在教育完成之前，出于保密的考量，各位将会被暂时禁足。” “伯爵大人，我等理解并服从您的安排。” 伯爵看准问候结束，会客厅安静下来的时点，向在座的全员做了一条补充。 “很好。教育开始后，只要没有突发事件发生，每月我过来休息的时候都会进行教育成果的检查，相信伊奥在各位的教导之下，必将成为经世奇才。” “请伯爵大人放心，我等一定不辱使命。” 会议便到此为止。在这之后，包括扎历迪特与拉斐尔还有各位学者在内的教师团立刻投身于教育计划的商议与安排。 于是在隔日，伊奥的秘密教育便正式开始了。 正文 第七章 年末的一天 伊奥开始秘密教育后不久，弥希亚世界便来到了今年的最后一天。 各地庆祝新年的风俗有所不同，就萨玛拉尼亚王国而言，王国的人民一般会在上一年的最后一天以大餐的形式为即将告终的一年结尾，并且在这天深夜，会敲响平常不会敲响，位于两天交替之时，也意味着新旧年交替的第七钟。这一声一年只会敲响一次的钟声也被叫作新年钟。钟声响毕后，人们会举行祈祷仪式，向五尊神明祈求新年的安宁与丰收，之后才会入睡。 要是以往，伯爵的私宅在年末的时候会从大白天开始直到第二天一早都会十分寂静，那是因为伯爵会在今天给打理私宅的佣人放假，让他们回家与亲人共贺新年。但今天不一样，本应鸦雀无声的宅子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惊得宅子周围的鸟雀纷纷飞起，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事实上，就算不是年末，这所别墅平常也不会发出太多声响，最响的声音也只不过是咔嚓咔嚓修建枝叶所产生的响动。别墅的主人正是看重此地的安宁与自然才选择将它建在这里。但是从前几天开始，别墅里突然住进了许多人，因此，整栋别墅一反常态，变得仿佛一个小市场一般。 即使是年末的今天，这个小市场的早市也如期而至。 “嗒、嗒、嗒” “咣当、咣当、咣当” 马蹄声与晃动声逐渐变响，一辆马车正逐渐靠近这所别墅，这时，别墅内也有人打开了院口的大门，从门内走出了几位身着工作服的男男女女。 不一会儿，马车驶到了门口。 于是一群人开始处理卸货事宜，这些货物大多都是新鲜的食品原料，也有一些诸如木柴、衣物之类的杂货，还有少量的奇怪工具和用品。清点完货物后，别墅方的负责人与马车方的负责人互相交换了一份单据，接着马车便掉头驶离了别墅。 这些人开始将货物搬回别墅内部，过了一会儿之后，别墅的烟囱里开始冒出青烟。 与此同时，一大一小两个人组成的组合打开了别墅主屋的大门，来到了院子里不久前特地清出来的一片空地。 大人十分壮实，年龄看上去在四十岁前半，留着一头精神的棕色短发，身着相对轻便的革铠，革铠下面套着一身用于保暖并作为衬垫的棉衣。他的腰上挂着两柄剑，一柄是金铁寒峰的真剑，另一柄则是不带鞘但构造齐全的木剑。 小孩的打扮与大人类似，只是他腰上只别有一把木剑，而且比大人的那把要小上三分之一。 此刻天色才蒙蒙发亮，离敲响晨鸣钟大约还有三分之一钟的时间。 话虽如此，这栋别墅其实听不到领都那边敲响的报时钟，但别墅内设置有计时用具，若是放晴时，经验老道的佣人也能够根据日头判断当前的时刻。 两人稍作活动后，小孩便在大人的带领之下开始进行快慢相间的跑步。 跑步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一位身着侍女服，年龄在二十岁前半的女子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从别墅当中走了出来，木制托盘上放着两个装有热气腾腾的某种饮料的木杯，等她走到空地旁设置的长椅边时，恰巧是两人结束了跑步的时候。 “哈……哈……莉娜姐姐……你每次都……来得好准时……” 小孩子对莉娜并不陌生，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来到莉娜身边，并接过莉娜递给他的木杯，待呼吸稍微平稳一点后，咕嘟咕嘟的喝起了杯内的饮料。 “真好喝，这个水果味的饮料，谢谢你，莉娜姐姐。” 喝了几口之后，伊奥的呼吸平缓了下来，他带着笑容向莉娜道谢。莉娜则微笑着跟他说“不用谢”。 这个饮料是莉娜特地准备的用水果熬制而成的热饮，口感微甜且温润。 “莉娜，辛苦了。” 那个大人也来到了莉娜身边，他的呼吸很平稳，向莉娜问候完后，他自行拿走托盘内的木杯，豪爽的将杯内的饮料一饮而尽。 “您客气了，扎历迪特老爷。伯爵大人命令我要好好照顾好伊奥少爷，这只是我分内的职责而已。” 莉娜熟练的将托盘竖拿在手中，朝着大人行了一礼后恭谨的说道。 这一大一小两人正是扎历迪特与伊奥养父子俩。 根据教师团定下的教育计划，清早的这段时间伊奥会在扎历迪特的指导之下习练剑术。 “伊奥，休息一下之后去挥剑！” “是，父亲！” 听到扎历迪特的指示后，伊奥连忙喝完杯内的饮料，并把木杯放到长椅前的桌上，他深吸几口气，走回空地拔出别在腰间的木剑开始挥动起来。 扎历迪特仔细观察着挥剑的伊奥，连连点头。 最开始扎历迪特其实并不对伊奥抱有多大期待。伊奥身材瘦弱，经验丰富的扎历迪特一眼就看出他缺乏运动。他在理论学习上的天赋异禀确实毋庸置疑，但扎历迪特认为，凭借他目前的身体素质，在剑术习练上可能会受阻。 伊奥练习剑术的训练用剑是一把为了照顾他孩童体格而缩小的木剑，木剑虽然轻于铁剑，但也轻不到哪儿去。正如扎历迪特所料，伊奥在体力训练中很快就会不支，因此他的身体素质确实只与缺乏运动的一般六岁小孩相当。之后进行挥剑训练时，扎历迪特特意让他先试着自己挥一下，由于不熟悉剑的重量使得重心偏移，况且臂力也不足，因而伊奥只能挥出很难看的剑路。 这一切都在扎历迪特的预料当中，所以他并不惊奇。由于伊奥的不凡，很容易让人忘记他只是个六岁小孩的现实，扎历迪特觉得，起码在体能上，伊奥只是一个普通人。 想到这里，当时的扎历迪特反而舒了一口气，伊奥的才能与他的年龄搭配起来，一直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现在这种和一般人无异的地方甚至让他感觉到一丝安心。 但是扎历迪特有信心，伊奥虽然缺乏运动，但他也是一个手脚健全，身体健康的普通小孩，只要进行合适的训练，假以时日，他的体能一定也能获得改观，自保程度的剑术也是无论如何都能学会的。 于是扎历迪特平复好心态，开始指导伊奥挥剑的要领。如何持剑，如何挥动才能省力且有效，朝哪个方向挥动打击效果最好等等，扎历迪特都仔细的教导伊奥并亲身做了示范，然而接下来，伊奥的行动却令他瞠目结舌。 经过短暂的指导和观摩后，伊奥挥出的剑锋竟然立刻就具备了熟练剑士的风范，仅仅只是速度、熟练度、流畅度还有力度上欠了些火候而已。 扎历迪特很清楚，这些技巧讲起来简单，但凭他的经验，要想熟练掌握要领，挥出漂亮的一剑的话，不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训练是不可能做到的，即使是不懈锻炼的他，现在也仍然将基础的技巧作为每次训练的必修课认真锻炼。 确实，伊奥挥出的剑路还远远不及自己示范的程度，但是比起他刚刚持剑自行挥动的糟糕剑路的话，现在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扎历迪特敢赌上自己的剑士生涯断言，一个缺乏锻炼从来没摸过剑的孩子是不可能在第一次学习中就做到这种程度的。照他原本的估计，伊奥起码得花上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能练成这样。他暗自在心里将伊奥那异常的观察力与记忆力放到了更高的评价上，并不露声色的继续指导伊奥打算在半年或是一年后再教导给他的内容。 短短几天过后，如果只是单论架势的话，伊奥已经没有多少可挑剔的地方了。 扎历迪特在心中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他将带领伊奥进入下一个阶段。 空挥确实是不容置否的基本功，但是光会挥剑是永远无法进行实战的。 实战时，对手不可能傻站着让人砍，必须根据对方的行动，将自己的步伐，动作配合起来，灵活的使出平常训练的招式——是突刺还是挥砍，是格挡或是闪避，只有下意识的采取最优解，才能成为在生死相搏中存活下来的那一方。 而这种能力单靠挥剑是不可能学会的。 虽然这个安排大大超出了扎历迪特的预料，甚至可能存在揠苗助长的风险，因为有可能会导致伊奥在疼痛与挫折中心生畏惧，从而止步不前，但是扎历迪特认为，伊奥现在已经抵达了挥剑训练的瓶颈，要想有所进步的话必须如此。 他看准伊奥做完一组练习后短暂调整呼吸的空当，缓步走向伊奥面前，他的举动使伊奥陷入了困惑，不自觉的解除了举剑的架势。 就在扎历迪特贴近伊奥的瞬间—— 唰—— 伊奥的头发被某种高速袭来的物体所带起的风吹得上下翻飞，一股异样的压迫感与危机感在眼睛还没捕捉到那个物体的靠近时就从脸庞传递到全身，浑身立刻如同过电一般颤抖起来，发软的双腿令他一个没站稳，就像是被谁推了一把一样后退了两步。 这时才反应过来的伊奥紧盯着悬停在离自己脑袋不远处的木剑，目光顺着木剑的剑身移动到了持剑的主人那边，他不禁咽了一口口水，疑惑的发问。 “父亲，这是……” 扎历迪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挽起一道剑花将木剑收回，接着回答伊奥。 “来对练吧，伊奥。” 寥寥数语便挑动起了伊奥的干劲，他做了一次深呼吸，随后摆出最稳固的架势，剑尖指向扎历迪特。 “是！” 于是，从别墅的院子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硬物撞击声。 ◇ 早餐过后，别墅外的庭院内变得人来人往起来。 移动最频繁的是别墅的佣人，他们勤恳的处理着诸如扫除、搬运、打理庭院之类的杂活。庭院内原本被伊奥养父子俩使用的空地也没闲下来，只不过使用者发生了变化，这时在那里训练的是一群年龄介于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精干战士。 他们是伯爵近卫队的一部分成员，伯爵特意将他们派遣过来作为别墅住人的守卫。除开负责警戒的人员外，剩余的守卫就会在早餐结束后使用这块空地进行例行的训练。 别墅内同样也告别了清晨的清净。 住客们在早餐前就已经尽数起床，用完早餐后，他们就开始在大厅内热闹的讨论起来。但不是所有的住客都集中在大厅里，有几个住客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进行某种准备。而在别墅内某个特殊的房间内，正进行着需要这些住客所共同协力完成的某项工作。 房间内有一位老绅士还有一名小孩子。 这个房间经过了专门打理，作为供教育计划使用的教室。而这一少一老，正是伊奥与他的老师之一——贵族老师拉斐尔·奥默。 伊奥的教育计划排得很密集。 晨鸣钟响起前的清晨，由扎历迪特负责带领伊奥练习剑术，之后，伊奥将会修习理论课程，每天会有四门，上下半天各两门。没有课的老师则会与其他老师进行交流，毕竟这是难得的与跨领域的巨擘交流心得的机会，也有一些老师会调整并准备接下来的课程。在伊奥入睡后，老师们会相互交流今天的教育成果，对今后的教育计划进行议定。 伊奥兴致勃勃的倾听着拉斐尔的讲解，完全不顾身上不时传来的隐隐钝痛。 早晨的对练不出意外变成了一边倒的境地，只有伊奥单方面挨打，他基本上没能对扎历迪特做出有效的攻击。 但扎历迪特也有手下留情，他仔细控制了力道，攻击部位也只是选择伊奥身上有防护的地方，即使如此，木剑的冲击还是在伊奥身上留下了一些并不严重的淤伤。 令扎历迪特欣慰的是，伊奥对于练剑的兴趣不降反增，他隐隐觉得，伊奥不仅将剑术纳入了他渴望学习内容的清单中，并且还激发出了和学习不同的某种需求。然而扎历迪特并不擅长解读细腻的心路历程，但是他认为，不管怎么样，只要伊奥对剑术有兴趣，有热情，那就再好不过了。 对各位负责教导伊奥的老师们而言，伊奥剑术的突飞猛进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是理论知识的飞速进展却是情理之中。 这一点对于当前正进行课程的拉斐尔来说也是一样的。 在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拉斐尔就从伯爵那里得知了伊奥的情报，初次见面那天也亲眼目睹了伊奥令众学者啧啧称奇的场景，所以他大胆的放开了手脚安排课程，但这也只是刚刚好满足了伊奥的胃口而已。 拉斐尔在家族当中本就担任的是教育者的工作，他负责从家族成员中挑选有潜力的成员，并将他们培养成称职于伯爵府管家这个职位的人才。虽然他经手的学生数量说不上多，但每个人都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施行精英贵族教育是他信手拈来的事情。 然而，这些精英的能力终究也只是在常识范畴当中，完全无法与异常的伊奥相比，他的观察力，理解力还有记忆力令人匪夷所思。 拉斐尔的贵族课程会教育伊奥贵族世界的常识，礼仪，处事原则，仪态等内容，也会教给伊奥一些贵族所应当掌握的技能，诸如舞蹈、书法、棋艺等等，项目很繁杂，但在他井然有序的安排以及伊奥惊异的学习能力之下，已经取得了相当的进展。 这门课程最终的目的是要让伊奥从内到外具备优雅高贵的气质，让他彻底成为气度翩翩的贵族公子。 对一般的贵族子弟来说，这项教育起码要花上六年才能初具成效，但拉斐尔很清楚，衡量普通人的标准是不适用于眼前这个小孩子的。 但令拉斐尔教育热情高涨的原因并不是伊奥的天赋异禀——强烈的求知欲与主动的求知心——打动这位专业而老道的教育者的正是伊奥的这份特质。 自己的课程之所以要耗费这么长的教育周期，那是因为想要掌握贵族的处事之道，彻底养成气质，以及掌握贵族的必备技艺这三块内容都需要仰仗长时间的枯燥训练。也许一开始会有一些新鲜劲，但进入枯燥的重复阶段后，大部分学生的效率都会降到很低，而且还会产生抵触情绪。 况且，自己经手的学生虽然来自世代从事侍者工作，以谦卑为家训的奥默家系，但与生俱来的优越身份不可避免的让学生产生了骄纵感，并且他们在同辈当中又是卓有才能的一批人，因而他们的态度经常都很让拉斐尔头疼。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对自己的课程抱有主动求学欲望的学生了，因而他很乐意向伊奥分享自己的经验。 这也是教育顺利进行并取得进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拉斐尔根据从伯爵那里获得的情报得知伊奥出身平民阶层，因而他定制了一套起点极低但是进程很快的教育计划，他的耐心教育让伊奥平滑的将自己的思考模式渐渐顺利对接上了贵族的模式，常识当中的差异拉斐尔也仔细的向伊奥进行了解释。练习技艺时拉斐尔会仔细认真的进行指导，伊奥也不负期待迅速初步的掌握了这些技艺。 原本自己的课程当中还包含了音乐与美术的训练，但这次伯爵所召集的学者当中有专攻这两块领域的专业人才，因而这些内容便留给别的老师负责。 略短于一个钟时长的课程转瞬即逝，拉斐尔甚至还产生了一丝不舍的心态。 “今天也十分感谢您，拉斐尔老师。” 离开教室前，拉斐尔听到了伊奥的这句例行问候，即使如此，话语中的真心却是毋庸置疑的。 “不用谢。伊奥少爷，也请您不要松懈对于自己的要求。” “学生明白了。” 问候结束后，拉斐尔离开了教室。按照计划，等伊奥稍作歇息后，下一位老师将继续进行另一门课程的教学。 拉斐尔很期待这个学生能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 “或许他能成为我这辈子最棒的一个学生。”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朝着别墅大厅的方向走去。 ◇ “哇！” 伊奥的课程结束于夜至钟，今天也因为学到了很多知识与技艺而兴奋不已的他在莉娜的带领下来到餐堂，于是，映入眼帘的一桌丰盛菜肴让伊奥不禁惊呼出声。 “傻孩子，今天是年末，你忘了吗？” 已经来到餐堂并入座的扎历迪特看到伊奥的惊讶反应后，一边微笑着一边提醒伊奥。 “什么都能立刻记住的伊奥少爷也有贵人多忘事的一天啊。哈哈哈。” 之前在伯爵公开教育安排的会议上作为代表的老者接上扎历迪特的话向伊奥开了个玩笑，随后自己也笑出了声。 伊奥朝他们吐了吐舌，随后在莉娜的帮助下坐上了相对他的身高而言很高的靠背木凳，不过他也只是能坐在木凳靠前的部位上，不太能靠得上靠背。他悬空的双脚缓缓蹬动着，对大餐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情。 “即使如何天纵奇才，但伊奥少爷也终归还是个孩子啊。” 教师团当中的另一位成员将伊奥这些孩子气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随后低声感慨道。这番感慨引得周围听到的人连连点头称是。 “父亲，如此丰盛的年末大餐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伊奥本人却没有听到那个学者的感慨，他歪头朝向身旁的扎历迪特，讲出了自己的感想。 “是吗是吗，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尝。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就放开吃放开喝，请各位学者老师不必拘束，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 扎历迪特附和了伊奥之后，起身向全桌人员发出开宴的号召。 “能在伯爵大人的私宅里庆贺新年，对我等而言真是无上的光荣。” “那么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百见不如一尝，好、好，那就让老夫品尝品尝伯爵大人的厨师的手艺。” …… 在座的各位各自寒暄过后，年末的大宴便开始了。 这时，坐回座位的扎历迪特却发现刚刚还兴致勃勃的伊奥陷入了沉思，即使莉娜将各种美食配好后用碟子装到了他面前，也不见他有所行动。他们俩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后，站在伊奥身旁比较靠近伊奥的莉娜轻推了他的肩膀，伊奥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伊奥少爷，您怎么了？为什么不动手进餐呢？不合您的口味吗？” 莉娜关切的轻声询问伊奥。 “不，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有点走神了。谢谢你，莉娜姐姐，我没事。” 说完，伊奥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莉娜仔细观察着伊奥的表现，看上去似乎是恢复了正常。莉娜心想，可能他确实只是走了一下神，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她看向扎历迪特，他也点了点头示意没事，于是莉娜便不做多想，继续服侍起伊奥的用餐来。 大餐一直持续到在座的全员都酒足饭饱才结束，在那之后众人便转移到了大厅。趁着兴致，一位学者吩咐了一个仆人几句后，他便带着几个别的仆人离开了大厅，过了一会儿，他们便拿着好几种不同的乐器走了回来。 这位学者就是负责教导伊奥音乐的老师。他将乐器分发给大厅内懂得演奏的成员，扎历迪特与拉斐尔也位列其中。扎历迪特负责一种吹奏的乐器，而拉斐尔则负责一种拨弦的乐器。于是，分到乐器的数人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小乐队，在这位音乐老师的指挥之下，开始合奏起在玛方斯伯爵领耳熟能详的民谣起来。 虽然是初次配合，但大家的技术都很熟练，演奏的曲目也熟悉简单，因此临时乐队的演奏者们配合得很好。 一曲奏毕，大厅里响起了掌声。 伊奥也露出了憧憬的表情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莉娜，是时候展示一下你那被称为玛方斯领的百灵鸟的歌喉了吧。哈哈哈哈。” 扎历迪特在晚餐时喝了点酒，兴致很高。他看向身为随侍伯爵身旁的同僚莉娜，邀请她一展歌喉。 莉娜似乎早已料到扎历迪特会突然袭击，她保持着平常的扑克脸，缓缓的道。 “您过誉了。既然您有这个兴致，那么请容我献丑。” 话毕，莉娜便唱起了另一首在玛方斯伯爵领也流传甚广的民谣。她的声音非常清脆悦耳，十分契合这首描绘美丽风景与闲适生活的曲子。 乐队也抓准时机，演奏起了配合莉娜歌唱的伴奏。 天籁般的歌唱告终后，大厅内响起了比刚刚更热烈的掌声。 伊奥一边鼓着掌，看向莉娜的眼神又更多了一重敬佩。莉娜看到了伊奥的表情，她干咳一声掩饰住差点翘起的嘴角，趁着空当调整好了心情。 “不愧是玛方斯领的百灵鸟，确实动听。不过接下来，邀请莉娜小姐的您是否应该展现一下绅士气概呢？” 拉斐尔露出微笑，看向鼓掌鼓得很欢脱的扎历迪特。 “好，好，那接下来就由人称玛方斯领的棕熊的在下为各位献上一曲，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扎历迪特的自嘲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待笑声停止后，扎历迪特也唱起了歌谣，这是一首经常由萨玛拉尼亚王国的吟游诗人们四处传唱，描写骑士英武的谱曲诗歌。 就这样，众人你唱罢我唱去，一直持续到深夜，连一贯早睡的伊奥也跟着大家一起玩到了现在。 就在他即将撑不住想要拜托莉娜带他去睡觉的瞬间，从别墅的深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咔嗒声。 这是设置在别墅内的计时机关每逢整钟时所发出的特殊响声。 第七钟响了。 “愿众神赐予我等新年的祝福。” “愿众神赐予我等新年的祝福。” …… 于是，听到响声的大家停下了演奏，他们站起身来，往空中虚画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接着双手十指交叉并抱拳，闭上眼开始祈祷。 之后，祈祷结束后的众人相互致予新年祝福后便陆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歇息。 就这样，旧的一年悄然过去，整个弥希亚世界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正文 第八章 胜负已分，却没有输家的决斗 在伯爵别墅庭院内的临时训练场中，训练场两位一大一小的常客——扎历迪特与伊奥正摆好架势相互对峙着。明明已经来到了六月时节，天气也逐渐炎热起来，但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坠入了冰点，气氛一触即发。 两人缓慢靠近对方，并同时在距离攻击距离一步之远的位置默契的停下了脚步。 伊奥双手持剑斜举，剑尖指向扎历迪特的头部，而扎历迪特则单手垂握着剑，一副漫不经心，破绽百出的姿态。 从这半年以来百余场的交手当中获取的经验来看，伊奥很清楚这些破绽都是假象，莽撞的突袭最终只会落得个实实挨上一剑的下场。 于是，时间就在双方无声的互相观察中缓慢流逝着。 唰—— 打破这无声的对峙的人是伊奥。 他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借着前进的势头熟练的挥出一记自上而下的斩击，作为应对，扎历迪特向右略微侧身，试图闪避攻击并反击。 这时，伊奥斩击的轨迹突然变成弧线，方向一转，变成了一记斩向扎历迪特左侧腹的斜斩。扎历迪特无法闪避，只得使用左手的护臂格挡住斩击并将伊奥的剑向上推起。 斩击的冲击让扎历迪特的左手臂感到一阵钝痛，但他并没有受到影响，趁着伊奥由于攻击被拦回失去平衡的瞬间，他用右手握着的剑使出了一记突刺。伊奥急忙侧闪，勉强躲过了刺击。 但他同时由于姿势变差，也再也没有办法做出更多的周旋。 扎历迪特顺势变刺为扫，一发实实的扫击敲在伊奥的胸甲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并把伊奥打翻在地。 “没事吧，伊奥。” 扎历迪特走到躺在地上的伊奥身旁，向他伸出了手。 “咳……我没事，父亲。” 伊奥抓住他的手站起身来，胸口的疼痛使他不由得轻咳出声，不过他立刻摆出了一副坚毅的神情向扎历迪特报了平安。伊奥的毅力令扎历迪特非常欣慰。 “伊奥，你的双手剑已经用得很出色了。若不是我仗着你的力道不够取巧用了剑盾格斗的技巧，刚刚会是谁躺在地上就很难说了。” 扎历迪特很清楚，若是刚刚的一击是由一个成年剑士使出的话，要是继续使用没有持盾的左手硬挡，说不定得当场骨折，假如勉强用剑格挡的话，自己的姿势就会变得很差，在接下来的对攻中必然会落入下风。在伊奥看准机会占据先手的瞬间，自己其实就已经落入劣势了。 “父亲，您单手持剑本身就是对我的让步，若是您愿意将空出的左手也一起用于对练的话，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看来我真得照你所说，以后的对练得带上盾牌才行了。不然挨打的人可就是我了啊。哈哈哈。” 说完，扎历迪特大笑起来。这时，从旁边的休息区那边传来了一阵掌声。 “真是精彩的对练，伊奥，每个月你都能给我惊喜，了不起。” 发出赞叹的人站起身从休息区走进训练场，这个人正是这片玛方斯伯爵领的领主，现任的玛方斯伯爵本人。 伊奥的秘密教育已经持续了整整半年。 在这半年当中，伯爵每个月来别墅例行休息的时候都会检查伊奥的教育进度。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进展的飞速还是让他惊诧不已。向老师们询问伊奥的情况时，无论是谁都对伊奥赞叹有加。 昨晚，伯爵决定要亲自检查伊奥剑术训练的进展情况，于是今天他也一大清早与伊奥他们养父子俩一起起床，坐在训练场边的休息区观看了整场训练的过程。他对剑术也略知一二，这场对练虽然只用了三两招就分出了胜负，但他很清楚，一个六岁小孩能与一名久经战阵的老练战士战得有来有回，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不过伯爵这次并不是第一次参观伊奥的剑术训练。 原本他也与扎历迪特一样，对伊奥的剑术训练并不抱多大期待，所以他在第一次检查时听说伊奥在剑术方面突飞猛进时也吃了一惊，隔天便亲自参观了他们的训练，在眼见为实之下伯爵不得不叹服。 “伯爵大人，如您所见，伊奥的双手剑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属下建议，可以把剑盾格斗，枪术，弓箭以及骑术也纳入训练计划，您意下如何？” 扎历迪特见伯爵走了过来，向他行了一礼后询问道。 “只要你觉得可行，就尽管放开手去安排，只需要把握好一个原则，那就是一定要保证好伊奥的安全，明白吗？” “是，属下知道了。” 在一旁听到伯爵与扎历迪特谈话的伊奥听说自己还能学到更多的技能，立刻露出了一脸兴奋的表情。伯爵和扎历迪特都看到了伊奥的变化，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耸了耸肩，无声的表达了各自相同的感想“这孩子真好懂”。 在这之后，伯爵也依次旁听了伊奥今天的其他理论课程，分别有地理，历史，军事还有文学。事实上，虽然课程中师生讨论得很热烈，但伯爵根本跟不上以这种速度推进的课程，他单纯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过，越是这样，他的心里反而越开心，这说明伊奥正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成长着。 然而，对于伯爵的行动却有一个人颇有微词。 “明明是难得的休息日，可还是跟平常一样根本看不到父亲大人的身影。” 此刻，伯爵夫人伊莎贝拉正抱着自己的小女儿薇诺，与大儿子卡亚利一起在庭院花园内的凉亭里乘凉。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替他们端来凉饮和饼干甜点后，在一旁静候的侍女莎莉。 自伊奥开始秘密教育以来，伯爵原本会与家人共度的休息时间大部分都用来旁听伊奥的课程，这让卡亚利心里很不是滋味。 伯爵平时忙于领内事务，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他而言，这是与自己的父亲大人难得的共处时光。 “要是别人不理解伯爵大人的话都还情有可原，若是身为他儿子的你也说出这种话来就令人难以认可了。” 伊莎贝拉一边将松软的蛋糕取下一小块喂给薇诺，一边皱着眉头批评卡亚利。 “可是，母亲大人……” “伯爵大人有他的责任与抱负，所以领内的各位才会不遗余力给予他支持。出身于伯爵世家的你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耍任性，你必须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理解与支持伯爵大人的理想，因为你是玛方斯伯爵领的继承人。” 伊莎贝拉打断了卡亚利的牢骚，一字一句的仔细向他解释，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同时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不过，要让你一下子理解这些事情确实也为难你了。毕竟时日方长，你还在成长的路上。但是，卡亚利，你也不能仗着现在是可以犯错的年龄就不对自己加以约束，我不希望你连续犯下两次相同的错误，特别是这种原则性的，记住了吗？” “……是，母亲大人，我记住了。” 伊莎贝拉的温柔话语当中带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力，卡亚利虽然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还是咽了回去。 “那个叫做伊奥的孩子才能非凡，伯爵大人之后肯定会对他委以重任，以他现在的年龄来看，在你继承玛方斯领之后，很有可能还得继续仰仗他的辅佐，现在即使被他占用了伯爵大人原本属于你的时间，你也不能对他抱有敌意。不仅仅是他，以后对于自己的部下也一定要具备这样的胸怀，明白吗？” “我明白了，母亲大人。” 伊莎贝拉又补充了这么一段说明。在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 卡亚利心想，按照这几个月的经验，自己的父亲大人在白天就能忙完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从晚餐开始，还是自己所期待的一家团聚的时光。 然而，他的期待却落了空，直到自己睡着，都没有再见到自己父亲大人的身影。 ◇ 经过一整天的旁听，伯爵对伊奥的教育情况感到很满意，不过他还想进一步了解教育的整体成果以及一些别的情况，所以他决定参与今晚老师们的交流与计划议定。 晚餐过后，伯爵便来到了别墅大厅，他的突然到来让大厅中原本热闹的议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伯爵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学者代表的老者率先向伯爵搭话。 “看来我似乎是唐突了。各位不必拘谨，我这次过来只是想与大家普通的谈一谈而已。” 伯爵径直走到大厅内空出的座位旁坐下，同时他也示意大厅内的其余成员入座。 “各位在这里已经生活工作整整半年了，各种方面是否有何不便呢？” 见大家都入座后，伯爵开始进行询问。 “托伯爵大人的精心安排，我等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需要的工具或书籍等物品只需要告知别墅的仆人，隔天就能准备到位，生活方面也安排得很细致，还有守卫保护安全。要是对这种贵族待遇都有所不满的话，那我等也太不识抬举了。” 老者恭谨的回答了伯爵的询问。伯爵“嗯”了一声并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各位是我的贵客，没有怠慢到各位便好。各位也清楚，我对伊奥的教育十分重视，不瞒大家，这个教育计划我是把它当成全领层面的政策来看待的。各位确实也满足了我的期待，伊奥现在能成长成这样，这都是各位的功劳。” 伯爵肯定了学者们的成果，大厅里的成员都以“不胜惶恐”回应伯爵。 “教育已经进行了半年。在这半年内，各位是离伊奥最近，与他交流最多的一批人，我虽然是发掘伊奥的人，但我对他的了解远远不及与他朝夕相处的各位。我想听听看各位关于他的评价，也请各位谈谈对今后教育计划的看法与建议。” 等大厅内安静下来后，伯爵将自己的正题摆了出来。 于是，其余成员开始依次发表自己的感想。 基本上，不管是哪个老师对伊奥都是极为良好的评价，伊奥好学又主动，这令教学十分顺利，进展几乎都超过了预期，所以老师们才会每晚都交流成果修订计划，就是为了定制出最适合这个奇少年的进度安排。 关于计划方面，老师们预计再用一年半就能达成伯爵“教无所教”的要求。在座的学者虽然在自己的领域内都拥有数十年的造诣，前后共两年就能结束教育的话实在是太过异常，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谁会再为伊奥的学习能力吃惊了。 伯爵一边仔细倾听学者们的汇报，一边连连点头。最后一个学者汇报结束时，已经进入到了深夜。于是伯爵慰劳了各位学者，解散了这次会谈。他也回到自己房间，这时两个孩子也睡熟了，但自己的妻子还在等待着他。 今天也该休息了，一边这么想着，伯爵一边与自己的妻子一起坠入了梦乡。 ◇ 今天一大早，在庭院的训练场内，伊奥与扎历迪特训练正酣时，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公子，您这么会这么早来这里？” 扎历迪特看向怒气冲冲走进训练场的小孩子，态度谦卑的询问他。 “你叫伊奥是吧，我要向你发起决斗！” 这个小孩子并不理会扎历迪特的搭话，他径直走到训练场内比他年龄略小的第三位成员身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语气与他的表情一样充满了愤怒。 他的爆炸性发言令在场的两人大吃一惊。 “卡亚利公子，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决斗’可不比小孩子过家家，您知道这个词对一名贵族的重量吗？” 这个小孩子正是伯爵的大儿子卡亚利，他迅速转过头瞪向身后的扎历迪特。 “别小看我，扎历迪特。这种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倒不如说，那边那个平民野小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卡亚利回过头，以不屑的口气对着伊奥说道。这时，他身后的扎历迪特迅速跨步向前，堵在了伊奥与卡亚利之间。 “卡亚利公子，被您称作野小子的伊奥正是我的养子，您侮辱他也就等于侮辱我，还侮辱了一手促成这桩收养的伯爵大人，您明白吗？” 扎历迪特恭敬谦卑的语气虽然不减，但比起刚刚的搭话而言字里行间中明显多了几分严肃与压迫。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冲动的卡亚利先是咬了咬牙，随即不甘的道。 “行，扎历迪特，刚刚那番话算我失言。不过，倘若他有身为一名贵族的自觉的话，面对我堂堂正正提出的决斗要求，应该不存在拒绝这种懦夫回答吧？” 卡亚利虽然做出了让步，但他的口气仍旧咄咄逼人。 “卡亚利哥哥……没错吧？您说是想要与我决斗，那么您赢了决斗的话是想要求我做什么呢？假如您输了决斗，又能给予我什么呢？” 才刚刚开始一直一言不发的伊奥绕到扎历迪特身前，直直看向卡亚利，平缓的向他提问道。 对于贵族而言，“决斗”就是一场以命相搏的赌局。任何一场决斗都有它的目的，也就是赌注。决斗的赌注可以是名誉、女性、金钱、地位，只要发起决斗的一方要求合理，应战方拥有能够进行决斗的身体素质的话，那么他就绝不能逃避。假如应战方强行拒绝，那么他将沦为整个贵族社会的笑柄，威信将会一落千丈，整个家族的声誉也会受到负面影响。 卡亚利面对伊奥意料之外的提问，一时间卡了壳。沉默持续了半晌后，卡亚利总算是理清了语言，他回答道。 “假如我赢了，你必须自行放弃现在的骑士养子身份，回去你的平民老家。要是我输了……” “要是您输了，请您务必接受我的一个要求。您放心，这个要求不会损害您的名誉，也不会影响您的地位，当然也不会对伯爵大人造成任何负面评价。如果您接受的话，我就接下这次决斗的要求。” 伊奥直接打断了卡亚利的回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算你有胆量，我答应你。” 卡亚利急于让伊奥接受决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伊奥这个类似空白支票一般的要求。一旁的扎历迪特为卡亚利的莽撞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既然你们两个都同意的话，那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不能干涉你们神圣决斗的局外人了。不过，我有一条建议，希望您能听一下，卡亚利公子。” “你说。” “我认为这场决斗没必要赌上性命，以分出武艺的高下作为胜负的判定就足够了。所以，我建议这场决斗使用木剑作为武器就好，如果您信得过我不会偏袒，那么请让我担任决斗的裁判。” 扎历迪特将自己的建议告知了卡亚利。卡亚利仔细思考了一番，回应扎历迪特道。 “我虽然对伊奥抱有不满，但也确实没有到想要取他性命的地步。扎历迪特，你身为父亲大人最为信任的骑士，我自然也没有怀疑你的道理。好，我同意你的建议。伊奥，你也没有异议吧？” “是，我也没有伤害您的打算，这样最好。” 伊奥点了点头，亮明了自己的立场。 于是，卡亚利就在扎历迪特的带领之下前去库房拿取护具与木剑，就在前往库房的路上，他们因为突发的状况停下了脚步。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扎历迪特与卡亚利两人正巧撞上了刚刚从别墅里出来的伯爵一行人。 卡亚利闯入训练场时，候在一旁默默将事态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的莉娜悄然离开了现场，并通知了伯爵。 “不用解释，我已经从莉娜那里听说了详情。既然木已成舟，那么你只需要全力以赴，不要留下遗憾就好。” 原本以为伯爵会阻止自己的卡亚利听到这一番话之后，低落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他自信的回答道。 “是，父亲大人！” 扎历迪特向伯爵行了一礼，接着两人便走向了库房方向。 “伯爵大人，这样好吗？” 伯爵身旁的伊莎贝拉露出一脸担忧的表情询问伯爵。 “没关系，我认为这样正好能给卡亚利好好上一课。好了，我们也去训练场吧，身为他的父母，我们有义务见证这场决斗。” “是，伯爵大人。” 不久，原本在清晨没什么人的训练场边聚集了不少观众。这些观众包含了伯爵夫妇，伊奥的老师们，守卫还有别墅内的佣人。伯爵夫妇坐在训练场边视野良好的休息区的长椅上，莉娜与莎莉静候在他们两旁，剩下的观众则排布在休息区的两侧。 决斗的见证者越多，就意味着决斗者的威望越高，同时在众人的见证下也能加强决斗的正当性。 此刻，训练场中，全副武装的伊奥与卡亚利已经摆好了架势，等候着裁判扎历迪特决斗开始的信号。他们的各自的木剑也都已经交由对方进行了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扎历迪特再次确认了两人的防具穿戴无误后，走回场地中央，高举手臂。 “决斗开始！” 他宣告的同时挥下手臂，意味着决斗就此开始。 卡亚利现在八岁，他是在感谢祷言式结束后正式开始练习剑术的，也就是说他已经练了两年的剑，更不用说正式练剑之前他就已经有所耳濡目染。在他看来，自己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剑术素养都应该高过眼前那个练剑刚满半年的孩子。 照他的估计，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赶走这个令他不愉快的外来客。 他逐步靠近伊奥，在距离拉近至还差几步就进入攻击范围时猛然踏步加速，同时将木剑平举，准备使出一记将冲刺的力量融入在内的突刺。这记突刺出招突然速度极快，一旦命中，即使有胸甲保护，凭伊奥的体格必然会被击倒在地，可谓必杀的一击。 卡亚利决意在这一剑之上就分出胜负。 然而他的期待却落了空。 在他刚刚踏步加速的瞬间伊奥就做出了应对，他将剑稍微举高，在卡亚利突刺的剑尖逼近自己的时候，将手中的剑横向推出，使用剑的护手偏移了卡亚利突刺的方向。方向偏移的卡亚利冲刺势头正盛无法立刻停下，就这么保持着冲刺与伊奥擦身而过，这时伊奥手腕一扭，使用剑柄敲击了卡亚利的后背。敲击的力度虽然不大，但使力的方向正好是顺着卡亚利失去控制的冲刺方向，因而使得卡亚利失去了平衡，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将交锋的过程全部看在眼里的扎历迪特立刻走到两人之间，朝着见证者们的方向大声宣告。 “胜负已分！胜者，伊奥·勃努！” 话音一落，由伯爵带头，见证者们鼓起了掌。伊奥的老师们都是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对他们而言，似乎已经早就认定了决斗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决斗的败者卡亚利则愣在了原地，在他看来，为胜者喝彩的掌声反而是对他的奚落。 身上没有一丝疼痛并不是胜负未分的象征，反而是他惨败的证明。伊奥刻意不用剑身就化解了自己的必胜一击，并利用剑柄象征性的做了反击，这就是双方剑术云泥之别的委婉展现。 因而卡亚利才原地失神，他并不是对胜负抱有异议，而是因为胜负分明得太彻底使他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卡利亚哥哥，我赢了。” “啊，是。” 伊奥将剑收回腰间，绕到卡利亚的面前对他说道。卡亚利则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伊奥。 “那么，按照我们的约定，您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您不会反悔吧？” 卡亚利没有开口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食言。 “好，卡亚利哥哥，您以后再来别墅这边时，我希望您能陪我一起学习，练剑的时候做我的陪练，上课的时候做我的同学。” 伊奥莫名其妙的要求令始料未及的卡亚利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一时间哑口无言。这时伊奥贴近卡亚利，对他低声道。 “卡亚利哥哥，您对我有意见的原因是因为我占用了伯爵大人的时间对吧？我能理解您不想失去与家人共处的宝贵时间的心情。假如您能答应这个要求的话，也就意味着伯爵大人旁听课程的时间便再次属于您了。” 伊奥微笑着向卡亚利做出了解释，本心被说穿的卡亚利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他没有立刻做出是否接受的回答，而是反问伊奥。 “我不明白，这对你有什么益处呢？” “安宁。” 卡亚利细细咀嚼了伊奥简短的回答，突然恍然大悟，他叹了一口气后回答伊奥。 “我答应你。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卡亚利向伊奥伸出了手。伊奥也会意的握住了卡亚利的手。 “不用客气，卡亚利哥哥。” 就这样，由两个小孩发起却也是不容置疑的一场正规决斗，在决斗双方的和解之下得到了收场。 正文 第九章 别墅的新来客 “利兹堡垒的修建进度如何？” “回伯爵大人，根据最新的进度报告，工程已经进展过半，预计年底之前能够全面竣工。” “很好，领内最近的治安状况如何？” “回伯爵大人，全领主要城镇村落及其附属道路周边治安状况良好，但根据东区治安官的报告，在伯爵领东部边境附近出现了几股小股盗贼，来往的商人似乎受到了袭扰。” “边境吗……好，我明白了。在秋收时节到来之前，一定要确保领内治安稳定，征粮队伍容不得任何闪失，明白吗？” “是。” …… 在伯爵城堡的办公厅中，伯爵与下属的官员们正紧锣密鼓的处理与安排领内的各项政事。时节已近夏末，天气本就炎热，而繁杂的事务又让办公中的人员所感受到的热意更添一分。需要来回搬运卷宗文件的文官早已汗流浃背了。 即使是这样，也没人放慢手中的工作。这批负责领内各项事务的文官几乎都是伯爵一手发掘并提拔的有能之士，他们热衷于所负责的工作，同时办事效率也很高。正是在这么一群人的努力工作之下，玛方斯伯爵领才能以欣欣向荣的趋势不断发展。 伯爵深知独木难成林的道理，在他还未继任伯爵地位时，他就开始积极寻访并拉拢人才，继位之后，也正是在这批人才的帮助之下他才得以迅速稳固自己的地位并树立了相当的权威。然而，伯爵秉承任人唯才的用人原则，因而必然会产生人事变动，这就意味着原先占据了部分权力很大的职位的贵族世家丧失了部分大权。为了缓和这些世家对于失去既得利益的不满，伯爵给予了他们金钱或是特权作为补偿，但他们与伯爵之间仍然矛盾重重。 其中，势力最大，根基最深的家族是帕修斯一族，这个家系是边境伯爵领还未设置时就在领内具有莫大影响力的地方豪族，家系的开创者曾经也是边境伯爵的有力竞争者，但在各种因素的左右下，最终还是败给了玛方斯一系。 作为补偿，该家系的成员一直都在伯爵府内身居要职，但在现任玛方斯伯爵继位时，大部分成员都被伯爵以各种理由调到了闲职上。 这个家系同时也是扎历迪特妻子蜜雪儿的本家，现任家督库拉尔·帕修斯正是蜜雪儿的亲生父亲。 此时，响起了规律而清晰的敲门声，伯爵示意侍者开门后，来人是以莉娜与莎莉为首的一众侍女，她们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置有木杯，这些木杯表面不时有水滴滴落，杯口也隐隐冒着白雾。 “哦，你们来了。那么快把冷饮分给各位吧。” 伯爵一声令下后，侍女们随即开始分发木杯。杯内是应季水果的鲜榨果汁加以冷却制成的冷饮，这份清凉对暑意正浓的大家而言可谓沙漠旅人的及时雨。 萨玛拉尼亚王国国民在炎夏获取清凉食品的方式根据所处阶层不同而有所差异。 对一般的平民阶层而言，凉冽的井水和用井水冰镇过的果物是最佳的解暑良方。比较富裕的商人们则会挖掘冰窖，趁冬季储冰以供夏季解暑之用，但平民使用的冰窖一般体量较小，初夏启封后，冰块很快就会用光。而贵族乃至王族则会挖掘更大规模的冰窖，萨玛拉尼亚王室御用冰窖的储冰量足以支撑整个王家从初夏使用到初秋。对玛方斯伯爵而言，他的伯爵城堡内设有共分为三个区域的地窖，而这三个区域分别是用于储酒的酒窖区，利用地下的天然低温储存易腐食物的仓库区，以及存放冰块的冰窖区。事实上，包括玛方斯伯爵在内的所有边境伯爵即使将城堡内的地窖全部用于储冰，冰量也不足以支撑至夏末。但伯爵的冰窖内仍然堆满了一屋子的冰块，且窖内的冰块几乎没有融化的迹象。 造成这种反常现象的原因是一枚来头不小的玉石。它是出土自古代遗迹的神秘魔法道具，也是伯爵家系的传家宝物之一。这块玉石拥有能将某个范围内的温度缓慢下降至冰块不至于融化的低温的功能。它被放置在了冰窖里，从而使得冰窖内的冰块终年不融。偶然获得它的玛方斯家族先祖十分中意它能够暑中取寒的效用，因而给这块玉石起了个“清寒”的名字。 不过，由于清寒的存在，伯爵也确实省下了一笔挖掘大冰窖以及进行冬季采冰的开支——虽然这对于伯爵而言算不上什么大开销。 托清寒的福，伯爵府内的各位能够在整个夏天持续享有冰凉的恩惠，单论这一点，已经是足以媲美王室的待遇了。 被冷饮消解了暑意，心怀感激的官员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继续投入工作。在某种意义上，这才是清寒足以被当做伯爵传家之宝的价值。 想到这里，伯爵也端起刚刚被莉娜放在自己办公桌上装有冷饮的木杯喝了一口。 酸甜冰凉，沁人心脾。 “莉娜，也别忘了给城堡里的仆人们都分上一杯。” “是，我这就去安排。” 遵从伯爵的吩咐，莉娜离开了办公厅。 正因如此，玛方斯伯爵领的伯爵城堡每季夏天都会消耗大量的果物，甚至会设立临时的水果采购官，这在全萨玛拉尼亚王国以及近邻诸国已经被传为了逸闻。 ◇ “伯爵大人，您传召属下有何要事？” 隔日一早，应伯爵的传召，这位身穿革铠且佩剑的络腮胡男子来到了城堡的会客厅内，刚一进门，他便开门见山的向伯爵提出了疑问。 “尤格米迪亚，先坐。” 伯爵示意这名叫做尤格米迪亚的男子坐到位于自己正对面的座位上。待这个急性子的男子落座后，伯爵接着说道。 “我需要抽调两位年龄小于16岁的优秀见习骑士，你们骑士团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尤格米迪亚正是玛方斯伯爵领的骑士团长，负责统帅领内的最精锐的贵族部队——骑士团。 “确实有合适的人选。但请容属下斗胆发问，您抽调他们有何用意？” 尤格米迪亚丝毫不拖泥带水，他直接反问伯爵道。 “我需要为某个贵客配备随身的近卫骑士，但在我的近卫骑士团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才特地传召你。” 伯爵如此回答尤格米迪亚后，他皱起了眉头。 “伯爵大人，恕属下直言，其一，属下的骑士们恐难胜任近卫工作，更何况伯爵大人您所需要的是见习骑士，即使属下心目中的人选确实是难得的优秀人才；其二，伯爵大人的近卫骑士团成员个个都是顶尖好手，属下难以想象他们也无法担任近卫任务的贵客究竟是何来头，属下猜想，这是否与伯爵大人特意要求年轻的见习骑士有关？” 近卫骑士团与骑士团虽然都有“骑士团”三个字，但它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组织。近卫骑士团直属于伯爵本人，专门执行保护要人的任务，即使伯爵的身份不再是玛方斯伯爵，他们也会继续效忠伯爵。而骑士团则是隶属于身为领地最高领袖的伯爵，他们的职责则是在战场上作为精锐重骑兵凭借无畏的冲锋撕开敌人的阵型，假如合法的新任玛方斯伯爵继位，那么他们就会转而效忠继位的新伯爵。同时，两者在人数上也存在巨大差异，伯爵的近卫骑士团不过二十人不到，但领地的骑士团足足有六百之众。他们的共同点就只是两个组织的所有成员都拥有骑士头衔，同时也都精通骑马作战的技巧。 伯爵略做思索后，开口回答道。 “确实，单就技量而言，我的近卫骑士们足以胜任这个贵客的护卫任务。但我的目的并不是为他配备临时的近卫骑士，而是以终身任职为出发点挑选人选。然而我的这位贵客年龄不大，但我的近卫骑士们最年轻的也已经三十岁以上了，所以我才会向你抽调年轻的见习骑士。只要他们足够优秀，近卫任务方面的要点我会另派人员训练他们。如果他们足以胜任，那么我会授予他们正式的近卫骑士身份，并命令他们作为这位贵客的终身近卫。” 虽然伯爵说得有理有据，但他的要求对尤格米迪亚而言实在是太不寻常。 从伯爵的回答中推断，这个贵客应当只是一个小孩子，一般来说，确实会为身份较高的贵族小孩安排年龄相仿的见习骑士培养为今后将会身为他亲信的终身近卫骑士，伯爵与扎历迪特就是这样的关系。之所以会让尤格米迪亚感觉不寻常，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安排一般都是由孩子的监护人出面协调，另一方面则是挑选人选的范围通常只会是与这个家系有世交的骑士家系，因为近卫骑士任务的特殊性注定了他们必须具备极高的忠诚心，能力之类的反而退居其次。 但疑惑归疑惑，这位贵客的身份显然不是尤格米迪亚应该打听的内容。只不过，出于对部下负责的态度，他还是忍不住提问道。 “请恕属下无礼，属下不是不信任伯爵大人，只不过属下实在是不放心让部下担任身份不清不楚的人士的近卫。” 对近卫骑士而言，他的价值就取决于他所保护的人物的身份与重要性，这个因素事关部下的前途与荣耀，尤格米迪亚无法坐视不管。 “这你放心，这位贵客的身份早晚会公开，但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他对我玛方斯伯爵领的重要性绝对值得你的部下为他效忠。我以玛方斯伯爵的身份向你发誓，你的部下绝不会遭遇不公正的待遇，假若他们出于自己的意志拒绝从事近卫骑士的工作，那么在贵客的身份公开后，我会把他们原封不动的交还给你。” 尤格米迪亚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既然伯爵大人都说到了这种地步的话，那属下也没有理由再质疑伯爵大人的命令了。就属下个人的看法而言，伯爵大人确实是一位英明的领主，希望您的这个命令能够一如既往的彰示您的睿智。那么，您什么时候要人呢？” “三天，足够你的部下做好准备了吧？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找你领人，也拜托你给他们好好转达我的要求。” “请您放心，属下会将伯爵大人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他们的。” 听了尤格米迪亚的回答后，伯爵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你可以退下了。” “是，那么属下告退。” 于是尤格米迪亚站起身来，朝伯爵行了一礼之后离开了会客厅。 目送这位骑士团长离开后，伯爵舒了口气靠到了座位的靠背上。 事实上，伯爵想要为他配备近卫骑士的那个贵客就是伊奥。按照这几个月的成长进度来看，伊奥完成教育后毫无疑问将成为一个稀世奇才。但伊奥毕竟是平民出身，而且因为秘密教育隔绝了他的社交，让他无法拥有除了自己的养父母以外的贵族人脉。 按照计划完成教育的伊奥依旧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在复杂的伯爵府职场内他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这不利于他发挥自己的才能。因此伯爵决心给他先行培养一批贴身亲信，除了拜托骑士团长尤格米迪亚挑选近卫骑士以外，还计划让自己妻子伊莎贝尔为他物色一名贴身侍女，自己再挑选一名尽量年轻且足够优秀的文官侍从作为他的直属文官。这样的话，就能够避免他独木难支的窘境。 不过据伯爵的了解，尤格米迪亚是一个认理不认人的人，又极为爱惜自己的部下，因此啃下了这块硬骨头之后，伯爵顿时感觉轻巧了许多。 侍女与文官的挑选不会有什么阻碍，三天之后，等人员召集齐备，伯爵就会与他们一起前往自己的私宅，将他们交付给伊奥。 于是，略做歇息之后，伯爵站起身来。 今天依然也是政务繁忙的一天，身为主心骨的自己必须带头运转起来才行。 他走出了会客厅，继续投身于自己的工作当中。 ◇ 转眼间就经过了三天。这天一清早，将要随着伯爵一家一起前往私宅的成员们已经全副武装的聚集到了城堡的庭院内。除了以侍女莎莉为首的几位侍从以及车夫、护卫之类的常备人员外，还有额外的四位客人，这四个人正是伯爵特地为伊奥挑选的亲信人选。 话虽这么说，但在这四人当中，由伯爵亲自选拔的人物只有12岁的文官侍从拉比乌·奥律。这位文官侍从在进行贵族基础教育期间就同时修完了艰深晦涩的文官课程，没有发现伊奥之前，他在伯爵的印象之中是年轻一代文官潜力最强的人，此次伯爵决定把他派给伊奥，可谓下了一番忍痛割爱的决心。 除此之外，14岁的男性骑士法多亚·博拉索与13岁的女性骑士蕾欧娜·帕农是经由骑士团长尤格米迪亚所推荐的优秀见习骑士，伯爵对这两个人没有多少了解，但从外貌上看，男性骑士法多亚面容清秀俊朗，身材匀称修长，气质冷静沉稳，女性骑士蕾欧娜则扎着一头精神的马尾，与她稚气未脱的相貌恰恰相反，她所散发出的气质刚毅而坚定。总体而言，两人的骑士风骨毋庸置疑，考虑到他们的年龄，确实足以用优秀形容。 而10岁的见习侍女蒂莲·菲里奥则是伯爵夫人伊莎贝拉权衡各方利弊之后挑选的机灵侍女，她同时也是当前正负责照料伊奥起居的莉娜的堂妹，年龄在四人当中最小，个头也在四人当中最矮，大约只比六岁的伊奥高上半个头。虽然年龄很小，但她已经提前完成了贵族基础教育，在教养方面已经无可挑剔了。她穿着小一号的侍女服，摆着如同莉娜一般的扑克脸。伊莎贝拉认为，她与莉娜的这层亲戚关系有助于她们之间工作交接的顺利进行。 趁着车队准备的空当，伯爵准备稍微摸摸他们的底——严格来说，是摸摸两位见习骑士的底，因为伯爵对文官侍从拉比乌还有见习侍女蒂莲还算比较熟悉。 “伯爵大人，早上好。” 这四人微妙的分成了两拨，来自骑士团的两位骑士是其中一拨，另一拨则是来自伯爵府的拉比乌与蒂莲，两拨人分别站在车队的两头。伯爵走向两位骑士那边时，发现他靠近的两位骑士一起向伯爵行了一礼之后问了好。 “不必多礼。那我就开门见山的问你们了。两位，你们对这次的任务有什么看法？” 对于伯爵颇为直接的询问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接着，由两人之间年龄略大的男性骑士法多亚率先回答了伯爵的问题。 “请恕属下直言，虽然团长大人进行了解释，但伯爵大人您的这道命令对属下二人而言实在还是难以理解。不过，属下二人既然已成为领地的骑士，那么忠实的执行领主的命令就是骑士的职责与义务，即使有所不解，也绝不会擅自推脱。” 心怀疑惑的他语气仍然凛然而坚定，伯爵大人暗自心想，他如果能保持现在的素养成长下去的话，说不定吟游诗人歌颂的美德骑士的名单当中就得再添一人了。 法多亚身旁的蕾欧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看法与他一致。 “很好，你们不愧是尤格米迪亚举荐的人才。既然他向你们告知了详情，那么这道命令事关伯爵领机密的事情你们应该清楚吧？” 见两人点头之后，伯爵接着往下说。 “所以，这是你们最后拒绝的机会，我向你们保证，拒绝这道命令不会使二位的骑士声誉受损。但是，我得再强调一遍，一旦你们上了车，假如中途反悔了的话，我也必须将二位禁足一段时间，直到这个机密公开为止。不过，在禁足期间，不会强迫二位履行我的命令，因为这道命令确实有它的特殊之处。” 这次回答伯爵的是年龄略小的女性骑士蕾欧娜。 “伯爵大人，请您放心，假如属下二人不愿接受这道命令的话，现在也就不会站在此地了。既然伯爵大人再三强调，那么我们一定会做好心理准备。虽然属下二人还是远远不足以独当一面的见习骑士，但不管是马上的战场还是马下的护卫，属下二人一定竭尽全力，绝不会让领主蒙羞。” 蕾欧娜的回答坚毅而果断，丝毫不逊于法多亚。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不再怀疑二位的决心了。” 两人因为伯爵的话语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无声的告诉伯爵自己已经做好了迎接困难任务的准备。伯爵读懂了他们的表情，他摇了摇头，补充道。 “我提醒二位，这次任务确实事关重大，但二位最好放平心态，不要因为落差过大而徒增烦恼。” “伯爵大人，您是指……” 伯爵的补充说明让二人又增添了新的疑惑，而蕾欧娜则不禁将疑问说了出口。 “这就是需要保密的核心。等到你们到了目的地，自然就明白了。” “是。” 伯爵并没有回答他们的提问，两人虽然无法释怀，但还是以肯定的语气回应了伯爵。 就在这时，车队准备停当，准备出发。于是各人乘上了相应的马车，随着几声鞭响，马车驶出了伯爵城堡的庭院，朝着目的地开始进发。 这次前往伯爵别墅的车队共有两辆马车组成，伯爵的专用马车内乘有伯爵一家以及侍女莎莉，另一辆客用马车内则乘有这次的新客人四人以及其余的侍从。护卫的骑士们则骑着马分列车队的两旁。 此刻，乘坐在伯爵专用马车内的卡亚利摆出了一副微妙的表情。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莎莉坐在卡亚利的正前方，她第一时间发现了卡亚利的奇怪表情，于是关切的询问起他来。 “没事。我就是在想，那几个人之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卡亚利一边苦笑，一边回答了莎莉。 他自从接受了伊奥的提议之后，在第二个月前往别墅时的次日，他便按照约定成为了伊奥的剑术陪练与理论课同学。 伊奥的剑术在决斗时他就亲身体会过，自知不如的他与伊奥一起完成了基础的体力训练与挥剑训练之后，就前往场边的休息区与伯爵一起作为旁观者观看伊奥与扎历迪特的对练。这是多亏伊奥的特地安排才获得的与伯爵相处的时间，对此卡亚利是心怀感激的。 这次伊奥换上了剑盾装备，听说他是从上个月自己离开之后才开始正式练习剑盾格斗，满满算来不过也只习练了一个月的时间。 然而，他与扎历迪特的对练已经战得有来有回了。 不过，由于体格与力量的限制，伊奥无法直接格挡同样使用剑盾装备的扎历迪特，因为即使正面格挡成功，扎历迪特的全力一击也足以将伊奥震得失去平衡，与此相反，伊奥由于单手持剑，攻击力度不如双手剑，如果正面强攻的话更加不足以对利用盾牌格挡的扎历迪特造成任何有效打击，更不用谈手脚长短的差异了。 就在这样一个极为不利的条件下，一时间，扎历迪特甚至还落入劣势陷入苦战。 在进攻方面，伊奥化劣势为优势，借助身高差异与灵活的步伐，攻击扎历迪特难以格挡的身体部位，在防御方面，伊奥更多的是使用巧劲偏转扎历迪特的进攻，而不是依靠盾牌来承受攻击。 事实上，在刚刚开始练习剑盾格斗时，伊奥的战术并不能对经验丰富的扎历迪特起效，但是仅仅只对练了一个月，场数不过数十场，在伊奥惊人的观察力之下，经验的差异就被迅速磨平了。 不过，即使如此，在绝对的劣势下伊奥还是无法取得胜利。假如他们连续对练三场，那么扎历迪特将会取得全胜，不过在其中的一场他会陷入一时的苦战。这就是扎历迪特与伊奥对练的现实状况。 但卡亚利很清楚，这样的成果已经很惊人了。毕竟作为伊奥对手的是领内数一数二的善战骑士扎历迪特，或许很多成年骑士面对扎历迪特时都无法取得他的这个战绩。 而且扎历迪特在对战当中几乎没有手下留情——除了攻击即将命中伊奥时他会减弱力道。 虽然伊奥剑术方面的进展大大超出了卡亚利的预料，但令他最为瞠目结舌的是之后伊奥的理论课学习。 卡亚利对伊奥的印象以决斗为界限分为两个阶段。决斗之前，卡亚利根据道听途说的情报认为伊奥只是一个不知所谓，身份不明的野小子，虽然伯爵夫人时常告诉他这个孩子才能非凡，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他才会对伯爵在伊奥身上付出大量时间感到疑惑与不满。决斗之后，伊奥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变成了异常擅长剑术，心思极为细腻的不寻常小孩，由于伊奥的剑术才能实在太过惊人，卡亚利在心中形成了伯爵是看中了他的剑术天赋，有意提拔他作为骑士，才让他成为骑士养子的误解。而伊奥的理论课，他也误解成了只是在进行让伊奥足以胜任骑士身份的最基础的贵族教育。 然而这份误解在旁听了一天的理论课后碎成了齑粉。 伊奥的老师通通都是自己偶尔有所耳闻的领内的大学者，教学科目覆盖了相当的广度，内容更是高深到如同天书一般，进展速度也让他呆若木鸡，自己稍微一晃神，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早晨的地理历史他还能听懂一句半句，然而轮到下午的哲学政治后，他甚至怀疑对方说的是不是萨玛拉尼亚王国语。 事实上，伯爵为伊奥安排了语言科目，这种课程中确实不常使用萨玛拉尼亚王国语，不过卡亚利并没有旁听到这门课程。 之后，出于好奇心卡亚利询问了伯爵伊奥究竟要学习多少科目的课程，伯爵一一为他清点结束后，他一时之间竟无法记全。 这一瞬间，伊奥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这时才明白，母亲所谓“才能非凡”的形容并不是抬举伊奥，某种意义上，这根本就是在小看他。 同时，他也深刻明白了伯爵为什么不惜放弃休息，将时间投入到伊奥身上的原因。 虽然现在的他尚且年幼，阅历很浅，不太能深刻的理解某些道理，但这并不影响他看清伊奥对于整个领地的价值。 不久后，另一辆马车当中的几位乘客也将会亲自体会与他类似的心路历程。 他很难断言此刻自己对于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也许稍微有一点同情吧，卡亚利如此想到。 随后，马车也继续行驶着，正午时分，伯爵的车队按时抵达了别墅。 正文 第十一章 交错的想法 我的名字是拉比乌·奥律，虽然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自夸的嫌疑，但年仅12岁的我已经是玛方斯伯爵府上一名正式的文官侍从了。为什么说我是在自夸呢？因为我的同僚们几乎都是二十岁以上，因此我在同僚当中颇为鹤立鸡群。领主玛方斯伯爵大人对我抱有很明显的期待，同时也给予了我非常多的照顾与帮助，因而我才能在正式任职后不久能以自己的少年身份自然的融入伯爵府的职场当中，所以我非常感激他。 事实上，想要成为伯爵府的文官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首先，要通过入职前的能力筛查，这就必须要经过足够的学习，掌握很多晦涩且复杂的知识与足够在伯爵府工作的教养、常识与技能才行，但我从小就对记忆与理解十分拿手，包括我的父亲在内的家人们很快就发现了我的才能。一般来说，在六岁进行完感谢祷言式之后，普通的贵族小孩限于能力只能进行关于教养常识的基础教育，但我却在父亲的安排之下同时进行了基础教育与文官课程的修习，对一般人来说无论哪项都是需要花上六年左右的时光才能获得成果的漫长课程，同时修习它们我虽然并不是做不到，却也令我度过了一段非常辛苦的时光，但我还是将这整整六年都好好坚持了下来，并成功获得了伯爵府文官侍从的职位。 促使我坚持下来的因素并不是因为我拥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或是对尽快入仕存在深切的渴求，而是多亏了各种各样令我心醉的伙伴们，在我疲困至极的时候，是它们把动力重新注入了我的体内，让我能重振精神，回归课题。 这些伙伴既不是人，也不是宠物，它们没有生命，却包含着深邃的意志，时而真实，时而虚幻，如同蕴含着某种魔力一般，令我迷恋不已，欲罢不能。 某种意义上，它们就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此刻，周围的世界仿佛正在膨胀，我就像踏入了广袤无垠的宇宙一般，一股漂浮感包裹了我，我顿时无法辨认方向，分不清上下左右，时间对我而言如同戛然而止，眼睛无法挪开视线，强烈的震撼与冲击在我的心里激荡。 “真是惊人……” 我甚至记不清自己有没有下意识的说出过这句话，直到我被同样在伯爵府工作的见习侍女蒂莲·菲里奥唤醒，我才从奇妙的恍惚中取回了自己的意识。 前不久，伯爵大人亲自给我下达了一项命令，他告诉我，之后将会把我配属给某位贵人作为他的下属文官。这道命令除了没有明确告诉我贵人的身份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在贵族世界当中，很多场合之下都有无法明说的秘密存在，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因而我并没有多想。出于职责与义务，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伯爵大人的命令。 不过，伯爵大人特地嘱咐，这项工作事关机密，意义重大，只要我接受的话，在贵人的身份公开前我都会被禁足。因此我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于是，今天一早，我与同样将会被配属给同一位贵人的两位骑士法多亚·博拉索、蕾欧娜·帕农以及刚刚把我的意识唤回的侍女蒂莲一同随同伯爵的车队来到了贵人的所在地——伯爵在郊外修建的私宅。令我稍微有点在意的是这三人从外表上估计的话应该都与我年龄相仿，显然伯爵大人在为这位贵人挑选下属时特地将年轻作为了挑选条件。 我想，只要知晓了这位贵人的真面目之后，这些令人在意的疑点自然能够水落石出，因此我也并没有太过留意。 现在更是如此，我的心中已经没有空闲分配给这些杂事了。 在伯爵大人的带领下我踏入了别墅的庭院，来到了赋予我冲击的事物跟前，近距离的观赏清空了我的脑海，我的心灵被这些美妙的事物彻底填满，再也没有一丝空隙。 这是我未尝体会过的彻底的满足感。 除了被神明拥抱以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手段能让我体会到这种温暖与充实。 我不假思索就向伯爵大人提出了拜托他为我引见这位艺术家的请求。 没错，令我流连难舍的事物正是艺术。 绘画也好、雕像也好，这位艺术家的这些别具一格的作品让我无比确信，此刻的邂逅正是我一生中的唯一渴求。 我已经触摸到了它的身影，靠近了它的所在之处——属于我的艺术之神。 ◇ 没想到，伯爵大人所谓的贵人竟然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骑士养子。我不禁在心中如此发出了愤慨的感想。 我名为法多亚·博拉索，出身自世代尚武，为玛方斯伯爵领忠诚效力的博拉索家系，在我的家系当中，除非天生残疾或是重病，否则所有的家族成员，无论男性或是女性，都会以成为伯爵领骑士团的成员为目标，自幼开始磨炼武艺。 在这样的家族环境之下，我自然也没能成为例外。不过，我很喜欢习练剑术，即使这是一件随时与辛劳、疼痛、挫折与危险打交道的事情。从小我就对家族中的长辈们抱有憧憬，希望能成为像他们一样既善战又高洁的骑士。同时，我也时常幻想着自己身披战甲，骑着骏马在战场上奋勇冲锋的场景。 所幸的是，我的努力最终还是结出了果实，12岁时我就成为了骑士团的见习骑士，到现在为止，我任职已经整整两年，我有自信，成年式之前我就能取得正式骑士的资格，接下来只需要专心效忠于伟大的领主，贯彻骑士的荣耀，就能实现我的人生目标。 就在此时，由骑士团长大人亲自向我转达了领主玛方斯伯爵大人的直接命令。 虽然身为属下不应质疑领主的命令，但是这道命令确实存在蹊跷。 其一、伯爵大人命令身为普通骑士的我担任近卫骑士的职务。 普通骑士的舞台是战场，近卫骑士的舞台则是贵人的身侧，虽然都具备骑士之名，但两者之间还是很有差异的。况且我只是一名见习骑士，为何会让不可靠的见习骑士担任近卫骑士，实在是令人费解。 其二、护卫的贵人身份不明。 事实上，将普通骑士转任为近卫骑士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伯爵应允只要我足以胜任近卫骑士的职务，就会当即赐予我正式骑士的身份，这对我而言虽然很有挑战，但也是不可多得的机遇。 只不过，由于近卫骑士彻底附属于他所护卫的对象。与效忠领主的普通骑士不同，一旦成为近卫骑士，也就意味着他今后只能与自己的主人荣辱与共，因此，主人的身份对近卫骑士的影响甚大，无论是前途还是荣耀，都取决于自己主人的一念之间。 但是，在我的印象当中，玛方斯伯爵大人是一位励精图治，英明睿智的领主。我所出生的年代正是伯爵大人统治的时期，如今领地繁荣向上，人民安居乐业是不争的事实，可以说这一切欣欣向荣的发展几乎都是来源于伯爵大人的英明治理。 考虑到这些，即使命令有所不寻常，但我出于对伯爵大人的信任，还是立刻接受了它。 顺带一提，团长大人特意再三强调，这道命令事关重要机密，只要一接受，今后执行护卫任务时将会被禁足一段时间。对此我并不感到意外，毕竟需要我护卫的贵人，他的身份也是秘密，那么牵涉机密也应当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当天，我的同僚，比我还年幼一岁的女性骑士蕾欧娜·帕农也接到了相同的命令，不出所料，她也欣然接受了下来。 我想，她应该也是与我抱有同样的想法才对。 伯爵给了我们充裕且中肯的三天准备时间，趁着这个空当准备出发行李的同时，我也与蕾欧娜加强了联系。 她虽然身为女性，但是在骑士素养方面完全不亚于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一名同期的见习骑士。通过交谈与了解，我判断她是一位品格上也无可挑剔的优秀骑士。 今后将会与她共同效力于相同的主人，能有一名如此可靠的伙伴实在让人心安。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我们两个正好是当期见习骑士当中年龄最小的两个人。 说不定伯爵大人就是看中了我们年龄很小所具有的可塑性才特地让我们两个来执行转任近卫骑士的命令。 虽然疑点很多，不过，今天，一切的疑问都将真相大白。 出发前伯爵大人特地接触了我与蕾欧娜，似乎是想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我有自信，就算是再怎么困难、危险的护卫任务，我也有决心将它完成到底。 但现实却远远出乎了我的预料。事实上，这个任务与危险和困难丝毫不沾边。 当伯爵大人为我们介绍了今后将要为他效力的新主人时，我的脑海里先是陷入了一片空白，随后满腔的愤怒喷涌而出。 这是被欺骗，被背叛的感受。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发出一开始的那种感慨的原因。 我难以理解，为什么伯爵大人会极力隐瞒一个骑士养子的身份，又几乎是连哄带骗的将我拖入圈套，令我陷入骑虎难下的境地。 出于骑士的自尊，我不得不接下成为一个骑士养子近卫骑士的任务，这也就意味着，我的人生理想，我的骑士荣耀，我为此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在这一刻通通化为了泡影。 与一个连头衔都没有，甚至连贵族身份都有待商榷的主人荣辱与共，既可悲又可笑。 我看向同样也是勉强做出承诺的蕾欧娜，她的表情无奈且沮丧，我不禁萌生了一股同情的感情。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另外两位同伴，身为文官侍从的拉比乌·奥律与身为见习侍女的蒂莲·菲里奥却欣然接受了这道强人所难的命令。 这时我转念一想，即使我现在被愤怒冲散了理智，将骑士的标准套在他们两人身上似乎也有所不妥。况且，他们也是在与伯爵达成了某项协议之后才接下的命令，事实上，他们也是我同病相怜的伙伴。 总而言之，与其让我向这样一个主人献上忠诚与尊敬还不如让我自尽。我的剑绝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理由而出鞘。 我下定决心，既然事已至此，起码也要保住我最底限的自尊。 隐隐约约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也已经没什么大不了了。 ◇ 我是蕾欧娜·帕农，原本以为获得了难得的机遇，但事实上却是掉进了人生的深渊。 身为见习骑士的我在领主的命令下被转任成了近卫骑士，虽然之后也许能够更快的获得正式骑士身份，但代价却是身为骑士的荣誉与尊严。 毕竟即将成为我的主人的人物只是一位骑士养子。 顺带一提，我并没有小看他的意思，况且从他的年龄上看他可能也无法理解当前发生的事态背后的意义。 在某种意义上，我甚至有点同情他。 帕农家系是新兴的骑士家系，整个家族急迫的需求一位优秀骑士来巩固家族的地位，而我恰巧生为帕农家系主家的独生女，自幼便被寄予厚望，正好我在剑术方面也颇有天赋，就这样，我被半强迫的推上了成为一名骑士的道路。 在家人的监督之下，我只能拼命练习剑术，锻炼自己的意志，终于，在12岁的时候顺利成为了一名见习骑士。没人知道我是如何走到的这一步，在同僚与家人的眼里，仅仅只是把我认定为一个年轻且优秀，将来前途无量的人物。 对了，他们时常将我与另一位同样身为见习骑士的法多亚·博拉索一同提起，他先我一年，同样也是在12岁的时候就正式成为了见习骑士。 我们两人似乎被当成了骑士团最抢眼的新星，包括团长大人在内所有人都对我们的前途充满期待。 而这位法多亚，目前正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瞪着那个小孩子。 他与我一同接到了来自于伯爵大人的相同命令，命令的内容就是成为眼前这个小孩子的近卫骑士。 但一开始在伯爵大人的隐瞒之下我们并不知晓详情，只是出于对伯爵大人的信任，我们没做多想就果断接下了它。 不对，我其实是抱有别的私心的。 家人对我的期望确实对我造成了负担，但我身为帕农家系主家的独生女，也有必须振兴家族的这个义不容辞的责任。相对于普通骑士而言，近卫骑士在身份高贵的主人的影响之下，能够更快的获得荣誉，这样就能更快的达成家族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期待。 然而这份打算却彻底落了空，甚至还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难以想象自己的家人若是得知自己的现状后会陷入何等的绝望。在自己接下这道命令的瞬间，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了。 勉强成为骑士，又勉强接下了足以成为人生转折点的命令，感觉自己没法绕出这个怪圈，心情不由得陷入低沉。 之后伯爵大人让我们四人离场，并派遣了仆人带领我们参观了别墅。 别墅里似乎还有别的住客，而且那些人意外的被身为文官侍从，同样也被配属于那个小孩子的拉比乌·奥律所单方面的熟知。 从他们的谈话中听说这些住客似乎是领内数一数二的学者们。 这时我想起伯爵大人有特意强调过这道命令事关机密，别墅内聚集了这么多学者，可能正与这个机密有关。 但我此刻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 参观完别墅之后，我借整理行李的理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内。我需要好好思考今后的道路应该如何走下去。 是像法多亚一样愤愤不平的阳奉阴违吗？还是和拉比乌与侍女蒂莲·菲里奥一样以此为筹码向伯爵大人提出什么要求以弥补目前的困境呢？ 沮丧的脑袋完全没法正常的工作，我只能将问题先暂时封存，走到我的行李包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物件。 这是一直为他人而活的自己唯一的慰藉。 ◇ “很快，就能再见到莉娜姐姐了，还能与她一起工作，好高兴。” 我的兴奋之情已经难以掩饰，脸上从莉娜姐姐那里学来的稳重表情再也没法保持住了。我不由得把心里所想轻声讲了出口，表情也被纯粹的笑容所取代。 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正待在自己的房间内，没有别人会看到我的这副反应。 其实从刚刚开始就已经有点绷不住了，好险、好险。看来我和莉娜姐姐还差得很远。 我是蒂莲·菲里奥，是一名见习侍女，应伯爵夫人的安排，我在今天随同其余三位伙伴一起跟着伯爵大人的车队来到了伯爵大人的私宅。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即将服侍的新主人正暂住在这栋别墅当中。 他的名字叫做伊奥·勃努，是伯爵大人最为信任的近卫骑士扎历迪特老爷的养子。他的身份不算很高，原本不应配备贵族身份的侍女，但伯爵夫人这么安排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也没必要追究太深。对我而言，他完全是值得我所服侍的对象。 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照顾他起居的侍女是我所最为憧憬，家族内部最为优秀的莉娜·菲里奥姐姐。 莉娜姐姐今年不过22岁，却都已经担任了好几年伯爵大人的贴身侍女了，而且深受伯爵大人信任，能力方面无可挑剔。 我与莉娜姐姐的初次会面是在家族聚会时。在我的印象当中，她清丽隽秀的脸庞随时都是一副稳重平静的表情，举止优雅而成熟，令我印象深刻。 我们菲里奥家系的成员几乎都会成为其他地位较高的贵族的侍者，而莉娜姐姐则是家族内部服侍对象身份最高的人，她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也是我的憧憬。 我努力的追赶她的脚步，学习她的行为举止，同时为了尽快与她一同工作而拼尽全力提前完成了基础教育，并想方设法通过了伯爵管家哈尼·奥默的苛刻测试，总算在今年年初成为了伯爵府的一名见习侍女。 然而，莉娜姐姐却已经不在伯爵城堡了。根据从同僚们那里获得的情报，莉娜姐姐似乎是被伯爵大人外派去执行一项机密的任务，因此不清楚她的去向。 但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回来，在此之前，我必须努力工作，争取在她回来的时候能把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她。 事实上，我们之间虽然是堂姐妹关系，可仅仅只有面缘，对莉娜姐姐而言，我也许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不过我并不担心，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追上她的脚步，获得她的认可。 之后，我勤勤恳恳认认真真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就这样度过了好几个月。 就在这时，幸福的大门突然向我敞开了。 前不久，我突然接到了伯爵夫人的传召，应召到达伯爵夫人身侧时，伯爵夫人告知了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询问我是否愿意接替莉娜姐姐的职责担任某位贵人的贴身侍女，我想也没想就应承了下来。 之后伯爵夫人又叮嘱我这项工作事关机密，会被禁足之类的事项，对我而言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 想到即将就能与自己的憧憬会面，我就开心到不能自已，甚至吓到了自己的同僚。 而且在今天，机智的我还趁机与伯爵大人达成了协议，根据约定，莉娜姐姐将会作为我的指导者与我一同工作。 啊，多么美妙的光景，光是想想，我就已经融化了。 在我即将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之时，我借故退出了伯爵大人特地为我们安排的工作环境参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确认门锁好了之后，我才开始放心的释放起自己的感情来。 所幸的是，虽然我只是一名侍女，但也获得了单间的待遇，对伯爵大人的慷慨对待我十分感激。我难以保证与莉娜姐姐一同工作后能够稳定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了这间房间，我也就获得了一个自由释放情绪的出口，这真的是帮了我大忙。 自从开始学习莉娜姐姐的行为举止，我才发现要随时保持稳重的表情与得体的举止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不过，我有自信，只要有莉娜姐姐在，我一定无所不能。 想到这里，我的表情又松垮了下来。 不行不行，老是这样的话那就没法见人了。 于是，我就这样一直不停的与自己的心情作战，直到晚餐时分。 ◇ 伯爵在来到别墅后的第三天清晨就早早开始收拾车队，准备离开。 他虽然也想多待一两天看看情况，但下个月牵涉秋收，事务必然极为繁忙，无论如何他都实在是抽不出空闲来。 来到伯爵别墅后的第一天，四位新来客当中除了拉比乌以外，剩下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内，没有把自己关进房间的拉比乌在参观结束后匆匆忙忙的要求伯爵引见自己所想要会面的画家。 伯爵并没有明确告知他答案，而只是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的新主人与那个画家的关系匪浅，要想见到那位画家，你得先与他打好关系才行。” 听了伯爵的话后，拉比乌一副会意的样子，于是便不再缠着伯爵，离开了伯爵身边。 于是第二天，来到伊奥身边的就只有拉比乌与蒂莲。拉比乌全程陪同了伊奥一天的学习，包括剑术与理论课，一开始他还一脸想找机会与伊奥搭话的样子，但是观看完伊奥的剑术训练后，他似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而只是默默的跟在伊奥身边。至于蒂莲，她摆着一副很不自然的扑克脸，热心的跟着莉娜跑进跑出。两位骑士也还是把自己继续关在房间内，没有出来的迹象。 伯爵对这样的情况并不觉得意外，同时伊奥也没有什么手足无措的表现，似乎这样的情况也是在他预料之中。 在一天的陪同当中，蒂莲数次借故返回房间，拉比乌参观伊奥练剑还有旁听伊奥课程时摆出了极为精彩的表情，这两处不自然的地方令伯爵印象深刻。 但他能镇场的时间也就到此为止。 由于自己即将出发返程，伯爵别墅内的住客们全部都来到了庭院为他送行，其中也包括前天与昨天都不见身影的法多亚与蕾欧娜，这二人只是象征性的站在伊奥身边，一副貌合神离的样子。 之后就得靠伊奥自己了，伯爵心想。 不过伯爵不算太担心，因为无论如何，还有扎历迪特这道保险，他相信，就算下次过来时得不到好消息，事态也不会发展至无法收拾的地步。 于是伯爵一行人向大家告完别，便乘上了马车离开了别墅。 对当时的伯爵而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会变成现如今这么一个状况的。 此刻，在伯爵别墅的会客厅内，只有伯爵、伊奥、扎历迪特三人。伯爵单独坐在一侧，伊奥与扎历迪特坐在另一侧，三人的表情也各不相同，伯爵皱着眉头一副深思的样子，伊奥则是一脸开心，好像希望得到夸奖一样，而扎历迪特却还是面无表情。 “好了，上个月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吧。” 伯爵开门见山的向伊奥养父子俩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于是，伊奥与扎历迪特相互补充的说明逐渐将上个月所有事件的始末依次展开在了伯爵眼前—— 正文 第十二章 拜服与冰释 这是拉比乌来到自己新上司的暂居处——领主玛方斯伯爵大人修建在领都郊外的私人别墅的第二天，也是自己正式在新上司身侧工作的第一天。 原本在伯爵大人的命令下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三人也应该在这个时候与自己一同工作，但最后他们之中来到新上司身边的就只有一人——年龄不大个子不高但处事很稳重的见习侍女蒂莲。 在正式接下伯爵命令的那一天，蒂莲向伯爵提出要求，让原本要被她所接替的那位之前照顾新上司起居的侍女莉娜·菲里奥暂留并对她进行指导。 此刻，她正跟在莉娜的身边帮她打下手，十分热情的配合着莉娜的工作，对于自己应尽的职责毫不松懈，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 拉比乌对此是抱有疑惑的，因为照理来说，自己的新上司并不是一个能让蒂莲如此热心认真对待的人物。 这位新上司名为伊奥·勃努，是伯爵的近卫骑士扎历迪特的养子。他的地位很低，一般来说不应当会配备贵族身份的侍女，按照常识，蒂莲应该会对自己的工作心怀不满才对。 就像今天没有来到上司伊奥身边的另外两名同伴——男性骑士法多亚与女性骑士蕾欧娜那样。 不过，虽然蒂莲的表现很不符合常理，但拉比乌并没有深究的打算，因为他能够对蒂莲的行为感同身受。 因为这个常识对自己也并没有起效。 拉比乌是一个痴迷于艺术的人，他之所以愿意为地位低下的伊奥效力，是因为他在这栋别墅里看到了让自己感觉无比满意的艺术品。据伯爵大人所言，伊奥与创作这些艺术品的艺术家关系深厚，因而拉比乌决心向伊奥献上自己的忠诚，以换取接触那位神秘艺术家的机会。 想到这里，拉比乌突然回忆起昨天所遇到的不寻常的事情。 在昨天的别墅参观中，他们一行人遇到了好几位别墅目前的住客，拉比乌身为文官侍从，自然对他们有印象，因为这些人都是领内的大学者，偶尔会被伯爵传召入城堡担任顾问的工作。 他们出现在这栋别墅里是很不自然的事情，因为别墅的作用是供伯爵进行休憩，若是有传召顾问的需求，应当会把他们召入城堡而不是别墅。而且拉比乌从他们的行动推测出这些学者似乎目前也正暂居于这栋别墅。毫无疑问，别墅内部正在进行着某种需要他们协助的秘密工作。 这应该与伯爵再三强调的所谓“机密”有关。 按照贵族的常识，无论如何是不能主动打听这种机密的，该自己知道的时候，领主自然会让自己知道，所以拉比乌并没有再继续过多进行思考。 况且对他而言，尽快接触到那位艺术家比这种事情重要得多。 现在正是清晨，新上司伊奥与他的养父扎历迪特正在庭院内的训练场当中进行以跑步为主的体力训练，奇怪的是，伯爵的大儿子卡亚利也与他们一起进行训练，且伯爵目前也正在场边亲自旁观。骑士训练自己的养子体力，好让他继承自己的事业，这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拉比乌想象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伯爵一家子如此投入的参与进去。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从今天开始他就会积极与上司伊奥接触，树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但伊奥却比已经提早起床的自己起身得更早，当自己来到训练场时，他们的训练似乎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 打算给伊奥留下好印象的拉比乌反而对伊奥产生了改观，自己的新上司虽然地位不高，但他是个勤奋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值得尊敬。 于是，不久之后，他们的体力训练就告一段落，稍作歇息后，伊奥与卡亚利便又继续开始挥剑的训练。这时，带领他们训练的扎历迪特来到了训练场边，走到了拉比乌的身旁。 “拉比乌……先生，您的年纪太小，这种称呼我有点叫不习惯，见谅。犬子伊奥今后要受您照顾，要是有所不周，请您务必多多担待。” 拉比乌笑着回应了扎历迪特的寒暄。 “扎历迪特阁下，您太客气了。伊奥大人是我的新上司，为他服务本就是我应尽的职责，您尽管放心。” “是吗，看来您对犬子的身份似乎没有成见，既然如此，是我多虑了。” 扎历迪特露出了安心的神色，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假如您有什么不便与伯爵大人或者犬子说的话时，可以来找我。” “我明白了，扎历迪特阁下。” 两人间的对话到此为止，他们俩便开始观看起场内的训练来。 拉比乌对剑术的了解不深，因为家人从小就是将他往文官方向培养，在密集的课程之下并没有修习剑术的空闲。不过，他隐隐约约有种感受，伊奥挥出的剑似乎比与他一同训练的卡亚利要精炼。但是据他所知，卡亚利应当比伊奥要大上两岁，身为伯爵领未来继承人的他必然不会放松对于剑术的训练，况且从体格上看，伊奥明显要比卡亚利弱上一些，所以论剑术的话，应该是卡亚利更为擅长才对。所以，他认定自己的感受只是因为自己不懂剑而产生的错觉。 不过，接下来的环节却让他不禁瞠目结舌。 挥剑训练结束后，卡亚利退出了训练场，坐到了在休息区的伯爵身边，训练场内只留下了伊奥一人，随后身旁的扎历迪特向他告别后也进入了训练场内。他抽出腰间的木剑，取下背在背上的盾牌，摆好架势开始谨慎的朝着某个照理来说不应该作为他目标的人物靠近。 这就是颠倒了拉比乌的常识并令他惊讶到无比失态的一幕。 身经百战的近卫骑士正认真的将一位应该才六岁半左右的小孩当成对手。 很快他们俩便交起手来，外行人的拉比乌虽然看不透什么门道，但双方互攻之激烈，几乎势均力敌的情况他还是能够看懂。 伊奥与扎历迪特都是剑盾装备，因此格挡所发出的硬物撞击声要比使用双手剑来得频繁，训练场内不绝于耳的响声令拉比乌无法相信这是来自于一个成年骑士与小孩子之间的对练。 但偏偏这又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强烈的反差令他的大脑一时间陷入停摆的状态，直到蒂莲将为他准备的饮料端到他面前时，他才取回了意识。不过他还不算清醒，甚至没有留意到蒂莲表情上的异常。他接过饮料之后询问蒂莲对于刚刚伊奥与扎历迪特对练的感想，但蒂莲却只能支支吾吾说出些不着边际的内容。 拉比乌心想，她刚刚可能正好在忙着工作，并没有留意场内发生的事情，所以便不再为难她，向她道谢后让她继续自己的工作。 这时，拉比乌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 很显然，伯爵是在清楚伊奥身份的基础上还要执意为他安排下属，伯爵并不愚蠢，他应该知道这必然会激起这些被安排为下属的成员的不满与违抗，即使不是英明到广为人知的伯爵，对于一个普通的领主而言，也万万不会出此下策。 那么，伯爵这么做肯定是有某种理由的，也许伯爵并不是因为担心四位下属提前知道伊奥的身份后会拒绝任职而刻意隐藏，而是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出于隐藏机密的目的。 也就是说，所谓的“机密”就是伊奥本人。 目前可以得知的是这个小孩已经掌握了足以与领内数一数二的近卫骑士战得有来有回的剑术。现在还是清晨，无论是从体力层面还是效率层面上来看，他都不可能将之后的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习练剑术，所以，他一定还有别的安排。 想到这里，拉比乌意识到暂居在别墅内的学者们的目的多半是与自己的新上司有关，而且说不定伊奥的骑士养子身份只是一个幌子，他还有更为特殊的身份，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伯爵不惜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也要亲自旁观他的练习，并让自己的孩子也一起陪同了。 拉比乌决意要凭自己的双眼亲自见证事实的真相，他能够确信，只要今天自己寸步不离的跟好自己的新上司，所有的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说不定这也是他能够得到那位谜之艺术家青睐的原因，拉比乌做出了如此的判断。 练剑结束后，他们一起用了早餐，早餐过后，果不其然，拉比乌发现新上司伊奥之后还有其他安排。 “你也来一起旁听我的课程吧，拉比乌。” “是，遵命。” 伊奥邀请拉比乌一起去旁听自己的课程，因为他早就已经发现了拉比乌对他的行程很感兴趣。如他所料，拉比乌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在那之后，拉比乌的奇怪反应令伊奥印象深刻。 进入教室时还是稳重安分的拉比乌在教室门被自己的老师打开之后冷不丁的站起了身，他一副很惊讶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 随后开始上课后，拉比乌虽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惊得突然站起身，但他那奇怪而精彩的表情变化让人难以想象他现在正经历着什么样的心理波动。 一天的旁听下来后，拉比乌从早上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变成了现在魂不守舍的出神状态，他的嘴里还不停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于是，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恍惚吃完了晚饭，并与伊奥一样早早的就返回了房间，不过，他并没有像伊奥那样立刻睡觉，而是坐在房间的座位上开始整理起自己的思绪。 剑术训练结束后，伊奥每天都会进行四门不同理论课程的学习，每门课程的时长约为一钟，上午下午分别安排两门。 这种课程强度对拉比乌而言并不算密集，因为在他同时修习基础教育以及文官课程的时候，连晚上的时间他都没有放过。 但是效率上却存在着天壤之别的差异。 一开始他还对为什么会让领内的大学者作为伊奥的老师感到惊讶，但经过这一天的旁听，拉比乌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只有知识储量足够深厚他们才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而且课程的深度与广度之上也十分惊人，以伊奥课程的推进速度再加上这种深度与广度，即使是自认为擅长理解与记忆的自己，也只能稍微吃透一点皮毛的内容，而且回头就忘了个精光。 难以想象伊奥游刃有余的表现是如何做到的。 综合这一天的见闻，拉比乌虽然感觉匪夷所思，比起已经卓越到已经令人毫无真实感的剑术才能，伊奥的学习能力更是异常。 今天虽然只进行了四门课程，但拉比乌在别墅内遇到的学者显然不止四名，他们毫无疑问也应该都是伊奥的老师，也就是说，伊奥以这种超越常识范畴的效率进行学习的科目还另有他数。 也许是八门、十门、十二门、或是更多…… 想到这里，拉比乌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他难以描述自己当前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心情。 他能够想到的足以形容伊奥的就只有唯一一个词汇，那就是奇迹。 此刻，他总算明白伯爵为何会采取这样的安排，之所以自己会被配属给伊奥，并不是因为伯爵放弃了自己，相反，这是伯爵对自己抱有莫大期待的证明。若不是对自己能力持有坚定的认可，那是绝不会把自己派给这个奇迹的化身作为他的下属的。 稍微取回一点理智的拉比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昨天的参观当中并没有发现除了应该是身为伊奥老师以外的别的艺术家，考虑到伊奥必然也在进行艺术课程，那么—— 拉比乌顿时热泪盈眶，跪倒在地。 “何止是时光之神拉斯蒙特斯的使者，伊奥大人，您就是我的神明本尊啊……” 他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感动当中，就这样一直保持着祷告的姿势，直到深夜。 ◇ 蕾欧娜的沮丧远远超出了她自己的预料，即使与自己的慰藉共眠一夜，第二天情绪仍旧还是低落至极，即使伯爵此时还身在别墅，她也无法说服自己走出房门履行自己的职责。 即使只是形式上的。 就这样，她又继续把自己关了一天，直到隔日从送早餐的侍者那里听说伯爵即将返程，她才勉强走出了房门。 这时，正好撞见了因为同样原因才走出房门的法多亚。 虽然法多亚对伊奥抱有很深的成见，但领主的权威还是得好好予以尊重，伯爵要返程，身为骑士的自己不在场的话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但蕾欧娜并不知道法多亚和她一样也把自己关了一天，只不过，法多亚的憔悴神情还是被她看在了眼里。 “你还好吧？” “哦，蕾欧娜啊。要说没事的话你也不会相信对吧？” 法多亚一边用僵硬的动作理了理自己杂乱的头发，一边苦笑着回答蕾欧娜。于是，两人开始一起跟在也是一同准备出门给伯爵送行的人们身后行走起来。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一边朝着门口前进，两人也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在交谈当中，蕾欧娜得知了法多亚憔悴的原因是因为昨天他不仅没有走出房门，而且还拒绝了侍从端来的餐食。这让蕾欧娜对他的印象发生了些许改变。 蕾欧娜对于法多亚其实不算很了解，他们之间的交流只是在几天前接到伯爵的命令后才稍微变多了一些，在此之前对他仅仅只进行了必要的例行交流以及保有传闻程度的认知。不过，他给蕾欧娜留下的第一印象很好，蕾欧娜本来认为他应该是一个意志坚韧的人，现在看来，他的坚持一旦落空，似乎也变得没办法很好的保持自我。 此时向他提出这个疑问，也是蕾欧娜几乎已经走投无路的证明。蕾欧娜虽然整整思考了一天两晚，对于自己的出路仍然还是没有一个头绪，她向法多亚这么问也是想寻求一点意见或是提示。 “我会想方设法保住我最后的自尊。” 法多亚虽然很没有精神，但是这句话却说得十分坚定，甚至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个回答其实并不能让蕾欧娜认同，她觉得，这其实只是在逃避现实而已。 要是还是继续靠躲在屋里以及绝食来维持的话。 于是蕾欧娜不再向他搭话，法多亚虽然还想说点什么，但他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发言。沉默的两人走出了大门后，发现了已经出现在送行队伍当中的新主人伊奥。此次一同前来的另两位同伴，文官侍从拉比乌以及侍女蒂莲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除了他们，还有一位年龄约在二十出头，面容清秀的另一位侍女也候在他的身侧。 蕾欧娜推测，这位侍女应该就是蒂莲用来作为谈判筹码要求让她作为指导者的莉娜。 同时在场的还有伊奥的养父扎历迪特，他的大名无论在近卫骑士还是普通骑士的圈子里都很响亮。 看到伊奥的时候，法多亚的身体猛然僵直了一下，蕾欧娜把他的反应看在了眼里，不由得摇了摇头。随后，她与极不情愿的法多亚一起来到了伊奥的身旁。 “我很高兴你们能过来。” 伊奥发现他们来到自己身边后，开心的向他们问候道。 “是，不胜惶恐。” “……是，不胜惶恐。” 法多亚的回答明显慢了半拍，而且语气很是不屑。但伊奥似乎并不在意，蕾欧娜心想，他可能是没有察觉，或者说，他可能暂时还没法理解现在的情况。 从他的外观估计，这个孩子最多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蕾欧娜心想，自己六七岁的时候正好是懵懵懂懂被半强迫的推上骑士道路的年龄，回忆起自己的经历，她不禁百感交集。 近距离来到伊奥身旁的蕾欧娜留意到了一个令她在意的地方，那就是拉比乌还有蒂莲的表现。他们两人都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特别是拉比乌，他看向伊奥的眼神明显不太对劲。他发现蕾欧娜的视线之后，稍微干咳了一下，便摆出了一副正经的神情。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蕾欧娜此时也并不想深入了解。 伯爵今天选择了一个较早的时间返程，并且动作也很迅速，不久车队就扬鞭出发，离开了别墅。与此同时，法多亚在马车驶出别墅大门的瞬间，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伊奥身边。 留在原地的蕾欧娜陷入了两难。很显然，像法多亚那样立刻离开是非常不妥的举动，但是自己昨天翘了一天班，再加上心里下意识的拒绝，现在的自己与在场的几个人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隔阂，若是留下来，肯定会尴尬非常。 “蕾欧娜，你回去休息吧，你的精神看上去很不好。我能理解你，一个女孩子从事骑士这种辛苦的职业本来就不容易了，现在还只身来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就在蕾欧娜心里反复拉扯的时候，一个仅仅只在前几天听过一次的童声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让她回到了现实。 他的语气里有关切，有担心，声音很轻柔，很真挚，使自己的心里不由得泛出一阵暖意。蕾欧娜心想，这个孩子虽然正是伯爵令人费解的命令的中心，但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普通小孩子而已。 “您言重了，那么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吧。” 蕾欧娜向伊奥行了一礼之后也离开了现场。不管是无心之言还是有意为之，伊奥给了自己一个离场的理由，这正是自己所求之不得的。 之后，在返回房间在路上，她不禁陷入思索。 她究竟有多久没有得到别人的关心了呢？从小到大，家人只会出于对自己的期待而向她施压，“为了帕农家的未来，你必须好好加油”，这句话几乎伴随了她的整个童年，取得成绩的时候只会听到类似“你是帕农家的独生女，做到这种程度可谓理所当然”的连认可都算不上的评价，遇到挫折时，“你是想让整个帕农家族蒙羞吗”，等待自己的只有这种严厉的逼迫。进入骑士团之后，自己也只是背负着来自各方的期待，对他们而言，蕾欧娜·帕农就只是一位年纪轻轻就已经十分优秀的骑士，只是一个用来达成他人期望的象征。 蕾欧娜一直都只是以别人眼中的“骑士”身份生活着，自己的人生并不属于“蕾欧娜”。 不对，似乎有什么不对。 蕾欧娜的脑海中莫名的又开始回想起伊奥刚刚对自己说的那段话，她之前刚刚从拉扯中取回意识，又急于摆脱伊奥一行人，她关注的重点仅仅只是伊奥让她回去休息的部分。此时，她将这番话又反刍了一番后，当中的某个词汇顿时让她揪紧了内心。 她立刻往回奔跑，冲出别墅大门，此时送行的人群已经散去，但伊奥一行人还留在原地，似乎是在交谈着什么。 这时，面向大门一侧的伊奥看到了夺门而出的蕾欧娜，等到她跑到伊奥身边后，伊奥开口问道。 “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蕾欧娜？” “伊奥大人，您是在侮辱属下吗？” 蕾欧娜对伊奥的询问置若罔闻，她的声调很高，充满了不甘心与悔恨，她直直盯着伊奥，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时，扎历迪特与拉比乌迅速站到他们两人之间将他们隔开，正当他们两人打算出声警告时，伊奥拍了拍他们两人的后背，待他们回过头看向伊奥时，伊奥朝着他们摇了摇头，接着从两人的缝隙当中钻到前面，抬起头笔直的接受了蕾欧娜的视线。 “蕾欧娜，我没有任何侮辱你的打算。” “那属下敢问伊奥大人，您为何要特意强调属下女性的身份？属下没能尽到近卫骑士职责不假，但属下是一名骑士的事实与属下的女性身份毫无关系。” “女孩子”，正是这个词汇冲击到了蕾欧娜的内心。 “原来是这样。蕾欧娜，首先，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其次，强调你是个女孩子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您这是什么意思？” 蕾欧娜不禁提出反问。 “我这段时间刚好正在练剑，所以我很清楚，某项事物在混战的时候很容易变成累赘与弱点，但蕾欧娜你却将它保留了下来。” 伊奥说完后，看向了蕾欧娜的头部。蕾欧娜顺着伊奥的视线用手触碰后，碰到的是自己的一头扎成马尾的柔顺长发。 “这……” “蕾欧娜，假如你只是一名纯粹的骑士，那么这头长发对你而言必然是多余的存在，但你不仅保留了它，还细心进行了打理，这不正就说明了你既是一名骑士，也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的事实吗？” 蕾欧娜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陷入了沉默，刚刚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也顿时不复存在。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伊奥露出了微笑。 “蕾欧娜，我猜你在平时也一直只是穿着革铠绑着马尾对吧？这样不无聊吗？” 蕾欧娜日常的服饰与扎历迪特类似，都是以轻便的革铠配上内衬的装束，颜色很朴素，单调。 “……如您所说，对骑士而言，必须保证随时能够应召投入战斗，因此日常都会穿着这种轻便不影响活动但也具有一定战备意义的骑士简装，因此没有什么无聊不无聊的，这只是义务而已。” 蕾欧娜愣了一下之后，对自己为何会如此着装的理由向伊奥做出了简单的说明。 “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近卫骑士了……嗯，不过你在这之前还是普通的骑士，也许还不习惯，能够理解，那就趁现在让我好好教教你吧。” 伊奥叉着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的这番举止逗乐了包含不苟言笑的莉娜在内的一众成员，令他们露出了微笑。蕾欧娜虽然没有笑出来，但她的注意力也被牢牢的吸引到了伊奥身上。 “对近卫骑士而言，主人的命令高过一切，包括你所一直贯彻的各项义务。现在，蕾欧娜·帕农，我以你主人的身份命令你，以后你不必再随时装备这一身不好看的骑士简装了。你明明这么可爱，身材又高挑纤细，不穿穿可爱的洋装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顺便可以再换个发型，可别浪费了你那漂亮又柔顺的金发。” 伊奥这突然的一番话让蕾欧娜惊得目瞪口呆，其他的成员的表情也因为这番话变得异常丰富多彩。拉比乌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本手册，开始唰唰唰的记录起什么来。 “可、这……但是……属下……” 蕾欧娜语无伦次的回答让伊奥疑惑的歪着头问道。 “怎么了，是我说得不清楚吗？” “不是，这个……属下并没有除了骑士简装以外的服饰……” 她感觉自己明明还有很多别的想说的话，可就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让她用这句话回答了伊奥，即使这句话就像是自己似乎在期待什么一样。 “我明白了。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着给你们准备见面礼的事情，既然如此，前几天我在艺术课上设计了一套洋装，正巧我觉得它非常适合你，等会儿我会拜托仆人量一下你的尺寸，然后按你的尺寸它订做出来，就把它当成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伊奥大人，属下都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怎么能接受您的好意……” “伊奥大人，要是蕾欧娜不需要的话，能否请您把它赐给我？” 蕾欧娜刚刚推辞完伊奥，刚刚正在记录着什么的拉比乌突然插进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那是女孩子的衣服，怎么能送给你呢？放心，拉比乌，不要急，我也会替你准备礼物的。” “真是万分感激！真是万分感激！” 伊奥转头朝着插话的拉比乌给出了承诺，拉比乌立刻欣喜若狂，不停朝着伊奥道谢。伊奥示意他不用谢后，把头转回来看向若有所思的蕾欧娜。 “蕾欧娜，我再教你一件事，拒绝主人的好意会让主人下不来台，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近卫骑士的话可得好好记在心上啊。” 伊奥的这番话使得蕾欧娜再也没法控制住心情，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止住之后，蕾欧娜带着笑容回到伊奥道。 “是，我的主人。那就请容属下心怀感激的接受您的好意了。” “嗯，就该这样。那么蕾欧娜，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伊奥听到蕾欧娜的肯定回答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如此对蕾欧娜说道。 “是，主人。” 蕾欧娜向伊奥行了一礼，转身朝着别墅主屋走去。 “对了，蕾欧娜。” 这时伊奥突然叫住了蕾欧娜。听到伊奥声音的蕾欧娜转过头看向伊奥。 “请问还有什么要事吗？” “明天，我能见到你吗？” 伊奥收回了笑容，略带不安的向蕾欧娜提问道。 “请您放心，即使天崩地裂，无论您身在何处，属下也一定会赶赴您的身边。” “好，那我就放心了！” 蕾欧娜转过身来，面带微笑肯定的回答了伊奥。于是伊奥也露出灿烂的笑容回答了她。 在那之后，蕾欧娜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非常怀念的拿起了自己在感谢祷言式时趁着前往位于外城区的教堂举行仪式的空当，悄悄在外城区的商店购买的一个小物件，它也是陪伴自己直到现在的唯一慰藉。 那是一个很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的布娃娃。 想必家人们是不会容许自己带着这么一个女孩子才会收藏的小物件的。因为自己只是单纯的“骑士”，不需要这种柔弱的东西。不过这种处境到今天总算是画上了句号。 从今天开始，她将会以一个女孩子的身份，以蕾欧娜·帕农的真心贯彻自己的骑士道路。 向唯一能够理解自己的一生之主——伊奥·勃努献上自己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