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封面授权 ■イラストの使用について 自作発言や同人?商業利用でなければご自由に使っていただいて大丈夫です。 無断転載を疑われる場合もありますので、どこかに私の名前だけでも記載してくださるとありがたいです。 まやち pid=586538 正文 关于人物活动的区域 人物们活动的大陆名为莉蒂亚,并没有什么深意,随意取的一个可爱的名字。 莉蒂亚大陆四面环海,海上环境恶劣。一条长长的山脉贯穿东西,名为康斯提欧,是大陆上最大的蛮荒区域。取名依然没有什么深意,看起来帅气就行了。 莉蒂亚是一片深受“生命力”影响的大陆。“生命力”这个词属于基本设定,由某一个怂恿作者写故事的人提供,精灵、魔法等系统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具体请参看相关条目。 莉蒂亚上主要的智慧生物是人类和精灵。人类占据大片土地,分为三个国家盖安凌、清蕾和际池。精灵集中在大陆的西南角。 以上。2017/10/17 正文 关于魔法 根据基础设定提供者的选择,该故事中的“魔法”是走自然能力路线的,像是水火冰之类。 释放魔法需要消耗生命力,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缩短寿命。 “魔法”一词在故事中基本属于旧时代的词汇,旧时代的人类魔法师从精灵那里学习魔法,但不管是练习还是使用都会加速老化,因此寿命都很短。精灵则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具体请参看精灵的相关条目。 新时代的魔法以“炼金术”一词称呼,献祭物质来换取释放魔法的生命力,高效率的献祭物品主要是黄金和魔法水晶。新时代的“炼金术师”因此从短寿问题中解脱出来。 魔法水晶的本质是生命力的结晶体,简称魔晶。莉蒂亚大陆的地下埋藏着许多天然的魔晶矿脉,这些魔晶矿成为莉蒂亚科技进步的主要依靠。除了天然的矿产以外,来自于精灵的“魔法宝石”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具体请参看精灵的相关条目。 以上。2017/10/18 正文 关于精灵 大地眷顾着精灵,赐予他们无限的生命。 精灵死后,灵魂会回归大地,直到迎来下一次诞生。而人类死后,灵魂会直接消散,不被大地所接纳。 精灵不需要进食,只需要饮水即可存活。 以上来自某人最初提供的基础设定。 精灵有着来自自然界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支援,不会自然衰老死亡,也没有饥饿之虞。可以说精灵是莉蒂亚大陆上的究极生命,他们几乎是不灭的。 取之不尽的生命力让他们可以任意释放魔法,即使人类尽最大的努力学习,也不可能达到精灵的高度。 有时因为生命力积聚过多,精灵的体表会产生固态结晶,其功效等同于天然的魔法水晶但更加纯粹,由于并非矿产难以定义,便笼统地称为“魔法宝石”。 强行剥取魔法宝石的行为会给精灵带来极大的痛苦。 以上。2017/10/20 正文 关于猎龙人 最初,在该世界观的设定中,是不打算加入“龙”这一元素的。因为最初的故事纯粹只是想讲“人事”,“龙”这一元素显得多余了。 而猎龙人的故事是在来这个站的时候临时想的,当时不知道是受什么启发(也有可能是游戏玩多了),觉得可以描述一些巨大又神秘的怪物,所以就有了尼酒这个人物。 “猎龙人”这里的“猎”其实不同于“打猎”中的“猎”,而是取“搜求,追求”之意,所以这个故事不会变成M*H*传什么的…… 以上。2017/10/24 更新一段刚开始的时候写的引导。 传说是真是假,有谁会在乎呢? 人们总会从朋友的朋友那里听说,莉蒂亚大陆上是有龙的。但却没有任何人亲眼目睹过。 这里有着诸多关于龙的传说,其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为什么能够分辨呢?这就要说到一个传说中的职业:猎龙人。 所谓猎龙人并不是专门狩猎巨龙的猎人,他们的工作更像是引路,或者说,在这片大陆上搜寻龙的踪影,带领委托人找到龙的住所。依靠代代相传的知识和技巧,猎龙人能够精确地判断传说的真实性,并在这片大陆上寻找到确实存在的龙。 然而这一古老的职业已经中落,原因在于——莉迪亚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龙的消息了。也许是龙在久远的过去因为某些原因集体离开了莉蒂亚大陆,也许它们只是隐藏了起来。又或许从一开始龙就没有存在过——谁会在乎呢?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直到约百年前,依然有不少猎龙人在接受工作。只是从来没有猎龙人宣称自己找到了龙。他们或是空手而返,或是闭嘴不言,谁去打听都无法得到明确的答复。 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愿意再相信猎龙人的鬼话。只是在见到那些落魄的骗子时,人们这样讥笑他们: “今天找到龙了吗,猎龙人?” 以上。2017/10/24夜 正文 19岁的祢莱 下一章的更新还遥遥无期,给你们看一下大约19岁时的祢莱。 【插图】 这张图作于2013年,比较潦草。本来是希望设定一个长发傲娇萝莉的,结果某大佬非要画短发……(所以在猎龙人的故事里她已经是长发了,全都是私心)那时候大佬还没有现在这么触,不知道把这种黑历史发出来会不会被砍死…… 其实另外还有一张手绘,比这好多了,可惜在搬家过程中遗失,残念だな。 遥想开始写祢莱19岁时的故事的时候,还是个高中生,现在都变成社畜了,那个故事也没有写完……(愧对大佬)所以如果有刚刚高考过的pong友看到,请务必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如此才不会像作者这样一事无成。 正文 26岁的祢莱 虽说后续更新会快一点,但也不是那么快的(摸鱼),所以给你们看看26岁的祢莱。 【插图】 26岁的老女人看起来比19岁的还要可爱是怎么回事(⊙ˍ⊙)? 从发色上来看,祢莱是黄发人种,而实际上,她的母亲是黄发的,而父亲是黑发的,所以她应该算混血。她的父亲在休假游历期间,于清蕾结识了她的母亲,然后将其带至康斯提欧山脉北侧的老家中,祢莱就在此出生。因此,尽管莉蒂亚大陆上的黄发人种主要集中在清蕾,但从国籍上来说,祢莱和尼酒一样属于盖安凌人。 她用的弩是托人特别定制的,体积较小,在和她的体型配套的同时也方便携带。开弓的时候脚踩前端的圈,将弦挂在腰间的钩子上,然后直起身来把弦拉开,因此虽然小型的弩更难开,但凭她的腰腿力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白色的部分是触发器,虽然图上看起来挺精致,但其实是来自际池的开发中产品,应该是比较粗糙的……可惜这里没有体现出联动两者扳机的零件,初始的想法就是非常简单粗暴地把一个扳机套到另一个扳机尾部的环里,但大佬说设计思路不够清晰……所以如果有人有兴致,可以给我提个设计方案_(:з」∠)_。 祢莱的斗篷是精灵手工制作的,或者说,是对炼金道具不屑一顾的精灵一时兴起做的玩具……其中编入了许多她的头发,边缘封入扁带状黄金,延伸出金线在夹层中构成数个魔法阵。作用机制:祢莱一穿上斗篷,部分魔法阵就会启动,献祭黄金产生生命力,并以她的头发为媒介和她的生命力联通起来。而当织入的头发受到一定损伤时,魔法阵才会完全激活,自动展开防御屏障。因此别的人是无法使用的,随着防御次数的增加,其中的头发和黄金也会缓慢损耗。 大佬居然还把手镯画上了,其实我自己都快忘了…… 好多包!我都不知道要往里面塞什么!总之触发器是肯定带着,如果是19岁的祢莱还会在包里放本书,但有定居点的现在是怎样的呢?果然又要长途旅行的话还是带本书比较好。腰带右侧挂着开弓用的钩子,左腿后面的是面具,不过我想,她十分珍重的这幅面具,平常应该是被好好地收在包里的吧。 虽然第一卷的时间是冬天……但是别说了,热裤加黑丝,我tm舔爆! 那么问题来了,有人能通过画风认出来是哪个画师吗?如果答对了……大概也不会有奖吧? 正文 第一卷感言及第二卷预告 第一卷就此完结,谨以此卷致每一位在荒地中孤独前行的人。 从17年被编辑抓来,8月开始写,10月开始更新,到现在大概一年半了。刚开始写的时候还没有当上社畜,尝试按照文签的更新要求产出还是可以做到的,后来变成社畜就彻底咸鱼了,也就弄个授权混着,断断续续写到现在。鄙人不才,只能写出如此无聊的文字,在此对各位耐着性子,将这本无聊又更新得很慢的小说读到这里的读者们,表示万分感谢。 第一卷可算是写完了,本以为会有一个轰轰烈烈的阶段性完结,到头来却发现在工作的烦闷和现实的压力之前,那点咀来嚼去的小兴奋实在是微不足道。沈从文在《虎雏》中写道:“多少文章就是多少委屈。”我想我的负面情绪可能多少会透过文字体现出来,如果有读者因此而感到不快,我在此诚挚地说一声抱歉。 写第一卷前半部分的时候,心情其实是相当轻松的,所以你们也许能看到一些笑料,或是找出一些梗。但在后半部分,来自工作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也有可能是觉得剧情严肃起来不适合嬉笑,人物都不笑了,全都变得苦大仇深起来……所以我最后写了一篇小剧场,假装所有人都只是演员,没有那么多苦难,也没有那么多深仇大恨,一切都只是戏。在现实中,我希望能逃离苦难,没有人能帮我。但在这个故事里,人物如果希望有人来帮他们逃离苦难,那我是能做到的。 接下来要开始第二卷了。实际上在第一卷四分之三进度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全都是第二卷的东西了(笑)。目前这个故事能确定的长度是三卷,后两卷应该都会比第一卷长,总字数应该会接近100w吧……每一卷都是在不同季节发生的,第一卷是冬季,第二卷是夏季。由于特定的季节印象,第一卷比较冰冷残酷,第二卷就会显得温暖活泼一些。此外在遣词造句上,第一卷可能太过拘谨了,第二卷会考虑放开一些。在内容上,第一卷比较中规中矩,但从第二卷开始我要搞事了(不搞事是不可能的,之前只是装作良民×)! 写完这篇感言之后,我要去学点新的东西,看些书,以备第二卷写作之需。所以这中间应该会隔相当长的时间,请抱有期待的读者耐心等待。第二卷啊……又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征程,希望我的热情不会在中途燃尽吧。之前说不奢求应援,但现在想想还是需要的。虽说并不缺这点钱,但干这个没有收入→不被家人认可→无法辞职或者换工作→没精力写作,就变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我原本是没有让这本书太监的预想的,但现在的精神压力太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写完的时候。如果你喜欢这本书,想要看到它结束,那还是稍微支持一下吧……当然最好还是能留评论,比起物质,我这个人更容易受精神驱动~ 接下来是第二卷的预告,好久没有玩梗了,这次来玩一玩: 预告 来自精灵国度的纯情少女、穿越大漠追杀而来的逐龙会成员、从坟墓中苏醒的猎龙人,以及舍弃人类身份去战斗的少年。迷茫的人该如何开辟出自己的道路?执着的人又会迎来怎么样的未来呢?请看下一卷,《猎龙人·十字黑星》。第二卷依然是福利满满哦! 正文 第一章 酒馆里的猎龙人 尼酒醒了,从床上坐起。阁楼里一夜未通风,尘埃随着他的动作在室内缓缓滑行。 尼酒睡眼惺忪,总觉得昨晚做了什么梦,但又想不起来。他没有尝试去回忆,因为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就好像在这沉闷的阁楼里打开窗户,肯定会有早晨那清冷的空气灌进来一样,理所当然,又无法改变。 “尼酒!快下来卸货!”粗犷的呼喝声从楼下传来。那是尼酒的老板,但尼酒一般不叫那个人老板,而是叫“老桶”,灵感可能是来源于那个人的体形。 这里是弗朗提镇的一家小酒馆,尼酒就住在这家小酒馆的阁楼上。 尼酒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他是这里的服务员,同时还担任着很多其他的杂务,早到卸货接客,晚到收款打扫,全都由他一人包办,简直就是服务员中最能吃苦耐劳的敬业模范。 尼酒一边穿戴一边走到小窗前,抬起窗户眺望下面的行人。寒风从他的领口钻入,他打了个激灵,清醒了。 弗朗提位于盖安凌帝国北部,终年积雪,而再往北就是杳无人迹的破碎冰原,因此可以说弗朗特已经是这个大陆最寒冷的小镇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得益于寒冷的天气,酒馆这样的地方肯定会吸引大量客人。毕竟人们都渴望围在火炉边,借烈酒之力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气。 “你再不下来,这周的零花钱就没了!”老桶在楼下大声威胁。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搬啊?”尼酒关上窗,高声嚷了回去。 老桶虽然是他的监护人,但他们之间总是没什么好话,反而互戗是一种常态。 嚷完了尼酒也穿好了衣服,噔噔噔噔地往楼下跑,老旧的木质楼梯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惊醒了这个安静的早晨。所幸这个时间还没有客人, 因此只有两个人会被吵到,就是尼酒和老桶。 一只长着两条腿的桶行生物正站在大门口,那就是老桶了。老桶见尼酒下来,就朝门外指指,自己则回到了柜台后面。 尼酒顺从地往外去了,运货的马车就在那外面等着他。虽然口头上抗拒,但尼酒对于干这些活其实是挺无所谓的,老桶让他干什么活他干就是了,等会儿还会有更多其他的活儿呢,像是: “尼酒!把这杯果酒给那个角落里的客人!” “尼酒!去添一下柴!” “尼酒!把那个客人抓住!他还没付钱!” “尼酒!你再不来把这两杯酒端走,信不信我踹烂你的屁股?” 这样的。 尼酒的日常就是被老桶使唤。他一点也不觉得庆幸,拜稳定的生意所赐,他每天都生活在左脚和右脚赛跑的忙碌中。 而且,由于这里是边远之地,外来人稀少,来这里喝酒的基本都是当地常客,彼此之间都知根知底。于是尼酒不免要经常听到那句: “今天找到龙了吗,猎龙人?” 被老桶使唤也就算了,连客人也毫不留情地取笑他…… 没错,尼酒……并不是猎龙人,他的父亲是。当年他的父亲带着一家人来到弗朗提,在这里安家,不曾料到,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就为了寻龙而一去不复返了。尼酒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工作,而是在这个小酒馆里打杂。一来二去,客人们也都知道了他是猎龙人的儿子,就不时地对他开猎龙人的玩笑。 尼酒对这些玩笑并不在意,他也知道这些客人没有恶意。这极北之地的汉子们本就粗犷,这不过是他们表现亲切的常见方式而已。每当听到这样的玩笑,尼酒心情好的时候就编些诸如“昨天还从龙身上掰下来一只翅膀呢,烤得喷香”之类夸张的玩笑回敬过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干脆就不予搭理。 他已经在这个小酒馆里迷迷糊糊地活到19岁了,每天就是上上菜端端酒,不知道是否要做出改变,也不知道将来要去做什么。 他一点也不想当猎龙人,那个不要命的父亲给他留下的印象逐年淡薄。 至少18岁以前是这样的,但最近一年他的心开始躁动不安,记忆中父亲的身影也越发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可靠的身影,虽然平时蔫蔫的,但到了关键时刻却又变得那么高大,仿佛散发出万丈的光芒刺痛人的眼睛。 尼酒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一直是蔫的。他也很想成为一个被人依靠的人,他希望有人能对自己说:“拜托你了!只有你才能帮我了!”这样的话。 不过如果是当一个短命的猎龙人就算了吧,还不如留在这里多活两年。 每当他产生这种得过且过的想法的时候,心中的某处就会抗议,莫名其妙地呐喊着不甘心。然后他马上就会想象着扇自己一个巴掌,有什么好抗议的?不这样他还能干什么呢?他十岁不到就开始在这个酒馆打杂,目前除了接客什么都不会,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光辉的未来?还是在这个小酒馆里安稳地过一辈子算了,毕竟每天这个酒馆都维持着一种安宁的热闹,他没事就能和客人们吹吹牛,多么美好,不是吗?然后心里抗议的那个地方就会平息下去。 说到这里,今天的酒馆的确有点奇怪。尼酒卸完货,在吧台边站了半天了,都没有第二个客人进门。 一般来说酒馆是在入夜后才会热闹起来的,但这里是弗朗提,即使是在白天,也会有很多客人进来避寒,大部分还会顺便点一杯酒暖暖身子。但现在……尼酒看看酒馆紧闭的大门,不禁怀疑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镇上发生了什么史无前例的大灾难,所有人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剩他和老桶在这里傻等。 “老板……”尼酒转过头向着吧台里的老桶说话。平常他是不会对老桶用“老板”这么正经的称呼的,但今天酒馆里的情况太诡异了,让他有点犯怵,不由得正经起来。 老桶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尼酒不知道他在这里开了多久的酒馆,只知道这个男人立志创建一个弗朗提所有人的避风港,只要有人承受不住身心的严寒,来这里都能找到温暖的炉火和刺激的烈酒。 尼酒觉得老桶的梦想太丰满了,一家小小的酒馆哪顾得到那么多,能维持经营就不错了。而且你怎么知道别人需不需要你这个避风港?人家又不是像你这样的大龄单身汉,有的是私人避风港,谁稀罕你这破炉子和便宜酒水? 但毕竟这个酒馆确实成为了他的避风港,他近十年都生活在这里,没有资格对其说三道四。 现在这个男人对尼酒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低声示意他今天这里被包场了。 是的,弗朗提所有人的避风港被包场了。 想想真是可笑,尼酒在心里吐槽,你的梦想呢?说好的你的酒馆是属于民众的呢?说被包场就被包场,也太没节操了吧? 不过这些话要是说出来就令人心酸了,而且他这周的零花钱也会有危险。 于是他只好把视线转向酒馆的角落,那里坐着今天唯一的一个客人,也就是包场的那个有钱人。这个客人从半上午进门坐下开始,就只要了一杯果酒,所以尼酒闲得只能盯着这一位客人发呆来打发时间。 看着看着尼酒就忍不住想笑。这位客人面前的酒杯完全没动过,而原因大概是那个笨重的木头面具。戴面具显然是想遮盖自己的面貌,但想要喝酒就不得不把面具摘下来,面具也就失去了意义。客人盯着果酒一动不动,似乎也意识到了喝酒和戴面具之间那愚蠢的矛盾。 尼酒一开始还在等这位客人什么时候掀开面具喝酒,让他能一睹面容,但等了太久便失去耐心,将注意力转移到客人的着装上。 客人戴着褐色的斗篷,颜色很不起眼,但用的是尼酒无法辨认的材料,似乎非常高档。相比起来下面的着装就普通很多了。衣服被斗篷挡住看不完全,下装则是宽松的裤子加上结实的靴子,一看就是一副旅人的打扮。而洗得很干净的衣服,只要仔细一观察,就会发现那其实相当旧了,不但在反复清洗下褪色严重,样式也老得仿佛落后了半个年代。 不过这些对尼酒来说都无所谓,尼酒最在意的是那个木头面具,上面刻着龟壳的纹路。尼酒不可能不认识这种纹路,因为这种纹路总使人想起一个英雄。数年前爆发大陆战争时,一位神秘人物悄无声息地深入战场,孤身一人立于两军之间不曾退缩,凭以一当千的实力制止了多场可怕的战争。那位神秘人物出现在战场上时,戴的就是这种龟壳纹面具,只不过颜色是深黑的,材质不明。 “无聊的模仿者。”尼酒心想。 这时,包场的客人朝吧台这边举起了手。他指指桌面上的果酒,然后伸出一根手指。 “客人要第二杯果酒。快!给他送过去!”老桶立刻倒了一杯果酒并使唤尼酒干活。 明明连第一杯都没喝呢……到底是要干什么啊?真是不懂有钱人。尼酒的心里是很抗拒的,但老板之命不可违,他只能硬着头皮上酒。 尼酒远看着那客人还觉得挺轻松,因为客人没什么大动作,似乎是个安静的人。但等到要他走上前去,他的脚就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 倒不是这位客人真的散发着什么震人心魄的气势,也不可能真的是当年那个神秘人物。单纯因为尼酒比较怂而已。 这个客人这么奇怪,不会突然暴起杀人吧?在短短的几步里,尼酒的脑海中就模拟出了数种自己横尸酒馆的情形。 尼酒筛着糠走到角落的桌前,把酒杯放到客人面前,转身就想跑。 “哎!”急切的声音响起,来自尼酒的背后。 女声?尼酒愣了一下,机械式地转回头。 看来是叫他的,尼酒想,毕竟周围也没别人。 客人至今一言不发,看他转身就想走,为了叫住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出声招呼。 不过真的是女性吗?尼酒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性,现在也不敢相信,而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客人面朝尼酒,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是要他坐吗?尼酒看看老桶,发现老桶没有注意他,有点小沮丧。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服务员,有什么资格在包场的客人面前坐下呢? “这是你的酒。”客人再次开口,发出的是女性的声音。 真的是女性啊,一定是她穿的衣服比较宽松,不让人看出身体曲线,怪不得自己会辨认错。 不过对方说这酒是给他的?尼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他很想问对方是不是搞错了,但又怕说错话。 “你怎么这么麻烦?叫你坐你就坐啊!”客人失去了耐心,但很快又恢复温柔,“陪我喝一杯吧。” 尼酒脚一软,脑海中唰地变成了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座位上坐下了。 坐下来的一瞬间,尼酒觉得世界的比例有点失常,定睛一看,这位女客也太矮了……他本就不高,要是站起来,对方可能只到自己的胸口。但听此人说话,又觉得她年龄不小。这种判断不是靠听声音,而是靠听气质作出的。这是尼酒在酒馆打杂多年,结合自己与客人交流的经验习得的,难得一个能得意一下的技能。 尼酒在座位上缩着肩膀,也不敢喝酒,只是偷偷地观察面前的女客。 不知为何,客人气急败坏地掀掉了斗篷和面具,亮黄色的长发洒下来。 是黄头发的。尼酒心想。 莉迪亚大陆上有三种人种,在盖安凌结束对整块大陆的统治之前,分别被称为盖安凌人、黄头发的和白头发的,毫无疑问后两种是盖安凌人对他们的蔑称。现在这种说法已经不正式了,不同人种在大陆上四处分布并且活跃。但由于这种称呼非常符合不同人种的鲜明差异,人们便不打算改口,只是盖安凌人更多地被叫做黑头发的了。 尼酒瞄了一眼女客的脸,然后赶紧挪开了视线。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老练,听走耳了,这年龄一点都不大啊,简直就是个小女孩。一定是哪个贵族家里跑出来的大小姐,小小年纪就经受过谈吐上的教育。难道他单身这么多年,终于撞见桃花运了?不可能不可能,他身上又没有什么能吸引女孩子的素质,甚至今天忘记了洗脸,又何德何能受到女孩子的青睐呢?难道是老爹在外面害死了人,那人的后代上门寻仇来了?不然怎么会叫他坐下来喝一杯呢?怕不是喝了这一杯就该上路了!对了,这么小的女孩子喝酒没问题吗…… 尼酒也不知道他到底该兴奋还是该害怕,他面无表情,但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横冲直撞,难分难解。 “是尼酒吧?你是猎龙人吗?”女孩问。 看来女孩是从老桶那里得知他的名字了,这么说……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尼酒惊讶地抬起头正视这个女孩。他觉得女孩还是挺可爱的,虽然相貌比较普通,但胜在没有特别明显的瑕疵。 可是长得再好看都与他尼酒无关,女孩找的是猎龙人。 他真的不是猎龙人,他的老爹才是,而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个死人居然如此被人需要,比自己好多了。尼酒想到这里,又蔫蔫地低下了头。 女孩双手抱胸,皱起眉头:“你是猎龙人吧?猎龙人都是这么畏缩的吗?” 在女孩看来,猎龙人追寻龙这种传说生物的踪影,必然是豪情万丈、无所畏惧的。而眼前的猎龙人和她的想象比起来差距太大了。 “不……”尼酒想说自己不是猎龙人,但是没能完整地说出口。也许是因为他太久不和女孩子说话了,紧张过度。 “我想也不是。”女孩松了口气,显然是把尼酒说的“我不是猎龙人”理解成了“猎龙人不都是这么畏缩的”。 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些:“我想请你帮个忙,你不用紧张……喝点酒吧?” 在尼酒听来,女孩的语气就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他一边抿着果酒,一边在心里吐槽:明明你也只是个孩子。 “你能帮我找龙吗?”女孩直截了当地问。 “为什么?”尼酒想也不想就反问,问完就后悔,因为这等于承认了自己有找到龙的能力。 过去,请他父亲找龙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有的觊觎龙收集的宝藏,有的想要龙血强身健体,也有的想要龙的角和鳞片来打造盔甲和武器。尼酒一直觉得这些理由很有意思,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人生百态,因此这次也不由自主地询问。 “是说我找龙的目的吗?”女孩稍稍迟疑,然后照实说了。她的母亲病得厉害,用寻常的药物已经回天乏术。那是一种奇怪的病,非常少见,曾经患病的人大都一命呜呼了。医生告诉她,如果能弄到龙血,也许还有救,因为过去救活的唯一一个人,据说就是弄到了龙血。那个医生很有威信,想来不会胡说。可是要到哪里去找龙呢?龙难道不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吗?她在古籍上看到了猎龙人这种神秘的职业,便翻山越岭四处寻找猎龙人。最后,终于在这家北方的小酒馆里听到了那个独特的玩笑:“今天找到龙了吗?”当下十分激动,就…… 就包场了?尼酒觉得自己很难理解这些有钱人,刚刚的理由讲得挺让人信服,但鬼知道是不是编出来的。 “据说,听说……都是听说的,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龙吗?”有酒壮胆,尼酒顶着女孩满怀希冀的眼神,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真实想法的效果立竿见影,女孩的目光立刻暗淡下去。在极度的失望中,女孩眼帘低垂,轻声喃喃:“果然……没有吗?” 看来她对龙的传说也是半信半疑,或者干脆就是病急乱投医,这问句不过是勉强的挣扎而已。 尼酒一下子慌了神。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真实想法差点把客人说哭了,要是真的搞成那种局面,老桶非把他绑了放到祭坛上,给随便哪来的龙大爷打打牙祭。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孩轻轻颤动的睫毛,那晶莹的睫毛一颤,他心里就是一阵刺痛。 可怜自己的酒还是对方请的,这下还怎么好意思喝啊!继续这么僵持下去,这果酒怕是只能浪费了……就算是便宜货,也不能这么说浪费就浪费啊…… 尼酒刚想完不好意思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太没心没肺了。于是他企图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正常的范畴,没想到思绪却在失控的道路上一往无前,开始和他探讨节约的美德。他时常想象自己在关键时刻能力挽狂澜,被人称为英雄,然而大多数时候只能像这样胡思乱想。 关于英雄,他曾听他的父亲说,所谓的英雄,就是不管人们落入多么可怕的绝望,也能将希望给予人们。也就是说,英雄必然是能扭转任何绝望的角色。 活了这么久尼酒也差不多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角色了,但这世上的确有一个他认同的人能达到那种境界,就是在大陆战争中多次阻止战争的那个戴龟壳纹面具的神秘人物。明明只有一个人,站在两军之间的身影却是那么不可撼动。那个人仅仅是举起两只手,就让互相冲锋的骑兵队如陷泥沼,动弹不得,硬是在无伤亡的情况下逼迫两军将领宣布停战。如果如此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人都不能被称为英雄,还有什么人有这个资格? 现在有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在他面前黯然神伤,相当于是在对他说:拜托了,只有你才能帮我了!“自己却袖手旁观?尼酒啊尼酒,你不能成为那个人还不能学学吗?你不是要成为被人依靠的人吗? 有一瞬间尼酒真的变得豪情万丈、无所畏惧,当下就要一拍桌子,答应下来。但下一瞬间他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下去。 他根本不会找龙啊,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凭什么让人依靠呢? 尼酒呆呆地把鼻子埋到酒杯里。紫色的酒液散发出清甜的果香,他却闻之无味。 两人对坐无言。 女孩觉得自己该放弃了。原本将希望寄托在龙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就显得她太过幼稚,继续刁难这位年轻的小服务员也让她过意不去。也许天注定她的母亲就无法得救吧。 低叹一声,她就要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对面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小服务员突然抬起头盯着她,目光炯炯,几乎要刺穿她的心神。 如果说有一位英雄化不可能为可能,那就是现在了。 巨大的落差让女孩呆住了。眼前的服务员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气质能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尼酒不再缩着肩膀了,他从容地端起酒杯,往嘴里倒了一口。 “这果酒还是太淡了啊,我喜欢更醇厚一些的味道,”尼酒晃动着酒杯发表评价,“不过偶尔尝试一下清新的口味也不错。你要找龙吗?” 在绝境中出现的希望更容易冲昏人的头脑。女孩自然是喜出望外,甚至顾不上在意尼酒的态度变化,连忙问:“你能找到吗?” 尼酒轻笑,仿佛这是个没必要的问题:“追逐传说的踪迹,龙自然会在我们目力所及之处现身。你想找龙,就要给我带来真正的传说。” 此刻尼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猎龙人。 “追逐传说的踪迹……你真的是猎龙人!”女孩重复了一遍那句古老的话语,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她从遥远的莉蒂亚大陆西南角一路找到这北方,终于找到了一位猎龙人!尽管看起来年纪尚小,但只要有猎龙人的帮助,就有希望弄到龙血! 尼酒神色自然地喝着酒,对女孩的激动表现视而不见,接着还泼了一盆凉水。 “我只负责找到龙,想要从龙那里得到什么,要凭你自己的本事。”尼酒放下酒杯,十指交叉,目光冰冷地盯着女孩,“你确定要找龙吗?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不论是你还是我,都可能会因此丧命。” 不过显然尼酒小看了女孩的觉悟,女孩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也许是因为赋闲太久终于有了工作机会,尼酒放声大笑,拿起酒杯就喝。但他没能控制好面部的肌肉,嘴咧得太厉害,以至于酒液几乎从他的嘴角漏出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手背轻轻抹掉嘴角的酒液,恢复端坐的姿势。 仅仅不怕死是不够的,不然在过去猎龙人繁盛的时代,每个酒馆的墙上都可以铺上龙鳞了。这里面还有一些更加现实的问题。 “你要如何撬开龙的鳞甲?”尼酒晃动着酒杯问。 在大多数的传说中,龙都身披超越常理的鳞片,非神兵利器甚至无法触及其表面,更不用说取到龙体内的血液了。这种说法是如此普遍,以至于大多数人脑海中都有着这样的认知:龙是刀枪不入的。但女孩点头点得如此果断,可能是不小心忘记了这一点。 尼酒的眼神是严肃中透着戏谑的,他要看看女孩会如何面对这个难题。 只见女孩翻了翻随身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一个缠着布条的物件。随着布条一圈圈解开,一把匕首呈现在尼酒面前。 这是一把又短又宽的双刃匕首,没有开封,脊上刻着复杂的纹路,显然是一把装饰用匕首。讲道理这样的东西连人都伤不了,更遑论破开龙的鳞甲了。 但尼酒不敢小看这把匕首,他一接过来就不动声色地遮住了匕首的护手。那里镶着一块硕大的魔法水晶,这是一件炼金道具。 这片大陆上大多数的炼金道具都是际池国生产的。在三个国家中,只有际池对魔法水晶的研究水平及技术,才能量产出可靠的炼金道具。除此之外就只有克尔忒尔特学院的少量精品,和来路不明的奇葩货在大陆上流动。看这匕首的样式,绝非际池出产的量产货,这么一来这女孩的来头可能比尼酒先前预料的还要大。 但真正让尼酒表情僵硬的是,那块魔法水晶的成色太惊人了,根本不可能是天然的矿脉里开采出来的。那大概是一块被叫做“魔法宝石”的东西,只有从生命力溢出的精灵身上才能得到。 明明知道酒馆里没别的客人,尼酒还是谨慎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在人类社会中流动的魔法宝石都是从精灵身上强行剥取下来的,而强行剥取精灵身上的魔法宝石会给精灵带来极大的痛苦。因此在精灵的视线里暴露魔法宝石是禁忌中的禁忌,如果被精灵看到这种东西,管你是猎龙人还是什么,都要和这家酒馆一起被夷为平地。 不过有如此珍贵的炼金道具,可能真的能从龙身上挠下一把血来。尼酒摩挲着匕首上的纹路,琢磨着这玩意儿的可靠性。 “行,我接受了。”说着尼酒用布条把匕首重新缠起来。如果要取龙血,这把匕首还要派上用场,不能让其在这里就有所闪失。 见尼酒正式答应下这份差事,女孩激动地站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她不断地鞠躬,黄色的长发像一团云雾般翻腾。 尼酒没有回应如此热烈的谢意。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乱飘,最后落到女孩的面具上。远的时候看不清,近了他才发现面具上布满旧伤,恐怕这是第一批崇拜者用的东西吧。他默默地盯着那些旧伤,等女孩冷静下来。 “你要把传说带给我。”女孩一坐下,尼酒就提出了要求。 按照猎龙人的传统,雇主必须提供关于龙的传说,然后由猎龙人来辨认传说的可靠性,并确定要以哪一个传说的龙为目标。由于不同的龙差距甚大,参与者必须在猎龙人的指导下完成相应的准备才能出发。 看来女孩很了解这个规矩,她张口就报出了好几个大陆上流行的传说。 尼酒摇摇头。这些传说都是他知道的,其中没有一个值得去追逐。 并不是所有传说都是有用的,有的真,有的假,还有的不合适。而寻龙行动必需猎龙人的原因之一,就是猎龙人有着识破传说的能力。 女孩见状,又接连报出十几个传说,其中甚至包括召唤语、誓词之类的东西。 尼酒有点没反应过来。女孩也没看笔记什么的,怎么就能不假思索地报出这么多传说来,有些是他也没听说过的。难道真的有人记忆力好到如此地步,过目不忘? “停一停,”尼酒抬手阻止了女孩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了,你说的那些传说的确有一定的价值。你回去整理一下,越详细越好,我会告诉你哪些传说有追逐的价值。但最后要追逐哪一个,要由你自己决定。” “那就明天,我再来这里找你?”女孩急切地问。 “请便。”尼酒耸耸肩说。 进展顺利,女孩很开心。她看到自己的酒杯还是满的,想起自己刚刚忙于谈论,完全忘记了陪对方喝酒,便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举向尼酒:“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尼酒拿起酒杯和女孩碰了碰,像过去那些猎龙人一样说了一句:“一切都归功于传说。” “对了,”女孩把酒杯凑到嘴边时突然想起什么,又拿开了,“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在她的观念中,合作的人至少要相互知道名字,这代表了他们之间的尊重,也有利于今后的交流。 “在龙的面前我们的名字微不足道,”然而尼酒却完全没有这种观念,他一口把剩下的果酒喝光,“再说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一定记得住。” 女孩不太理解尼酒为什么漠视名字,但她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计较。她笑得迷人:“我叫祢莱·奥斯汀。你还是记住比较好。”然后一仰头喝干了整杯的果酒。 和尼酒干了半杯不同,祢莱先前可是一口都没喝过,现在这个小女孩一干就是整杯,尼酒见了也不免生出一丝鼓掌的冲动。 一杯果酒下肚,祢莱脸颊微红。她掏了掏自己的口袋,面露难色。 还没来得及鼓掌呢,尼酒心中就生出一丝不妙。对这种表情,他太熟悉了,这种表情常常出现在囊中羞涩的客人脸上,难道…… 包场归包场,酒钱要另付。看来老桶在抛弃节操之前,他的良心还是稍微挣扎过的。 只见祢莱从口袋里捏出什么,拉起尼酒的手就塞到他的掌心:“不好意思我手头没有一般流通的货币了,拿这个抵一下吧。还有那把匕首,就放在你这,事成之后就是你的了。” 尼酒顺着手指的缝隙看见那一小块魔法宝石,粗略一估,要是拿来换刚喝的那种果酒,就那种便宜货,大概能换上一车。 正文 第二章 传说 尼酒本也以为自己要开始一段暂新的人生了,却没想到这一大早的,人生就要结束了。 “你真的给卖了?”震耳欲聋的尖叫从耳后传来。 尼酒跪在墙根,手被反剪在背后,脸贴在冰冷的墙上,眼冒金星。也许今天他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要说为什么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大街上会出现这样一幕,就要从祢莱进酒馆开始说起。 今早,祢莱带着清晨的寒风踏进了尼酒打杂的酒馆。昨晚为了整理尼酒要的资料,她熬到大半夜,现在是眼干脖子酸,但想到如此一来寻龙计划能顺利进行,就浑身充满了动力。 一进门,只看见老板一个人站在吧台后面。今天酒馆虽然没有被包场,但现在还太早,没有多少客人。祢莱环顾四周,没找到尼酒的身影。 “你的小服务员呢?”祢莱把面具摘下来,问老板。现在酒馆里没什么人,她没必要一直戴着面具。 “那小子昨晚跟我说他要外出另谋生路,今天一早就滚蛋了。”老板把一只酒杯放到米莱面前,等她要酒。 祢莱可没有心思喝酒,她本来酒量就差,前两天接连喝酒已经不太舒服了。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明明昨天和尼酒说好了在这家酒馆再碰面的,现在她来了却没找到人。 “他有没有说过今天会去哪里?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会回来?”祢莱又问。 老板耸肩。 祢莱决定在酒馆里等一会儿,趁这个时间思索一下尼酒会去哪里,说不定在她思索的时候尼酒就跑回来了呢。 吧台前是有凳子的,但完全被祢莱无视了。倒不是她不想坐上去,只是那凳子对她来说太高了…… “需要帮忙吗?”老板朝凳子扬了扬下巴,向祢莱伸出手。 “啊……不用了。”祢莱觉得有点尴尬,逞强拒绝了。 看来老板也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他直接放弃了让祢莱入座,转而拿起旁边的小壶,给那只杯子倒上热水递给祢莱。他的大肚子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越过吧台递杯子时,肚子抵着吧台的边沿使他的动作异常吃力。 祢莱见状赶紧把杯子接过来,如此老板也能好受些。一口热水下肚,祢莱深深地觉得身心都被温暖了。 “那小子……尼酒要跟你走吗?”这个不善言谈的中年男人突然和祢莱谈起尼酒的事。 “是呀,我要他帮我去找一样东西。”祢莱回答,只是隐去了找龙这一信息。 “找龙吗?我还以为这只是个笑话。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么以为的。”老板说。 祢莱意识到她想得太多了,根本没必要隐瞒,因为这里是个人都知道尼酒和猎龙人有关,不然也不会有人随意地开猎龙人玩笑。 祢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其实我也不确定有没有那种东西,但情况紧急,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也要去试一下。” 老板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蓦地开口:“你多照顾着他点。那小子在我这待了快十年,几乎没出过远门,外面的很多事情他不懂。别让他在大马路中间给马车撞死了。” 祢莱先是一愣,她看这个中年人先前的表现,还以为是个让员工自生自灭的雇主,没想到一听说尼酒要走却显露出关心之情。听完了祢莱才明白过来,她回忆起前天,自己为了不在大量客人面前摘下面具,在这个酒馆里坐到很晚才喝那杯果酒,然后就见到尼酒窜上二楼没再下来过,看来尼酒的确是寄住在这里的。 毕竟是和自己朝夕相处了近十年的雏鸟,有一天突然飞走了心里难免会空落落的。虽然这人说话完全不留口德。 “帮我一把。”祢莱朝吧台上伸出手。 老板将祢莱一把拉起,稳稳地放到凳子上。 吧台后的柜子上放着各色酒瓶,虽然和城市里的大酒馆比起来逊色不少,但也还称得上是琳琅满目。祢莱舔了舔嘴唇,强压下饮酒的欲望。 “你说他几乎没有出过远门,从来没有人来委托过他找龙吗?”祢莱趴在吧台上问。 “这不废话嘛,”老板给祢莱的杯子倒满水,“鬼知道他有没有找到龙的本事,当年他爸倒自称是个猎龙人……” “自称?” “是啊,那家伙就是这么说的,镇里的人也不太了解。他们家原本不是这个镇的人,突然有一天尼酒他爸就带着一家三口搬过来,在这里住下了。那之后就有一些外地人来找他爸,我们经常看到他爸和外地人一起出去,过好长时间才回来。“ “这种人跟自己住在一个镇子里,你们不会觉得很奇怪吗?”祢莱问。如果尼酒的父亲的确是猎龙人,那他的行为就还算合理,但想来镇民们不会接受这种疯狂的解释。 “哈,那是当然的。有时一起出去的还能跟着回来,有时回来的就只有那家伙一个了。而且都搞得灰头土脸的,一进门我还以为那家伙用脸走了一路。严重的时候还浑身带伤,我就一直奇怪那家伙怎么没死在外面。要说他有没有找着龙吧,我们也看不出来……总不会真的有人当真吧?你等一等啊。”老板走开去给另一个坐到吧台边的客人倒酒。 祢莱开始慌了,想要喝口水压压惊,却不小心呛到,不住地咳嗽。也许是因为自恃背景深厚,她确实缺少了一点心理准备。原来找龙这么危险的吗?动不动就死人…… 老板忙完那边,又走回来继续说:“后来有一次他爸出去就真的没回来,我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人说他爸可能是遇到意外丢了性命 ;有人说他爸是干脏活的,被人抓住在刑场上掉了脑袋;也有一些人说,搞不好是被哪里的恶龙给当了点心……” 祢莱依然轻咳着,脑中却清晰地映出了尼酒的怂样。她开始同情起尼酒来,在童年时期就失去了父亲,怪不得那孩子会在猎龙人的问题上不愿多言。但她不能留情,否则母亲得不到救助就轮到她被人同情了。 原谅我吧,尼酒。祢莱在心里默默地道歉。 “不过这些话也就是我们吃完饭随便扯扯。尼酒他爸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我敢肯定他是个好家伙,至少不会杀人放火。毕竟也是当年的常客,我对他的人品还是很了解的。”老板耸了耸肩,“那之后没多久,尼酒的妈妈就找上我,说希望能替她照顾一下那个小畜生。我哪会想到一照顾就是这么多年……” 这时,酒馆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桌子旁聊天,有的人顾及旁人,还能压低声音讲话;有的就直接大呼小叫,完全不怕打扰了别人。其中有一桌客人的谈话引起了祢莱的注意,正好老板又给人倒酒去了,她便稍稍撩开斗篷,竖起耳朵偷听。 “真的?也不怕被精灵看到,一个不小心我们镇子都要被炸飞!” “精灵哪会来我们这地方,你别瞎操心了!” “怎么就不可能?那小子没头没脑的逮着人就问要不要买,万一被哪个路过的精灵听到了怎么办?这一大早的,黑市里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结果他卖出去了没?” “我一开始以为没人敢买的,后来听说还真有个不怕死的感兴趣,和他讲价呢!” “卖掉了吗?什么价……” 客人们还在颇有兴致地你一言我一语,吧台边却已经没有了祢莱的身影。 祢莱听到黑市那一段就全明白了,当时脑门上凸起几根青筋,也顾不上和老板的谈话,跳下凳子就冲出了酒馆。 弗朗提这么偏僻的小镇倒是个黑市活跃的好地方,祢莱对这个黑市的位置还挺熟悉,因为她在知道这里有黑市的第一时间,就尝试着去那里收集过情报了。 马不停蹄地收集情报,整理资料直到大半夜……自己这么辛苦,那个猎龙人却……祢莱越想越气,旁人甚至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于是就有了前面描述的那一幕。 本来尼酒离开了黑市,兜里揣着钱正盘算要怎么跑路,冷不丁抬头却看到祢莱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双方僵持了几秒钟,尼酒一个转身,拔腿欲逃,却觉得脖子一紧,还是被祢莱揪住了衣领。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尼酒的膝下却只有雪水。祢莱把尼酒扯到墙边,对着腿弯啪啪两脚。尼酒当时就在墙根的雪水里跪下了。 有一些行人聚起来围观,被祢莱冷眼扫过去,顿时全都吓得散开了。听着人群散开的动静,尼酒心里一凉。 祢莱一手扭住尼酒的手臂,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轻易地搜出了那笔卖匕首得来的钱。她一掂尼酒的钱袋,沉甸甸的,忍不住说:“看来交易挺成功的嘛?”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觉得她是真的心情好。 尼酒看不到祢莱的表情。他一边心疼自己的钱袋,一边还有心思开玩笑缓解气氛:“哪里哪里,好不容易才碰见要买的,我还以为卖不出去了……还有要是没有被你抓到,就真的很成功了……” “你还好意思笑!”祢莱抓着尼酒手臂的手一用力。 尼酒没想到祢莱有这么大的手劲,疼得几乎要脸贴墙壁升上屋顶,连忙求饶:“这位小姐!我们仅有一面之缘,你这忙我是真的帮不了,能不能手下留情饶我一命?” 虽然祢莱手劲这么大出乎尼酒意料,但他觉得真要打起来,自己未必不是这妞的对手,只是现在他毕竟理亏,不好动手。大丈夫能屈能伸,对女士服个软又怎么了?这叫绅士风度! 不过尼酒似乎忘了,这世上恐怕少有跪在地上的绅士。 祢莱感到一丝奇妙的违和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昨天尼酒接受委托的时候她就觉得很奇怪了,明明在那之前这小子都畏畏缩缩不敢说话,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话也谈得起了,酒也喝得下了,摆起架子来都不脸红了。结果今天早上又打回原形,连接受委托的事情都忘了。唉,只怪她当时急于求成,根本没闲心去追究尼酒的态度变化。 她附到尼酒的耳边,问他:“还帮不了?昨天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临走前还特意强调过我叫什么,你说不一定记得住就真的忘了?” 本来祢莱是想“提醒”尼酒一下,好让他“想起来”。没想到尼酒身子一僵:“我答应什么了?你有说过你叫什么吗?”看那表情神态,也不像是装的。 “叫我祢莱就好……”祢莱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放开尼酒,转而扶住自己的额头。她一定是犯了傻才会相信这家伙,还对这家伙毕恭毕敬的,这家伙要么是装傻充愣的专业户,功力深厚;要么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没得救。看来这寻龙行动是没指望了,还是趁早回头,另作打算吧。至于那把匕首……难道在黑市里卖掉的东西还指望着能找回来吗? 长期赶路和昨晚熬夜积累的恶果一齐袭来,祢莱突然觉得身心俱疲,也不想管尼酒了,转身就要走。 “哎!你……”就像昨天祢莱急切地叫住尼酒一样,尼酒出声叫住了祢莱。 这一叫之下,祢莱突然想起对方的钱袋还在自己手里,便想着还回去。但转念一想,里面的钱还是她的匕首换来的,凭什么还回去?那把钱袋倒空,就还个空袋子?她也不知道这钱袋里有多少是尼酒自己的,要是侵占了他人的合法财产她会心里不安的。那直接和尼酒确认一下匕首卖了多少钱?唉……想想就累……当下她拎着钱袋,脑海里一片空白。 “你……还要去找龙吗?”尼酒还半跪在地上没敢站起来。他见祢莱没有发飙的迹象,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话。 “嗯……”祢莱沉吟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回答,“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别的猎龙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却这么没用……亏我昨天晚上还熬夜折腾那些传说,结果就这下场。我真是个白痴……明明妈妈在病床上那么难受,我却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有她们难得为我做的炼金道具,还没有派上用场就弄丢了,这回去了可怎么面对她们呢……” 祢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尼酒听到了前一半的内容,尽管“其他的猎龙人”这种词让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他已经决定好了自己要说的话:“你的……母亲,还能……短时间内会有危险吗?” 本来他想问祢莱的妈妈还能撑多久的,结果为了不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太刺耳,还是临时改变了说话方式,弄得结结巴巴的。真是失败,尼酒有点垂头丧气。 祢莱倒觉得这家伙还挺有良心的,忘了委托也没忘记自己对他倾诉的苦衷。 “不知道,”祢莱摇摇头,“但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她。” “那要不……”尼酒支支吾吾的,似乎想说些什么。 “快说呀。”祢莱已经累得训不动话了,她软软的语气在尼酒听来甚至有点温柔。 “要不……”尼酒咽了一口唾沫,“我帮你看看那些传说吧?你刚才不是说你整理了一些嘛。虽然我不是非常熟练……我指的是猎龙人的那些手段,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要不……先试试看?说不定真的能知道哪里有龙……” 祢莱同样只听到了尼酒一半的话,因为在尼酒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思绪就飘远了。她想起酒馆老板评价尼酒父亲的话: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其实是个好家伙。 很快尼酒和祢莱就回到了酒馆。老桶一看到他们就指了指角落的桌子,示意那是给他们留的。 尼酒被祢莱拉着往角落里的座位走,他朝老桶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老桶却朝他竖起大拇指,不知道他是不是会错了什么意。尼酒感觉很委屈,有点想哭。 祢莱把尼酒按在座位上,开始从随身的包里往外掏纸质资料,零零散散很快就在尼酒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面对这一座小山,尼酒又虚了。他刚刚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说要帮忙呢?现在这堆山一样的资料,不说能不能找到有用的,光是看完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看尼酒那怂样,祢莱一眼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祢莱耐着性子,替尼酒把各种纸片收拾排列好,然后把第一份放在他面前:“不要怕,来,一份一份慢慢看。” 事实证明,面对残酷的现实,鼓励和安慰并没有什么用。纵是祢莱语气再温柔,尼酒也感觉不到。他在祢莱的注视下,心如死灰地拿起这第一份啃起来。 尼酒看得很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看完一份就把那一份放到旁边,然后从祢莱手中接过下一份。眼看着时间就逼近了中午。 老桶给他们端来一盘饼干和两盘肉汤。尼酒伸手想去拿,却被祢莱瞪了回来,只好委屈地继续看资料。 祢莱一早起来还没吃早饭,当下拿起饼干就嘎吱嘎吱地咬,还喝了两大勺肉汤。尼酒也没吃早饭,现在光听声音都馋得不行,咽口水的气势就像饿龙在咆哮。 突然一只盛着肉汤的勺子伸到尼酒的面前,下面还有一只小手接着。尼酒注意到这只手上结了一点老茧,便想起他一早被扭到墙上的事情。原来这只手的主人是个干得起体力活的人,难怪手劲那么大。 另一个引起尼酒注意的,是拿着勺子的手的手腕上戴着的手镯。尼酒看到这个手镯的第一印象是……太惨了。就是太惨了,一体的碧玺手镯上遍布裂纹,估计是碎裂后拼起来粘住的,而且由于遗失了一些小碎块,手镯表面上变得坑坑洼洼。至于手镯本身倒乏善可陈,尽管大块的碧玺比较难得,但质地太差,做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有太高的价值。 尼酒想问问祢莱手镯的事,但他一张嘴那勺肉汤就凑了上来。 “啊——”祢莱示意尼酒张嘴。 真是太羞耻了……尼酒慌忙把头往后缩,并伸手企图把勺子接过来。 然而他一对上祢莱的眼睛就把手放下了。祢莱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好像尼酒一抬手,手就会被目光切下来。 “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心疼你啊,”祢莱保持着锋利的眼神,厉声警告尼酒不要想歪,“我只是想让你专心看资料而已!” 姐啊!你为了让我专心看资料真是用心良苦……尼酒眼含热泪,一口喝掉肉汤。 肉汤的滋味的确是好的,只是其中夹杂着一分屈辱,毕竟让一个只到他胸口高的女孩喂他吃东西实在有损堂堂男儿的形象;但在屈辱之外又有一丝感动,毕竟他已经快不记得上一次有人这么体贴地喂他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另外,这种只要张嘴就有吃的送上来的感觉……还挺爽的。 就这样,资料一张接着一张,肉汤一勺接着一勺。终于,祢莱没有下一份资料可以递给尼酒,肉汤也早就喝完了。 阅后的资料在尼酒面前被分为两叠,左边叠得很高,右边则只有可怜的两张,还有最后一张被尼酒抓在手上。 “看完了?”见尼酒搓着最后一张纸不愿松手,祢莱忍不住问。 尼酒连忙把搓了半天的纸放到左边:“嗯……” 尼酒这种不确定的回答,祢莱听了就火大,但考虑到尼酒的性格她还是把语气放软:“给我讲讲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多的这一边都不可信,少的这一边是可信的喽?” 尼酒翻翻白眼,心想大姐啊,我可不是个专业的猎龙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轻易地给这两叠资料打上“可信”和“不可信”这种肯定的标签啊? “也不能这么说……”尼酒指着多的那一边,老实回答,“这些呢,是我觉得可靠性比较低的,或者有也找不到的,还有……不知道找不找得到的。” “不知道找不找得到?”祢莱含糊地反问,饼干在她的牙间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尼酒忍不住也想抓一块饼干,便朝祢莱面前的饼干盘子伸出手:“你不会觉得我能百分之百地判断出来把?不同水平的猎龙人对传说的洞察力也是不同的。同样的传说,水平高的猎龙人能找到龙,换个猎龙人,可能就直接被当成假消息了。” “那你是什么水平?”祢莱在尼酒看资料的时候已经吃够了饼干,便把盛饼干的盘子推向尼酒。 “菜鸟。”尼酒话音未落,饼干盘子又被祢莱拉了回去,他想抓饼干却抓了个空。 祢莱干脆把饼干盘子从桌面上撤了,一副说得不好就不给吃的样子:“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些不可靠的?” 尼酒的心在滴血,他不过是想吃个饼干,怎么就这么难呢?莫非他已经沦落到连吃饼干的自由都没有的地步了吗? 他无奈地从左边的那叠里挑出一张:“比如说这个……” 某个目击者讲述的,‘草原上突然刮起狂风,远处有什么东西从云层里坠落下来。那个东西在几乎接触地面的时候突然张开两面宽阔的翅膀,贴着草地朝这里冲过来。那一定是一只龙,长着四肢和一对翅膀,头上还有三只角。仔细一看,有一个人站在龙的额头上,手扶着额头上的角。那一定是一名骑士。龙在差点撞上这里之前扇了一下翅膀,巨大的身体一下子又升上高空,带着它的骑士在空中翻滚,又消失在天边。 祢莱早就知道是什么内容,但还是仔细地重新看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硬要说有问题的话……大概在于这个故事本身,那就是“它是个传说”。所谓的传说本身就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不能相信的。 但如果有人能辨别传说的真实性,那就不一样了,所以才会有猎龙人存在的必要性。 尼酒指着纸上的句子给祢莱看:“这上面说,这只龙长着四肢和一对翅膀,而且能掀起狂风,那么应该是一只古代种。” “古代种?”第一句话祢莱就没听懂,“请用一般人能听得懂的词语来表达好吗?” “呃……其实我也不记得是不是这么叫的了……“尼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龙有很多种,样子都不一样。刚刚说的那种特征应该属于非常……纯粹的种类,猎龙人把它们叫做古代种。另外也有只有脚没有前爪的,有只长了一只角的,还有长了几个头的,甚至有的样子特别奇怪,让人觉得都不像龙。” “继续。”祢莱把饼干盘子放回了桌面上。 “但是……”尼酒战战兢兢地开始转折,见祢莱没反应才迅速地抓了一块饼干塞进嘴里,“但是古代种真的很纯粹,就算样子差得再多,有些特征也是不会变的。比如古代种的角都是成对的,会很顺畅地伸向脑后,不会有第三只角的。” 尼酒从额头往脑后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好像在说那种龙角就和自己头发的走势一样。 祢莱嘴一咧,垂下来的长发微微晃动,几乎要发出笑声。随后她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以保持严肃:“那么说这就是个假的故事咯?” 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尼酒又拿不定主意了。他从牙缝里吸着气,一字一顿的说:“也不能这么说把……不排除有哪种龙符合这种特征的可能性……” 结果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确定吗?祢莱很想这么说,但尼酒之前都说了做不到百分百准确,她只好做了个深呼吸忘掉不快:“算了,你说说那些能找到的……” “等一下等一下!”仿佛是为了加强祢莱对自己的信任,尼酒打断了她的话表示自己还没说完,“虽然我说这样的龙是有可能存在的,但我依然把它归到了不可靠的一类里。你知道为什么吗?它说有个人站在龙的额头上,龙带着他飞。可我记得,猎龙人中有个说法,绝对不要尝试去驯服一头龙。” “为什么?” “那我就不清楚了,”尼酒又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我想就算不是古代种,也很接近了,毕竟庞大到振翅能掀起狂风的地步。要不就是能够控制风的种类,那也是很强大的龙了,应该不会被人驯服吧……” 祢莱低头看着饼干盘子发呆,直到尼酒伸手抓了一块饼干才回过神来。 “哎,你说我们要是找到龙了,真的能弄到龙血吗……”祢莱幽幽地问。如果龙真的有那么强大,也许他们找到了也取不到血,那妈妈就…… “其实,我觉得这两份可靠的资料也没法用。”尼酒调整了一下屁股坐在凳子上的位置,拿起那几张纸掸了掸。 按照往常的作风,尼酒是不敢把坏消息说得这么直接的。只是他突然想起那把被自己卖掉的匕首,本来是计划用来撬开龙鳞的,现在却……谁叫他一觉起来就啥都忘了呢,完全不记得昨天的女孩把匕首留在他这里是为什么了,想想也担不起这份活,不如趁早跑路。现在话题有向那把匕首靠近的趋势,他也顾不上坏消息难听,连忙转移话题。至于调整屁股的位置……那是为了防止在祢莱动手的时候来不及跑。 所幸祢莱没有动手。她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你不是说能找到吗?” “唉……”尼酒明叹气暗松气,“先看看这个。” 尼酒抽出一张纸给祢莱看,纸上写着一篇短诗: 所有的愿望, 都像星辰般遥不可及。 所有的祈求, 都像尘埃般难以察觉。 我们背负着沉重的大山, 踽踽独行。 无人可以宽恕, 无人可以救赎。 只有您张开宽阔的羽翼, 那是庇护所, 亦或通向坟墓? 一切都要靠灵魂的沟通。 祢莱看了一眼就把纸还给尼酒:“之前整理的时候看过了,似乎是在说人向龙许愿的事,对吧?” “是啊,”尼酒认可了祢莱的解释,“这是一种非常善良的龙,如果有人确实需要帮助,只要在它面前提出要求,基本有求必应。” 本来尼酒想说这实在是最适合我们的选择了,但是他看到祢莱亮起来的眼睛就忍住没说。这都是为了阻止过高的期望。 “但是,这种龙与人接触后很快就会更换领地。而这一份……”尼酒把资料的主体翻来复去看了看,“讲了这些人找到龙,并尝试许愿的事。而且已经是几百年前的记录了,恐怕那只龙都搬了两次家了。” “这么说,找不到了?”祢莱用的是问句,她依然抱有一丝期待。 尼酒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其实猎龙人是有办法追踪迁徙的龙的,他摇头一方面是为了降低期望,因为多次迁徙的龙非常难找,另一方面,这种高端的技术他也不会。 说到这里,桌子上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祢莱目不转睛地盯着尼酒手里最后一份传说,而尼酒却看也不敢看。 对祢莱来说,尽管尼酒告诉她这份资料也没法用,但这确实是最后的希望了。对尼酒来说,这非但不是最后的希望,相反,他很清楚这其实是最大的绝望。 “你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比较好……”尼酒小声说着,拿起最后一份资料。 他把文字资料放在一边,直接给祢莱看附带的手绘稿。图上是一只长着三个头的巨龙,庞大的身躯屹立在山巅之上,浓烈的黑烟从三个头的口中翻滚而出,弥漫到天空之中。 一眼看上去就能感受到无比危险的气息。 “资料上说,‘龙吞噬了所有的灾难和瘟疫,最后飞到深山之中,再也没有人见过它’。其实这是一头有名字的龙,猎龙人叫它……什么来着,我忘了。但它确实是非常有名的,应该能找到不少线索,想找肯定找得到。只是……”尼酒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没有哪一个猎龙人去找它能回来的。” “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不同的龙危险度也是不一样的,这已经是最危险的龙之一了吧。”说着尼酒就想把资料当作废物甩到一旁。 “但是能找到吧。”祢莱低低的声音传来。 尼酒僵住了。 “能找到的话就它了,”祢莱看着尼酒,表情认真又严肃。 尼酒几乎要张开双臂,仰天长啸:天哪!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命? 他总觉得自己猜不中祢莱的真实年龄,从外表来看祢莱就是个小女孩,但这个小女孩说的话却让人觉得不容置疑,以至于他毫不怀疑祢莱是真的要去找这头危险至极的龙。 “姐啊,我真的要叫你姐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有自信啊?不知道多少年了,去找过它的猎龙人的尸体都能堆成小山了,”尼酒变得一副哭相,可怜巴巴地看着祢莱,“我只是个半吊子,就咱俩的小身板,还不够那头龙塞牙缝呢!” 祢莱瞪他一眼:“那你说这么办?要不你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我自己去。” 完了完了,尼酒想,这是要英勇就义啊。到时候老妈没救到,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弄不好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他尼酒就是破坏人家家庭未来的千古罪人啊! “别啊……这个真的不合适。你看,龙是分很多种类的,不是所有的龙血液都一样。你要用来治病救人,这种龙的血不一定能用啊。”鬼知道不同的龙是不是血液也不同,但为了阻止祢莱送命他就是胡扯也得找个借口出来,“要我说,找这个还不如去找莉莉安……” 有的时候,无心中多说出来的话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尼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了莉莉安的名字,还说了出来。多亏了这次灵光一闪,不然他们可能都不会展开这次行动了。 “莉莉安?那是什么?”祢莱准确地抓住了这一关键词。 “呃……刚才说的那种会帮助人的龙。怎么突然就想起来了呢……不对,就算告诉你它叫什么,你难道认识吗?”一般人都不会知道龙的名字,即使讲出来也无法在脑中和传说对应起来,因此尼酒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向祢莱显摆他那少得可怜的龙名知识。 “认识啊。”祢莱轻描淡写地说。 尼酒哑口无言。 祢莱非常自然地讲了下去:“我曾经在一份记录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不过当时没有细看,如果还要看的话,你得跟我跑一趟。” “去哪?” “盖安凌王立图书馆。” 尼酒扶额。这个地名听起来就很厉害,他不过是一介平民,去统治阶级那里偷粮吃还是很心虚的。但是跟长着三个头的恶龙比起来,应该还是这一边能活得久一些吧……不对啊,他当初不是说只是帮忙看看传说而已吗?怎么又变成要出远门了? 本来尼酒还想问他是不是非得一起去,但转念一想祢莱肯定不会多花带着资料回来的时间,只好垂头丧气地同意了:“好吧好吧……” “那好,明天早上……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里睡了。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明天早上直接出发。”大概是为了防止尼酒再次跑路,祢莱当即做出这样的决定。 又这么急啊……尽管尼酒知道祢莱如此急切的原因,他也在心里提醒了自己很多次了,但依然无法适应如此快节奏的行动。 “等一下!你要睡在这里?”尼酒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先提醒你这里可没有多出来的房间或者床供你睡啊。” 这里不过是一家被两个大老爷们长期占据的小酒馆,后院唯一的小房子住着老桶,而尼酒则是勉强住在阁楼,除此之外就没有可以住人的地方了。祢莱一个女孩子,和两个单身汉住在一起过一夜,无论如何都有点不妥吧? “没事,给我一条毯子就行,”祢莱倒不是很讲究,“要是有人图谋不轨的话,我就把他的眼珠子镶到这里的招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