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追忆之玉 远处船桨起落时拍打水面的声响,夹杂着人群的熙攘传入耳朵,我的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 直到睁开眼睛后,我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在江边看书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然而我的手中却空无一物。 ——等等,我的书呢? 我一瞬间慌了神,在确认书只是掉落在脚边的时候,心情才平静下来,长呼了一口气。如果要是再把书给弄丢了,真不知道要怎么跟林大伯交代。 两个月前,因为『海上风物志』损坏的缘故,已经被林大伯训斥过一次了,若不是二伯求情,估计就再也不能借书看了。 我把书捡起来,用手轻轻佛去灰尘,书的封皮已经有些破损,上面写着『道法浅识•初卷』,在确保书卷没有损伤之后,我起身舒展筋骨,并向四下望去。 眼前是自西向东缓缓流过的「潮江」,虽然叫潮江,但是却没有什么波浪,总是风平浪静的,竹筏和各种商货船只就这样往来穿梭在两岸零星错落的吊脚楼之间。 我所在的这个城镇名叫「白鸟城」,地处「潇湘府」内的偏僻地区,因为潮江水运和商贸的缘故,这才逐渐发展成了小城现在的面貌。 我打了个哈欠,将书卷收进衣兜,径直走到江边近处,用水洗了洗脸,顿时感觉精神了不少。 因为光线的关系,水中映出了自己稚嫩的脸庞,瘦弱的身形,浅灰的衫子随风轻摆。 就这样凝视着水中的倒影,虽然早就知道,但我还是在心里再次感慨道: 「真的是无论怎么看,自己都是极其极其普通的12岁少年啊」。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远眺,眼下正是暮色四合之时,江水被染上了一层霞光。 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我便向着不远处的渡口走去。在渡口并没有等候太久,两只满载货物的商船便向着渡口驶来,船只侧身上都写有「林」字,正是林家的商船。 船夫已经在准备停靠了,这时,乌篷里走出来一个人。这人身穿一件墨绿色的袍衫,脸上布满了细纹,皮肤因阳光的照射而显得黝黑。 「老样子。」林兴平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对我说道,一如往日般不带有任何的感情。 「嗯……这就去。」我点了点头,随后便沿着主街向东跑去,在离「虹桥」不远的岔口转向南街。 我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林家商船到了的时候进行通知,派人过来交接和运货,因为货船时早时晚,所以我通常会在江边看书消磨时间。 由于潮江的缘故,白鸟城自然的分成了城南和城北,而虹桥就是两岸唯一的联络,也因此无论北街还是南街都显得格外热闹。 在南街上有一幢铺子至少是其他的三倍以上,上面写着「林家番市」,我抬头再次确认了下,随后从侧门走进铺子。 「天瑞哥……商船到了,是兴平叔的,还是老样子。」当我走进铺子时,管事的林天瑞正在核对账目。 「好嘞,我这就派人过去运货,你先回去告诉你大伯吧。」天瑞哥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一下我所在的方向。 「嗯……」见他没有其他的话,我便安静地退了出来,出了铺子之后准备回「林家院」。 然而,就在回去通过的小巷里,我却看到了三个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碰见的人。 迎面走来的人是田子琪,是田家的三少爷。他身穿了一件藏蓝色的直裰,襟上佩带着白纹玉饰,手持着山水画的折扇,似乎想要显示出自己温文儒雅的气质。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他本人却过于壮硕,再加上走路晃晃悠悠的模样,实在不能与贵公子的形象相匹配。 而在我身后出现的两人,一个瘦小的有些佝偻,一个却十分的肥胖。都不用仔细看,这两人便是成天和田子琪混在一起的贴身跟班,卓宇泽和孙博涛。 原本想着抄个近路回去的我,这下突然后悔自己所做的选择。可是,已经晚了,随着他们的不断逼近,我已经没有了逃跑的机会。 「呦......这不是林家的癞皮狗嘛——」虽然背对着他们两人,但是我能听出来这是卓宇泽的声音,他总是故意将音调提的很高,说话阴阳怪气的。 「……」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也不知道等待我的又是什么,我低着头呆在原地。 「姓叶的,还不把钱都拿出来。」满脸麻子的孙博涛说道。 「……」我的身上没有任何钱,只有揣在衫子内兜的书卷而已。不过,如果要是书卷被发现的话,要是再像上次一样被他们破坏的话…… 想到这里,我的双手开始轻微地颤抖了起来,我痛恨着这样软弱而又无力的自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起来,明明姓叶,却要住在林家,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私生子吧。」 没有父母,自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便生活在林家了。因为发现我的时候,我身上带着写有「叶氏」的纸条,故而林二伯才没有更改我的姓氏,只取了与「海」相似的名字「浦」,叫我「叶浦」。 「姓叶的,跟你说话呢!」孙博涛嚷道。 「……」我微微向着旁边退了一步,此时的我只希望他们没有发现我身上的书卷。如果这次书再被他们几个毁坏的话,怕是林大伯再也不会同意我借书看了。 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我才能不用思考自己的现状,就像是做着一个个有趣的梦。每当翻开一本书,就好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想来穷酸的林家也不会给你钱,不过……喂,呆子,你身上应该带着书吧,把书交出来,我就放过你。」田子琪冷冷地说道。 「老大,跟他废话没用,咱们把他扒开看看就知道了。」孙博涛嬉笑地说着,便将手伸了过来。 出于本能反应,我将双手护在胸前。若是连看书这为数不多的事情也被禁止的话,我真的无法忍受下去。 「你这家伙,还敢反抗。」田子琪说罢一拳头砸了上来,「揍,给我狠狠地揍,没有林海斗在,看谁还来救你。」 我只觉眼前一蒙,然后就发现自己倒在地上。但是,不管他们如何踢,我仍然护住压在身下的书。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林家的小少爷,林海斗的身影。 是啊,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因为有他在,因为他的存在……才能幸免于难吧…… 向来不是一个刚强的人,但也明白「软弱的人会被人欺负」的道理,然而,却是真的做不到啊。 再说,即使做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真是的…… ——我不想再挣扎了……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啊…… 但是,就在我将要放弃抵抗的那一瞬间,我听见了远处熟悉的海斗的喊叫声。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我跟你们拼了!!」 一声钝响之后,我看到肥胖的孙博涛被撞倒在地上。一方面顾忌林家的背景,一方面大概是海斗的气势太过刚猛,孙博涛和海斗在地上滚打了几拳之后,田子琪几人便慌张地撤退了。 「这几个家伙,气死我了。」海斗仍旧一脸不爽的表情,气喘吁吁地拍着衣衫上的土,「小浦,你怎么样?」 「你怎么来了……我没事的……」我抬眼看着有着浅黄色短发的少年,用力地笑了笑。 「什么叫怎么来了,应该是我早就该过来才对!真是的,哪里受伤了?我看看,咱们赶紧回家,我给你找些药。」 「真的没事……」我硬撑着站了起来,「一点小伤而已。」 「这田子琪真是欺人太甚!早知道今天就陪你一起去江边了,要不是母亲把我叫住……」 随后我和海斗两人便向着林家院走去,看着旁边滔滔不绝的讲着的海斗,忽然想起了最初的记忆。 林海斗是林家的二当家林瀚海的次子。林瀚海有三个孩子,长子林瀚石已经十五岁,最小的女儿林汐升才八岁。因为和海斗同龄的缘故,从我记事时候起,他就总是跑过来找我一起玩。我问他原因,他只是笑着说,「因为只有你跟我同龄呀」。 大概因为我是养子的原因,起初林家上下除了二伯以外,也就是海斗的父亲,都阻止他找我玩,甚至不让我跟他说话。不过往往是说过刚没过多久,又会见他悄悄地溜过来,就连我想回避也不成。 再到后来大人们见没有什么影响,便索性放任这样了,可能是心想就当是多个玩伴而已,也不是什么坏事,也便是从那时开始,我和海斗便熟了起来。 林家院坐落在城南中间,面积很大,整个林家的人基本都居住在这,比起市集来说,这里显得清幽不少。 在回到林家院之后,我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直到林大伯派人来传话,我才想猛然起来,自己忘记通知商船的事情了。林大伯名叫林瀚漠,和海斗的父亲是亲兄弟,当然也是林家的现任大当家。 「商船的事情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当我见到大伯的时候,他一脸铁青的问道。 「……对不起。」确实是我自己回来后忘记通知了,我无力辩解,当然也不敢辩解。 「对不起,对不起,就知道说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林大伯厉声训斥道,「还有,海斗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又跟田家的打架了?」 「…...不关海斗的事……因为我……他是因为看见我被欺负才……」我连忙解释道,我完全不希望海斗因为我被欺负而受到任何的责备。 「够了!给我好好反思下,我们林家让你吃白饭,不是让你去惹事的,竟然还敢牵连上林海斗那小子。」 「......对不起。」 「我可没有你二伯那么好心肠,当初要不是他见你可怜,一心要收养你,要不然我会同意这种事?!现在既然你已经在林家蹭吃蹭喝了,那就得干活。你可要知道…你的性命可是林家给的,你的人生自然也就是为了林家而存在的!」 「你瞧瞧你瘦的跟个猴似的,外人八成还以为我们不给你吃饭呢。还有,你说说这体格,打个架帮不上海斗那个臭小子,反而甚至还需要他来帮你,你告诉我,到底谁才是少爷?!」 「……对不起。」 我除了「对不起」以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而且这些都是事实。体格瘦弱,沉默寡言,我可能真的不配做海斗的玩伴吧。我也知道林家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看我的。 …… 「喂,我说,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发呆啊……」当我回过身来的时候,发现林海斗在旁边死死地盯着我,而我从林大伯的房间出来已经有些时间了。 「啊,只是,只是有点困了而已……」林大伯的话语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我也只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不想让海斗太过担心。 「切……算了。」海斗挠了挠头,继续说道,「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带你去。」 若不是海斗提醒,我估计都忘了自己连晚饭都没有吃。 「我说你啊,今天又在看什么书?」海斗随口问着,想必是留意到了我在回来的路上查看书卷是否有破损的情形。 「『道法浅识•初卷』」 「写的什么呀?说来听听。」 「主要是『道院』的介绍,还有一些『法术』的起源。」 因为海斗的问题,我才回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的内容,如今四海之内,「道法师」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是不能忽视一股力量。而在我们「明华国」内部,道院如同蛛网一般,渗透各个角落,众多强大的道法师都是从道院的各大派系出山。虽然各个门派的主张与形式不尽相同,但是其本源是相同的,那便是法术。 「法术?好像是说需要一定的天赋,才能领悟吧?」海斗扭过头,好奇地看着我。 「嗯,施放法术需要自身具有一定的法力,书上还说,法力的本源总共包括八种元素……」 「啊啊啊啊,等等,脑袋要乱啦!先不说这个了……来这边。」 「明明是你让我说的……」因为海斗的话,我这才发现,我们来到了林家东院后侧的厨房,海斗已经推门进去,同一个仆人讲起话来,我也走近了些,听他们在说什么。 「如果叶少爷不嫌弃的话,这里还剩了些饭菜……」 「没事的啦!盛一些过来好了,噢,对了,给我也来一点吧!」 「唉?小少爷您也要吃?」 「我那份的话,就来一点就好咯,嘿嘿。」 看着眼前的同龄少年,我竟然觉得有点温暖,眼睛莫名有些湿润。 「咦,怎么不吃?难道是右手受伤了吗?那我来喂你好啦哈哈和,来张嘴,啊——」海斗见我没有动饭,凑到近处已经将盛有饭的勺子递到了我的跟前。 「没,没,我自己可以…」我赶紧接过勺子吃了两口饭,原本想冲着他笑笑,然而看着他暖洋洋的笑脸,却不知怎的,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 「小浦你别哭呀,我最怕别人哭了……」海斗见状开始慌忙地左右找着什么,最后从口袋里翻出一条浅蓝色的手帕,然后像是松了一口气,递了过来,「喏,不说我也知道的,肯定是因为大伯吧……我也不喜欢他,整天凶巴巴的训人,没事的,以后有我在呢,看谁敢欺负小浦。」 真是太丢人了,一点也不想让海斗看到自己哭。 …… 吃完饭后因为时间已经很晚,我与海斗分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今天发生的事情如果要说心情不失落,那可以说是骗人的。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一般的生活,然而,像今天这样的意外事件却仍然时有发生。 夏日的夜晚凉快了不少,我换下自己的灰布袍衫,躺在床上,一边想着晚上和海斗去吃饭时候的情景,一边涂抹上了先前海斗偷偷送过来的创药膏,肿痛的地方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似乎减轻了些。 然而尤其在这深夜的时候,我仍旧会一遍遍的反复想着,想要得到答案。 ——为什么我会被抛弃? ——没有双亲的我得不到任何人的期待,谁都不会梦想我在未来成就些什么。我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任何意义的吧。 ——如果真的一定要赋予什么意义的话,那一定就是为了陪着海斗而存在的吧。 我拿起胸前的勾玉吊坠,像以前每次都做的那样,透过月光,定睛注视,想从中发现什么,毕竟这是亲生父母留给我的唯一记忆。 但是,还是那样,没有任何不同,玉坠不会给我任何的答案。 正文 一章 微光之引 少年迷途启程 · 上 壹 「呦……」 「呦……」 温暖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像是有人想要向我诉说些什么。 我恍惚感觉自己置身于水中,周围一片昏暗,冰冷的温度让我想要蜷起身子。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我却做不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固定住了一般。 在那目光可及的远处,像是声音传来的方向,散着微光。那个光亮是什么呢?竟然让人觉得其中闪烁着千百种美好…… 我试图扭动身体以阻止自己向着更深的水中下沉,结果周身却忽然涌起一股刺痛感。 …… …… 「原来是梦啊……」 因为疼痛的缘故我猛然清醒过来,不知怎的,我忽然感觉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大概是刚睡醒意识出现了混乱吧。 我直起身子,手臂和腹部的肿痛还没有消退,头也有些发沉。昨晚没有关严窗户,可能因此着了点凉。我穿好衣衫之后望向窗外,此刻窗外仍旧天色迷蒙,下着些细雨。 大约辰时三刻,林天华撑着油纸伞走到了房间的门口,因为听到了动静,我收起手中的书,连忙站起身来。 「林叔叫我带你过去。」 「嗯,好……」天华哥是林天瑞的弟弟,大伯家的三子。身形硬朗,熟练各种兵器,尤其是长枪,这两三年的林家内部比武,他都是当之无愧的优胜,也因此是林家的第一护卫。由于山贼经常出没,他主要掌管着重要货物的护送。 因为他平时说话比较严肃,我也没敢问他具体是什么事情,不过感觉非常有可能是昨天打架的事情,这么说的话……难道是二伯想让天华哥当海斗的护卫? 算了,虽然内心有些焦虑,但是应该一会就知道了。 因为天华哥的步子很大,并且没有丝毫要体谅我而放慢脚步的意思,因此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二伯所在的书房。 林海斗安静地站在书架旁边,他在看到我也来了之后,努力朝我挤着几下眼色。虽然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我并没有理解他要表达什么。 「林叔,按你说的带来了。」 「辛苦了。」林二伯,也就是海斗的父亲,放下手中的信件回应道。 随后,林二伯的视线依次扫过我和海斗二人之后,方才继续开口,「有一件事必须要和你们说一下。是这样的,这个月的『地葬祭』,南岳学堂的人会来我们白鸟城……」 「南,南岳学堂!父亲,你说的是那个南岳学堂?!」 「没错,就是我们潇湘府的那个南岳学堂,今年可能是想吸引邻近的黔中府的人,这才在我们白鸟城设置了选拔会场。」 「田家的人肯定也会去的吧。」海斗嘟囔了一句。 「你和叶浦今年都十二岁,刚好满足学堂的选拔标准,等到『地葬祭』那天,就都去试试吧,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你们能够通过选拔。」 「知道啦,不管怎么样,那是肯定要去试试的,对吧,小浦?」海斗投来了兴奋的目光。 我吗?像我这样如果即使去了也会给林家丢人吧。 「二伯,要不我还是算了吧…...」 「恰好今年他们来这里,如果不去试试的话太可惜了。我都已经和你大伯说好了,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林二伯语重心长的说道,「而且你要是不去,小海估计也要不情愿了。」 「就是就是,咱们一块去试试看呗。」海斗咧嘴笑着,跃跃欲试的样子。 「嗯……」林二伯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我也只好点了点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天华你帮忙了。」 林二伯转身看向林天华,而此时的他仍旧一脸严肃的表情,「我收到可靠的密信,说是关音山天梁洞的池水中有『青莲玉露液』存在的迹象……这种药液听说可以纳气方式,虽然不能提升法力,但是可以阻碍法力的耗散,而且只对你们这个年纪的才有效……」 「这么说,有了这个什么液,就能通过选拔了吧!」还没等解释完,海斗抢着说道。 「如果要是这样,估计早就引得潇湘府各大势力的疯抢了,哪里还轮的到我们。这药液只能起辅助作用,稍微提升点觉醒的几率,真正要看的还是天资……」 「原来是这样啊。」海斗的兴奋劲弱了些。 「目前不知道这药液是否有被池水稀释,如果有的话,定然不易被取回,所以我这才说让你们两个一块跟着去,有备无患,正好也当作一次锻炼。」林二伯接着解释道。 「林叔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那便有劳你了,事不宜迟,明日清晨便出发吧,你们两个要听你天华哥的话。」 随后我和海斗便先撤了出来,天华哥大概是继续和二伯商量一些路上要注意的事情。 走在长长的甬路上,心中多了一份的感动。我在这里无父无母,一直受到林家的照顾不说,林二伯还在许多事情上把我和海斗同等对待,这已经让我很是知足。 可以说,即使不带我去参加选拔,也是理所应当的,然而林二伯却不怕麻烦的给了我这样的机会。不过,与其说是机会,倒不如说可能又是一次丢人现眼的场合…… 我走在海斗的身后,在心里默默的考虑着以上的想法。 「喂……喂,小浦!」 「嗯?」一时出神,没有听到海斗的讲话,直到他停下脚步我才回过身来。 「想什么呢,对了,我说啊,你说我们通过选拔的机会多大呀?」 「唔……按书上说,大约三四十人中会有一人觉醒成功,不过大部分都是有血脉传承的人就是了。」所谓通过选拔就是指的成功觉醒和感知到法力的存在。 我回忆起曾经在书里看到的介绍,由于年幼的人心术未成,就像是一直在往地下渗水的池塘,法力不易被积累,只有到了十二岁才有可能被外界所察觉,并且还必须要借助某种法具,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选拔的首要条件是必须满足十二岁吧。 而且,一般的道法师大多是在十二到十四岁便觉醒成功,年龄越大,则会逐渐丧失对于外界的感知,因而觉醒的概率反而会越小。虽然也有极个别的十七八岁才完成了觉醒,但是一般来说,弱冠成年后完全没有任何希望。也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各个学堂每年的选拔才会如此的引人关注。 「可是那个家伙他十二岁时便觉醒成功了……」海斗忽然若有所思的说道。 「……唔。」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每每提到林瀚石的时候,海斗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气氛也变得很沉重。不过按理来说,既然林瀚石能觉醒成功,因为血缘关系,身为弟弟的海斗的机会还是非常大的。相传道法之力本来就是依靠血脉从远古延续流传下来的。 地葬祭是在七月晦日,按照法历算了一下,今年是在七月廿九。如今距离选拔还有十五日的时间。 如果要是海斗通过选拔的话……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距离分别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一种莫名的酸涩感忽然涌上心头。这样的话,海斗也就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了。 「那个……我说如果要是有可能的话,」我抬眼看着海斗,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想成为道法师吗?」 「那肯定想呀!如果能成为道法师的话,就不用呆在这个小地方了,肯定能经历很多很多的超——极有趣的事情啊,想想看,有那么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啊——」 似乎是感觉自己说的太过兴奋了,海斗忽然小声解释了起来,「还有你看,那个家伙通过选拔后,林家上下谁不围着他转,林家坊市这些年的景气多少也和这有些关系……」 叶浦望着海斗明澈的双眼,忽然觉得自己其实离他很远。 海斗他一直看向的都不是这里,而是更加遥远的地方,就像是梦想着扬帆远航的船长。 而我,因为一切都无所谓,一直看向的大概都是他的背影吧。难得一步一步的跟着走到了现在,终于到了要走向不同的岔路的时候了吗? 不,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内心竟然有如此贪婪的一面,我强烈的想要留在他的身边,究竟为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难道是林大伯的话的作用吗?我就是为了陪着他而存在的?可能真的如此吧。 如果海斗觉醒成功的话,那么我希望自己也可以。 「那,就这么决定啦!」海斗突然变得很有精神,眼睛里好像闪着光。 「唉?」叶浦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希望我们都能通过选拔,然后一起去冒险!哈哈!」海斗的笑声清亮而又爽朗,随后就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似的,他接着说道,「要一起,不一起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真是个乐天派,明明几率那么低……不过,不过啊……如果真的能够实现……那就真是太好了。 约莫酉时的时候,细雨终于停了。 当我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一缕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来,照到了远处的林木上,带着些许暖热。 ※※※※※※※※ 贰 第二日,将近卯时,当我走出林家院门口时,发现天华哥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在等候我们出发了。 我定睛看去,除了林天华以外,还有三个身材魁梧的护卫,每个人都配有长剑。海斗还没有过来,八成是起晚了吧。没过一会,我便听到身后一阵骚动…… 「啊啊啊啊啊——,来晚了,来晚了!!」 「昨天一想到今早要出城,兴奋得很晚才睡着觉,然后……就,就起晚了。」因为一路猛跑,海斗说话时气喘吁吁的。 上了马车之后,我们便向着城外出发了,为了避开城北田家的耳目,特意选择从南华门出城,马车沿着潮江的方向一直向西走,道路的两旁不时会出现一些村落。 大约中午的时候,马车的前行速度忽然变得缓慢,我拉开帘子,向后面望去,发现我们在穿过一个石桥,桥下是缓缓流动的江水。 「这是堤溪桥,穿过桥我们就要一直朝北走了。」林天华显然是注意到了我的动作。 「天华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呀?」海斗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还早,过会我们找个客栈,先借宿一晚吧……我记得……关音山南边好像是有几户人家的……」 「竟然还要投宿……」海斗露出幽怨的眼神。 ...... 不知道我们向北走了多久,因为坐的太久了感觉浑身不舒服,海斗靠在我身边已经睡了有段时间,还一点没有要睡醒的迹象。就在我也昏昏欲睡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听到外面的护卫说道,「天华哥,到唐家湾了,我们要不要在这借宿?」 「估摸着时间,应该就是这儿了,我先去问问。」随后林天华走下马车,进了一户人家。 「村里有个客栈,再往前面走,倒是还有个村子,不过恐怕到那里的话,就已经很晚了,我们就在这投宿吧。」天华哥回来后说道。 「终于可以休息了吗?太好了。」像是听到了天华哥的话一样,海斗揉揉眼睛醒来,直起身子迷糊地说道。 ——你又不是没休息……我不禁在内心吐槽道。 等到马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我掀开帘子借着黄昏的光线看见一个写着「唐家客栈」的匾额。 门口右边挂着个破旧的白纸灯笼,左边还插了面藏蓝旗子,上面写着个「酒」字,客栈的面积看起来不算太大。 拉开木门走进去,几个陶制茶壶零散地摆放在木桌上,桌子和凳子看起来倒还擦得干净,四处看去,店里除了我们并没有别的客人在。 「欢迎光临,不知几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呢?」刚进客栈,店小二就过来招呼。 「住店,总共是六位。」林天华走在最前面。 「好的…不过,需要跟您说下,我们这里只剩下三间客房,如果要是两人一间的话,刚刚好够,不知道您这边……」 「没有问题……真是太感谢了。」 「不过,话说回来……各位老爷这是要去哪呢?」 「……关音山。」 「唉?!那地方的山路可实在不好走呢,道路错综复杂,稍有不慎的话,就会找不到出来的路,而且……似乎还流传着一件怪事……」店小二说话神神叨叨的。 「什么怪事?」这个话题成功勾起了海斗的好奇心。 「…山中原本啊常能看见些动物的身影,但是,如果是大雨过后,那山里真是静得出奇呢,连个麻雀的影子都看不见…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很奇怪。」店小二朝我们说话时故意把声音压的很低,看起来神神秘秘的样子。 「……据我推测呀,估计是每次大雨的时候,唤醒了山里的什么野兽,把其他动物都吓跑了。另外,昨天不是也下雨了嘛,虽然雨比较小,但是这种事可保不齐呢,我劝你们最好还是不要进山了……」 ※※※※※※※※ 第三日清晨,我们吃过早饭,继续向北前行。 店小二那装神弄鬼似的流言自然是没有人听进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前后已经看不到任何的村落,道路也开始变得狭小……最后马车终于不能通过了。 天华哥交代了其中一个护卫把马车停在附近一个隐蔽的角落,负责看守马车。剩下的两个和我们一起继续徒步前行。期间道路逐渐变陡,每到一个岔口的地方,天华哥都会拿出地图确认一下,生怕走错路。 关音山的山路确实是繁杂交错,有些道路看起来像是极少有人走过的样子。 我侧耳倾听,周围还是能够听到飞鸟的叫声,感觉稍微放心了些,这样应该可以说明,这里目前没有发生像店小二所说的那样的怪事吧。 我走在队伍的中间,前面是天华哥和海斗,后面是两个护卫,由于碎石和陡坡的存在,我的脚步有些吃力。 虽然有些树荫和微风,但是还是禁不住烈日的烘烤,山里显得闷热异常。我逐渐感觉到汗水沾湿了自己的袍衫,并且开始有些体力不支。 虽说出发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没想到,会来这么偏远的地方。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重新打起精神。 「不会没路了吧?」 听见海斗说话,一直盯着脚下的我抬起头看向前方,天华哥前方的道路被灌木堵住了去处…… 天华哥先是往前看了看。然后,回头等我们两个走近后,一把拨开灌木丛,直接拎起我和海斗跃了过去…… 在成功「着陆」之后,我的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片空旷之地,一棵古老的细叶榕盘踞在中央,它的每一条枝干都伸向天空,古树的后面一个山洞若隐若现。 走近看去,洞口宛如巨龙张口。 洞口上面刻着红字——「天梁洞」。 …… 「哇,这里面还挺凉快的嘛!」刚进入洞口,海斗自言自语道。丝丝凉意划过脸颊,我也感觉自己的身体从酷暑中缓了过来。 两个护卫分别点燃了火把,其中一个叫阿凯的护卫将火把递给了天华哥,此时,天华哥还是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两个护卫守在队伍的末尾。 还没有向前走几步,天华哥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蹲下来,将火把照向前方地面的一块水滩……估计这是前日的雨水从外面流进洞口积下来的。 他仔细地观察着水滩旁边的一处淤泥……我也凑到近处看了看。 这怎么有点像是……脚印…… 这么说先前已经有人来过?由于洞内阴暗,前天的雨水还没有干,这脚印估计是这两天到过这里的人留下来的。如果是昨天来的倒还好,最糟糕的情况就是…… 现在还有其他人在洞里!?我想到了这样的一种可能。 天华哥似乎也想到的同样的情况,我听到他低声朝我们说道,「你们跟紧我,注意安全,极有可能已经有人来过这里。」 队伍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我感觉到愈往深处前进,洞内的湿气愈来愈大,火把的光亮好像要被四周的黑暗吞噬似的。 忽然,海斗轻声叫道,「啊,好像踩到了什么!」 等到火把照亮时,我朝他的脚边方向看去,那里赫然摆着一具骸骨!骸骨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周围好像还散落着盔甲的碎片。 还没来的及惊诧,天华哥发现骸骨的远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再照过去时,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眼前的情景让我急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那里是成堆的尸骨!! 「这也太恐怖了!」海斗显然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声音开始有些发颤。 两个护卫拿着火把,谨慎地走上前去探查情况,我努力让自己稍微镇定下来。 「除了骸骨,还有些盔甲和残剑埋在泥里,但是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探查回来,另一个叫阿赐的护卫说道。 「估计是古代战场……忽然想起来我的祖父曾经说过……关音山这一带以前好像发生过一起战乱,两方全部都拼死了,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天华哥左手抱胸,右手抵着下巴,一脸沉思的说道,「不提这个了,我们继续向前走吧。」 我们没敢在此多做停留,便继续向天梁洞的深处走去。然而骸骨的画面一时半会却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在穿过一个门洞后,我忽然觉得整个洞穴变得极为宽阔,脚步声显得有些空旷,而且洞穴似乎明亮了许多。 再看向前方时,我发现道路突然陡悬上升,整条路上好像有数百级的台阶,道路一直盘旋着不断地递升,周围的岩石呈现出千百姿态,宛若鬼斧神工。 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向上走去,终于登到高处,这里有个极其促狭的洞口,爬过去后感觉湿气明显加重,还可以隐约听到水声。我们慢慢靠近,溪水清澈透底,溪中怪石嶙峋。 「你们快点搜,『玉露液』应该就在这附近!」溪水上游远处,忽然传来叫嚷声。 「嘘……估计这些人应该是同样得到了消息。」天华哥低声说道。 为了防止被发觉,天华哥吩咐熄灭火把,随后我们躲在一块岩石的后面,以便观察前方的情形。溪水远处有几处亮光,估计是对方拿着的火把。虽然洞内的视野不算很暗,但是看不出来对方有几人。 「再离近点看看,如果被抢先了就不妙了。」天华哥领着着我们慢慢接近。 看着目前的地形,我忽然想到既然身旁的溪水是在缓慢地流动着……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它很有可能会流到山里。 这时,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情,我们在唐家客栈投宿时听到的那个传言。 对于野兽来说,一些丹药和药液本就是它们最不想看到的,因为溪水中有玉露液的存在,才会像店小二说的静的出奇。 等等,如果按传言说,只有大雨过后才发生那些怪事,那么足够大的雨就是「触发条件」,这才导致溪水有了药液的功效,但是小雨的时候就不行,但是雨水的多少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开始推测。 也就是说,只有大雨的情况下,盛在某处的玉露液才能顺着雨水流到了溪里。比如说,下大雨的时候溪水也会涨高,因此稀释掉了旁边的一些玉露液,然后顺着溪水流进山里? 我有一种预感,玉露夜应该就在溪水附近。 当我正想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天华哥的时候,我猛然察觉到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前方骤然掠过。一双锐利恐怖的眼睛散发着寒气,随后我听到了「呯」的一声巨响! 天华哥的短剑与黑影所持的长剑重重地抵在一起! ※※※※※※※※ 叁 黑影见这一招刺击未中,顺势又起一招,长剑径直斩向左腰! 天华哥此时已是有所准备,轻哼一声,转为左持短剑,擦开对方的进攻,与此同时,右手拔出身后的长剑,欲意发动反击。 所幸天华哥反应机敏,躲过敌方的狡诈突刺,如果没有抵挡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原本处在队伍最后的两名护卫,见此情形,迅速护在了我和海斗的两翼。 那人见良机已失,果断后撤两步,架起防守姿势。 天华哥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先持长剑横扫而去,破开对方守势,随后上前一步直击面门,那人见状侧身躲闪。 然而天华哥早已猜到那人的动作,只见他长剑上旋,剑风凛冽,那人只好被迫抵挡,被其力道弹开数米! 这时我才刚刚回过神来,第一次感觉到死亡是如此接近,战栗不止。 「真是好身手呀,不愧是林家的第一护卫,林天华。」 黑影的背后悄然走出一人,这人身穿玄青色袍衫,眼眯成缝,神情似笑非笑,骨子里透着一股幽暗阴冷。 「田斌——!」林天华怒气中烧。 叶浦记得这个名字,听闻坊间流言,此人年龄同天华哥相仿,虽然武斗实力稍逊一筹,但为人极为阴险狡诈,更有人说田家的下一任家主极有可能就会是他。 「正是在下,别来无恙呀。」 「你们……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这很意外吗?」田斌一脸诡笑。 在白鸟城,林家和田家的敌对关系也算是人尽皆知。奈何两家都财大气粗,潮江以北大部分是田家的势力范围,而林家则在城南占据明显优势,两家互相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因为林瀚石成功觉醒,并去了南岳学堂,林家这三年的风头稍微盖过了田家。田子琪那一伙人之所以要找机会对我下手,也有我是林家的养子这一原因。 「东西在哪?快交出来!」 「这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废话少说,看剑!」天华哥长驱直入,闪到田斌跟前。 「火气真大,那我就陪你玩玩吧。」田斌稍退两步,摆开架势。 沉剑小许,天华哥又前一步,佯攻左翼,快逼近时突转刺击而去,指向对方咽喉。然而田斌显然对他的剑术非常熟悉,顺势擦开长剑,向右一闪,回避开来。 面对天华哥的步步紧逼,田斌虽然显出苦于防守的疲态,但是丝毫没有暴露自己的破绽,似乎是在不断寻找足以一击致命的时机。 因为两人与我们拉开了些许距离,接下来我只能听到不断发出的剑声,看不清两人的动作,似乎双方打的难解难分。之前那个偷袭者妄图再次出手,形成二对一的局面,护卫阿赐见此情形立刻上前阻挡,于是在另一处两人同样打斗起来。 护卫阿凯担心周围有其他埋伏,不敢冒然上前帮忙,一个人守在我和海斗周围。没过多久,远处有光亮诡异的飞速接近双方打斗的地方,好像对方又有人手持火把奔了过来进行增援。 然而过来的却不是敌人,而是一只扔来的火把。天华哥立刻将火把斩落在地,以防有诈,然而再抬眼看去时,田斌和他的同伙却早已不见人影。 「可恶,竟然是暗号。」天华哥回到队伍的时候,气愤不已。 我也才反应过来,估计田斌等人是在听到打斗后,先派其他人手优先收取药液,然后再以火把作为撤离暗号,随后才自己过来纠缠住实力强悍的天华哥,从而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等到任务搞定之后,再借着黑暗难察迅速撤离。 「老大,我们要不要追上去?」护卫阿赐提议道。 「对方把火都熄掉了,我们很难追上,」天华哥皱着眉头,「况且他们至少有三人,若是在回程暗处再设下埋伏,我们定会处于被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既然现在同样不好出去,我们先去刚才他们逗留的地方看下吧……」 就这样,我们朝着溪水的源头走去,果然发现在溪水源头的中央,固定着一个精致的青莲塔座,总共有七层。最底层的石制莲花最大,浸泡在溪水中,向上依次缩小,而在最顶端的莲花石槽内,却空空如也,只留下几个像是匆忙取走药液留下的刮痕。 想必这个石槽就是盛放「青莲玉露液」的地方了。 「哎,真是白跑一趟……」护卫阿凯叹了口气。 我仔细观察着这个青莲塔座,因为位置较低,就连最顶部也长有青苔,如果大雨天,溪水是很有可能漫过顶部的石槽的。 也就是说,每次大雨那个石槽里的药液都会被溪水冲走,然而水位降下来后,总会有新的药液重新流入?我想到了这样的一种可能。 那么,现在的疑问就是药液如何流入石槽的了,如果周围和下方都不行的话,那么只有通过石槽上方了。想到这里,我抬头望向石壁上方,然而漆黑一片不能辨别。 「再呆在这儿也没有什么结果,我们动身返回吧。」 「天华哥…那个…能不能…拿火把照下正上方。」尽管可能受到责备,我还是想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可能。 「嗯?那里有什么吗?」 「额……」 天华哥犹疑了下,还是将火把举得尽可能高。 「上面,上面可能有东西。」我说话变得有些结巴,心里也在担心千万别说错话,然而我也想知道自己的推测到底有几分可能。 因为无法看清,天华哥派护卫阿赐从旁边爬着石壁绕过去看看。 「还真有东西,这里有个细长的石臂一直延伸到了溪水中间的正上方!等等,上边似乎也有一个很小的莲花似的台座,等我取下来的。」阿赐站在高处压低声音说到,没过多久,他顺利从石壁上滑下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天华哥。 「这是……丹药?!」天华哥将它拿到亮处,我看见一个精致的青色莲花石制台座内盛放着一枚几乎同等大小的丹药,丹药呈现翡绿色,再细看时,凹台上似乎刻着「七品•七转青莲玉露丹」字迹。 「『七品•七转青莲玉露丹』?等等,难道不是『青莲玉露液』吗?还是「七品」???」 「我的天呐,我从来没有见过七品的丹药!」 「别提七品了,我连个三品的都没见过!」 我也暗自吃惊,通常丹药都会标有品级,最低的是一品丹药,这个丹药直接是七品,毫不夸张的说,这样的丹药如果传了出去,怕是肯定会引来一场巨大的腥风血雨。 随后,大家都将目光转向了我,像是在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我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点发热,大概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的缘故吧。我理了下思路,将自己先前的推测尽可能简明的说了出来。 「不愧是我家小浦!」海斗拍着我的后背,显得比我还要得意的样子。 「喂……谁是你家……」虽然一脸尴尬,心里却很激动,不仅成功拿到丹药,自己还碰对了运气。 「这么说,是洞顶的水滴落到丹药上,然后机缘巧合流到下方的莲花石槽里的吧?」天华哥向我确认到。 「嗯,我感觉,应该是……」虽然相对于机缘巧合,我更觉得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的。 「不管怎样,我们这次总算没有白来。」 「是啊,不知道田斌那个家伙知道这事后脸色会不会很难看哈哈!」护卫阿赐在旁边一脸坏笑。 返程的路途还算顺利,我们到达林家院时已是第四天的傍晚。 距离南岳学堂的选拔还有整整十天。 正文 一章 微光之引 少年迷途启程 · 下 肆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青莲玉露丹」的存在,随后会引来一个麻烦的问题。 就在我们回到林家的第二天,林大伯便派人过来叫我过去。 相对于二伯住处的书房,林大伯这边的显然要大了不少,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不久前,海斗为我打架那事而被大伯训斥。 「天梁洞内的事我听说了,干得不错。」林大伯见我立定后说道。 这大概是我头一次听到林大伯的夸奖,我抬眼看了一眼大伯的表情,虽然他面带着一丝笑容,但是却有一种不自然的僵硬感。我方才明白过来,他要说的绝不只是夸奖这样简单的事情。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罕见的情景。 「听说那玉露丹可以提高成功的几率,我想你也知道这对我们林家,更或者说,对林海斗有多重要吧。我们平时待你也不薄,想必你自然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吧?」 「……唔,那个,丹药应该已经交给二伯了。」我支支吾吾的说道。 林大伯忽然站起身,靠近走到我的跟前,弯下腰死死地盯着我,我本能的右脚向后撤了一步。 「我希望的是——」林大伯的那个表情就像是威胁一般,严肃地令人不自在,「如果他说要给你的话,直接拒绝掉,并主动让给林海斗。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吧?」他在说话的同时,将右手压在我的肩上,并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仿佛是在等待着我的回应。 「……好的…」 待我答话之后,林大伯方才抬起他的右手,又恢复了之前看似和蔼的神态。 「于情于理,林海斗那小子替你打了那么多次架,得到点回报也是应该的。另外,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被留在林家的吧。」 「嗯……」我点了点头,然后被吩咐可以出去了。 其实,我对玉露丹本身,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只有一颗的话,我倒是情愿能让海斗得到。毕竟,他与我有着根本的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眼里有着更遥远的地方,而这丹药或许便是他远行启程的清晨里,所照射而来的第一缕阳光。 ※※※※※※※※ 当天下午,就在林家院的正堂里,林大伯和林二伯两人端坐在台上,准备交代玉露丹的分配,而台下却不见林海斗的身影,只有我和天华哥几人在场。 「叶浦,想必你也知道,原本我是想将得来的玉露液,分给你和海斗,但是,这次若不是你,只怕我们是要空手而归。丹药只有一枚,我现在把它交给你,这是你应得的。」 「二伯……这东西我不能收……您能让我一直住在林家,我就已经非常知足,况且……这丹药,海斗他比我更加需要……」说话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坐在一旁的林大伯的锐利视线,不过这也正是我真正想要说的。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我们林家向来都是奖罚分明,更况且这次也是经你提示才先发现的,不许再推辞了。」说罢,林二伯起身朝我走来,手中拿着一个楠木方盒。 「这……不用了,不用了。」 「二弟,这有点不妥吧。既然叶浦都这么说了,海斗那小子又那么需要,给了他便是。」林大伯插话道。 「谁说我需要了——!」 门口的地方传来爽朗的喊声,林海斗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像是听到了先前说的话,「即使没有这玩意,我也能成功的,我才不稀罕这破东西!你们这分明就是信不过我!!」 「大人们说正事哪里有你插嘴的份!谁叫你进来的!」林大伯起了愠色。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说要给我,还得看我自己同意不同意呢!如果要是不给小浦的话,那我就不去参加选拔了!!」未等我伸手阻拦,海斗直接回嘴到。 「你给我闭嘴!」林二伯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怎么跟你大伯说话呢!」 「……」海斗噤声不语。 「还给我意气用事,什么叫『你不去参加选拔了』?不管这丹药最后给谁,你都必须给我去!」林二伯一般很少生气,而海斗那像是「威胁」一般的任性话语,显然多少激怒了二伯。 「唉,叶浦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枉费了叶浦的一片好心。」林大伯缓和下来,向着海斗好言相劝道。 海斗质询的目光飘了过来,我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却也是站到了海斗的对立面。 「二弟,依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办吧。叶浦这孩子心地善良,也是想借此报答下林家而已,对吧?」林大伯继续说道。 「嗯…..是的。」 随后发生的一切都有些模糊,在与海斗的目光交汇的那刻,我看到了他满眼的失望,就像在诉说着,我背弃了他的信赖一般。 然而我别无他法,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大概也是最好的吧。 为了实现你的梦想,我愿意付出所有。 ※※※※※※※※ 在那之后的五天时间,海斗没有来找过我一次。 我想他大概是生气了,生气那么听大伯话的我。而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去找他,即便是跨进海斗他们所住庭院的大门,也只会迎来底下仆人们的冷眼与阻拦。 我每天的日常仍旧是帮忙通知来到的林家商船,可能是因为南岳学堂的选拔即将到来的缘故,白鸟城内的人比往常多了起来,还有许多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估计是周围村落的吧。 身边少了海斗的欢笑声,也让我感到非常的不适应。 然而,或许我也应该开始逐渐去适应这样的情况了,这样他才能无所顾忌的去冒险吧。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存在的使命也许已经完成。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沉闷,当然,这也是我原本便该遭受的乏味。 但是—— 就在第六天的清晨,熟悉的身影跑进了我的屋子里,夹杂着潮湿的细雨气息。 「啊?!」 正当我吃惊的恍惚时候,我感受到微凉的手指触碰到了我的嘴唇,然后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我的口中,「咕嘟」,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被我本能的吞咽了下去。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眼前出现的是海斗的面庞。 「快喝水!快喝水!很苦!」海斗递上一杯水,急忙催促道。 果不其然,我赶紧大喝了几口水,苦涩的味道方才退了下去。 「呼…….这,你给我吃的是……」我忽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等等,不会是那个丹药吧?」我竟有种追悔莫及的感觉。 「是的哈哈,准确的说,是半枚丹药。」 「这,怎么回事?」 「还好机智如我,当时假装全部吃了下去,但是其实留了一半在嘴里。等到没人发现才藏了起来,这才有机会分给你哈哈哈。」久违的爽朗的笑容,就像是雨后的暖阳。 一想到这么苦的丹药,海斗还能忍住,留下一半给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呀,我们说好了一起去冒险的啊!有道是,『林氏有双璧,仗剑走天涯』!」海斗一边做着挥剑的动作,一边笑嘻嘻的说道。 「噗,你这是哪里听来的句子,还仗剑走天涯。」 「说书人之前就是这么说的呀!我记的没错的!」 「那个,谢谢……」其实我完全没有想过,海斗会如此认真的将我考虑在未来同行的道路上,「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对不起。」 「哼,看你当时神色,我猜大伯肯定在又在搞鬼。哦,对了,不要跟别人说哦。」 「嗯……」 「不过啊——」海斗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还挺不好意思的,因为丹药上全沾满了我的口水嘿嘿嘿嘿嘿。」 「额……突然感觉……好恶心。」 「喂,你少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又是听哪个说书的讲的……」 ※※※※※※※※ 距离选拔还有两天的时候,我又一次遭遇到了田子琪那伙人,然而这一回海斗也在我的身边。 海斗他比我略高一点,虽然身体不算健壮,但却要明显硬朗不少,而且动作反应极为灵敏,大概是经常玩耍的原因,跟人打架毫不吃亏。还记得上次他和孙博涛那胖子打了起来,虽然自己擦伤了两处,但是也把胖子打的鼻青脸肿。 「让开!」海斗冲田子琪一伙喊道。 站在最前面的胖子有些退怯,自知林海斗不太好惹,慢慢退开。而一旁的田子琪则走上前来,恶狠狠地盯着林海斗说到,「切,就算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屁运,拿到了丹药,那也不见得你有这命。血脉之力这种东西可不是小小的丹药就能改的!」 「这还犯不着你操心,没本事抢到的话,就别在这吐酸水。」 「好,咱们后天选拔走着瞧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林家到时候还嚣张的起来不。胖子,我们走。」 …… 七月廿八,「地葬祭」前一日。 傍晚时分,白鸟城内,节日游行的队伍沿着主街向北缓缓前行,男人们吹着芦笙,女人们善歌善舞,曲调悠扬舒缓,动人心魄,「地葬祭」的传统一直在潇湘府这地代代流传。 我和海斗跟着游行的队伍一直走到虹桥的岔口,周围满是喜悦的气氛,随后我们沿着潮江的主街继续漫步,坊市铺里贩卖着好些平日未见的花样小吃。 夜幕降临。 潮江两岸挤满人群,我们也同样手捧荷花样式的水灯,水灯中间坐有香烛。紧接着,我们挤到了江岸近处,点燃香烛,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随后将水灯放入潮江。只见江中逐渐亮起盏盏烛光,烛光顺江随风飘去,与那夜色江水交相辉映。 过了亥时,夜色已深,各家都纷纷用纸剪出荷花花瓣形状,贴于碗口周围,碗内放置酒觞,燃以线芯,名为「地葬灯」,立于自家门前。 「地葬灯」点亮城内,也预示着,「地葬祭」即将来临。 南岳学堂的选拔终于开始。 ※※※※※※※※ 伍 明华国划分以府而治,幽州府为国都,故又称幽都。 潇湘府位于西南内陆,东邻江右,西接黔中,北连荆楚,南临八桂。 而在潇湘府内,唯有南岳学堂一家,临近回雁城,距离衡山不远,故传言与衡山道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地葬祭」这日清晨,白鸟城一片忙碌,卯时刚过,旭日初升。 我和海斗同其他林家子弟一起站在潮江的东街,等待着南岳学堂的到来。 少顷,只见远处似有仙人出没,身披万千朝阳,众人纷纷驻足。待其走近时,我看到那人头戴蓑笠,两列队伍共有八人整齐地跟在那人身后,全部目视前方,步履轻盈无声。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衣着极为独特,衣服整体是纯黑色,上身近似直裰,下身则为胯裙,在袖口和脖颈地方可以看到白色内衫。并且腰部系有纯白的略宽布带,带子两端从打结处垂下少许,端部的蓝色纹章隐约可见。 「应该是南岳学堂的!」 「南岳学堂的来咯!」 身边围观的人群里,一个男子跟他的同伴低声说道,「我听人说啊,这种衣服是学堂的统一制服,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是这个装束。还有,虽然每个学堂都是如此,但是各家都印不同的纹章。」 队伍刚刚走过,众人这才发现,他们衣服背后中央位置印有白色的圆形纹章,像是六叶花瓣模样,纹章下方是两个白色篆字——南岳。 ※※※※※※※※ 南岳学堂举行选拔的地点位于「白鸟山」的「观月台」。那里是一处广阔空地,沿着虹桥北街一直走到山脚的「文昌祠堂」,祠堂旁边有一条笔直向上的山路,约莫数百级台阶,从这里径直上去就是观月台。 随着林家子弟众人一起,我们抵达了白鸟山脚下,此时文昌祠堂旁边已经支起一个木桌,桌上放着宣纸、毛笔和砚台,桌旁坐了两人,桌前写着「南岳学堂选拔白鸟会场」字样。 「两位先生,我家两个孩子想要参加这次选拔……」林二伯拱手行了一礼。 「好的,请在这张宣纸上写下姓名。」桌子左边那人应道。 「好了。」 「两位年方几何?」 「林海斗,叶浦,都是十二岁。」就在林二伯回答的同时,桌子右边那人手拿狼毫毛笔将信息誊抄在册,然后递给了左边那人。 「请你们将手依次放在这张纸上。」左边那人的目光在我们两个身上分别停留了一会儿,随后示意放置的位置。 我和海斗依次照做,原本空无一物的宣纸上出现了奇怪的纹路。 大概是看见了我们疑惑的表情,那人解释道,「这个册子里注入了法力,其一是为了记录各位的身份,其二是为了验证各位年龄是否小于十二岁。」 紧接着那人向着林二伯他们说到,「陪同人员请先行到观月台的外围等待。」 在和林二伯示意之后,我和海斗来到排队等候的位置,排在队首的是田子琪,卓泽宇和孙博涛两个跟班则在队伍的中间。卓泽宇一如既往的暗讽了两句,我也没做理会,跟着海斗走到队伍的末尾。 「十二个了。」一名学堂的青年在旁边确认道,看来是以十二人为一组,随后他引领着队伍沿着甬路向观月台走去,我跟在海斗的后边,位于队伍的最末尾。 登上观月台,我便发现空地四角分别立了木棍,构成方形,除了入口这边,其他三个边通过白色细带连起,起到围栏的作用,人们站在围栏的外部等着选拔开始。 围栏内部的土地上画出了某种阵法。 阵法图案的最外面是一个圆环,两个方形接于圆环的内圆,八个顶点落于圆线,方形的对角直线贯穿整个阵法,并将阵法分成八个部分,各种画符充斥在阵法中,阵法里面坐有四位学堂的道法师,全部面向中央。 「各位久等,在下是南岳学堂的沈正阳,」只见那名最为年长的道法师站在观月台入口,清了清嗓子,面向人群慷慨陈词,「非常感谢各位特来参加南岳学堂的选拔会,这是选拔第一次在白鸟城举行,希望今天的结果不会令人失望!」 「过一会儿被叫到的人,走到这个阵法中心的圆圈内,双手捧起放在那里的『四方曜石』,闭目冥想即可,」沈正阳转身朝我们这边解释了下流程,随后顿了一下,以极为雄浑的声音喊道,「下面,开始第一组的选拔测试,一号,田子琪!」 田子琪仍旧一席藏青色直裰,之间他径直走到阵法中央,阵法内的四位道法师皆盘坐在地,双手合十,似乎念念有词。他从容地将黑色曜石捧在双手,闭上双眼…… 这时「四方曜石」散出微弱的橙色光芒…… 「田子琪,通过选拔,法力属性为『土』!」 周围人群瞬间沸腾,大概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就通过了!我望向田家众人所在的位置,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得意的表情。 「不愧是田家的人,天资就是高啊!」 「还记得几年前那个林家的通过选拔,真是风水轮流转呢,有趣,有趣!」 闲言碎语穿过人群传入了我的耳朵。我看见田子琪放下曜石,趾高气昂的走了回来,前边的卓泽宇和孙博涛纷纷向他表示祝贺。他突然瞥向我们这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摊开双手,好像在无声地叫嚣着,「我就是这么厉害。」 「别理他,」海斗见状回头,一脸认真的说到,「加油……」 「韩音,没有通过!」 …… 「卓泽宇,没有通过!」 …… 「孙博涛,没有通过!」 …… 第一组的大部分都是白鸟城内的孩童,田子琪之后再也没有人成功觉醒,选拔气氛开始沉闷起来。 「十一号,林海斗!」 终于到海斗了,我的心脏在抑制不住的狂跳。我看见他在离开前回望了一眼,便朝他努力点了点头。 哪怕我自己不能通过,我也由衷的希望,海斗他啊—— 能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我能清楚的看见海斗站立在阵法中央,拿起曜石,随后周围迅速绽放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林海斗,选拔通过,法力属性为『水』!」 经过短暂的沉寂,周围的人群再次沸腾起来。我看见海斗露出一贯的笑容,并朝着这边走来。 「真的成功了……」我在心中再次确认道,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真的太好了。」 然而,还没有等我从喜悦中恢复过来,沈正阳的声音再次把我拉了回来,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也要上场的现实。 「十二号,叶浦!」 我再次抬眼,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海斗,他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就在我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到了他的低语,「一起,去。」 虽然只是短短的三个字,但是此时此刻却显得如此的坚定有力。 我不想辜负海斗的期待,同时在我的心里,似乎也希冀着能够继续陪伴在他的身边。 我想,我的人生大概就是为了眼前的少年而存在的,这种命运的联系从最初被收养就已经注定。 我缓缓地走上前去,然而途中因为紧张的关系,差点被路上的石块绊倒,所幸还是踉跄的站好,但是周围的人群已经传来了笑声。 如果站在旁人的角度,或许能看到我满脸通红的神色。我最不擅长暴露于众人的目光之下,感觉就像是一根根利剑刺来一般。我想要去逃避,四方曜石近在眼前,却又看起来遥不可及。 「小浦——」 远处似乎传来海斗清朗的呼喊,但这又像是我的错觉。然而这声音却倏地让我回过神来。 ——是啊…我知道的…渺小的自己…无力的自己…懦弱的自己…… ——但是啊…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不去尝试一下…肯定会不甘心的吧…既然还有人对我抱有着期待……那么,就尽我所能吧…… 我渐渐合上双眼,周围漆黑而宁静…… ※※※※※※※※ 陆 我仿佛漂浮在无尽的阒静黑夜中,任何呐喊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忽然感觉远处有浩瀚星辰隐约可现,随即朦胧光亮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叶浦,选拔通过,属性为风!」 我睁开双眼,「四方曜石」的周围散着白色的氤氲光芒。 …… 在沉寂了几秒后,全场瞬间再次沸腾。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周遭的一切感觉就像是梦境。我听不清周围人群的话语,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凭借着本能意识,我走回海斗的身边,然而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可以说,我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小浦——太好了!」海斗看起来比我还要兴奋。 「唔…嗯。」我点了点头,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我猜田子琪那群家伙脸估计都得气绿了哈哈。」海斗低声窃笑道。 我看向林家所站的位置,林二伯和天瑞哥同样是一脸欣慰,而林大伯则像往常一样板着个脸,看不出他的表情。 「大家稍安勿躁!通过选拔的请留下来继续等待,没有通过的可以自行离开了。接下来,进行第二组的选拔!」沈正阳稍作休整后高喊道。 选拔的流程同第一组时完全一样,但是遗憾的是,这一组则没有一个人通过选拔,第三组也是… …… 选拔全部结束时已经过了酉时,天色渐暗。 选拔通过的休息区域里只坐了四人,除了田子琪以外,在最后的第十组出现了第四个通过选拔的,虽然四方曜石散发的光芒比海斗那时的要略弱,但因为是火红的光芒,也是十分惹眼,一下子就引燃了整个观月台的气氛。 那个女孩身穿烟霞色的襖裙,裙子上带有百蝶穿花的暗纹,骨子里透着一股高贵冷艳的气质。她的身高跟林海斗差不多,稍微再高一点,眼角上扬,眼睛到下巴的线条尖削利落,虽然五官很是标致,但她给人最强烈的印象是冷峻,也就是威严十足。 「你好,你是叫江瑶吧?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还请多多指教……噢,对了,我叫林海斗。」海斗见那个女孩走了过来,站起身来搭话,一脸傻笑模样。 「是,怎么?」江瑶回复的极为简略,看起来有些不快的样子。 「刚才的红色光芒真是耀眼呢!果然还是火系的看着更炫呀!」 「你是在讽刺我吗?」江瑶冰冷的声音不像是出自一个女孩的口中。 「怎么会!那个,你是来自哪里哇,感觉不像是白鸟城的人。要不这么好看的女孩怎么会一直没有见过呢哈哈。」我忽然有点佩服海斗的厚脸皮心态,即使对方是这样的口气,也没有浇灭她的好奇心。 「黔中府。不是我们黔中府弱,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想多了,下次我不会输给你的!」说罢,江瑶好像要摆脱林海斗的纠缠似的,径直坐到了较远的地方。 「哎?什么跟什么吗?我就夸了她几句,她为什么那么生气呀。」海斗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向我吐槽道。 随后,那位年长的道法师沈正阳,沈先生的说明却正好解答了我和海斗的疑惑。原来一般我们只知道四方曜石的光芒颜色可以看出法力的属性,却并不知道光芒的强弱能够一定程度上反映法力天资的高低。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江瑶为什么会对海斗生气了。大概就是她觉得海斗的法力天资要更胜于她,因而觉得自己输了吧。 不过就连沈先生都说,海斗这样光芒耀眼的极为罕见。他告诉我们不要灰心,只要通过选拔,就说明法力天赋已比常人要高出很多了。 「这样来说的话,海斗他岂不就是真正的难得的天才?!」我在心里默默思考着。 紧接着,沈先生又将类似香囊的坠物交给我们四个通过的人,我双手接过,见其正面写着「平安御守」,再翻过来,背面写有「南岳学堂」字样。 「这是我们南岳学堂特为你们准备的平安御守,是一种保佑平安的守护饰物,这种御守已被道法师施以法术,可以抵御一次危险,直到你们入学之前都会有效。当然,希望大家不会有用到这个的时候。」沈正阳解释道,「另外,我们的入学时间是在九月初十,重阳祭后那天,请大家务必提前来学堂报到。」 ※※※※※※※※ 「海斗,叶浦,我在这里正式恭喜你们通过选拔!」回到林家院,我和海斗先是来到林翰海,也就是林二伯的书房。 「多谢二伯……」 「父亲,看见我的实力了吧!」 「都不错,为咱们林家也争了光!本来我看田家那小子通过的时候,也是捏了把汗,没想到你们两个给了田家漂亮的还击。」林二伯一脸欣慰。 「差点忘了正事,这里有一对『白玉带钩』,分别赠与你们两个。这对带钩是我专门找人制的,也带有我们林家的象征,今后你们也要出门远行了,正好借着这个契机把它送给你们。」 似乎是看出了我要推辞的意图,林二伯未等我回应,继续说道,「事先声明,叶浦,这次你不许再推让,我不管你心里如何看待,但是在我这里,你早已像是我的亲生儿子一般。记住,不管走到哪里,林家永远也都是你的家。」 「那个……谢谢二伯!」林二伯的话语让我十分感动。 「谢谢父亲!」 带钩是带上所用之钩,用于束带,同样也是身份的象征。我接过带钩,它的形状极似琵琶,钩首有一个「林」字,钩身印着两只互相盘旋的飞鸟。 「让我瞅瞅你的那个,」刚出房门,海斗便嚷着要看我的带钩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唔……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呀。」 「嘿嘿嘿嘿……」 「笑什么呢?」叶浦见海斗突然傻笑起来,有点好奇。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嘛……可以一起去冒险啦!」 「嗯……是啊。」 「不知道南岳学堂会是什么样子,对了,那个火系的江瑶,长得好好看啊!」海斗抬头看向夜空,双手交叉抱头。 「喂……能不能思路不要跳跃的这么快。」 自此以后,日子又变得清闲起来,我偶尔看些书卷,得空就和海斗一起玩耍,有任务的时候就去渡口传信,后来我们又去了一次海斗心心念的凌水谷游玩。 夏日过得很快,不觉之中,距离入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开始变得有些紧张,然而还好不是独自一人,海斗的陪伴让我略感安心。 即将踏上第一次的旅程,往后的一切都尚在迷雾之中—— 正文 二章 两人之绊 命运时轮交错 · 上 壹 法历505年,国历正德17年九月初一,晴空如洗。 我和海斗于清晨时分启程出发,为了确保路上的安全,这次大伯同样是委托了天华哥护送。除了天华哥本人以外,护卫阿凯和阿赐两兄弟也跟着一同前往,同时轮流负责充当车夫。 「海斗,既然去了南岳学堂,就跟着先生们认真听学,别总是惹事生非……」林家院门口的马车前,海斗的母亲在耐心地嘱咐着他各个方面的事情。 这算是我和海斗第一次正式远行,而且还要一下子去那么久,也难怪海斗的母亲不放心。 「知道啦,母亲你就安心带着小妹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而且不是还有小浦一块呢嘛。」海斗摸了摸小妹的头,一如既往地嬉笑着,同时向我挤了挤眼。 「小浦,你也别有压力……」二伯正好站在我的前面,借着机会也顺便嘱咐我道,「有啥困难和家里说,你们两个平时相互照应。这小子要是不听话就跟我说,让他多少能安分些。」 「好的,二伯。」我听见嘱咐,连忙点头回应。 不过我着实在心里想着:就海斗他这个好奇心明显过剩的性子,单凭我自己的话,真的能看住他么……我自己都很是怀疑……二伯这也太信得过我了吧。 「二叔,二婶,我们该出发了。」天华哥见时候不早,示意了下。 「成吧,这一路上就辛苦你了。」 坐上马车,我看见海斗的妹妹林汐升站在母亲的身后,挥着小手同我们告别。 对于海斗的妹妹,我很少见到,也不常听海斗提及。因为她还不满八岁,林母自然是一直带在身边,不肯让海斗带去疯玩的。而且听说身子比较弱,容易着病,也就因此很少出门。 「哥哥,再见。」小妹的脸上带着些许红润,大大的眼睛里好像泛着泪光。 我抬眼看向海斗,这家伙虽然没哭,但是眼圈泛红,只见他揉了揉鼻子,又冲我露出标志性的笑脸。 马车朝着前方笔直地行进,林家众人的身影越来越小,转眼便消失在我的眼前。 ※※※※※※※※ 出发后的第二天下午,我们方才进入鹤城的地界。 鹤城位于白鸟城的东边,是潇湘府内仅次于首城的三大重城之一,往年的学堂选拔,白鸟城的孩童大都是来到在鹤城设立的分会会场。 这段时间路上没有半点的人烟,更别提村落了。 我向着车窗外看去,远处的山峦缓缓地向后移动。再低头向下看去,我们所在这条道也是坑坑洼洼的沙土路并且极为狭窄,我甚至怀疑如果对面有马车过来的话,能否错过车去。 「这段路有点颠簸,大家坐稳。」天华哥说道。 「就不能有人来修修路啊,这还让人怎么睡觉嘛。」颠簸的路程显然是打搅到了正在酣睡的海斗。 「我的小少爷啊,这里可是白鸟城和鹤城的交界地段,两边谁可都不想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呦。」护卫阿赐比较健谈,他耐心地解释道,「而且,根据我们之前的经验,山贼也往往容易在这种地方出没,咱可得小——」 「小心——」声音从马车的前面传来。 听着就像是合音一样,正驾着马车的阿凯在同一时间嚷道,甚至有点歇斯底里,「石头,石头要滚下来了!」 直到护卫阿赐拉开他那侧的窗帘后,我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两块巨石沿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来,正飞速冲着马车袭来! 「快,快加速!」天华哥经验老道,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并下命令道。 「快!!」阿赐也喊道。 我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僵住了,大脑就像是停滞不动了一般,一片空白。 「轰——」 「轰——」 我听到了两声巨响,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飞了出去,马儿从不远处发出几声嘶鸣。 不过所幸的是,剧烈的动荡很快就结束了。我睁开眼睛时,看见护卫阿赐怀抱着我和海斗两人,整个马车歪倒着,而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落着一块巨石…… 直到爬出马车,站在外面的时候,我才大致推测出了刚才的那一瞬间具体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我们的马车尾部还是被落石剐到了,因为高速的冲撞,导致整个车都翻了起来。 不过,忽然想到,如果要是马车再跑的慢一点的话,我…我们可能早就直接被砸成肉酱了…… 想到这里,我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然而,现在庆幸还为时过早……道路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群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家伙。 「啊咧咧,这不是林家的第一大护卫嘛,竟然在这儿偶遇,真是好巧不巧的。」一共八个人,所有人都用黑巾蒙上了脸,站在最前面的像是头领的人戏谑道。 「哪儿来的山贼,知道是林家的还不让开?」天华哥站在我们的最前方,我和海斗被阿赐和阿凯护在中间。 「哈哈哈哈,这您可就误会了不是?我们这次等的就是你们!」 「哦?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我们这车上可没那值钱的物件。」 「呵呵,这就不劳林护卫替我们操心了,到底值多少钱我们自有主意。」 就在这时,我分明感觉他看了我和海斗一眼,充斥着不怀好意的神色。 我暗自思忖道:我们的马车明显就不是装货物的,而且对方也不是冲着货物去的。再加上之前的落石袭击,让我不得不怀疑,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抢劫,而是想要杀人灭口。 至于目标没准就是我和海斗,而且要是达成了的话,就会有别人提供的巨额奖赏之类的。 会是谁呢?敢打林家的主意,同时又能有赏金请到这么多人的…… 也就只有田家了吧? 「是田斌这厮吧。」天华哥皱褶眉头,看来我们是想到了一起去了。 那男子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惊讶,随后便迅速克制住了,他也没有答话,而是顿了下直接大声喊道,「兄弟们,抄家伙,我们上——!」 紧接着八个人都手持着刀棒冲了过来! 「前面的我来,你们两个守好左侧,海斗是他们的目标。」天华哥低声说完后冲上前去。 天华哥手持长枪,独自一人挡在我们的正前方,与对方的四人打斗起来。 长枪相对于刀棒的优势在于中远程距离,因为道路本身就比较窄,对方既无法贸然上前,也无法直接越过天华哥而针对我们。 「你们几个抄过去!」先前领头的山贼在与天华哥缠斗的同时朝几人喊道。 「是,二当家!」 在相持了好一会之后,其中的四人还是在领头男子的牵扯下,成功躲过了天华哥的拦截,从陡坡那侧穿了过来,冲到了我们的左方。 阿赐和阿凯两兄弟经常被派作护卫,虽然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是经验却也老道。两人手持长剑,早已并排站立在此,联合防住了对方的冲击。 一时间我和海斗的前方和左方两处都陷入了胶着的打斗局面,到处都是兵器相碰的声响。 然而,纵使阿赐和阿凯两兄弟的配合再强,实力也尚且没有达到天华哥那样的等级,对上地方四个人也有些寡不敌众,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我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海斗见状握住了我的手。 「没事的,还有我呢。」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果决。 我点了点头,经过这两次的事情,我早已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站在这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我所能做的只有祈祷,希望能有人快来解救我们。 阿赐和阿凯两人的阵型终于还是被冲垮了,其中一人冲了出来,他大步朝着我们奔了过来,带着狰狞的笑容,并且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杀意。 我们向后退了两步,却再也无路可退,几步之后的距离便是陡崖。 我的双腿在颤抖,几乎用不上力气。 「我来。」是海斗的声音。 他松开了握着的我的手,然后走到了我的前面。我想要伸手阻止他,但因为肌肉僵硬和过度紧张,还是慢了半拍。 未等敌人逼近,海斗便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看来是想要用飞踹。因为林家的家规有要求从小学武,所以我也大致认得一些动作,海斗更是打架的好手。而对方显然是察觉到了海斗的意图,立马站稳,然后大刀毫不犹豫地挥了过来。 「小心!」 然而海斗却在瞬间调整步伐,变成了滑铲的动作,借着沙土直接躲开了挥刀的轨迹。 就在敌人惊诧于他的敏捷动作时,他趁机将滑铲时抓来的沙土抛撒向山贼的眼睛,然后猛然飞踹向敌人的弱点——裆部。 「啊——」伴随着叫声,敌人原本正摆弄沙土的手本能地捂到了自己的裆部。 「小兔崽子!倒是小瞧你了。」他死死地盯着海斗,「看我不杀了你!」 眼下天华哥和阿凯两兄弟都还被敌人纠缠着,当然也同时牵扯住了敌人。 海斗凭借着机警的反应和灵敏的动作,成功躲开了几次对方的狂攻,但是因为地方太过狭小,眼看就被挤到了陡崖边不远。 敌人手中的刀再次砍来,因为蹬地太过用力的缘故,海斗脚下的土突然松动了一下,受到波及的他也因此心神一晃,没有控制好平衡,跌坐在地。 大刀再次纵劈而下,而海斗凭借着本能的反应,连续两个侧滚避开。 情况不妙。 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如果海斗不在了,那就更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待我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扑向了敌人挥着刀的右手手臂,妄图阻止对方的攻击。 敌人因此右手一沉,慌乱的退后几步,想要将我从他的手臂上甩开。 「快跑!」我冲着海斗喊道。 然而,紧接着我的腹部便挨了敌人膝盖的一击,他趁机侧身用左手将我抛起,右手的刀迅速的砍了过来,「既然你要抢着要先死——」 刀刃亮着白光,朝着我的胸口袭来。 我闭上眼睛,准备接受自己命运的终结。 ——哪怕只有一丁点儿能帮到海斗的话,便就足够了吧…… 可是,下一个瞬间,我却没有感觉到被锋利刀刃划过的疼痛。那利刃像是突然变成钝物一般,只是将我扫了出去,我的身上裹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不过可惜的是,因为敌人的力度太大,被击出去的我的身下,已是万丈的深渊。 看来终究是…… 「小浦——」 在滞空的短暂时刻,我听见了海斗的声音,并向着声音源头看去。 却看见他纵身一跃,朝着我扑了过来。 「你——」 我和海斗两人向着山崖的底部急速坠落—— 我身上的平安御守在这一刻破碎开来,一道火红的光芒伴着雷鸣打向天空。 ※※※※※※※※ 贰 似乎短暂的失去了意识,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海斗的身上,海斗则是背部着地,他身上的淡金色的光芒刚刚消散,那个平安御守也同样破碎开来,引发了第二道红光。 啊,我忽然想起来,这大概就是沈正阳老先生说的那个平安御守的作用吧——抵御一次致命的危险。 还好靠着海斗的御守,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才只是受了些外伤而已。 「海斗,海斗。」我摇了摇他的身子,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 「痛,痛痛……」他揉了揉脑袋。 「你怎么样了?骨头有没有事?」 「……」 他默默地注视着我,正当我疑惑的时候,他方才悠悠的说到,「你压着我了,好沉啊……」 我这才意识到我整个人还在他的身上,连忙起身,与此同时,我也突然察觉到,我们所在的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地面…… 而像是由茂密的枝叶组成的「地面」。 「这是……?」 「灌木?」海斗此时也注意到了。 确实,我们简直就像是在一大片灌木丛上一样。 「话说,我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没事……」海斗沿着陡崖向上方看去。 「因为学堂的御守。」我回答道,「那时候我分明感觉已经被刀划到了,但是却不疼,随后我的御守就碎了。想必掉下来的时候,也是因为你的御守,我们两个才能没事…..」 「这样啊……」海斗随即查看了原本挂在身上的御守,确实已经破碎的残缺不全。可是他仍旧低着头,似乎紧紧地攥着拳头。 「小浦。」他沉默了一会,随后抬起头来,声音里少了往日的轻快,像是要说很重要的事情。 我转过身来,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许你以后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 「我……我……那不是因为……」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冲过去的事。 「我也是有好好跟着天华哥学武的……你要信得过你哥我的实力,」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话语就像是憋在嗓子里一样,「虽然我现在力量还很弱……」 海斗是那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直率个性,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很阳光,很有活力的那种,但是偶尔有时也会露出沮丧的表情。 其实我多少能理解海斗的心情,他应该是感到不甘心吧。 这次真的是非常的侥幸,多亏了学堂的御守了。在那个山贼的面前,确实就连海斗都没有多少招架的实力,而正是力量对比的悬殊差距让海斗感到沮丧吧。 不过话说……当时我要掉下来的时候,海斗他竟然立马纵身跳过来,跟着我一起掉下来。这家伙自己做的事情也很危险好不好…..虽然这么说,我确实也因此非常的感动。 「其实能拖住那家伙那么久了,我觉得已经很厉害了。」我想多少能安慰一下他。 「还不够!我早晚要打败他!气死我了!哦对,还有田家!」 「话说,我觉得我们得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见海斗恢复了一些活力,我略微松了口气,也借此机会转换下话题。 「也是,这地方确实有点奇怪。」海斗应道。 放眼看去,周围都是茂密的枝叶,仅是微风吹过的时候,都会有「哗哗」的声响。而且,这个地面并不是很平,有一种微妙的弧度,总觉得有些奇怪。 「小浦,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有点像个碗?」 「碗?」 经海斗说的一样,我也明白违和感在哪里了。 这地方的陡度太过于不自然,如果是一般生长的大片灌木丛,显然会有高地不平的情况,而这里,则像是人工修葺过一般,中心的地方要明显凹进去了,就像是碗状一样的感觉。 于是,我和海斗小心翼翼地向着中心探查。 越往中心走,灌木开始有了一些起伏,像是一个个圆环,又像是水中的涟漪,而在最为中心的地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那里。 等到走到足够近的时候,我们才反应过来,看到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有些年长的老人。 他整个身子陷在灌木从中,眼睛紧闭,看着样子极为痛苦。 「什么啊——」海斗看起来有些失望。 不过,想来十分奇怪的是,好端端的,为什么有个老人落在这里。 难道说……走路不小心跌落到山崖下面了? 不行不行,我的脑袋看来也有些混乱了,这路上哪里可能会有行人经过。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把他小心地抬了出来,说真的,老人真是出乎意料的沉,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像是想要努力看清我们是谁,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嘿,老头?老头?」海斗用手在眼前晃了晃。 「……」这位老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微动了动,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因为老人昏迷的关系,我和海斗也不好放置他不管去其他地方,便决定先等在原地,顺便休息一下。 ……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闪现了一个明黄的光点。 只见它缓缓地下落,所散发出来的光线也随之愈来愈亮,整片灌木也因而被涂上了一层黄晕,我们跑到近处去查看究竟。 那是一个健壮的青年男子的身影。 他的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上面写着一个红色的「鹤」字,而那灯笼里的烛火一直保持着同样的亮度,就像不会被周围的风所干扰似的。因为逆着光的原因,我很难看清他的脸。 「你们两个是林海斗和叶浦吧?有没有事?」 「我们两个都没事,不过你是谁啊?」海斗回应道。 「我是鹤城『公会』的葛原,特地下来救你们的。」青年的声音很是平和,我也因此多少放下了警惕。 「公会?」海斗在一旁问道。 「道法师公会,我隶属于鹤城支部。」名叫葛原的青年平静的答道。 虽然各个行当都会有自己的相关群体组织,但是通常说到「公会」一词,只会想到道法师的组织。 不过,我记得之前书上说,「公会」一般负责收集资料,协调与平民的关系,道法师内部之间的联络之类的。完全没有想到会来这里救我们。 葛原像是察觉了我的疑惑一般,继续说道:「你们有学堂的平安御守吧,那里面有注入「金丝」,当御守发挥作用之后,「金丝」就会随着「火引」升到天空。我们就是靠着金丝上的信息得知了你们的方位,便火速赶来了。」 虽然「金丝」是什么听不太懂,但是想必之前御守破碎后的那道冲向天空的红光就是他口中所谓的「火引」吧,感觉名字还是挺贴切的。 「原来是这样……」我自觉松了口气。 「学堂也算是做了提前防备,毕竟难得筛出来的苗子,被这样的事情给毁了岂不亏大了。」葛原微微笑了下。 「对了,天华哥他们怎么样了?跟我们一块的三个人。」海斗赶紧询问道。 「虽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不过都无大碍。我们也上去吧。」 「啊!等等,刚才还忘说了,那边还有一个老头,也掉下了,带他一块上去吧。」 「嗯,昏迷有一段时间了……」经过海斗的提醒,我也方才想起来,对葛原大哥补充道。 「那是自然,快领我过去。」 在对老人做了常规的应急处理之后,葛原大哥让我们两个坐下,然后双手抓紧扶稳昏迷着的老人。 然后他拿出一张纸,口中一直飞速的念着些什么,在这之后我便感觉自己被一阵风团缓缓地抬升了起来。 就好像是飘在空中一般,虽然有些摇晃和不稳,但是因为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感觉有些奇妙。而且原来风还能被这样自如的操控,我想,葛原大哥应该和我一样也是「风系」的吧。 就这样,我们终于顺利的回到了先前马车行驶的道路上。 阿赐看见了我和海斗的身影,立马狂奔过来,一把将我和海斗搂在了怀里。 「小少爷啊——这可真是担心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们已经……」 「啊,呸呸,瞧我这嘴。快让我看看,你们伤着哪里了没?那边还有些药膏。」 「大哥——,天华哥——,他们两个都没事!」阿赐扭头朝另一边喊道,估计护卫阿凯和天华哥应该在那边养伤。 「那个,我在此谢过两位先生的救命之恩了!都是因为我的过失。」说罢阿赐朝着葛原磕了三个响头。 「快快请起,两个孩子也都是南岳学堂的学生,这是我们公会应尽的义务。」 在这之后,我们将昏迷的老人抬上了葛原大哥他们的「雷车」,也一同搭乘前往鹤城。 之所以说它是「雷车」,而不是「马车」,则是因为车的前方并没有活生生的马,但是经由两位道法师的几句念词,车自己就动了起来,而且速度相较平常的马车快了太多。 我依稀只记得一点关于雷车的简单介绍,听说这种车上配备有雷系道法师特制的各种「法宝」,大量的「雷」属性法力贮存在其中,其他属性的道法师只需简单操控,便可以驱动车轮转动或停止。 不过貌似这种车最初是存储「风」属性的法力作为推进力,但是因为过于耗费法力,而且成本昂贵,后来便开发出了以「雷」属性法力驱动的,并被应用到了各地,也正因此才被称为「雷车」。 接下来的路上,海斗一直在向葛原大哥询问道法师,公会之类的事情。感觉他的好奇心完全没有止境的样子。葛大哥倒也和蔼,完全没有架子,就像是讲故事一样,听得海斗很是入神。 凭借着雷车的速度,不到半个时辰,我们便到达了鹤城。 葛原大哥他们替我们找了一家城内的客栈,并联系了公会的「医师」给尚在昏迷的老人治疗,然后在一切安置妥当后便离去。天华哥和阿凯因为外伤有些严重,也直接去休息了。我和海斗连同阿赐简单吃了些饭菜之后,也便回到房间。 躺在床上,我不由在内心感叹,这一天真的是经历了太多了。 这才是出门远行的第二天,就遇见了这么多事情…… 虽然今天发生的各种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划过,但是因为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没过多久我便同海斗一样陷入了沉睡。 ※※※※※※※※ 叁 次日清晨醒来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吧」这样的不真实感。 然而胸腹部的疼痛和身上的几道擦伤便很快将我的怀疑给彻底否定了。 我着实经历了昨天发生的那一切,并在多方的帮助和救援下,侥幸生还。 我和海斗在吃过早饭后,走进天华哥的房间。只见他已恢复往常的装束,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阿凯因为后来帮弟弟阿赐吸引了不少敌人的攻击,伤势还是有点重。 至于那位昏迷的老人,现在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是仍旧躺在床上,看起来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昨日多谢两位相助,若不是你们,恐怕我这条性命都难保住。」老人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喘了口气方才说完。 「嗐,要说我们也是正巧掉在了那个鬼地方,又好巧不巧地沿着那片灌木丛发现了你。」海斗急忙解释道,「而且,我们也没帮上啥忙,还是靠公会的葛原大哥帮忙咱仨才能脱险。」 「我刚才听他说了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你们发现了我,怕是也没有后续了。不管怎样,请允许我正式的说声感谢。」老人语速很慢,说完后微微颔首示意感谢。 「哪里哪里,我们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嘿嘿。」海斗连忙摆手。 老人的目光注视看向我,然后又回到海斗身上,继续说道,「是叫叶浦和林海斗吧?」 「嗯,我叫林海斗,他叫叶浦。我们来自白鸟城,正准备去南岳学堂,没想到遭到了他们的暗算,不过听天华哥说,很有可能是田家在背后搞的鬼」,海斗就像是汇报一样,说个不停,「不过话说回来,老爷子你是不慎从路上掉下去的吗?」 「哎,一言难尽……」老人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失神。 「没事,没事,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咱们以后多多留意就好。」海斗安慰道。 等等,海斗你这家伙怎么还安慰起人家老先生来了…… 而且,这句俗话貌似也不是这么用的我记得,怎么听起来像人家老人家犯了啥错误一样…… 「哈哈,『哪有不湿鞋啊』,小家伙你说的还挺在理的嘛。」被海斗这么一闹,老人反而倒也恢复了些精神。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问柳柯然,柳管事是在这间屋么?」门外一个男子客气地询问道。 「进来吧。」天华哥冲门口喊了句。 推门进来两位青年男子,两人均是一身青衣直裰,气宇轩昂,进门后便对众人作揖道:「我二人是『云岚坊市』的护卫,收到了公会的传信,便过来接柳管事回去。」 云岚坊市的话,我记得总根据地好像是在潇湘府的首城,也就是核心中枢的——星城。当然,像这种大坊市,在三大重城里也设有各种经贸与营商的铺子也很正常。 有点令人没想到的是,眼前的老人便是云岚坊市中一名管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愧是星城的大户坊市,就连护卫都如此有气质,若是放在白鸟城,肯定要被以为是哪家的阔气公子了。 关于星城,曾经还读到过这么一条关于它的由来。传言天上二十八星宿中的「娄星」和「氐星」便是在那地交相辉映,大家叫的多了便成了现在的「星城」。并且因为星城距离南岳学堂毗邻的「回雁城」不远,算是平常百姓和道法师的交汇地带,因此大坊市们遍及城内各个角落。 「柳管事,我搀扶着您吧?」另外一人来到老人的床前,低声询问。 「不用了,已经恢复了些体力,拐杖递给我,帮我收拾下衣服就可。」老人自行换上了衣衫,拄着拐杖下了床,看来恢复的还挺快,大概体质本身就不错吧。 「今后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吩咐,有缘再见了,告辞——」柳老最后看了一眼我和海斗,方才离开。 目送柳老三人离去后,我们在鹤城城内又休整了一日,期间葛原大哥又来过一次,但并没有过多停留。天华哥也趁着阿凯养伤的功夫去购置了马车,隔日清晨我们重新开始赶路。 九月初十,我和海斗一行五人经由回雁城,舟车劳顿,终于在重阳祭后这天抵达了南岳学堂所在地——「雷钵山」的山脚下。 正文 二章 两人之绊 命运时轮交错 · 下 肆 南岳学堂不愧为潇湘府修行法术的圣地,足足占据了回雁城东北方向的整个雷钵山,与回雁城、衡山道院一起恰好构成大三角。 雷钵山的四面都可以抵达南岳学堂,而正门是位于南边的南阳门,听说是由学堂初代的四位道法师修建完成,宏伟非凡。 然而我们在通过回雁城后不久便走了岔路,阴差阳错一路来到雷钵山的西侧,前后不见半点人影,毫无新生入学的热闹景象。这里倒是同样立有石砌的山门,正面刻着「南岳学堂」字样,而背面写着「西清门」三个字。 「西清门……这条路还真是冷清啊。」海斗只觉这名字起的应景。 「看来应该快到了。」天华哥说道。 马车穿过山门,然后沿着笔直的马路向前行进,路旁种着高耸的白桦林。 随后我们在马路的尽头转了个弯,来到西柘湖畔,湖边的木槿花恰好正在盛开。 这时,我发现西柘湖的对岸有两辆白色装饰的马车,马车前后还跟着一些骑马的人影,整个队伍好像特意在放慢速度,以便欣赏湖边的景色,犹如长蛇般缓缓地向前挪动。 眼前的景色仿若是梦境一般,带着一种不切实的感觉,似幻似真,亦如画卷。 近处是,碧空如洗,湖蓝相映,西柘湖上木槿花瓣飘散如叶。 远处是,马车纯白,队伍悠扬,窗边倩影一袭长发飘动随风。 …… 「好美啊!」 身旁海斗的赞叹将我从迷蒙中叫醒,我揉了揉眼睛,再度定睛细看,生怕一切都是幻觉。 「好大的排场!不知道是哪家显赫氏族!」 护卫阿赐看到此景不禁也感叹道。 我们一行五人按照学堂的路线标识,同样是沿着湖绕了大半个圈,方才看到通往学堂的路口,然而没想到的是…… 两辆马车也停在了路口旁边的方亭附近。 「前方那里,就是通往学堂的山路入口,我们从这开始步行吧。」天华哥同样注意到了前面不远处的马车,「一会路过那边的时候,都小心点。」 渐渐走近时,我这才发现那批队伍中骑马的大都守在了方亭外面,方亭里面有几人正在歇息,大都穿着精美素雅的衣裳。 「知月...如果在南岳学堂……」 当我路过方亭时,听见一个年迈男子的说话声音。 在我侧脸看向一旁的海斗时,方亭内的情景也映入我的眼帘。 方亭的中间坐着一位少女,一袭墨黑的披肩长发,耳边用暗红色发带系着双环发髻,她身穿色桃锦缎长袖褙子,露出些许素白薄棉内衫和杏白带有飞鸟花纹的裙摆。 然而擦身而过的时间只有一瞬,在这之后,也就不敢再回头张望。 虽然林家在白鸟城算的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但是白鸟城毕竟是偏远小城,放到鹤城这样的重城里都得收敛几分,更何况遇上这样的阵仗。 不过还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顺利的沿着山路步行没有多久,终于抵达了真正意义上的学堂所在。 ※※※※※※※※ 南岳学堂占据整个雷钵山,主要包括一堂四院。本堂位于山顶,周围地势高险,云雾缭绕,是学堂的总部核心和中枢机关。而住食院、清修院、研学院、修罗院分别位于雷钵山的东、西、南、北部。 住食院门口前面便是新生报道的地方,不知是按照报道顺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和海斗又幸运地被分到了同一幢楼的同一个双人间宿舍。 「太好啦!可以和小浦住一块了呢!」 「……」我已经预感到了之后的闹腾生活,但同时又有些安心…… 因为学堂的各个院内禁止非学生人员出入,天华哥便在门口将我们的行李交给学堂的相关人员,他们会负责将行李送到我们所在的宿舍。 随后天华哥又特地嘱咐我们不要主动找田家田子琪的麻烦,说是先前的「山贼事件」家里的大人们自会去解决。 不过他也补充道,要是田子琪他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作恶,也可以在不违反学堂规矩的情况下,让他知道我们林家的厉害。 在送走天华哥他们之后,我和海斗根据新生手册的图示寻找我们的宿舍。 「嘿嘿嘿,我看看位置,青修……青修寮?噢,在这东边。」 这里的宿舍楼看来都是用「寮」来称呼。我们沿着院内一直向东走,路旁散落着许多别致的三层独栋楼宇,有的地处空旷之地,有的临近溪水池塘,有的楼前花圃草地。在穿过一条地上长满了青苔的蜿蜒小路后,我们终于找到了所谓的「青修寮」。 这里竹林环绕,青修寮隐匿其间,极尽清幽。还好有指示标志,要不真是不易寻找。倘若晚上前来,还会有阴森之感。 「阿婆,这里是青修寮嘛?」 青修寮的门口一位阿婆在躺椅上小憩,阿婆听到海斗的声音后微微睁开双眼,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缓缓地说道。 「你说什么——」 「阿婆!我们是新生!办理入住——!」海斗特意提高了音量,在阿婆耳边喊道。 「哎呀,嚷这么大声干嘛呀,我还没聋咧。」阿婆摆了摆手。 我和海斗都有些无语,刚才明明是她自己没听清,让我们重复一遍的,现在又说海斗说话声音太大…… 阿婆见我俩愣在那里,继续说道,「在这里写上姓名,按个手印。」 「喔……」 我和海斗依次写下了名字,阿婆看了看,将我们二人的名字分别用毛笔誊抄在两块木板上,挂在了门旁。 那里已经有四块木板悬挂着,上面也都写有字,想必是同住在青修寮的其他学生的名字吧。 阿婆随后便开门进了去,见我俩没有反应,她便示意道,「还愣着干啥咧,脱了鞋子,随我过来。」 我在门廊换下鞋子,仅着白袜,跟在阿婆身后上了楼梯,木板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整幢楼其实并不算大,二楼的尽头有两个房间。 就在我们准备跟着阿婆继续往三楼走的时候,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 伍 「阿婆,我要跟他换房间——!」 我几乎没有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像是眨眼间凭空出现在我的眼前一般。他一边扯着我的右胳膊,一边对阿婆喊道。 他有着一头少见的白色中长碎发,淡青色的大眼睛中闪着光亮,皮肤白皙,面容清秀,不,更准确的说法是长相可爱。虽然他说话的口气很凶,但是因为他的样子,让人反倒有些生不起气来。 他的个头比起我还要矮一些,上身穿着有着七分长的筒袖的青色棉质单衣,袖口宽大,下身则是一条深色的及膝短裤,赤裸着双脚,像是匆忙中跑出来的样子。 「不行,小浦得跟我一间!」海斗不等我回答,立马回绝道。 「哎呀,按照学堂的规矩,房间是不能随便换的,阿婆我也没有办法咧。」阿婆摊了摊手,语气比起方才显得更加柔和,像是在照顾白发少年的情绪。 「切,为什么我非得和那个结巴一个屋。」白发少年撇了撇嘴。 「结巴?」海斗挠了挠脑袋。 「噢,我说的是巴尔,你们看见就知道了,说话总是结巴,跟他一个屋子真是太——无、聊、了!」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海斗的一举一动,「呐,林海斗,跟我一个屋吧,我罩着你!」 「就凭你?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海斗上下打量着比自己还矮一头的白发少年。 「小希啊,我刚刚已经说了不行了,你就别搁这儿别歪脑筋了。你俩臭小子还不先跟我上来!」还没等海斗说完,阿婆便打断道。 「我说了,请叫我雷、少、爷——!」白发少年听起来有些生气,冲着已经上楼的阿婆喊道。 阿婆听罢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微微一笑。细细想来,虽然这个矮小的白发少年那样耍性子,但是阿婆的反应就像是看护自家的孙子那样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紧接着我和海斗随同阿婆来到了三楼,与二楼不同的是,三楼只有一间房间,走廊这边是一排斜窗,给人一种阁楼一般的感觉。 「就是这间了,地下一楼是温泉浴池…厨房和食堂在一楼…如有疑问可以来一楼大厅门口那间屋子找我。」阿婆说完这话,将两副钥匙交与我们手中,便慢悠悠地离开了。 海斗推开房门,我跟在他身后,整个房间的地上铺满蔺草编织而成的席子,而正前方是阳台。 左右两边的墙壁内各嵌有一个衣柜,衣柜的底层放置着整套纯白的卧具。房间的中间摆放着一个米黄色的矮桌,两个蒲团分别放置在左右两边,想必是供我们学习使用的。在阳台的左右两侧还分别立有一个书柜。 海斗绕过矮桌,拉开阳台的纸糊木门,迎面吹来一阵凉风。 「哇——!这么看去还是很不错啊!」海斗一边指着窗外,一遍扭头跟我说道。 我走到海斗的身旁,一同看去,翠绿的竹林随风摇曳,溪水泛着些许涟漪,湿润的凉风习习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在下面近处还有一个不大的庭院,应该是和青修寮的一楼相通的,周围立了几处「石灯笼」,水池边的「添水」不时发出竹筒敲击石头的声响,地上的石阶布满青苔,另有几个石桌石凳摆在那里。 其中的一个石凳上坐着一个稍显肥胖的男生,桌上摊开了一本书,应该是趁着凉爽在外面看书。 「嗨——」海斗一边挥手一边呼喊想要引起那名男生的注意。 男生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松开了手里的书,随后他抬头仰望,深棕色的头发因为过长而遮掩住了眼睛,他戴着特制的圆框眼镜,脸上还有些雀斑。在看到海斗和我之后,他右手微微举起又迅速放下,然后又把头埋了下去。 「什么嘛。」海斗小声嘀咕道,看起来对男生的冷漠有些微微不快,不过我倒是能够推测出,刚才那个举手的动作估计就是他的「打招呼」的方式了。 「他就是我说的那个结巴。」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吓了我一跳,我连忙回头发现白发少年站在我和海斗的身后,面露无奈的微笑。 「我说,你是猫嘛,走路一点声儿都没有!」海斗也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吓了一跳。 确实,白发少年走路真的是太安静了,一点声响也没有,我和海斗二人都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走过来,就像是刚才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那样。 「之前养成的习惯了。」 「对了,还没有问你的名……」 「叫我雷少爷就好了。」白发少年回答的非常自然。 「我说名字!你名字是就叫『雷少爷』吗!」 「哼,雷原希。」 「哈哈,怪不得阿婆叫你小希,挺好听的嘛。」 「林海斗你找揍——」雷原希一个直拳冲向海斗,而且动作非常的灵敏。 不过海斗好歹也在林家跟着天华哥学过武术的,凭借着本能的反映用手掌防护住,并且靠着力量优势牢牢地控制住了雷原希的拳头。 「嘿嘿,我说你别动不动就上手呀,况且你这点劲儿,再过几年吧。」 「切,不就比我大两岁吗,这就开始教育起人来了。」 「哎?等等,你才十岁?」 「是……有什么问题吗。本少爷就是这么天赋异禀,十岁破格参加并且通过学堂选拔的第一人——『雷家』,雷原希是也。」 「你是说……『八大道法世家』的『雷家』?」我惊诧地问道。 「我姓雷,自然是『雷家』的了。」雷原希有些得意的回应道。 我见海斗有些疑惑,便根据自己先前在书上读到的解释起来。 「明华国内有「八大道法世家」之说,分别对应八种法力本源,这八家每一家都在各自属性上排第一。虽然只有家族传承的氏族才会参与评定,但是能够跻身其中的,绝对可以说是明华国内最为强大的显赫世家了。」 「因为雷系本身的特殊性,人数很少,几乎所有的雷系道法师都姓雷,并且出身于『雷家』,因此雷家一直都是八大道法世家,从来没有哪一次被别家取代过,在这一点上,就连金系的『明宫家』都没有做到。」 「也正因此,雷氏一族也同样是潇湘府内的「三大家族」之一。不过听说雷家内部派系很是繁杂,光是所谓的本家就有好几处,更不必说分家,旁支和远亲这些了,似乎还有隐秘地不问世事的雷族部落。」 大概因为印象太过于深刻,我飞快地就对海斗说了以上的话语,甚至都忘记了这里还有雷家的弟子——雷原希本人在场。 「没想到你这家伙知道的还挺多,另外我得说一句,我可是其中一个本家的,和分家那些杂碎可不是一个等级的。」雷原希点了点头,像是表示对我所说的话的认可,言语里透着一股得意的神色,紧接着他微微抬起下巴,向我问道,「话说,你叫什么?」 我晕,和着他只知道林海斗的名字,不知道我的。 「叶浦。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林海斗的?」我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说这事呀……我来之前就听家里跟学堂有关的人提到过林海斗,说今年的新生里有个法力天赋极高的天才。」 「注意,这也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要说天才的话,真正的天才只要有我一个就好了。」 「不过我特地让家里疏通关系换到了青修寮来见识见识,那些老家伙又怕我惹麻烦,死活不肯让我跟林海斗一间,要不然我干嘛去求那个老太婆。」 雷原希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不掩盖自己的优越感。 「法力天赋极高的……天才?」我觉得海斗完美的抓住了雷原希说话的「重点」,这样的赞扬让他说话时的语气都有些飘飘然。 「哼,只是选拔测评的结果而已,如果我要是十二岁,早就轮不到你了。」雷原希耸了耸肩,对此表示了满脸的不屑。 虽然雷原希身形瘦小,样貌清秀,但是说话怎么……怎么听起来这么欠打。 「本天才就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啦。」海斗这个家伙还沉浸在自己的法力天赋得到学堂认可的喜悦中。说话也得瑟了起来,我感觉两人的对话要控制不住了。 「切,等开学之后我倒要看看谁才是天才。」还好这位雷少爷没有继续搭理海斗,下完「战书」就离开了。 此后,房间里只有我和海斗,他先是兴奋了一阵,随后也躺在他那边的席子上。这一路的辗转让我们都有些疲惫,甚至连睡铺都没拿出来,便趁着午后开始小憩。 ※※※※※※※※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敲门声。我从小憩中醒来,见旁边的海斗还在呼呼大睡,自己便起身过去开门。 「啊,是你。」 门口站着的就是我们之前在阳台看到的那个有着深棕色头发的戴眼镜男生,巴尔。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你好,我是……叶浦,算是风系的。」 「啊,你…你你好,我…我我叫巴尔,土系的。」他的声音细小,低着脑袋,仍旧看不见眼睛。 「唔,请……多关照。」 我本身也不善言辞,因为在林家无父无母的关系,从小便懂得了如何察言观色,尽量避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麻烦,除了海斗以外,也不敢和别人多说话,更别提聊天了,生怕会给别有用心的人留下任何的口实。 其实我多少有点理解巴尔,如果换成我自己说话不利索的话,肯定也会因此而回避和任何人的对话。 「那那…那个,刚刚才有人把你们的行…行李送到大厅了…阿婆不在所以我……来通知下……」他的脸颊有些发红,说话断断续续地,感觉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 「这样啊。我们一会下去取,非常…感谢。」我也有点紧张。 「嗯……」 说罢巴尔推了下眼镜,低头离开了。 我关上屋门,略微地松了口气,刚才的对话耗费了我相当大的精力,独自应付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倒是突然有些羡慕像海斗这样有些自来熟的人,周围的气氛很容易就会被他带动起来。 我低头看向海斗,这个家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就是睡觉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老实,这时已经横在屋子中间。 我蹲下身子,静静地注视着海斗清朗的面庞,他的头发是呈淡黄色,眼睛和嘴角还带着笑意。 这家伙的睡相看起来好幸福啊,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海斗这时忽然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然后就演变成了四目相对,我们彼此都是一愣。 「……」 「……」 「哇!哇!你,你竟然趁我睡觉时偷看我!」海斗像是吃亏了似的跳了起来,指着我叫道。 「刚刚刚,刚才在愣神想问题,谁知道你突然醒了。」我本能地向后跌坐在地,感觉脸上有些燥热。 「狡辩……」海斗一脸的不信,「嘛,算了,反正是小浦,以后想看直说哈哈。诶——像我这么帅气的人,确实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啧啧。」 「喂……」 我露出嫌弃的表情,不过玩笑归玩笑,我不得不承认,海斗确实有着一副阳光帅气并且充满活力的少年模样。 「对了,刚才有个人过来……」我借机转移了话题,把刚才巴尔过来的事情讲了下…… ※※※※※※※※ 陆 今天因为开学报道,阿婆特地在食堂亲自准备好了晚饭。 巴尔和雷原希貌似已经吃过了,就在我和海斗享用美食的时候,伴随着轻快而有规律的「咚咚咚」的响声,楼上跑下来一个人。 因为是背对着楼梯口,我还看不见是谁,不过我敢断定,这个人绝对不是巴尔(脚步不会这么轻快)或者雷原希(走路完全没声响)中的任何一个。 「听说今天有饭——吃——!」 我略带好奇的侧脸看去,这个男生有着一头夺目的红色短发,发质看起来很硬,发梢都向上翘着,说话的时候表情很夸张,一看就是一个活力十足,精力旺盛的家伙。 「啊!新的舍友!你们好啊——我叫冉阳杰!阳光的阳,杰出的杰。」 他看见我们两个的时候便迅速凑了过来,坐在海斗的左手边,说话间他的胳膊还搭在了海斗的肩上,看起来十分熟络的样子。 海斗吃的正香,连忙吞下口中的饭,先是指了指他自己,又之指了指我。 「你好……我叫林海斗,他叫叶浦,我们俩住在三楼。」 「你好。」我微微点头示意。 「喂,我说——你俩啥法力属性的?我是木系的。」 「我是水系的,小浦是风系的。」 「喔喔——酷啊,哪里来的?」 「我俩都来自白鸟城,不过你可能不大知道,距离鹤城不太远,你呢?」 「鹤城啊,听说过,不知道具体在哪儿。我家在「雨燕城」,也比较远,距离最近的重城应该是『鹰城』!」 潇湘府除了首城「星城」以外,其他的都是用鸟类来命名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面就包括三大重城:鹤城,鹰城和雀城。鹰城我记得在非常南边的地方,离八桂府都不远了。 冉阳杰说话间的功夫,从厨房盛饭好了饭菜,坐回饭桌,和我们一同吃了起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整个屋子里回荡着他爽朗的谈话声。两个人脑回路都跳跃的非常快,前一秒还在讨论饭菜口味,后一秒便说起习武来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从楼上下来,冉阳杰看见他来了之后,便一句话也不错,板着个脸。 那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比海斗,冉阳杰都要高上一头,在他盛饭菜的时候可以看到明显的肌肉,他的眉毛短且浓密,乌黑的头发也剃得极短。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岁。 这人并没有在我们的旁边坐下,而是坐在了另外一桌的远端,像是想要可以回避我们的样子。 「他是……?」海斗有些困惑,悄悄地问道。 在海斗因为好奇心过重而毫无顾忌的问出口的时候,我就感觉大事不妙。看起来冉阳杰曾经和他发生过一些不快的样子,显然这不是一个好的询问时机。 「罗哲,跟我一个屋的。」 「那——」 「我俩刚吵完,懒得理他。」 「额,这还没开学呢……」 「没办法,说到底还是身份不同,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的家里都是做什么的?」 「额,我俩是一家儿的,在城里经商。」海斗回应的时候瞄了我一眼,看起来是有点担心会提到我的身世,不过我对此倒觉得无所谓。 「一家儿?」 「啊,算是亲戚家的,关系比较近,从小就住一起。」 「喔喔,我家里是开铁匠铺的。那边那个可不一样,他家里可是『兵团』的,我可惹不起!」 「兵,兵团?!」海斗和我都纷纷一惊。 虽说南岳学堂是潇湘府唯一的道法师修习学堂,也预想到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却没想到之前刚遇见个「雷家」的,这下又来个「兵团」的。 自正德皇帝即位之后,明华国施行六部体制,军政由「兵部」管理,并按照地域划分「五域都督司」,分别为:东域都督司、西域都督司、南域都督司、北域都督司和中域都督司。 我们所在的潇湘府和更加往南的八桂府便属于南域都督司的管辖范围。而我们通常将整个兵部的整体称作「兵团」。 「我说,你们那边营商的话也多少遇见过吧,就兵团的那些找茬的,要保护费的。」冉阳杰一脸厌恶的看了一眼罗哲。 「额,确实…大家都说看见兵团的人得躲着点走,就怕摊上事儿。」 「对吧对吧!我们家因为是铁匠铺,免不了和兵团的打交道,有几次他们没钱连价都懒得开了,仗着武力直接把做好的刀枪给抢去了!兵团简直是一群败类!」 「这也太无耻了!!」 「咚——」 隔壁桌一声巨响,看去时罗哲已经大步走来。我心中大叫不妙,如果说真打起架来,别看我们这边三个人,结果真不好说。 「我承认兵团里确实有些人做得不对,但是!你不能因此污蔑整个兵团!」 「哦?那你倒说说,兵团拿来的那些钱都干啥花了。」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明华国南边就是兰羽国,很多士兵都在南境前线,守卫疆土!」 「哈哈哈哈,说的好听,谁不知道兰羽国已经十年多年没有来犯了。只怕是钱都没到南境,就被兵团里这些武官给吞了!」 听到这里,我简直钦佩冉阳杰的心直口快和侠义心肠,把一些我们都不敢讲的话讲了出来,兵团确实也有他所说的那些缺点,我也看到过林家的坊市被找茬,每个月都会缴纳一些保护费,但是大家都不敢反抗兵团的权威。 但是如果站在管理者的角度看,兵团也确实在看守着各个府和城的秩序。也是因为兵团的势力强大,才没有盗贼公然横行,大家才都守规矩。因为兵团在边境上的实力震慑,明华国才能安稳和平的度过这十七年。 「至少我可以保证,我父亲身为「上骑尉」没有做过那些事!」罗哲说的斩钉截铁,并没有因此而歇斯底里。 明华国内的兵团官级从上到下共四级,分别是「将军」,「都尉」,「骑尉」和「校尉」,「校尉」再往下便是没有官级的「士兵」了。其中除了「将军」以外,其他三级都有更细的「上」,「中」,「少」三档划分。而罗哲所说的「上骑尉」可以说是兵团中的中流砥柱的存在了。 「那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稍微有点身份地位就了不起……」 「这本少爷可就听不下去了——」 就在冉阳杰和罗哲争论时,雷原希忽然出现,并且插话搅了进来。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了趴在食堂窗外,在庭院里露着个脑袋的巴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呆在了那里,大概是在庭院里看书时听到了争吵声吧。 这下倒是好了,青修寮六人全部到齐,然而气氛变得更加的紧张。 「身份地位本来就是实力的象征,实力强的占据高位不对?如果换弱者坐那个位置上,那谁还听他的?」 「在我们雷家,优胜劣汰那是法则,强的一方就是本家,弱的一方就是分家,就要依附。如果你气不过,那就把人家的位置抢过来便是。就会在这里唧唧歪歪的算什么本事。」 雷原希伶牙利嘴,几句话下来真正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你不过就是碰巧生在雷家而已,有什么可嚣张的,要是你是个没半点法力的孬种,还能在这秀优越?」冉阳杰反驳道。 「我家也是经商的,虽然我了解的不多,但是兵团的有些士兵确实做的很过分的。即使没实力,那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有实力的士兵倒是自己赚钱呀。」 海斗这个时候也看不下去了加入了三人的争吵之中,原本好好的食堂乱作一团,一方是站在营商立场上的冉阳杰和海斗,一方是站在权势立场上的雷原希和罗哲,双方争论的不可开交。 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我想帮海斗说些话,但是我并非是能言善辩之人,这样的场景下恐怕刚说两个字便会被堵回去。 终于没过多久,争吵已经不足以发泄心中的不快,双方扭打在一起。 就因为在看待事情上的不合,就搞成这幅场景,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真的是太糟糕了…… 不想看到海斗刚到学堂的第一天就受伤…… ——我得去找阿婆! 但是,我刚一冲出食堂门口,便发现阿婆已然背靠在墙边,一副早就站在那里的模样。 「阿阿阿婆,里面打起来了!赶,赶紧帮忙阻止吧!」 虽然阿婆看起来年迈孱弱,不过毕竟青修寮管理员的身份摆在那里,有阿婆呵斥他们几个应该是会听的吧。 「我又没聋,早听见动静了。」 「那…那为什么不……」 「几个毛头小子,意见不合早晚都得打一架。等都挨了皮肉之苦我再进去叫停……」 阿婆不慌不忙地说道,看来是因为长年当管理员已经对这些事有了经验,见怪不怪了。 听罢我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愣在那里。又过了没一会儿,阿婆方才准备进去,然而在她临去之前,却留给我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有时候啊,只有争吵过,甚至打过架,才能知道什么是对方真正重视的……如果一直憋在心里,有时是传达不到的……」 就这样,四人的扭打在阿婆的出手震慑下,被成功终止。 雷原希在上楼前冲着我们这边比了一个挑衅的手势,罗哲也是一言不发的出去了。冉阳杰,海斗和我一起留在大厅。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海斗在和同龄人的打架中占了劣势。 雷原希身形瘦小,在刚才的扭打中只凭借敏捷的速度出其不意地偷袭了几下。而罗哲则是完全靠力量优势,在以一对二的情况下打的旗鼓相当。更何况海斗还是个打架的好手,不愧是兵团子弟。 ※※※※※※※※ 约莫戌时前后,冉阳杰,林海斗和我各自拿着浴衣一同前往地下一楼的浴池。 经过晚饭时发生的事情之后,他俩的关系看起来更熟络了些,下楼的路上都有说有笑的,就好像两人都察觉到了对方是「同一路的人」的感觉。 虽说林家在白鸟城也是大户人家,与铁匠铺自然不能等同,但是在有权有势的人眼里,这些都是偏远小城的不起眼的小角色。可能就是这样有点相似的背景情况,更容易让人感同身受。 不像雷原希那般说话时总是挂着高高在上的口气,也不像罗哲那样总是讲一通大道理的正经发言,如果让我来选择留在海斗身边的朋友的话,我应该会选择冉阳杰吧。 刚进到更衣间,海斗便迅速脱得一丝不挂,仅右肩上搭着一块白色毛巾,因为一直有在学武锻炼,身上呈现出细微的肌肉线条。由于刚刚那一场架,原本白净的身上挂了几小处淤青。 冉阳杰也紧跟着换下了衣衫,可能是因为在铁匠铺需要帮忙,尤其是上身的肌肉线条稍显明显,肤色比海斗的要偏黑一些。 「快点!我先去洗啦!」海斗哼着小曲拉开浴室的门,我随即感受到氤氲的雾气涌了出来。 我一边漫无目的的思索着,一边慢悠悠地脱下身上的衣物。随后我赤身裸体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不是漆黑色,而是近乎青灰色的偏长碎发遮住耳朵,暗紫的瞳色,细幼的眉毛,瘦弱的身材,皮肤白的像是女生。 ——对比起来真的是太明显了...... 「小浦!干嘛呐!」浴室里传来海斗的叫喊。 「来了...」我拉开浴室的门。 「这个温泉感觉真不错呐——」 「喔——我感觉全身心都放松了!」 林海斗和冉阳杰两人这时已经泡在温泉中,兴奋地在那嚷嚷着。 我径直走到流水渠旁的石凳上坐下,洗净身体和头发后,方才泡入浴室中间的温泉中,坐在海斗这一侧。 之前在林家住着时,只有去凌水谷时,才体验过一次温泉,没想到在南岳学堂,就在自己住的青修寮里就可以享受到这种待遇,不愧是潇湘府内唯一学堂。 地下温泉不断涌出热气,仿佛能够卸去所有的疲惫。 ...... 夜晚,铺好被褥,在青修寮这个全新的地方睡觉。房间另一边的海斗已经睡着,窗外传来细微的叮咚声响,些许月光洒在阳台的纸糊木门上。 这是我完全没有设想过的场景,明天是正式开学,往后的学堂生活会是怎么样我更是想象不到。 不过,不论我自己怎样。 我只管陪在海斗身边就好了。 正文 三章 幽玄之棋 绯红落叶飘散 · 上 壹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清晨,我换上了学堂的统一学服。 学服的样式与先前选拔时候看到的装束相似,但是颜色和样式上却又有些不同。整个外衫是青灰色的,背后仍旧带有南岳学堂的纹章。类似直裰的内衫上衣呈深黑色,下身的胯裙则带有浅紫色图案。腰部系着的布带被外衫遮住,藏到了里面。 我和海斗、冉阳杰三人一同吃过早饭之后,便前往南边的研学院。即使不熟悉路线也没有关系,因为从住食院出来的,全是赶往研学院的学生,因为道路不算很宽,路上甚至可以用拥挤来形容,就这样我们顺着人流缓慢地步行前进。 虽然大家都是身着青灰色的学服,但是我还是发现了一些细节地方的差别。比如说,只有我们这一期入学新生的胯裙图案是浅紫色的,外衫袖口的长条图案以及纽扣的系带是淡蓝色的。看来学堂是用不同的颜色来区别每年入学的学生。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我们便抵达研学院,这里似乎距离南阳门不算太远。一幢别致古雅的青瓦楼阁依山势而建,门上方刻着「初学馆」字样。楼前面贴着几张告示,周围挤满了新生。我们也跟着挤到了前面,只见每张纸的最上方依次写着「金」,「木」,「水」…… 原来这是按照法力的属性进行分系和分班。 「啊,我是第一个,我在水系一班。」海斗仰着脑袋看着水系的那张纸。 「木系一班。」 「额……风系一班。」我也在风系的那张纸上找到了我的名字。 与此同时,我也留意了下其他各系的名单。总的来看,金系和雷系的学生都很少,还不到十人的样子,冰系和风系的各有一个班,二十人左右。而水系和火系都分别有两个班的学生,木系和土系就更多了,有三个和四个班。 在这之后我与他们二人在初学馆的大堂分开,沿着右边的走廊一直向里走,找到了风系一班的上课教室。 教室的地面同样铺着草席,每张古朴的书桌上都放有听学用的笔墨纸砚。此时屋内已经坐着一些学生,几个性格活泼的学生三两地围在一起,像是在相互认识,形成了热闹气氛的中心。我飞快地环顾了一圈,想要寻找一个不起眼的安静角落。 随后我迅速的做出决定,径直坐到了倒数第一排临近窗户的位置。我的前面坐着一个茶色短发女生,她丝毫没有受到教室吵闹氛围的打扰,右手拄在桌上,侧头安静地注视着窗外。 我沿着茶色短发女生的视线方向望去,初学馆周围的庭院里开满了矢车菊,长椅上坐着一个女生,头发中等长度,不知是否是阳光的原因,发色是淡淡的蓝色,与矢车菊的花色完美调和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属于自然的神秘气息。 就在这是,上课的钟声从山顶的本堂传来,门口走进来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男子。整个班级瞬间变得极其安静,男子在全班目光的注视下,信步走到讲台前边,脚步声在教室中回荡。他拥有与常人不同的气势,之前在白鸟选拔会场时,沈正阳也是散发着同样的气息。 「同学们,我是伊吹武,风系,是你们风系法术基础课程的老师。」男子说话时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底下的人都一声不吭的等着伊老师接着讲,「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成功通过选拔的...但是,你们实际是借助了法具的力量…如果想要真正成为道法师,还需要不断的修行…当然,这也是我们学堂存在的理由。」 「下面,我们开始上课。所谓法术,便是对自身法力的应用,必须要借助某种具备『符文』的媒介,通过『吟唱』,将法力注入法术回路,完成法术的释放。但是,你们目前首先要做的是,掌握自身内在的本源法力,做到对法力收放自如……」 因为之前多少有在书上看过一些相关的内容,一节课下来并不算太过辛苦。但也可能是学堂考虑到我们还在入学的适应阶段,往后的难度估计会有所提升。 伴随着钟声响起,我们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伊吹武老师离开,不少学生也急着结伴去吃饭。 「小浦!」 就在我收拾书本的时候,门外传来的清朗而又熟悉的声音。我扭头看去,海斗正在后门门口的地方冲我挥手,冉阳杰则是倚靠在对侧的墙上。 随后,我们三个一同回到住食院,在「第一食堂」吃了午饭。考虑到这里学生的家境相差悬殊,学堂特地开设了三个食堂提供免费的饭菜。当然,在住食院的主街上也开了各种风味的收费餐馆,供给家境优渥的学生以及学堂的老师来享用美食。 午后,青修寮的房间内。 「呼,要是上一整天课的话,可真是够呛!」海斗慵懒地坐在席子上,接着打了个哈欠。 按照课程安排,这一个多月的下午时间都是自行冥想,主要用来感知法力本源和控制法力的收放。 「你这刚一上午就不成了,也太弱了吧!」冉阳杰坐在海斗的旁边搭话道。 「呵,那说明我上午听的用功!」 「我看怕是中午吃多了想睡觉吧!」 「你别说,这里的饭菜真好吃!这还只是食堂的饭菜,如果要是那些餐馆的话嘿嘿嘿。」海斗一边说一边想象着美味的佳肴。 「嗐!那些餐馆都是给有钱的人去的,咱儿哪去的起。」 「那倒也是,去个几次钱就花光了。」 「你好歹还有点零花钱,真好呐。」 「不,我没有。」 「啊?」冉阳杰一脸疑惑的看着海斗。 「我父亲知道学堂吃住全免,一点都没给我,怕我乱花。」 「那你哪里来的钱?」 「不过——以防万一,我猜……他肯定偷偷给小浦留了点备用金哈哈哈!」 糟糕,还真被海斗这家伙给说中了,临走前的那晚,二伯确实悄悄给我塞了点钱,说是保险起见,有急事的话可以用。 「嘿嘿,小浦,我猜对了没有呀——」 我原本坐在他俩的对面,也就是中间的桌边看书。海斗一边说话一边爬到我的跟前,借着身体的惯性用手肘戳着两下我的腰窝。 因为非常的痒,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我推开凑到我跟前的海斗。 「别闹,才没有这回事……」 「哈哈哈,小浦最好猜了,一说谎话就会脸红。」 「啊。」因为海斗的话,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脸红了。 这时冉阳杰在一旁不知怎的忽然笑了起来,我和海斗同时扭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只是第一次看见叶浦笑,有点吃惊哈哈。不过话说,你俩的关系真好呐,就像亲兄弟一样。」 「那当然!我和小浦可是从小就一块长大的,亲如兄弟!」海斗一脸的骄傲。 听到海斗的话我估计脸应该更红了,我低下了头,试图转移话题,「好了,小睡一会儿吧,下午还要修习。」 「也是,都有点困了。你要在这睡吗?」海斗看着身旁的冉阳杰。 「成……成吗?」冉阳杰有点惊讶。 「显然没问题啊!这地方也不小,咱俩稍微挤挤就搞定。」 「那太好了!完全不想回去看见那家伙的臭脸。」 「哈哈,小意思,我们这儿中午随时欢迎。」 等我午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海斗的头和脚整个调换了方向,其中一只脚还蹬到了冉阳杰的脖子。我想若是冉阳杰现在醒来,看见现在的状况,会不会后悔在我们这里睡…… 然而,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下,冉阳杰仍旧睡得很稳。 …… 下午的时候,我们三人来到西边的清修院,各自进行冥想,学习感知法力本源和法力的收放。笔直的竹林环绕着我们,朝着天空无限伸展。我闭上眼睛盘坐在地,阵阵的山风吹动竹林,发出簌簌声响。 当我静下心来的时候,原本漆黑的眼前会渐渐出现朦胧的细小白色光点。我想,这大概是因为那次选拔的缘故,让隐藏在潜意识中的法力本源得以稍微显露出一些痕迹。然而,只要稍微有些分心,微弱的白光便会消失不见,像是被吹灭的蜡烛一般。 这便是我们现在需要做的,让身体本能掌握住法力本源的所在,使得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感知到自己的法力本源。虽然听起来比较基础,但是对于刚刚接触的初学者来说,显然具有一定的挑战性,就连老师也说能,做到这一点的话最快也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 然而,开学之后的第三天傍晚,在与海斗和冉阳杰一同去吃晚饭的路上,海斗冷不丁的吐槽道: 「啊啊啊——好麻烦啊!我感觉这破光一直在照着我!」 「什么光?」 「就那个练的呀。」 「你是说……法力本源?」冉阳杰弱弱地问道。 「是啊,都不能安心睡……啊,冥想了。」 「……」 「……」 海斗说完这话,我和冉阳杰都瞬间呆立在那里,和着这个家伙就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做到了随时随地的感知法力本源的存在了。 海斗看着沉默的我们,反倒一脸疑惑,在冉阳杰一通解释之后,他才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感叹道,「啊!原来是这样啊!」 「你小子上课到底在听什么呀!」冉阳杰从身后一把勾住海斗的脖子,又气又羡慕地调侃着。 「老师讲的太复杂了啊!」 真是个后知后觉的家伙…… 我想大概是海斗的法力天赋,也就是自身法力含量太高了,更容易感知道。就好比是在黑夜里感受一个还是一大捆蜡烛亮度的区别。 虽然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是我也为此感到十分欣喜。没过两天,在得到了水系一班授课老师的当场确认之后,海斗打破最快纪录的事情迅速流传开来。 「林海斗」这个名字瞬间便在我们第17期新生里成为了传说中的「天才」。 ※※※※※※ 经过一楼食堂的那次争吵之后,冉阳杰和海斗除了上课的时候几乎是形影不离。即使是我们三个人同行,也会是他们两个在聊,而我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虽然我很难加入他们的对话,不过,看见海斗脸上总是一直洋溢着笑容,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与冉阳杰同一房间的罗哲,我们很少遇见,大概是刻意跟我们的作息时间错开了。即使是偶然撞见的时候,他也只是面无表情的路过,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倒是雷家的小少爷,雷原希会偶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们的跟前。 「嘿,这不是林海斗嘛!」 就像这样,他打招呼每次都会只朝向林海斗一人,而我和冉阳杰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这一次他又是令人毫无察觉便出现了。 「听说我们的林天才刚过两个星期就能自由收放法力了,不错嘛。」 「你来干嘛?!」冉阳杰立马挡在了海斗的前面,叱问道。 「这里可是青修寮,我为什么就不能过来?而且,我又没跟你说话,我在跟我们的天才说咧。」 雷原希说话间迅速绕过冉阳杰,直接闪到了海斗的身旁,而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好麻烦啊……」林海斗见状也没有慌乱,只是挠了挠后脑勺,「我说,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呀?所以才老是找我们呀。」 「你说什么——?!朋友?哈哈哈,本少爷才不需要朋友那种廉价的东西。学堂里的大家可都是竞争对手,谁的实力强,谁就能获得最多的资源,这原本就是一场零和游戏,只有站在学堂顶端的人才是胜者,而你却在这里说什么朋友?!」雷原希原本清秀的脸庞此时看起来有些冰冷。 「也罢,我现在也已经掌握了法力本源,我们的『大天才』就在这里和他们两个玩美好的友情游戏吧。」 雷原希说完轻哼一声,嘴角咧出一丝冷笑,然后又消失不见了,一时间我们三个都陷入沉默。 「唉……我就说这个家伙很麻烦哎,总是缠着我。」海斗叹了口气。 「还不是因为你现在可是新生里公认的天才,而那家伙自认为他才是唯一的天才,所以估计早就把你当作对手了。不过有一点他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学堂的主要目的虽然是为了培养道法师,但总共的资源就这么点,自然是先紧着有潜力的人培养了。」 「哎——?!是这样吗?」 「那也只有像你这种笨蛋才没意识到吧。不过我们才第一年,区别应该不算大。」 「等等,你说谁笨……」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雷原希不愧是雷家本家的,两周就能掌控法力本源已经赶上之前最快的记录了,再加上他还要小两岁,如果没有你的话……估计引起轰动的就是他了。也就是因为你的先天法力本来就超高,所以才能这么悠哉,啊,我也得加把劲儿了才行啊。」 「我哪里悠哉了!我也有好好努力修炼啊!我还想着等真正毕业成为了道法师,咱们就可以一起去冒险了!!」海斗的两手重重地拍在冉阳杰的双肩上。 「……」 「是不是想想就很激动!」 「并,并没有。」冉阳杰像是被海斗极其强烈的冒险精神给吓到了。 「我在我们那个小城都快憋疯了,光是来学堂就见识到了好多有趣的,一想到这才仅仅只是潇湘府,就觉得特别的兴奋啊。」 「完全搞不懂……听起来很潇洒就是了。不过我就不行了,我在家是大哥,得回去早点赚钱。」冉阳杰摆了摆手。 「切,反正我还有小浦陪我去!之前约定过的吧,是吧是吧?」海斗扭头看向我,像是在确认一般,他的嘴角仍带着笑意,澄澈的眼睛在闪闪发亮。 「嗯,是的。」我用力点了点头。 「你……」冉阳杰说了一个字后便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我,他的眉头紧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 「怎么啦,你这人啊,你不去还不许小浦陪我去嘛!」海斗见冉阳杰沉默不语,插话道。 「……唉……没什么。」他叹了口气,然后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我想在刚才我回答的那一刻,冉阳杰可能模糊地察觉到了我的心境。 ——只要你还需要我的存在,我就会竭力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如果有哪天不被需要了的话,那么我的意义也就结束了。 ※※※※※※ 贰 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已是十月份的伊始,我们已经逐渐适应了学堂的节奏和氛围。 趁着星期日休息的时间,我同海斗、阳杰两人一同在住食院里闲逛。虽然主街上的餐馆,食堂和店铺都已摸清,但是院内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 主街以外的地方大多是学生们居住的学寮,像是我们的青修寮便是其中一个。学寮大多依凭地势而建,像是要与周围的环境相融合似的。除了学寮以外,这里还零星散落着几个花园以及活动的空旷土地。 眼下我们碰巧来到了一个很小的花园,之前因为没有走过这条路,所以才一直没有发现这里。花园的四周围绕着修葺整洁的高大灌木,而在花园正中央的位置,生长着一颗古老的枫树。此时的枫叶被染的正红,辉映着秋日的暖阳。 枫树下面放有一个方形石桌和两个石凳,我和冉阳杰在远处看着红叶,而海斗则又好奇的凑近去瞧个究竟。 「啊!这……」海斗指着那个石桌喊道,「快来,这里有围棋!」 ——围棋?! 等我走近时才发现,这石桌上刻有交叉的格状棋盘,黑白二色两盒棋子摆在了上面。 「竟然有围棋……」我喃喃自语道。 记得以前在林家的时候,海斗也时常找我来下围棋。最初的时候我俩都不懂规则,还是教学的老先生看见了才告诉了我们基础的规则和下法。虽然围棋的规则十分简洁,但是小小的棋盘却有着千万种变化。不仅要思考自己一方棋子的情况,也要考虑对弈一方落子的想法。无论是战术上的博弈,还是攻防的快速转换,都能体现在这棋盘之上。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围棋。但凡是不能去外面玩的时候,海斗便会拿着围棋来找我。 「呐,小浦!来玩一把吧!」海斗看起来跃跃欲试。 「你俩会玩这个啊,好玩吗?」冉阳杰询问道。 「额……」 若是换作在林家,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开始下棋。但是,眼下却是在南岳学堂,海斗他可是新生里的风云人物。单单是走在主街上,我就能感受到周围各种人打量的目光,有的带着好奇,有的带着羡慕,也有的则带着敌意。 我环顾四周,花园里除了我们三个以外还有两个学生,这里虽然不是主路,但是仍然不时会有学生路过。我实在不想因为下棋引起什么风波,给海斗造成影响。 「小浦,这可不像你呀,快坐下来,咱就下一局。」海斗已经坐在了石桌的一边。 「改,改天吧……」我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少说废话,坐下。也让我这个不懂的见识见识。」冉阳杰看我犹豫,一下子把我按到了对面的石凳上。 海斗在跟冉阳杰简单讲解了基本规则之后,率先落下了黑子。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想着这棋怕是躲不过去的了,便也拿起白子,与海斗下了来起来。 不过还真是有些日子没有下过棋了。 海斗的下棋风格就如同本人一样,可以说是随心所欲,横冲直撞,就像是凭借着直觉,想到哪里便会下到哪里。而我下棋的时候,则会前后思考各种的可能性,做好最坏的打算。 照他自己的说法,下棋就像是打架打仗一样,曾经印象很深的一次,他在落下一个黑子之后,解释着棋局说道。 「这里的就是我现在的疆土!」 「那里便是深入敌方的小型堡垒!」 「而那里还是正在争夺的未知大地!」 俨然脑补出上战场杀敌的场景来…… …… 在从书上掌握了一些下棋的技法之后,我感觉很容易便能看透海斗的想法,无论是进攻和防守,都很有他直率的风格,因此,想要赢下来也不是很困难。 但是,在我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之后,我便瞬间改变了自己想法。我想要在他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故意输给他,让我们之间的对弈显得旗鼓相当。 如果要是海斗一直输的话,想必他也不想再找我下棋了,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而另一方面,能够借着下棋,陪他打发无聊的时间,光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我很高兴了,输赢对于我来说反而没有太多的意义。 …… 眼下棋局已经进入收官阶段,然而此时石桌旁边早已经围满了学生,大部分自然都是新生。 我先前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连林海斗下棋,都能引来一群好奇的人围观,他们的小声私语不绝于耳。 「呐,这个人是谁?」我略微抬眼扫过,说话的女生有着深蓝色泽的波浪长发,额头前面的刘海也向两侧吹开,露出细眉。 「林…林海斗呀,咱们这期新生里的那个天才。」她旁边的棕色短发女生回应道。 「原来他就是。」 「噢对,上次你不在,之前我们还去水系一班偷偷看过咧。」 我又将目光转回棋盘上,旁边的几个女生似乎也加入了闲聊。 「主要是……长得也很帅啊。」 「我就猜到,这是你的类型!」 「嘘……」 …… 想必现在站在这里旁观的全部是冲着海斗过来的,或是想看看他真人长什么样,又或是看看天才下棋如何之类的。 如果要是海斗输了的话,会影响到他的形象吧…… 不过,从下棋最初的布局开始,我便做了可能会发生这样情况的最坏打算,尽力让棋局看起来旗鼓相当,中盘阶段开始海斗持黑的一方便开始显露小幅优势,如今只要营造出海斗在收官阶段酣畅淋漓地赢下对弈的结果就好。 大概是因为我们两人下棋的次数很多的缘故,海斗的棋力也有了很大的涨进。单看现在的棋局,我想就连围棋好手应该都难以发现是我故意为之,并会认为海斗很会下棋吧。 「我输了,黑七目胜。」海斗这一颗黑子的落下,我宣布了自己的败局。 「哈哈,中盘的时候太险了!唉?怎么这么多人……」 只能说海斗的专注力太强了,这么多人在都没有注意到。 「都散了,散了!」冉阳杰见状嚷嚷道。 围观的人群此时方才散去,几个离去的男生边走边讨论着。 「没想到林海斗下棋也这么强,真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太强了……」 「哈?他怎么就赢了呀?」 「你刚才站半天看啥了!」 …… 收拾好棋子之后,我们正准备动身去其他地方逛逛。 此时,微微凉风吹拂而过,我蓦地转身回望那石桌,两片枫叶飘荡着落到棋桌上。 一片叶子已经红透,另一片却还挂着些绿意。 ※※※※※※ 叁 经过不断地冥想摸索,我也总算是在第四个星期做到了掌握法力本源和自由收放法力这两项基础。大概因为我很容易受到周围环境因素的干扰,实现前者耗费了我绝大多数时间,而至于自由收放法力,对于我来说似乎实现的还蛮快的,最后比冉阳杰也就晚了几天的时间。 在经过伊吹武老师确认掌握之后,我拿到了一本叫做「画符习册」的东西,就像提早完成的海斗他们当时所拿到的一样。 因为天赋资质不同,大家修炼的进度也不尽相同。所以课程的进度都考虑了历年经验的中位数。同时为了避免天资好的白白等待浪费时间,学堂也会给予早早完成的学生额外的修炼。 而这次的额外修炼便是「画符」。 所谓画符,便是将「符文」也就是「法术回路」映刻在通常作为「媒介」的纸上,形成施法时可以用的「纸符」。在正式的施法的时候,只需要注入法力,加以吟唱,法力自然会沿着法术回路流动,就像是水渠里的水一样。 当然,我们现在做的只是简单的练习,远非是严格意义上的画符。 我在青修寮的房间里翻开「画符习册」,每一页上都已用墨迹印好各个符文的样式,而我要做的便是借助学院特制的毛笔,努力将法力注入其中。这样既可熟悉基础符文的样式,又能熟练法力的收放。 然而,仅仅是这上来的第一笔,便耗费了我一刻钟的时间。感觉就像是用墨笔练字一样,很难把法力控制到那么精确,但是我能一点点感受到自己的法力在流失。 法力与墨迹没有吻合的地方会变成朱红色,用来提示哪里画错了,听老师说,如果正式画符的话,有时仅仅是细微的一些偏差,都会造成法术威力的减弱甚至是整个法术回路的失效。 「哇,小浦,你控制的好好啊。」海斗从外面回来时,瞥见了我的画符习册。 「有、有吗……」 「真的呀,你看看我最初的练习这几页,感觉法力太多了,完全控制不住,总是画多。」海斗翻开了他的画符习册,前几页上几乎满篇都是红色,后面才逐渐好了些。 「确实哎,我最开始时也不行。」冉阳杰这时也凑了过来。 「看来小浦意外的很适合画符哇!」海斗兴奋地说着。 「意外……」 「那是叶浦他心细,跟你这种毛躁的家伙完全可不一样咧。」冉阳杰又发起了新一轮的贫嘴模式。 ※※※※※※ 随着班里一半多的学生都能掌握法力本源、做到收放法力之后,为期一个多月的下午自主冥修如期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公共课程。 其中不仅仅是法术相关的,还包括了历史,体力,武术等各方面的课程,而且,由于这些课程对于法系没有区别,所以往往是几个班的一起上课。 今天下午的首次历史课,便是我们风系一班和火系一班、土系三班的学生一同上课。而海斗和冉阳杰两人今天则是体力课,也正因此,此时只有我一个人单独前往初学馆的一号堂屋。 眼下初学馆的布局已经很是熟悉,在这个走廊的尽头左转便是。然而,我刚过转角,一个令人讨厌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田家的田子琪。 对方显然也是有些吃惊,没想到在这里好巧不巧的撞见,不过他旋即恢复常态,扬头从我身旁走过,同时轻蔑地说道: 「之前让你们侥幸逃过一劫,下次有你们好看的。」 我几近怒火中烧,握紧了双拳,之前在鹤城边境遭遇山贼的那次事件,对于我和海斗来说,真的是生死一线。我死死地盯着正要离去的田子琪,想要反驳回去,但是我的理智却告诉我,在学堂里与他说这些毫无意义。 上个星期我和海斗收到了林家寄来的信,信上说天华哥回去后把事情原委如实禀报之后,林大伯大怒,派人追查到了山贼藏匿的所在地,并亲自带着一众强将端了那帮山贼的窝点。 至于田家那边,在那次策划山贼的行动失败之后,便龟缩和收敛了很多,而林家也因为没有拿到任何田家在背后怂恿的证据和把柄,不好直接对田家发难,不过,这笔帐肯定是已经记下了的。 这一个多月以来,因为大家都在自己的法系班上课,所以完全没有撞见过田子琪。 而这次却是因为公共课程,田子琪所在土系三班也要一起上课,真是让人晦气。 我整理了下思绪,轻叹口气,继续前往一号堂屋。堂屋比先前我们单独上课的房间都要大很多,感觉可以容纳百人。整个屋子依着地势为阶梯状,中央的位置最低,这样即使在远处的学生也能看清和听清。 我找了个位置坐好,环顾四周,发现了坐在右前方不远处的火系一班的江瑶。虽然换上了学堂的学服,但她那火红的长发和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仍然很容易辨认。 她无时不刻不散发着一种旁人勿近的气场,虽然面庞标致,但却给人已冷厉之感,也正因此,她的四周没有坐一个人。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坐在屋子前排的田子琪的目光。他与三个学生坐在一起,像是很要好的样子。然而,他却略带戏谑的看着我这边,向他的同学说这着些什么,尔后其余三人也一同望了过来,并且夸张地笑了起来,就像是在附和他一样。 不用想,看那神态肯定是在说我的什么坏话。 我别过头去,不想因为这事扰乱自己心态,所幸上课的钟声很快便传来。 历史课的古荣老师在做完基本介绍之后开始了本节课的内容。 「我们学堂开设历史课的原因,主要是想让大家知道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吸取先人曾经的教训和经验,只有这样大家才能以史为鉴,少走弯路。我会沿着历史时期,从最初的远古时代,一直讲到如今的明华国时期……」 「远古之时,也就是在法历元年之前大约五千年的时候,凶兽和灵兽是这片『亚达尔大陆』的共同主宰,双方势力相当,最后达成妥协分别占据大陆的一半,也正因此,才有了现在高耸而难以逾越的『朱拉齐尔山脉』。」 「不幸的是,山脉的东边的这片土地被凶兽们占据。它们在这片土地上相肆虐,繁衍,甚至相互残杀,形成了极其可怕的『上古八大凶兽』。而人类在那时便已诞生,虽然先人们拥有着近乎完全的道法血脉,但仍然是大陆上的弱者,难以与强大的八大凶兽抗衡,只能在夹缝中残喘。」 「不知是何时,以『上古八大凶兽』为首的凶兽们跨过山脉,对西方的『灵兽百门』发动了侵袭,打破了大陆上的平衡。在这次『百年凶灵大战』之后,凶兽开始肆虐于整个大陆,灵兽四散归隐,而人类也濒临灭绝,形成了漫长的黑暗时代,直至寒潮的降临……」 …… 古荣老师从最初的远古时代讲起,内容很是详尽细致,与我在书上看到的大体上吻合,还留意到了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听着老师娓娓道来的讲课,我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下课钟声的响起。 因为不想撞见田子琪等人,我下课后便迅速离开。由于海斗的课程安排与我的出入很大,不方便再像先前一样结束后碰头,我便自行在住食院的食堂解决了晚饭。晚上我独自一人在青修寮里做画符的练习,晚些时候海斗方才和冉阳杰回来。 「哈哈哈哈哈,还是我赢了吧。」海斗爽朗的笑声从走廊里传来。 「那是我最后大意!」 「输了就是输了,别找借口!」 「下次,下次我一定赢回来!」 「吱呀……」屋门被推开,海斗他们两个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 「嘿,小浦。」海斗见我在房间,打招呼道。 「你回来了。」我应道,尔后突然想到今天碰见田子琪的事情,便想要提醒他注意安全,「今天……」 然而我的话刚出口两个字,就被冉阳杰打断,他们两个接着刚才的话题聊了起来,而我则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呆立在那里。 这一瞬间,我仿佛觉得自己被排除在他们二人以外,就像不存在一样。 此时的我与这个房间的欢闹气氛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带着一种浓烈而又粘稠的压抑感。 我随便搪塞了一句便离开了青修寮,准备出来透透气。我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前往哪里。原先在白鸟城的时候,若是海斗在的话,要玩什么都是海斗决定,我跟着便好。倘若海斗不在的话,我便通常宅着看书看棋谱。眼下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我叹了口气,心想,还是随便走走吧。 因为只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我出了住食院后,便朝着平时很少有人出没的清修院走去。清修院坐落于雷钵山的西部,只有中央有一座藏书阁,藏有南岳学堂所有的书卷,而在周围零星散落着用于修习的方亭。 我抬眼看去,夜幕渐渐降临,月明而无云。 ——不如…去西柘湖边看看 我忽然想起报道那天,湖边开满了木槿花,而如今,深秋已至,不知此时那里又是怎样的景色? 我沿着通往西柘湖的甬路阶梯拾级而下,落叶挤满了台阶,两旁的「石灯」此时已经亮起,灯笼是石制的落雁样式,凭借里面火焰的光亮照亮路面。 据说这火焰是由法术施放的,符文刻在火焰下方的那个六瓣花形的火焰坐台上,每个石灯通过石柱和石柱里面的金线在地下连在一起,然后在每天日落快要入夜的时候,由法力属性为火的道法师,通过吟唱,并注入少量法力即可。 终于来到了西柘湖旁,曾经盛开的木槿花早已过了花期,一片萧索。偶尔会有秋风卷起片片落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而在无风的时候,湖面倒映出夜空中的明月。 我驻足在这里,放空心神,感受周围的一切。 忽然,耳边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迎面出现一个人影。那人穿着学服,低着头缓步向前,看起来是要沿着台阶回去。 因为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湖边出没,我也有些慌乱,正在犹豫要不要躲起来的时候,我的动作反倒引起了那个人影的注意。 「啊。」 说话的是一名女生,她的声音轻柔,清澈,好似不含有一丝杂质。 借着光线我看清了女生的大致面貌,她……她不就是起初我在西柘湖边看到的那名貌似来自显赫氏族的少女吗?我记得貌似叫「知月」…… 「不,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匆忙解释道。 「没,没事。」她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走上台阶,姿态优雅。 待到知月的身影渐远,我也准备返回住食院,然而此时我发现甬路台阶上有一个白色东西。我捡起来才发现那是一个白色的布缝兔子玩偶,半个手掌大小,十分可爱。 想必这是刚才知月匆忙落下的,我连忙快步向着台阶上方跑去,所幸她还没有走远,没过一会便赶上了。 「那个……」 她听见我的声音转过身来,一脸的疑惑不解。 我待呼吸略微平稳后,把手中的兔子玩偶拿到她的眼前,说道,「这个是不是你落下的?刚才在台阶上发现的。」 「啊…是的……真是太谢谢了……」知月浅浅一笑,接过玩偶,并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没什么,那……晚安。」被这样郑重其事地感谢,我反倒有些羞赧。 「嗯。」知月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才疑惑起来,她这么晚还呆在西柘湖那边是有什么原由吗? 不过,她的双眸倒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石灯光亮照映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 正文 三章 黄泉之梦 凛冬祸歌将至 · 下 肆 「新元祭」总共休息了十二天,年前六天,年后六天。 正月初七,立春。 万物苏醒,雷钵山也抹上了一层浅绿色。 学堂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学生们继续每日上课,并且因为正月中旬的学期测评,叶浦忽然感觉变得非常忙碌。而这个测评主要考察的还是学生的各项情况,包括法力,法术,符文,本草,体能等。 另外,如果那时还是不能感知到法力本源,就会被学堂劝退,但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叶浦之前还在担心能不能通过这项测试,不过所幸现在已经能感知到法力本源了,这稍微缓解了他忧虑的心情。 叶浦和海斗自那之后又恢复得像往常一样。通过海斗的介绍,叶浦算是认识了岛田凛,而海斗也同样认识了宫知月。然而,也就仅仅只是认识而已,何况目前大家都在忙于修习,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风部二班这边,叶浦仍旧被其他学生无视,所幸没有什么需要两人或组队合作的课程。丹羽奈与他在班里同样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柳原冲自那次拽着他去送围巾之后,下课后又拽走过他几次,不过都是找他帮忙类似的事情而已。 测评前的那段时间,叶浦每天都在忙于修习,并且随着测评日期的临近,他也变得异常紧张,海斗也总是宽慰他说,不用担心,只是评估下每个人的情况而已,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叶浦生来就不是个乐天派,就像海斗那样,恰恰相反,他想问题可能甚至有些悲观,总会想到最糟糕的情况。 ※※※※※※※※ 正月十五,雨水。 大地回暖,雨水飘洒而草木萌动。 本学期的测评从这天陆续展开,各个学部每日依次进行一项测试,每项测评的结果按照等级分成了九段。 第一日是法力水平测试,每个学生依次在審查专用的黑暗房间内完成,根据感应法具所接收到的「四方曜石」的光芒量级来进行判定。叶浦不出意外的拿到了「壹段」,也就是最低的一段。虽然大部分的学生大都集中在「贰段」,不过仍旧有许多人同叶浦一样。 另一边,海斗则是取得了「肆段」的优异成绩,传言整个一年生中,只有林海斗一个人拿到了这样的结果。像是风部的丹羽奈、水部的岛田凛都位列「叁段」之中,也算是一年生中的佼佼者。 第二日和第三日分别是符文和本草测试,都是在各个班级里统一进行。叶浦他们按照要求,画出或辨认相应的法术回路,以及各种本草的种类,最后交给老师进行评判。这两项叶浦完成的较好,均取得了「叁段」的成绩。 第四日的法术考核,学生们按照顺序进入考核会场,依次完成「护」和「破」两个法术。虽然十分勉强,但是叶浦终于成功完成了「风符•护」法术的施放,艰难的拿到了「壹段」,跟上了大部队的脚步,这让叶浦着实欣喜了很久。因为,如果没有完成法术施放的话,会被记为「零段」,要是下学期的测评仍然如此,则会被学堂退学。 第五日是关于体力的测试,虽然偶有锻炼,但是对于身体薄弱的叶浦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叶浦原本就不抱太大希望,最后的结果也同样不令人意外,「壹段」。 最后各个学部会对学生的各项考核成绩进行汇总,得到一个综合的结果。虽然在符文和本草两项有着出色的发挥,但是叶浦的最终评级仍然是「壹段」,大概是法力和法术所占的比重比较大的缘故吧。 因为本草成绩扯了后腿,海斗的最后评级降到了「叁段」,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在法力和法术两项的瞩目天赋。他在南岳学堂公布的一年生十二强榜单中,位列第五。 排名第一的则是来自火部的江瑶。她除了在法力一项低于海斗以外,其他几项全部在一年生中位列顶尖,尤其在一年生接触时间不长的法术项目也拿到了「叁段」的傲人成绩。一时间,在整个一年生中,江瑶成了最具话题性的人物,甚至有流言说,江瑶来自明华国国都,也就是幽都的道法世家。 叶浦对于江瑶的印象不深,只有白鸟会场选拔时遇见的那一次。这么来说的话,那个流言应该是假的了,叶浦心里想着,因为他分明记得江瑶当时对海斗说的,她是来自黔中府的。那时的她身着烟霞色的袄裙,说话时透着一股高贵冷艳之姿,虽然觉醒时「四方曜石」散发的光芒比海斗略弱一些,但同样非常耀眼。 测评考核结果出来的时候,正月还剩下十天的时间,大多数学生都在收拾东西或者为回家做准备,因为按照学堂的规定,整个二月是春季假期,学生们可以选择回家或者自由支配。 叶浦还没有问海斗假期的计划,如果他要是回家的话,自己准备一块回去。 ※※※※※※※※ 正月廿二,午后。 「小浦!她、她答应我啦!」伴随着轻快地脚步声,林海斗推门冲进宿舍,然后一屁股坐在叶浦对面的蒲团上。 「谁答应你了…」叶浦这时正坐在矮桌前,左手拄着脑袋,翻着闲书,似乎又是哪个地方的风土记。 「江瑶,江瑶啊!」 「她终于答应你了…?」叶浦抬眼看着海斗,他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嘴角咧开一道弧线。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来极为简单。主要就是林海斗得知测评的榜单后,私下去拜托江瑶,非要和她比试一次。叶浦问他原因,他这样回答:「想要看看排名第一的水准,同时也好知道自己的差距!」 然而,江瑶每次都是断然拒绝,丝毫不给海斗任何机会,之前海斗已经询问过叶浦多次,怎么才能让她答应,然而叶浦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是啊,这次我刚开口,她直接就同意了!」 「估计是…你缠着她的次数太多了…」叶浦心里暴汗。 「后天…呃…就是正月廿四的巳时三刻,我们会在修罗院的『东微台』比试一下,真是太期待了!」 「对了,今天林伯伯来信说,正月三十来接我们回去,问行不行…」叶浦忽然想起今天收到的信件。 「啊……不想回家…」 「那…在学堂呆着吗?」 「不要…学堂也很无聊……唔,想出去玩…」海斗一边思考,一边用牙叼着自己的学服,像个小孩子一样,虽说他们确实也还没有成人就是了。 「那你自己写信同林伯伯说吧……」 「那…那算了,还是回去吧…」海斗撇了撇嘴,趴在矮木桌上,两只手垫在下巴的底下,一撮黄发翘了起来。 这是一个如常的宁静午后。 叶浦感觉仿若置身于某个黑暗的溶洞之中,就连「时间」的水滴落下去的声响都听得极其真切。 正月廿三那天,叶浦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海斗便已经出门了。 叶浦清晨醒来时见海斗不在,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之前也没听他说起今天有什么事情,大概是去哪里修炼了吧,毕竟明天要同江瑶比试,所以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叶浦整个上午都窝在屋里看书,等到吃过午饭后,他便撑着油纸伞来到西柘湖边。此时仍旧春雨绵绵,他灰色的衫子随风飘动。 正道是,「清沟冷冷流细水,好风习习吹衣轻。」 叶浦来到湖边的方亭闲坐,昨天也是在这里,宫知月同叶浦告别,说是今天上午将会有人来接她回家。 「她应该已经走了吧。」 「不知道他修炼的怎么样。」 灰樱色的湖水被直接划破,细雨滴落时泛起阵阵的涟漪。 波纹就这样扩散了叶浦的精神恍惚。 雨水与湖面触碰的声音极尽低沉,仿若来自别处。 这晚,海斗没有回来。 ※※※※※※※※ 伍 正月廿四,天气阴沉。 清晨仍然不见海斗的身影,叶浦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昨晚没有回来的话还可以说的过去,没准是在哪里耽搁住了,但是……要是今天还没有回来,就说不过去了,因为就在今天上午,还有他和江瑶的比试呢。 「这个家伙应该期待着今天的比试才对…」叶浦看着窗外布满乌云的天空,独自思索着,「难道说,他直接过去了吗?」 ……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两刻有余,叶浦正准备动身去修罗院的「东微台」看看。 「咚、咚。」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叶浦走回屋内将门拉开。 门外站着一个有着披肩红色长发的女生。她身形干练,站得笔直,瞳色与发色相似,散发着凌厉而又冷艳的气势,即使已经不上课了,却仍旧穿着一身黑色学服。 「请问,林海斗是在这吗?」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 「是、是的。」 「那请他出来吧,约定的时间早已经过了。」 「你……你是江、江瑶吧?」 「是的。」 「其实是这样的…」叶浦微微吸了口气,「昨晚海斗他就没有回来…我以为他今天直接去修罗院了,正说过去看看呢。」 「但是没有人在。我等了他一刻钟的时间,一直没有人来,这才按照他之前给我的住处找了过来。」 「海斗他一直很想和你比试一下,应该是不会忘记今天的约定的。」 「他昨天干什么去了?」 「不太清楚……醒来时就不见人影了……还以为他去修炼了。」 「其他还有谁可能知道他的情况吗?」 「唔……岛、岛田凛,其他的…不记得名字……」 「……」江瑶左手抱胸,右手放在嘴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走廊的远处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哦呀……这…不是小浦吗?」叶浦转身看去,迎面走来的是安川慧学长,「正好上楼想问下大家都什么时候回去,真是巧呢~」 「安、安学长……」 「早说过啦,叫我慧哥就好了呢……」安川慧忽然略微睁开幼细的双眼,瞥了一下江瑶,「发生什么了吗?」 「那个……」叶浦顿了一下,看了看江瑶,继续说道,「林海斗他不知道去哪了……」 虽然叶浦对安川慧抱有本能上的警戒,但是这时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只有他自己,他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才好,安川慧怎么说也是三年生,自然懂得多些。随后叶浦将事情的大致情况同安川慧说了一下,江瑶在一旁补充了两句。 「原来是这样…」安川慧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个岛田凛,是『岛歌』的人吗?」 「诶?」 「就是位于星城的四大道法世家之一的『岛氏一族』。」 「之前听海斗他提过一次…似乎有这么回事…」 「虽说是世家,但是也并非全部族人都能觉醒法术,所以『岛氏一族』才成立代号为『岛歌』的道法师组织。」 「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江瑶不太明白这些话用意,继续问道。 「其实......坊间曾有流言,潇湘府内之前发生的几起失踪事件似乎与『岛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啊?!」 「不过也只是流言而已,没有任何的事实依据…」安川慧依旧眯着双眼,耸了耸肩,没有看向叶浦或者江瑶其中任何一个,「只是因为失踪的都是法力属性为『水』或『冰』的人,而恰好『岛歌』的人全部属于这两者。」 这难道是巧合吗…… 叶浦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之前那次夜晚,他在住食院的主街上偶遇岛田凛和海斗时的情形,还有她那呈现淡淡白色的头发。不过后来在海斗的引荐下,正式认识她的时候,感觉她的发色却是淡淡的蓝色,大概是火光的作用吧…… 等等……淡蓝色? 之前他也有这种感觉,像是曾经在别的地方见过似的…… 矢车菊! 对了,矢车菊!开学划分学部的那天,正式上课之前,就在叶浦斜方的窗户外面,她的发色与矢车菊的花色相映的那个画面。 等等……这么说,丹羽奈当时一直在看的……难道是她? 好像丹羽奈她同样来自星城四大道法世家的「丹羽一族」吧。 这难道是巧合吗…… 「慧哥,那个,『丹羽一族』也是四大世家吧?」 「是的呢,『丹羽一族』在道法师内的代号是『赤羽』,其中大部分的道法师为『风』属性,仅有少数为『火』属性。近几年似乎和『岛歌』有过几次摩擦,两个世家关系不是很好呢,互相倒是有点看不惯…..」 这样是不是就能说通了,也就是说——「丹羽奈本人也在关注着岛田凛的动向。」 叶浦突然想起那次晚上在主街「跟踪」海斗和岛田凛之后,丹羽奈从身后叫住了自己……莫非……其实,她当时并不是无意间路过……而是在同样观察着岛田凛……只是碰巧看见了自己,才顺便同自己道歉的?! 「我觉得可以再等一晚,如果今晚还是没有回来……明天早上辰时过来找我,我跟你一起想想对策,这样你看怎么样?」安川慧看叶浦一脸忧虑,独自思索着什么,于是安抚他说道。 「嗯…好。」 「那我也明早过来一趟好了,」江瑶看了看叶浦,显示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既然身边发生了这种事情,我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 「那个…谢谢你们。」 叶浦自然明白这事与江瑶或者安川慧都没有丝毫的关系。江瑶只是履行约定想与海斗一战,安川慧也仅仅是路过而已。但是他们都肯向叶浦或者进一步说是海斗伸出援手,这让叶浦有些动容。 江瑶和安川慧离开之后,叶浦努力考虑着事情的前后细节,希望能找出一些线索。然而没有什么进展,最后他带着些许疑惑,走向映红寮,也就是丹羽奈的所在地。 「是谁?」叶浦敲门之后,屋内传来一声询问。 「那个……我是叶浦,请问丹羽奈是在这里吧?」 「稍等一下。」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丹羽奈一身玄青色的袄裙,配上茶色的短发,给人一种寒伧的感觉,同时又有一种别样的清淡雅致。 「那个,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先进来坐吧。」 「你的舍友呢?」叶浦第一次踏入女生的房间,屋内一股淡淡的清香,应该是矮桌上的一枝木兰花散发出来的,日常生活的衣物整齐的摆在角落。 「已经回家了,什么事情呢?」丹羽奈露出一抹浅笑,右手将散出的几缕头发别在而后,然后静静地看着叶浦。 「那个,是这样的……」叶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一下,并提到了岛田凛这个人。 「那又希望我做什么呢?」 「我在想同样是属于四大世家的你,会不会了解一些……」其实,除了丹羽奈,叶浦不知道能够问谁了。 「老实说,我之前确实在观察着岛田凛,或许你也知道,我们『赤羽』和『岛歌』这两年有过几次冲突,而且……我这么说可能带有偏见也说不定,不过,我确实不喜欢『岛歌』的某些做法。」 「那你觉得……海斗他失去联系…会是因为岛田凛,或者『岛歌』吗…?」 「这个不太好说…只能说有一定的可能…这样吧,下午我正要去一趟回雁城,帮你在内部打听一下『岛歌』情况好了。」 「好的,谢谢…」 「没事的。」 最后,丹羽奈与叶浦说好,明日辰时同样来青修寮汇合。 …… 夜晚,叶浦独自站在阳台,月色清冷,微风轻拂,远处溪水潺潺,屋里显得空落落的。 ——到底……到底自己跑到哪里去了啊?快点回来啊……叶浦在心里呼喊着。 然而,这晚,海斗仍旧没有回来。 ※※※※※※※※ 陆 海斗失踪后的第二天,青修寮的庭院里聚集了四人,除了叶浦之外,还有江瑶,安川慧和丹羽奈。 「是这样的,昨天我回『赤羽』打听了下…」四个人围坐在石桌周围,丹羽奈首先进入正题,谈到昨天回去了解到的情况,「听回雁城那边的人说,在正月廿三那天的深夜,大概子时左右,有辆马车在『岛歌』后院的大门停了一会儿,车上几个人进了后院,其中一人还背着一个。不过因为天色太暗,没有看清,只留意到背上那人的头发是不太常见的黄色。」 海斗就是黄色的头发,那种近似琥珀的颜色。 叶浦骤然心里一颤,就连心跳的声音都变得吵了起来。 「这么说的话,『岛歌』确实很可疑了……」安川慧右手食指不停地敲着石桌。 「会不会是送货的马车之类的,看错了呢?」叶浦不太愿意相信这一种可能的存在。 「应该不太会……因为他们一直有派人盯着『岛歌』的动向,那个时间应该是没有送货的马车的,不过他们当时有点怀疑,可能是『岛歌』内部的哪个成员受伤了。」丹羽奈朝叶浦解释说。 「但是……他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叶浦想要理清思路。 「你是说,为什么他们要对林海斗下手吗?」安川慧将叶浦的问题重新表述了一边,似乎是在向他确认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 「嗯……」叶浦点了点头。 「我也只是无意听到了一点流言,不太确定,大概是……为了某个强大的......禁术……」安川慧说话时声音放的很低,显得十分小心谨慎,只让其余的三人听到。 「确实……在『赤羽』内部,私底下大家也有这种说法……不过大家一直没有掌握令人信服的依据…」丹羽奈补充道。 「那个,『赤羽』那边怎么看?」安川慧将目光转向丹羽奈。 「唔……因为目前掌握的线索不具有信服力,所以『赤羽』不能提供太多支援…」丹羽奈低下头,「如果需要关于岛歌的情报,他们可以帮忙……抱歉…」 「没有的事……」叶浦望向丹羽奈,并对她被牵扯进来感到一丝愧疚。 「那么,看来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啦~目前也就『岛歌』那边比较可疑,我的想法是,尽量潜入内部探察下情况…」安川慧看其余三人都有些消沉,默不作声。他双手在腿上拍了一下,打起精神继续说道,「不过,是否参加这个任务大家可以自己决定……我的话呢,小海是住在青修寮的学弟,身为学长的我,自然要负起责任来呢,所以我会参加这次行动的。」 「海斗是我的朋友……我加入。」叶浦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能承担什么任务,但是,唯有海斗,他绝对不能背叛。 「我也加入,我对『岛歌』的情况还算了解,可以帮忙搜集情报……不过至于要潜入的话,因为家族身份关系,我恐怕不行。」丹羽奈笑着回答,然后看向叶浦,「之前不是欠你一个人情嘛,这次就算是还你的人情咯~」 接下来就剩江瑶了,其余三人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叶浦自然希望她同样可以参加,不过,这件事本来就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因为挑战的事情被牵扯进来而已。如果换做叶浦他在同样的位置上,面对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应该会选择退出吧。 「我加入。」 江瑶绯红的长发被风吹开,她双手抱胸,瘦削的脸庞给人一种出脱的冷峻神情,「怎么能让自己身边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 随后,安川慧又拉来了同宿舍的星野稔,以及同住在青修寮的二年生罗哲和冉阳介。 就这样,以解救林海斗为目标,七人小队成立了! ※※※※※※※※ 回雁城位于南岳学堂的西南方不远,两者与衡山道院一起构成大三角。 湘江从城外东部流过,并有凧水和陌水两条河流在上游的地方汇入其中,这充足的水源为回雁城的发展提供了不竭的动力,同时也使得这座古老的城池成为富饶之地,一直保持着长盛不衰。 叶浦他们一行人于当日下午抵达位于回雁城的一家客栈。 丹羽奈随后去往「赤羽」位于回雁城的所在地,搜集「岛烟院」也就是「岛歌」在回雁城的支部的情况,像是人员部署,内部地图等等。另外,她也计划询问每天负责盯梢的人,尽可能了解「岛烟院」的进出情况,防止因为林海斗被转移,而让他们的潜入行动扑空。 剩余的六人两两组队,围绕「岛烟院」的周边,一边熟悉周边的情况,一边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什么情报。为了避免太过醒目,或者说打草惊蛇,分别是星野稔和叶浦一组,安川慧和江瑶一组,以及剩下的两个二年生一组。 可能是太过于小心谨慎,担心暴露自己,他们并没有打探出什么消息。晚饭之后,丹羽奈赶回了叶浦他们所在的客栈。 「根据那边的情报,截止今天中午,没有可疑的人员出入或者马车逗留。」 「这样最好……那么,即使真的要将海斗转移到他们位于星城的总部,最快也是今晚了。」 「还有,这是岛烟院的内部地图。」丹羽奈将图纸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木桌上摊开,其他人听到都围了过来,「不过还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上面还有几处地方没有标明……」 「已经很好了呢…」安川慧贴近仔细瞧了下图纸,随即又眯起双眼,微微笑道「这样我们大家就能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了……」 「慧哥!不是我们大家,而是你噢!」冉阳介看向安川慧,一脸窃笑,「终于可以一睹咱们南岳学堂的战术大师的风采啦。」 「战术大师……?」这个话题引起了江瑶的兴趣。 「只是学堂里的玩笑话罢了,略懂一两个计策而已...」安川慧简单摆了摆手,「我顶多提出一些方案,然后大家一起商量决定吧…」 随后,安川慧便提出了几种听起来比较可行的行动方案,为了照顾三个一年生,他特意放慢了语速。星野稔虽然说话不多,但是提出的问题却非常尖锐,具有极强的针对性,展现出了与安川慧所不同的强悍气势。 冉阳介和罗哲则只是询问了几个关键环节的内容,然后两人在一边讨论着什么。丹羽奈因为不用潜入内部,所以她的任务很快便确定了。至于叶浦和江瑶,两人则时不时向安川慧询问自己不太明白的地方。叶浦一边细心聆听,一边认真观察地图的各个细节,暗自思考着可能的潜入和逃出方式。 最后,七人对每一种方案进行了分析,终于确定了今晚的解救行动计划。 「我们出发吧。」星野稔的声音透着一股坚定。 太阳西沉而去,暗夜降临于此。 云遮月影,心中燃起的是希望之光。 倘若一人之力渺小甚微,唯愿团结之时不负众望。 这次,就换做我去守护—— 正文 四章 恐惧之心 月夜湖中守护 壹 正月廿五,亥时。 位于岛烟院后院的田洛堂的书房里仍然亮着烛光,夹杂着灰白头发的中年男子坐在书桌前面,面容略显沧桑,下巴上留着一撮胡子。岛田凛站在他的对面,低着头一动不动,因为烛光的缘故,鬼魅的影子在她身后的地面和门窗上来回飘动。 「凛,总部计划今晚寅时进行『适者』的转移,到时会增派人手过来护送,你负责协助一下。」岛畔声两手拄在桌上,说话时略带有命令的口气。 「好的…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凛…...」岛畔声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他的女儿,也就是岛田凛的面前。他蹲下身子,右手轻抚着岛田凛白皙的脸颊,随后将她瘦小的身体拥入自己的怀里。 「……」岛田凛笔直地看着前方,没有一丝抗拒。 「前天的任务辛苦你了,希望你能体谅为父的一片苦心。」 「嗯…」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组织里受到重视,才能让你的母亲……」他紧紧地抱住岛田凛,话语中似乎透着一种无奈的悲哀,因为背着烛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流露着怎样的表情。 「我知道的…这是为了母亲她…」岛田凛声音很轻。 「好了,趁着时候还早,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说完这话,岛畔声站起身子,推开书房的木门,走了出去。 屋内只留下岛田凛一个人呆立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她,正在想些什么。 ※※※※※※※※ 岛烟院按照南北方向分为前后两个院,中间有个铁门相隔,后院大多是岛歌成员的住屋,而前院的各堂则是他们举行活动和完成各项事务的场所。 岛畔声从田洛堂的书房里出来,向东步行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来到位于后院东侧的陵沢湖。湖的中央有一个小岛,名为陵沢岛,岛的西侧有条笔直的甬路一直连到岸边。甬路与湖岸相连的地方有个木屋,此时屋内没有亮光。 「有什么情况吗?」岛畔声提着炉火来到木屋前,对着漆黑的屋内询问道。 「没有,一切正常。」屋里有个男子站起身子,显出魁梧的体型。 「那就好。今晚寅时总部会来人进行转移,不巧正、副支部长都不在,我就想着事前过来看看情况,晚些时候我的女儿会来负责协助。」 「原来这样,畔声先生真是有心了……我这就领您进去。」守卫拱手作了一揖,然后示意岛畔声一同前往。 陵沢岛的中央有座地势较高的山丘,两人沿着湖边的甬路一直从岛的西面走到东面,这里有扇铁门,不是非常起眼。守卫从内衫里取出钥匙,随后「咔嚓」一声,铁门就被打开了。 陵沢洞内部的空间很大,仿若整个山丘只是一个虚掩着的空壳而已。位于洞内中央的石砌圆台上面似乎画着某种阵法,一个少年被吊在正中间。 「你们是谁!快放我出去!!」林海斗此时只穿着一件的单衣,双手被手铐束缚,不能动弹,见两人走来,他大声嚷道。 「看来还挺有精神,不愧是被选中的『适者』。」 「什么『适者』?!你们把岛田凛怎么样了?!」 「哈哈,听到没,这还惦记着人家呢…」守卫一脸窃笑,「你还是先担心下你自己吧。」 「这是哪里……?你们到底想干嘛!」 「反正量你以后也见不着阳光了,不妨直接告诉你。」岛畔声凑到林海斗的跟前,轻声说道,「这是我们岛歌精心设计的『湖中囚笼』,为的就是像你这样的『适者』。」 「岛歌……?这么说…你们是岛氏一族的人!莫非是岛田凛……」林海斗这才幡然醒悟。 「不算傻嘛。」守卫的言语里带着嘲讽。 「多亏了凛她成功获得了你的信赖,将你引到源木山上,我们的人员才有机会按照计划不露风声的动手呀。」岛畔声一脸狞笑。 「这么说,岛田凛被强盗胁持也是假......可恶!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海斗将拳头攥的死死的。 「就凭你那身处偏远小城的父亲吗?哈哈,恐怕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做的。」 「混蛋——!!!」海斗朝着他俩大声吼叫,瞪大了双眼,身体因为愤怒而扭动着。 「难得法力天赋这么高,等你正式成为了『祭品』,每天都会有人攉取你身上的法力,让你生不如死哈哈……」 「你这个混蛋!!!」 任凭林海斗大嚷大叫,两人确认没有异常情况后便扬长而去,再次将铁门重重锁上。 ※※※※※※※※ 贰 子时,夜深人静,子鼠潜行。 岛烟院共有两个出入口,分别是位于前院南墙的正门和后院北墙的后门。叶浦他们来到岛烟院的东墙下,准备按照计划进行潜入。 星野稔从包袱中拿出翻墙用的带绳铁钩,将其轻轻掷向墙的另一侧,固定好后,率先翻上了院墙,探查四处并无巡逻的守卫后,接着引领其余五人顺利翻到后院。 在目送他们依次翻过去后,丹羽奈快步离开,拐进漆黑的巷子,辗转来到后门,将自己隐匿在角落的阴影中,手里攥着一枚烟火,仔细注视着后门的动静。 根据院内的地图资料,他们最后分析得出只有两处屋子最有可能囚禁着林海斗,一处是位于后院西南侧的景源堂,一处是西北侧的良涧堂。因此,叶浦一行六人在从东墙进入之后,避开几个巡逻的人,成功穿过陵沢湖来到后院西侧。 「按原计划行动。」安川慧低声说了一句。 于是,六人分成两组,安川慧、罗哲和江瑶一组,前往景源堂,而星野稔则带领着冉阳介和叶浦两人,前往良涧堂。 叶浦跟在星野稔的身后,蹑手蹑脚的贴着墙向前移动,周围出奇的安静,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响,他真的是害怕极了,自从进来之后,手脚就一直在哆嗦,一直在担心会不会被巡逻的发现,如果发现的话,就太糟糕了…… 还好从刚才两组分开后到现在,并没有遭遇巡逻的人,这让他十分庆幸…… 不过……仔细想来,陵沢湖那边反倒遇见了四个,他感到有些奇怪…… 如果说这些巡逻的人都是有针对性的话……那么不就说明凌泽湖更加可疑吗……! 叶浦没有时间细想,一直紧跟在星野稔的后面,他必须要保持专注,因为眼下的任务不能有半点差错。还好有星野稔的引领,叶浦他们才能迅速抵达良涧堂附近。 随后,星野稔先是靠在窗户下面,侧耳倾听屋内的动向,接着他向叶浦和冉阳介摇了摇头,像是在说「里面没有声音」,或者「没有人在」一样。叶浦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理解,不过,似乎这两者意思也差不多,他感觉自己真的是有点过分紧张了。 叶浦看见星野稔示意他们继续朝门的地方靠近,随后在门的旁边停了下来,良涧堂的门似乎像是虚掩着的,星野稔用右手轻轻推了一下,伴随着「吱呀」一声,半扇木门随即缓缓地敞开。 星野稔猫着身子溜了进去,叶浦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末尾是冉阳介。然而,当他们进来时才发现,良涧堂的屋内满是尘埃,就像是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来过一般,空气中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钝涩味道。 「不在这里。」在将三个房间探查了个遍后,星野稔低声说道,没有丝毫的松懈。 按照预定的行动计划,如果其中一组发现了林海斗的踪迹,那么首先尝试避免交战,直接将其救出,成功之后便返回之前分开的地方进行汇合。反之,如果没有发现林海斗的踪迹,并且另外一边没有异常情况出现,就先行返回汇合点。 因为江瑶和冉阳介的法力本源均为「火」,所以如果在解救过程中遭遇了袭击,则以直冲夜空的「火符•破」法术作为信号,另外一组在看到之后施放同样的法术,以此混淆敌人视线,并立即前去支援。与此同时,在院外盯梢的丹羽奈也会开始行动,火速前往「赤羽」寻求增援,以防六人全灭。 叶浦这时一边小心返回汇合点,一边仔细听着周围的声响。等到他们回到汇合的地方时,发现另外一组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然而他却没有看见海斗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已经没有希望了吗……」叶浦心里暗暗想着,只觉鼻子一酸,眼眶已经湿润。他揉了揉眼睛,不想被其他人察觉。 「怎么样?」安川慧向星野稔小声询问道。 「屋里没人。」 「我们那边也是,这就奇怪了呢……」 「接下来怎么办?」 「按照行动方案,接下来就只能逐个排查可能性较低的几个堂屋了。」安川慧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低声说道,「不过,有个事情让人有些疑惑……」 「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我先问你,你们刚才往返的路上,有看见巡逻的吗?」 「这个的话……没有,一个都没碰见。」 「我们这边也是……我在想,是否有这种可能……距离关押地点越近,巡逻的人越多。」 叶浦心里一惊,他之前也曾这样考虑过,不过没有往心里去,没想到竟然与安川慧的想法不谋而合。 「很有可能,你的判断向来很准确。」星野稔对这个思路表示了一定的认同。 「那么,根据巡逻人数分析,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陵沢湖了。」 「我记得湖的中央有个小岛吧。」冉阳介补充说道。 「没错,陵沢岛,那么,接下来,我提议先去往陵沢岛,如果仍然没有,我们再按原计划行动,大家觉得如何?」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同意,就这样,叶浦他们六人小心翼翼低避开巡逻的守卫,逐步向着陵沢湖逼近。 ※※※※※※※※ 叁 陵沢湖边,每个巡逻的守卫都提着一个灯炉,按着各自的路线来回步行,炉火在湖面上映出倒影。站在远处看时,宛若鬼魂亡灵夜行一般,阴森恐怖。 在这个世界上,鬼魂和亡灵……是不存在的吧……? 叶浦躲在湖南边的树林阴影中,心中满是恐惧,那仅存的理智告诉他,鬼魂什么的只是假象,那些只是巡逻的守卫而已。 「目前总共四名巡逻的守卫,我们尽量避开他们,偷偷溜到可以通往『陵沢岛』的西边的这条路上。」安川慧说明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好。」 为了避开守卫们的视线,叶浦他们小心翼翼地在树木之间躲闪。然而,离小岛越近,湖边的树林就愈加稀少,变得极不容易躲藏。 「什么人在那?!」 叶浦刚刚躲闪到另一棵树的后面,就听见身后巡逻守卫逐渐清晰的脚步声,以及伴随而来的探明的炉火光亮。 ——糟糕…….要被发现了…… ——因为我的缘故……这下子全完了…… 叶浦紧贴在树的背面,一动不动,全身僵硬,他不知道该怎么躲闪。 巡逻的守卫在朝着叶浦的方向一步步接近。 …… 就在叶浦呆滞的时候,一道电光从他的身旁掠过,夹杂着「嗞嗞」的声响,如同猎豹一般直接扑向那个正要接近叶浦的巡逻守卫! 那名巡逻守卫瞬间瘫倒在地! 叶浦回头看去,星野稔靠在离他较近的一棵树旁,右手夹持着一个刚刚用完的「雷符•破」的纸符。 「那边有动静!」另外一名离得不远的巡逻守卫敏锐的察觉到了异状,一边招呼另外两个守卫,一边火速朝这边奔来。而另外两个巡逻守卫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跑来。 「还是被发现了!该死!」罗哲嘟囔了一句。 「三对三,这里我们来撑着,你带着两个一年生先去救人!」星野稔朝安川慧迅速嚷道。 「好的,看你的了。」安川慧望了一眼星野稔,随后拍了一下叶浦的后背,「你们两个跟我走!」叶浦这时方才缓过神来,跟在安川慧和江瑶的身后,沿着草丛奋力向前奔去,脚边传来「沙沙」的声响。 「星野学长,等等,我可没说我要留下来抵抗啊……」冉阳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要留下来战斗的…… 「少废话,拿出你的本事来,不然回去找你算账!」同样身在青修寮,星野稔自然清楚冉阳介的实力。当然,两个一年生的战斗力显然不足以应付这样的局面,这也是目前他考虑到的最佳应对方案了。 「这……能不能回去……还两说呢吧!」冉阳介挠了挠头发,一本正经的吐起槽来,不过,即使这样说着,他仍旧独自走向南边那个巡逻守卫。 「哪里跑!」北边的巡逻守卫看见叶浦他们要走,瞬间施展「水符•缚」的法术,一个近乎球形的水团从他手中的纸符处飞泻而出,朝向叶浦他们袭来! 然而,就在水团快要逼近之时,一个冰锥从旁边将其击中,使其偏离了原来的轨迹。而这水团瞬间将冰锥吞噬进去,随后冻成一个巨大的球状冰块,坠落在地上散成许多碎小冰块! 「你的对手是我。」罗哲手持「冰符•破」的纸符,朝着那个施法的巡逻守卫走去。 叶浦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继续跟着安川慧向前狂奔而去,身后不断传来对决的巨大声响! ……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弱,叶浦终于踏上了通往「陵沢岛」的那条甬路。 与其说是甬路,更像是长桥一般,因为陵沢湖的湖水就在甬路的两边,甬路不算很宽,感觉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水中一般。 这条笔直的甬路一直向前延展而去,湖面水平如镜,叶浦正在向前飞奔,他只能听清他们三人的脚步声,两边的湖水迅速向后倒去,仿若轻踏在湖面上一般。 这时,甬路两边的湖水突然涌起巨浪,两副巨大的水幕直逼三人而来! 「谨此奉请!五帝庇护!八方威神,凶秽消散,加护慈悲,一切清静!起木之林,枝叶笼罩!急急如律令!」 安川慧将纸符指向天空,迅速念完「木符•守」的吟唱咒语,霎时间叶浦感觉左右两边林木并起,瞬间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并将袭来的水浪切断,外面的湖水直接倾泻在林木茂密的枝叶之上! 即使有树木枝叶的阻挡,叶浦和江瑶仍然被水浪压倒在地上,还好有安川慧放出的树木拦着,他们才没有被冲到湖里去。 「真是好险……」安川慧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拄着地面,转头看着叶浦他们,「你们两个没事吧?」 「还好。」江瑶这时已经坐了起来,头发上沾满了水。 「我的法术不能维持太久……一会树林散开之后,你们直接往岛上跑,我现在非常确信,小海他肯定就在那附近!」 「那……那你怎么办?」 「我去找到刚才偷袭的敌人,虽然我是木系,不过这里离湖水太近,对方仍有不小优势。」安川慧顿了一下,继续嘱咐到,「我尽量将对方引开一定距离,你们想办法救出海斗,如果出来没有看见其他人,就直接去原计划的逃出地点汇合!」 紧接着外面又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大概是敌人的第二波水浪!「木符•守」勉强抵住了这波攻势,不过随后树木逐渐开始脱落,沉入漆黑的湖水之中。 「跑——!小海就拜托你们了!」安川慧一边扭头冲着他们喊道,一边径直向回奔去,他已经大致判断出敌人的所在位置。 「嗯!」叶浦用力的点点头,和江瑶一起,继续向湖中央的小岛跑去! ※※※※※※※※ 肆 通过甬路,「陵沢岛」展现在两人的眼前。 「没想到中间竟然是个山丘……」叶浦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凉了半截。 「这边有小路,先绕着岛转转看吧。」江瑶这时显得很冷静。 「嗯。」 难道不在这里吗?那么为何这里有这么多守卫…… 叶浦带着疑惑与江瑶并肩前行,两个人浑身都湿漉漉的,小路两边杂草丛生。等到他们走到山丘的东侧时,叶浦这时猛然发现左手边有个不太起眼的铁门。 「那里!」叶浦指了一下铁门所在的位置。 「我们过去看看。」江瑶同样觉得铁门非常可疑。 他们走近瞧时,发现门上面挂着一个铁锁! 「糟糕,我们没有钥匙,应该是在守卫那里。」 「来不及了,只能用法术把门破开了!」 「等等……这是铁门,以我们现在的法力,估计没法破开。」 「你这是在小瞧我的实力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没准有更好的方法,容我想想…..」 要是有罗哲学长在的话,他的冰系法术破开铁锁自然不是难事,但是火系的话……对了! 叶浦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自己的水囊。 「那个…你先用『破』对准铁锁施放就行,之后我来试试。」 「随你,不过凭我这一招应该就能搞定了。」江瑶显然对叶浦刚才的话有些不忿,认为他是在怀疑自己的实力,随后她手持纸符于胸前,开始吟唱咒语。 「阴阳归命!乾坤定位!玉帝有敕,司令先行,以四象之具名为元本,倚天冲,业火之矛,裂破粉碎!急急如律令!」江瑶吟唱完毕,将纸符指向铁锁的方向。 随即,一个不断燃烧的赤色火球直接撞向铁锁,同时铁门开始震颤,如同犬兽嘶吼。走近再看,铁锁被火焰烧的通红,然而并没有丝毫毁坏的迹象。 这时,叶浦将自己水囊中的水泼向铁锁,铁锁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他随后用一根较粗的树枝一捅,铁锁逐渐裂开,碎成两块。 「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江瑶此时显得相当惊诧,一脸疑惑的盯着叶浦。 「书本看到的,似乎古人曾用此方法来碎岩。」叶浦简单跟江瑶解释了一下,随后两人撬开铁门走进洞内。他们进去之后,向前走了几步,一个巨大的石砌圆台随即呈现在眼前,圆台的周围亮了四盏烛光。 「海斗——!」叶浦一眼便看见了位于圆台中央的,那个他万分熟悉的少年身影。 「小浦?!」海斗惊讶地看着远处的两人,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叶浦直接奔向圆台,然而在他登上圆台的那一刻,他感到一股强大的水流压力向他袭来,直接将他弹回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在海斗的周围笼罩着一个半球形的水制结界! 「是阵法!你看圆台下面…估计是有人踩上去的话,阵法就自行启动了。」江瑶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可恶……」 「我来攻破它!」江瑶再次掏出一张纸符,避开中间被吊起林海斗,再次施放法术「火符•破」。 一个燃烧的火球径直朝着结界飞去,然而两者的相碰却没有爆发出多少声响,火球被结界阻隔在外,随后一点点的收缩,最后化为虚无。 「竟然没有作用……!」江瑶显得有些沮丧。 「会不会是水系结界的原因………火球与结界内的一部分水抵消掉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几次攻击之后,结界就会变薄,最后垮掉……」叶浦自言自语地分析着原因。此时的他非常焦急,因为他只会「风符•护」这么一个自身防御法术,面对现在的情况,他没有任何办法。 要是我会「风符•破」就好了……明明海斗就在眼前…… 因为结界的存在,他此时已经听不见海斗的说话声了,只能看到中间一个朦胧的身影。他半跪在地上,心中充满了悔恨与懊恼。 「我再试试看……」江瑶听到了叶浦的自言自语,她觉得这没准是一个可能,所以决定继续试试,况且她现在还有法力。 ※※※※※※※※ 「没想到你们居然找到这里……」远处传来一个女生的说话声,叶浦回头望去,岛田凛站在洞门口,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原来是你!」叶浦第一次露出愤怒的神情。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只有这样…才能得救……打倒你们…打倒你们!」 不好,虽说江瑶今年排名第一,但是如果江瑶对付岛田凛的话,那么就没人能够攻破结界了,这样肯定是救不出海斗的! 「我来。」叶浦的声音从喉咙里迸发出来。 「你说什么?你还不能施放攻击法术吧。」 「我来阻拦住她,你负责攻破结界,不能把你的法力浪费在她的上面……这样会救不出海斗的……」叶浦站起身子向着岛田凛走去。 「海斗,他啊,就拜托你了……」 这次,就换做我来守护。 ※※※※※※※※ 伍 外面还有其他的学长在拼死战斗,接下来轮到我自己了。 不安,无助,颤栗,恐惧。 哪个词最能表达现在的心情呢?也许是几种滋味糅杂在一起吧,大概是吧,眼前的这个人,我必须阻止她,身后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不知道你会怎样看待现在的我呢,海斗。 …… 「岛田凛,由我来阻止你!」叶浦最后回望了一眼结界,向前走去。 「不要怪我…打倒你们…才能得救…打倒你们…」岛田凛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反复说着相同的话。 「谨此奉请!覆护吾身!以三千世界碎为微尘,持莲华,现风之羽,聚风为形!急急如律令!」叶浦手持纸符,开始吟唱「风符•护」的咒语,并将法力本源注入纸符当中,他的周围逐渐包覆起风的防御屏障。 「打倒你们!」岛田凛大喊一声,眼角泛着泪光。 紧接着一个水球以极快的速度朝叶浦袭来!虽然水系法术的攻击性比起火系要弱,但是速度要更快,更加难以躲避,若被其击中,将会受到极大的冲击力。 所幸叶浦提前施放的「护」法术起了作用,水球在接触到旋风的一瞬间,被打成了无数细小的水滴,就像是雨水落到旋转的油纸伞上一般。但是,风的屏障也因为敌人的攻击消散殆尽。 「唔……」叶浦轻哼了一声,又掏出一张纸符,再次用风将自己保护起来。他开始思索如何拦住岛田凛。 「得想个办法,单纯被打是没有用的…...况且,以为我目前的法力,最多估计也就只能施放三次『护』……既然我还不能施放攻击法术……那么只有近身缠住她了!」叶浦心中暗暗谋划着。 在抵挡下第二次攻击之后,叶浦这次以更快的速度施放了第三次的「风符•护」,然后以不规则的跑动路线向岛田凛奔去。岛田凛有点惊讶,急忙向后退了两步,同时完成了新的「水符•破」的施放,然而因为移动的关系,两次攻击都没有命中叶浦。 绝佳的机会! 距离已经足够近了,身上还有防御的旋风,叶浦将右手的拳头握紧,然后挥向了岛田凛! 然而,岛田凛毕竟同样也是一年生中的十二强之一,在叶浦的拳头快要接近她的瞬间,一个新的水球直接破坏了叶浦周围的风的护盾,可能是因为叶浦法力较弱的原因,加上距离较近,这次的攻击甚至将叶浦向后轰倒在地上。 可恶……就差一点….. 叶浦努力想要坐起来,然而刚才的那一击让他疼痛难忍,就这样结束了吗…… 「打倒了一个…」岛田凛说完准备朝江瑶的方向走去。 叶浦转过头来,望向圆台海斗所在的方向,那里不时闪着火光。 「这是江瑶她的法术吗……」 …… 另一边,江瑶还在不断的用「火符•破」攻击着那个结界,六七个已经用完的纸符散落在她的周围。她用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继续开始下一次攻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法力也快要到达极限了。 地上阵法所生成的结界已经越来越薄。 林海斗这时也可以透过结界看到江瑶的身影。眼前的赤发女生,虽然已显疲惫,但仍然目光坚定,为了救他还在一次次的施放法术。 他回忆着在白鸟选拔会场第一次遇见江瑶时的情形,回忆着在南岳学堂几次去拜托她与自己决斗时的情形…… 又一个火球向他飞来,打在结界上。 因为远处十分昏暗,他找不见叶浦的身影。 ※※※※※※※※ 「还没有结束呢!」 叶浦拼劲最后的力气,踉跄站起身来,直接向着岛田凛扑去,想要阻拦住她。因为这是他与江瑶的约定!阻拦住她! 岛田凛没有料到叶浦还有力气,匆忙向旁边躲避,然而,她的脚踝还是被叶浦钳制住了。 这是最后的一棵稻草—— 叶浦拼死抓住岛田凛的脚踝,不让她继续向前行进!岛田凛努力想要挣脱束缚,但是并没有效果,她正要用另一只脚踢向叶浦,却被他狠狠的拽倒在地!经过一番纠缠,岛田凛想要施放的纸符同样被撕毁。 「剩下的,拜托你了……」 结界旁边,江瑶拿出第十个纸符,也是身上最后一个法术为「破」的纸符。接着她吟唱出「火符•破」的咒语,艰难的将仅存的法力注入纸符的法术回路之中,奋力将纸符指向结界。 「破开吧——!」江瑶的呐喊声在洞内回响,自视甚高的她,在这次行动中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不甘。 火球再次被结界抵消,然而,过了几秒,结界「哗啦」一声,破碎开了。 结界中残存的水落在海斗的脸上。 与泪水混杂在一起。 …… 明与暗,亦或光与影。 烛火映照下的林海斗以及漆黑阴影中的叶浦。 在叶浦刚才撕毁岛田凛手中的纸符时,因为拉扯的缘故,两人再次摔倒在地,岛田凛的后脑勺不慎撞到石块,随后昏迷过去。 叶浦躺在地上,寒冷和疼痛一并袭来,身体不住地颤抖,之前的战斗仍旧让他感到恐惧,他侧头望向远处的石砌圆台,蓝色的结界在逐渐消失,他那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下来。 那里似乎有着琥珀色的微弱光芒…… 他如此想着,渐渐失去了意识。 …… …… ※※※※※※※※ 陆 「小浦……」林海斗跪在叶浦身边,摇晃着他的身体,想要将他唤醒。 叶浦似乎是感受到了晃动,逐渐睁开双眼,尽管周围有些昏暗,他仍旧辨认出了海斗的身影。 「海、啊……」叶浦右手拄着地面,努力支起身子,本来想要叫出海斗的名字,却因为疼痛难忍,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低吟。 「怎么样……那个,能起来吗?」 「嗯……」叶浦说话有些呜咽,看着眼前仅穿着一件单衣的海斗,泪水模糊了双眼。 「别哭啦~咱们先逃出去。」海斗轻轻揉了一下叶浦的头发。 「才没有哭呢……」在海斗的搀扶下,叶浦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哦,对了,江瑶同学打破了结界,不过就是没法弄开手铐,还好哲队后来赶了过来,用冰系法术将手铐弄断了。」江瑶和罗哲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默默听着林海斗向叶浦讲述他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叶浦朝着他俩略微点了下头,然后突然回忆起了昏迷前的事情,「对了,那个岛田凛呢?」 「趁机逃走了。」海斗说话的时候皱了一下眉。 「我们赶紧出去吧。方才通过法术顺利困住了巡逻的守卫,我才得以提早赶了过来,如果敌人再追过来就不妙了。」罗哲见叶浦似乎没有大碍,催促道。 毕竟,「岛歌」好歹也是星城的四大道法世家之一,每个守卫都有着不俗的实力,以他们这些学生的力量,不被迅速击倒已经算是万幸了。至于之前星野稔仅用一击就麻痹了其中一名守卫,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因素在里面的。 现在,他们还没有从岛烟院出去,绝不能掉以轻心。 紧接着叶浦在林海斗的搀扶下,跟着罗哲和江瑶,一行四人顺利返回陵沢湖边。叶浦发现这里有个小木屋,这才想起之前偷袭他们的那个守卫大概就是躲藏在这里的。 「我们在通过这条路去岛上时遭遇了偷袭…然后慧哥…慧哥他将敌人引走了…我们才得以到了岛上…」叶浦喘着粗气,把安川慧的事情同罗哲简单说了一下。 「刚才江瑶跟我说过了…这样,你们先在湖边的丛林躲一下,我偷偷探查下情况。」罗哲毕竟比他们三个高一个年级,关键时刻显得非常可靠,不过,也有可能与他的性格有关。至少,对于叶浦来说,他感觉即使是明年的自己,大概也达到不了罗哲这样的高度。 此时,叶浦他们三个一年生算是毫无战力,一个没有纸符,一个法力耗尽,一个身体虚弱,如果这时跟着罗哲一起探查搜寻安川慧,万一遭遇敌人,他们显然会成为罗哲的累赘。 罗哲一个人潜到木屋周围探查情况,远处可以听到打斗的声音,他循声走去,视线穿过树林,他看见了安川慧与那个守卫正在交战。虽然巧妙利用了「木符•护」和「木符•缚」在对抗水系法术时的优势,但是安川慧仍然陷入了苦战。 罗哲逐步逼近两人,藏在黑暗的树林之中,同时掏出两张纸符,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可以束缚住敌人的机会。 忽然,罗哲感觉安川慧望向树林这边,反应也有了一瞬的停滞,而敌人则抓住他刹那间的恍惚,开始发动进攻,他的法术吟唱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敌人的后背却在进攻时完全暴露在罗哲的视野之中! 「元始之力!虚空无相!九曜顺行,魄无丧倾,以古法戒约铸制锁链,降律令,寒霜之足,阻塞束缚!急急如律令!」 罗哲抓住机会,迅速完成「冰符•缚」的吟唱,法术像是冰蛇一般沿着草丛直接扑向敌人的后背,并顺势将其双脚困住,敌人的后续攻击被成功止住了。 莫非,慧哥是因为看见了我,才故意卖了个破绽吗….?罗哲想起刚才安川慧一瞬的停滞,不免这样揣测到。 「慧哥!」罗哲向倒地的安川慧示意自己所在的位置。 随后在敌人还未突破束缚前,两人顺利逃出其视野范围,赶回叶浦他们的藏身之处。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五人先赶回预定逃出的汇合地点。然而,此时这里空无一人,星野稔和冉阳介还没有回来,想必是被巡逻守卫给拖住了。 安川慧找到先前星野稔藏在丛林中的翻墙用的绳钩,先将三个一年生送了出去,随后,又和罗哲偷偷溜向湖边,可能是打斗声响的关系,也可能是岛田凛回去报信的原因,西侧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守卫增援。 叶浦靠在墙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稍微缓过来了些,海斗在旁边走来走去,江瑶则是一直在低头整理自己的头发,三人内心都充满了焦虑,叶浦尽可能不去想最坏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院内终于有了动静,绳钩被扔了过来。随后罗哲搀扶着略显狼狈的冉阳介翻了过来,紧接着是星野稔和安川慧两人。 「糟糕…这下真是逊毙了…形象全毁啦!」冉阳介见到一年生们后嚷嚷着,伤势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话说,这都要怪星野稔…!」 「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星野稔也没有生气,在一旁反驳道。 「那还不是因为我的机智!我又不像你是雷系,面对水系有超强的压制力,何况巡逻守卫的实力又那么强,我能拖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嘛!」 「我碰见的那个是冰系的……」 「这么说你也陷入苦战了嘛,哈哈哈哈……」 「喂,别贫了,再说废话让你自己走回去。」罗哲此时正用肩撑着冉阳介的身体,而冉阳介的贫嘴让他感到有些聒噪。 「哲队不要这么无情嘛…」冉阳介稍微贴近了罗哲。 「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现在已经三拳下去了。」本身就有轻微洁癖的罗哲一脸嫌弃的看着身旁满身泥土、脏兮兮的冉阳介。 「好了,刚才已经转告丹羽奈了,我们先回客栈吧,敌人万一追出来就不好了。」安川慧这时从岛烟院后门的方向走了回来。 随后叶浦一行七人赶回了之前投宿的客栈,林海斗睡在叶浦房间里的另一张空床上,因为此时已是第二日的寅时,加上劳累异常,虽然伤口仍在疼痛,叶浦还是很快便睡着了。 另一边,「岛歌」星城总部的人手刚刚赶到,却没想到「适者」前脚已被人救走,只得继续向总部汇报。岛畔声这下不仅没了原本的功劳,就连之前去「湖中囚笼」确认情况的有心之举,也因此被总部认为是泄露了行踪的原因之一。 岛畔声勉强应付过去总部的人,心烦意乱地回到田洛堂。此时岛田凛正跪在地上,身上带着伤,承受着责罚。 「真是让我失望…!」岛畔声在屋内走来走去。 「父亲……我…」岛田凛想要解释…… 「行了,你不用说了!没用的东西!」他将刚才受到的闷气撒在岛田凛身上。 「......」岛田凛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 「等支部长回来,肯定把责任都推给我,该死!」其实,岛畔声本身法力很弱,原本在「岛歌」内部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因为岛田凛的关系,他的地位才能逐渐有所起色。 「父亲…南岳学堂那边…」 「那边以后就不用去了,免得出什么风波,我在岛歌这边给你找个位置,下次的任务一定不要让为父失望…」 「嗯…」 云被风吹散开来,新月如钩,洒下清辉。 夜已深沉,月光转过朱阁,穿过绮户,照向无眠之人。 正文 五章 勾玉之谕 秘密无人知晓 · 上 壹 大概中午的时候,叶浦一行顺利返回南岳学堂。 午后的青修寮,叶浦赤裸上身趴在褥子上,白净的后背上多了几处淤血和擦伤,海斗正给他涂抹草药。 「呐……小浦。」 「嗯?」叶浦的双手垫在下巴下面,没有张嘴。 「疼不疼呀?」 「嗯……不过,也还好吧。」只要能够救出海斗,说真的,对于叶浦来说,这点伤已经不算什么了。 「那个,自从出来,一直没有好好对你说…」海斗忽然说话有些吞吐。 「怎么了?」叶浦稍微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海斗。 「救我的事,谢了。」 「唔……这多亏了慧哥他们…」 「你昏迷的时候,我听江瑶说了,阻止岛田凛她…」 「怎么说呢……特别的害怕……想要逃走……但是……感觉必须要去…」叶浦断断续续地表述着,他也不知当时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真的阻止住了岛田凛。 「嗯,我知道的…所以嘛,谢谢。」虽然叶浦没有表述清楚,但是海斗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般。这大概就是从小一直相伴的默契吧。 「突然感觉…好难为情……」叶浦的脸颊微微有些涨红。 「啊啊,亏我说着这么认真,不给你涂药了啊!」 「别、别……」 「对了,回家的事情怎么办?」海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叶浦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总不能让我父亲他们看见你这样花猫着脸回去呀,到时候父亲他肯定又要训斥我,怀疑是我惹的祸。」海斗停下手上的动作,盘坐在那里,脸上露出气鼓鼓的表情,随后有些泄气的说,「…虽然确实是我惹的祸。」 「也是,这样事情就暴露了。咱们离得这么远,还是尽量不想让他们担心。」 「那我们干脆晚回去几天好啦!」想到可以晚些回去,海斗的心情又愉悦了起来。 「有什么借口吗?」 「没有……」 「还是说呀。」叶浦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两人随即陷入了沉默。 ...... 「有啦!就说是先去江瑶他们那里玩几天,然后等你伤好了再回家。」海斗忽然灵机一动,直起腰身。 「江瑶她会同意吗?」 「大概…不会吧?」海斗歪着个脑袋。 「我也觉得……」 「反正只有这个借口了,先发信再说,实在不行就留学堂好啦。」 在上完药之后,叶浦一个人在屋里休息,海斗则是跑去给家里写信,然后到白焰寮找江瑶去了。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海斗带了两份盒饭回来,将其中一份分给叶浦,自己同样盘坐在矮桌前,吃了起来。 「哇…看起来很好吃…」叶浦打开木制饭盒,是他最喜欢吃的烧鱼定食。 「今天给家里写信了,说我们先顺路去黔中府的同学家玩几日,再回家。」海斗一边把饭送入口中,一边说着下午的事情。 「唔,嗯,有去找江瑶吗?」 「嗯,她是正月三十回去,但是她说不行,超级坚定的回绝了我…….明明救我的时候,还非常让人感动的说…」 「一定是你强人所难了吧,她有说什么原因吗?」 「没有,就说不行。」 「那……怎么办?」 「明天继续去拜托她,嘿嘿。」海斗冲叶浦挑了一下眉毛。 「你会被轰出来的吧……」叶浦此时觉得,江瑶算是被海斗给彻底缠住了。 「都已经跟家里写信说了嘛,实在不行的话,就她走的那天蹭上马车……咱们可以住在客栈,不住她们家嘛。」 「这样不好吧?」 「看我的,没问题的,先吃饭吧。」海斗一副「交给我吧」或是「等着我的好消息」的自信表情。 晚上的时候,叶浦先后见到了安川慧、星野稔、罗哲和冉阳介他们四人,因为解救海斗这件事情的缘故,叶浦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青修寮的温暖。 ※※※※※※※※ 正月三十,清晨。 叶浦和林海斗两人各自挎了一个行囊,来到江瑶所住的白焰寮的一楼大厅。 这几天叶浦基本上没有做什么事情,因为伤口没有愈合,也懒得出门,于是天天窝在屋里看书,冥想提升法力,海斗则是每天有空就往白焰寮跑,即使吃到闭门羹也毫不气馁。 前天丹羽奈过来了一趟,期间谈到「岛歌」的事情。因为解救过程中没有拿到证据,所以「赤羽」也就没有在坊间炒起关于「祭品」和「适者」的消息。但是正是因为海斗这件事,她们以后会更加密切的监视「岛歌」在禁术上的任何动向,以防止又更多的牺牲者出现。 另外,她建议叶浦他们目前不要想着报复,而是暂时回避「岛歌」及「岛氏一族」,同时注意自身的安全。因为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完全不能对其构成任何威胁,反而会再次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仿佛像是在履行义务一般,丹羽奈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叶浦他们原本就明白自身实力相去甚远,所以也就没有想着要去报复,他们更专注的是如何提升自己的实力。经过这件事情,他们急切地想要成长起来。 在叶浦愣神的时候,江瑶从楼上走了下来,身上穿着红梅色的襖裙,显得精神、干练。 「终于来啦!」海斗站起身子,朝江瑶挥了挥手。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江瑶一脸错愕的看着两人。 「跟你一起走啊,不是昨天说好了吗……」 「谁跟你说好了,当时真是不该救你。」江瑶说完径直走出白焰寮,留下叶浦他们呆立在那里。 「等等呀……不要这么无情嘛,住宿的钱我们会自己出的,你看小浦他还有伤,这时候回家肯定会被骂的,这也是为了不让我父亲担心,要不下次出来肯定唠叨很久,就带我们一路吧。」海斗小跑着追上了江瑶。 「那个…给你添麻烦了。」叶浦这时又冲她鞠了一躬。 「诶……」江瑶看了一眼傻笑的海斗,又看了一眼诚恳的叶浦,叹了口气,「好吧,不过有一件事情,必须答应我,否则,免谈。」 「好好好,一切好说嘛!」海斗听到这话,咧起嘴笑了一下。 「那边看到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江瑶郑重其事的说道。 「没问题!」海斗应声答道,叶浦也跟着点了点头。 随后在江瑶的引领下,三人出了住食院,从研学院的南大门下了雷钵山,穿过甬路走到马路上,便看到一辆马车停靠在道路的一旁。 江瑶他们走过去时,马车里面下来了两个男子。两人肤色黝黑,体型健壮,长相十分相似,像是兄弟,个头也相差不多,均穿着石青色的裰衣,腰间绑着藏蓝缕带。 「阿辉,阿耀,久等了。」江瑶走上前去与二人寒暄。 「没有的事,这两位是?」阿辉个头稍矮一些,说话时目光坚定,像是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 「噢,他们是我在学堂认识的朋友,准备顺路在竹阳城游玩一番再回去。」 「啊,我想起来,是林海斗吧?」阿耀忽然插进话来。 「嗯,是的。」海斗有些奇怪,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南岳学堂白鸟城选拔的时候在场,所以多少有些印象。」相比阿辉,阿耀给人更加阳光健谈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几位先上马车吧,我坐前面,阿耀你坐里面吧。」阿辉将江瑶的行囊放进马车之后,冲他们几个说道。 「好嘞。」阿耀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的样子。 随后,叶浦他们便踏上了去往竹阳城的路途。 马车疾驰而过,身后尘烟乱舞。 ※※※※※※※※ 贰 竹阳城是黔中府的都城,与星城在潇湘府的地位相似。 从南岳学堂到达竹阳城总共花了七天时间,原本叶浦他们想要自己承担客栈住宿的费用,但是阿耀没有同意,说什么「既然是江瑶的朋友,就不用那么客气,这点小钱我们来出就好了」,便代替他们交了。 二月初六的傍晚,他们终于进入竹阳城,城内满是竹林与樟树,想必正是因为繁多的竹子,才得名竹阳城吧。 在江瑶的坚持下,叶浦和林海斗跟着前往其住所,也就是说,他们在竹阳城这几日将会借住在江瑶家。至于为什么态度转变的这么快,想必只有江瑶自己知道了。 暮色时分,马车停了下来。 「哇——!」海斗掀开帘子,眼前的景象让他大为惊叹。 叶浦这时也向外看去,前后竟然看不见院墙的尽头,再看门口,总共三间大门,左右蹲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大门上方的檐下有个匾额,上书「南域都督司」五个大字。 「小姐,我先去禀告一下老爷。」阿辉在马车外面朝江瑶做了一揖,从旁门走了进去。 「好的。」江瑶应了一声,随后马车又缓缓起动。 「江、江瑶,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海斗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一会就到了。」江瑶没做过多解释。 南域都督司?!叶浦此时心里更是一惊,他同时敏锐的注意到了阿辉的称呼和举止都发生了微妙变化,与在南岳学堂时判若两人,显得毕恭毕敬。 说起南域都督司,叶浦多少了解一些。 自正德皇帝即位之后,明华国施行六部体制,军政由「兵部」管理,并按照地域划分「五域都督司」,分别为:东域都督司、西域都督司、南域都督司、北域都督司和中域都督司。 南域都督司可以说掌握着明华国南部几个府,包括黔中府,潇湘府,八桂府等在内的主要兵力。按书上说南域都督司的左都督是拥有「镇南将军」称号的江玥武。 江玥武……这么说……江瑶是出身将军家!? 叶浦感觉自己接近了事情的原本。 就在叶浦思索的时候,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这回江瑶告知他们「地方到了」,海斗方才轻快的下了马车。 叶浦跟在海斗的后面,四处看着,周边的景象与刚才的「南域都督司」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是一望无际的院墙,同样气派的大门,只是匾额的字迹有所不同,这次,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江家院」。 「我说,江瑶,你家这院子也太大了吧!」 「令尊难道是号称『镇南将军』的江左都督?」叶浦不禁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是的,正是家父,」江瑶坦诚道,「还记得你们答应过的话吧?」 「放心吧,我的大小姐,」海斗轻锤了两下自己的胸脯,「我林海斗可是一诺千金。」 「叶浦我自然放心,至于你吗……」江瑶用眼神上下打量着海斗。 「我怎么啦!你这是心存偏见……小浦你评评理……」 三人说话间步入大门,阿耀在后面提着行囊,穿过伏见游廊和正大院,绕过回龙坡,一直向东,路过两三间小院,最后进入琉璃堂。两个丫鬟见状迎了出来,一个给江瑶披上了带绒披风,一个接过叶浦二人的随身行囊。 他们进入正厅内,在江瑶的吩咐下,一个像是管事的丫鬟又领着叶浦二人进了琉璃堂西侧的一间厢房,房内中间置有别样的山水屏风,里面摆有两个精致的楠木床榻,外面是两个雕花木椅和一个茶桌,处处给人华贵之气质。 不愧是将军家,真是气派。叶浦不禁心里感叹。 「请稍作歇息,晚餐前会来通知两位。」那个丫鬟低头说完,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名丫鬟又前来唤了二人。叶浦他们来到大厅,跟着江瑶一并去往堂屋,此时这里已经摆上了宴席,虽然已是二月初,桌边仍然摆了两个御寒用的暖炉。林海斗没见过这个阵势,因此倒是安分了不少。 随后,一个中年女子姗姗走来,仪态优雅,叶浦想着此人若是年轻时候,定是绝美的女子。这人看见江瑶之后,直接唤到:「瑶儿可算回来了。」 「母亲……」江瑶见状迎了上去。 「南岳学堂的生活怎么样?」江母关切地问起生活情况。 「不错,有很多法术高强的学生。」 「怎么还是法术这些,哪像个女儿家的样子~」江瑶母亲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宠爱,几分嗔怪,随后抬眼看向叶浦和海斗二人,「喔呦,光顾着我们母女聊天了,还没介绍你这两位朋友呢?」 「这是我在南岳学堂认识的朋友,林海斗和叶浦。」江瑶转过身来,分别将二人指给她看,「他们两个住在潇湘府的白鸟城,就是我去参加选拔的那个小城,这次顺路过来游玩。」 「原来是这样,想来这也是一种缘分,先入席吧,你父亲马上就到。」江母说罢便领着入了座位。 没过一会,江瑶的父亲也就是江玥武走了进来。他身穿一件鸦青色绫织圆领袍子,腰间绑着纹金缕带,头发有些花白,一双虎眼坚定有神,身形魁梧,不见一丝年迈衰退之姿。众人见其到来,纷纷起身。 叶浦和林海斗分别向其行了礼,江瑶再次介绍了下两人的来历,随后江玥武嘱咐江瑶陪着两人游玩几日,不得怠慢,林海斗也借此契机感谢他们的热情招待。 用餐之时,江玥武似乎对两人很感兴趣,愉快地聊了起来,叶浦感觉他并不像想象中的将军那般严肃,甚至有些让人感到亲切。 「这么说,你们两人相伴长大的?」江玥武问及两人的经历。 「嗯,叶浦从小就寄宿在我们家,因为我俩正好同龄,所以玩得比较来。」海斗解释说。 「你的父母呢?」江玥武看向叶浦,眼神里带着关切。 「我自幼便无父无母,听林伯伯说……是一天清晨,在林家院的门前捡到的我……那时大概一岁左右……里面裹了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叶』字……于是便起名『叶浦』了。」叶浦没有丝毫回避,坦率地答道。 叶浦回答之后,江父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想张口却又止住了,接着话题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因为叶浦本身不善言谈,所以基本都在一旁默默听着。 ※※※※※※※※ 叁 二月初八,惊蛰。 春雷初鸣,蛰居之虫惊起而走。 叶浦、海斗和江瑶三人来到位于竹阳城西郊的百花湖。在湖的东侧有着大约两百余米的樱花隧道,虽然还是尚未满开的初春,但是已有些早樱开始绽放,每隔几米就有一株,想必再过一阵,这里定会出现樱吹雪的绝美之景。 叶浦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树枝在阳光下舞动,似真似幻。 一朵盛开的染井吉野樱花,被轻风拂过,绚丽地散落、飘零。 在樱花甬路的尽头,是一片修葺平整的草坪,穿过草坪,可以看到一座桥,通过这里可以到达百花湖的对岸。 走到近处,叶浦才发现,这桥不算很高,桥体全用木料筑成,两旁没有栏杆,更像是一条栈道。海斗和江瑶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正在斗嘴,叶浦脚步稍慢,跟在他们身后。 脚下的湖水泛着涟漪,叶浦这时想要扭过身去,从远处看一看那条樱花的隧道,然而,桥上的风力较强,叶浦重心不稳,一下子从桥上跌了下去,落入湖水之中! 叶浦不会游泳,加上湖水仍然有些冰凉,挣扎了一会儿,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他感觉到自己开始往下沉。 就这样结束了吗…… 林海斗此时还在和江瑶争论,两人只顾着向前走,没有留意身后的叶浦已经跌入水中,等到海斗回头看时,发现桥上已无叶浦的身影。 海斗这时想到了最可能发生的情况,于是迅速脱下自己的衣衫,未等江瑶阻拦,便纵深跃入湖水之中! 叶浦感觉四周变得有些昏暗,远处水面的亮光是那样遥远,冰冷逐渐侵袭而来,四肢开始变得僵硬。 他倏然想起了去年「王侯祭」那天清晨,那个诡异又真切的离奇梦境。 这难道又是梦境吗?如果是梦境,怎会有这般实感。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应该就是所谓的现实吧。 看来,那场梦境就像是一个预言吧。不是常有人说,梦境就像现实的延伸吗。 大概湖水的原因,他脖颈上的勾玉吊坠从内衫里逃了出来,飘在胸前。 他将玉坠拿到自己眼前,在水中费力睁开眼睛,像以前常做的那样,注视着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礼物。 这时,勾玉吊坠像是被什么触发了一般,忽然散出隐秘的光芒! 没想到竟然以溺水的姿态看到玉坠上的暗语。 身处这样的绝境之中。 叶浦在心里同自己说着,又像是在同海斗诉说一般: 那么,再见了。 玉坠的上面映着四个汉字——「绝境守望」。 ※※※※※※※※ 原本和煦的阳光此时不见了踪影,天空有些阴沉下来。 在那层峦和远山的尽头,乌云密布。 林海斗纵深跃入湖水之中,找寻着叶浦的身影。叶浦不会游泳,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此时的他才显得如此的焦急。 他屏住呼吸,一直向着湖底游去,视线越来越差。他一面祈祷着叶浦不要有事,一面自责着没能注意到叶浦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忽然,他发现在更深的地方,什么东西散发着隐隐的光芒。 林海斗朝着那个方向游去,在光芒的映衬下,他逐渐看清了叶浦的身影。 叶浦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逐渐下沉,松开玉坠的右手,伸向湖面的方向,宛如孩童向往着天空一般。 林海斗勉强够到了他的右手,将他拉回自己的怀里,随后奋力拽着叶浦向上游去。水中看到的湖面,给人一种迷醉的色彩,海斗感觉周围逐渐变亮。最后他终于冲破了湖水的囚笼,冒了出来。 潜入水中的过程耗费了海斗太多的体力,此时的他已经有些精疲力竭,然而湖岸还在遥不可及的远处,他咬了咬牙,不想就这样放弃。 「林海斗——」 江瑶的声音从桥上传了过来。 「船——!上船!」江瑶边喊边指向桥下,那里有一只正在划向他们的乌篷船。 乌篷船不算太小,除了船夫以外,还有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前边那个男子两手背在身后,长发迎风起舞,他目视着海斗所在的方向,深蓝色的月华锦袍上带着红色的暗纹。另外一个男子站在他的身后,躬着个腰,像是随从的模样。 看这两人的打扮,大概是前来赏玩的游客吧。想必是江瑶看见有游船驶来,便拜托他们稍微停留一下,以便营救叶浦和海斗二人。 游船在划到林海斗旁边时停了下来,海斗一只手扒着船边,另外一只手努力将叶浦往上送,船上的两人顺势将他拽了上去。 「我来吧,你去帮下那个孩子。」穿着月华锦袍的男子同随从说道,没有顾忌叶浦身上的水湿,轻轻让他半躺下来。在这之后,男子将撇到叶浦身后的勾玉吊坠放到他的胸前,玉坠上的字迹此时仍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男子注视着这个玉坠,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撤出托在叶浦脑袋后面的右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紧接着,海斗也在随从的帮助下上了船,他喘了口气,迅速来到叶浦的身边,先是清理异物,然后轻轻拍打叶浦的背部和腹部…… 「咳…咳……」在海斗的帮助下,叶浦排出呛着的水,恢复了意识。 「你醒啦!真是太好了!吓死我了!」林海斗扑向叶浦,紧紧将他抱住。 「对不起……」叶浦想起了昏迷前的事。 「师傅,麻烦在岸边停一下,送这两个孩子上岸。」男子这时走回乌篷,跟船夫说道,只留下叶浦他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担心死了。」 「是你救我上来的吧?那个……谢谢。」叶浦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在他已经彻底放弃的霎那,似乎有谁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 「唔。都怪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发现的,你还没完全康复。」 「是我自己一不留神,不怪海斗……」 「江瑶……!没事啦!」游船慢慢靠近岸边,海斗站起身,朝着已经在岸边等候的江瑶挥了挥手。他仅穿着一条米色内裤,细小的水珠残留在他白净的皮肤上,因为挥手而弯曲的手臂,勾勒出少年独有的肌肉线条。 随后,叶浦在海斗的搀扶下上了岸。江瑶过来时顺便把林海斗留在桥上的衣服拿了回来,扔给了他。海斗接过衣服,先是穿上内衫,然后把外袍给浑身湿透的叶浦披上了。 「多谢贵人出手相救,真是感激不尽。」趁着叶浦他们在穿衣服的间隙,江瑶向着那名游客鞠了一躬。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男子举止儒雅,离近看时,他的眼角上吊,目光锐利,面庞棱角分明,给人些许凌厉之感。 「不知阁下姓名,日后好去答谢。」因为江左都督名声在外,在竹阳城附近自然有许多人认识江瑶。为了不留下闲话让人议论,江瑶只得拿出小姐的做派。 「不必了。」男子见两人已无大碍,随即转过身去,背对江瑶摆了摆手。叶浦和海斗两人走到江瑶的身边,目送着乌篷船渐行渐远。 「镇南将军家的大小姐嘛……真是令人期待的组合。」男子望向远处的层层山峦。 在遥远的山麓之上,雨色迷濛。 正文 五章 勾玉之谕 秘密无人知晓 · 下 肆 二月初十,马车北去。 竹阳城被甩在身后,碾为时之尘埃,留在少年的心间。 叶浦和林海斗抵达白鸟城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的傍晚。为了安全起见,江玥武安排了阿耀护送两人回去。 阿耀特意隐瞒了来自将军家的身份,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受到林家的热情招待,他在林家院住了一晚,十三日上午才和车夫一同回去。 「小浦,怎么啦?」在送走阿耀之后,叶浦与林海斗一起回到叶浦的房间。 「有件事情一直想和你说……」两人盘坐在屋内歇脚,叶浦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难不成……」海斗凑到叶浦的跟前,右手撑着地面。 「诶……?」 「难不成你对江瑶......?」海斗直勾勾地盯着叶浦,不让他有一丝躲闪的机会。 「没、没……跟江瑶小姐没有关系.....是那个……玉坠。」叶浦急忙解释,顺势从内衫中淘出自己的勾玉吊坠。 「不是她啊……」海斗垂下脑袋,同时轻轻吐了口气,露出「原来是这样啊」的表情。 「喂……很重要的……」叶浦见海斗有些松懈,向他强调道,上身略微前倾。 「唔,玉坠嘛,我记得它是你的父母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海斗重新端坐好,如同在回忆久远以前的事情,「听我父亲说,第一次在门口看见你的时候,你的脖子上就挂着这个玉坠。」 「是的……从我记事时起……就一直想要……从中发现些什么……一直期望着……能有来自父母的信息……然而……一直没有出现……」叶浦低着脑袋,一字一句地说着。 他感到一丝害怕,因为吐露心事,就代表着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在他人面前,意味着可能会受伤。然而,坐在他的面前,此刻正在认真倾听的是林海斗,这个陪伴他长大的值得信赖的友人。 当隐语真正降临于此时,竟会裹挟着沉重与压抑。 他愿意去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希望有人能够与自己共同分担,哪怕只是倾听也好。 这是第一次主动伸出的手。 「……直到……那次落水……在我即将沉入湖底之时……玉坠散发出了光芒……我清楚的看到了父母想要传达给我的隐语……玉坠上面写着……『绝境守望』……」叶浦说完这段话,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海斗的眼睛。 「原来那个光芒是来自玉坠啊......我也是循着光芒才看到你的身影,后来竟然没有注意到是玉坠的光……至于『掘井收网』嘛,挖井和收网有啥关系呀?」海斗挠了挠后脑,澄澈的眼睛看向叶浦。 「噗,是绝境和守望才对呀...」 「这词太晦涩了,完全没有听过诶。」 「是你读书太少了吧…」 「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寻找的!」林海斗的眼神中带着坚定,像是在许下诺言似的。 「哎?」 「笨蛋,哎什么哎,关于这个词语的信息呀!」 「唔,谢……」 「打住,小浦今天竟然主动跟我说了这么多,作为大哥,真是超级感动的说——」 「喂……」 ※※※※※※※※ 他们在林家院住了不到十日,所幸回家的时候伤口已经痊愈,没有被家人察觉,在休息玩耍之后,因为路程遥远,他们又接着赶回南岳学堂。二月份便这样过去了。三月开始,学堂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三月初五,暖风飘荡。 这天的午后,叶浦和宫知月约定在湖边的木亭相见。叶浦提早了一会儿过来,独自坐在西柘湖边的木亭里,倚着栏杆。湖畔的樱花虽没有满开时的繁茂如云,却更显纤细淡雅。湖水被低垂的淡白樱花所环绕,暖风吹过之时,樱瓣飘落在水波上,宛如一幅印象派画作。 花开七日,开尽嫣然。 「花之荫,纵然萍水初逢,亦非陌路。」身后有人吟起诗句,声音近乎清越。 「啊、宫知月同学。」叶浦回过头去,宫知月站在身后,黑色长发两边系着退红色的发带,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白皙而娇嫩,眸子湛湛有神。 「嗯,让你久等了呢。」 「没有的事……我也刚来不久……刚才那是诗吗?」叶浦没有听得太过真切,只觉意境很美。 「嗯,看到眼前的景色,不禁就借用了古时的诗句,让你见笑啦。」宫知月脸上泛起了羞怯的神情。 「很、很美的感觉。」 「那真是太好啦。」 「对了,这是送给你的。」叶浦将放置在长凳上的一个纸盒拿到手里,双手递到宫知月的眼前,纸盒用细麻绳系了两圈,成十字形,像是精心包装了一番。 「哇……谢谢,这个是?」宫知月两手接过纸盒,眼里满是喜悦与好奇。 「这是白鸟城的古味姜糖,是林家手工制作的小吃,可以防患风寒,如果不嫌弃的话…..」 「原来是这样,现在可以吃一个吗?」 「嗯……嚼着吃就可以。」 「嗯,哇……好香呀。」宫知月小心地揭开纤细麻绳,在她打开纸盒的那一瞬间,姜糖的香味涌了出来,宫知月挑了一块送入口中,随后右手遮掩住嘴部,细细咀嚼起来,「咬下去非常酥脆,而且不会觉得甜腻……很好吃哦,谢谢阿浦。」 「唔,哎?阿浦?」叶浦心里一惊,本能地重复了一遍。 「可以这么叫你吗?」宫知月露出浅浅的笑容,淡白色中点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粉红,宛若盛开的樱花。 「嗯,可以…」叶浦点了点头。 「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知月噢。」 「嗯……知、知月。」 两人无意间谈起林海斗,叶浦稍微犹豫了下,将海斗之前失踪的事情告诉了宫知月。听完叶浦的讲述,她显得非常惊讶,没有想到这个所谓「岛歌」的组织竟然私下干着如此卑劣之事,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悲伤。 岛田凛这学期便没有来过学校,流言说是因为家族内部的变动,主动递交了退学申请。叶浦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真的不巧撞见,他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她。 一方面,海斗被囚禁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岛田凛,如果不是她主动接近海斗,并设法赢取他的信赖,海斗也就不会中了圈套。但是,另一方面,按照打斗时的情况来看,似乎岛田凛也只是被迫听任于他人,就像是木偶一般的存在。 可恨也好,可怜也罢,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叶浦也不想再被这件事情所束缚,眼下还有其他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比如提升自己的实力以及寻找关于隐语的线索。 另外,叶浦没有将江瑶的身世秘密和自己玉坠上的隐语告诉宫知月。这两件事情对于两人来说太过于重要,他着实不想额外再起什么波折。 至于宫知月,她之前只是略微提及自己来自南武城。南武城是应天府的首城,在明华国内,坊间常有「北幽州,南应天」之说,其中的「幽州」和「应天」便指的是幽州府和应天府,两府一北一南,遥相呼应。虽然幽州府贵为国都,但是,应天府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宫知月不常谈及自己的身世,叶浦也没有主动打探究竟的想法,所以即使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她的周身仍然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迷雾。之前叶浦也曾经读过关于南武城的世家宗族的书,并没有看到有关于宫氏的介绍,不过,因为最初的那次擦身而过,叶浦可以确定,她肯定是来自某个显赫氏族。 宫知月同样喜欢读书,这点倒与叶浦十分契合,两人的聊天涉及最多的就是书了,这也让叶浦觉得宫知月有着异于他人的的迷人魅力。此时的宫知月正在向叶浦介绍着假期读的一本书的内容。 另外,她也很少谈及班里的同学,不知是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还是没有很要好的同学。正因为以上种种,所以即使熟络之后,叶浦与宫知月的相处仍然平淡如水,或者说,两人之间像是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谁都不想率先去跨入可能的雷区。 ※※※※※※※※ 伍 四月中旬的某日傍晚,刚上完课程,叶浦还在收拾东西,柳原冲直接扑了过来,双手撑在叶浦的课桌上,凑得很近。叶浦本能的反应是,又有麻烦自己找上门了…… 「呆着别走!」柳原冲说完又跑回自己的座位收拾东西。 这个学期,叶浦一直没有受到柳原冲的骚扰,更进一步说,他也很难看见柳原冲的身影,每次上下课这个家伙都是急匆匆的样子。叶浦将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法术之中,他原本以为自己与他再无交集的可能,正暗自庆幸时…… 相似的一幕又在叶浦的眼前重现。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柳原冲每次的态度都很强硬,并且给人非常臭脾气的感觉,但是却没有让叶浦做过什么坏事,事情与其说好或坏,不如说有点莫名其妙。 叶浦收拾好东西,偷偷瞄了一眼柳原冲的位置,本想趁其收拾书本的时候逃走,没想到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跟我来!」柳原冲拎着书包走了过来,朝着叶浦发出了今天的第二个命令。 叶浦走在柳原冲的旁边,不知道这个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恰巧林海斗今天有事,原本叶浦准备自己吃个晚饭就回青修寮的。 「这次又要干嘛?」叶浦有气无力的问道。 「去三号堂食。」 叶浦每次被他交待的任务,不是卖肉串的阿婆,就是卖冷饮的阿婆,这次去三号堂食的话,叶浦记得那家店是一对老夫妇开的,这么说的话…… 「莫非……是店里那个阿婆?!」叶浦说完这话,倏然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柳原冲。 「去堂食吃饭!」柳原冲似乎明白了叶浦的想法,立马反驳说。 「诶……?!」叶浦一脸惊讶的呆立在那里,「去吃饭……?」 「不然呢……还不快走!」柳原冲见叶浦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催促道。 就这样,两人在「三号堂食」内靠近墙边的桌旁坐下。桌上的气氛显得异常的诡异,叶浦已经不知道柳原冲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这顿饭算本大爷请客,想吃什么要什么好了。」 「那个……」叶浦放下手上的菜单,心想柳原冲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不怎么可能请自己吃饭,要真那样,今天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的,他抿了下嘴,弱弱地说道,「又什么事……」 「少罗嗦,先点吧,本大爷都快饿死了!再说,即使我不请客,照样也可以找你啊。」 「不用了…还是各自来吧。」虽然叶浦觉得他的这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之前哪次有事找他,也没有说先请他吃顿饭犒劳一下的。但是,叶浦不喜欢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类似金钱的恩惠,总觉得像是欠了别人什么一样。 叶浦点了一份烤鱼定食,而柳原冲要了一份鸡肉的。因为店里人不算多,晚饭很快就上来了。结账的时候,叶浦没有拗过柳原冲,硬是让他把自己的账也给付了。随后两人来到一个幽静的庭院。 「说正题,你知道丹羽奈吧?就是你的前桌。」柳原冲半靠在石桌上。 「嗯……」 「那么,你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干嘛问这个……」 「老实交待!」 「不知道。」叶浦自然是知道丹羽奈是住在映虹寮的,但是此刻他一点也不想透露给眼前的这个人,同样也不想丹羽奈受到什么牵连。 「我有重要的事情找她。」柳原冲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干嘛不自己去。」叶浦实在是搞不懂,一到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找上自己。 「你是想让本大爷在整个班里低声下气的约她出来吗!不、不可能的……」柳原冲摆出一副完全不要去的神情。 「那难道你要我去?」 「不然咧,不愧是本大爷的得力部下。」柳原冲拍了拍叶浦的左肩。 「不要……」 「是吗,那算了……」柳原冲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向着主街走去。叶浦看着柳原冲失落的背影,竟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叶浦知道,柳原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管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拜托叶浦送给阿婆们礼物也是事实。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等等……除非……告诉我,什么原因。」 「具体原因的话,本大爷是坚决不会说的!本大爷是不会做坏事的!只是……不得不去找她,因为她是『赤羽』的人。」柳原冲虽然说话强硬,行动怪异,但此时却有一种认真和使命感蕴藏在其中似的。 「好吧……在映虹寮。」叶浦叹了口气。 「映虹寮啊,没想到你和丹羽奈已经很熟了?」 「并没有……」 「那就跟着本大爷一起过去吧!」柳原冲一把拉住叶浦的胳膊,向着丹羽奈的住处走去。 「喂……」叶浦此时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深刻感悟。 「加油,得力部下。」 到达映红寮楼下之后,柳原冲只是说让叶浦把丹羽奈叫下来,剩下的他来说就行。叶浦只好敲开了丹羽奈宿舍的门,正巧丹羽奈在房间内,叶浦把事情同她讲了之后,她沉默少许,欣然应允,说是换件衣服,随后就下去。 叶浦下来之后,柳原冲从旁边冲了过来询问情况,叶浦把丹羽奈的话向他转达了一遍,他看起来像是有些紧张似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没过多久,丹羽奈从房间下来,在一番互相介绍之后,叶浦坐在一层的大厅里面等着,而柳原冲和丹羽奈则在一层外面的庭院里谈了起来。 叶浦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两人的动作,只见柳原冲时而抱肩,时而叉腰,而丹羽奈似乎没有动过似的,一直摆着一张招牌式的笑脸。 一动一静,真是个有趣的组合。 叶浦百无聊赖的想着。 在谈话结束之后,丹羽奈只是礼节性的同叶浦说了两句,便上楼了。 「走吧!」柳原冲看见叶浦起身,朝他示意了一下。 「怎么样?」叶浦关切地问道。 「女人真是麻烦啊。」柳原冲挠了挠脑袋,随后两手交叉抱在脑后。 「不是问你这个……」 「不知道,大概吧,如果不行,本大爷会再来一趟的。」柳原冲没等叶浦说完,直接回答道,说话间带着一股韧劲。似乎刚才两人的谈话不是很顺利,叶浦猜测柳原冲大概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找丹羽奈帮忙,但是自己又不好意思在班里开口,这才找到叶浦。 「那个……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你不早就是本大爷的得力助手了吗?!」柳原冲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什么啊……难得我好心好意的……」 「明天见。」 「嗯……」 说罢,柳原冲头也没有回,随即消失在主街旁边的甬路上。而叶浦经过今天晚上这次折腾,只想赶紧回到宿舍休息。 在柳原冲转过去的那一瞬间,叶浦所没有听见的是,在「明天见」后面紧接的小声的一句「谢谢」。 叶浦所没有看到的是,柳原冲强忍住的眼泪,直到走远了才用手揉了揉眼睛。 那是被情感的洪流所冲毁的心理防线。 ※※※※※※※※ 陆 柳原冲一个人站在清水寮旁边的小桥上,听着溪水潺潺,望向远方。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站在桥上看风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了呢。 ...... 他只是清楚的记得,家乡的小城上,有个石砌的小桥,桥上的视野很好,可以看到小城的景象。那一天的清晨,母亲带着他去市集买菜,走到小桥上时,太阳才刚刚初升。 阳光洒向的地方,披上了一层琉璃色的外衣,柳原冲拉着母亲的手,想要多看一会儿,母亲虽然着急买菜回家做饭,却仍然放下篮子,将他抱了起来。柳原冲感觉视野变得更加的宽阔,他兴奋极了,想要把眼前的景象全部记住,记住这个他所热爱的小城。 然而,事情的转变往往在不经意之间。 父母开始不停的争吵,每次父亲醉酒之后,情况都会变得更加的严重,甚至还会有动手的情况,每每这时,他都只能颤抖地护着妹妹躲在房间的角落。 柳原冲想要努力为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然而无论他做什么家务,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要看到他的脸庞,就会无端地批评和指责他的全部,那时的他,已经成为了母亲眼中所谓的「不该出生之人」。而这一切的全部理由,就仅仅是他和他的父亲外貌神似,每次看见他,就会想起他的父亲。 ——想要让别人看到,想要得到关注,想要得到关心。 可是,为了这个完整的家,他只能选择默默的呆在阴影中,想要得到关心,却又不能。然而,一颗碎石抵挡不住奔腾的河流,直到有一天,这个家庭再也不能维持下去,他的母亲一声不吭的带着妹妹离开了这个家。 他只是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的清晨,父亲还没睡醒,他跟在母亲和妹妹的身后,希望能够把自己也带上,他说着「我会好好听话的」,说着「我会做所有的家务事」,说着「不要抛弃我」…… 一路跟着来到那个小桥之上,他死死的拽住母亲的臂弯,不愿意松手,然而他被用力的推开跌在地上,清晨的太阳就在这时露了出来。 「啊,新的一天来了。」 他的母亲扭头看了一眼小城的日出景色,仿佛在与其诀别一般,随后含着眼泪看着坐在地上哭泣的柳原冲,决绝地带着妹妹渐行渐远。 自此以后,柳原冲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他的生活也变得更加的糟糕,因为父亲的酗酒,他每天都会躲在角落里,担心遭到毒打。他也因此不知何时起,喜欢趁没人的夜晚来到小桥上,静静地等着时间的流逝。 大概就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吧。 逐渐长大之后,他学会了自理。然而这时父亲每天晚上喝的烂醉如泥,就当柳原冲不存在一样,慢慢的就连得到别人的关注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 柳原冲不会忘记南岳学堂选拔那天,成功觉醒时的激动心情。 因为负担不起马车的费用,便拿上自己偷偷攒下的钱,提前踏上了去往南岳学堂的旅程,一路辗转奔波,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提早一个星期顺利到达南岳学堂。由于那时没到开学的日子,没法领到生活补助,柳原冲面临露宿街头和挨饿的困境。 所幸卖肉串的阿婆和冷饮店摊主几个好心人救济了他,并收留他住了几日,这才成功熬到了开学后领取生活补助金的那天。 …… 至于后来的事情。 起初,并非是想要欺负叶浦。 只是想借着吊车尾的名声,去赢得班里同学的关注。 那种获得他人目光的感觉真好,虽然大家像是在看小丑一般,看着自己的表演。 但是能够获得关注,就足够了。 那次去买肉串时,看见阿婆患了风寒,便特地用自己积攒的钱买了一个围巾。 想要送给她,却怕她认出自己来。 说到底,此时的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去接受别人的关心吧。 ——不敢关心别人,不敢拜托别人,不敢接受关心。 只好拉着叶浦,强迫着他,帮自己完成了所谓的心愿。 然而,借着欺负的名义,接触的多了,不知何时,自己是否也变得贪婪了呢。 在看向他的某一个瞬间…… 竟会想去成为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