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我是在一排货架上发现那本笔记的。 当时我做完了上午的工作,去吃了顿饭,顺便去储藏室看了看,然后发现了这本莫名其妙出现在那里的笔记。 笔记的作者是个不知身份的女子,她以第一人称的形式记述了疑似她个人经历的内容,像是本自传。笔记很长,我读了一个整整下午才读完里面的全部内容。 之后我对笔记里的内容稍稍起了几分兴趣,因此我把那本笔记的内容整理了一下。基于我对笔记内容的理解和对一些没有写明的内容的补充想象,我对这篇笔记的内容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然后发表在这里。 另外,我工作的这个地方是没有女性员工的,平时也基本没有女性出入,因此我个人对笔记的来源持严重的怀疑态度。 补充说明一点,本人为男性,出于性别上的差异,我对于笔记作者试图传达的感情和思想主旨可能和笔记原作者略有偏差,许多情节可能极度失真,望见谅。 把某个人的日记改编成小说,我也是第一次做。根据笔记中的内容,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新闻资料,基本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笔记中记录的是近年来一件很有名的大事,只不过相对于新闻报道,这个是以更直观的参与者的角度进行记述的。为了保证小说内容原汁原味,我会沿用第一人称的形式,少数笔记作者不知晓或者没有记录到的事件,我则是在翻阅资料并加以个人想象后以第三人称的方式作为内容的补充。 以下就是经过我改编后的故事内容。 正文 章一 来自恶魔的呼唤 我要好好地活着, 用心地活着, 等到有一天, 上帝把他欠的全都还给我! ——卡夫卡《变形记》 …… 我叫云落,是东部某沿江城市的一名应届大学毕业生。 我很普通。一直以来,我都是个毫无特色的女孩,没有出众的外表,也没有优异的成绩,也没有傲人的才华,二十年来我始终按部就班,和别人一样上学、作业、考试,班级合照时我也无一例外地站在最边缘的角落。 我的个子很小,至今也只有一米五出头,而且我还是个左撇子,从小学起,我便常因为娇小的体形和左撇子的缘故而被几个男同学欺凌。因为我的成绩很一般,所以老师很少会实质性地保护我。电视上永远宣扬面对校园欺凌要及时告诉老师,而我告诉老师后换来的是那几个男生更严酷的报复。 最严重的一次,他们打碎了我的眼镜,玻璃片只差几毫米就割到了我的眼球。 我知道,这些睾酮素高度分泌的青春期男孩们也许真的做得出来,毕竟青少年犯罪始终占全球犯罪总数的七成以上。 因此,我从小就学会了忍耐,不管受了多少委屈,我都会憋在肚子里,所谓的疏泄疗法对我而言是没有必要的。 我的父亲是一名毫无名气的律师,他最大的梦想是打一起大官司,然后进入城里一个颇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我的母亲是他在相亲的时候认识的,她是一家私企的销售员,在我读高二那年被提拔为了销售总管。 虽然他俩实际上只是很普通的工薪阶层,但接受过大学教育的他们却常常自诩为社会精英。对于我那白开水般的学习成绩和才能,他们虽然很少嘴上说什么,但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可以感受到一丝失望。 他们希望我可以活得比他们更精彩,因此在我小学毕业后,他们花光了全部积蓄将我送到了一所群英荟萃的私立学校就读。那所学校的人普遍是富家子弟,一掷千金、光鲜亮丽,烨然若神人。整整三年,我穿着普通的地摊货,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蔑视和鄙夷。我深深地低下头,三年不敢正面看别人。可以说,除了小学时的欺凌之外,初中的这段时光同样给我的人生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初中毕业后,由于我的成绩和家庭财产状况实在无法让我继续待在那所贵族学校,因此我高中就读了一所普通的学校,高中毕业后进入了一所普通大学的会计系。 大学毕业后,出乎意料的,我在当年年末便得到了一家国企的面试机会,并成为了那家公司的一名实习会计。在实习期间,我租了城市中环的一间30平米左右的房子居住,并在半年后转正。说实话,那时的我,是快乐的。 我认为我还是很幸运的。 转正后,我的工资相比之前高了许多,会计这份工作不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因此对我还算合适,我也始终矜矜业业,没出过什么差错。我的人生渐渐走上了正轨,和身边的每个人一样,我努力工作,攒钱,付房租,相亲。 或许,现在的境况就是我人生的终点了。在父母亲戚的安排下相亲、然后找个条件还过得去的男的嫁了,然后向我的父母那样继续为后代操劳,顺便操心一下工资、升职和买房的问题。 不管你过去是什么样,社会总会逼你成长。为了攒钱,我在工作之余还会做做兼职,比如当家教之类的,这也极大地锻炼了我的交际能力。我也开始试着主动与人交流,开始融入别人,我开始参与同事的聚会,碰见熟人时懂得牵拉面部肌肉以保持微笑。 身边的人也不再如过去那么冷淡了,我发现,其实只要我愿意放下姿态,别人是不会太在意我言行的。就算你表现得内向、愚钝了一些,但只要你愿意开口,别人不会过分计较的。 渐渐的,我也有了朋友,我的手机里也有了别人的电话号码,也开始有人邀请我出去一起逛街。 我的银行卡里的存款也终于不再是四位数,我也开始考虑贷款买房,开始计划着要不要表现得更好一些以求得升职,要不要考虑一下上次相亲时见到的那个男孩。 生活,仿佛开始变得好起来了。 似乎……是这样。 可惜的是,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现实,往往比预料的残酷许多。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工作、结婚、买房、养孩子……那样庸庸碌碌的一辈子如同一种诅咒,没有谁愿意过庸碌的生活,人们只会认为那是一个包袱。 可实际上,偶尔的时候,当厄运降临,或许你连那人们一向痛恨的庸碌与平凡亦不可得。 相比戏剧般的跌宕起伏,平凡就是最大的幸福。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选择庸碌一生。 就那样,平平淡淡的,和别人一样。 但是,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是奢望了。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一切,还要从那噩梦般的日子说起。 …… 那天,我下班回家,向公交车站台的方向走去。 我在下班后之所以没有马上回家,是因为我得按时乘车到附近一个住宅区去帮一个初中生补习以赚取外快。那一天雾蒙蒙的,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苍白之中,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一种……充满悲伤的感觉。 我沿着公路一旁向南端的一个咖啡厅走去,一般我会先在那里点一杯咖啡,然后一边喝咖啡一边等车。但今天,当我走进咖啡厅时,两个手臂上有纹身的男人拦住了我。 “你是云落吧?在”其中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看了看我,问道。 “是我……有事吗?” 我仔细看了他们几眼,并确信我的确不认识他们。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道:“云小姐,周先生找你有一点事,希望和你当面谈。” 周先生? 我回忆了一下,我认识的人里,姓周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我的大学同学——但那是个女的;一个是我们的财务部长,周若全,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个金丝眼镜,嘴角有些胡渣,平时斯斯文文的。 应该…..是他了。 接着,不等我回应,两个男人便搭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到了附近的一家饭店的雅间里,在那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正襟危坐。 “来了,云妹。”周若全笑着,眼睛里精光熠熠。 “有……有事吗?周哥?”我低下头,紧张和畏惧抓住了我的心窝,我不敢正眼看他。 “哦,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我想,只有你能帮我了。” 他拿起一个高脚杯,轻轻摇摆,杯脚和碗沿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需要一笔钱,急用。”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想贪污,要我帮他做假账。 “希望你考虑一下,云妹,”他放下杯子,双手交叉,“放心,好处也少不了你。不用担心出事,有我顶着的。” 同时,我听见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那两个男人裸露着手臂上五颜六色的纹身,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其中一人就坐在我身旁的桌子上,交叉双臂。 这一刻,我清楚,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 如果我说不,也许我就没法完整地从这里走出去了,甚至我的亲人朋友都可能遭殃。 我只是没有料到,平时还算和蔼的周先生,竟隐藏着这样丑恶的面貌。 在那之后的整整一个月我都处在惶恐不安之中,我恐惧,担心,害怕,我无数次幻想自己被关入监狱。我失眠了,医生说我患上了神经衰弱,作为治疗对策,他给我开了瓶扎来普隆。 我想过妥协,我想过离职,我甚至想过去自杀。但最终,我做出了一个最勇敢同时也最愚蠢的决定:我告发了他。 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我从小接受的教导。 我爸爸是个律师,他时常教导我要遵纪守法,他从小就告诉我,法律是神圣的,它代表着公平与正义,他教育我一定要遵守法律、维护法律。他也做到了以身作则,他毫无名气,这对一个律师而言是致命的,但同时这也有一项好处,那就是小律师往往不必为了维护自己的名望而背负太多的道德负担。 曾经有过好几个犯过事但是颇有权势的人找过他,希望他可以与他们合作,甚至暗示可以帮助他建立名望,但他一律婉言谢绝了。在我心里,爸爸虽然穷困,有时候还有些迂腐,但他绝对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并且,我从小遭受过的欺凌和鄙夷也让我极为痛恨那些仗势欺人的人,比如周若全。 告发他,对我而言,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而这,也是我噩梦的开始。 “所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正义感爆棚?是不是觉得拒绝了周哥你很有骨气啊?” 砰。 一根冰冷的铁棍砸在了我的后背,我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倒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一群陌生的恶徒围殴。 冰冷、潮湿、阴暗…… 就在一小时前,一辆面包车突兀地停在了我面前,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不由分说地将我拉扯上车,然后将一个黑色的布袋套在了我的脑袋上。我在腹部遭受了他们的两记重拳后,无力地停止了挣扎。 那一刻,绝望彻底笼罩了我。 从我告发周若全的那一刻起,我便落入了旋窝的中央,身边每个人都对我议论纷纷,所有人在看见我时眼神中都会迸发出讶异与怀疑。 有人说我是故意诬陷周若全,也有人说我其实是被周若全抛弃的情人,还有人突然跑到我面前质问我是不是因为我想要贪污、只是被周若全发现了所以才反咬他一口。 周若全在公司里有不少朋党和耳目,并且我也没有他试图贪污的实质性证据,我的贸然检举换来的是我自己濒临崩溃,我的失眠症状越发严重,我的下眼皮浮起了一道浓浓的黑灰色,原本我的个子就比较矮,再加上潮水般的议论和抨击使我心力交瘁,当我站在镜子前,我看到的是一具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在人群的推搡下机械地移动。 “你胆子不小啊!周哥找你办事,那是看得起你!你个小婊子还敢反咬一口!我他妈让你告!你告啊!告去!” 又是一脚,重重地踹在了我的肚子上。时间仿佛回到了曾经被那几个男生欺辱时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踢着我,威吓我,辱骂我,而我,倒在地上,缩着肚子,一动也不敢动。 十几年了,我的人生其实从来没改变过。 曾经,我因为懦弱饱受欺凌,因为贫穷饱受鄙夷,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还是那个废物,那个孬种,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软弱无能、任人宰割。 “我可告诉你,你以为你去检举周哥,周哥会在乎吗?切,周哥屁都不在乎!人周哥还不是过得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你以为你条死狗去咬他那一下他就怕你了?笑话!听话的狗你不肯当总有人争着当,你想当不听话的疯狗,行,好的很!” 咚。 又是一棍子,砸在了后背。 我虽然告发了周若全,但这并未起到丝毫效果,因为我没有证据,周若全家里又和检察院有关系,最后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而我,无疑被毁了。 事实上,就算我帮他做了假,最后东窗事发了,他肯定也会让我去给他当替罪羊的吧。 反正最后拿好处的肯定是他,倒霉的只会是我。 从那个恶魔找上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完了。 我的人生被彻底毁了,我丢了工作,绝大多数认识的人都和我断绝了来往,我每天夜里只有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否则每每我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白天时被他人围簇质问的情形。而且我的经济状况也变得很窘迫,我的存款很快就要花完了,如果再找不到新的工作,我恐怕会被房东赶出去。 而他,周若全,此刻恐怕仍安然无事地端坐在办公室里,悠然品着茶叶,抽着他那根一直很爱惜的Dannemann雪茄,一边吹着空调一边和陌陌上认识的女人聊天,顺便在某家高档餐厅预订一个餐位。 我恨,我感到不平,我愤恨为什么是我遭遇这种事。 然而,仇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贱人,你要和周哥过不去是吧?行,老子好好教教你,教你怎么当好一条听话的母狗。” 但我告发他毕竟是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的,他要疏通关系脱责就免不了花费时间与精力,呵,这对他来说自是不可饶恕的。于是,他打了通电话,叫了几个黑社会的小弟,用几句话就决定了我的生死。 雨点般的拳头和棍棒落在我的全身,我的背部、手臂、双腿、面部全被他们打得乌青,疼痛疯狂缠裹全身,我瑟缩着身体,忍不住啜泣。 为什么…...是我……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遭遇这些…… “嘿嘿,”为首的那个男人一把抓起了我的长发,将我的头拉扯起来,我尖叫着抬起头,头发几乎要被扯断的疼痛撕扯着我的神经,强迫我抬头看着眼前的地狱,“啧啧啧,之前不觉得,摘了眼镜儿还是蛮漂亮的,送去李哥的洗浴城没准会是个抢手货。哟哟,小身板别抖啊,大哥哥安慰安慰你哦——” “不、不要过来……” “嘿嘿,一天不吃不喝的,口渴不?没事,哥哥喂你喝点儿好喝的哦!” 下一秒,一阵湿热浇在了我的脸上,难以忍受的臊臭冲入我的鼻腔,黄色的腥臭液体顺着我的头皮和面庞流下,伴随着痛苦和屈辱的,是难以抑制的仇恨。 从他们开始踢我第一脚起,我就牢牢记下了他们殴打我的次数,他们一共踢了我三十六脚,用棍棒打了我六十五下,用拳头砸了我十二下,用脚在我的脸上踩了三下…… 现在,还要算上他们在我头上撒尿的次数。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可以,如果给我机会,我一定要十倍、百倍地让他们偿还!如果能让我活着从这个贼窝里走出去,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让这些人……还有那个周若全,付出代价! 我一定要他们用血、用命来偿还我——偿还我被毁掉的人生。 “大哥,老实说,偶尔这么放松一下,还挺有意思的,嘿嘿!” “有什么意思嘛,”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都没怎么见她求饶,她也没骂我们啥的,玩起来也不刺激,都没兴致。” “也是,这死母狗又不反抗又不求饶,就这么闷着,打她像在打死人,没意思。” 我的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在滴血,血液源源不断从遍布全身的伤口中流出来,剧烈的疼痛和精神折磨使我几近昏厥。 “要不现在就把她处理了吧,反正这婊子又没啥背景,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弄死了谁知道。” “还是不要在这里动手,尸体不好处理,被警察发现就完了。这样……先把她送到郊外的坟场那边。” 随后,他们像拖一具死尸一般地拖着我,将我重新拖上了车,并在二十分钟后将我丢了出去,我感受到一阵松软,那是泥土的气息。 “一般没人认领的死尸都是丢在这里,这鬼地方也没人能找的过来。行了,就这么的吧,这鬼地方渗人得很。” “可她看见咱们的脸了!” “啥?” “大哥,我是说,咱们要不就在这儿做了她,不然万一、我是说万一她跑出去报警怎么办?她可是看见了我们的脸了啊!” “也是,”那个被唤作大哥的男人点点头,“可就这么让她死了也太便宜她了。这样,老刘,去,弄瞎她的眼睛,让她烂在这儿。” “嘿,好主意啊大哥!” “大哥,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笨,就是要她死难看点儿,周哥才会满意啊!” 我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声,一只粗砺的手支起了我的下巴,我看到一个男人正拿着一把刀,对准了我的眼睛。 “不……” 千万不要! 不要这样! “求求你……杀了我……” 不要刺瞎我的眼睛! 不——真的不要—— 如果眼睛是一种容器,那此刻我的恐惧一定已经溢出来了。我惊恐地盯着他,但他毫不留情地将刀尖刺入了我的左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边的剧痛从我的左眼眶蔓延开来,剧痛伴随着绝望纠缠着我,我的右眼流出了泪滴,我的胃部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痉挛,我一手撑地,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我几乎将我的早饭都吐了出来。 痛…… 真的……好痛…… “不要——” 我哀嚎着,乞求他们能够饶了我,但是,我在他们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戏谑。 “把她的右眼也戳瞎。” 冷酷冰凉的话语,就此宣判了我的死刑。 不…… 相同的痛苦再次出现在了我的右眼,顿时,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只剩下充斥全身的疼痛、屈辱和恨意。 此时的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咔嚓。 “嗯,把这张照片给周哥看看,他肯定会很解气。走吧!” 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和扑鼻的尾气。 接下来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漫长、最难熬、也最绝望的时光。 似乎是临死前的走马灯,我从有记忆起到现在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脑海中回放。 我饱受欺凌。 我倍感自卑。 我平平无奇。 对于这样的我来说,能够渡过平凡而卑微的一生,就已是莫大的幸福。 可我就连这都不可得啊…… 我会落入如今的境地,全因为我的无能。 试问,如果我生在有权有势的大家族里,周若全怎敢如此肆意玩弄我?不,若是那样,我根本不会碰见周若全那样的人渣。 就因为我出身卑微,就因为我无权无势,就因为我弱小无能,就因为我不够强大、不够有钱,就因为我没有关系、没有人脉、没有一个好一点的家族背景,我就可以任由大商人和黑社会肆意欺凌? 就因为我是弱者? 弱是原罪,没错。 但是孰强孰弱又岂是可以选择的呢? 人,生来就是带有原罪的啊。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我感到头部的重量越发增大,我趴在潮湿的泥土上,等待着地下的人将我带走。 死了也好。 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 “喂,醒醒。” 一个小孩的声音,分不出男女。 “我是居住在这片坟场的恶魔,你身上的仇恨吸引了我,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么强烈、又这么纯粹的仇恨了。” 恶魔? 呵,原来濒死的时候还会有幻听么? “我可以帮你修复你的眼睛,还可以给你复仇的力量,不过你需要支付一些代价。怎么样,云落小姐?愿意和我订立契约吗?”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真的……能让我的眼睛恢复吗?” “岂止是恢复,我还能帮你把近视眼治好……哈,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你将获得恶魔的力量,毕竟我们恶魔一族要收取仇恨和灵魂,最重要的还是你们人类愿意将仇恨释放出来。” “怎么样?要不要建立契约?你的失血量已经达到全身供血的22%,你可能会在两小时内死亡,不过在那之前你还会饱受伤口感染和蚊虫叮咬的折磨。你最好快点做决定。” “真的吗……”我的嘴唇蠕动着,“你真的……做得到吗?” “哈?不然你以为我是来和你侃大山的?好吧,我详细说一下,我会给你右眼眶安一颗新的右眼,这颗右眼比较珍贵,所以需要你支付灵魂以及部分记忆。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帮你修复左眼,只不过这个需要额外计价,代价是你的右手。”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云落小姐?” “好……”我挣扎道,“我求求你,救救我……”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忽然,我感觉我的右半身陡然一轻,过了数秒我才反应过来,那是我的右手臂失去了知觉。但与此同时,我感到我的双眼和全身的伤口都在飞速愈合,缠绕全身的痛楚正飞速消失。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黑色的猫,它大睁着璀璨如宝石一般的黄色眼睛,如同《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柴郡猫一般微笑着: “欢迎您重获新生,我的主人。” 正文 章二 契约执行 原本如海潮般的疼痛顷刻间便悄然退去,我直立起身,一股异样的感觉弥漫在我的视野里。 我的视野……变得比之前狭窄了。 “感觉怎么样?”那孩童般的声音从我的面前传来,“我帮你治好了左眼,代价是你的右手。除此之外,我给你的右眼做了一点改造,虽说没有没有了视觉,但保证物超所值哦!” 我看了好几眼,才终于低下头发现了声音的来源。那是一只黑猫,黑猫的毛色很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神秘优雅。它用它那一双黄色的大眼睛仔细地盯着我,一眨不眨。 “不用太惊讶,”黑猫舔了舔爪子,“恶魔真实存在,虽说我的确已经有几百年没见过第二个同类了。” 恶魔……真实存在么…… 也是,不然我现在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是,我的右眼…… 我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抚摸我的右眼眶,这时我才突然发现,我的整只右臂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袖子垂荡着。 “啊……” “都说了,别紧张,”黑猫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轻松惬意,“我帮你恢复了左眼,代价是你的右手,这是你自己答应了的。当然喽,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换回来。” 我用我的右手……换了左眼? 好像是,刚才它好像是问了我这么一个问题,只是刚才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所以什么也没听清,只是觉得它可以救我,就下意识地答应了。 虽说我是左撇子,但右手在我的生命中同样有着重要的地位,就这么把我的右手夺走了……说真的,好难受…… 还有我的右眼…… “呜……” 难受…… “诶诶,怎么就哭了啊?我还盼着你赶紧帮我刷点仇恨值呢!”黑猫歪着头,漫不经心地说。 我怎么哭了? 这还用问么…… 右手、右眼都没有了的我,以后怎么生活?我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而且我现在也丢了工作,之前还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我怎么可能不哭啊! 我只是个很平凡的女孩子而已,让我经受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憋屈、不难受? 还问我为什么哭…… “喂喂,虽然我可以感受到你身上的负能量蛮大的,但你不去释放出来的话,我得不到这些能量,也会很苦恼的,所以,不要哭了。” “你懂个屁!”我痛哭着,看着眼前这只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莫名地感到一阵窝火,“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怪物,但这种肢体消失、人生都被毁掉的感觉你体会过吗?我现在没有了右手,没有了工作,什么都没有了!我以后怎么办……” “我不是给了你一份大礼嘛?这可是你用你的灵魂和记忆换来的。” 什么? 它给了我……什么? 的确,它好像是说过它对我的右眼做了什么来着。 “是我的右眼……” “Bingo!我给你的右眼加了个buff,虽说没有了视力,但你现在可是觉醒了一个超强的超能力哦!以你最宝贵的记忆换来的……你为什么不试试?” 黑猫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只猫在笑,那样子……真是奇怪。 它还给我的右眼……加了什么? “我的右眼……你对我做了什么?” “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怎么试? “我去!你、你是那个女的?你是人是鬼?你的眼睛好了?而且你的右眼居然是……” 忽然,一道人影从远处的树林里窜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粗莽的喊声,显然,那人已经看见我了。 我即刻想要起身,但失去了一只手的我一时没能把握好平衡,结果又仰面摔了下去,我的后背被满地的石子硌得生疼。 “你还活着……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着他杀了你的!” 不好! 随着他越发走近,我看清了他的长相,他就是刚才杀我的那几人之一!他们总共五个人,把我掠到他们的地盘后便疯狂折磨我取乐,最后把我送到这里并刺瞎我的眼睛时,这人也是在场的! 怎么办…… 让他发现了我还没死,他们肯定又会来杀了我!也许他们还会更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也说不定! 我可不想再死一次了…… 我再次慌忙起身,这一回我没有跌倒,我转过身试图向反方向逃走,但那人已经先一步反应了过来,他几步冲了过来,接着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向他的方向拖去! “不要!放开我!”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大叫着,而这个歹徒则将我狠狠摔向地面,并一脚踢在了我的身上! “妈的,你这狗娘养的居然没死!要不是老子倒回来检查一下,你怕是还真要逃走了。不行……得赶紧打个电话给大哥他们,得大哥过来检验检验……这娘皮咋没死呢……还有她的眼睛看上去不对劲……” 他一边嘟哝着,一边拿出手机,试图给他的“大哥”打电话。 “不……” 如果让他叫了人过来,我肯定就万劫不复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 眼见他已经在拨打电话号码了,我脑子一热,一下子立起,然后伸手夺过了他的手机。此时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打电话叫人! “妈的!” 兴许是觉得我是个断手的弱女子,他对我压根没有防范,因此我竟轻易夺过了他的手机,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此刻,我惊恐地看着他,看着他狰狞的面貌在我狭窄的视野里一点点放大,我一步步后退,他一步步紧逼。 “不要过来、不要……” 我绝望地紧闭双眼,我感到我的眼眶再次因恐惧而湿润 “你还给我!” 他猛地挥手,一巴掌将我扇倒。我再次跌倒在地,强烈的恐惧使我浑身颤抖,我的身体对于之前的折磨和被挖去双眼的剧痛记忆犹新,当他向我靠近时,我几乎无法移动身躯。 对了……那只黑猫呢?那个自称恶魔的家伙呢?它不是说给了我超能力吗? 它在哪儿? 可我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都已找不到那只黑猫的踪影。它是幻觉?不,我的眼睛确实恢复了,这说明它绝对真实存在—— 砰。 我感到腹部一阵剧痛。那人重重地踹了我一脚,然后弯下腰伸手抢夺手机,我拼命挣扎,一点点后退,我甚至几乎不敢直视他,数小时的折磨已经让我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恐慌。 好疼…… “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哭嚎着,泪水夺眶而出,“我再也不敢了……放我走……” “哼,”那人又踹了我一脚,然后往一旁吐了口唾沫,“现在知道错了?你说你无权无势,没钱没背景,充什么好汉?还他妈觉得自己正义感爆棚是不是?老子他妈让你横、他妈让你横……” 他一脚又一脚地猛烈踢打着我,仿佛是要尽可能在我身上留下更多的印记,他的每一记踢打,都换来了我的一次挣扎与哭喊。 “让你横……妈的,知道为什么你他妈会这么惨吗?我告诉你——因为你他妈的就是弱!你要是有钱、有能量,兴许还能让周哥他们忌惮几分,结果你个贱娘皮他妈一个市井小民敢和我们斗,你说你不是活腻了是什么?” 我很弱…… 我没有背景、没有钱财、没有地位,我很弱,却又要去干涉那些强者的选择…… 我真是……自作自受。 他又踢了我一脚:“你说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操!” “是……是我的错……都怪我蠢……”我痛苦地捂着被数次猛踢的腹部,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恳求着,“行行好……放过我……我真的错了……” “哼,晚了!” 他一脚踢开我,一把夺回了手机,一边拨打周若全的电话一边不屑地冷笑道:“我告诉你,你刚才没早死真他妈算你倒霉!老子马上叫周哥过来,让他亲自收拾收拾你这贱皮,让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不…… 真的别…… 痛苦、绝望……我感觉我的心脏仿佛正被一双利爪疯狂撕扯着,身体的痛楚和心灵的痛楚同时作用,令我身心俱废,好似我已堕入了无边的地狱! 不要不要不要! 我疯狂地祈求着,祈求他的怜悯,可换来的却是一下又一下的踢打。 我不想死、不想死! “啊啊啊啊啊啊!我和你拼了!” 无边的痛苦混合着愤怒构成一剂足以令任何人疯狂的兴奋剂,它驱使着我又一次克服了恐惧和疼痛,站了起来,然后握拳,一拳打向了那个男人的面门! 我——受够了! 我很弱,的确,可、可我也想活下去啊! 我也……是人啊! “啊!”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激发了我的潜能,他在挨了我一拳后竟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重心。疼痛也刺激到了他,他怒目圆瞪,一双写满轻蔑和愤怒的眼睛直视着我,然后他也上前一步,猛地向我扑了过来。 来吧!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在死前用尽全身力气咬下你一块肉呢! 就算是狗,被追打也是会反咬的吧! 我也尖叫了一声为自己壮胆,然后一把拿起一根树枝做武器,我鼓起勇气,直视他那可怖的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作为一个求生者、一个弱者、一个濒死者最后的怒吼! “我要你——去死!立刻去死!”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觉突然窜入了我的脑海,接着,眼前的歹徒在冲到距离我仅半米的地方时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在我发出怒吼时的一瞬间变得呆滞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几秒后,他忽然点点头,对我说道: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死。” 然后,我看到了平生最令我感到震惊的一个场景:这个男人先是四下看了看,然后快步走到了一个石碑旁,他蹲下,然后用自己的额头,不停地狠狠撞击那块石碑!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动作终于渐渐迟缓了,他无力地跪倒在石碑旁,此时石碑上以及布满了从他的额头中流出的鲜血和一些白色的物质,而他直到临死前仍尽全力将自己的头颅向石碑碰过去,尽全力地杀死自己。 “呕!” 终于,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别过脸去,然后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好恶心! 太可怕了! 我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感到全身近乎虚脱。 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怎么突然就…… 我猛然想起那只黑猫告诉我的,它说它给了我复仇的力量,还让我找人试试…… 该不会,它指的就是这个吧? 我……可以直接命令别人去死? “啊哈!看来主人你已经学会最基本的操作了呢!” 突然,一双金黄的大眼睛蹦入了我的视线,孩童般的尖利声音闯入我的耳畔,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使我差点没又吐出来! “呜呜,你嘴巴好臭……”黑猫嫌恶地挪开了靠近我嘴边的鼻子,然后脸上露出一道坏笑,“诶嘿嘿,怎么样?我给你的力量很好用吧?记得给卖家五星好评哦!” 我仍沉浸在震惊中没能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渐渐梳理了我杂乱的思绪:“这、这……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叫他去死、他就去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不好吗?”黑猫笑道,“你想要谁去死谁就必须去死,这种能力千百年来多少人求之不得呢!曾经有多少人跪着奉献出自己的灵魂就为了这么一个超能力。你不感谢我,怎么还一副我做错了的样子?” “不是的……我需要、需要一个解释!”我尽量平复情绪,道,“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给我的力量又是个什么?不然我一下子无法接受!” “好啦好啦,别紧张,”黑猫慢悠悠地走过来,它蹭了蹭我的腿,道,“别紧张。既然你想要一个解释,我就为你解释一下好了,也算是销售员的应尽义务,毕竟顾客是上帝嘛!” 说罢,黑猫忽然又煞有介事地坐在地上,正视我,一本正经道: “你读过托马斯·霍布斯的《利维坦》吗?霍布斯在他的《利维坦》一书中阐述了个人与国家间的关系。人类是趋利避害的,人的一切行为准则是以维持生命和维护利益为基准的。但是,一个由纯粹的利己主义者构成的组织只会走向灭亡,这点实际上在《自私的基因》中得到了更精确的阐述。” “但是,也正是由于绝对的利己最终只会导致所有人的自身利益受损,因此为了保护一部分权益,人与人必须通过某种渠道建立起一个可以维护自身利益的体系,而这个体系的集大成者,便是政府,或者说,就是权力本身。通过上万年的演变,绝对自由、财产全民公有的原始公社被证明不如专制的氏族部落更能维护自身的生存,因此,人间有了权力。” “通俗意义上讲,权力是一个社会学概念,是指一个人对他人行为造成影响的能力,一个人权力越大,意味着他能够更直接、更深远地影响其他人的生活。对于你们人类来说,这便是权力的含义,也是你们所赋予你们政府的东西。但是在我们恶魔的理解中,权力的内涵不止于此。” “我们恶魔有着全面超越你们这些自然进化来的物种的超自然力量,相对于你们,我们对支配他人这件事有着更深切的体会。对于我们来说,所谓法律、道德、规范之类的东西是完全不存在的概念。哈哈,很惊讶吧?虽说我们也是一种有理智、有逻辑、甚至有情感的高智慧生物,但在我们的逻辑里从不存在任何秩序,所谓秩序不过是物质的一种排列方式而已。这么解释或许难以理解,但这对于你理解你现在所拥有的能力很重要。” “在我们的逻辑中,权力,绝对的权力,应该是绝对不受限的,就如同全人类赋予他们的‘利维坦’的绝对公权力一样,但我在这里指的权力,比所谓的‘公权力’更大、更绝对,这股力量无法抗拒,任何人只能服从,甚至就连使用者自身都不能自由支配它。在这种情况下,是权力在使用人,而不是人在使用权力。” 它一口气说了很多,有很多我都听不大懂,但我大概能理解,它应该是从本质含义上为我解释我的力量所带来的效果。 绝对的权力么…… 就连使用者自身都不能自由支配的、绝对的权力…… 而且一只猫居然读过《利维坦》,这本书我都只在高中时的历史教科书里见过书名。 “任何人,只要拥有最基本的语言解析能力,能够理解权力对他的命令,他就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完成权力的命令。此时,权力给他下达的命令将成为他活着的第一准则,他会尽最快的速度、尽全力去完成命令,因为权力是绝对的,不得违抗,也不容懈怠。” “最关键的是,权力的拥有者自身也不能拒绝使用它,只要拥有者还活着,还能说话,还能用他的眼睛看见对方,那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自带强制命令,哪怕他主观上并无下令的想法,但对方仍会把他的话视作准则,因为此时不是他支配权力,而是权力支配他。” 黑猫再次靠过来,蹭了蹭我,说:“那么,现在,你听懂了吗?” 我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我想我应该懂了,意思就是说,我以后对任何人说话都会附带这种效果是吗?而且只要对方正看着我的右眼,这股力量就会自动发动,哪怕我并没想用它。” “Bingo!是这样的,你的理解很准确。” 黑猫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毛发,一边继续说道: “这项技能,因为和《利维坦》中认为的至高权力不谋而合,因此,我们就暂时称呼这种能力为‘利维坦’吧!” “使用利维坦,其实是有着诸多限制的,就我对历史上的一些使用者的观察来看,利维坦的使用具体有十大限制:” “一,契约者必须保证被命令者与自己的‘利维坦’对视,没错,指的就是你现在那颗啥也看不见的右眼珠子,单单左眼是没有效果的哦;” “二,下令时必须使用被命令者能够理解的语言和符合语法的句子,如果语言不通或者话语中并无具体要求对方做的事,那么命令便会失效;” “三,如果你使用的句子中有文法上的歧义,那么被命令者只会按照自己理解的含义去完成命令,这很有可能使得被命令者无法达到契约者预期的效果,如果命令的具体指向模糊也会导致这点;” “四,契约者在最初与恶魔缔结契约后,每天只能使用五次利维坦,也就是说,你每天只能下五道命令,超过五个你的身体就会被反噬,至于被反噬后会造成什么后果,我猜你不会想知道的,毕竟你才刚吐过,不过契约者可以用仇恨值或者其他恶魔认为合理的代价来给能力升级;” “五,契约者不能主动关闭能力,但是可以采取物理方法屏蔽,比如戴上眼罩,或者与对方交流时让利维坦避开对方视线;” “六,每次下达的命令持续时间不会超过当天零点,也就是说,其效果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和使用次数一样,这点也可以靠升级来解决,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升级的条件非常苛刻,它需要非常多的仇恨值;” “七,对‘一条命令’的计算标准是:从你用利维坦与对方对视到利维坦从对方的视线中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所说的所有话,哪怕其中包含了十几件要求对方做的事,只要视线还未挪开,就都算是‘一条命令’;” “八,被命令者,有可能因为命令内容太多而记不住所有的命令,这种情况向下被忘记的相关命令会自动失效;” “九,你可以直接对一个人下令‘以后永远服从我的一切命令’,这一命令仍被视作有效,但它会一次占用你三个下令的次数,并且会在当夜零点后失效,不过在升级后持续时间可以延长;” “十,被命令者在完成命令后,其在被命令期间的全部记忆都会消失,如果对方被下达了‘服从一切命令’的要求,那么从下达命令到当夜凌晨这段时间内的全部记忆也会消失。” “以上便是利维坦的十大使用规则,希望你牢记。当然了,就算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依然会再次为你解答,前提是你得记得主动来问。” 直到它说完,我仍呆呆地蹲坐在原地,愣神。 感觉规则好复杂啊…… 而且除非我戴眼罩,否则以后就不能随便和人说话了吗……感觉……好麻烦…… “虽然我活了下来,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轻松,”我喃喃道,“我没有了右手,右眼也看不见了,我也没有工作了,交不起房租,付不起水电费,我连买眼罩的钱都没有……” 想到这,我又忍不住好想哭…… 但是,黑猫很适时地安慰我到: “有什么嘛,反正你是左撇子,虽说没了右手麻烦点,但最基本的写字啥的不影响吧?你又不是靠玩键盘或者乐器活命的,再说了——” “你都有‘利维坦’了,还用担心这些吗?你觉得利维坦的使用者会为钱发愁吗?” “你只需要直接下命令就行了!” 正文 章三 权力与道德 也是啊…… 我只需要一句话,就没有人能够违抗…… 有这种能力,哪里还用为钱发愁? “可是你说的这个利维坦……每天有次数限制,用起来必须精打细算的吧?” “那还用问?肯定会有限制啊!”黑猫瞪着铜钱般的大眼睛说,“不然开局满级怎么想也太过分了吧?而且利维坦就这性能,它的内存不大的,如果不每天清理缓存的话可能就会突然反噬你的身体呢。” 内存? 难不成我每次下达的命令是会储存在右眼里吗?如果不定期清理的话,就有可能程序崩溃导致我死掉? “关于利维坦的讲解,就到这里了。接下来你自由行动就是了。除非遭遇可能破坏契约的情况,否则我们恶魔原则上是不会干涉你们人类的行为的。” 说罢,黑猫舔了舔毛,起身准备离开。但它刚走没两步,就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看向我,问道: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吗? 我愣了愣。说起来,我好像并未细细思考这个问题? 拥有这种异能的我,能做什么呢? “我想,我会先把房租的问题解决了吧……”在原地仰着头愣了半天,我才吐出这么句话。 “呃,好平凡的想法……那然后呢?” “然后我会去买个眼罩遮住右眼,再然后……再然后……就、就去找周若全……” “哦?”黑猫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找他——做什么呢?”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做……”我支支吾吾道,“反正可以直接控制他,也不怕别的……总之就是要问问他,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周若全一直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和大家的关系也一直很好……说真的,我从一开始就觉得难以置信……” “原来如此。”黑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去吧。” “嗯。” 说罢,我起身,向市区的方向走去。 而此刻在我身后,黑猫凝神看着我渐行渐远的身影,嘴巴蠕动着。 “天真啊,云落小姐……” …… 我几乎走了一整天,才终于重新见到了熟悉的高楼。因为我的计划是先用利维坦搞到眼罩和食物,然后再用剩余的使用次数去控制周若全,我怕使用次数不够,身上又没钱,所以没敢打车。 要仔细规划每次使用的用途……那实在太费劲了,稍微想想就头痛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起来,如果刚才我能够忍受恶心感,从那个男人的尸体上搜一搜,或许能搜出一点钱吧,但那实在无法接受啊! 光回忆起那个场景就……太可怕了! 我深埋着头,走在街上,听着熟悉的车流声和人声在耳边回荡,一股莫名的伤感弥漫在心间。 原本,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听见这些熟悉的声音了…… 但是,我如今仍安然走在街上…… 哪怕昨天仍一切如常,今日相同的场景却有了不一样的模样。 今日之后……一切恍如隔世。 说起来,都该“感谢”那个人。 那个一直以来都颇受我们下属爱戴的男人。 他的真面目……为什么会是那样? 他有他的苦衷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会知道的。 一小时后,我来到了一家小诊所,伴随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冲入鼻腔,我走向了柜台前的护士。 “你好,请问……你的右眼睛……不是吧……”护士抬起头,在看见我的一瞬间便瞪大了双眼,仿佛看见了什么十分令人惊奇的事。 或许,那的确很令人惊奇吧。 “给我一个医用眼罩,单眼的。” 护士愣了愣,立刻回答道:“是。” 她转过身,去拿眼罩。她的身后挂着一面镜子,当她移开身体的那一刻,我透过镜子看见了此刻的我。 一头黑色的蓬松长发从额前和脑后四散垂下,仿佛爬满墙的爬山虎杂乱无章,在长长的蓬乱刘海的间隙之间,我看到的是一双茫然的眼睛,左眼是寻常的黑褐色,而右眼是鲜艳的血红色,像是得了严重的红眼病,但这颗眼球并无红眼病的杂垢与病态,而是呈现出了一种妖异的美感,这份美感搭配着虚无的眼神,看上去颇为诡异。 红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红色的身影,但我无法透过我的右眼看见任何事物,当我抬手遮住左眼,整个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看来,我是注定要半瞎了呢。 而且我的脸也脏兮兮的,衣服也有些残破…… 亏我是顶着这么一副模样走过了好几条街。 “你的眼罩。” 这时,那名护士拿着眼罩走了过来,她平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动作。 等等…… 如果我不接过眼罩,这也就算是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吧?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对她再下一个命令,那会包含在之前那个命令中吗?还是算作一个新的命令? 这个问题很重要啊,回去得问问那只自称恶魔的古怪生物。 “谢谢。” 我接过眼罩,然后戴在脸上,看向镜子。 我此刻的模样倒有点像小鸟游六花,只不过我的头发更长,长期疏于打理导致刘海部分遮住了脸,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真的可以仅用刘海就能遮住眼睛了。 说起来,我刚才还习惯性地道谢呢,但对于一个被控制的人,道歉根本就是多余的吧? 我或许可以考虑改掉这个习惯了,反正这也是为了改善与别人的关系而养成的。 如今,我已经不用为此发愁了。 “你好,请问……咦?你、你什么时候戴上眼罩的?” 护士疑惑地自言自语。果然,她在被控制期间的记忆都消失了,所以不知道这个眼罩就是她给我的,对于她来说,我只是一个刚刚进入这里的人,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我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就离开,倒不是说我冷漠或者故意耍帅,我只是纯粹害怕在原地呆久了会显得很不自然。 随后我走入了一家快餐店,原本我是计划用我的能力再吃一顿霸王餐的,但走进去之后我注意到,餐厅的前台有两名营业员,后厨也有厨师,附近也有几个食客,我的一举一动可都在他们的可视范围内呢。 如果我此刻想免费获取食物,那么就算周围的食客和后厨的厨师都注意不到,我也必须同时控制两个营业员才行,那样就会多耗费我一个名额。 我又走出去看了看,想找找附近有没有仅一人经营的餐馆,结果一无所获。 我摸了摸口袋,我的现金全被之前那几个歹徒摸走了,银行卡里的存款也寥寥无几,那个小餐馆又刷不了银行卡。 算了,先把仅剩的一点钱取出来吧。 我又走了一段路,找到了一家银行。我来到ATM机前,将卡插入,并输入密码,结果ATM机的屏幕上却显示,我的银行卡居然被冻结了! 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银行卡会无缘无故被冻结? 直觉告诉我这背后也许并不简单,但此刻我没有心思去查询这些。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我四下环顾,周围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一个十分不道德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盘旋…… 不行啊,那样……算是犯罪吧! 可是…… 我现在身无分文,可以说,除了我身上这身脏兮兮的衣服,我现在拿不出任何可以用来换钱的东西。为了生存,我必须…… 没关系的,那只是为了生存…… 那是迫不得已,可以原谅…… 没有办法了,我只能选择走这一步。我直接向街上走去,拦住了一个路人,然后摘下眼罩,说: “把钱全部给我。” 那路人愣了愣,立刻翻出钱包,将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拿了出来,他还数了数,道: “总共七百二十四元五毛。” 我接过钱,趁他还未从被控制状态中回过神来,我立刻揣着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远处,并且我这回没有再傻乎乎地说谢谢。 而那名路人在愣神了好几秒后,才清醒了过来,他迷惘地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停在了原地,直到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已经变得空空如也的钱包,慌乱才在他的心中滋长。 他疯狂地东张西望,试图找出自己的钱为什么突然消失,他也在脑海中努力回忆着自己为什么要把钱包拿出来、钱又是什么时候丢的,但他发现,他找不到答案。 “钱呢?我的钱哪里去了?谁偷了我的钱?” 他惊叫着,在慌乱持续了数分钟后,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匆匆忙忙地向他记忆中的警察局的方向奔去。 而在那名路人所站的地方,一台安置在街角的摄像头默默低垂着头,无声地监视着此地所发生的一切…… 我在拿了钱之后,迅速穿过了一条小巷子,然后躲入了其中一栋居民楼的楼内,见那路人没有追来,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 当时的我并未考虑到摄像头的问题,这为我日后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不过那时我并未想这么多,我尚且还纠结于一些道德上的问题,我在思考,我用我的能力做这种违背道德的事,究竟对不对。 我,究竟该不该这么做? 但在冷静下来后,一股强烈的罪恶感涌入我的心头,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思我所做的这件事。 我用超能力强迫别人把他的钱给了我,并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和追捕,至少现在没有。 实质上,我这不就是以权谋私、然后畏罪潜逃么? 虽说是为了维持生命,虽说是迫不得已,虽说只是暂时应急——但从小接受来自律师父亲的法学熏陶的我,一时难以接受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这种行为,和抢劫、盗窃、诈骗之类的行为实质上有什么区别? 我为了自己的利益,损害了别人的利益,这不是犯罪,这是什么? 我犯罪了,我岂不是……和周若全他们一样的人? 对,我曾相信我绝对不会犯罪,作为共和国的一个守法公民,我不可能涉及任何与违法相关的问题,我甚至相信我这一生都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违法乱纪之事。 可是现在,仅仅只是因为我拥有别人没有的权力,仅仅只是因为我需要这么做,结果我就这么做了,那么轻松,那么……理所当然。 我这种做法,和周若全有什么区别? 亦或者,在道德上,我本就和他们没有区别? 如果我在他们的位置上,我会不会也做出相同的事? 不,我已经、已经做了吧…… 为了我自己,那个被我拿走钱财的路人的感受,我有在意过吗? 没有,我没有去在意他的感受,我只在意我能否吃到今天的最后一餐,甚至直到最后一刻,我都在担心东窗事发。 真的,我和那些贪污犯、那些以权谋私的人,没有区别。 我,实质上也是个恶人。 不不不,我从未主动想要去伤害某人,我也从未主动想要去违法,我、我根本不能算是个坏人啊! 那这个世上,究竟什么算好人、什么算坏人? 就算是周若全,在他原形毕露之前,他不一直和我们关系挺好的么?那时的我有认为他是个坏人吗? 或许,在他的亲人朋友眼里,他不仅不是什么坏人,还是一个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绅士呢。 那好人和坏人之间,本质上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好和坏……真的有明确的界限吗? 像我,自小就胆小、怯懦,我从来不敢去伤害别人,也始终不愿去违背公共良俗,我自认我一直以来都遵纪守法,但是,在我获得了这份可以随意支配别人的力量之后,我做了什么? 我为了我自己,强行夺走了别人的财产,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就像野狼撕扯下羔羊身上的肉,毫无怜悯,简单利落。甚至,我还因为担心被人发现而当即超小路向外狂奔,直到现在仍躲在某栋楼房的台阶下方的角落里不敢出去。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恶人,但如今,我却做了恶事,仅仅是为了点小钱,仅仅因为我有了别人没有的……权力。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那是发生在1974年的意大利那不勒斯街头的一件事。 当时,一个叫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行为艺术家别出心裁地想出了一个实验,她站在街边,并向街边的路人表示他们可以对自己做任何事,哪怕是违法的事她也绝不会反抗。 最初,人们只是带着尝鲜的心态,用笔在她身上涂涂画画,但之后,他们的行为越发得寸进尺,他们开始有人剪开她的衣服。之后,路人在确定他们的行为真的不会遭到任何形式的反抗或制止后,他们开始变本加厉,他们剪开她的衣服,划破她的皮肤,甚至随意地拍摄她的裸照。 而在最终确定无论他们怎么做她都绝对不会反抗后,或许是出于好玩的心态,有人向她举起了枪。 最终,这场名曰“节奏0”的行为艺术表演被强制中断了,那位行为艺术家伤痕累累地走向了人群,而人群在终于重新意识到她是个活人而非任人摆布的木偶时,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为艺术家所受的伤害负责,而是立刻一哄而散,以免遭到报复。 那时的我,在了解到这件事后,心里并无多大起伏,脑子里也没有多想,但现在,当我重新回忆起这个故事时,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其实根本不存在好与坏之分。 所有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只是因为每个人受到的约束不同,因此行为也就不同。 大多数人之所以不会违法,是因为道德、法律、收益和成本等一系列因素的约束作用。 因为会遭受道德谴责、会被法律惩罚、违法所得到的利益远小于为此付出的代价……正是因为有这些约束,所以人们才不会去违法犯罪。 而那些罪犯、那些所谓的坏人,正是因为缺乏这些约束才会去犯罪。 那么,如果大多数没有犯罪的人,忽然有一天,失去了这些原本束缚着他们的规则,他们会怎么样呢? 很大的概率是,人们会重新制定起法律和道德的准则,因为群众心中其实很清楚,如果自己没有被约束,自己就会去损人利己。 所以这世上有法律、有道德、有各种规则束缚我们,为了防止我们作恶。 但是,法律、规则……能够束缚所有人吗? 周若全被束缚了吗?儿时那些欺负我的人被束缚了吗?此刻拥有超能力的我……被束缚了吗?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深处,忽然泛起了一种理念,一种或许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影响我一生的理念。 我不知道那是对是错,我暂时无法去赞同它,但我也无法去否定它,我只能,先做好当下该做的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那个阴暗的角落,金色的阳光重新挥洒在我的脸上,让我颓废的脸颊总算有了一丝朝气。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了,周若全他也更算不上。 所以我根本没必要顾忌,我根本没必要背负什么压力。 我和他一样,都拥有权力,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别人,毫无顾忌。 因此,我没必要再恐惧,我没有必要再背负什么良心债。 他欠我的,就该他还。 正文 章四 被诬陷 我用刚获得的这些钱去吃了顿饭,我的肚子总算不再咕咕叫了。此刻太阳已经西斜,阳光由金色渐渐变为红色,把街边的一栋栋房屋染成了红黑相间的色彩。 这时的我已下定决心,我要去找周若全,我要向他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我打了个的,直接到达了我原来的公司大门口。我们公司虽说是国企,但经营状况其实很一般,财政也基本靠政府资金输血维持,因此公司的门面也着实有些简陋,单看大门真看不出一点国营企业的风范。 以前我就常听其他部门的同事抱怨说,公司的领导层喜欢拍脑袋决策,基层员工的意见基本没有被高层听到过,高层还经常喜欢制定一些根本不合时宜的规定,就像某些公交公司会要求他们说惯了方言的司机必须说普通话、否则就扣工资的愚蠢规定,看起来好像是为了所谓的“提高服务态度”,可实际上对于听惯了方言的乘客和只会讲方言的司机来说这个规定就是瞎折腾。 但没有办法,对于部分企业领导而言,基层员工的抱怨声就像是城市街头某只老鼠的脚步声一般微弱,没人听得见。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大门,我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谁……云落?居然是你!” 看门的保安一把拦住了我,他在看见我的面容后,神色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有种惊奇,也有种……敌意。 直觉告诉我,有点不对劲。 “你好,我是云落。我找公司的财政部长周若全周先生有点事,能让我进去吗?” 我尽量礼貌地和他说话。这个保安我认识,以前上下班的时候他经常主动和我打招呼,算是个很热情的人了。 但此刻,他却缓缓后退了一步,并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云落……你居然又跑回来了?你不是正在逃亡吗?” 听见他的话,我顿时一愣。 逃亡? Excuse me? “你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 “你还装糊涂!”他大声道,“你贪污了五百万,还企图嫁祸给周部长,昨天你又连夜携款潜逃了!结果你居然又回来了?你是当大家傻、不知道么?” 啥? 我贪污? 我还携款潜逃?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我立刻想起了之前我的银行账户被冻结的事! 难道,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立刻在脑海里梳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我在昨天傍晚被那几个歹徒抓走,然后我就一直待在那里,而当我被带到郊外坟场时天已经亮了,接着我被刺瞎双眼,然后遇到黑猫,再然后我就一直在外面到处走,直到现在。 对,在外界看来,从昨天傍晚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我的确是失踪了,或许这段时间里也发生了公司财产的失窃案,可是、可是这样就能断定是我做的了吗? 什么逻辑啊? 我知道,这肯定是周若全贪污了钱财后将罪名嫁祸给了我,但我无法理解,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大家为什么会相信他的话?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我的脑子一时十分混乱,而保安则当即大声喊道: “是那个贪污犯!那个贪污犯云落在这里!” 顿时,整个公司大门处的人里里外外都把视线转向了我的方向,他们迅速地在人群中发现了我的身影。 “是云落!真的是她!” “是她!就是那个贪污犯云落!” “快!大家一起上,抓住这个贼!” “好奇怪啊,你看,她的右手怎么没了……” 周围的人,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无不义愤填膺,就好像我偷了他们自己钱包里的钱似的。他们蜂拥而至,试图围住我。 我在那个保安喊出来的一瞬间,就立刻回头向大街跑去,趁着被大群人围困之前逃到了街上。 虽然我有了超能力,但生理上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罢了,何况我才刚吃了饭,就算撒开腿跑恐怕也跑不过那些人吧。 怎么办、怎么办啊…… 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我想到了可以拦一辆车下来。我把心一横,快步走到了马路中间,拦下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轿车车主摇下车窗,骂骂咧咧地问我干嘛,而我则直接摘下眼罩,对他下令道: “把车给我。” 在被我下令的一瞬间,车主的眼神变得呆滞了,一秒钟后,他点点头,接着走下车,把车钥匙抛向了我。 我接过车钥匙,立刻坐进了车里,驱车前去。当汽车发动的一瞬间,从公司里冲出来的几个人也刚好来到了汽车旁边,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我就已经急驰而去。 此刻我没带驾照,如果碰上交警情况会很尴尬,而且单眼单手开车,我还是第一次。 局限的视野让我感到很无力,之前没觉得,但当我坐在驾驶座上操作方向盘时,我才意识到完整的视野是多么重要,除此之外换挡也特别麻烦。 真的很费劲啊。 但以后要开车的话,肯定还是只能这么来,总得适应。 我的心脏狂跳着,直到汽车开出去老远,我的心情才渐渐平复。 我现在该去哪里? 冷静下来后,我仔细思考,我居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最关键的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莫名其妙就被当作了贪污犯,这种情况下也甚至不能在这座城市做过多逗留。 我的人生……算是彻底毁了吧? 虽说因为机缘巧合,我得到了超能力,但此刻我没有工作、银行卡被冻结、手机和现金全被卷走、右眼看不见了、右手也被恶魔取走,还背负着贪污的罪名—— 这是在把我往绝路里逼啊! 此刻我愤怒得想要尖叫!我在心底把周若全骂了千遍万遍!我恨不得他全家暴毙! 可我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我现在唯一的杀招就是去找到他,控制他,可我若是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又何谈向他复仇? 我驾车疾驰,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街道,最终,我还是决定回到那个坟场,去找那只黑猫。 如果我被警察抓捕会影响和它的契约的话,它或许会为了维护契约出手救我。 也只有它能给我提供庇护了…… 这样想着,我便调转车头,向城市边缘连绵起伏的小山包驶去。 此时的太阳已经基本沉入了地平线之下,只剩一个小小的月牙还露在外面,金红色的光芒正迅速暗淡着,街边的路灯纷纷亮起,宣示着夜晚的统治权。 我打开了车灯,照亮前行的路。 一股心力交瘁之感弥漫心间,属于精神的疲累支配着我,几乎让我产生了就此死去的想法。 但我不能死,我就是拼尽一切,也要找周若全讨个说法,我不能白白任人摆布。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了。 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我紧张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下来,我的心脏也恢复了正常的节拍,车子此刻已经开入了郊区,距离我之前来的那片坟场还有点距离,不过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周围的车流声和闹市的声音也渐渐消弭了,取而代之的是郊区夜间的昆虫鸣叫声和树木在轻风吹拂下沙沙作响的声音。 听起来,还是很闲适的。 我默默看着前方的道路,用平稳的车速前行,如果遇到弯道,就转一下方向盘,比较麻烦的也就是右边的视野问题和单手开车的问题,好在现在也不需要换挡。 乌拉乌拉乌拉—— 隐隐约约间,我听见远处似乎有阵阵警笛声传来。 等等,警笛? 我立刻看向后视镜,此刻,在我的后面,两辆警车正紧随其后! 这是要我死啊! 其中一辆警车很快就加速来到了我的车子旁边,车里一名警察摇下了车窗,冲我喊道: “在逃通缉犯云落!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现在告诉我们赃款所在地,还能够争取减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坦白你妹啊! 我根本没贪污!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诬陷我! 我明明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我明明一直都矜矜业业地工作,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我? 就因为……我坚持了我的……正义吗? 正义……有错吗? “云落!不要再抵抗了!现在立即停车!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么…… 呵呵呵……哈哈哈哈…… 对我一个柔弱的女孩采取强制措施。 无辜的人被迫逃亡,真正的罪人却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看着对面警车里那个冲我喊话的、眉宇间颇有正气的警察,一股酸楚和讽刺浮上心头。 正义……真的就是正义吗? 每个人各司其职,就一定能带来好的结果吗? 这些警察,他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也只是恪守他们的职责,维护法律和秩序,但现在,他们只是在助纣为虐。 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正义吧。 只有秩序,和利益罢了。 任何与这两者作对的人,都只能死,至于他实际上是对是错,谁在乎呢? 反正人们在乎的也只是秩序和利益这两件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罢了。 呵。 所谓的正义,就是个虚幻的泡影。 我向我的左侧看去,那辆警车正试图把我逼停,试图把我逼向真正的绝路。 此时此刻,我绝不能败! 我猛踩油门,随着“撕拉”一声,汽车的左翼与警车激烈碰撞,擦出了金色的火花! “啊!” 他们对我的突然加速显然并未做出充分的准备,或许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我只是个胆怯的罪犯、一个柔弱的女孩罢了,因此他们决计想不到,此时的我,是拼上了我的命在逃亡! 我还没有复仇,我不能输! 我,不能输给那个真正的罪犯! 旁边的警车因为我的突然加速而不得不向左边猛地转弯,它几乎驶上了另一边的车道,差点就和对面的一辆汽车来了个亲密接触。 但是,警察们的车技显然在我之上,面对我的突然加速,他们也当机立断,透过后视镜,我看见我刚和他们拉开的距离正在迅速缩小,黑白色的警车咆哮着向我追来。 怎么办? 单拼车技,我肯定拼不过他们的,而且他们若是真的被逼急了,用枪打破我的轮胎,我就算是彻底完了! 必须马上想个办法甩掉他们! 对了,我可以向后面丢东西,如果丢的东西足够尖锐、足够锋利的话,没准可以击穿挡风玻璃、击中他们的司机,这样就可以为我逃走争取时间! 虽然……这样做很残忍、很不道德,但是,此刻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我立刻环顾车内的陈设,一个平安符、三瓶矿泉水、两包餐巾纸和一个装糖的金属罐,我的注意力即可停留在了那个金属罐上。 所幸郊外没什么车流,不然我是不敢让左手移开方向盘的。 我拿起罐子细细观察,罐子呈方型,棱角还算尖锐,如果想办法再提升一下它的重量,或许可以造成可观的杀伤。 于是,等到车子驶上了一段直路时,我又一次松开了方向盘,将三瓶水尽数倒入了铁罐子里,然后紧紧盖上了盖子,确保水不会漏出来。 汽车在路上飞驰,后面两辆警车紧跟着我,丝毫没有被甩开的迹象。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下车窗,准备扔出铁罐。但是,几乎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和令人几近窒息的紧张感使我几乎无法通过后视镜锁定后方警车的位置。 理论上,我是完全有可能击中后方的警车的,但是挤满脑海的杂念使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此时我已经紧张得快要吐出来了,哪还有心思冷静下来瞄准?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立刻抛开所有杂念? 前方马上就是一个弯道,我必须马上下决断! 这时,我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方的两辆警车不断逼近的影子,听着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我的心脏几乎骤停,直到我的目光落在了镜子中那个猩红的瞳孔上时,我的头脑顿时寂静了下来。 我也许可以…… 一念至此,我也没时间再犹豫,我立刻对着后视镜,看着镜中那的那道猩红,下令道: “为了不被追上,一定要投中!” 顿时,一股迷乱的感觉袭入了我的脑海,就像是面门突然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但我并无任何疼痛之感,只是感觉一阵晕眩,而当我的意识重新恢复时,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道恐怖的撞击声! 而在我眼前,弯道也正快速逼近!我立刻猛打方向盘,车轮胎在地面摩擦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和尖锐的声音。在车头转过90°的时候,我转头向之前的方向看去,我看见一辆警车的车头正嵌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车头已经彻底变形,而警车的挡风玻璃上赫然镶着一个金属罐头! “前方的犯罪嫌疑人,立刻停车!否则我们将不会保证你的安全!” 通过后视镜,我看见另一辆警车仍紧追不舍,我甚至可以看见车内的几名警察愤怒的脸孔。 你们愤怒,我又何尝不愤怒? 我也是被逼的! 但是,现在我又应该怎么做? 还有一辆警车啊,可我已经没有第二个金属罐头了。 怎么办、怎么办? 谁来救救我? 砰! 突然,一道震耳欲聋的响声从我背后响起。巨大的响声几乎让我差点没跳起来!我下意识地转头向后看去,只见警车的副驾驶位置,一名警察正举着枪,对准了我,而枪口上仍散发着点点青烟! 不好! 我立刻加速,很快,又是一声枪响,子弹与汽车后挡板的碰撞声清晰可闻。 完了,若是让他击中汽车轮胎,我就真的彻底输了! 后视镜中,我的面庞浮现出了绝望之色,或许这次,我真的难逃一劫! “诶诶,想让我提供给你一点额外的售后服务吗?” 突然,一道清澈又略带俏皮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我循声望去,一只全身漆黑的猫映入我的眼帘。 黑猫? 它为什么会在车上?而且刚才我都没有在后视镜里看见它…… “不用做出那副表情,”黑猫一动不动,“我是来救你哒。看见你前面那辆大货车了吗?” 顺着它的目光,我看到远处一辆白色的大货车正缓缓驶来,笨重的车身发出嗡嗡的轰鸣,沉重而嘈杂。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让那辆车翻倒过来,阻挡后面那辆车。当然了,这么做肯定会出人命,但相比之下,你的复仇大业显然更重要吧?” 黑猫灵活地穿过两个座位之间的缝隙,来到了副驾驶座,然后说道:“其实你用不着担忧什么,毕竟你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不都是被别人害的吗?如果有人因此而死,那么害死他的严格来说也不是你我,而是那个让你沦落至此的人吧?” “如果那个货车司机会因此死掉,那么你与其自责,还不如去责怪那个害你的人呢,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你只是迫不得已,你没有错。” 对,我没有错…… 错的不是我…… “好,”我咬牙道,“让我逃出去,哪怕杀人,也无所谓!” “得令!” 下一刻,那辆原本平缓前行的大货车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它轰鸣着、呻吟着、挣扎着,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它拉向了另一个方向,大货车突然向它的左边猛烈偏转,随后在惯性的作用下重重倒地! 与此同时,由于大货车的倾倒毫无预兆,那辆紧跟着我的警车根本来不及停下,在大货车倒下的同时,那辆警车也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无可抑制地撞向了那辆车,随着一道剧烈的撞击声和火花迸出的颜色,飞速转动了车轮终于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火花四溅,金属片四散飘舞。 那几个人,肯定都非死即残。 但我不会因此自责,我不会再软弱了,因为—— 错的,不是我! 正文 章五 复仇的第一步 直到夜色沉下,黑色的天幕取代了白日的温暖,我才终于到达了我的目的地,坟场。 因为道路崎岖,我只好把车停在坟场外的一个村庄附近,那个村庄基本没人,只有少数老人仍居住在那里。这些老人很早就已睡去,因此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坟场位于村庄后山,有点偏远,周围被密林环绕。坟场这片区域向来渺无人烟,深夜的树林散发着阴森的气息,走在其中,我不禁冷汗直冒。 尽管脚边就站着一个自称恶魔的古怪黑猫,危险恐怖的氛围仍感染着我。 四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寥寥树影如鬼影般攒动,若是换做几天前的我,此刻肯定已经被吓瘫了。现在的我显然改变了不少,但本能的紧张感仍未从心中消散。 我考虑过在那个村庄里或是在车子里过夜,但警察可能会通过街边的监控找到我的踪迹,若是他们去搜查了那个村庄而我又刚好睡在里面,我就完蛋了。 “坟场又湿又冷,你真的住得惯?”黑猫抬起头,说,“我在这里住了快一百年,我是习惯啦,但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连被子都不盖的话会着凉了。” “那你就给我介绍一个好点的去处吧。”我道。 “我觉得你至少可以控制村里的村民把他们的棉被送给你。”黑猫想了想,说。 “村子里那些孤寡老人的生活状况也不比我们好,”我说,“他们一般不会为自己准备多余的被褥,我也不能随意拿走别人的财产。” “吹,继续吹,”黑猫眯着眼,“加油,已经吹得很像真的了。” 我低下头,感到一阵难堪。 如果它一直在跟踪并监视我的话……我控制那个路人把钱给我的场景肯定也被它看见了,所以对于它而言,我此刻说的话听起来肯定很讽刺。 我毫不怀疑这只神奇生物的追踪能力,就在刚才,它轻轻松松就让一辆大货车翻倒,而我都完全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它的能力深不可测,在知道一些关于“恶魔”这一存在的具体信息之前,我只能预设它们可以做到任何事。 我当然也会尽量不去惹它——以及日后可能存在的“它们”生气。 “我没有资格说这话,对吧。”我淡淡地说。 “没人有这个资格,我也没有,”黑猫说道,“你们人类的财产每时每刻都在变动,谁也没有资格说自己从来没有拿走过属于别人的东西,也没人能发誓自己以后不会这么做。” “毕竟金钱没有主人。” 黑猫窜上了一块墓碑,它蹲在墓碑上,尾巴垂在身后,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你可以去看看那边那具尸体,反正现在天黑,你也看不清它的死相。” 黑猫的视线挪向了远处,那里正躺着一具尸体,也就是上午被我命令去死的那个男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上前,然后把手伸进了尸体的衣兜里,摸索起来。 本来我是决计不会触碰这么恶心的东西的,但就像黑猫说的,反正现在天黑了,那些反胃的场景我也看不清了。 我把尸体的衣兜和裤袋都搜索了一遍,然后把从中探索到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并一一摆在地上。我从中找到了两部手机、一个钱包和一串钥匙。 我拿起手机,其中一个是男人的,而另一个居然是我的! 我立刻打开手机,手机屏幕的图像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只是右下角有一个短信提醒。 有人给我发了短信? 我打开短信信箱,那则短信是昨天深夜发给我的,那时我已经被周若全的手下绑架,所以没收到。发送短信的号码是我一个朋友的,她是我的同事,和我一样在财务部工作,我记得她还曾邀请过我陪她一起出去K歌。 我点开短信,里面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看到这则短信的时候,我仍十分困惑。 她什么意思? 她对不起我什么? 但仔细思考后,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我回想起今天白天时我的银行卡被冻结,我被认为是贪污犯,大家都以为我是故意把罪名嫁祸给周若全。那时候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我搞不懂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贪污。 但看到这则短信,我有点明白了。 如果我那个朋友和周若全串通的话,或许就可以解释了。 她先是帮周若全挪用了公款,然后她以我的同事的身份证言是我贪污,与此同时周若全也派人绑架我,伪造出我失踪的假象。由于公司的钱财确实失窃,而原本和我要好的朋友都站出来证明我有贪污,外加我离奇失踪,大家自然会把我列为怀疑的对象。 那样一来,周若全绑架我的原因也可以解释了。他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我,也是为了彻底杀我灭口,因为此时能够证明我没有贪污的人只有我自己,毕竟我的确没有那五百万。只要我矢口否认,检察院也拿我无可奈何。但如果我死了就不一样了,死人不会说话,只要我一死,他就可以永远把罪名栽在一个死人头上从而逃脱法律的惩罚。 真是歹毒。 我真的没有想到,周若全原来已经做到了此等地步。亏我还傻愣愣地直接跑去找他。 我真是太天真了。 而且我的朋友会背叛我,这也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了钱包。借着手机的光亮,我在钱包里发现了我的一些卡和证件,当然也发现了他的。看样子这个男人是负责保管我的财物的。 我把证件和钱包全部揣进我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立刻起身离开,没有在那具尸体身旁多逗留一秒。 “看你的表情,你发现了什么?”黑猫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说。 “没什么。” “你的表情就像是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一样。” “我……没有朋友。” 我坐在黑猫蹲着的那块墓碑上,就在它身旁,我也一动不动。 “该睡觉了。你比不得我,我可以左右脑交替工作,就像海豚。但你做不到。” “在等到他们来之前,我不会睡的。”我说。 “等谁?”黑猫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在等谁。” “的确,”黑猫的表情没有变化,“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在得知你可能还活着以后,肯定也会立刻派人过来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没错,”我接过话道,“我原本是死在这里了的,周若全若是要搜捕我,肯定也会从这里开始。这便是我再回到这里的原因。防止警察搜捕只是一方面,守株待兔又是另一个原因。” “这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复仇的机会了,我绝不会放过。” “所以你准备在这里守一整晚?就这么坐着等?” 我瞥了它一眼:“不然呢?” “其实你把汽车坐垫和靠枕搬过来也不是不能将就一晚的。” “我……用不着。” “其实你就是没想到吧。” “滚……” 黑猫用粉色的肉爪拍了拍我的胳膊,说:“没关系的,我帮你看着,你就睡吧。你是我目前唯一的契约者,我在回本之前是不会让契约者出闪失的。” 黑猫大大的黄色双眸直对着我,仿佛璀璨的宝石。 它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做事而已,为了从我身上榨取它所谓的“仇恨值”才吊着我的命,不然它何必收走我的一只手呢? 反正它肯定不是真的愿意帮我就是了。 不过,如果在你落魄的时候,有一个人愿意站在你身旁——哪怕只是出于利益为之,你也会感到……温暖的。 我闭上眼睛,被靠在冰冷的石碑上,安睡着抚平紧张的神经。 但愿,我不会白等一夜。 …… “喂,有人来了,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上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我睁开眼,黑猫正在我怀里用前肢不断拍打着我。 他们来了吗? 我瞬间清醒了一大半,顺着黑猫的目光,我看向密林深处。 远处确实有两道模糊的人影正向这里走来,不过由于天色仍然有些昏暗,我看不清远处那几人的长相。 “不用看啦,是他们,”黑猫说,“我看得一清二楚,没有错的。” 说罢,黑猫忽然从我怀里跳了出来,它一下子窜上了旁边的一棵枯树,说道:“不过这回我可是不会帮你一点忙了,但有一点你放心,就是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你那眼睛已经清空缓存了,你可以再使用五次你的能力。” “有一点你需要注意,如果光线太暗导致对方看不见你的右眼,你的命令也会失效。” 我点点头,打开手机,此时的时间是早上四点零八分,距离天亮都还有一段时间。这么黑暗的环境,我没法对他们下令。 当然,我也可以在他们靠得很近的时候上去控制他们,但不排除他们会在我说话之前用暴力攻击我的可能。 如果有什么亮光就好了……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对面打来,强光穿过整片树林,照亮了整个坟场。 我仔细看去,原来是那两人打开了手电筒。那两人的面容我仍记忆犹新,并且其中一人赫然就是那个刺瞎了我眼睛的人! 我摘下眼罩,将其紧握在手中,从石碑后走了出来,径直向那两人走去,并看着为首的一人说道: “今天你得乖乖听我的话。” 话音刚落,那人的双眼便顿时陷入了呆滞,他点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我的视线立刻转向了他身后那个人,那个刺瞎过我眼睛的人:“废掉他的腿,用你能想到的任何办法。” “是。” 此刻,那个人尚处于迷惘之中。我对他的同伴下令的情景让他感到迷惑,但已经没有时间供他思考深层次的缘由了,因为他原本的同伴在听到我的命令后,立刻就将一把尖刀刺入了他的大腿。 “啊!” 他惨叫着跪在地上,但还没完,因为几秒后,他的另一条腿也被送进了一把刀。 殷殷的鲜血从他的双腿中流出来,狰狞的伤口就像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 “被刀捅的感觉,怎么样?”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鬼……你是鬼!鬼啊!”他看着我,嘶声力竭地尖叫着、嘶吼着,眼神中溢满恐惧,仿佛真的看到了厉鬼。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对他而言的确算是厉鬼了吧。 此刻,这个原本无比狰狞可怖的男人正跪在我面前,像一个胆怯的孩童一般哭喊着,他痛苦地捂着伤口,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的确,谁也料不到已死之人真的可以复生。 而当有人真的看到一个他认为早已死去的人重新站在他面前时,他肯定会崩溃的。何况对方还是被自己亲手杀掉的。 “没错,我就是鬼,我来找你复仇了,怎么样?你开心吗?开心吗?” 我故意瞪大了眼睛,极尽所能地做出我能够做出的最恐怖、最像一个鬼魂会做出的表情,然后我把脸凑近他,同时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我。 “别、别……求求你……是周若全……是他、是他让我们杀你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我……” 我轻轻放开他,然后后退了两步,因为我忽然闻到了一股尿臊味,这让我感到恶心。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索命就去找他吧!不要杀我啊!” 他惊恐地向我祈求着,这时,他注意到自己的同伴仍站在身旁冷冷地看着他,他立刻向他的方向爬了过去,他抱起那人的腿,向他求救: “大哥!大哥!你救救我……大哥,你怎么了?你回答我啊!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啊!听我说话啊!大哥……” 他拼命摇动他的腿,抬起头看他,但他从同伴的双目中仅能看到深深的虚无。无论他如何呼唤,他的同伴都没有回应他。 不可能回应他的。 我轻吐一口气,道:“刺瞎他的眼睛。” “是。” 然后,我听见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凄凌的惨叫,尖利的叫声传遍了整片树林,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听见过的最凄惨的叫声了。 “饶了我吧……我错了……放过我……” 哀求的声音不断从我身后传来,并且越发微弱。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他的大腿被捅穿时的出血量,我想,大概几小时之后,那人就会消停了吧。 如果没有做好自己被伤害的心理准备,就没资格去伤害别人,哪怕局势是你强他弱。 因为,你可能会遭到意想不到的报复。 绝对的……意想不到。 “走吧,这里满吵的。” “是。” 那人完全服从我的命令,没有丝毫违背。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刘军。” “你的工作。” “安保公司经理,负责几个红灯区地段的治安,从那里收取费用。有时我们也会接受有钱人的雇佣,保护他们的安全或者帮他们处理一些麻烦。” 原来如此,就是变相的黑社会么…… 我这算是接触到了一个真正的黑社会成员吧? “你和周若全……关系怎么样?” “我和他关系很铁,”刘军说,“因为我和他是初中同学。当时我因为家里穷,初中读完后不得不去闯社会。有几次我陷入绝境,是周若全和他爹出手帮我,如果没有周家的扶持,我绝对混不到今天。” 这样啊,这么说,周若全对于这个刘军而言,既是儿时同窗,又是救命恩人,刘军自然会帮他办事了。 “如果我现在让你把周若全叫出来,他会来吗?”我皱了皱眉,问道。 “应该会……不过得给他讲明具体的原因,他不是那种凡事喜欢亲力亲为的人。这点很像他爸。” “我问你,当时杀我时总共有五人吧?还有两人在哪儿?” “还有两个就在外面的村子里等着我们。我吩咐他们,如果有人逃出来,就让他们在外面拦住。” 他和小弟上来搜捕我,如果没能立刻抓住我就把我驱赶往村庄,然后让村庄中的两人来伏击我吗…… 也真会设计……如果换做普通人,这种情况下绝对是在劫难逃。但可惜的是,我有异能。 “你那两个小弟,距离这里有多远?如果你现在让他们过来,他们大概需要走多久?” 刘军稍微想了想,回答到:“他们现在在村子里面的一个空屋子里。如果是到那个坟场,只需要十来分钟,到这里来的话应该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村庄内部吗,也就是说,现在有一件事,我可以去做。 “他们所在的地方附近有没有一辆黑色的轿车?”这个问题我得做个保险。 “是昨天有人提到的那辆被你开走的黑色轿车吗?没有,我们完全没发现那辆车。”他回答。 很好。 这样,就只剩最后一件需要确认的事了。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汽油从车子里抽出来吗?” 刘军愣了愣,说道:“有是有,不过需要工具,工具不足做不到。” 呃,做不到么……那就很尴尬了啊。 “真的做不到吗?” “也不是,”刘军说道,“如果你想用汽油烧死他们的话,你可以把车的位置告诉我,我命令他们到车里去,然后你再把车子锁上,再点火就可以了。” “呃……好主意啊。” “是,因为我以前曾用这种方法帮周若全处理过一些麻烦。” 这样啊。 果然是真正的黑社会啊,这么歹毒的做法根本不是我这种普通人一下子想得到的。 “你以前,帮周若全处理……杀过很多人么?” “也不能算很多,”刘军说道,“我目前只帮他杀过六个人。其中有三个是商业对手,还有三个是被他抛弃过的情妇,因为老是缠着他不放,就让我们帮他处理掉。” 处理掉。 用词也够简单干脆。 完全不把人当人,只把别人当作是工具,用完了嫌占地方就“处理掉”。 这种人,居然能够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 他们真的一点报应都没遭过吗? 这些人面兽心的怪物,他们根本就是社会的蛀虫,只知道草菅人命、鱼肉弱者,只知道自己的私利,任何人可以利用就利用,利用完了就杀掉,法律、道德他们视之为无物。 这样的人,却能够飞黄腾达、高高在上。 “好,那就照你说的办,把他们引到车子里,烧掉。” “是。”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问你,”我看着刘军,问出了我最后的问题,“我让你杀你的同伴,你的心里,难不难受?” 刘军的神色微微暗淡,他点点头,答道:“难受。杀害自己的兄弟,比死了还难受。” “但你还是会按我说的去做?” “是的,因为你说了,我今天必须乖乖听你的话。” 刘军咽了口唾沫,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看见了浓浓的黑色。 原来被控制的人,还会有自主情绪啊。 呵,还真是……有点意思。 正文 章六 烧死他们 我还记得,我曾在心里默默发誓,那些让我堕入深渊的人,我会让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我一定能做到。 此时已经天已经亮了,我和刘军守在车子附近,刘军就在车子旁站着,等待他的两个小弟前来,我则躲在暗处。 不多时,透过茂密的树林,我看见远处走来了两道人影,我看清了他们的脸,他们的确也是参与凌虐我的那五人之一。 这些人,把残酷的折磨施加在我身上,我今天定要一一奉还。 “大哥!”他们看见了刘军的身影,立刻奔跑过来,看样子他们似乎很敬重刘军,对刘军随叫随到。 “大哥,发生了什么没?” “这辆车,”刘军指着车子,说道,“这是白天时那个疑似云落的人逃跑时开的车,我在这里发现了它。” “哦,对了,王哥呢?他不是和您一起来的吗?” 王哥指的应该就是那个已经被我下令虐杀了的家伙。 “他现在还在山上,刚才他说他发现了那个可疑人,”刘军照本宣科地念着我给他准备好的台词,“那个人似乎是假扮成了云落,用意不明,老王跟丢了,现在正在搜。而我在刚才发现了这里藏着这辆车,我想那人应该会逃回来开车离开,刚好车门没锁,我就想着让你们躲在车内,如果他回来了你们就可以偷袭他。” “原来如此,他要快速逃走,就离不开这辆车子,所以他肯定还会来这里,”那两人点头道,“所以我们只需要躲在车内守株待兔就行了!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到车里面去?就不能在外面找个隐蔽处藏着吗?” 刘军摇摇头:“不行,我们不知道那人会从哪个方向过来,所以藏在外面有可能暴露,最好还是藏在车里。” “懂了懂了!”两人频频点头,笑道,“那我们谨遵大哥吩咐!大哥一句话,小弟赴汤蹈火!” 说罢,两人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们最好尽量蹲在两个驾驶座后面,避免被看到。车子两旁的窗玻璃为了遮阳都是不透光的,从外面很难一眼看清里面的情况。” “明白!” 两人老老实实地蹲坐在车后,防止自己的身影出现在挡风玻璃前,同时刘军重重关上了车门,一声“嘭”的关门声清晰可闻。 就是现在! 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我用手中的车钥匙,锁上了车门。 当车门锁上时,汽车会传来一道明显的锁门声,就算在车外也是可以听到的。听见锁门声,车内的两人立刻觉察到不对劲,他们用力开门,大声询问车门为什么突然上锁了,并且在开门无果后试图打碎窗玻璃。 但是已经晚了,挣扎毫无意义,他们已是在劫难逃。 我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弧度,我站起身,从一块大石头后面走了出来,我微笑着,慢慢走进了车内两人的视野。 “是你!” 当你看见猛鬼从深渊中爬出时,你会做何感想? 尤其是在你还无路可逃的情况下。 从那两人的眼神中,我分明看到了无尽的恐慌和绝望,他们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们明明亲眼看见你的眼睛被刺瞎了!你昨天被我们划了那么多刀、流了那么多血,你怎么可能还能活到现在!” 他们歇斯底里地大叫着,近乎疯狂地敲打着窗户,他们在车内翻找着,试图找出任何可以打碎窗玻璃的东西,但是没有,有也会被我提前拿走的。 我忍不住微笑,就像电影里的怨鬼一般,我微笑着瞪大了眼睛,然后缓缓走向他们,直到我趴在车门边,我的脸紧贴窗玻璃,我瞪大了眼睛,一只手贴在门上,另一边的衣袖空空荡荡。 “你到底是人是鬼!你到底是谁!” 他们惊恐地拼命后退,直退到车子的另一边,身体紧贴另一端的车门,睁大了恐惧的眼睛死盯着我,口中语无伦次地大叫着。 我则无声无息地抬起左手,摘下了右眼眼罩,露出了血红色的右眼。 没错,我是鬼。 我是归来的厉鬼。 当看到我那不正常的右眼时,那两人彻底崩溃了,也许他们真的以为我就是厉鬼复生了吧,他们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他们突然大喊着向我身旁的刘军道: “大哥!救救我们呐!大哥!” “大哥啊……你为什么不理我们啊?你真的、真的被鬼控制了吗……” 我背过身,道:“动手,烧死他们!” “是。” 听见我的命令,刘军从容地打开了汽车的前盖,看着车内的发动机,他拿出了火柴,细细的火柴棍在火柴盒旁轻轻一划,顿时冒起一阵微微的星火。 “不要!不要啊!大哥不要!” 车内的人显然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但他们仍作着无力的挣扎,他们用力拍打着玻璃,不断制造出砰砰的响动,随着他们近乎癫狂的挥舞肢体,整辆车子都随之微微摇动。 “别别别!大哥你清醒点啊!” “大仙啊!饶过我们吧!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他们哀嚎着、痛哭着、讨饶着,就像是肉猪在将要被宰杀时无谓的嚎叫。 刘军松开手指,火柴燃烧着划出一个弧度,然后落入油孔内。 紧接着,一道浅浅的火光从车前盖内泛起,火焰就如同泛滥的病毒从这里又渐渐移动到了那里,车前盖内的机油和制动液等等很快便被悉数点燃,腾腾的热气从中窜出,烈火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在风中微微摇曳着身姿。 “啊!不要!不!别杀我!别!”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放过我吧!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身后传来一阵阵哭号声,乞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传入我的耳朵,令人心情愉悦。 呵,当初这些人折磨我的时候,有理会过我的哭号吗? 当我向他们求饶的时候,他们同情过我吗? 不懂得同情他人的人,有什么资格让他人同情? “走吧,快爆炸了。” “是。” 我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前走去,身后的声音逐渐由乞求变为了咒骂。 “云落!你不得好死!” “我咒你永世不得超生!” 在走开了一段距离后,我停下了脚步,微微闭眼,感受着春风的吹拂,以及……夏花的绽放。 轰! 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我身后传来,直达我的耳畔,强烈的亮光和一股热浪从我的两侧溅出,把我的影子拖得老长。 我的身后,整辆车都彻底被烈火包裹住了,火焰如同盛放的鲜花,迎风摇摆。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 能够让深恶痛绝之人在绝望中痛苦地死去,世间之极乐莫过于此了。 一想到这些人在最后已经绝望到只能咒骂我的地步,我的心里便充斥着酣畅淋漓的快意,就像是坐了一次过山车一般爽快。 临死的诅咒……呵。 所谓的诅咒也好,报应也罢,都不过是弱者自欺欺人的东西罢了。因为弱者在遭受强者欺压后无力报复,就只能寄托于诅咒,寄托于所谓因果报应,寄托于来世、天堂、地狱之类的,这也就是宗教最初会存在的原由吧。 都只是弱者的自我安慰之物罢了。 当一个人把希望寄托于诅咒、报应、神灵时,那说明他的心距离彻底绝望只剩一步之遥了。 “接下来,还有三个人了,一个是周若全,一个是那个出卖我的同事,还有一个,是你。” “是。”刘军点头道。 “我那个老朋友的家庭住址我知道,还麻烦你载我去一程了——你是开车来的吧?” “是的,我的车子就停在那个村子里面。” “现在带我去。” “是。” 在我的命令下,刘军带我进入了村庄,他的车子仍是那辆面包车,白色的面包车停在路边,像一尊棺材。 真想把这车也烧了…… 接下来,他载着我去往了灵菲的家,她也和我一样,是租的房子。我让刘军先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文具店旁,然后我下车从里面购买了签字笔和便签纸。接着在我的命令下,刘军直接将我送到了她家楼下,我在车上把我需要她做的事写在了便签上,然后上楼。 我一直不擅长说话,要我一口气说一大段话可真的是难为我了,倒不如直接写下来让人照着办简单。 我上了楼,楼盘很陈旧,两边的墙壁上道道裂痕如同攀援在上的蜈蚣,楼梯上也积满了灰尘,一看就是给穷人腾的地方。 我敲了敲门。 “谁啊?” 门打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我眼前。 曾经,这是我的好友。 而现在,这是我的仇敌。 “居然是你!”见到我,她瞪大了眼睛,脸孔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替周若全办事。”我冷冷地问道。 她的目光顿时陷入呆滞,她用毫无波动的语调说道: “因为我妈妈生了重病,周若全答应我,只要我愿意帮他做事,他就会把钱分我一部分。我妈就差最后手术费那点钱了,所以我答应了他,帮他贪污,并且做假证,把罪名嫁祸给你。” 原来是出于这个原因么…… 她平时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没想到她也有她的苦衷。 仔细想想也是,周若全就是知道她急需用钱所以才找她合作的吧?反正总有人需要钱,就算不是她,肯定也会有人愿意帮忙的。 像周若全那种人,根本不愁找不到帮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苦衷呢? 但可惜,我不会同情她,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复仇得继续下去。 我的视线没有从她的视线中挪开,我拿出了便签纸,对她说道: “看见这上面写的了吗?今天之内,完成这上面的所有要求。” “知道了,我会去做的。”她点点头。 然后,我重重关上门,转身下楼,不再回头看一眼。 她这边搞定了,剩下的,就只剩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大街上日照当空,日渐升高的温度使得街上行人寥寥,我坐在车子里,细细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我对刘军下的命令是让他服从我一整天,这条命令占用了我三次下令机会,然后我控制她又消耗了一次机会,那么我今天只剩下一次下令的机会了。这最后一个下令的机会,将是我给周若全准备的大礼。 只是,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刘军,我问你,如果我让你告诉他,就说你抓到那个疑似是我的人了,他会立刻来吗?身边会不会有保镖?” 如果他在来的同时还带了保镖,那我这一次下令的机会绝对是不够用的。 “这个理由恐怕说不动他,”刘军回答,“他只会要求我把人带给他,他自己不会来的。” “就算来了,他也一定会带保镖,他的戒备心一向很重。” 这样啊。 还好我提前确认了一下,不然万一我现在就把他叫出来了而他刚好身边有保镖,我那最后一次的下令机会很可能控制不住场面,因此如果我要让他过来,至少要等到午夜之后。 最后的问题就是,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让这只老狐狸出来呢? “对了,我记得你们之前把我快死时的样子拍了照片,”我问道,“那张照片你们给他了吗?” “还没有,”刘军摇摇头,“他只知道我们向他报告说你死了,但当时他不在场,他也没看见我拍的那张照片。” “很好,那你就告诉他,我其实还活着,你们当时并未真正杀了我。我在躲进山里后警察也跟了过来,你们和警察碰面后就一直和警察待在一起,并且警方要求周若全亲自过来和他们交涉,因为周若全与这起事件关系重大。” 刘军点点头:“了解。” 很好,那么只剩下最后的布局了。距离叫周若全过来还有至少十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很充裕,可以供我做很多事了。 “刘军,一会儿把车开回坟场,然后想办法把里面的汽油全弄出来。”我指着这辆面包车说道。 “这要不了多久。” 我点点头,然后我先是让刘军载我去吃了午饭,接着去往加油站把汽油加满,然后回到坟场,他用买来的工具将面包车中的汽油抽取出来,倒在一个密封的油桶里。 “好大的汽油味,很难闻诶,”黑猫忽然窜入我的视野,“能不能别把这玩意儿带到我的地盘上,到处是油味,闻着想吐。”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的,对了,一会儿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我拿出火柴盒,轻轻从中抽出一根火柴,道: “你会点火吗?” 我看着黑猫的双眼,它的圆圆的双目直愣愣地瞪着我,嘴角勾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正文 章七 强与弱 我一直待在坟场,晚饭是让刘军去市区给我买来的。当食物送到我手中时已经凉了,但没关系,因为今晚还有一场更精彩的盛宴等待着我。 按照我的指示,刘军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给周若全打了电话,告诉他警察要求他到达现场配合调查,而刘军也很快回应了我: “他要求亲自和警察说话。” 看着他手中还未挂掉的手机,一丝冷汗从我额前流下。 那个狡猾的男人,他果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也是,今天一整天他的五个手下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直到凌晨的时候突然又被告知要配合警察破案,以他的奸诈,他肯定会怀疑的。 这时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进入了我的脑海——万一他已经向那四个被我杀掉了的人打了电话呢?他们已经死了,不可能接的,被我烧死在车子里的那两个更是连带手机一起化为了灰烬,只要他打了电话就肯定会发现问题,这样一来我就极有可能暴露! 怎么办? 而且现在他要求自己和警察对话,如果我不理他,那么他肯定会怀疑,可这里只有我能接电话…… 果然我做事还是太欠考虑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我看向了黑猫,此刻它正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毛发和爪子,对我的尴尬视而不见,显然它是不会再帮我了。 我该怎么做? 该怎样才能骗过他…… 我咬紧牙关,尽全力催动自己的大脑,我不能犹豫太久,否则也会暴露。 最终,我深吸了一口气,示意他把手机给我。我接过手机,尽量压低声线,对手机那头说道: “您好,我是市公安分局的刑警,目前我们正在追击经济犯云落,但我们在追逐过程中发现了几具尸体,我们在现场遇到了一个自称是刘军的人,他告诉我们说死去的几人都是他的同伴,我们询问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说是您让他们来的。现在我们需要您来一趟现场,配合我们指认现场尸体。另外如果遇到了在逃经济犯云落,也希望您能起到劝导其改邪归正、早早就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是一阵沉着的男声:“好,我知道了,地点我已经记下了,我会尽快赶到。” “辛苦您了。” “不辛苦,警察同志。” 说罢,他挂断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滴滴的忙音。 呼。 我长吁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他应该……没识破我。 等等,就算他识破了我,他明面上也是不会承认的,他肯定会故意顺着我的意思说,以此麻痹我。如果他真的识破我了的话,那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带人来围攻我。 因为,如果真的是我假冒警察,那意味着我此刻正和刘军待在一起,也就是在坟场,他也一定能够想到我用某种方法制服了刘军、并想用相同的方法对付他,那么他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带一大群人用数量压垮我。考虑到有真的警察通知他的可能性,他一定会亲自来。 另一方面,对他而言,就算这里真的有警察也没关系,他完全可以说他带人来是为了给警察提供助力、或者说这些人是死者的同伴,总之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总而言之,他亲自来的概率几乎是100%。 当然,也不排除他直接打110确认警察行动的真实性,但他这样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之前他曾亲自下令将我杀死在坟场,如果他报警,警察很可能会注意到这里,对于他来说,我真的死掉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他不敢冒杀人被警察发现的风险去找公安局确认。 虽然总感觉哪里有问题,但总体上是差不多了。 那么,他接下来的行为,几乎可以预测了。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按照我的要求,来到坟场。 而只要他来了,我的复仇,就可以进行最后的部分了…… 为了避免直接和他打照面,我躲在了远处的一棵树背后,静静观察着远处的状况。 直到大约11点50分的时候,我才看见远处传来几道手电筒的光。果然,周若全叫了人。 见他们来了,刘军也打开了手电筒,挥舞着示意方向。接着,远处传来的手电筒光线上下摆动,这说明他们正奔跑着向这边过来。 终于,三张面孔出现在了坟场的空旷处,两张陌生的脸,还有一个赫然就是周若全! 他戴着眼镜,神色凝重地来到刘军面前,并张嘴向刘军说了些话,我站在远处,听不清他们所说的话,不过我大致可以猜到他们的对话内容。周若全一定是在狐疑警察究竟在哪儿,而刘军肯定会尽量拖延,告诉他们警察就在前面。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石碑旁的那具尸体身边。周若全三人在看见那具尸体时,脸色骤变,不过他们仍狐疑地四处张望,寻找着警察的身影。 他们当然不可能找到了。 “好久不见,”我来到三人背后,如此道。 周若全等人听见我的声音,立刻转过身,然后,我看见了两张迷惘的脸,和中间一双惊恐到极点的眼睛。 “你真的还活着!” 他惊慌失措地看向了身旁两人,立刻下令道:“快,去抓住她!” 但在那两人还没来得及行动的时候,刘军就已经从身后将一柄尖刀刺入了其中一人的腹部,鲜血溅到了刘军的手套上。同时我也摘下眼罩对另一人下令道: “去死!” 我话音刚落,那人便一把推开周若全,然后立刻冲向了刘军,主动让他将刀子送入了自己的身躯!随着血液从他的身体里如同喷泉般流出来,他缓缓倒下。 “怎么回事?你们都他妈的怎么了?刘军你有病吗?” 刘军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同时转换位置,和我以掎角之势围住了周若全,避免他逃跑。 “你们、你们等着……” 周若全立刻向与我们两人相反的方向掉头跑去,但就在这时,一道拔地而起的火墙遮挡了他的去路!隔着盛怒的烈火,我看见了一只猫的身影。 “这是……汽油!你居然——”周若全惊恐地看向我,由于背后的路被点燃的汽油封锁,他此刻已是无路可逃了! 我就要成功了…… 我可以的、我可以打败他! 我戴上眼罩,步步紧逼,他背靠火海,退无可退。 蒸腾的火焰释放出阵阵热浪,周围树影摇动、沙沙作响,烈火燃烧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膜,火光照亮了整片坟场,一块块石碑伫立着,在地面倒映出道道黑斑,仿佛静默哀悼的人群。 “刘军!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她给了你什么?她给了你钱吗?她给了多少?我出十倍!” 周若全愤怒地看着刘军,看着昔日的狗腿子此刻对他拔刀相向,震惊与困惑环绕着他,但他已经没机会去找出真相了。 刘军沉默着,没有回应。 “云落……我承认我小看你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想,你现在是要杀我是吧?” 周若全双目眦裂地怒视着我,仿佛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他恼怒地破口大骂,他用各种污秽不堪的词语辱骂我,我只是冷笑着,完全没有回复他。 没有必要。 终于,他也骂累了,他重重地喘息着:“妈的……你这是何必呢……那几个人……他们都是被你杀了吧?我就知道……也是,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放过想害我的人……可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早就该死了的!你根本、根本不可能从他们手里活下来!不可能!”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怎么杀他们的,”我冷笑道,“你会在临死前知道。” “呵,所以你这是要杀我了吗?”周若全的面部因愤怒而扭曲,“可你别忘了,杀人是犯法的!你杀了这么多人,你以为警察找不到你吗?我杀了人,就算被查,也是手下那些狗帮我背锅!可你呢?没人给你背锅吧?你以为你还能得瑟多久!” 周若全深呼吸了一口,快速道:“听着,这件事,我们两清了,行吗?你放过我,回头我给你一笔钱,那几个人的死我也绝对不再追究,成吗?你放我走,我以后保证不再找你麻烦!” 我咽了口唾沫,压抑着狂跳的心,沉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之前串通灵菲诬告我贪污,就算我现在放了你,可我的罪名呢?你愿意帮我脱罪吗?你不愿意,因为帮我脱罪,就意味着你自己得进监狱。” “我上过一次当,就不会再上第二次。” “没关系的,还有灵菲啊!”周若全的神色已是近乎癫狂了,“我们可以把罪名全部嫁祸给灵菲!没错!她!钱是她拿走的!我在国外有黑户,我可以从那个黑户转钱给她,她那边我会想办法搞定!” “没有用的,”我说到,“灵菲不会帮你脱罪,因为她现在——” 我抬头望天。 “应该已经死了。” “什么?你杀了她?”周若全再一次陷入了狂怒,“你是想逼死我!我告诉你!如果你杀了我,你也别想好过!你会被警察通缉!我爹是市委的人,我弟弟手底下管着好几家安保公司,我们周家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看着周若全满脸通红、慌不择言的样子,我发自内心地感到好笑,并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我问你,”我正视着他,问道,“你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本质区别在哪里?什么算正义?什么算邪恶?” “你他妈失心疯了吧……少给我转移话题!” 我没有搭理他,自语道:“实际上,人与人之间是不存在本质差别的,所有人实质上都是一样的。拜金主义者和苦修主义者就一定有实质上的不同吗?做好事的就一定是好人吗?好人做的就一定得是好事吗?” “不一定,因为人的目的和行为从来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同样是杀人,一个人杀人是因为对方要杀自己,另一个人杀人是为了图谋对方的钱财,那么这两人的行为有本质区别吗?我告诉你,没有。” “因为对方是杀人犯而杀死他,和因为对方有钱财而杀死他,这两者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两种行为,都只是为了利益而已。” “阻止恶人,是因为恶人会损害自己或群体的利益;杀死无辜者,是因为这样做可以从无辜者身上获取利益;哪怕是看似无目的地随便杀人,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杀人的欲望而已,也是为了获取利益。” “归根结底,人的一切行为都是目的性的,所谓的正义、所谓的邪恶……这些简单的划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世上没有正义,也没有邪恶,只有利益、只有目的,仅此而已。” 周若全冷笑着看着我,他点点头,狰狞地说道:“你是想讽刺我吗?是……我就是为了利益,我就是为了钱!你说得对,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正义、邪恶,那都是愚弄那些匹夫的!老子只认利益!杀几个你这种没钱没背景的杂鱼怎么了?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弱肉强食!强者就该支配弱者,你们这些底层人就该供我们吸血、践踏!我有钱、有权、有人脉,我杀你们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终于,你说出了你的真心话啊…… 火光映照在我的脸上,我的左手一把抓住了我右眼的眼罩,说道:“呵,这你就错了。的确,强者支配弱者,这样的事经常发生,但既然你说了你是唯自我利益为考量的,你就该想到一点,那就是——” “强与弱,从来就没有明确的界限!你根本就无法断定你招惹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弱者。就算他暂时比你弱,你也不能确定他明天是否会比你强!想要欺凌弱者,可以,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做好自己被欺凌的准备!” “因为,孰强孰弱,从无定数!” 我抬头,此刻,天边的一轮月亮已经越过了天幕的中央,我看了眼身旁的刘军,此刻,他突然将手中的刀一把扔到了周若全的脚下,然后他的双目渐渐涣散,直到大约半分钟后,他迷惘地看向四周: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呵,午夜已经过了么,刘军已经按照我的指令,在到达午夜前的最后一分钟将手中的刀扔给周若全。那这也意味着,现在是全新的一天了,我的力量也恢复了。 那么,最后的审判,到来了! “周若全!” 我一把摘下眼罩,露出血红的右眼,当周若全看见我的右眼时,他的眼神中明显露出了几分震撼。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指向刘军,接着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我命令你,用我给你的刀亲手杀了他,然后背负杀人和贪污的罪名,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顿时,周若全的双眼陷入呆滞,他点点头,拿起刀,迅捷地向刘军走去,然后狠狠地将刀刺入了他的身体! 我成功了! 之前刘军使用这把刀时一直戴着手套,因此刀柄上只会留下周若全的指纹,这把刀将是周若全杀人的铁证! 这五人曾经帮周若全干了这么多脏活,周若全要杀死他们,理由简直不要太好找。那个撞死在石碑上的人和被刘军刺瞎双眼的人都已经在我眼前的火场中被烧毁了,警察将无法从这几人的尸体当中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那两个被烧死在车里的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由于尸体已被烧毁,那么警察的主动权将被打破,他们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周若全自首的事实。而周若全自首的理由,也可以解释为他纵火焚尸时不小心引发了森林大火,他害怕隐瞒不住所以才畏罪自首。 就算等明天他的记忆回复后试图重新给自己脱罪也不可能,因为在此之前我已经控制了灵菲去把她掌握有的他贪污的证据全部交给了警察,然后灵菲会在自首后立刻自杀。死人不会说话,这样一来就断了周家再让灵菲给他做替罪羊的想法。 周若全连杀五人,外加贪污公款五百万元,就算他的家世和自首行为能帮他侥幸避开死刑,也免不了终生在监狱中度过的命运——不,如此恶劣的行为,换成谁都难逃一死吧! 他犯罪的动机、证据全部充足,有可能让他翻案的证据和人也被我毁掉,最关键的是,他自己承认了罪行,法院对他的定罪,将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周若全被定罪,我的罪名当然也就洗清了。 对于曾经的我来说,一个国企高管,自己的顶头上司,世家子弟,这是只能仰望的存在、是绝对无法撼动的存在,而如今,我只凭一句话,就断送了他的后半生! 我的复仇……成功了! “干得……还算漂亮,”漆黑的恶魔从火墙中穿过,闲适的神情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四周的凛冽高温,“难得啊,我曾经看见过多少倒霉蛋在被贪官污吏陷害后只能远走他乡甚至身陷囹圄,向你这样不仅能给自己平冤昭雪、还能让对方自尝苦果的,真的不多。” “尤其是在恶人自己就是恶魔契约者的情况下。” 我转头看向它,道:“你曾经帮助过向他这样的人吗?” “我说过,原则上我们只订契约,你们的行为我们一概不过问,”黑猫解释道,“就像昨天你用这项能力去抢劫,我也没有阻止你,不是吗?” 听见它提起我抢劫那件事,我的心里再次泛起一丝不快。 “我们走吧,火势就要不受控制了。” “呵,你看我像怕火的样子吗?”黑猫戏谑地说道,“这点温度都不足以伤到我的防护罩。” 烈火照耀着一人一猫的身影,我的影子随着腾跃的火舌不断舞动着,如同一只挣脱了束缚的魔鬼,欢欣鼓舞。 我和黑猫立刻离开了坟场,来到了附近的马路上,我拦下了一个司机并命令他把我送到了我的家门口。 在靠近小区门口时,我陡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我四下环顾,大门口两边是脱皮的墙壁,墙壁后是几棵行道树,保安亭内一个保安正看着我。 不对! 我在这里生活了一整年,虽然我不认识这里的保安也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们小区是没有深夜岗的!这里只是普通的低档住宅区,窃贼的目标则主要以中档和高档住宅区为主,我的经验也告诉我,深夜原本是没有保安的! 一念至此,我立刻冲入保安亭,趁那个“保安”还未有动作时,我扯下眼罩,对他说道: “回答我,你是不是这里的保安?” 我的话一说出口,那人的双眼顿时陷入呆滞,他摇摇头,回答道:“不是,我是警察,负责蹲守在这里。” “为了抓捕我?” “是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多少人?” “你逃走的当天我就在这里蹲守了,只有我一个负责这里。” “你已经告知你的同事了吗?” “没有,我还没来得及拿出对讲机。”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一整天,你都要当我不存在。” “知道了。” 回到家后,我立刻开始整理我的东西,此地已不可久留,直觉告诉我最好马上选一个新家。 之前警察已经追过我一次了,这回周若全自首后,警察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向我询问信息,如果我再落入警察手里,至少袭警的罪名是少不了的,因此我必须尽快躲藏起来,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落入风口。 只要周若全被定罪,就意味着事情的彻底了结,警察也将放弃对我的追究,所以在周若全被定罪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将不会出现在任何熟悉的人的视野里。 逃亡……开始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黑猫看着我,问道。 此时我正拎着两个旅行箱坐在一辆出租车里,旅行箱中装满了我的生活杂物。我命令出租车将我拉到城市外环,我将在那里寻找一个暂时下榻的酒店。 “.…..去其他城市,周若全的事件恐怕会惊动全城的警察力量,我待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必须尽快离开这座城市,越快越好。” “那你打算怎么离开呢?飞机?火车?还是长途?”黑猫直勾勾地盯着我,“据我所知,目前这几种办法都不保险哦。” 黑猫的话惊醒了我,的确,如果警察发现我不在家,他们肯定会联想到我已经逃跑的事实,那么他们肯定会严密监视全城的机场和车站以抓住试图逃跑的我,历史上不知有多少罪犯是在交通枢纽处被逮捕的。 现在要逃跑就太晚了,因为早在前天我就已经和警察发生了冲突,也就是说,从前天起警察就确定了我正处于逃亡状态,考虑到他们在我被诬陷当天就派人蹲守在我家了,城内的几大交通枢纽此刻必定已是极其危险,我若是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我是不会就此屈服的,就算暂时找不到出城的办法,我也可以选择在城内四处游走。只有我还有超能力,我就不差钱,只要不差钱,我就找得到躲藏的地方。 我有预感,接下来,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猫鼠游戏。 一场狐狸与猎犬的追逐战。 而我,绝不能输。 正文 章八 公安局 …… 市公安局分局,监控室。 黑暗笼罩着整个房间,只有屏幕里的凄惨白光充盈着这个房间,房间里三名警察和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子站在屏幕对面,凝神看着屏幕中的内容。 屏幕里,一个男子正翻出自己的钱包,将钱包里的钱仔细清点后彬彬有礼地交给了面前一个穿着夏装的女孩,女孩只有一只手臂,右眼瞳孔呈现出诡异的猩红色。 “已经不用我们再解释了吧?”警察转过身,看向这个男子,“是你自己把钱给了监控里的这个女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不可能!”男子大叫着,他抱着自己的头,喊道,“根本不可能!我、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我不记得我见过视频里这个女的,我也不记得我把钱给了别人!我只是走到那个街口,然后钱突然就没了!” 警察的脸上有些愠怒,他不耐烦地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是在无理取闹的男子:“我告诉你,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插科打诨的地方,如果你觉得自己记忆有问题,请去市第五人民医院精神科不谢。我们每天有很多工作要处理,经不起你们这些恶作剧的这么折腾。” “我不是恶作剧!我是真的完全不记得有这档子事!”男子歇斯底里地叫唤着,他大喊着为自己辩白,“我没开玩笑!我真的不记得我把钱给了上面那个女的!不管怎么说,这钱……我不能白丢了吧!不管怎么说……至少你们帮我把监控里面那个女的给找到吧!让她把钱还给我!” “我们上哪儿去给你找?”警察是真的怒了,他伸手推了这个男子一下,大声道,“我是真的受够你们这些没事找事的了!你都把钱随随便便给人家了,你还说你不认识她?不认识你给她钱干什么?耍我们很有意思是不?” “不是、我……” 男子百口莫辩,他的表情几乎快哭出来了,但警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我们真的很忙,麻烦你们不要拿我们找乐子。” “你们……行!算我倒霉!行了吧?” 男子转身下楼,向公安局门外走去,今天的夜格外的黑,让他的脚步稍稍迟钝。 “请等一下。” 忽然,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男子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身后一名高大的警察正急忙向他跑来,试图拦住他。 “怎么了?”男子有些迷茫地转过身,“是你们让我走啊。”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跟我过来。” 警察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的眼睛,看得他心里发毛。 “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你这件事我有眉目,那个盗走你钱财的女子我已经查出了她的身份,不过我需要你先过来一下。” “这……行吧……” 高个警察领着他进入了一间休息室,他拉着男子坐在靠墙的皮质沙发上,此时另外三名警察也跟了过来。 “王大哥,这人根本就是耍我们,”一名警察指着男子,愤愤不平地说,“他明明自己把钱给别人,还来报案说他钱丢了,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事没那么简单。” 高个警察摆摆手,示意另外三名警察坐在他旁边。 “林先生,我就这么称呼你吧?”高个警察说,“我是王文雄,你可以叫我王警官。虽然我不是民事警察,但你的这件事,应该算是我的工作范围内。你的这件事虽然看起来邪乎,但我们会尽量帮你想办法。不过首先,我需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看着我的眼睛,老老实实回答我。” 叫王文雄的警察两手搭在男子肩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男子愣了愣,他看着王警官的眼睛,他的眼睛黝黑而深邃,令人难以回避。 “我不记得,我真的不记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警官松开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之前你来报案的时候,我们立刻就抽调了当时的监控录像,最开始我也认为是你在恶作剧,直到我看到这张照片上的人。” 说着,他拿出一张红底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文弱的长发女孩,女孩相貌恬静,戴着一对黑框眼镜。 “这是……这不就是视频里那个拿走我钱的女的吗?她是谁?” “你先告诉我一点,”王警官说,“你不认识这个人,对吧?” “当然不认识,”男子爽快地答道,“我压根没见过!” “这是……”坐在他身旁的三名警察也好奇地伸过脑袋,仔细观察着王警官手里的照片。 “这不就是视频里那个女的吗?这张照片像是证件照,应该是资料库里找的。” “这张照片的确来自资料库,”王警官点点头,“只不过最开始我查找这个女人的资料,并不是因为这位先生丢钱的事,而是因为另一件事,一起刑事案件。” “什么事?” “一场贪污案,”王警官解释道,“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因为这件事原本也不归民警管,所以你们可能不太了解。” “照片上这个女人,叫云落,今年23岁,是南宁钢铁股份有限公司的一名基层会计,一个月前,她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突然举报说他们的财政部部长周若全涉嫌贪污,当时那起事件被认为是诬告,而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 “之后他们的审计部突然发现账目缺失了五百万,几天前就来报案了。因为是重大经济案件,当时负责调查的是刑侦科的人,报案的是云落的同事,灵菲。灵菲作证说这笔钱是云落贪污的,刚好那时候云落就失踪了,我们去她家搜寻,发现她根本不在。” “理所当然的,我们认为她必定是畏罪潜逃了,然而就在前天,我们又接到报案说云落突然出现在了南宁公司的大门口,之后夺了一辆车逃走了,然后刑侦科的人也直接出动了两辆警车,总共六名刑警,和她玩起了飙车大战。” 男子看着王警官,紧张地问道:“然后呢?” 另外三名警察也聚精会神地盯着王警官,这件事他们也知道,但作为片警他们并不知晓内情。 毕竟不在职权范围内,了解了也没用,不过当听故事也还不错。 “最不得了的就是那起追车战的结局,呵,一辆车子被对方用一个装满水的铁罐头击中,那个罐子砸得很精准,司机被砸破了头,车子失控后撞在一棵树上。” “至于另一辆,就比较惨了。一辆载重十几吨的大货车突然在它面前翻到倒,当时整辆车直接就撞进货车肚子里了,车内三人当场死亡两人,重伤一人。” 王警官深吸了口气,总结道:“总之,直到现在我们也没能抓住那个叫云落的嫌犯。关于她,疑点实在太多,不过我最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这个人的前后变化。” “前后变化?” “什么意思?” 王警官吐出一口气,道,“我先说一个命题,近视眼目前是不治之症,没有疑问吧?” “当然。” “这个云落,据我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她是个从小学起就戴眼镜的四眼虫,”王警官看着手中的照片,神色严肃,“但是,无论是刚才你们在楼上看的那段监控,还是当时负责追击的警察和人群的目击,都有以下几个共同点:” “一,云落的右眼疑似患有红眼病;” “二,她的右手消失了;” “三,她至始至终没再使用眼镜,这点是最重要的,如果只是寻常的逛街倒可以解释,但之后她在开车时仍然没有戴眼镜,这点就很值得怀疑了。” “她作为一个近视患者,在不戴眼睛的情况下和两辆警车互飙了好几公里,其间不知道经过了几个弯道,可她都显得游刃自如。一个近视眼在不戴眼睛的情况下还想这样开车?何况她还只有一只手!” “这点,是最让我感兴趣的。” “是很不正常,”一名警察托着下巴,说道,“最有可能的就是,监控里的那个人并不是云落。” “这是一个可能性,但这个可能微乎其微,”王警官说,“而且我已经找了当事的南宁公司保安确认过了,当时这个女子自称就是云落,是去找周若全的。除了云落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和周若全有瓜葛。” “也是……”民警点点头,“那这样一来,她的近视眼突然恢复的事就无法解释了啊!” 王警官摆摆手,起身道:“眼睛的事暂且不论,我刚从万府路派出所找到了当时的录像,录像中的情景很有意思,不介意的话,可以看看。” 说着,他从他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叠录像带,然后他放下包,拿着录像带来到了二楼的监控室,三位民警和那个丢失钱财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楼。 “看这段录像,很神奇。” 五人看向大屏幕,只见屏幕中呈现的正是云落出现在南宁公司时的画面,画面中,云落仓皇从公司大门的方向逃出来,然后她直接冲到马路中间,拦下了一辆黑色轿车。她走上前去,疑似和轿车车主进行了交谈,接着车主立刻下车并将车钥匙给了她,而后她驾车逃离,刚好躲开了从后方追来的人群。 “看出什么了吗?”王警官饶有兴致地双臂交叉,微笑着盯着屏幕。 “那个女生好像和车主说了什么话,车主就马上把车子给她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丢钱男子,因为录像中的景象和他的遭遇一模一样。 “没错,这个女孩就像是有魔法一般,仅仅只是对那个车主说了几句话,他就立刻把车子让给了她,还不忘交给她车钥匙。”王警官总结道。 “为什么?”三位民警惊诧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他们从未见过有这样的景象,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主要的工作对象只是邻里的一些鸡毛蒜皮,偶尔来点盗窃或者抢劫什么的,但这种怪事,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当刑警还是很倒霉的,”王警官自嘲地笑了笑,“在大多数人眼里,刑警的工作是和穷凶极恶的罪犯打交道,但其实还缺了一点,那就是,你甚至不知道你正在追捕的罪犯究竟是不是人类。” “听起来很玄学……”民警吐槽到。 “所以才需要重案组。”王警官说道。 “重案组!”听到这个词,三位民警的眼神中顿时闪过震惊的光芒,他们只是在日常工作中听说过市公安总局内设有一个名为“重案组”的机构,据说这个机构仅仅十人不到,负责解决一些平常警察解决不了的灵异事件…… 而如今,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机构,终于要出山了? 王警官转向男子,说道:“林先生,你也看见了,这件事并不简单,某种程度上讲,它不在你能够理解的范围内,但我可以给你个担保,你的这件事,我们肯定会查,也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男子挠挠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不不,其实、其实也没那么要紧,几百块钱而已。我是不懂那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但我听到你说你们追捕她已经有两死两伤了,我感觉……你们正在接触的这个人很危险,我这几百块可抵不上人命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警官站直身体,说道,“这个女子本就是我们正在追捕的对象,抓住她是我们的职责,严格来说我们也不单单是为了你的事而调查她的,更何况——” “保障你们的利益,本就是我们的工作,没什么抵得上抵不上的。” 男子挤出一个笑容,道:“那行吧,王警官,我留个联系方式给您,如果有进展了就打这个电话……” 说着,男子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王警官,然后离去。 目送他离开,王警官伸了个懒腰,转身看向三个民警道:“今晚你们值班?” “别提了,都快累成狗了还不给休个假!”他们疲劳地脱下制服,往嘴里灌了口水,其中一人撕开一个面包的包装袋。 “你们已经算好的了,想想派出所那帮人,他们才是几乎就没假休,街坊邻里丢了条狗都有人找他们。” “诶王哥,你刚才说到重案组,给我们讲讲重案组的事呗。” 王警官也脱下了制服,他用冷水打湿了脸,说道:“没啥好讲的,而且我也只是重案组下面的一个常驻办事员而已,其实连重案组的成员总共有几个都不知道。我也只晓得一般的案件他们不会管、也懒得管,要让重案组出山,首先得有公安总局局长、市长、市委书记以及至少一个市委副书记联名的委任书,其次还得看重案组那帮人愿不愿意。” “这么吊?”民警有些惊呆了,如果说出动一支看起来只有几十人的队伍需要一个市的一把手签字已经很令人震惊了的话,那么一把手签字后还得看他们愿不愿意,就实在是耸人听闻了。 “这可不是耸人听闻,重案组的人就是有这么拽,”王警官说道,“据说重案组成员全部来源于中央委派,每个省的公安厅辖下有一个重案组,换言之,一个重案组负责一个省。重案组的人员数量和编制我不清楚,但最多应该不超过二十人。” “就我所知,重案组似乎和国安局有密切关系,我怀疑重案组就是直接受命于国安局。他们在所在辖区内的权力挺大,也有可能他们同时也担任了中央眼线的作用,总之就算是市长见了他们也要礼让三分。” “呃……这算是我能够透露的最机密的内容了,” “这么强啊……”三人惊呼道。 “诶,不对吧?”有一人提出了质疑,“你说他们最多不超过二十人,可是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可能负责整个省?”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工作量本就很小吧,”王警官无奈地摇摇头,解释道,“能够让他们的出动的案子本就凤毛麟角,大多数案件都是我们常规机构解决,我们解决不了的才交给他们。” “这也没道理啊!凭什么我们解决不了的他们就一定能够解决?就比如说、比如说刚才我们看到了那段录像里的,那种怪物谁能解决?” “所以才需要重案组啊,”王警官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重案组究竟是群什么人,但显然,他们的任务就是解决这种平白无故冒出来的怪物。” 王警官打了个哈欠,说道:“你们也听说了吧,重案组的一项责任就是调查灵异案件,像红衣男孩案啊、蓝可儿案啊之类的,一般这种莫名其妙类的就丢给他们,反正他们总找得到路子解决。” “没准他们自己就是群怪物也说不定呢。” 说罢,王警官脱下衣服向门口走去,准备回家,而三位民警也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休憩。 这时,王警官突然看见门外一道漆黑的人影正向公安局门口挪动,他不免吓出了一身冷汗。 应该只是有人路过。 也可能又有人要报案,那样身后那三人可又有得忙了。 吱咔。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戴着眼睛的中年男子,男子身材瘦削,眼神空洞如一汪死水。 王警官感到一阵惊恐,并不是因为闯入者古怪的神情,而是因为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管制刀具,上面正滴着血。 “我杀人了。” 这是眼前这个男子的第一句话。 “喂喂,醒醒。”王警官推醒了身后的三位疲劳的民警,当他们看清男子手中带血的刀时,他们的疲劳顿时消减了不少。 “我是来自首的,”这是男子的第二句话,“我刚才杀了长江安保公司的总经理刘军以及他的两名员工,还放火烧了他们的尸体。” “另外,前几天的南宁公司贪污案的制造者也是我,我联合下属灵菲贪污了五百万,并把罪名推给了云落。” “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请逮捕我。” 此时四名警察已经彻底陷入了震惊之中,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 正文 章九 古怪的梦 …… 今天是逃亡的第四天。 失眠,困扰着我,一如既往。 老实说,自从我复仇成功以后,我的失眠症状反倒更严重了。比如现在,我正躺在城市外环的一家宾馆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 不仅如此,我感觉我的失眠更严重了,这几天,每当我闭上眼睛,我的脑海里都会出现之前那一幕幕残酷的情景。 那五个打手虐待我的情景…… 我的双眼被刺瞎的绝望…… 第一次突然见到那个打手将自己活活撞死在石碑上时的恐怖…… 之后几人被我杀死时的凄惨死状和临死前的尖叫…… 血、腥味、肢体、眼球、惨叫。 每每闭上眼睛,我的视野就会被血红色覆盖,仿佛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捂住了我的双眼。 我哪里还睡得着? 我甚至幻想过,被我杀死的那几人会变成恶鬼,来索我的命。 原以为,复仇后的我可以一身轻松,可如今我却被我自己无情打脸。 我在恐惧。 我在恐惧我自己。 现在的我、现在这个随意草菅人命的我,还是我吗? 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我只是让恶人付出了他们应付的代价,我做的是对的,那些恶人过去就曾做过恶事却没有被惩罚,如今我惩罚了他们,我没有做错什么。 但我还是感到恶心,本能地感到生理不适,一想到那一幕幕令人作呕的场景我就难以入眠,我已不止一次被噩梦惊醒了,最可怕的一次,我梦见被我杀死的那五人还有灵菲的鬼魂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们包围了我,要把我锯成六块,我想逃,但梦里我无法移动身体,只能无助地看着他们一点点向我靠近…… 然后,我惊醒,后背沾满汗水。 “又睡不着?” 孩童般的声音响起,黑猫灵敏地窜到我身旁,它深深地看着我,口中叼着一根小鱼干,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不用抱太大的心理压力,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实在不行你可以先看会儿电视,等疲倦了,你或许会撑不住睡着。” “我怕我一睡下就会有警察破门而入。” “你多虑啦,你住的房间是你控制别人帮你订的,楼下的服务员也被你删除了记忆,你还怕什么呢?再不济有我看着呢,如果有人来了我会提醒你。” “可你不会救我。” “我不会救你,那样做就越界了……我只能有限度地帮助你,至少最低限度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因为这样做对我有好处。” 我打开电视,苍白的电子光打在我苍白的脸上,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放深夜档的电视连续剧。 我换了个台,是纪录频道,正在播放一档关于欧洲美食的纪录片。 我再次换台,是新闻频道。 “近日,南宁钢铁股份有限公司贪污案及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周若全已经自首并被我市警方顺利抓捕归案,犯罪嫌疑人周若全原系南宁公司财政部部长,曾买通下属贪污并将罪名栽赃给某云姓职员,周若全与其同犯均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然而近日,周若全突然在狱中发作,宣称自己并没有犯罪,并坚称自己并不记得杀人和自首的全过程,而于他前一日自首的公司职员灵某则在自首当天突然冲上马路并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倒,当场身亡。” “警方宣称,关于周若全的犯罪事实已是证据确凿,犯罪嫌疑人周若全将在本月20日于市人民法院接受公开审判,由于此案性质恶劣、危害极大,多名官员涉事,市人民法院院长刘沁先生及检察院院长张锡先生一致表示将严肃处理此案。” “鉴于此案疑点颇多,警方将于每日清晨向各电视台早间新闻和各省市报纸提供最新的案件咨询……” 看到这则新闻,我的神经微微抽跳。 周若全被抓了,虽然他在恢复意识后坚称自己没有犯罪,不过他的举动在我意料之中,他的犯罪证据确凿,哪怕杀人案中存在诸多疑点,但贪污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的伏法,将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看着新闻中的字字句句,我不免感到好笑。所有人都被我骗了,无论是警察、法院,还是政府、民众,全都被我骗了。 但偏偏他们只能相信我给他们准备好的答案,因为我的存在超乎常理,没有人可能想到有人可以用超能力杀人。 就算是福尔摩斯,也不可能查出一个可以隔墙杀人的人,因为这超出了正常人的常识。 人的大脑永远是在一个逻辑框架内思考的,不管是多聪明的人,他在推理的时候都不可能跳出这个逻辑框架。比如你要证明一个苹果是甜的,那么前提是你必须用嘴咬一口,或者测试出这个苹果内的糖分含量,但你不可能通过尝一口梨来得出这个苹果的味道,因为苹果和梨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同理,周若全杀人和我有因果关系吗?没有,因为周若全没有理由因为我而杀人,我也没有理由让周若全去杀人,所以从逻辑上我是不会被怀疑的。 不过我毕竟也算是涉案人员,警察不可能完全不调查我,而这也是我选择逃亡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警察调查我只是走个过场,他们的调查重点必然仍是放在周若全身上的,这是警员调查案件的基本逻辑。 是的,对于警方来说,这个案子实际上是无解的,他们肯定会发现一些他们无法解释的问题,但对此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而公众正等着一个解释,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唯一的选择仍然只能是把已经自首的周若全推出去应付公众舆论。 哪怕他们也心存疑虑。 当然,以上这一走向是以警方对超能力犯罪一无所知、束手无策为前提的,如果警察曾经有过应对超能力犯罪的经验,那我恐怕就倒霉了。 但现实不是科幻电影,现实没有阴谋论,超能力警探什么的不可能存在。 因此,我大可高枕无忧。 ……只是,失眠仍困扰着我。 我仍然毫无睡意,甚至还有点兴奋。 “周若全已经被关进大牢了,哈哈,他那么严重的罪,判死刑是肯定的,听说他爸爸还是市委的副书记,不知道他老爷子的仕途会不会也沾上儿子的‘光’呢,哈哈。” 黑猫笑着调侃道,又吞下了一条小鱼干。 对于周若全的亲属,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他的父亲叫周竹亭,是市委的一名副书记,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周竹亭有三个孩子,分别是大儿子周若雷、二儿子周若全和小女儿周若冰。 周若雷是市里一家大型安保公司的董事长,垄断了市内的保安行业,那个刘军所在的安保公司就是他的一家分公司。 周若全是大型国有钢铁企业的财政部部长,并且有很大希望晋升为企业总经理,只不过由于我的干涉他已经彻底毁了。 至于周若冰,她目前在一所艺术学校学习音乐,她的理想似乎是当一名歌唱家。 尽管被我弄垮的只有周若全一人,但实际上,这整个周氏家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尤其是周竹亭副书记,他的仕途都有可能因此断送。 想当初李刚因为自己的儿子胡乱开车、大放厥词,被拖累得官场生涯泡汤,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周若全的这个叫周若冰的妹妹恐怕也会在学校里因为哥哥的罪行遭受很多非议吧…… 不过这都与我无关了,我要的只是复仇而已,要搞垮周若全,他的家人肯定会或多或少受牵连。 但我并不后悔。想想吧,周若全让自己的手下杀死我和其他与他敌对的人时,他有考虑过被他杀死的人的家庭吗? 也许,在大家都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正有人因为他的罪恶而绝望哭泣,他们祈求着,祈求着有人可以还他们一个公道。 刘军提到过,曾有六个人是周若全指定让刘军帮他“处理”掉的。 而在那六人之外,周若全又让他哥哥周若雷帮他“处理”过多少人呢? 也许不仅周若全,周若雷和周竹亭也未必干净。 不管怎么说,如果那些在绝望中被迫害致死的死者能够看到如今罪大恶极的周若全被审判的景象,这算不算大仇得报? 他们可以长长地出一口恶气了吧。 罪恶,总算能够得到司法的审判了。 至于周若全的家庭毁于一旦,这是他自作自受。 周若全如此道德败坏,和他的家庭教育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子不教、父之过,他的父亲因为儿子遭受牵连,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根本没必要去内疚或者害怕。 周若全可以让我给她做替罪羊而毫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又何必在乎他? 我只是……以牙还牙! 我是正义的! “虽然我没有窥探内心的本领,但你心里的纠结都写在脸上呢!”黑猫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说啦,不要在为难自己啦,看开点,凡事要面向未来。” 黑猫蹭了蹭我。 “诶诶,摸我一下吧。” 黑猫睁大宝石般的双眼,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 “不是说你们人类触碰猫咪心里就会开心的嘛。”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它的脑袋。 黑猫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噜”声,然后开心地打滚,露出肚皮。 就像一只真正的猫。 它的皮肤软软的,毛发细密,摸起来手感很舒服,这一刻,我的心里真的在某一瞬间产生了“猫咪是天使”的想法。 虽然很讽刺,这家伙自称恶魔。 但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个自称恶魔的家伙,可以给我一点温暖了。 我关掉电视,然后怀中抱着黑猫,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睡意在那瞬间如同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将我包围,它冲刷着我的精神,将我送至梦的彼岸。 ……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坐在一个长椅上,四周是似乎是风景区,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各种各样的花朵绽放在四周,阳光混杂着花的清香浸泡在空气里,把愉悦和幸福挥洒在每个角落。 在我身旁,坐着一个略高大的身影,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他的身材看出他是男性。 他一手搭在我的肩上,身体向我靠近。很奇怪,我对这个梦中的男子没有丝毫抵触,仿佛和他亲密地坐在一起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那是紫罗兰,十字花科,喜温凉,它的花语是永恒的美与爱,也是象征爱情的花呢。” 我点点头,看着他。 他随手从椅子边摘下一朵:“送给你。” 给我? 他为什么给我? 我接过花,紧紧地盯着手中的花朵,紫色的紫罗兰微微飘逸,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梦似幻。 他起身,然后弯下腰,他的脸靠近我的额头,在我的额前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对不起。” 他转身离开,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直到他的身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他是谁? 他为什么吻我? 而且我丝毫没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好幸福……夹杂着惆怅的感觉。 这是什么呢…… 突然,天空暗了下来,恐怖的阴云瞬间覆盖了整个世界,黑暗如同病毒一般入侵我眼前的美景。我惊恐得想要大叫,可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撒开腿,向远处奔跑,试图躲避来袭的黑暗,但不久,我发现我跑进了一个幽暗深邃的场景。 这里,我太熟悉了。 坟场。 我噩梦的开始。 一块块歪歪扭扭的石碑竖立在我眼前,忽然,最靠近我的一块石碑抖动起来,石碑前的泥土不断翻腾,一只手从中伸了出来。 接着是头、身体、腿…… 从坟墓中爬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他的衣服很干净、鞋子也很干净,他的身型像是男性,但我又不时觉得他像是女性。 他的脸在黑暗中十分模糊,但随着他慢慢靠近,他的脸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张不断变换着的脸。 其中闪过无数我曾十分熟悉的五官,有我爸爸妈妈的脸,有我小学时那几个欺负我的男同学的脸,有灵菲的脸,有我一些亲戚的脸,有周若全的脸,还有……我自己的脸。 我感到周围的场景在越变越暗,直到空无一物,只剩下眼前这人和无尽的深渊。 最后,我眼前这人彻底变成了一个女性,一个和我有着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身材、一样的长相的女性。 但她和我并不一样,她没有戴眼罩,她的右手也还在,她的右眼颜色正常。 然后,她拿出一把刀,狠狠地刺向了她自己的脖子。 血液喷涌,如同一只猛兽扑向我的脸! …… 当我睁开眼时,我第一眼看见的是黑猫那张古怪的笑脸。 “醒了?” “啊!” 我顿时后退,眼前突然冒出一张脸着实吓了我一跳,尽管只是一只猫的脸。 “嘿嘿,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我想先漱口洗脸。”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别这样啦,你昨晚才夺走了本喵的清白,今天就不认账啦?” “原来猫也会发烧?” “喂喂,对于一只猫来说,被人类摸头挠肚子难道还不算奉上贞操啦?你这个铲屎官真的好不负责任哦!” 我伸了个懒腰,看了眼钟表,早上九点半。 “先听好消息。”我说。 “好嘞!”黑猫忽然叼起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报纸,“就在上面哦。” 我拿起报纸,上面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 “警方公开宣称周若全案件已结案,市公安局局长张卢表示周若全是唯一犯罪嫌疑人无疑。”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虽然很奇怪,周若全杀人案明明这么多疑点,警方却好像完全无视了它们,直接公开宣布结案。 但总归是好事,警察宣布结案,意味着他们应该不会再纠结周若全一案了,周若全被判刑将是确凿无疑的事,我很快就能结束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别得意太早啦,还有个坏消息哦。” 黑猫笑着看着我,神态捉摸不透。 “什么坏消息啊?” “你去看看窗外就知道喽。” 窗外? 我来到窗边,向窗外看去,外面是拥挤的街道和建筑物,房屋间有清晨的阳光穿过。 没有问题。 “你再仔细瞧瞧?” 我仔细观察窗外的景象,不看不知道,我的后背顿时惊出了冷汗。 警车! 我这家旅馆的左右两条街道上,各停着一辆警车! 一般来说,一条街道同时停着两辆警车的情况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它们是围了围堵什么人! “为什么……我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大概昨晚就被发现了吧……”黑猫道,“那些警察怎么工作的我咋知道?反正我就是看到附近有这么多辆警车停着了呗。不仅你这一边有,另一边的街上也有。” “但他们不敢直接上来逮捕你,估计是害怕你的特殊能力吧,也有可能是放长线钓大鱼。” “可为什么……” “笨蛋,是监控!”黑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忘了监控录像!你之前使用利维坦的场景还有和刘军一起行动的场景还有前去灵菲家里的场景肯定全都被监控录下了!所以警察才能顺藤摸瓜找到你这里!而且通过观察监控他们一定也了解到你有特殊能力了,你真的太粗心了啊喂!” 监控。 一瞬间,我的内心沉入了谷底。 对啊,监控! 我居然完全没考虑到! “那这份报纸……” “肯定是迷惑你的呀!”黑猫说道,“警察肯定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故意公布结案的消息来迷惑你,让你以为自己高枕无忧了。因为你有特殊能力,他们不确定你的能力发动规则,只知道你能控制人,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敢擅自攻击你,只能选择包围你。” “我的主人啊,你偶尔也要动动脑子,”黑猫数落到,“昨晚的新闻表示他们将每天更新案件情况,你知道这样做的用意吗?很简单,他们知道你有特殊能力,周若全那边肯定也开始向警察喊冤了,这时候就算警察再蠢也该想到凶手就是你了吧。” “但他们不敢直接动你,我估计有两个原因,一是害怕前来逮捕你的警察也被你控制,因为他们不确定你的控制人数上限,因此他们会按你可以无限控制来处理;二是他们也好奇你的能力来源,因此他们试图以你作为突破口,搞清你背后有谁在支持你。” “而这份报纸的内容,就是为了让你麻痹大意的,我估计全国只有这条街的报纸是这个画风,能让一家报社专门为你一个人新印一份报纸,你也算前无古人了。” “你已经很危险了,现在警察不敢动你,纯粹是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你处于黑箱状态,但只要你走出这栋旅馆,警察可以轻松用麻醉弹从远程解决你。” 居然……是这样。 失策啊…… 但没办法了,谁让我想得不够全面呢。 自己的疏忽,只能自己买单了。 犹豫许久,我才幽幽地说:“你不是说有好消息的吗?所以你是骗我的?” “没骗你哦,我把这一切告诉你的行为,对你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吗?如果我现在不通知你这些,你恐怕已经边吃着早饭边就被送进监狱了。” 黑猫收起笑容,严肃道:“这次说好啊,我就提醒你这么多,该怎么应付这些警察,我是不会给你任何提示的。你得——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