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日转星移,花开花落,世界在四季中周而复始,轮回不息。 在这变化又未曾变化的世界中有着大多数人所无法见到的生灵,这些生灵或多或少影响着人的生活。 这些存在与世的生灵每一次所引发的事情都是对人们内心的一次敲击,人从书中,从口耳相传中了解、敬畏他们。 可是那些被人所害怕的他们真的就只为伤害人才存在于世吗? 人与他们每时每刻都有可能相遇,有人看的到,但更多的人看不到。正如书写历史的是胜利者,那些无法看到的存在没有为自己解释的机会。 或许是这一切都是人的所为。 在这无尽的轮回转换中人究竟是在敬畏着无形的他们还是在害怕着有形的我们自己。 正文 初闻傀儡戏老人 头顶的云不停徘徊让原本就像没有发热的太阳更是连面都不怎么露出,周围的温度也因为这略显阴暗的天气感觉上更加寒冷,好在上午开始飘起的小雪在前不久停了下来,这给了白乐天一丝心理上的安慰。 低下头白乐天将赤裸在外的手靠近嘴边,吐出的白色哈气涌入手心。尽管短暂,但那一瞬间手还是得到了温暖。 搓着手放眼看去被雪覆盖的四周除了自己很难见到其他人的踪迹。想想也是,现在天气寒冷,农忙也早就结束,有谁还会走在这满是积雪的路上。 不知道是第几次拉紧并未松开的领口,白乐天缩缩肩膀加快了走路的步伐。 明明与夏天相比时间上没有任何的变短,但冬天的暮色来的总比其他时期来的都要早,明明上一刻夕阳的斜晖还让四周笼罩在琥珀色下,可只是一转眼大地便被剥夺走了一切色彩。 寒冷的天气与黑暗的天色让为了催促在外玩闹的孩童早点回家的大人们比以往更喜欢说那些鬼怪的故事来吓唬他们。尽管在这些人中基本上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他们口中的鬼与妖,但并不妨碍人们对那些不可见之物产生敬畏之心和恐惧感。 天色开始暗淡,停了的雪再次飘了起来。好在不远处白乐天已经可以看到升起在空中的炊烟。 “应该就是那了。” 早上出发前有认真打听过下一个村子在那,原本担心这一片雪地中会不会走错路,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对自己来说就算前面那个村子不是自己要去的也已经没办法了。 对着村子的方向舒了口气,白乐天重新鼓起劲加快了向前的步伐,总算赶在四周光线走向末路前赶到了村子里。 村子的周围堆起不少积雪,不过里面的道路还是有被好好的清理过。从路两边房屋里飘出的炊烟带出了阵阵饭菜的香味,堆放在房屋旁的柴火上面厚厚的积雪还有几个不大的雪人,几个穿着厚重棉服的小孩子正在雪地上玩耍嬉闹,从房内走出来的父亲或是母亲不停催促着他们赶快回家。 一个小男孩在跟小伙伴告别后跟在一位老人身边往前走。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小男孩即使在回家的路上也依旧围在老人身边乐呵呵的跑着、跳着,结果由于地滑小男孩一不小心摔倒在旁边的雪地上。摔倒的小男孩不仅没有哭,还嘿嘿的笑了起来。老人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拉起小男孩笑着将粘在他身上的雪轻轻拍掉。 “看看这是谁呀,怎么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呢。” 老人一份逗趣的表情看着小男孩,被他逗笑的孩童用手摸起老人的胡子。 “和爷爷一样了。” “爷爷的胡子可不会被拍掉哦。” 走在他们身后看着这对爷孙俩白乐天的嘴角不自觉的跟着扬起。此时已经将小男孩身上的雪拍干净,老人缓缓的重新站起身和善的看向站在他们不远处的白乐天。 “陌生的年轻人呢。” “您好。” 注意到老人看过了,白乐天连忙打起招呼。不过站在那边的老人家倒是乐呵呵的摆起手。 “不用这么拘束,我一老头子可没什么值得让你这么紧张的。” 老人说着说,被他牵着手的小男孩则是歪着头瞪着眼睛好奇的看过来。 “这时候到村子里,是来借宿吗?” “是的,路过这里天色刚好暗下来,这又开始下雪,所以想来村里借宿一晚。” “这样啊,不介意的话就来我家如何。” “这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我还担心这个时间到村里能不能顺利找到可以借宿的地方。不知道老先生您怎么称呼?” “爷爷是村长哦。” 站在旁边的小男孩骄傲的仰起头,不过他的爷爷倒是一脸平常的摸摸他的头。 “您就是村长吗?”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走吧。” 村长看着白乐天露出略显意外的表情笑着牵起小孙子的手走在前面,就这样跟在一老一少的身旁往前走,没过多久在一处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老房子前停了下来。 “看来我们刚好赶上他们把饭做好了。” 拉着小孙子推开门,走进大门的老先生对仍站在门口的白乐天招招手。 “快进吧,外面多冷。” 老人说话的时候小男孩已经跑回房中,很快男孩牵着自己的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门口的他们看到白乐天也连忙招呼进来。 “打扰了。” 跟在老人身后走进房间,房间内因为火炉的存在比外面要暖和不少。此时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家人的晚餐。正在白乐天犹豫自己要怎么做的时候老人再次抬起手招呼他一起坐下来,而小男孩的母亲也已经端着一副新的碗筷放到桌子上。 “一起吃吧。刚做好的饭菜,只是不知道我们家的饭菜能不能和你胃口。” “您太客气了……” “就坐下来吧,在我们这不用这么客气,来者都是客。” 被老人和他家人的连番劝说下白乐天这才礼貌的坐到了老人的旁边,桌上的菜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这些普通的家常菜对于已经走了一天的白乐天来说只要是热的都可以称得上宝贵。 气氛融洽的晚餐过后老人的家人开始收拾餐桌,而老人则是牵着小孙子带着白乐天来到旁边小屋中喝起茶。走进房间的小孙子自顾自的在旁边玩起木头做的小玩偶,老人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小孙子,而后才重新看向白乐天。 “还没正式介绍自己,老朽就是本村的村长,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不过你要是在村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还不知道你来这里借宿几天啊。” “您叫我白乐天就行,就住今天一晚,明早天气好便会上路出发。” “这样啊,我家旁边有个小木屋,那里可以借你住一晚,不介意的话喝完茶带你去看一下。” 看着坐在旁边的老先生,白乐天立刻礼貌的向他微微低下头。 “当然不介意,给您填麻烦了。” “没事。” 向老人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感谢,白乐天喝了口放在自己面前的热茶,并非上等名茶,不过仍有些许茶香伴着温热的口感在嘴里缓缓蔓延开来,疲倦感似乎也跟着得到了缓解。 “最近一直下雪,到我们这的路不好走吧。” “唉——!确实是。这一路都是雪,第一次到这边,我还一直担心会走错路,好在还是走对了。不过说起来这几天雪下的都不大,之前还想着万一又被困在路上就麻烦了。” “我们这每年冬天都是这样,有时候运气不好还会把出村的路都给堵上,要是堵路上也也不用太担心,附近田里或是靠山的地方能找到一两个小木屋,可以在那避雪。来吃点苹果干。” 在白乐天与老人闲聊的时候老人的儿子端着一盘用火烤过的苹果干走了过来。正在一旁玩的小男孩见到苹果干被端了上来立刻跑过来,不过看着坐在位置上的爷爷和自己的父亲一直不敢动手拿。老人见他的样子笑着拿起几片递过去。 “听您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这时候路过我们这里是要去兰溪镇吗?” 看了眼自己儿子,男人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拿起一片苹果干放到嘴里,他略显好奇的打量起白乐天。而对于男人的猜测,白乐天笑着轻轻摇摇头。 “不,我只是赶着年关将近去拜会一下旧友,刚好路过这边。” “这种天气出门还真是不容易。” “还好,还好。不过今年入冬后的雪比起往年确实多了不少,走在外面甚至觉得有些吓人。” “是啊,自打他出生以来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雪。” 男人说话的同时看向正两只手拿着苹果干往嘴里送到小男孩。男孩注意到父亲正在看自己停下手中的动作睁大了眼睛,不过他的父亲只是伸手在他头上温柔的抚摸着。 “是啊,好多年没下这么大了,上一次怕还是几年前了,那时候真是最糟糕的时候。” 老先生说着话看向窗外,尽管他只是说了几年前,但从他的语气和用词中白乐天已经明白他所指的是对这个国家来说痛苦不堪的那两年。不过老先生不想多说,白乐天自然也不会去提及。战争,特别是那些亲历者来说都不是一个可以轻松说出的事情。 为了转变话题,白乐天环顾起用来喝茶的这件小居室。不大的房间中那个放满了一竹架的书着实抢眼,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村子看到有人会放这么多书。 “老先生这些都是您的藏书?” “谈不上藏书,不过是年轻时读过几年书,虽说没什么太大的天赋倒也养成了偶尔要看一会的习惯。” “您太谦虚了,读书本身就是一件只等称赞的事情。” 老先生虽然说着自己不值一提,但在他书架上的书除了当代读书人视为经典的作品还有不少流传并不广但却值得一看的书。而且这些书在有着明显阅读痕迹的同时还保存的不错,没有随意对待的样子。 “我父亲可是我们村出了名的爱看书,现在年纪大了也不多跑了,以前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跑到附近镇上就为了买几本书回来。” “都是年轻时的事了。不过能看书,有书看确实是件好事。” 对着自己儿子说话,老先生也看向那些自己年轻时买下的书,嘴角流露出对曾经的怀念。 “我父亲一提起书就这样,只是他这么爱书也没能考取一份功名实在让人觉得可惜。” 靠近白乐天轻轻提起自己父亲的过往,明显听到的老艺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没那份命罢了。行了,不说我。” 老先生喝下一口淡茶,将站在身边的小孙子抱到旁边再次递给他几片苹果干。在老先生与小孙子玩耍的同时男人重新看向白乐天。 “听起来你也喜欢看书?” “嗯,空闲时会翻看翻看。” “这样啊,书确实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听戏。说起来前几日村里还来了位表演傀儡戏的老艺人,他那技艺绝对没话说,要不是他自己说了身份我还以为是哪个地方来的角儿呢。还有他的那个傀儡人偶就跟真人一样,不仅栩栩如生还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刚看到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 听到自己的父亲提到傀儡,坐在爷爷旁边的小男孩也兴奋的挥起手,急忙吞下还在嘴里的苹果干。 “那个人偶长的可漂亮了,而且衣服也特别好看,比爸爸做的好多少都不知道。” 一边挥着自己手中的小木偶,小男孩一边用力在空中比划着,只可惜从他的比划中白乐天完全想象不出那个傀儡究竟有多漂亮。 见自己孩子如此说着,男人轻轻捏了捏小男孩的脸笑了起来。 “人家就是干这个的,你爸爸我哪能和他比,我要是有那水平现在早就名扬天下了。” “名扬天下?” 看着自家孩子由于还没办法理解听到的词而歪着脑袋,男人轻声笑着站起身将他从老先生身边接过去。 “跟爸爸去看看妈妈在做什么好不好。” “好。” 牵起儿子的手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来转身看向这边。 “等下你是住在旁边那个木屋对吧?过去的时候和我说下我带你过去,顺便把那个房子的暖炉帮你生上。” “麻烦您了。” “小事而已。” 目送两人离开白乐天重新将看向老人,本想就此向老先生告辞,毕竟自己一直这么打扰下去也会感觉不好意思,而且明天还要早起赶路,但回过头的时候老先生正在给自己才喝过几口的杯中添水。 “真没想到这种雪天还会有人来我们这个村。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也特别想到处走走,四处看看。只可惜那时候家里人说什么也不同意,现在想想那也是当然,好不容易有了强壮的劳力哪能让我离开。后来和家里妥协了,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在出去走走,结果这一留一辈子就这么留下来了。倒是那时候村子里抓壮丁还差点被带走。” 老先生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前面,就仿佛回忆起那个年少的时代,眼神中满是追思和怀念。不过也只是那么片刻,很快他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唉!人啊,年纪大了又碰巧这几天算是接连遇到你和那位老艺人,感慨多了点。说起来你明天就要出发对吧?” “是的,想着尽量早点到朋友那。是有什么事吗?” “啊,不,也没什么事,只是你明天走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遇到那位老艺人,要是遇到了一定要看看他的表演,要是错过就可惜了。” “听您这么一说还真想看一看。” “别的不敢说,这傀儡戏打小也看了不少,以前村里每年都会请些戏班子过来表演,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能像那位老先生一样。别看他只有一个人,没有其他的伴奏,没有其他人配戏,可就这样仍会让人看着看着便忘了那是傀儡戏。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少女在你面前讲着她的悲欢离合。只可惜我们这些人也就只能是看过,感叹过就算了。” “可惜?” “……那个老先生看上去也已经是半入黄土的人了,今后恐怕是很难再看到他的表演。要是能早点遇到他也好啊。” “总会有机会的吧。” “难咯,难咯……” 老先生摇着头,喝了口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滚烫的清茶。跟着老先生一同将杯中的茶喝下,白起看了眼纸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起来。 “老先生,这时间也不早了,我……” “哦,哦,你看我,一说起这些话就没完没了。” 老先生说着站起身,带着白乐天走出屋。正巧老人的儿子带着小孙子在外面玩,老人对着抬起头的他招招手。 “这是聊完了吗?我家老爷子现在就喜欢跟别人聊天,还请见谅啊。” “有你这么说自己爹的嘛。” 听到自己儿子说的话,老先生看上去也不生气。男人似乎也早已经习惯,将一同走过来的小男孩轻轻推到老先生身边。 “你先跟爷爷玩,爸爸带着这位叔叔到旁边去。” 见自家儿子因为玩而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开心的点点头,男人苦笑着提起一盏灯笼领着白乐天走出家门。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借着月光和男人手中灯笼透出的光两人在已经铲过雪的路上缓缓走着。 “明天你是很早就走吗?” “嗯——应该是。也不知道这样好的天气能维持多久,所以想趁着最近不下雪尽量走远点,等到下雪后路就会变得很难走。” “这样啊,那应该会吃早餐吧,到时候来我家吃早餐就行了。” “这不太好吧。” 男人突然的邀约让原本计划天亮就出发的白乐天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他,男人却毫不在意的继续往前。 “没事,安心过来吃就行。我家老爷子这个人啊一直就是来者都是客。就连前几天那位自己找过来的傀儡艺人他也是再三叮嘱我们要好生照顾。你要住的这个小屋前几天也是让他借宿过的。” 来到木屋前男人憨厚的笑笑,看上去他对于自己父亲这种性格倒也没想抱怨什么。不过让白乐天在意的还是他们口中的傀儡艺人。 “那位傀儡艺人不是村子里的人请来的吗?” “当然不是,事实上村子原本打算等雪融之后再请戏班子来表演,毕竟那时候能稍微便宜点,谁能知道竟然会有傀儡艺人自己找过来,而且还是冒着前几天那种大雪过来。” 一同走进屋中的男人在点燃蜡烛后便蹲下身帮忙给暖炉生火,说到傀儡艺人的时候他稍稍回了下头,只是从他脸上并没有看到白乐天以为会出现的惊讶。 “难怪听村长说,村子里都没人见过那位老艺人。” “嗯,那位老艺人操着一口其他地方的口音,听上去像是从北方来的。别说我们村,恐怕附近几个村都没人知道他。” “北方来的流浪艺人?” “应该没错,几年前才发生过那种事,那时候打仗最厉害的不就是在北方嘛,那时候从北方逃来的人可不少,说不定老艺人就是那时候逃往这边的。不然怎么也想不出他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穷成那幅样子,来的时候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走之前我家老爷子还特地找出几件旧棉服送给他。” 点燃暖炉男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摇着头来到白乐天旁边。 “行了,暖炉烧起来了,睡觉前记得再多加点柴。这些被褥虽说前几天那个老艺人盖过,不过都是干净的,应该不介意吧。” “我没关系的。对我来说这种天气不用在外面过就能知足了,更何况现在还是在这么暖和的房间。” “那我就先走了,记得明天早上来吃早饭。” 男人告辞后,白乐天将仍然背在身上的背包卸下,自己的行李并不多,一方面路上所需用的大部分东西都可以买到,另一方面自己原本也没打算走太远,只是因为这雪天才被迫放慢了速度。 将男人交过来的蜡烛放在桌子上,白乐天也坐在了椅子上。借助烛光环顾房间。木屋并不算大,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用来取暖的暖炉以及一个小柜子就将房间占满。 尽管从男人那里听闻那位老艺人几天前才在这里住过,但在白乐天看来这个房间没有留下任何生活过的痕迹,以至于让心里感受到一丝异样。 事实上那些被人们长期荒废的房子偶尔也会成为某些存在最喜欢呆的地方,运气好的话那些存在可以为房子主人带来好运,但也有危险的时候。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这些方面的怪谈。 一个人在温暖、安静的房间内呆久了精神很容易变得松弛。由于没什么事可做,白乐天仰面躺到床上,看着因为烛火摇曳而跟着摇晃起来的天花板,眼睛在不经意间合上。在身下被子所包围,一种温暖的舒服迅速侵占全身,很快便睡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桌上的蜡烛仍在燃烧,房间还是入睡前的琥珀色。正想起身给暖炉中添点柴火顺便将蜡烛熄灭白乐天却听到房间内有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正用微弱的声音交谈着。 两人的声音听上去距离自己不远,完全清醒过来的白乐天为了不惊扰这一男一女装作继续睡觉的样子尽可能自然的转过身,不过这一翻身还是让他们有所警觉,能感受到两人似乎正在靠近过来,让白乐天心跳不自觉加快。 “这家伙刚才动了下该不会是醒了。” “你看错了吧,他不是还躺在那,再说他就算醒了又能怎么样,他又听不到我们说话,更别提他应该看都看不到我们。”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前几天那个人偶不也是吗。幸亏那位老人看不见我们,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又能知道他看不见了,万一他只是不想理我们呢。再说了,如果他看不见又怎么会做出那个傀儡陪着自己。” “是,是,又闹别扭啊。那时候我可是有好好确认过的哦。” 男人温柔的声音充满了宠溺,女人似乎也只是在对他撒娇,听到男人的声音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尽管只是听到声音,但他们说的话和给自己的感觉还是让白乐天意识了他们与人的不同。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白乐天继续装作熟睡的模样再次转身到好让微微睁开的眼睛可以更清楚的看到那对男女所在的位置。靠着仍然在燃烧的蜡烛很快便从眯成缝隙的眼睛中看间两道身影,确实如先前所猜测,他们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而且两人同样在看着自己。 女人的年龄看上去不算大,面容姣好的她看着就惹人怜爱,而站在他旁边的男人看上去要比她年长一些,外表虽不能称之为帅,但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只是两人身上的装扮让他们的身份看上去与他们刚才的互动并不相符。 “他不会真的醒了吧。” “怎么可能,再说了,我刚才都说了,就算他醒了也看不到……” 或许是为了让男人能不要如此警惕,女人径直走到白乐天身旁伸手准备摸下去。她突然而来的意外举动让白乐天下意识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想要去遮挡,看到这一幕的男人和女人都愣住了,男人的反应要更快一些,在女人还站在原地的时候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连忙后退。 自知已经没办法再装下去的白乐天略显尴尬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视线也不再遮掩的直接看向警惕自己的那对男女。 “你看的到我们?” “那个……是不是说看不见会不会好点,还是说你们觉得我现在直接躺下继续睡觉更好些?” 听到自己能被人看到,男人用身体护住站在后面的女人仔细打量起白乐天,虽说在这之后还是能看到他在警惕,但至少没有继续向后退。 “你是方士?” “嗯——不是。如果方士都是我这样那他们也该完蛋了。” “你不是方士为什么可以看到我们?而且刚才你还碰到了我,我听说过只有方士才能做到这些,你说你不是方士怎么可能。” 从男人身后探出半个身体的女人死死盯着白乐天的手,在她注视下白乐天也是有些无奈的看起自己刚才不小心碰到女人指甲的右手手背。 “也不能说你是错的,毕竟这是大多数人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不过就像我刚才说过的这都是误解。事实上也有一些不是方士的人也是可以看到你们,我就是他们其中一个。” “真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 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两人,为了让他们相信,白乐天就剩给他们跪下了。总算是让两人眼神中的警戒略微减弱。 “所以你不是来消灭我们的?我先说,我们俩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当然不是。我压根都不知道这里会有游魂存在,再说就我这样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事啊。” 从床上起来,白乐天穿上鞋拿起旁边的蜡烛坐到了前面的椅子上。 “你生前应该是听到过不少关于方士消灭妖魔鬼怪的事情,事实上至少是我认识的方士们只会在必须动手时才会那么做,一般而言他们也不愿意主动招惹那些。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嗜杀成性的家伙。” 女人的眼神看上去虽然不像之前那样锐利,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她并不信任自己,好在那个男人似乎已经愿意相信。 “还是相信他吧。如果他是方士想要消灭我们肯定早就做好了随时都能动手的准备,那样的话就算我们想逃应该也逃不了,但现在他完全没有要威胁我们的意思,不是吗。” 男人对女人温柔一笑,轻轻松开了被自己握在手中的女人。将女人留在身后,他带着和善的笑容走到白乐天面前。 “既然不是方士,那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嗯——怎么说呢,姑且算是一位没什么名气的作家。” “诗人?” “……我可没那么厉害。” 为了让两人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白乐天从背包中取出一本用来书写的本子。借助蜡烛的光亮可以看清写在棕色封面上的《异世录》三个字。 “你在写这个世界的事?” “嗯,毕竟活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永远保持着好奇心,尽管大多时候大多数人都只将其当做一种消遣在看就是了。不过在我看来人类在还活着的时候确实不该太多涉猎那个世界的事,敬而远之便是最好的应对态度。” “这和我听过的那些似乎不大一样啊。” “所以说我并不是方士嘛,那些方士太过沉迷于此,日久之后一旦走火入魔只会造成危害,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周围。” 因为女人的话而发出感慨的白乐天,转身将自己拿出的册子重新放回背包的同时也暗暗感叹幸亏自己遇到的不是什么恶灵,虽说即便是恶灵也不是对付不了,但白乐天终归不善于应对那些也是事实。 “不是方士就好,说真的,如果真的遇到方士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前还警惕这边的男人此时已经十分放松的坐在了白乐天旁边,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坐到朋友家一般。 “你刚刚说不是方士也能看到我们,怎么做到的,难道是有什么方法?” “事实上应该说是只有做到这点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方士,想做到这点需要实现‘开眼’,按照那些方士的说法,人实际上有两层眼皮,经过了太过漫长的时间大多数人渐渐忘了如何控制第二层眼皮,而能看见你们的原因就在第二层眼皮。‘开眼’有先天有后天,后天想要掌握难度很高。” “原来是这样,所以方士才会那么少。不过既然有后天掌握,那不是说实际上所有人都有可能了?” “嘛……事实上在人还处于婴儿时或多或少都能看到些,但随着年龄增长大部分人会自然的闭上并且再也没办法睁开那层眼皮。其实除了人某些动物也能看到,并且它们一生都可以看到。” “诶——” 男人被白乐天所讲的内容完全吸引住,惊奇的瞪大眼睛。好在坐到他旁边的女人拉住了他,不然很可能他会一直问个不停,当然,白乐天也没有将全部说完,毕竟他们也已经不能算人,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 被女人拦住的男人尽管对于她的行为有些不满,不过也只是一瞬他的嘴角便忍不住露出温柔的上扬 “让我再满足一次自己还活着时的好奇不行吗。” “说的太对会让那位先生困扰哦,况且这些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嘛。” “也是啊。” 亲昵的拉起女人的手,男人略带歉意的重新看回白乐天。 “真是抱歉我一直问个不停还请不要在意啊。主要是活着的时候就对这种事情特别感兴趣,虽然有些故事真的挺吓人。” “毕竟流传下来的内容不少都是几经口述之后被添加了不少东西,而且怎么说能会流传出来的也都是有人让它流传出的。就像历史一样,都是胜利者书写出来的东西。” “也是……” 没有看漏那对男女在自己说话同时流露出的神情,白乐天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走到暖炉旁开始往里添加柴火。 “你们在这里很久了吗?” “有段时日了,记得我们找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夏末,这一转眼都已经到了冬天。” “你们这样已经超过半年了!” 听到男人说出的时间,白乐天暗暗吃惊的站起身,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已经在这里已经呆了如此长的时间。 不止白乐天,男人看上去同样觉得意外,这让白乐天更加诧异。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能在这一直呆到现在。不过多亏来到这才能发现原来有这么多曾经不知道的事情。对了,几天前在这住过一个老人,他手里的那个傀儡你也一定会感兴趣。” “你说的是先前在这表演傀儡戏的那个老艺人?” “嗯,应该就是他。反正这里最近这就来了你们两个人。” 提到那位傀儡艺人男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明朗起来,甚至给白乐天的感觉是他比先前村长一家在说到老艺人时还要兴奋。 “你们有看过那位老艺人的表演?” “这是当然,而且他在村里表演的时候我们可是在最好的位置上观看的。说起来那天本来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向着到村子里逛逛,现在回想幸亏当时有去,不然肯定会后悔。” 听到与村长一家说出类似的感叹,白乐天越发对那位还未谋面的老艺人和他的表演感到好奇。 “刚才说我会对他的傀儡感兴趣而不是他的表演?” “不对,也不应该这么说,表演确实不错,但既然看得到我们那你对与他的傀儡一定会更感兴趣。她实在太特别了,如果我还活着即使听到这种事也绝对不敢相信身边真有这种事情。” “总不会是那个老艺人做出的傀儡是活的吧。” “嗯,那个傀儡确实是活的,至少我们两个都能看到。” 白乐天略带玩笑的话却得到男人不带迟疑的肯定,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女人,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复,只不过女人随后又有些疑惑的摇摇头。 “事实上只有我们两个能看到她是活的,就连带她来到那位老艺人似乎都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这倒是,不过毫无疑问那个傀儡就是老艺人做出来的,从她看那位老艺人的表情和说的话就知道。” 听着男人接过去的话,白乐天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那位老艺人自己做出了傀儡却不知道自己赋予了傀儡生命?” “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这种事真的可以吗?难道其实普通人也能做出这种事?” 男人和女人回忆着他们不久前才见到过的场面,仔细听着两人说出的每一句话,白乐天不停比对着自己印象中的每一个相关的细节,然而由于自己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难免会有些地方出现偏差。 “确实有听说过普通人在正好符合某种苛刻条件的情况下可以制作出类似的东西,但那种状况下制作者应该是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才对。” 虽说是在回答男人的疑惑,但白乐天在回答的同时自己的脸上也带着无法遮掩的疑惑。 “你们没有和那个傀儡说话吗?” “当然有说,只不过看着她和那位老先生之间的氛围我们也没在这待太久。” “这样啊。” 原以为能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更为有用的信息,但看样子也知道没什么希望了。在白乐天感叹的同时男人似乎还有话要讲。 “你接下里是要往哪里走吗?” “嗯,怎么了?” “我先前有听那个傀儡少女说过她会和老艺人继续往北走,如果你也是往北走的话肯定能碰到他们。” “只要往北就能碰到?” “嗯,那个傀儡有说过他们在每个地方都会停下来表演。你往北走肯定能碰到。” 男人语气很坚定反倒让女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遗憾,注意到她的表情,男人像是要安慰她一般将身体向那边靠了靠。 “不用担心,那位老艺人也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 “那位老艺人是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自从我们成了这样后好像变得可以感受到其他人的生命。那位老艺人看上去还可以,但总觉得他的状态比起正常来说要弱一些。” 看着已经是魂魄的两人,白乐天当然选择相信两人所言,毕竟有方士曾经记载下异世之人和某些动物类似,他们可以辨别人的生死气息,死气越重味道越浓。 在心里默默记下若是可能一定要尽早与那位老艺人见上一面,至少也要看一次那个傀儡才行。白乐天看向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睛还保持着和正常人相似的状态,不过已经能感受到里面的光泽越来越少。不只是他,连同坐在旁边的女人都是一样。 “你们生前就是这里人?” “事实上我们俩是九溪镇的人,死后才顺着河到这里。虽说一直想要回到九溪镇,但每次想回去的时候都会向着再晚几天,结果就是到现在我们还没能回去。好在这里待着也挺好,而且变成这样也不会饿,不会困,只是时间久了偶尔会觉得无聊。” “如果真的有心事需要解决我想还是回去一趟比较好。或许由我来说有点多余,两位应该也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状况与最开始时发生了改变。” 白乐天的话让男女两人同时点起头。 “确实是,有时候会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整个人完全放空的情况也比之前多了多少。” “因为有心事一直留在你们心里,所以死后在人间游荡太久了。虽然我说起来会很奇怪,但当人死后大多数情况下会直接前往被方士们称为彼岸的地方,在那里选择转世或是永远留下。然而就像我说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立刻过去,那些死后仍困与某些事情的人和你们一样会徘徊在人间,直到事情得到解决。” 停下片刻,白乐天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开口。 “对于失去身体的魂魄,留在人间越久受到的影响会越重,每个人情况不同,但结果都一样,一旦超过承受的范围便会失去残存的人性。流传下来的故事中方士们对付的大多也是这种失去人性的亡灵。” “失去人性没办法到那个彼岸了吗?” “当然不是,彼岸本身就是亡者的安身之所,这与在外游荡的时间长短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长时间在外游荡魂魄便会彻底沦为亡灵,他们在失去人性束缚的同时也会忘记自己要前往彼岸,即便在这之后他们生前心愿得以完成也只有少数会自行离开。” “没想到死了还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看来什么时候都不会真的自由。” “万物只要还存在便会处于各自的规则之下,所谓的自由只是在宽松状况不同的规则之下可以享受到的相对不受控制的生活罢了,没有什么纯粹的自由,毕竟失去规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听着白乐天的诉说,坐在旁边一直安静倾听的女人在这之前脸前就出现了让人会在意的神色,此刻眼神中更是充满了落寞。 同样注意到女人情绪的变化,男人用手轻抚她的后背,温柔的对她笑着。等到女人用同样的笑容回应起他,他这才将手放下并重新握住女人的手。 “先生,愿意再听我说几句吗?” “嗯,当然。” 男人点点头,看了眼身旁的女人,这才再次开口。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们其实是从家里逃出来私奔的,结果路上发生了意外。她实际上是我家二小姐,我只是她家店里的伙计。本想以后做出一番事业后再带着她一起回去,或许那时候我家老爷也就能接受了,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平静说出这些的男人声音中带着对女人的歉意,而这时的女人就如先前男人做过的那样,只是这次换成她轻轻握紧男人的手。 在这之后男人继续说出先前没有说完的话。事发后两人的尸体顺着附近那条已经断流的河一路漂到这里,因此两人醒来才会在这个地方。 将他们打捞上来的村民向附近的治安官报告了情况,治安官也从两人身上找到了被浸湿的身份证明,五天后女人的家人赶了过来,两人就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从旁边来回经过却已经察觉不到两人。 赶来的女人家人简单的答谢了将两人尸体打捞上来的村民,在这之后他们只是稍微收拾一番便将女人的尸体装棺当天就往回赶,脸上看不出太多伤心,或许在他们看来女人跟着自家伙计私奔的行为已经是败坏了家风。 男人的尸体被他们留在了那,因为无人看管最后还是这里的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替他安葬在了不远处的墓地中。 在家人离开后女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男人就那样一直坐在她身边,在这之后两人来到这间房子,因为发现这里没有人住所以便决定暂时留在里面。这期间男人看出女人想要回去,但每次提出的时候女人又总是笑着将话题岔开。 听着男人缓缓的讲述,白乐天无言的看着他们。 “两位,或许是我多嘴。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可以尽早前往彼岸,这里终归不再适合你们的存在。” “是啊,对现在的我们来说这里只是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男人温柔的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女人,在与她对视一眼后重新看向白乐天。 “如果到了那个彼岸我们应该没办法再回来了吧。” “除非你们选了转世,但那样的结果你们也应该能想到,真正的一切回到最初。” “所以想在到那前陪着她回九溪一趟,就算是做一次最后的道别也好。在这之后我就可以安心陪着她,不管是留在那还是转世。” 停下片刻,男人牵着女人站起身。 “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还要继续出发,我这要是再继续拉着你聊天也说不过去。” “你们不是住在这里吗?” “有地方可以让我们休息,虽然我们现在也不怎么需要休息。” 在男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女人突然停了下来,随后走回白乐天面前。 “不知道您是否会经过九溪镇,如果经过希望您能去找一个11、12岁的小女孩,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在九溪镇给一家开着饭店的宋姓人家做家仆。您若果是……还是算了,您只要能替我看看她就好。若是您不会经过那也不用介意,毕竟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说不定她也不在那边了。” 女人还想要说什么,但随即摇摇头走了回去。正当白乐天好奇为什么需要找那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女孩时男人走到白乐天旁边。 “您有所不知,那个小女孩是她之前无意中遇见的。那天小女孩才被打过,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在意那个女孩,似乎那家人经常欺负小女孩。那户人家的当家叫做宋昱,开的那家饭店叫醉仙居。” “如果我过去的话会去找一下的。在那边我也有几位认识的人,如果真有必要或许能让他们帮忙。” 在听了男人话后,白乐天向两人说出了并不能算肯定的答复,但两人还是对白乐天说出了谢谢。 看着两人从前面穿墙消失,虽说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可能,但看到的时候还是让白乐天有些不习惯。又一次从包中取出那本用来记录的本子,白乐天将刚听过的内容借助烛火的照耀一一记录下来。 完成简单的记录,白乐天叹着气坐回床上。此时的蜡烛已经燃烧到所剩不多的程度,将其吹灭,四周转瞬间便失去了光芒。仰面躺在床上,黑暗而寂静的周围让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自己刚才有对他们隐瞒,从彼岸重回这边其实还有一条逃亡的邪道,只不过走上那条邪道本身就很难过,即便过来,最终也很难得到什么好的结局。 闭上眼睛,为了能让自己尽快入睡,白乐天不再去回忆任何事情。没过多久便在暖炉中隐约传出的噼啪声中睡着。 正文 与老艺人的相遇 伴随从外面传来的数次鸡鸣白乐天睁开眼睛,多亏整夜都在燃烧的暖炉让房内的温度维持在了相当舒适的程度。没有太多纠结的坐起身,视线不自觉的转到木桌旁。昨晚发生的事情如同梦境一般,不过对于自己而言这些事的真实性早已不再用怀疑。 下床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道小缝隙,发现温暖的地方寒冷空气瞬间通过这道缝隙涌入,扑面而来的凉气让白乐天在缩紧肩膀的同时完全清醒了过来。 透过这道缝隙往外看,此时天色还未完全亮起,周遭看上去还不是那么清晰。 “稍微坐一会好了。” 重新关上窗户,自知时间太早的白乐天重新坐回到暖炉旁。暖炉中残存的柴火仍在噼啪作响,从打开的炉口向里看去,跳跃的火苗已经没有昨晚那么旺盛。叹了口气,白乐天开始整理似乎也没什么需要整理的房间。 “如果昨天拒绝他们的好意应该会好一点吧。” 当白乐天开始反思昨晚为什么没有坚决一点拒绝村长一家早餐邀请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叩响。 “醒了吗?” “嗯,已经起来了。” 听到从外面传来的是村长儿子的声音白乐天连忙从位置上起来。快步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口裹着厚重棉服的男人笑着看向屋里。 “不是我吵醒你的吧。家里早饭已经在做了,你这边整理好了直接过来就行。”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没事,不用这么着急,等你弄好再过去就行。我先回去了。” 男人笑着说完便转身向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过刚迈开步,他又转了回来。 “对了,等下你吃完饭是要直接离开对吧?” “是。看起来今天应该不太可能下雪所以打算早点出发的。” 听着白乐天的话男人也顺着视线抬头看了眼正逐渐变亮的天,天上确实没有什么云,逐渐亮起的碧空似乎正预示着一天晴朗的开始。 “这样的话,等下你过来的时候把门锁挂上就行了,不用锁上了。” “不用锁吗?” “嗯,反正之后我还要过来,挂上就行。” 将要说的话说完男人再次往回走去,目送男人走远白乐天这才回到房间。自己东西本来就少,再加上昨晚也没怎么翻出来因此在男人敲门之前就已经将东西整理完了。只是因为男人刚说不用立刻过去,因此白乐天还是决定再稍微坐一下。 稍等片刻后,白乐天背上了背包,在将暖炉熄灭后看了眼昨晚那对男女最后消失的地方,本想说点什么,但总觉得他们不见得会出来,因此最终只是说了句再见白乐天便走出了房间。 自己曾有几次有缘与一些死者的魂魄交流并告别,最开始也会用再在,但时间久了总觉得这是一种约定日后再次相见的词汇,对他们而言,这个约定本身就很难实现,因此渐渐也就不会在告别时总说这些。 走到村长家正巧老先生也在院子里锻炼身体。见到白乐天进来,他最先微笑着点点头。 “昨晚睡的好吗?” “嗯,很舒服,今天起来身体都觉得轻松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一起进去准备吃早餐吧。” 一同走进房间,领着白乐天坐到屋里餐桌前,简单却也是家中最常见到的早餐都已经摆了上来,不过因为还有些在准备此时只坐着白乐天和村长两人。 “老先生,这个还请您收下。” 说着话白乐天从怀里取出足够在城里旅店住上一晚的钱交给他。见到递过来的铜币,老先生笑着摆摆手。 “这个你留着就行,路上会用到的地方还有很多。我可不能收这钱。” “您还是收下吧,我在您这不仅吃了两餐饭还是用了那么多柴火,昨晚放在那的一根蜡烛也用了不少,您要是不收我也过意不去啊。” “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柴火附近森林砍砍就有,食物本身就是要吃的,多一双筷子的事,至于蜡烛用了也就用来没什么要紧的。” 面对不管说什么也不会收钱的村长,白乐天无奈的将钱重新放回身上。而这个时候村长的家人也都陆续进屋落座,在老先生第一个动过筷子后白乐天这才跟着家里其他人一同开始吃饭。 吃过简单却温暖的早餐,白乐天在与村长一家人道别后准备离开,而这个时候村长的儿子也重新穿上厚重的棉衣跟了出来。 “我带你走一段吧。” “没事的,我自己走就行,外面冷,各位留步就行了。” “让他送你走吧,我估摸着昨晚那场雪不大但也足够让外面看不到什么路了,他带你到村口也能给你清楚的指个路。” 站在门口的老先生笑着拍拍白乐天的肩膀,看着老人和他的儿子白乐天最后还是决定接受他们的好意。 和男人一同走在村里的路上,重新积上薄薄一层白雪的路面走上前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响声。男人抬头看了眼已经亮起来的天吐出一口同样是白色的哈气。 “今天天气真不错,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过这么蓝的天了。” “是啊,前几天走在路上都会担心什么时候会突然下雪。” 回应着男人,白乐天同样抬起头。而听到白乐天的话,男人呵呵的笑了几声。 “几天前那位老先生也是早上起床后就直接出发,不过那天天气可没有这么好,又是风又是雪的,感觉一不小心都能被风雪吹的埋起来。” “那应该是4天还是5天前吧,我记得那天之前还只是飘着小雪,结果到了早上突然就下起了大雪。” “嗯,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听着男人的话,白乐天顺着记忆开始回想起自己因为大雪而被迫多停留一天的时候。 “他走的那么着急吗?” “谁说不是呢,我记得那天我们还有劝他多留一晚,但他也只是等到雪稍微小了些就离开村子了。真希望他有安全走到。” “他有说要去哪吗?” 虽说昨晚已经听那对男女说过,但多一次确认的几乎总是好的,毕竟积累下的经验已经足够让自己产生警惕。 男人听了白乐天的询问看着天稍微思考了片刻,随后还是有些迟疑的看过去。 “大概就是这边往北不远的那个村子吧,我记得他有说过自己打算一路表演下去。” “如果往北的话我应该也会经过那个村子吧。” “嗯,那位老先生走的不快你要是往北肯定能遇到她。” 说话期间两人也刚好走到村口,正如村长先前说过的那样,村子外面已经是苍茫一片,如果不是村子里的人恐怕很难辨别出周围哪是哪了。 “行了,这也到村口了。看到单独在那边的枯树没,你往那个方向走就可以。往那边走差不多2里地你应该就能看到一排树,沿着树的方向走就行,不过那中间有个岔路口,记得往左走,右边只会让你越走越远。” “我一定牢记于心。对了……” 白乐天才准备将手伸进怀中,还没来得及把钱掏出来男人便立刻抬起自己的手挡在前面。 “如果是想给钱那还是算了,我家老爷子对这种事很在意,只是帮了人就收钱可说不过去,我也算是受到他的影响。行了,你也快点出发吧,这雪天路不好走别耽误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等白乐天再说什么,男人便转身告辞。走出几步男人回过身见白乐天还没走,再次挥挥手离开。 直到男人走回村,白乐天这才将手揣进口袋按照男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从村口走到第一棵枯树下并没花费多少时间,然而从这棵枯树下再往男人口中的那一排树走,2里路花费了远超预估的时间,这还是在天气晴朗的情况下。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留下的一串足迹,白乐天开始担心起几天前离开的那位老艺人究竟是怎么走下去的。 雪地实在不好走,最终等到能勉强看到前方有村子轮廓的时候时间也已来到午后。 感慨着路上的不容易,白乐天重新振作起精神加快了往村子走的脚步。大概是因为时间比起昨天到那个村子的时候要早一些,所以进到村子里时周围要比昨天热闹不少,只是太多人走在外面甚至给人一种他们要去赶集的错觉。 “请问你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吗,怎么看上去所有人都急匆匆的?” 拦住一位刚好从身旁走过的男人,白乐天好奇的向对方打探起情况。突然被叫住的男人原本看上去只是想随便应付一下,不过在瞥了眼白乐天这后还是放缓了自己的脚步伸手往前一指。 “你是路过我们这的?有位老先生过会会在那边唱戏,听说今天是他在村里的最后一天表演。你要是不赶路也可以过去看看,绝对不会后悔。” 匆忙回答完白乐天的话,男人立刻融入不停先去赶的人群中。看看周围其他人都是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白乐天放弃先找可以借宿的地方转而跟随人群一同前往那个让他们这么捧场的表演场地。 跟在人群末尾向前走,没过多久便可以看到在村中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搭起的一个简陋小舞台。只是由于前面站着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站在几乎是最后面的白乐天没办法完全看清前面究竟有什么。 来回看着周围的人,因为还没开演,所以周围能听到不少人在聊着家长里短的事情,不过在这之中偶尔能听到一两个人在讨论即将出场的表演者。从这只言片语中,白乐天姑且知道了表演者是一位年长的傀儡戏艺人,而且这位傀儡戏艺人技艺娴熟,手中傀儡精致动人。 仔细听着关于傀儡艺人的信息,听到愈多便愈让白乐天觉得接下来要表演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自己在前一个村子里听说的那位傀儡艺人。 为了能知道更多关于接下来表演者的信息,白乐天像附近正在谈论的两人靠过去。只是还没能完全挤过去就听到前面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连忙抬起头,一位身穿略显老旧棉服的老人快步走上了舞台。伴随人群中发出的掌上,老人带着一个傀儡少女在台中央站定,在他的操纵下傀儡少女与他一同向台下观众们深深鞠躬。仅仅如此,舞台下便又是一阵掌声。 热烈的欢迎让白乐天吓了一跳,而伴随人群中的掌声老艺人开始了自己的准备,对于傀儡戏艺人来说,他们的表演本来需要不少方面的配合,但老人只是独自一人,因此即便才到台上也很快就完成了表演前的预备。当他完成一切准备台下也配合的安静了下来,老人再次看向台下,微微鞠躬之后表演正式开始。 老艺人唱的第一出戏是战后才出现在这一带并且也就是这一两年才兴起的欢乐曲段,现在也没人说的清作者是谁,只知道是从某位大户人家的宴席后传唱起来的。 白乐天曾有幸在皇城听过几位当代名角儿的戏,而此时在简陋台子上的老艺人丝毫不逊色他们。尽管他的年龄已是不小,但声音听上去没有受到时间的丝毫影响。 傀儡戏除了戏,重点还是要看那傀儡。台上的傀儡少女在老艺人的操控下轻盈起舞,举手投足裙角飞扬之间一个活灵活现的可爱女孩形象跃然而生。尽管因为距离太远有些无法看清画在她脸上的表情,但只是这些动作就足够让人相信她就是一个快乐的女孩,而这个女孩正围在讲故事的老人身边玩闹。 伴随开场曲的结束,台下人群已经被台上欢乐氛围感染,不停有人在下面为老艺人的表演叫好。 台上的老艺人没有休息立刻开始第二出戏的表演,常年的表演经验让他对于表演曲目的顺序安排十分恰当,一首接着一首的经典曲目让台下的人群乐在其中。而在这持续的表演下,太阳也逐渐下落。 又一首曲目结束,老艺人暂时走到前面将傀儡少女拿到后面,当他们再次出现时傀儡少女已经换了一身与先前完全不同的衣服,此时周围人突然发出的叹息声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白乐天更加好奇的打量起来。 “感谢各位今天能来捧我这个老头子的场,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出戏。” 老艺人在简单介绍过节目后带着傀儡少女回到先前表演的位置,如同说好一般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当周围再也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时老艺人开腔了,只是第一句白乐天便立刻听了出来,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将一首经典悲剧放在最后。 这出戏本应是由年轻女子来演唱,然而当老艺人唱起时,却有一种深切的悲情色彩一次次敲击人心的痛处。 这个时候照射到村子里的斜晖正巧落在舞台上,琥珀色的光洒在傀儡少女身上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凄美。看着傀儡少女,先前还犹如顽皮少女的她此时那副身影荡然无存,落寞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让人潸然,她仿佛就是戏里那名惹人疼惜的女子,穿越了时空出现在这里。 伴着戏曲的演唱,故事进入高潮,本是安静的台下不知是从谁那里传出嘤嘤啜泣,而从那开始如同传染一般周围陆续发出低声啜泣。 依旧寒冷的当下,啜泣声与逐渐暗下的天色让舞台上那位少女更是惹人怜惜。老艺人口中传出的词曲也越发像这落日,迷人却满是落寞。 当失去温度的斜晖走上最后的归途,台上的傀儡戏也落下帷幕。在不息的掌声中不知从何时起便陷入台上表演魅力中的白乐天总算想起自己还没找好今晚借宿的地方,好在这里看表演的人不少,想要找到一位愿意提供借宿的应该不会太难。 趁着才开始散场,白乐天接连询问了好几位返家的村民,虽然每个人都挺客气,但没有一位说出愿意提供地方借宿。意想不到的结果让白乐天突然担心起自己今晚会不会无处休息。 着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比自己略长几岁的男人与其他人不同正从身边往舞台方向走,白乐天急忙拦住了对方。 “能打扰一下您吗?我刚巧路过这里,今晚向找一地方借宿不知道您那里是否能行个方便。” 注意着男人看向自己的表情,白乐天又一次开始不安起来,好在男人点了点头。 “嗯,可以是可以,不过能先在这等我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 好不容易听到有人愿意借宿给自己,白乐天连连点头生怕对方反悔。见到白乐天的反应,男人点头暂时告辞继续往舞台那边走去。 和白乐天想的一样,男人是为了找台上表演的那位老艺人。走到老艺人旁边的他十分客气的和老艺人说了几句话,似乎有看到对方指向自己,但因为散场人群让白乐天没能看清楚。片刻之后男人走了回来。 “久等了,先跟我这边走吧。” “好的。” 跟在男人身旁一同走在村子里,周围人已经比先前少了不少。和昨天借宿过的村子相比,这座村子的规模似乎还要小一些,尽管周围房子看上去也都差不多,在白乐天环顾四周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了。 “你不介意和其他人共用一个房间吧?我说的不是其他人,就是刚才那位在台上表演的老先生。他这几天也是借宿在我家,我想如果你能接受的话刚好可以和他一起住在那间空屋里。” “那位老先生觉得没问题就行,我只要是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 白乐天客气的反应让看着已经是步入中年的男人笑了出来。 “这没问题,我刚才和那位老先生说过了,和你一样他也不在意。听你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是路过返乡?” “不,只是年关将近,想趁着年前去拜访一位旧友。” “这种天走还真是不容易。” “谁又知道今年会下这么大的雪呢。对了,您刚说那位老艺人也是暂时借宿在您那里,他是您请来的吗?” “这怎么可能,我哪有本事能请来这里厉害的老艺人。” 男人先是笑了一下,随后连连摆手。 “听那位老先生自己讲,他是先在前面那个村表演,之后问了路这不是几天前刚好到我们这里,这才在这开始表演。不瞒你说,刚开始我们村长都还在说什么样的艺人会在这么糟糕的天气还下来表演,谁知道那天一亮相就把他给惊到了。这不是刚巧我家腾出来了一个以前的老房子,所以就让老先生这我们村的时候都住在那。” 由于提起老艺人的表演,一直感叹于老艺人技艺的中年男人话匣子被彻底打开,不停说着这几天中老艺人的表演是如何如何精彩,直到回到家门口这才停了下来。中年男人走到大房旁边的木屋前也没看白乐天便将门推开。 “你跟那位老先生住在这里,我就住在旁边,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晚饭的话我会让家里人今天多送点过来。” “那个,这些给您,就当是我的住宿费。” 见中年男人要离开,白乐天急忙从身上取出钱币交给他。看到递过来的钱,男人一把将白乐天握着钱币的手推回去。 “这可使不得,你就是在我这睡一晚,也花不了什么,用不着收你的钱。” “您还是收下吧,这大冬天的让我借宿,而且还给我晚饭,要是不收我会觉得自己欠您了很多。” 和早上相比,这次白乐天直接将钱硬是放到中年男人手上。看自己实在坳不过,中年男人这才将铜币收了下来。 “行吧,我这就收下了,你要有什么事也直接来找我就行。晚上睡觉的被褥我等下给你拿过来,房间里已经打好了水,你可以用那些水先洗把脸。” 再次感谢过中年男人白乐天进到木屋,房间和昨晚住过的那间相比并没有大多少,同样简单的装饰放了两张床让里面显得有些满,不过这样的布置倒也让人觉得房间看着就很暖和。 按照中年男人说的,白乐天将自己的背包放在那张暂时还没有任何东西的床上,用放在暖炉上水壶里的水简单的洗了洗脸,刚刚洗好中年男人也抱着被褥敲响了房门。 走到门口才发现先前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位老艺人也在他旁边,因为作为房主的中年男人已经事先与他说明,所以当老艺人走进来时只是客气的点点头便走回自己的床铺。 “小兄弟东西我给你放这了,你自己铺一下。” “哦,好,麻烦您了。” 由于中年男人的话,还在看着老艺人的白乐天连忙转回头。将手中被褥放下,中年男人走回房间的中间。 “两位都是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吗?” “嗯。” “是的。” 几乎同时发出的声音,让白乐天与老艺人相互礼貌的对视一眼,而听到两人答复的中年男人也点了点头。 “两位就现在这休息一下,饭已经在做了,等一会好了我让家人送过来。” 随着中年男人的离开房间内迅速安静下来,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白乐天铺起床,耳边只剩下炉火燃烧时的声音以及老艺人整理自己物品的轻微响声。 没过多久整理好自己东西的老艺人突然站起身向门口走,在经过白乐天身旁时明明已经走过却又停下转过身。 “那个……我先出去一下。” “哦……好。” 说完话老艺人这才走出房间。看着重新关上的门,白乐天有些惊讶的坐在椅子上。刚刚那略显苍老的声音让人很难将他与先前在台上唱戏所发出的声音联系到一起。 回过头看着老艺人的床铺,床脚处堆放着远比自己多得多的行李。稍微看了看,老艺人将自己基本上的行李都放在了那里,唯独装着傀儡少女的小包被他带在了身边。仔细看老艺人的那些行李包,尽管没有到打满补丁的地步,但也没有一个能说的上新。 在老艺人出去后不久一个年轻人端着两个大碗走了进来。掀开盖在碗上的盖子,饭菜的香味跟随升向屋顶的白色蒸汽一同冲出。两碗盖饭中的菜码一模一样,只是其中一碗上面被放入了一大勺鲜红的辣椒酱。 “先生您吃好后放在这里就行,晚一点我会来收的。……那位老先生是出去了吗?” “嗯,刚出去没多久。” “这样啊。” 年轻人在获知老艺人出门后重新端起那碗放了不少辣椒酱的盖饭放到了旁边的暖炉上。放好碗筷的他没有立刻离开,有些踌躇的停在门口。 “还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没什么了,要是不够吃您尽管来找我。” 说完话年轻人礼貌的点下头离开了房间。目送男孩走出去,白起总觉得他刚才应该是在等老艺人说什么事才对。 在天色彻底暗淡前脸被冻的通红的老艺人回来了,和出去前没有太多变化的他轻声说了句我回来了便走回自己床边小心翼翼的放下装着傀儡少女的背包。 “晚饭送来了,您的就在那边暖炉上。需要帮你拿过来吗?” “我自己来就行。” 放好东西的老艺人看了眼暖炉上的碗筷用自己床头的布子擦了擦手便过去将那碗盖饭拿到桌子旁边坐下,大概是真的太饿了,将碗里的辣椒拌匀便大口吃了起来,看着老艺人快速的将食物放到嘴里,那速度白乐天总担心他会呛到。 老艺人吃的很快,才坐下没多久便起身离开。装过盖饭的碗如同被擦洗过一样干净。离开桌子时大概是看到白乐天正抬头看着自己,老艺人有些尴尬的点点头随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床前。 打开放在床上的老旧背包,里面是一块与背包截然不同的干净漂亮的布袋。老艺人小心的从布袋中取出不久前才见到过的那个傀儡少女。 总算有机会能如此近距离的看到那个傀儡少女,白乐天迅速吃下最后一口饭,回过身正巧老艺人将傀儡少女完全取出。少女栩栩如生的娇艳面容让人难以将视线移开,而那用笔尖勾勒出的眼睛更是如同真人般有神,让人看到忍不住想要动心。特别是当视线与她相对,真的会有一种被一位可怜而美丽少女含情脉脉的注视着的感觉。 “真是漂亮的傀儡,这是您亲手做的吗?” “啊?嗯——” 老艺人点着头,目光至始至终温柔的落在被捧于手中的那个傀儡少女身上。从背包中取出一把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却保养很好的小梳子,蹲在床边解开傀儡少女的头发,轻柔的梳理起那头乌黑的秀发。梳子一上一下间让人意识到老艺人或许已经将那个傀儡少女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这么精致的傀儡您制作她的时候想必花费了不少心血。” “是啊,那时候真的是完全集中在这件事上,总算是做了出来。” 说这句话时老艺人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眼神中藏不住的宠溺被白乐天一丝不落的看在眼中。说不定老艺人制作时付出的心血比他说的还要多,但就算只是付出这么多心血应该还是没办法做到先前那对男女所说的情况。 “如果不介意的话方便透露一下您是师从哪位名家吗?我虽不是什么行家但今天第一次看您表演就被您的技艺征服。” “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厉害。只不过是唱的时间久了也就慢慢熟练起来了,要和那些名家相比我还差的太远。” “您是自学的?” 白乐天有些惊讶的看着老艺人和他手中的傀儡少女,而老艺人却像没什么大不了的点点头。 “好厉害,这样说您一定是有着不可多得的才能。” “哪有什么才能,只是日复一日的投身在这一行,真正付出了时间也就得到了些能糊口的技艺。” 老艺人摆着手认为自己没什么,可在白乐天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才对,只是老艺人的表现又让自己没办法说出口。 “您谦虚了。老先生听说您是自己找过来的,您一直是一个人在外演出吗?这快到年关了是要回家了吗?” “家啊——大概已经没人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 “没关系,这都多少年了,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 老人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声音有些低沉但里面已经听不到过多的悲伤,回应白乐天的脸上也更多的是一种早已有所准备的释然。 站在老艺人身后,看着他有些驼背的身影一些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只得坐回另一边暂时属于自己的床上,默默地看着老人仔细的将傀儡少女的头发重新梳理好,又将少女身上的衣服整理好。 老人的年龄真的已经不小,用先前那位村长的话就是半入黄土的人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看上去有些难受,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直到再三确认傀儡少女身上没有任何问题后他这才缓缓站起身让自己身上的关节得到一丝放松。 被老人静静放置在床头的傀儡少女重新扎起精致乌黑长发,楚楚动人的面容总会引人不自觉看过去。看着安静靠坐在那一角的“少女”,越看越像真人而非木制的傀儡。 事实上在听过那些关于这个傀儡少女的事情后白乐天就一直很在意,当前不久老艺人在屋里拿出傀儡少女的时候白乐天更是关注,而且也确实从傀儡少女身上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受,可仔细看着傀儡少女,她除了那过于接近人类的容貌很难说出她还有什么不同。 就在白乐天盯着傀儡少女想要尽可能的找到些自己错过或是没注意到的细节时老艺人已经重新将少女拿起,再次检查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将傀儡少女放回先前那看上去颇为精致的绸缎袋中。 完成对傀儡少女的保养老人轻轻舒了口气这才安心的坐下来,这个时候之前送晚餐过来的年轻人也刚巧过来取回空碗。 年轻人注意到房间内的老艺人便立刻走到他面前,站的笔直的身体和恭敬的态度展现出他对老艺人的尊敬。 “老先生之前和您说的那件事真的不行吗?我相信只要我去找父亲好好说明他一定会同意的。” “我一个老头子真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再说做这一行比你想象的还要辛苦。不是说觉得你不能吃苦,而是我真的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事情。” “我真的不怕苦,多苦都不怕。我知道自己现在才说要从头学起年纪是有些大了,比起那些从小就学的人肯定会困难不少,但只要您愿意教我、让我去做,不论多难我都会去练。” “这可不成啊。” 老艺人叹着气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一行有一行的命,一行有一行的苦。你今年才14岁,在我看来你还有的是时间去找到自己真的想要什么,如果还是觉得想要投身到这一行也可以到镇上的戏班子里,从学徒做起,那些地方你一定能学到比我这里更好的技艺。” “我……” “先别急着否定,给自己留点时间好好想想。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说难免会有些让自己后悔的事,但别让它太多了。” “我知道了。” 在老艺人的劝说下年轻人尽管看上去还不是很情愿,但至少抿着嘴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从老艺人身边离开,年轻人从自己怀里取出两个油纸包。 “两位,这是我父亲要我带过来的。他说既然两位都是明天一早就要走也不好强留,这些就当做路上的早饭。我帮你们放在这暖炉上了,明天早上应该还是暖和的。另外两位明天离开的时候把门合上就行,房间我回来整理的。” 将两份用油纸包好的面饼放到暖炉台子上,青年便带着两人晚饭用过的碗筷安静的走了出去。 年轻人转身关上门,仍然站在那里的老艺人看着关上的木门,轻轻叹了口气。 “老先生,他是想跟您学艺?” “嗯。” 转过头,白乐天从老艺人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那样子就像是他在年轻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 不再多说什么,老艺人弯下腰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与傀儡少女身上那些干净华丽的服装不同,他自己的东西老旧的用了不知多少年,虽然还算干净,但不少衣服上都补满了补丁。 “您也是明天一早就走,是有计划好要去哪里吗?” 注意到老艺人之前的反应,白乐天也不再过多询问他与那个年轻人之间的事。而听到白乐天的询问,老艺人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往北走吧,明天能到哪就是哪,我一个老头子也不赶路,到个地方找个能表演的地方赚点盘缠就行了。” “这样啊,那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明天早上我可以和您一起走吗?我也刚好也是要往北走。这往北刚好有个镇可以停留,您觉得呢?” “我个老头子走的慢,您跟我一起走怕是会耽误了行程。” 老艺人说话的语调不算快,给人一种他真的没办法跟上自己的感觉。对此白乐天笑着摆摆手。 “没关系的,这不是刚好顺路,再说现在这种天气路上也不好走,两个人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过您若是有事不是那么方便的话就算了。” “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事,只要您不觉得不方便就成。” “那明天路上还请多多担待。” “您太客气了,我会尽量跟上您的。” 看着白乐天,老艺人最终还是答应了明早一同出发。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白乐天同样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回应着老艺人。 之所以想跟老艺人同行,一方面确实是因为这种天气路上多一个人就算只是说说话也好,另一方面白乐天还想找机会再仔细观察一下那个傀儡少女,尽管到现在为止还没察觉到傀儡少女是不是真的有生命或是什么,但先前那对男女的话也不像是在骗人,况且他们没必要骗人。 夜渐深,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事可做,老艺人率先睡了下去。白乐天本想趁着夜深人静在自己本子上记录点什么,但在准备拿背包的时候还是放弃了。毕竟老艺人已经休息了,自己这边稍微有些动静说不定就会吵醒他,睡眠对于他们这样的艺人可是很重要的。 熄灭蜡烛,摸索着躺会自己床上,白乐天并没能很快入睡,侧身看着黑暗房间中躺在另一张木板床上的老艺人,那里只能看到一个一动不动的模糊轮廓。 在之前曾经想问老人没有目的地为何不先留在这里,只是转念间意识到自己实在没有理由询问。自己无法获知老艺人的想法究竟如何,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认定自己所希望,所认定的答案就一定是对老艺人来说最好的。 世人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问题是所有的当局者都真的是忘乎所以的迷吗?所有立于事外的旁观者都是清吗?这清难道就没有一丝是偏向于自己角度才得来的清吗?谁让无法保证自己所看到的一定是最公正的,轻易给出的意见或许正是对方最想回避的事情。 轻轻叹了口气,白乐天转回身闭上眼睛。就在这个时候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有些奇怪的声响,连忙转过头,声音消失了,而且自己什么也没看到。房间内也没有另个世界的来客,怀疑是自己想多了,白乐天重新闭上眼睛。 再次闭上眼睛,四下安静只剩老艺人的呼噜声,从昨天开始听到的关于老艺人和傀儡少女的言论逐一在白乐天脑中出现。 傀儡少女早被老人放回布袋,此刻她就安静的躺在老人枕边。少女的异样是毋庸置疑的,毕竟自己真的感觉到了异常,那对男女所说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假。然而按照自己的印象,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应该是可以明确察觉,可到现在一点确凿的证据都没有。 试着回想“少女”的模样,那副惹人生怜的面容跃然而出。不知道老艺人带着这位“少女”走过了多少地方,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舞台上演绎过多少次的相思别离。或许在这一次次的过程中那个傀儡少女发生了什么变化,又或许只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多虑。可不管怎么说老艺人不知情也已经在先前的观察中可以相信了。 周围似乎变得比先前还要静,静的能听清老艺人最细微的呼吸声,静的能听到暖炉中的火焰燃烧声。渐渐的意识开始变得涣散,白乐天在一片寂静中隐约听到些许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歌谣声,轻而温柔的声音让睡意更浓,来不及思考着声音究竟来自哪里,意识便逃入梦境。 梦里四周是一片陌生的山林,与现在萧瑟的森林不同,到处是绿意盎然的参天树,里听得到清脆鸟鸣和虫吟。站在山上向下看可以看到山脚下的村庄,隐约还能望到正在农田中劳作的男人们。 一个年龄似乎只有7、8岁的孩童从山下村庄一路小跑的来到山上一片还算空旷的草地上,看得出他很紧张,自从来到草地上就不停的四处张望,像是怕被人发现。 就那样看向四周看了很久,或许是确认真的没有人在周围后他才放下心来。男孩手里一直握着一个小木偶,尽管那个木偶做工并不精细,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但男孩对它却十分宝贝,蹲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在自己面前,仔细摆正他的位置,好像担心自己放不好它就会坐的不舒服。 重新站起身,男孩再次看向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出现这才站到中间。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面前空旷的环境小男人意外的大声唱起戏。 那是一出并不适合他年龄演唱的经典离别戏,尽管男孩很努力的唱着,但略显稚嫩的声音让他很难唱出戏中那份浓重的离别情。不用和城里的名角比,就算是寻常戏班中的新人怕都比他唱的更加入情。 能感受到男孩完全是自学,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不过男孩对此毫不在意,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熟悉的唱段。 没有任何演唱技巧加持,男孩很快便唱累了。在木偶旁坐下休息,还以为他会就此玩起那个傀儡,但让白乐天没想到的是,男孩只是坐在那休息,休息好了就再次站起身大声唱。 至始至终男孩都保持着最开始的那种快乐表情,对他来说这里或许就是他的欢乐场,模仿大人们的方式唱戏就是他最快乐的游戏。 唱了很久,从太阳还在天上的一边直到太阳快到头顶。小男孩再次坐在草地上,转身爬到放着木偶的石头上笑着看向它。 “你知道吗,今天给爸妈唱这段戏被他们夸了,他们都说我唱的好听,还说我一定是有天赋,是个小天才。是不是很棒,我就说之前那些人笑我一定是在嫉妒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被放在那边的木偶当然没办法与他对话,但男孩完全不乎仍然眉飞色舞的讲述着家里人对他的夸奖,讲述着自己现在唱戏的感觉。 或许是这么爬久了不舒服,男孩坐正了身体目光看向山下的村子。 “昨天晚上听爸爸说过几天上次来过的那个戏班子又会来村子里表演,到时候我一定要唱给那位老先生,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夸我,你说到时候让他在教我一首新的怎么样。对了,还要让他教我制作傀儡才行。” 说着话,男孩将木偶拿在手里,直接躺到草地上。看着被举在空中的木偶,男孩笑了出来。 “等着吧,等我向老先生请教了傀儡制作的方法,学会后一定的会把你做的漂漂亮亮的,到时候你一定能成为全天下最漂亮的傀儡人偶,那时候我也要向老先生一样带着你走遍全国。” 将手放下,木偶被自己放到旁边,男孩依然看着天空。 “我听那位老先生说过,皇城里的傀儡艺人可是很牛的,在整个皇城甚至整个国家都会受人欢迎。你说我会不会也有机会成为那样厉害的人?到时候所有人都来找我怎么办。” 侧过头看向被自己放在旁边的木偶,男孩嘿嘿笑着,脸上已经是对未来的憧憬,或许在他问出口时在他心里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突然站起身,男孩拿起自己的木偶。 “我一定会成为最厉害、最厉害的傀儡戏艺人……啊,不好,回家要晚了。” 原本还在大声呼喊自己的梦想,但看到山下村子里飘起的炊烟小男孩拿起自己的傀儡慌张的向着山下跑去。 正想跟他一同下山,可梦到这里就断了,而白乐天也因此醒了过来。看向周围,房间里仍是一片昏暗,老艺人也还在熟睡。 看着隐约可见的天花板白乐天重新闭上眼睛,窗户紧闭没办法看到外面的情况,或许还能在睡一会,说不定还能再梦到那个小男孩,自己还想知道他后面到底会是怎样,那个了不起的梦想到底有没有实现。 正文 雪似乎总在挑选时机 熟睡中隐约听到有轻弱的脚步声在自己周围响起,白乐天侧过身勉强睁开眼睛,老艺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起来并且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 瞥了眼门下的缝隙外面似乎还没有彻底亮起来,加上温暖的房间实在让人不想起来,但昨晚自己已经和老艺人说好同行,因此白乐天还是单手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 “早,老先生。” “早上好,您醒了。” 或许认为是自己吵醒了白乐天,当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时老人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随后才慌忙转过身回应。 看到前面老艺人的反应,白乐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自己没有醒过来,老艺人很有可能会先一步出发。 从床上爬起来,由于并没有太多行李要拿因此尽管白乐天起的更晚一些,但还是在老艺人之前完成了全部的准备工作。在这之后才完成准备的老艺人直接背上自己所有行囊来到暖炉前将拿起在那里放置了一晚的面饼。 “这个是你的。” 转过身看到同样走过来的白乐天,有些驼背的老艺人又一次转过身拿起同样包好的面饼递了过来。 “谢谢。” “那个……我已经收拾好了……” “我这也收拾好了,您稍微等我洗个脸,马上就好。” “诶。” 用盆子里剩下的水匆匆洗了下脸,白乐天立刻拿起背包与已经等在门口的老艺人一同离开了房间。走到外面,天已经泛起鱼肚白,比预想中还要低的温度让人不由自主的握紧手中尚且还要些许温度的面饼。 和老艺人相对无言的走在仍处于沉睡中的村子,可以清晰的听到每一步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从口中呼出的哈气似乎可以在空中直接结成冰晶,手中的面饼已经吃完,失去了唯一能够暖手的东西白乐天来回搓着手,而老艺人将手缩入衣袖背着大量的行李略显吃力的跟在旁边。 “老先生需要我帮您拿一点吗?” “没事,我自己背着就行,都习惯了。” 耸耸肩让有些下滑的背带重新回到它原来的位置,老艺人用风吹的有些僵硬的面容对白乐天笑了下,而后再次往前走。 路上的积雪有些厚,一步步的踏进去,又一步步的抬出来。白乐天走起来都会觉得有些吃力,身后的老艺人可想而知更是如此。为了不让他与自己间的距离拉的更远,白乐天有意识的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好在天气还算不错,风也比起前几天要小一些,靠着阳光散发的微弱温度身体还能暖和点。 在雪中走了很久,注意到头顶上的太阳,白乐天停下了脚步。 “老先生,我们到那边休息一下吧。看起来已经中午了,吃点东西再出发。” 在雪地中足足走了半日让两人脸上都浮现出倦色,听了白乐天的话老人停下脚步仰起头眯着眼向上望了望。 “诶,也好。” 两人用脚尽可能的在雪地中踩实一小块地面,踩出足够两个人休息的地方后老艺人将跨在身上的一个破布包放在上面,随后把装着傀儡的背包又放在破布包上面确保自己的傀儡不会挨到地面,这才在旁边坐下。 与老艺人相对而坐下,白乐天从行李中取出自己的酒囊轻轻摇晃了一下。 “老先生,我这还有点酒您也喝点暖和暖和身子。” “不了,还是您自己喝吧。等下到了地方还要找地方去表演,我这人喝了酒就容易耽误事。” 老艺人看着白乐天递过来的酒囊眼神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摇着头谢绝了。 “您今天还要去表演?我想我们到镇上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太早。” “镇上人多晚点也有些人,而且也能先去找些地方,说不定还能碰到些年底办事找戏班子的人。” 老艺人吃了口手中发硬的干饼憨厚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只是那张布满皱纹的笑脸在白乐天眼里更多的是无法言尽的无奈和妥协。 为了尽快赶到小镇,两人没有休息太久便再次启程。 再次启程赶路没多久,天上的云层开始增加,太阳被云层遮住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于此同时,周围也刮起并不算温柔的风,吹过雪面的风刮过脸庞让本来就有些冻僵的脸如同被冰刀割过一般疼痛。 “这怕是又要变天了。” “大概是要落雪了。” 老艺人仰头看着堆积起来的黑色厚云,满是皱纹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阴霾。担心下雪的两人尽可能快的在雪地上走着,当小镇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风停了,只是天上的云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 走进城门老艺人立刻向白乐天道别,望着愈发阴沉的天和并没有多少人的街道,白乐天有些担心的看着老艺人。 “您现在要去找地方表演吗,这天也不太容易找地方吧?” “没事,趁着天还没黑先去看看,说不定还能赚到些。” 老艺人笑着摇了摇头又一次将身上的背包带挂回肩上。 “找找看总会有的。” 说完话老艺人独自背着行囊沿着通向城门外的这条路向小镇更里面走去。 一般来说与小村庄不同,大一些的城市都会有一到两块供艺人们表演的地方。特别是像这种小城镇,大多集中在镇中央,因而那里也被称为中心广场。有这样的地方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方便了艺人,但也因为这样让艺人们在一起更加考验自身实力,那些实力差的往往是一天下来也收不到几枚铜钱。 有些担心老艺人的白乐天先到附近找下一家小旅店住下来,随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小镇的中心广场看能不能找到老艺人。 城镇确实不大,从住的旅店走到广场并没花太长时间。 场地里表演的艺人比路上预想的要多一些,只是驻足停留下来的观众正随着逐渐变暗的天空一起减少着。 “应该是那里吧。” 在广场上四处走走看看,最终在远离广场中央的地方隐约听到有些印象的曲调。抱着看一下的心态白乐天继续向着有些偏僻的角落走去。角落围着的人虽不算多,但与此时广场其他地方的稀疏相比还是产生些许差距。 随着和人群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些熟悉的唱段和声音更加清楚地传到耳中。从人群中看到老艺人认真的站在那里,在他的操控下傀儡少女轻盈舞动似诉说着悠悠离愁。 感伤的曲段与少女的一举一动将周围围观人群的心都牵动,有人开始往老艺人面前的布袋中放钱,在这些人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其中放去铜币。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被推开,从后面走出几个地痞混混装扮的男人。 男人们毫不在意挡在面前的人中是否有儿童或老人,只是因为自己被挡住便随手推开自己面前的男男女女。人群因为骚动将视线全都集中过去,但见到这几个男人后周围人又纷纷与他们拉开距离,并且像是事先说好一般陆续逃离。 原本几个走上前正要往老艺人布袋中放钱的人见到突然出现的男人们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握住手里的铜币转身就要离开,然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被男人们拦了下来。 “这不是要给钱嘛,怎么钱也不给了?都握在手里了就给了再走啊。” “是、是、是!” 听到领头男人的话几个人神色慌张的连连点头,回过身匆匆将钱扔下转身就走,那副样子就如同看到可怕灾星。男人们似乎也对那些离开的人失去了兴趣,看都不看他们任由这些人从自己面前跑开。反倒是人群跑走方便了男人们围成一圈一步步往老艺人旁边走。 “唉——!这老头麻烦了。” “可不是嘛,刚来被这些垃圾盯上。这下可惨了。” “小声点,你俩是不想在这表演啦?万一被他们听到我们也别想好过。还是快点乘那些人还没过来的时候先走再说,反正今天也赚不到什么了。” 白乐天赶过去的时候正巧听到身边三名街头艺人的低声细语,转过头就看到三人都已经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再看下去不止他们,原本在中心广场表演的人都像是说好一般开始陆续离开。 周围明显不正常的情况让白乐天加快了向老艺人那边赶去的速度。而此时那些男人已经将老艺人团团围在中间,其中领头的男人独自蹲下身把玩起老艺人面前布袋里的铜币。 “老头,新来的吧。” “是,这不刚刚才到这里。” “哦,既然是新来的我就要好好和你说道说道。我们这个地方啊,和其他地方不不太一样。你想在我们这表演没问题,不过要先交点看场子的钱才行。我呢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为难你,给两枚银币这随便你怎么演。至于这些,你没和我们申请就来表演,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几位您看我这才刚开始,也没赚几个钱。” 看着自己辛苦表演得来的一点钱就这么要被拿走,老人握着傀儡少女缩着身子站在原地,陪着笑脸看着比自己壮不少的男人。 “没钱啊?” “还请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就走。” 之前还蹲在地上把玩铜币的男人拿着布袋站起身一脸不爽的将身体探过去瞪着老艺人,眼睛上下扫了一遍伸手指着老艺人抱在怀中的傀儡少女。 “把那个拿给我看看。” “……” “我让你把那个拿给我看看,听到没!” 见老人没反应,男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响并且伸出手顺势就要抢。周围几个男人见状大笑着挡在想要退后的老艺人身后。 “哟,老头这是要到哪啊?” “回去吧。” 男人们哄笑着将老艺人推回那个高个子男人面前。被推回中间的老艺人慌张的站在中间,紧紧抱住怀里的傀儡少女,身体看上去都要缩成一团。他这个样子更是引起周围其他混混的哄笑,甚至有人吹起口哨。 “老东西我再说一遍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拿过来。” 男人见抢了一下没抢到愤怒的踹了老人一脚,这一脚直接将老人踢倒在地。但他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又蹲到老艺人身边,用手指着傀儡少女。 “老东西,爷今天是心情好,你现在把那个玩意儿给我咱们两清,你以后想在这怎么演都随便。听到没,我现在是给你机会,别给脸不要脸。” “我、我就这么一个傀儡,没了她我没办法表演了。要不您、您宽限我几天,我一定会把钱给您补上。” 老艺人抱着怀中的傀儡低下头不停哀求着男人,然而男人根本不去理会,反倒是一脸不耐烦的瞪着他,用手拽起老艺人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东西,你现在把这东西给我,要是让我动手自己拿我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信不信。” “……” “不说话是吧。” “……” “行啊,还是个硬骨头。我看你能多硬。” 男人看老艺人仍然抱着傀儡少女不撒手,十分不爽的点点头用手指着老艺人的鼻子随即起身又是一脚,将本就趴在地上的老艺人踹的更加缩成一团,恶狠狠的吐了口口水。周围混混们像是看热闹般的又笑又拍手,甚至有人捡起路边的雪做成雪球砸到老艺人身上。 总算赶到的白乐天连忙拨开周围小混混挤了进去,在高个男人再次动手前挡在了他与老艺人的身前。 “你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打一个老人不好吧。再说了,你看这边离府衙也不远,这里要是闹的厉害了就不怕把巡逻队招来?” “你丫谁啊……喂!你们有谁知道这个傻子是谁?” 男人像看白痴一样瞪了白乐天一眼,随后转头看向身边其他混混,而这些混混也因为他的反应笑的更肆无忌惮。 “傻子,爷我不管你是谁,你现在要是乖乖的滚开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另外我还就告诉你了,那个衙门,就算巡逻队来了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懂吗!” 高个男人低着头气焰嚣张的盯着比自己矮一些的白乐天,看到他的眼神白乐天又看了眼站在四周的其他人,默默的吐了口气。 “大家有话好好说嘛,你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何必跟个老人过不去。” “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这里没你事,听清楚没。要真不想走爷倒是可以连你一起揍,对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见白乐天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男人活动起手腕一脸不爽的向前跨出一步,拉近与白乐天的距离。坐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的老艺人此时总算是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顾不上拍打粘在身上的雪踉跄的走上前从后面拉住白乐天。 “先生您快点走吧,我没事的,犯不着帮我这个老骨头。” “听见没,那个老东西都这么说了你还想在这逞什么英雄好汉?” “这话说的,我哪能当什么英雄好汉,只不过是想劝劝各位和气生财,年纪轻轻的赚点良心钱多好。” “行啊,你要和气生财、赚良心钱是吧。这个老家伙欠我们两枚金币,你替他还上我就跟你和气生财。” 男人将手摊在白乐天面前,在他的示意下,周围的混混们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 “先生,您还是走吧,钱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老艺人轻轻推着白乐天想要让他赶紧离开,然而站在两人对面的高个男人将胳膊一抬挡在他们旁边,周围混混们也围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没打算让两人离开。 “走?走哪啊,他自己想要帮你跟我们和气生财,这财都没生想去哪?我还就告诉你们,今天老子要是看不到钱你俩谁都别想走。” “这位老先生前不久才到这吧,他是怎么就欠你们两枚金币的?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还说是两枚银币吧,这一前一后几十枚银币的差别,你该不会是不识数吧。” 看了眼四周,白乐天反倒是轻松笑着看向面前的高个男人。 “我说欠就是欠了,我说欠多少就是多少,这我说了算。怎么,听起来你和这个老家伙挺熟啊。” “不认识,这位先生和我不认识。” “老子没问你,少在那废话。” 全身衣服变得更糟的老艺人来回不停摆手想要撇清自己和白乐天的关系,男人听到他的声音一脸的不耐烦抬起腿狠狠踹过去,老艺人身体一抖闭上眼睛将手挡在身前。不过这次男人并没能踢到他,白乐天在男人脚踹过来之前将老艺人拉到旁边。 “傻子,你是急的想死吗?” “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就动气,生气易伤身。” 护住老艺人,白乐天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这让男人更是火大起来。 “行,好好说,我让你好好说。” 男人抡起胳膊扇过来,周围混混中有人兴奋的吹起口哨,在他们眼神似乎已经可以看到被打翻在地的白乐天的影子,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高个男人的动作完全没有碰到白乐天,在他们注意到时,白乐天已经带着老艺人站在了旁边。 看到自己抡空男人愤怒的再次挥拳过来,却又一次被躲了过去。而且这一次白乐天在他挥拳的同时侧身顺势从后面推了男人一把,被人突然从身后施了外力导致男人没能控制住身体直接摔在地上。 “你看吧,我都说了动气会伤身。这不是摔了吗,看着就挺疼,还站的起来吧。” “小子你阴我。” 男人撑起身愤怒的盯着白乐天,反倒是白乐天毫不在意他的表情,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看着他和四周其他人。 “你这也太冤枉人了,明明是自己冲过来一个不小心摔倒怎么能随便怪其他人呢。我可是视线和你说过消消气了。” “你!” “不用这么看着我,真的。” 站起身,已经被怒火完全控制住的男人抡起自己的拳头就砸过来,结果在他近身前,白乐天已经站到侧面,男人来不及控制住身体,又一次被白乐天伸出的脚绊倒在地。 “你看你怎么又趴下去了,多凉啊,生病就不好了。再说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就算给老先生道歉最多跪着就行了,你这都直接趴下了。还是说这年关将近你是打算提前给我俩拜个早年,先说好啊,现在拜年可没压岁钱给你。” 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狠狠瞪着白乐天,抬起手臂,左手直指白乐天的脸。 “小子,你行。看我今天不在这里打死你。都给我上!” 听到男人的话,原本只是站在四周看热闹的小混混们全都动了起来。不过就在这帮人准备动手的时候不知是谁在远处大喊了一声巡逻队来了。这一声直接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吸引过去,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巡逻队的身影。 “哪个混蛋在乱叫。” 高个男人低声咒骂着,只是还没骂几句突然闭上嘴巴,站在周围的混混们也都如同换了个人,刚才还在的紧张氛围瞬间消散。 朝人群外看去,真的有几名身穿制服的男人正朝着这边走来。看到他们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白乐天悄悄舒了口气,毕竟要是那群人真的一起冲上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跟白乐天相比站在旁边的老艺人依旧抱着自己的傀儡,过来的巡逻队看上去并没有让他安心下来。与此同时,原本还一脸凶相的高个混混此时带着脸上有些滑稽的乌青一脸谄媚的小跑到走过来的巡逻队面前。 “庞捕头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被高个混混称为庞捕头的巡逻队领队并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先走过来看了看站在周围的其他混混,最终将视线锁定在白乐天和老艺人身上。 “这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啊,就是和几个朋友路过这里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个新来的老东……老艺人在表演傀儡戏,所以就停下来看一会。” “只是这样?怎么和我听到的不太一样呢。我可是听说有人在这里闹事抢钱。” “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看错了,误会、误会。您是知道我的。” “真的?” 对于男人的话,庞捕头明显是不相信,不过高个男人也不在意,看起来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当然,当然。您看那个老东……老艺人弱不禁风的样子,哪有人会对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高个混混急匆匆的谄媚笑着,只是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让白乐天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这一笑直接将周围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抱歉,我只是听到点有趣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大人您千万别在意。” “哦?好笑的事?什么事说来听听。” 对于白乐天的话,走到跟前的庞捕头背着手看过去。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原来可以这么厚颜无耻实在太神奇了。” “他说的是戏,刚才这老……老艺人表演的那场戏的内容。这小子从之前一直和我们在这看戏。” 抢在庞捕头开口之前高个混混笑着一把将站在旁边的白乐天拉过去,表面就像是朋友一般将手搭在肩膀上,实际上他手上施加了不小的力量,完全是在警告白乐天小心说话。 站在两人面前的庞捕头稍微看了两眼便重新将视线转回高个混混身上,对他招招手,男人顺从的走了过去。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安分点。就是因为你小子经常惹事才会变得引人怀疑。今天来的是我,要是换一个人不直接把你带走了?哪里会在这听你解释这么多。” “是、是,您说的是。” “知道就行,这都年关了最近少给我整出点事,不然我也管不了你。” “一定,一定。” 面对比自己矮一些的庞捕头,即便对方用手指着自己鼻子说教,高个混混依旧弯着身子赔着笑脸靠过去。 从怀中取出两枚银币的他笑着塞进庞捕头的另一只手里,被塞了银币的庞捕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受到如此目光的注视,高个混混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慌乱。 “天气这么冷,还麻烦您带队过来,这是一点心意,请您和诸位弟兄喝点酒暖和暖和身体。” “你这是在行贿,是犯罪,知道吗?下不为例。” “是、是,我一定注意。” 嘴上说着警告的话,庞捕头还是将钱收进口袋。看到他拿走了钱,高个混混笑着连连点头。而周围不管是其他混混还是穿着制服的巡逻员都像是没看到这边一样。 “行了,这里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以后注意点,知道没。” “一定、一定,各位慢走。” 鞠着躬,高个混混目送着庞捕头带队准备离开。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白乐天看到高个混混嘴角露出的一丝满是不屑的笑。而一直站在老艺人周围的混混们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打算。 “庞捕头!” 被白乐天的喊声叫住,没走几步的巡逻队又停了下来,领头的庞捕头重新转回身。 “你又有什么事?” “没,他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呢。” 看到庞捕头又要走回来,高个混混连忙拉住白乐天,并抢先开口试图劝走巡逻队。只是这次白乐天拨开搭在自己肩上高个混混的手。 “我没什么事,是我身后的这位老先生说想要感谢一下您。老先生您还不快点过来。” 被白乐天突然叫到的老艺人匆忙走上前。 “谢谢大人您能过来,给您和各位官爷添麻烦了。” “不用在意,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我们巡逻队的职责就是维持镇上的安全和稳定。” 抬手示意老艺人直起身子,庞捕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制服。看着他的样子白乐天不仅没有认同,反倒想要笑出来,好在对方此时并没注意自己,让白乐天得以有机会深呼吸保持住自己相对从容的表情。 “庞捕头,我就和这位老先生先走了,给您和给位添麻烦了。” 向巡逻队告辞的同时,老艺人也在白乐天的催促下拿起自己还在地上的包裹一同向外走。离开前白乐天特意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混混,高个混混看上去尽管不爽但他什么也做不了。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白乐天偷偷一笑离开了广场。 “老先生,老先生……” 听到在叫自己,一直走在前面的老艺人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脏乱的衣服让他看上去更加落魄也更加的苍老。 “老先生,您在这应该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吧,如果没有可以住的地方要跟我到那边吗?我找到一家房价还算便宜的小旅店。” 站在原地老艺人看着怀中的傀儡少女犹豫了下,片刻之后才点点头。 “麻烦你带路了。” 带着老艺人往自己所住的旅店走去,之前在来城镇路上一直担心会下的雪还是从天飘落下来。虽然不能称之为暴雪,但如木犀花般的雪不断洒落还是让路上的人加快了归程的脚步。 “落雪了。” 老艺人自顾自的扬起头喃喃自语,听到他的话白乐天差点接上一句是呢。只是看着老艺人的表情,白乐天暗中庆幸自己没有说出来是正确的。 先前被高个混混多次踢踹让老艺人现在走路看上去仍有些一瘸一拐。雪毫不客气的覆盖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肩上,洒满他上身的包裹上,唯独在老人的怀中的那个傀儡少女保持着与周围逐渐雪白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乌黑秀发。 “到了,就是这里。” 天彻底暗了下来,两人也在一家看上去略显老旧的店门口停了下来。从门外看上去店面不大,不过还没到让人觉得狭小的程度。 站在店门口,老艺人小心翼翼的向里面张望着,脚步迟迟没有迈出去。 “老先……” “您回来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正当白乐天探头看着老艺人的时候,旅店的老板娘正巧走到门口,见到两人立刻热情的招呼起来,而且即便是看到此时有些落魄的老艺人老板娘也没说什么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热情。面对老板娘的招呼下老艺人还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跟在白乐天身后走了进去。 进到店内,一楼餐厅内坐着几桌正在用餐的食客,热气腾腾的饭菜在不同的桌上同时冒着热气,整个房内都飘着饭菜香味。带着两人来到墙边空位,注意到老艺人行动不是很方便,老板娘帮他拉开椅子好让他能轻松的落座。 “老人家,您也和这位先生一样是要入住吗?” “啊……是的。” “不用这么拘束,在这您就当在家一样放松就行。我们这单人间一晚上7枚铜币,提供热水和一小根蜡烛。您要住几天?” “能先住一天吗?” 老艺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一根手指,老板娘温柔笑着点点头。 “当然可以,那我这边就给您先登记一天。两位晚饭要在这里吃吗?今天我们难得收到不少鹿肉,需要来点吗?” “好。” “不用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先后闭上了嘴。 “我就不用了。” 白乐天看了一眼准备起身离开的老艺人随后看向一直站在桌旁的老板娘。 “老板娘麻烦帮我来一份大份的鹿肉,另外麻烦您帮我再选两道菜,还有一小壶酒。” “嗯,没问题。两位在这里稍微等下。” 看着白乐天的眼睛老板娘瞬间便理解了他的意思,向坐在位置上的两人微笑点头,随后便往后厨走去。 “老先生咱俩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这还有些干粮,回去用热水泡泡就能吃。” 老艺人憨厚笑着摆摆手,仍然准备站起身时,白乐天连忙伸手将他拦住。 “那些您可以留下之后路上再吃嘛,再说这都已经点好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刚好就用来庆祝一下我们今天到这个镇上如何。” “您的好意我领了,只是……” “有什么事先吃饱了再说您觉得呢,毕竟饿着肚子可没办法努力生活下去。” 白乐天走到老艺人旁边拉着他坐回原位。而老板娘就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个时机,在老艺人刚入座,她便端着酒壶和一盘简单的下酒菜走了过来。 “两位先就这么吃着,炖鹿肉和另一道菜马上就好。” 多亏老板娘的出现让老艺人最后还是坐了下来,白乐天也趁机为老艺人倒上了一杯酒。 “老先生您今天没事吧。” “没事,都习惯了。那种人哪都有,只要拿到钱就会走的。” 老艺人笑着,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他说出来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已经习以为常,而这也确实是战后到现在各地的一个写照。 战争结束至今很多人都会期待着国家可以重回先前那个至少看上去还是稳定的社会,但在白乐天看来那已经是一缕无法触及的幻影。 没过多久菜陆续端上了桌,散发着诱人芳香的炖鹿肉悄无声息的刺激着口中的味蕾,老人小心翼翼的品尝着每一块鹿肉,甚至连不小心掉落在桌子上的肉渣也要用手捡起放到嘴里。 一口酒下肚老艺人放下手中的筷子,伸出手臂用那苍老的手轻轻摸着被自己放在一旁的衣着秀美的傀儡少女脸颊,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而后又是一口酒。在白乐天看来有些辛辣的酒不知此刻在老人口中是怎样的味道。 坐在老艺人对面,白乐天本想与他聊聊,对于他和那个傀儡少女自己有太多好奇的地方。然而看着老艺人将食物往嘴里送的样子,最终还是作罢。 在老艺人小心翼翼吃着盘中剩余食物的时候,白乐天起身走到柜台前去付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在脑内的作用,转头看向老艺人的时候总觉得他与周围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说不出究竟是老艺人的问题还是周围人的问题。 “老先生,这是您房间的钥匙,吃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那个……钱……” 看到白乐天回来老艺人连忙站起身,一不小心碰到桌子导致放在上面的酒杯险些被震倒。 “不用,您就当是我请客就成。” “这怎么行,这年头吃了东西哪有不给钱的事情。” 老艺人的态度非常坚决,觉察自己再说不要也不行,白乐天叹了口气。 “这样,您给我7枚铜币就行。不用急,反正这雪我看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您最近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什么时候给我就可以了。” “这么多菜真的只要7枚铜币就好吗?” “嗯,当然。我说过这里的食物挺便宜的。” 老艺人对于这样的金额显然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在看到白乐天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身体似乎比刚才要放松了不少。事实上确实不止7枚铜币,不过从一开始就没真打算让老艺人出,而且就算这7枚铜币他真的给了自己,白乐天也打算找个机会还给他的。 接过自己房间的钥匙,老艺人点头道谢后背起放在地上的包裹,拿起傀儡少女驼着背一步一步向二楼走去。走路的状态看上去比来旅店的路上要好一些但还是有些别扭,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白乐天只能希望不会有事。 目送老人离开后,白乐天端起桌上还未喝完的酒独自喝起来。看看周围正在吃饭的人就知道,国家的内乱早已经结束,然而就如破碎的东西再怎么努力拼凑总是会留下痕迹。尽管政局稳定了,人们的生活也看似回归平常,但表面下的东西早就在战争的加速加快了腐烂的速度。 将最后一口酒饮尽,白乐天再次看了眼周围所剩不多的几桌客人这才离开餐厅回到自己房间。外面飘得雪似乎比回到旅店时大了不少,关上窗户坐回暖炉旁边伸出双手温暖的热气渐渐的让全身都暖和起来。 安稳的一觉之后从睡梦中醒来,透过窗户的缝隙外面似乎早已是天亮。从被子中出来推开窗户露出一道小缝,外面确实天已经亮了,只是雪也还在下着,镇上的路面重新覆盖了一层干净的白色。 外面的冷气就像是发狂的猛兽,发疯般的想要挤进房间。被冷风吹的全身哆嗦的白乐天关上窗户,重新回到被子里。然而再次回到了暖和的被子中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重新入眠。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了好久,最后还是从被子中爬出来。 走下楼,老板娘见到白乐天马上微笑着从柜台后面走上前。 “早上好。您需要吃点早餐忙。” “嗯,早上好。早餐的话麻烦给我提供一份方便点的就行。” “没问题,您先在这里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外面依旧飘着雪,几个小孩子正试图将大人们清理出来的雪堆成雪人。对无忧无虑他们而言这种下雪的冬天大概才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不过对大人来说冬天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美好。 “雪好像真的小了点吧。” “如果是和昨晚比的话确实小了不少,不过看这样子倒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停下来的。” 端着一盘包子和一碗豆浆走过来的老板娘看了眼外面,声音略显困扰的摇摇头。看来对于她这样的生意人下雪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太好的事情。 “您看这份早餐可以吗?” “嗯,看着就很好吃。” 色泽如白玉的豆浆看上去就十分诱人,咬一口仍然有些烫的包子,肉香和面香同时在嘴里扩散让人忍不住一直吃下去,当回过神来刚刚还拿在手中的包子已经荡然无存。 看到自家食物让客人满意,老板娘也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这个时候先前在门口清扫的店小二拿着扫把走了进来。 “老板娘,门口的雪已经扫干净了,我到后面去啦。” “等下,你今天可是又来迟了,下次再这样我就要扣工钱了。” 看着刚刚还在清扫完门口雪的店小二老板娘一边示意他拍掉身上的雪一边用着并不算严肃的口吻说着话。而听到老板娘的话,这名伙计也有些无奈的摊开手。 “老板娘今天这样也不能全怪我吧,雪下这么大走过来都挺麻烦的啊。不过说起来,那位老先生走的还真早。”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行了快去后面帮忙去。” “得嘞。” 店伙计嘿嘿笑着走回后厨,只留下老板娘在那里略显无奈的摇摇头。 “老板娘,刚刚那位伙计说的老先生是……?” “就是昨晚跟你一起来的那位老人家。今天早上很早就出去了,连早饭都没吃。好在出门的时候雪小了不少。” 老板娘视线微微上移回头看了眼店里的柜台,像是在回想前不久发生的那一幕。白乐天放下手中的包子转头看了眼门外,随即再度转回视线。 “您知道镇里的那些街头艺人一般这种天气都在哪表演吗?” “要是没受到人家邀请基本上还是在中心广场,毕竟我们这个小镇子没有什么其他地方,不过这种天气很少会有艺人出去外面表演。” “嗯——我知道了,谢谢。” 大致确认了老艺人可能会去到的地方白乐天加快了自己吃饭的速度。 外面纷飞的雪让伙计刚清扫出的地面又覆盖上了薄薄一层白色,不过相比于旁边堆积起来的积雪还是要好走很多。按照老板娘所说,吃完早餐的白乐天直奔小镇的中心广场。 或许真是因为下雪的关系,外面更多的是在玩雪的孩子们。镇上的巡逻队倒是在街道上巡视着,只不过看上去这些人更像是急着想要赶回去烤火取暖,各个神色匆匆完全没有在看周围情况。 与匆忙走过的巡逻队擦身而过,白乐天继续往中心广场走。这里虽然也有被清理过的痕迹,但仍然积下了不少雪。不小的场地中,为数不多的表演者都在为争夺仅有的行人而卖力表演。只可惜这不断飘落的雪让行人无心驻足。 比昨天看起来还要冷清的场地,很容易就听到老艺人包含沧桑的嗓音,三名刚停下的行人正站在老艺人面前,只是当一曲唱罢,三人便匆匆离开。老艺人放在一旁的布袋中仅有几枚铜币上还覆盖了零星的雪片,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收到钱了。 周围本就不算多的表演者中不断有人在摇着头收拾道具放弃继续表演,然而已经被雪染白的老艺人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一曲结束,稍微整理过傀儡少女身上的残雪后,他又开始表演。那是一曲自己并没听过的曲目,尽管周遭一个停下来的人也没有,但他还是在那里唱着那出如同自述般的曲段。 一曲唱罢,没有叫好声,没有唏嘘声,只有无声的雪落在一人一傀儡的身上。老艺人向对着面前的空气微微鞠躬,随后佝偻着身子将傀儡少女抱起,再度轻拍去落在她身上的雪。 抬头望了眼天,老艺人叹着气蹲到自己行李旁,从缝着补丁的包裹中取出看着就有些难以下咽的干粮一口一口的啃着。 在老艺人才吃下一口干粮的时候有几个人停在了老艺人面前。察觉到有人过来老艺人连忙放下手中还未吃完干粮用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便带着傀儡少女站起身。 “抱歉,我马上就开始……” 话还没有说完,在看清来的人正是昨天围住自己的混混后老艺人停了下来。 “我说这是谁呢,不是昨天那个老东西嘛。喂,这么巧,给我们表演一下啊,来人了不得表演一下。” “是、是。” 老艺人连连点头,拿起自己的傀儡开始表演。 混混们或许真的是受到那位庞捕头的警告,站在老艺人旁边的他们没有像昨天那样对老艺人动手,不过他们也没有打算真的要看什么表演,从老艺人开始表演起几个人就不停找茬并且以此为乐。偶尔有人路过被几个混混瞪一眼便立刻离开。 终于一曲结束,几个混混似乎还没玩够,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念头继续要求老艺人再唱一首。被他们半围在原地的老艺人点点头顾不上喝口水又开始唱一曲新词。 和先前一样,几个混混自己乐此不疲的找茬,其他想来围观的路人不是被他们胁迫的给老艺人扔下一两枚铜币就是被他们全部赶走。最终老艺人周围除了这群混混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敢出现。 “老东西你看你表演的这是什么破玩意,要不是我们来捧场都没有其他人会过来看一眼,就这样还想在这表演。” 领头的混混大言不惭的指着周围,其他混混站在后面纷纷附和着。站在他们前面的老艺人只能老老实实的点着头。 “是,是,几位说的是,是我技艺不精。那个……您看我这袋里今天到现在就只有这么多。” 老艺人赔着笑,从地上捡起麻布袋给那几个混混看。领头的混混往里瞥了一眼也没说什么一把将里面仅有的铜钱全都拿走。 “行了,爷今天还有事先走了,你就在这好好表演吧,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带头的混混将钱收到自己口袋中带着人有说有笑的离开广场。留在原地的老艺人叹口气,重新回到自己行李旁,蹲在那里吃着沾上雪并且才咬过一口的干粮,就像是自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脸上看不出任何愤怒和不满。 稍远处几个看热闹的人摇着头纷纷离开,对于这个镇上的人这种事或许早就见怪不怪。广场又恢复先前的平静,白乐天停在原地看着老艺人又看了眼背影逐渐变小的混混,因为觉得自己现在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趁老艺人还没注意过来的时候先行离开。 当天晚上老艺人回到旅店已经是在天色完全暗下之后,在柜台前又一次掏出只够住一晚的钱后正准备往楼上走的他见到了坐在楼下的白乐天立刻转身走过来。 “先生这个是昨天的饭钱,您看一下对不对,我怕我这个老头子给记错了。” “诶?” 完全没预料到老艺人会在一天之后就将7枚铜币还给自己,白乐天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他。 “老先生您这么快还给我真的没问题吗?我不是说过您晚几天再给我也行嘛,你先留着好了,我这不急。” “没事的,我这里还有不用留的,再说这要是不给您心里就一直踏实不下来。” 老艺人咧着嘴憨厚的笑着,用粗糙而又有些冰冷的手中将7枚带有温度的铜币交到白乐天手中。本想推托一下,但老艺人说什么也不肯。直到见白乐天将钱收下,他这才背起行囊往楼上走去。缓慢爬楼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瘦小,庆幸的是他走路的样子已经好了很多。轻轻叹了口气,白乐天将视线投向杯中平静的酒面。 如同老板娘所说这场雪连续下着,虽说时不时会变小但丝毫没有停息下来的意思。随着外面积雪一天天多起来,路上的人一天天的少下去,老艺人还是每天很早便离开直到天完全暗下来才回到旅店。 在这期间,白乐天有曾再去看过一次。和先前一样,广场上除了老艺人几乎没有其他人在表演,而在这为数不多的表演者中老艺人也显得格外瘦小。一人一傀儡,在白色之中努力演着一出又一出属于别人的故事,只可惜不管他怎样努力,会投钱的人实在太少。 当然,也有听闻那些小混混仍然会去找老艺人,不过并没听到他们有做什么太过恶劣的事,而且老艺人自己对此却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偶尔在旅店遇到老艺人和他闲聊几句也会被他以只要给他们点钱就行而带过。 最终在来到小镇三天后的下午雪终于停了,白乐天决定如果第二天早上仍没下雪便重新开始上路,毕竟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超过了原本预期。 “老先生,我打算要是不下雪明天就出发了,您有什么打算吗?” 这一段的相处让两人的关系比之前要好不少,这天白乐天以告别为理由硬是晚上让老艺人跟自己再次到餐厅吃饭。在说明自己的打算后老艺人看了看这边。 “我看情况吧,可能还要在这里表演一、两天,毕竟这几天赚的不多,现在就上路的话之后怕是没办法应对。” 老艺人略显尴尬的笑了笑,随后一口喝下自己杯中的酒。 “您在这表演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这年关到了,镇上说不定能遇到一、两户人家回来找人到家表演。” “这样啊,那今后有机会的再见了。” 两人再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因为第二天早上两人都变得有事,所以晚餐没过多久便结束。老艺人先回到楼上,目送老艺人上楼,白乐天轻轻叹了口气。 老艺人几天前被高个混混踢伤的地方确实有所恢复,但仔细看他走路的姿势仍旧有那么一点一瘸一拐的。再加上长时间在寒冷的室外表演,原本就有些糟糕的身体状况也变得更不理想。自己虽然刚刚有说期待下次见面,可毕竟冬天对任何生物都是残酷的,不知道老艺人能不能顺利撑到下个春天的到来。 回到房间,白乐天最后确认了眼自己的行李这才躺会床上。闭上眼,本应出现的幽静黑暗被一条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宽阔光河所取代。事实上自己并没有真的到这里,只是意识组成的意识体飞到了这里。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到这里的白乐天很快便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自己本身不像方士可以随时出现在这里,除非是一种可能下。 “看来这个地方还是在地脉附近。” 作为那些作品中生与死的分界线,光河在方士们的眼中实际上是生命的象征,只不过它刚好流经人生活的此岸与那些非人生活的彼岸中间,因此不只是谁将它传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静静地走到那条不断流淌的光河边,立于岸侧隐约能听到类似捂住双耳时感受到的“沙沙”声。 站在光河岸边可以感受到河岸两侧有其他人存在,只是想见到他们并不容易。而且自己也不想一直注视着光河,尽管是生命的象征,但这终归不是活着的人类可以肆无忌惮观赏的景物。弱小的人在磅礴的生面前只会被吞噬,就如同微光会被更强的光吞噬,暗会被更强的暗遮蔽。 白乐天最后看了眼光河流去的方向重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光河从身边消失,这一次黑暗重新回来,明白自己已经回来此时正身在旅店床上的白乐天渐渐睡去。 正文 生于不知中的非人之物 清晨在平静中悄然而至,透过窗板的缝隙挤进来的阳光在地上又一次形成了明亮的“窗框”。侧躺看着地上的“窗框”白乐天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身,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的来到窗前推开窗板,尽管外面的温度比之前几天还要冷,但庆幸的是雪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没有重新下起来。 “该走了。” 确认过外面是让人感到愉快的好天气,白乐天没有再像前几天那样去睡回笼觉,穿好衣服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很快来到楼下。 “早上好……是准备出发了吗?” “嗯,既然开始放晴了就想尽快出发,毕竟之后要是再下起雪就麻烦了。” “不过真的没问题吗?我家小二前不久还说今天可能会再次下起雪。” “应该不会了吧,都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雪,这老天也应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顺着老板娘的话,白乐天看向旅店外面。虽说天上面有不少云,但还是能看到蓝天。 “那早餐还是和昨天一样吗?油条和豆腐脑都有哦。” 被老板娘的声音拉回,白乐天笑着点点头。 “嗯,麻烦您了。” “先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下,马上就给您端上来。” 待老板娘转身走回后厨,白乐天就近坐了下来。等待食物上桌的期间,透过旅店开启的窗扉刚好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的路人比之前多了一些,尽管大多人依旧是行色匆匆。视线最后还是看向天空,对白乐天来说,经常会发生看着还不错的时候一出门就会变天的时候,因此又一次在心里默默其他到千万别下雪。 “您的早餐来咯。” 随着老板娘发出的爽朗声音白乐天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自己所点的早餐已经被端上了桌。刚从油锅里出来的油条呈现出金黄的色泽,旁边那碗已经完成调味的豆腐脑同样在诱惑着不断上涌的食欲。轻咬一口油条,内在的蓬松与表皮油炸后特有的酥脆让人欲罢不能。再喝一口豆腐脑,嫩白的豆腐在调好的酱汁下满口留香。 “嗯,真想拜托店里的厨师能教我一下。” “需要再继续住几日吗?说不定他心情好就会愿意教您。” “看来只能等日后有机会才行了。” “那还真是可惜,感觉他最近正好心情都还不错。” 白乐天笑着回应起老板娘的话,老板娘笑吟吟的作出一副替白乐天感到遗憾的样子。虽说自己不认为老板娘真的认为可惜,但只是这样也已经让身为当事人的自己轻松愉快起来。视线无意中瞥向窗外,此时正好过去了一位街头艺人。 “那位老先生今天也已经出去了吗?” “嗯,和之前一样很早就走了。” 看着白乐天,老板娘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随后因为有新的客人进来而离开了这边。 “再去和老先生道个别吧。” 咀嚼着被咬进嘴里的油条,白乐天默默点了点头。很快吃完早餐,在与老板娘礼貌道别后背着自己不大的背包走出了旅店大门。 广场上的表演者并没有立刻多起来,而且路过的人大多也只是稍站片刻便快步离开,更鲜有人会给他们投币。 “不在吗?” 穿梭在这一小团一小团的人群间,白乐天来回看着两侧。只是不管怎样看,找遍了这个不算大的广场都没能看到老艺人的身影。 考虑到可能是自己错过了什么,白乐天向两位暂时没进行表演的年轻人询问,结果无一例外两人都说没有见过什么表演傀儡戏的老人。 站在广场上再次环视周围一圈,白乐天轻轻叹了口气将几枚铜币投给正在表演的表演者,带着一丝遗憾向着城门外走去。 城门口出城的人并不多,因此没花太长时间就离开了意外留宿三天的小镇。重新踏上满是雪的道路,身后小镇的城门变得越来越小。来时还是和老艺人一起,走时已经变回独自一人上路多上还是有些需要适应一下。傀儡少女的情况自己还是没有机会弄清,不过这也是命运,人与人的缘总是这样不知何时起,不知何时落,因此才会说要抓住每一次的机会,毕竟错过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遇。 路上比来时变得更厚的雪着实让出了城的白乐天吓了一跳,好在已经出城的人们在地上踩出不少脚印,走在那些被踩实的雪上朝着自己所要去的地方前行,只是没走出太远路面上大多数的脚印便拐向旁边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雪的农田里。 向田间望去,远处一片白色之中有一个深色的物体在那里,没有被雪覆盖的物体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东西?” 原本并不是很在意那里,但随着自己继续往前,那个物体的形状越发引起白乐天的注意。为了能看清究竟是什么,白乐天还是向着田里走去。顺着延伸过去的脚印走过去,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白乐天先是停了下来,随后立即跑了过去。趴在雪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废弃的物品而是一个人。 跑过去的过程中,那里的身影让白乐天隐隐有些担忧,而当自己已经可以看清楚的时候,那份担心彻底变成了现实。趴在雪地上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人正是并应该出现在小镇广场上的老艺人。 总算赶到老艺人身旁,白乐天连忙将趴在雪地中的老人转过身,翻身过程中傀儡少女从他紧紧护住的怀里掉落到了雪地上。看向旁边,除了傀儡少女老艺人原本的行李都被随意仍在旁边,也就是这些行李让白乐天一度以为是有谁将不用的东西扔在了这里。 为了尽快确认老艺人的状况,白乐天让老艺人尽可能平躺在雪地上。老艺人裸露在外的躯体看上去虽没有出血,但留下了不少淤青。而且更让人担忧的是他本就不算好的生命体征变得更不稳定。 翻出老艺人行李中的其他衣服暂时盖在他身体,白乐天放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瓶被好好密封着的瓶子。确认保存在瓶里的水没有任何问题,白乐天立刻小心翼翼的打开瓶口对准老艺人微微张开的嘴,将瓶中发着微光的液体倒入老艺人口中。随着液体流入,老艺人的呼吸趋于平稳,面色也开始逐渐恢复。 “你要去哪?求你先救救他,放在这里他一定会出事的。” 将瓶子收回包中,白乐天刚站起身附近就传来一句微弱又无助的年轻女孩的声音。循着声音低头看向被自己放在老艺人身旁的那个傀儡少女,再次确认周围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人后重新蹲下身将它拿起。 “你在说话?” “是、是的。拜托你救救他。” 傀儡少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不过她的声音听上去都快要哭出来。白乐天轻轻喘了口气,拿着傀儡少女站起身。 “我只是在找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至少要让老先生躺着暖和点才行,这么冷的天气一直呆着这个地方情况只会变得更糟吧。” “回镇上!到那里一定会有人可以让他好起来。” “我也想,不过问题是现在路上一辆马车都没见到,就算老先生目前看上去状况好了一些,但要是贸然背着他长时间移动只怕会造成不可逆的再次伤害。” “那要怎么办!他这次进入冬天后身体就开始变遭,在这样下去……” “我不是正在找地方吗。我记得这种靠近山又有大片田的地方总该有一、两个能让人休息的场所才对。让老先生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之后能醒过来,到时候再看下情况吧。我想老先生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一边尽可能的稳定手中傀儡少女的情绪,另一边白乐天努力探寻起周围,想要在这一带找到自己所期望出现的能起到遮风避雨的地方。 最终在被迫继续向山林方向走了一段后总算在视野的更尽头隐约见到了一栋木屋,只不过那栋木屋已经是破败不堪,但对白乐天而言现在有总比没有要强。 赶回老艺人躺着的地方,白乐天带着老艺人和傀儡少女尽可能平稳的向破旧木屋赶过去。花费了比预想更久的时间总算将老艺人连带他所有的行李都平安的搬到了木屋中。 早已荒废的木屋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之后只剩下破损不堪的墙壁和残缺的屋顶,为了让老艺人在恢复期间能尽可能的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白乐天只能将老艺人放在房间内的一角,这里勉强还算说的过去,至少屋顶和夹角的墙壁还能挡点风。 再将东西放置妥当,白乐天开始将房子已经残破的木板卸下,挑选了尽可能干燥的几块在靠着老艺人的旁边生起火堆。 坐在火堆边,白乐天又从背包中取出一个不大的油纸包。打开绑在外面的绳子从里面拿出几片看上去已经干枯的叶子,将这些叶子包进从旁边挖回来的雪中,雪球放在火堆旁,随着时间推移没多久雪球融化,原本包在其中的枯叶就像是吸收了水份般恢复鲜嫩。 “你在做什么。” “给老先生准备上药。这个叫融水草,像这样揉软揉碎用枝叶涂在乌青的地方可以活血化瘀,加快自身的恢复速度。” 回答傀儡少女问题的同时白乐天已经将融水草揉出嫩绿色汁液,一开始将汁液涂抹在老艺人身上的乌青处,由于汁水触突然触及到有伤痛的所带来的刺激让老艺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微抽搐,不过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周围温度稍暖和一些的同时汁液也逐渐摸匀,老艺人的脸上渐渐恢复平静。看到老艺人表情舒缓白乐天也舒了口气开始更放心的涂抹。 完成涂抹的白乐天并没有将用过的融水草随意丢在一旁,从背包中取出些许类似烟草的细丝,把干草细丝与融水草再次糅合后一同扔进火堆,随即伴随着一股青草幽香从火堆中冒出丝丝青烟。 “这是干什么?” “融水草和这个东西燃烧的时候飘出来的气味有镇定安神的作用,就算老先生现在还在昏迷,闻到这种气味应该也能让精神放松不少,对恢复有一定的辅助效果。” “……他应该能好对吧?” 白乐天的话似乎让傀儡少女紧绷的精神缓解了些,至少声音不再像开始时那么焦虑。 “正在恢复,至少目前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休息一段时间大概就可以清醒过来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如果真的有伤到筋骨那就只能回镇上找医生才行了。” 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老艺人,白乐天小心翼翼的从他旁边将傀儡少女拿到自己手中。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仔细观察它。越是近距离惊讶在心中激起的涟漪也就越发激烈,难怪路上经过的两座村子里的人会对它如此念念难忘,这哪里像是木头制作的没有生命的傀儡。 “真的会好起来对吗,他一定会好起来对吧?” 对于白乐天如此观察自己傀儡少女并不在意,她此时的心思已经全部在了老艺人身上。 “稍微等下看吧,恢复需要时间。” “……一定会好起来。” 少女最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着老艺人说,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无意打断她的情绪,白乐天暂时放下傀儡少女,静静的注视着燃烧的火堆。 “你们是不是又遇到那群混混了?” “我不知道。当我从包里掉出来能看清周围的时候已经是在这里,他一直把我压在身下,直到你过来……” 尽管少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同,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不甘,似乎是对自己无能为力而感到自责。无法向她说些什么,白乐天只能坐在那里等待她可以稍微好一些。 “可以告诉我你是谁,或者说你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吗?”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我?” 被少女反问让白乐天一时摸不着头脑,而傀儡少女看到白乐天的模样反倒更加诧异。 “你不是方士吗?我听说人类里面只有方士才能察觉到我们这些的存在才对啊。” “嗯——这真的是误解啊,在其他人眼里大概是这样的,不过事实上不是方士的人也可以看到的,我就是这样的。” “你不是方士?” “嗯,确实我从小就能看到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但那时候也只是被当做了异类。如果说那时候有任何机会可以遇到方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成为方士。总之严格来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可以看到另个世界的一般人类。” “这样啊。” “怎么?听上去你好像很失望啊。” “不是。事实上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有了意识。只知道从自己有意识起就在陪着他在外面表演、流浪。有时候可以住在温暖的地方,有时也会因为找不到住处而在野外过日。他看不到我,我真的试过很多次,不管怎么叫喊他就是听不到,但我能感受到是他赋予了我存在的能量。” 在获知白乐天不是方士后,少女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放心了,却又感觉她有些失落。不过与先前不同,在提到老艺人的时候她的声音中少了伤心,多了一丝柔和与温暖。 “那能告诉我你最开始有了意识的事情吗?当然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不愿意讲也没关系。” “我还不清楚你们口中的时间怎么分,只是这样飘雪的寒冷季节我已经经历了37个。而且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下雪天。那天应该很冷,晚上在一栋和这个差不多的破房子里,他抱着我在火堆旁和一同避雪的人有说有笑的说着话。” 说到这里,傀儡少女稍微停顿了片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白乐天愿意相信她正看了眼依然昏迷的老艺人。 “最开始对周围一切都觉得新鲜,总想和他说话,可是他看不到我的动作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当然,现在也已经不会去过多在意这些,对我来说只要还能陪在他旁边就行,我觉得这就是我会醒来的意义。不过呀,那时候可是生气的不得了,总觉得他是故意不理我。” 少女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可爱。与那些口耳相传中的另个世界的家伙相差甚远。 “大概你比老先生的家人还要了解现在的他吧。” “或许是的,只是他已经没有家了……” “……” 意识到自己又提到了不该问下去的事,白乐天闭上了嘴。事实上少女也没打算说下去,两人又一次暂时的沉默下来,耳边只剩燃烧的木板噼啪作响。 “老先生真的很喜欢你,他每次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一样。” “那时当然,不过我更希望他能有几个人类朋友。总是一个人,明明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话可以活的更轻松一些吧,可他就算是和其他人聊到很好,但最后依旧只是自己一个人。如果他可以听到,我真想在他耳边大声叫他去找一两个朋友。” 听着傀儡少女的叹气声,白乐天一面用手中的木棍拨弄着火堆中的木头,一面轻笑着摇摇头。 “和人在一起也未必就会有多轻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反而才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还不如一个人的时候更为安心和轻松。” “是这样吗?跟他走了那么多地方,总觉得大多数的人都是几个人甚至更多人在一起时才显得开心。” “也有表面功夫吧,人会不由自己的因为某些事而去做出迎合他人的表现,这倒不是什么好与坏就能决定的事。先不说这些,你呢,不觉得无聊或是遗憾吗?明明自己可以知道老先生在说什么做什么,但他完全不知道你在看着他,你在与他说着话。” 放下手中的木棍,白乐天轻轻拍了拍手将傀儡少女重新放到老艺人旁边,自己则蹲下身再一次确认起老艺人此时的状况。 “怎么可能不无聊。就算我在这里大喊大叫他也听不见,就算我现在想要轻轻摸摸他的头也做不到,就算我生他气想要抱怨他都不知道。我也想尝尝他吃过的东西,喝一口他喜欢但又不敢总喝的东西。不过那种事情我也知道是做不到的,在这个世界里又有多少人类和你一样呢。和你说话前我还从来没和人类对话过。”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白乐天看向傀儡少女的时候似乎见到了一个双手叉腰,脸颊气鼓鼓的少女正面对着这边。由于面容与傀儡少女太过相像让白乐天忍不住暂时闭上眼睛稍等片刻后重新看过去,只是这次傀儡少女那里没有丝毫变化。 再次确认过老艺人的状况,白乐天起身望向远处的道路,附近依旧鲜有人经过。更糟糕的是天气从不久前就开始变的阴沉,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 “唉——怕是又要下雪了。” 轻轻叹了口气,白乐天坐回到火堆旁。从背包中取出并不怎么好吃的干粮,看着不停跳跃的火苗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回过头看了眼依旧躺在那里的老艺人和傀儡少女,白乐天稍微挪过去了点。 “老先生的身体在这之前应该就已经不太好了吧?” “嗯,很久之前他的身体就有些不太舒服,特别是进入这个冬天,他的身体突然变得糟糕起来,经常会看到他因为身体疼而冒汗。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要多注意点,如果他能听到我说话,一定会被我唠叨烦。” 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是在抒发自己对老艺人的不满,但在白乐天看来,那哪里是什么不满,根本就是充满温度的关心。 “老先生肯定也知道自己的状况。”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你就代替我让他好好休息,至少在这个冬天结束前不要再像以前那样。” “要我来吗?” 被傀儡少女突然点名,让白乐天有些不自然的抬起头。看着老艺人和被自己放在他旁边的傀儡少女,总觉得那些话怎么都不是自己可以说出口的,但傀儡少女的态度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坚决。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又听不到我说话,还是说你有办法让他听到我说话。” “呃——我知道了,等他醒来我会试试和他说着看的。” “你就不能说尝试让他看到我吗?” “啊——算了,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抱怨傀儡少女的同时,白乐天咬下手中最后一口干粮,无奈的要起头。其实自己有想到可以让她显身的方法,只不过如果那个方式真的可行对傀儡少女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移到火堆的另一边重新坐了下来,残破木墙外面本应是白天却已经阴暗的让人怀疑时间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了很久。温暖的火堆照在身上没多长时间一股倦意便席卷上身,白乐天用手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能清醒点,然而就像曾经无数次犯困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眼皮变得越来越重,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轻。 “这是什么地方?” 白乐天注意到四周时自己正站在一个从没到过的地方,看上去是某个邀请了戏班的大户人家里。暂时不去理会坐在舒适椅子上的众人,白乐天的视线完全被那个刚刚上台的年轻人吸引。当注意到他手中的傀儡少女,白乐天才意识到年轻人正是老艺人。 年轻的老艺人在舞台上自信的表演起来,不知为何他所吟唱的曲子陌生却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手中傀儡少女轻盈起舞,华服飘动引得台下纷纷叫好。随着台下反应越是热烈,傀儡少女的表现也越发动人,仔细看甚至能让人觉得少女正对着每个人微笑。 回头看着坐在旁边的人,自己明明站在他们附近可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试着伸出手去触碰谁,结果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没能握住,自己就是是不存在这里一般。 “又是梦吗。” 随着老艺人表演结束,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老艺人鞠躬向说有人表达感谢后带着傀儡少女走向后台。看着两人的背影,白乐天急忙从后面跟了上去。 走下舞台的老艺人和印象中的一样带着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的笑细心的将傀儡少女从头打理一番。 “辛苦了,萤。” 老艺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傀儡少女“活着”,可是他清瘦的手轻柔的抚过少女的头发就像是在为真人梳理一般。而正被他梳理头发的傀儡少女不在是自己见到的那种永不会变的模样,此时的她正温柔的笑着。 “你也是,辛苦了。” 少女温柔的声音传到白乐天耳中,只可惜她最希望能听到这句话的老艺人并没能听到,不过对此她早已经习惯,只是扬起嘴角静静等着他为自己打理好一切。 在老艺人为傀儡少女梳妆完毕,开始收拾自己行李时一位身形略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笑着拍了拍老艺人的肩膀,随后将握在右手的钱袋递给过去。 “小兄弟你的表演果然是精彩,我家父亲很是喜欢。” “您过奖,老人家能喜欢我的表演那是我的荣幸。” 年轻的老艺人客气的收下男人递过来的钱。男人看了眼旁边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再次看向尚还青年的老艺人。 “小兄弟不打算再留几日吗?以你的技艺若是想在我们这镇上立足想必一定会很容易。” “不了,我这人天生不安分总想往外跑。” “这样啊,那如果小兄弟你什么时候再经过我们这里还请到时候一定过来看看,你的表演着看这么几天实在不过瘾啊。” “一定,如果还有机会回来,我一定过来。” 等男人离开后,年轻的老艺人与回到后台的其他人打过招呼这才将自己行李带上离开了后台,走出大宅的他没有找住的地方或是直接离开,反倒带着傀儡少女走进一家略显脏乱的酒馆,在最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 喧闹的店里面,年轻的老艺人喝着廉价的酒,津津有味的吃着一盘炒花生,偶尔从另一碟没有几片肉的卤煮中夹出一块放入口中嘴角就扬起心满意足的笑。被暂时放在一旁的傀儡少女看着如此的老艺人同样跟着笑着,时不时还会好奇的望向老艺人的酒杯,看上去她是真的很想尝一下。 “明天又要去下个地方了,要是还能碰上有人办寿宴就好了,最好也是连办两三天的那种。” “哪有这么多好事。” 老艺人拿起旁边的傀儡少自顾自乐呵呵的说着话,而被他轻握在手中的傀儡少女尽管知道老艺人听不到她说的话,但她还是带着笑愉快的回复着就好像这种做能让老艺人看上去不在孤单。 “要是还有不错的收入就能给你再做一身新衣服了。还要再换个发饰才行。” “你也该给自己买点东西了啦。再穿的这么邋遢以后别人看见你都不敢请你去表演了。” “哎——明明这里也不错,但每次都会期待下个地方,人还真是奇怪。” “不是你奇怪吗?” 老艺人重新端起酒杯将才倒进去的酒一饮而尽。自始自终坐在角落的他都在开心的和傀儡少女说着无法成立的对话。不过与少女的对话中他的眼神始终是在笑着,那种笑是与老艺人相遇以来近乎没见到过的。 喝尽壶中最后一滴酒,老艺人将一直没舍得吃的最两片肉放入口中,反复咀嚼数次后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带着傀儡少女背起还算新的行囊走出了酒馆,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在略显昏暗的路上走了不知多久总算到了旅店。 一路上老艺人因为酒劲好几次差点摔倒,而每一次他出现踉跄的时候傀儡少女都会发出惊叫,或是抱怨。 老艺人住的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就再也没有什么。将行囊放到桌上,老艺人倒头便躺在了床上。被他顺手带到床头的傀儡少女双手叉着腰不满的看着他。 “真是的,差不多也该接受教训了,每次都能把自己喝成这样,那个酒真的有那么好喝吗?也不看看自己的状况。明明把钱用到其他地方不是更好?平时总省着,稍微给自己多花一点也没事嘛。” 回答生气少女抱怨的只有充满节奏的呼噜声。少女抿着嘴不开心写满了脸上,只是很快生气和不满又从脸上褪去。少女温柔的看着老艺人抬起手臂似乎是想要像老艺人平时对自己那样摸摸他的头,只是无法脱离傀儡身体的少女伸出的手臂根本够不到老艺人的头,尽管她用力向前伸了好几次,但都没有任何效果。 不如意的发展让少女看上去又有些不开心,再一次赌气一样的努力向前伸出手,并且这次为了能让自己更靠前少女还将自己的身体也尽最大可能的往前靠,只可惜不管怎么做那具傀儡身体始终没能移动一分一毫。垂下头放弃的少女重新看着躺在自己前面的老艺人有些落寞的放下手臂。 “没办法碰到你呢,记得下次把我放的更近一点吧,这样我也能用手轻轻摸摸你的头发,那样真的很舒服的。” 原本趴在床上的老艺人此时突然翻了个身,侧面面对傀儡少女的他轻轻发出一声嗯,就在白乐天以为是老艺人听到少女声音的时候一阵呼噜声重新响起。不止白乐天,就连傀儡少女刚才也明显是吓了一跳。不过在听到老艺人的鼾声后少女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过分的家伙,明明平时我怎么说话你都听不到,现在睡着了反倒是知道要理我了,还回答的这么符合心意,平时要真能这样该多好。” 看着老艺人的睡脸,傀儡少女蹲下身嘿嘿笑着起来。抬起手臂,由于转身的关系两人间的距离不经意间得到拉近,少女尽力先前伸去手臂,这次伸出去的手指成功戳到了老艺人的脸颊。轻轻的一戳让老艺人稍微动了动头。 “这已经是你们口中的多少年了?我觉得应该很长很长了吧,毕竟那是你看起来更小,头发也感觉更多,这一转眼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呼噜声再次代替年轻的老艺人做了回答,傀儡少女撅着嘴又一次轻轻戳了他的脸颊。 “你说你明明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声音怎么就能让我‘醒来’呢。我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你,不接受任何反驳哦。” 少女笑着对根本不可能听到的老艺人说着话,虽说这是梦,但白乐天还是让自己站到尽可能远的地方。这些话本就不该让自己听到,即使它或许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但这也是少女和老艺人的秘密,或者说是少女一个人的秘密。 白乐天一直往后退,原本不大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走不到边。随着自己的后退周围气温已经开始降低,白乐天抓紧了自己的衣领,这个时候先前在老艺人旁边的傀儡少女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本应看不见自己的她不停摇晃手臂,耳边不停传来她的声音。 “喂,快醒醒。喂,快点起来。” 在少女急促的叫喊声中白乐天猛然睁开自己的眼睛。自己还在那栋破旧木屋,傀儡少女仍在老艺人旁边,周围变得比先前更暗就如已经步入深夜。 “你不要急吧,对了,火要熄灭了。” “嗯——遭了、糟了,这时候要是灭了就麻烦了。” 急忙爬起身,果然先前燃烧的火堆只剩下些许火星。趁着火星还在白乐天赶忙蹲下身,想办法添加木屑的同时不停往里吹气,一番努力总算是让火堆重新点燃。 多亏了很快燃起来的火堆让周围再次暖和起来,看着重新旺盛起来的火苗,白乐天舒了口气安心坐回旁边,回过头望了眼外面黑下来的天,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下结果自己却睡了这么久。 再次看向睡在附近的老艺人,好在傀儡少女的及时提醒火灭掉的时间应该不算不长,看上去没对他造成太多影响。放轻脚步走过去白乐天将傀儡少女拿到自己面前。 “怎么了?” “嗯……没什么。” 拿到面前的傀儡少女不管自己怎么看都没能看到梦中那般活灵活现的模样。 “你叫萤?” 试探的说出梦中听到的那个名字,没想到傀儡少女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立刻做出了反应。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尽管没办法从她脸上看到神情的变化,但说话的声音已经让白乐天知道她有多么惊讶。 “刚刚做了个梦,在梦里遇到了你和老先生,他有用这个名字称呼你。” “嗯,他确实是这么叫我的。听他说啊之所以想到这个名字全是因为我被做好的那天他正巧看到窗外有很多萤火虫,是不是觉得很随意,只是看到萤火虫就想到这个名字。” 傀儡少女的声音就如那梦中听到的那样带着暖心的笑,因此她虽然在抱怨老艺人起名随意,但从白乐天这里完全感受不到她有任何的不满。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那也不是,不过你听我说啊,他总是这样,有时候随和的让人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有时候又固执的让人生气。明明是个老好人,却还不愿意承认。你说他的态度要是能更好一点该多好。” 听了傀儡少女的话,白乐天转过头看着躺在身后的老艺人。安静睡在那里的他让人莫名的想要同意那句老好人的评价。 “能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我想听听。” “并没什么特别的吧,只是梦到你们在某个镇上表演,之后老先生在喝酒你在抱怨罢了。” “表演吗?” “嗯,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寿宴,表演完老先生拿到钱看上去挺高兴的,去了一家看上去挺嘈杂破旧的小店喝了点酒。第二天你们好像还要赶去下一个地方。” “嗯——我们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两次了,没有更具体的内容吗?” 虽然不是很想说出她在旅店内和老艺人说的话,但听着少女的声音,稍微犹豫片刻白乐天还是有所选择的说了一些。 听到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傀儡少女虽然低声发出有些害羞的声音不过还是说出来自己猜测中的时间。 “那时的他还挺年轻的对吧。我还记得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赚到那么多钱。刚到镇上的时候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能赚些饭钱就好,没想到会遇上寿宴,而且还是3天时间。那时万幸的是表演刚好得到那家人那么喜欢。至于结果就和你说的差不多,找到住的地方后直接昏睡在床上。” “老先生现在喝酒克制应该也跟先前那些习惯有关吧。” “多少是有点关系吧。以前我都不知道瞪了他多久,可他那个榆木脑袋就是感受不到。要不是因为后来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他说不定还不知道改。后来呢?还有梦到什么吗?” “后面也就没什么了,本来还会在继续做梦下去,不过被你叫醒了。” “是吗?也无所谓了,都已经是些过去的事情,对他来说那些事情很多都想要忘记……说不定他已经都忘了,毕竟就他现在经常丢三落四的记性想记住那些应该也挺难。” 听着少女说着那些可爱的不满,白乐天总算没有将梦中傀儡少女所做、所说全部说出。并不是因为自己想要隐瞒什么,只是单纯觉得那些是属于少女独有的记忆,尽管不是自愿,但自己总归是窥探了她的记忆,既然如此那不妨就让它在自己这里打住比较好。 “对了,先前说过老先生身体状况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衰弱,是在我梦里那个时间之前?” “不是,记得是在那之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并不算严重,但一直没有好起来,他自己也不在意。可是后来特别是他说自己老了之后他的状况比同龄人看上去更糟。” “你能看出来?” “我能感受的到,因为我可是他做出来的。” 少女的声音略带自豪,对她来说这也是她与老艺人连接在一起的某种证明吧。 “那你需要休息吗?” “嗯,也会睡觉,每天等他睡着后我就会去休息。有时候也会做梦,说不定是潜入他的梦里。” 听着傀儡少女的讲述,白乐天来到火堆旁就,又一次往里面添加木头。事实上从梦中醒来就有一种想法不停在脑中徘徊。 打开自己背包,白乐天从里面拿出一本用皮革做封皮的本子。将系在外面的绳子解开,已经散成一页页的纸从里面掉落,用手托住下方,重新将往下掉落的纸放回,在火光的照射下一张张翻看起上面的内容。 随着一页页内容的翻过,关于自己印象中眷灵的内容跃然纸上。纸上有关眷灵的成因自己记载下的就有不下三种,而其中之一便是某些机缘巧合下自然之物制作而成的物品在与人长时间亲密相伴下吸收了大量人的情绪和意识逐渐开始形成。 仔细看完全自己摘录下的这页纸,白乐天抬起头看着傀儡少女随即摇着头将本子收好重新放回背包。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越仔细的看越觉得老先生在制作你的过程中花费的心血定是超乎想象的。” “再怎么说我是他得意之作,在我之后他就再也没做过任何傀儡。即便有人掏钱拜托他制作新的他也没有接受。虽说这样我是挺开心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是希望他能答应对方,毕竟那样他也不用这么拼命的奔波。” “老先生或许是认为你已经无法再超越了吧。” “谁知道呢。” 少女的声音微微上扬。白乐天相信她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也相信那些话她不会说出来。 老艺人花费心血制作了她,而在之后悠长的旅途中一点点的情绪、思念和意识汇聚在她身上。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又为这具傀儡“制作”出了生命。这一切都符合纸上的记录,只是白乐天还有些犹豫,毕竟还有一些特殊内容,这些特殊内容如果也符合,自己怕是要陷入纠结。 如果只需要将这一切记录下来,写入自己的书中想必会得到不少人的喜欢,只是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也只是一个故事。当真的身处其中自己也很难做出判断。 “能把我放回他身旁吗,我想休息一会?” “嗯。” 听到傀儡少女的话,白乐天拍了拍添加柴火后遗留在手上的木屑,拿起被自己放在旁边的她走到老艺人身边。弯下腰正准备将她放在老人手边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转而将少女放在了老艺人的头边,这个距离如果她真能伸出手的话应该刚好能够摸到老艺人的头发。 “放在这里了,如果老先生有什么情况的叫我一声就行,我先去热点晚上吃的东西。” 确认过老艺人和傀儡少女的位置,白乐天放轻脚步退回到火堆旁边。为了给傀儡少女一点空间,将从包中取出的干粮放下后,又一次站起身。 “我到外面看下周围情况,要是还没机会回镇上就只能做好晚上在这过夜的准备了。” 离火堆稍微远了点周围寒冷的空气便开始肆无忌惮向全身袭来。天色与先前没有任何变化,昏暗之下白乐天其实很难看清周围是否有马车或是路人经过,只是这样的天气不用多想也能想到结果。 轻轻叹了口气,白乐天在外侧勉强还能感受到些许火堆温度的木墙边背对里面坐了下来,原本想着能不用听到少女的心声,但里面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这里。 “没想到会是这样再摸到你的头发,是不是和你摸我头发时一样舒服呢,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吧?” 少女轻轻笑了出来,不过轻柔如纱的笑声很快便消失。 “头发是不是比之前更软了点,怎么能白的这么快呢?明明我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这个是黑色对吧。差不多就可以醒来咯,虽说总想让你好好休息一天,不过后面还有很多路要走,不快点睁开眼睛可不行。” 少女的声音暂时停了下来,白乐天正打算站起身走回去,只是刚起身又听到温柔的少女声。 “我遇到能和我说话的人了,这次不是和我一样的存在哦,是真正的人类。真的很奇妙,明明不是方士他却能看到我、听到我。说真的,第一次和人类对话真的挺有趣的,难怪你以前那么喜欢和人说话。要是你也能看到我该多好,不过要真是这样,你大概会希望自己能清净一会吧。” 少女的声音充满了温柔与愉快的情绪。虽然很想再给她点时间,不过临近晚上的寒冷天气还是让白乐天不得不选择尽快回到温暖的火堆旁取暖。转身敲响数次墙壁在确认少女没有在说话后白乐天这才走了回去。 “老先生情况还好吗?” “嗯,睡得很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已经很久没看到他安心睡成这样了。” “那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这还能煮点粥,等他醒来应该会觉得饿。” “抱歉啦,让你这么照顾他,之后他一定会努力偿还的,只是还请劝他不要太拼命了。” 满含歉意的少女尽管也很感谢白乐天,但仍然在担心老艺人的性格会让他太急于做事而不顾身体。 “我会劝老先生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他不要有任何负担。” “谢谢。” 向着傀儡少女微微点点头,白乐天开始检查起自己放在火堆旁的食物,并且为了能让老艺人不至于醒来没有吃的而进行准备。 “对了,关于你的身份我有想到一种可能,以目前有的情况来看你可能是一位眷灵。” “眷灵?” “嗯,一种通过长期吸收了他人的思念、意识而生成的算是另类的妖或者说是灵。按照你的情况看,那位让你生成的人最有可能的也就是老先生了。” “这样啊,那肯定就是他不会错的,毕竟从我‘醒来’就一直在他身边,而且还是他亲手将我做出来的。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是个眷灵感觉这样也挺不错。听到了吗?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哦。” 少女开心的向身旁仍然昏迷的老艺人说着自己或许是眷灵的事,听着她的声音白乐天没有转过头,周围只剩下火堆噼啪作响的声音。 将手上的食物简单处理之后抬头看向外面,白乐天并没有把嘴里的话说完,关于眷灵或许真的没有名字给人的感觉那么美好,不管是对老艺人还是对傀儡少女。 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还是飘下了雪,而不久前天空中还仅存的最后一点光亮也走完了它的路,迎来了真正的黑夜。一边担心这深夜的天气,另一边白乐天也在不时看向那边的老艺人和在他身边的傀儡少女。 正文 在同归之前两人的殊途无法改变 雪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透过木屋的残垣断壁可以看到外面堆叠起来的厚厚一层白色。 不久前老艺人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不过由于才醒没多久,再加上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因此只能靠坐在位置上。在火堆绯红色火光的映衬下,老艺人的面色红润的并不自然。 “老先生来吃点东西吧。” 端着刚热好的粥走过去,由于没有什么准备,白乐天只能用自己背包中那个用来放置某些药品的木碗来盛粥。原本默默坐在那里的老艺人在看到白乐天过来后一脸歉意的看向这边,双手撑在地上想要撑起身子站起来。见状白乐天连忙将手中的粥放下扶着老艺人重新坐下。 “又给您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我只是恰好路过看到,既然我们有这样的缘分自然应当帮您。” 尽管让他不要在意,但老艺人还是用满含歉意的姿态双手接过米粥。他的动作看上去仍然有些吃力,好在进食过程看起来没有太大的问题这可以让人安心一些,而且那些乌青在融水草的作用下也得到了缓解。 “您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那个……您放心,钱我这还有点,要是不够等赚到会立刻给您补上。” “关于钱的事您不用放在心上,这不过是些在森林里能采集到的东西用不着钱。只是我觉得您还是有必须去看一下医生,我毕竟不是行医的人,如果真的伤到筋骨那还需要好好治疗一下才行。” 注意到白乐天看向自己的视线,老人摇着头朴实的咧嘴笑起来。 “没事的。您看就是点淤青,什么事都没有。年纪大了,皮糙,这点东西过段时间自己就会好的,不碍事。”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要紧,老艺人在手臂乌青的地方来回搓着,然而当手碰到一处颜色很深的乌青时他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但很快他又用咧起的嘴对白乐天憨憨的笑起来。 “您看,真没什么事。” 看着老艺人扭动着胳膊,白乐天转过身从自己包中取出一个油纸包。 “这个您收下。” “这……我怎么能再收您的东西。” “不是什么贵重物,您收下吧。每天几片就可以,用之前先放水里浸泡一下,等它恢复水分后揉碎将挤出的青汁涂抹在乌青处能起到一定的恢复效果。” “……谢谢。” 在白乐天的坚持下老艺人还是将剩余的融水草收了下来。低下头看了眼握在手中的油纸包客气点着头,随后将油纸包重新叠好放在身旁。 “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就尽快到下个地方吧,毕竟快过年了,总会有一两个大户人家要找人唱戏。” 老艺人平静的挤出笑脸,视线看向身旁的傀儡少女,轻轻弹去粘在傀儡少女衣角的碳灰。 “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么赶路怕是会吃不消的。” 看着想要劝阻自己的白乐天,老艺人微微摆着手。 “不打紧,我这都已经习惯了。再说我现在是一个人,要是慢了就真没什么人找我这个老头子唱戏了,赶紧点还有机会拿到一两个活儿。” 老艺人习以为常的笑着,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显得越发清晰可见。有些暗淡的眼神在褪去黑色的头发映衬下让他显得更加苍老。看着他缓缓将粥送入口中,白乐天不再劝说什么。 面前燃烧的火堆中不时有火苗向外跳跃,谁都不再说什么就这样安静的结束了晚餐时间。晚些才吃完粥的老艺人拿起了自己用过的小碗起身准备用周围的雪将其清洗干净,注意到老艺人动作的白乐天连忙起身来到他面前。 “您放那我来收拾就行。” “没事,您已经做了这些吃的,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心里过不去。再说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这点小事就当是活动活动身体,总是不动也不好。” 说着话老艺人就蹲下了身,拾起地上的积雪开始擦碗。 “我啊,年轻的时候总想过一种生活,就是那种可以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就休息的生活。结果到现在大半辈子过去了,现在反倒是总想做点什么。” 缓缓站起身将擦干净的碗递还给白乐天,手有些泛红的老艺人坐回火堆旁边在将手暖和一些后才开始为傀儡少女整理起看上去并不算凌乱的头发。 傀儡少女似乎也很享受老艺人帮自己整理头发的过程,在这期间一直可以听到她哼着轻快的曲调。即使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有什么变化白乐天也能想象出此刻坐在老艺人身上的她一定是眯着眼睛弯着嘴角。 “老先生您每天都要这么打理吗?我看她状态还可以啊。” “哎,这都是以前养成的习惯。现在时间久了,要是哪天没有帮她打理一下就会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心里空牢牢的。” 说完话老艺人又借着火堆的光开始一丝不苟的整理起傀儡少女衣服上的小皱褶,与老艺人外表给人的感觉不同,他的每个动作看上去都十分的轻柔像是生怕会弄破一般。 “您是怎么会开始干这一行的?据我所知这一行基本上都是从很小时候便开始的。” 说话期间白乐天坐到了老艺人的对面,在坐下前将放在火堆旁加热的水递给老艺人,为了能让喝起来觉得更舒服些还特意在里面加入了几朵微甜的黄色小木犀花。 把傀儡少女放在腿上,老艺人双手接过尚有些烫的水杯向着冒热气的水面轻轻吹气,抿过一口后抬起了头。 “说起来也算是机缘巧合。小时候家里大人喜欢听戏,每每村里来了戏班我都会被他们带着到村头一起去听戏。开始完全不懂舞台上面是在干什么,不过时间久了我也喜欢跟着过去,其实那时候还是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那个地方人多、热闹特别好玩。六岁那年农忙结束的时候村子里惯例又请了个戏班子。那个戏班子里刚巧有这么一位表演傀儡戏的老艺人,那是我第一次看傀儡戏。您相信世界上有妖怪的存在吗?” “……”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那时我真的信了,当天就像是家里老人说的着了魔一样,眼睛没办法从台上那个傀儡身上移开。因为那天之前从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如此表演,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起的鸡皮疙瘩。” 提到这里,老艺人脸上的表情越发舒展,原本有些无光的眼神也突然充满了孩提般的光彩。他的笑似乎是会感染,白乐天察觉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他的说明不自觉的向上扬起来。 “从那时起您就对傀儡戏产生了兴趣?” “算是吧。不过虽说是有了点兴趣,但一个普通小孩别说那些讲究的唱段和手法,就连制作一个简单的傀儡都不会做。所以那个时候就抱着一种好玩的心态去找那个傀儡师傅。他们在村子里也就表演几天,大概是我去的次数太多了,再加上年龄又小,结果在他们离开前那个傀儡师傅就送了我一把小刻刀和一个小木偶当礼物。” 老艺人停下来转身开始从放在自己身后的行李中翻找起来,没过多久他便从包中取出一把包好的小刻刀。 “就是这把,虽说已经不怎么会去用了,不过我还是把它放在身上姑且当个纪念也好。总觉有它在就不会忘了从那时候的自己。” 接过老艺人递来的刻刀,刀柄因为长期使用已经出现不小的磨损的痕迹,然而刻刀本身仍旧保存的相当不错。转动着手中的刻刀白乐天可以隐隐看到刀尾刻着什么,但因为使用的时间太久痕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根本无法辨识。 既然无法看清,白乐天也就不在过多在意,将小刻刀还给老艺人。重新将小刀包好,老艺人再次看向白乐天。 “戏班子走后我和家里人说自己想要学傀儡戏,不过毕竟年龄小,大人们也就没太当回事。在他们看来也就是一个孩子被新奇的东西吸引过段时间就会喜欢其他东西,所以也就像是开玩笑一样的同意了。” 老艺人停下来喝了口水,手轻轻抚过身旁傀儡少女的头发。而这个时候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白乐天身旁那个装满酒的酒囊。察觉到老艺人的目光,白乐天将酒囊拿到身前。 “您要喝一点吗?如果只是一点的话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喂!我才刚说过他喝那个东西会变得很奇怪吧,所以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现在喝,听到没!” “……” “说话呀,就算想让他喝酒也要等他身体好了呀!” 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傀儡少女此时开始对着白乐天不满的抱怨起来,不过白乐天还是决定暂时当作没有听到。 当然如果喝酒会有影响的话自己肯定也不会让老艺人喝的,毕竟这要是出点什么差池自己也会觉得不安,更别提还有傀儡少女的存在。尽管并非所有异世之物都会对人有危害,但终归他们与此世不同。 把酒囊递过去,老艺人看着酒囊却没有立刻伸手接过去。注意到他眼神的犹豫,白乐天笑着将酒囊放到更靠近他的地方。 “我一个人喝酒未免有些枯燥,您小酌一番权当是个陪同。” 看着白乐天的眼睛,老艺人这才点头拿起了面前的酒囊。仰头小心翼翼的将酒倒入口中,随即眯起眼睛轻轻舒了口气。 “干嘛给他喝,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你知道的啊,哟啊是他出点事怎么办。” 傀儡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比之前还要生气,甚至已经能想象出她双臂抱在身前撅起嘴怒视自己的样子。只是现在白乐天也没办法当着老艺人的面开口和她说些什么,只能先任由她在那抱怨。 “谢谢您。” 接过老艺人双手递回的酒囊,虽说是自己说少喝点,但接回来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里面有任何变化还是让白乐天有些吃惊。不过就算这样,坐在面前的老艺人还是露出一副担心自己是否喝的太多的表情。 “您现在身体刚恢复,下次有机会的话再跟您好好的喝一次。这种天气如果能坐在暖和的房间里喝酒就在好不过了。” “确实是个适合喝酒的天气。” 与老艺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从屋顶破漏处飘下的雪。在风的吹拂下旋转飘扬下落的雪宛若不愿分离的情人,为了尽可能多的在空中停留哪怕片刻而翩然起舞。纷繁于天的雪轻盈迷人却终归还是归于地面。 正当白乐天准备回头,耳边就传来老艺人清亮的唱腔。那是一曲流存很久的离别曲,而且自己几日前在村中借宿梦中那个小男孩唱的也正是这出戏。只不过小男孩稚嫩的唱功自然无法与老艺人相提并论,随着老艺人的清唱再看这些不停飘落的雪,离别之情似乎变得更甚。 放松下来的白乐天拿起酒囊听着老艺人如倾诉般的吟唱,无言的望着根本看不清的前方。 一曲唱罢,白乐天放下酒囊毫不吝啬的为老艺人拍手,而他只是连连摆手。 “献丑了,看着这些就想起了这段,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哪里的话,能在这种时候听上您唱一曲,而手边又恰好有酒,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您觉得喜欢就好。” “老先生您对这出戏的理解比我曾听过的都要深刻,想必这也是常年累积的结果。” “真是过奖了……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我还很小,当时我学的第一出戏就是这个,不过说是学其实就是自己瞎唱瞎练。那年也就6、7岁,一个6、7岁的孩子唱这种戏自然只是依葫画瓢模仿个大概,根本没办法理解里面的东西,没办法理解自然也就没办法唱出那些情绪。不过就算这样还是得到了当时来村里的傀儡艺人夸奖。那天可把我高兴坏了,平常总是偷偷练习的我第一次拿着个不成形的傀儡表演给家里大人看。” 老艺人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或许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害羞他拿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如饮酒般小酌一口。温热的清水入喉,目光在火堆上停留片刻,这才重新看向白乐天。 “自那之后我也就越发着迷傀儡戏,每天只要有时间就拿着自己做的一个简单的小木偶偷偷到附近山上练习。只是时间久了自己唱功是好了可原先那个傀儡也变得没办法再满足自己练习的需求。” “所以在那之后您做出了现在这个傀儡吗?” “嗯,两年时间,原本没想过自己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尽管也确实想着要做好,但那时候也没人能教,只能靠着自己之前积累下的一点经验不停的试,到最后都记不清为了弄到足够重做的木料跟着上山的那些大人们去了多少次。有一次自己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的木料就去求那些上山的大人们帮忙,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家里大人知道了,当天被狠狠的骂了一顿,那些好不容易做好的部件也差点被扔掉。” 感慨过去的同时老艺人将视线落在被自己放在身旁的傀儡少女身上。 “最后跟家里人各种保证才将所有的东西保存下来,只不过在那之后每天只能是等农活都结束了才有一点时间可以做。后来为了能在天黑之后也可以继续做还偷偷瞒着家人买了蜡烛。” 老艺人拿起身旁的傀儡少女,目光柔和的看着她。此时的傀儡少女或许是联想到了老人当时可能出现的模样轻声笑了起来,只不过与她近在咫尺的老艺人却不知道自己的话让傀儡少女变得如此开心。 “老先生您出来表演应该也很多年了吧。” “从离开村子那天算……差不多四十个年头了。一开始自己的想法也简单,就是想着能到处跑跑,不用被拘束在村子里过一辈子只能砍柴种地的生活。结果谁知道这一走就走遍了自己之前想没都没敢想过的地方,如果村子里还有人记得我大概也会被吓一跳吧。” 老艺人话音刚落,傀儡少女就呵呵笑出了声。 “要是哪天真有办法让他见到我才会吓一跳吧,毕竟那些经历过的事情我是一件不落都记得,知道的秘密不要太多了。” 少女连她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尽管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才能让老艺人看到,但从她的声音中你感受不到她有任何失落,就像她的那个愿望总有那么一天是可以实现的。 “老先生既然您已经出来这么多年,凭您的技艺要是到了皇城那绝对能成名角,说不得还会有自己的班子。” “皇城也去过,只是年轻的时候精力足,赚钱比现在容易不少。那时候总想着反正钱来的容易,成不成角都无所谓。所以当时有了钱就想继续跑下去看看,在一个地方呆不长久。” “他那时候就是想玩而已,每次赚了钱就出发,花钱也大手大脚,一点计划都没有,哪有心思成什么角儿。” 对于老艺人的解释傀儡少女倒是相当不留情面。听着面前这一人一傀儡成形却又不成形的互动,白乐天低下头嘴角不自觉的想要向上扬起。只是这似乎让老艺人产生了误解,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起头。 “让您见笑了。现在想想年轻的时候如果真能成了角现在应该过得会舒服不少,她也不用跟着我受罪。不瞒您说,年轻的时候曾经还真有机会进那‘四大班’。” “‘四大班’都有来找您!这还真是了不得,我可听说想进‘四大班’可是难于登天,能被邀请加入更是难上加难。” “毕竟他们的水准太高了不可能随便让人就进的。事实上当时他们来找我的时候心里真的是又惊又喜,一晚上没敢睡觉。” 被老艺人一副轻松姿态说出的事实的样子吓到,白乐天瞪大了眼睛。而这让看到白乐天反应的老艺人笑了起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其实就算真的让我有机会重新回去选择,我想自己大概还是会作出和现在一样的选择。毕竟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该说是固执或是懒吧。不过如果可以给我个伴就好了,现在年纪大了,一个人久了总觉得比年轻时候累不少。” “我偶尔也是这样,不过我觉得您这一路走来并不孤单。不知您是否相信世间万物皆有生命这句话,我一直是相信的,所以我想她也是如此,一直明白您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并且在用她的方式陪着您。” “也是啊。其实我也早把它当作自己的家人,算起来她应该可以当做是我的‘女儿’了。” 看着怀中的傀儡少女,老艺人轻声重复着万物皆有生命。此时的傀儡少又一次开心的笑了起来。 “真是的,哪有会让女儿担心成这样的父亲,至少这一路过来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出现。” 傀儡少女的话老艺人自然是听不到,不过这对他们而言早已不是问题,毕竟在他们心里已经有了无法抹去的羁绊。 火堆中燃烧的破木板还在传出“噼啪”的声音,除此之外四周便只剩偶尔出现的风声。或许是眼前景象彻底勾起了老艺人的回忆,他开始讲起自己露宿野外时的事情。 从最开始一个人露宿荒野时的兴奋又不知所措,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从遇到野兽紧张到不敢入睡到有时睡到半夜突然下起暴雨而慌张躲雨。有时一个人独饮,有时遇到其他人就一同喝酒畅聊。原本在白乐天印象中已经没有太多趣味的露宿在老艺人口中变得充满新喜乐趣。 一边听着老艺人的讲述白乐天一边再次加入的木条让火堆旺盛,而随着火堆的再次旺盛老艺人的话匣子更是彻底打开,他口中的故事也从露宿逐渐扩展到在其他城镇遇见的人、事以及自己的表演。 每每诉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老艺人挂在脸上的笑就不会褪下。对他而言每件事都是自己这一路上值得记住,都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只不过老艺人不知道的是很多时候傀儡少女都会在他说完那些趣事后毫不留情的说出被他忽略掉的部分。多亏如此白乐天才发现老艺人年轻时与现在差别近乎是判若两人。 听着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在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说着那些平常却又不那么平常的故事,有趣的场景让白乐天总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您也觉得很有趣吧。出来时间久了,有时候走在路上我甚至觉得自己期待的不是到下一个地方表演能赚到多少钱,而是接下来自己还会遇到些什么。只可惜现在老了,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我再给您唱一段吧,刚好想到很久没唱的一曲。” 轻轻叹了口气老艺人再次拿起傀儡少女,站起身伴着风声和周围的落雪他唱起一出傀儡戏中也少有的极其轻快的曲段,而直到老艺人唱到一半的时候白乐天才完全想起这段正是自己前不久梦中听到的那段。 傀儡少女在火堆映衬下悠然起舞,犹如身后飞雪般轻盈的白纱长裙在眼前飘动,那本是略带神伤的面容此刻随着曲调似乎正发生着变化。配合着这曲宛如活泼少女诉说悄悄话的词,自己内心也悄然愉悦起来。 与自己熟悉的曲段相比这曲结束的尤为快,似乎只是转瞬间便已然落幕。看着正与老艺人一同谢幕的傀儡少女,犹如一场明朗如春日时光般的梦至此醒来。 “真是曲好词,看来我还是听的太少,竟然有如此作品没有听过。” 无法说出这是自己在关于老艺人的梦中听过的戏,白乐天只能当做是第一次听到的样子。好在老艺人没能看出来,他只是笑着轻轻摇摇头。 “您能喜欢就好,不怕笑话,这首词是我年轻的时候任凭性子写出来的已经很久没唱过了,刚才开唱前还有点担心会唱差了。” “老先生您应该把这出戏多表演表演,这出戏今后也肯定能成为一曲流传不灭的经典。” “哪有那么厉害,只是年少的时候血气方刚什么也不在乎,什么都敢写。记得那天刚好喝了点酒,在梦里隐约听到有人在和我说话,当时自己还是迷迷糊糊的就从床上爬起来乘着还没完全散去的酒劲一边回忆那个梦一边就写下这些。” “您太谦虚了,我真的觉得不错。不管是词还是唱腔都恰到好处,让人过耳难忘。” 听到白乐天的话老艺人略显不好意思的摇着头。 “无名小曲也就够个自娱自乐,和那些名段比起来还差很远。” 笑着带过关于那段戏的谈论,老艺人重新讲起自己在路途中的或有趣或怀念的见闻。 呆在一旁的傀儡少女会找准时机时不时加进两人的对话说上那么几句,尽管知道此时此刻并不会有人理会自己,但她还是固执的以自己的方式加入对话,说到开心的地方偶尔还会因为老艺人的话小小抱怨一番。 夜色渐深,老艺人看上去仍然意犹未尽,只是在连打数个哈欠后他最终还是无法敌过自身的困倦,在与白乐天道过晚安后回到最初的位置睡了下去,没过多久安稳的鼾声便传了出来。 “你不去休息吗?” “再过一会吧,这还有点酒,睡前安静的坐一会儿也挺好。” 目光从外面飞雪上收回,转过头看向被老艺人放在身旁的傀儡少女,白乐天轻轻晃了晃握在手中的酒囊。 “你呢,老先生已经睡了,你不去休息吗?”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休息,现在就陪你聊会好了,顺便好好谈谈你刚才让他喝酒的事情。” “听起来我应该是没有拒绝的权利对吧?” “你可以不理我不是吗。” 听到傀儡少女故作无所谓的话,白乐天略显无奈的耸耸肩,在这之后便是她没有丝毫停顿的抱怨,并且完全感受不到她有停下的打算。 “老先生听不到你的声音说不定对他来说也没那么糟糕。” “……” 傀儡少女无法停下来的话让白乐天差点再次厌恶起自己这种异于常人的体质,好在当她在听到白乐天略带调侃的话时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太多了。尽管不乐意,但还是老实的闭上了嘴。 “稍微喝点酒能让老先生放松点,你也看到了吧,刚刚老先生不是特别自然的说了很多吗?” “这倒是。” 少女的声音还是有些不满,不过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让白乐天笑了出来。 “行了,我也该去睡了,早上醒来说不定雪就停了。你也要休息的对吧。” “嗯……不再说一会?你刚才还说睡前要坐一会喝点酒不是吗?” “人类的话是很奇妙的,这个‘一会’啊可长可短全凭说者自己定义。” “还真是不讲理的话。” “道理讲着讲着就有了。” 不再理会傀儡少女的反应,白乐天起身往火堆中添加了些木板,确保火堆在入睡后不会轻易熄灭后回到位置上自顾自的躺了下去。 本以为会听到傀儡少女在耳边继续抱怨几句,结果传入耳中的是她用自己的声音轻声哼唱出的一曲从没听过的悠扬曲调。 “或许这曲也是老先生自己创作的?” 听到曲调的白乐天睁开了眼睛,重新转过头看向傀儡少女。躺在老艺人身旁的她在火光的映衬下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纱。没有表情变化的少女此时此刻借助着外部的光影似乎变化了面容,或许老艺人看到这一幕会更加开心,只是熟睡中的他就如过去的众多夜晚一样,对于这般不一样的少女全然不知。 “嗯。很早以前的事了,比你先前听他唱的那曲出来的还要早。他在还年轻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只要有机会就要找个地方开始创作自己的戏,有时候为了几句词或是一段曲他可以一夜不睡反反复复的调整。有一次他在路上突然就想起一段词,结果由于想的太认真差点掉到河里。” 少女轻声笑了起来,对她而言充满回忆的过去仍然历历在目如同昨日。 “老先生创作了很多新的戏吗?” “嗯,很多,多到足足写满了……嗯——加起来有他手臂这么厚的册子。只是可惜那些东西之前由于来不及拿走全都丢在了一个渡口。” “是在几年前吗?” “我不太清楚时间,不过应该是吧。反正当时周围人看上去都挺慌乱,而且那段时间我们过的也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从那时起生活就不再像以前那样。” 傀儡少女的话让白乐天很容易就想到几年前才结束的那场几乎可能会摧毁整个国家的内战,看着她和依然睡在那里的老艺人的身影,白乐天只能是轻轻叹口气。 “老先生很少表演自己创造的戏吗?与他接触的这段时间除了今天几乎没有听他有唱过这些创作出的作品。” 不想在睡前被这些疑惑所困扰,白乐天看着傀儡少女重新谈论起老艺人的创作上。 “也不是,一开始只要有机会他也会去唱,甚至有时候被人叫去表演时为了能唱这些自己创作的戏他还会提出少收点钱也没关系。” “既然有唱过,按照老先生的技艺这些戏应该会被传出来才对,可……” “表演的时候看下面反应确实是很不错,甚至表演结束还会有人特地过来赞美几句,只不过啊更多的人还是喜欢那些名家所作的戏,过来称赞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顺带罢了。” 说到这里少女停了一下,白乐天能听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这之后少女再次开口。 “那时候他也是傻,每次自己的创作被那些夸上一两句他就能开心一天。每次表演完我都会听他不停说着今天这首怎么怎么被人喜欢,自己的创作正被人所接受。直到又一次我们又回到曾经表演过的地方,而且还是被同一家人找到。他特别高兴的准备了一个新的作品……” “没能唱是吗?” 少女小声哼了一下。 “是啊,那家人先是笑着说他厉害,之后却说家里的长者已近点了几首更经典的作品。那时候他虽然有点失落但还是理解了,只不过从那之后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次,再次请他表演的人中也只有个别会同意让他再次表演新戏。后来他渐渐也就不写了,表演也少了,直到那些册子丢了后他也再没唱过。” 少女的话让白乐天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苦笑,倒不是世人对于任何新作都失去了兴趣,如果是那些名家创作或许名角表演依旧能传播的很快,只是除此之外的人很难有这样的能力。 不知道老艺人是否也梦想过回到那个盛世时光,若是那个盛世仍能延续,老艺人就算依旧选择现在这样的生活方式也绝不会沦落到这般。 “老先生创作的作品你都会唱?” “那是当然,他的每次创作我可是都陪在旁边,而且每次表演也都是我,听了一遍又一遍,那些词曲早就是想忘也忘不掉了。” “所以你才会去唱吗?” “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这些词曲不算差,而且这些他已经不再会去表演的词曲确确实实是那些过往没办法抹去的记忆不是吗。我到现在都还能想起他每每创作出满意作品时脸色的表情,就这样让这些作品消失我觉得太可惜了。” 傀儡少女的声音听上去确实能感受到她的惋惜,火光摇曳,恍惚间白乐天似乎看到傀儡少女的手轻轻拂过了老艺人。 “我想这些事总要有人记着才行不是嘛。你们人总有一天会死去,但我还是希望至少在他不在存于世的时候还能有他存在过的证据一直留存着,而不是只有我默默地记着他。” “就算其他人听不到?” “唱下去总会有人听到的,你不就听到了嘛,这样就已经有一个人了。” “问题是像我这样的人终究只是少数的存在。” “只要有了不是就同样有了变多的可能吗?他以前偶尔也会说就算只有一个那也就有了一个希望,有了希望才能有更多的期待。” “希望和期待吗?” 白乐天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对着天花板重复出傀儡少女的话,而傀儡少女再次唱起一首自己从没听过的曲,正适合这样夜晚的轻柔曲子在耳边幽幽环绕让白乐天逐渐想要闭上眼睛。 “对了,他的身体情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在白乐天意识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之际傀儡少女停了下来,一时间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中的声音让白乐天有些愣神,直到她再次重复刚才的话才反应过来。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嘛,既然之前醒来的时候没什么大问题,我想之后也只要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慢慢恢复就好。” “不会这么顺利对吗?你应该也知道我可以感受到他的状态。” 面对傀儡少女提出的疑惑,白乐天迟迟没有说话。事实上从推测出她应该是眷灵的那刻开始白乐天就认为她清楚知道老艺人的身体状况,毕竟这就是眷灵和其宿主无法改变的命运,出发其中一方彻底消失。 叹着气白乐天坐起了身。 “你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他没办法彻底好起来是吗?就算之前他在不断的衰弱,但他也没什么事。可这次即便你给他治疗过了他的衰弱速度仍旧比以往来的要严重。” “……” 听着傀儡少女的追问白乐天又一次将肺中的空气全部吐了出去,直视着不远处面前的傀儡少女,片刻后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开了口。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有时候会比做好的准备还要不一样。” “我要知道。不对,是我必须知道。” 傀儡少女坚定的语气让白乐天最终点了点头,况且自己也一直在纠结究竟该如何向两人说明情况,特别是老艺人,他是必须要知情的人,毕竟这是事关他生命的事情。 “不出意外老先生会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你是说他会康复?” 对于少女的话,白乐天苦笑着摇摇头。 “我只是说他会恢复到和原先一样的状态,衰弱本身是无法避免的。只要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弱都是正常现象。不过你也清楚老先生的衰弱情况不仅于此,当然,虽说不至于那么急速,但比正常人要快是毋庸置疑的。” 稍微停顿片刻,白乐天抬起手指向傀儡少女。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就是你。” 为了将剩下的话能顺利说出口白乐天深深吸了口气。 “我先前已经告诉你了眷灵形成的原因。确实,眷灵的生成并不会对创造它的人造成太大伤害,但眷灵想要持续存活于世就需要有人不断从自己的生命中分给眷灵一部分。” “也就是说……” “嗯,一直在为你提供生命的人就是老先生。” “是我一直在夺走他的生命。” “你先别这么激动,相信我,老先生暂时不会有任何问题。” 安慰着傀儡少女,白乐天略微清了清嗓子。只可惜不管自己怎么说,此时的傀儡少女都已经听不进去没办法安定下来。 担心她会发生什么而将老艺人吵醒,白乐天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将少女从老艺人身边拿走了。 “先听我说,正常情况下眷灵所需要获取的生命力并不会严重到会威胁制作者生命的情况,就我所知即便是制作者与眷灵共度超过50年也不过只需付出最多2年的寿命,只是这次老先生因为常年奔波在外身体状况本就不算太理想,再加上出在这么一遭事,换做年轻人都要缓一阵子更别提是这个年龄下的老先生,对于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可你不是给他喝了药吗?既然那个药都可以救他的命,不能再给他喝点让他更快的恢复吗?” “那可不是什么万能药。” 叹着气白乐天从背包中取出一小瓶先前喂老艺人喝下的药水,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傀儡少女随后当着她的面将一滴药水直接滴在地上。当药水融入地面,渗入药水的地方很快便生长出绿色的嫩芽,只可惜天气太冷让这株嫩芽没办法生长下去。 不再去注意地上刚长出的这株嫩芽,白乐天重新看向傀儡少女,对着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那瓶散发微弱荧光药水。 “这个并不是人类世界的药,尽管人类从很早之前就有在使用它的记录,方士们一般管它叫‘光酒’。当然,它不是真的酒而是隔开活人与彼岸的光河水。光河可以让世间万物得到滋养,同样也可以让万物的生命得到恢复,但是它终归不是人类该有的东西,那么几滴能救命,但再加几滴就会要人命。” 白乐天没有说下去,其实要人命的说法并不准确,只不过觉得傀儡少女已经可以认识到光酒的严重性因此决定不再多说什么。 “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 傀儡少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只不过对于她的问题,白乐天有些遗憾的点点头。 “……这么说或许不合适,但你也知道老先生已经五十多岁,现在只能是多注意身体,减少其他方面可能带来的损害也就可以了。” “你认为他还能活多长时间?” “那个……你知道人的寿命并不是完全取决于这些事,有很多事情都可能左右人的寿命,就像……” “如果只考虑这件事呢?” 少女打断了白乐天的解释,她严肃起来的语气让白乐天感觉像是被人突然堵住了嘴。 “……也许是1、2年,也许是10年,这一切都要看老先生的身体状况以及今后你从他那里夺取生命力的速度。只是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夺取老先生生命力这件事情只可能增加。” “这样啊……” 少女的声音有些低,听上去很落寞。白乐天不是没想过是不是应该对她稍微隐瞒一些,但看着她和老艺人在一起的身影,又觉得无法隐瞒还是应该全部说出来才行。 “如果我消失了呢?既然他是因为我的存在才会变得如此,是不是只要我不在了他就能顺利的好起来,之后也不再会有这方面的担心?” 傀儡少女的话让白乐天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虽然自己有想过这种事情,但当真听到由傀儡少女自己问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我说的没有问题对吧?” “嗯……正常情况下确实是这样没错。作为吸收源头的你不在老先生的恢复情况确实会顺利,并且今后也只会按照人类正常衰老继续下去,但已经被夺走的生命没办法恢复。 “这也比现在这样要好吧。” “问题是这都是理想状况下才能实现。老先生年龄已经不小了,就算你现在消失了会不会真的什么问题也没有还不好说。而且你真的打算从他身边消失?你们相处的时间对他来说应该也很重要,这样的你消失了对他来说也不能轻易接受吧。” “嗯——” 注意到傀儡少女声音中出现些许由于,白乐天急忙说了下去。 “以眷灵的情况我先前也说过,至今为止会因眷灵而导致自己生命力被汲取到威胁生命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谁也无法确定即便你消失了老先生还会不会受到什么后续影响,万一还是发生了和之前一样也说不定。所以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尽管对白乐天而言傀儡少女所说的方法或许算得上目前最现实也是最有效的,毕竟就像刚才告诉傀儡少女的那样,老艺人年龄大了,谁也不能保证在经历过这次严重伤病后会发生什么,当然这就包括了严重的恶化。但自己也说过她的存在对老艺人的意义可能远比想象中更重要,既然如此白乐天实在不敢直接说什么她消失是最好之类的话。 傀儡少女对于白乐天的话选择了默不作声,由于无法看到她的表情,白乐天只能将她拿在手中安静的等着。片刻后少女重新发出了声音。 “我知道了,能把我放回他旁边吗?我也该休息了。” “嗯,当然没问题。你现在也不用太担心,等明天醒来再检查一下老先生身体再说。” 轻轻将傀儡少女重新放回老艺人旁边,确认没有惊醒老艺人后白乐天仰面躺回火堆旁边的位置上。虽说是想要休息的时间,但傀儡少女和白乐天一样一时间都还没办法入眠,躺在老艺人旁边的她对着无法听见自己声音的老艺人轻声耳语起来。 “还是和以前一样,睡着就很难醒呢,我的手都已经在摸你的头发咯,感觉到了吗?听你先前说再过一段时间又是一年过去,这么说来你应该又老了一岁。” 少女说着话用手轻轻摸过老艺人满头的银色发丝,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老艺人动了动头。他的动作也让傀儡少女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记得有天晚上你也是喝了酒,而且是喝了很多,回到旅店坐在床上一直和我说着家乡,那里应该也是我诞生的地方,对我来说也能称为家乡吗?有些遗憾的是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你带我在外面了,对于那里我没有任何的记忆……” 听到少女与老艺人轻声的耳语,躺在他们附近的白乐天不知为何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已经睡着了,就仿佛只要自己一动就会打扰到少女的倾诉一般。 闭眼将身体转向另一面,白乐天尽可能让自己不去在意傀儡少女单方面的诉说,只是地方就这么大,不过怎么不去在意总会有那么一两句传入耳中,点点滴滴都是她与老艺人之间的回忆,少女不停说着可爱的抱怨,只可惜没有能回应她的人。 “你睡着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还有点事向再问一下可以吗?” 听出是在对自己说话白乐天转过了身,睁开眼视线正巧落在傀儡少女身上。 “只要还活着就一直会有希望对吧?” “嗯?” 不懂她在说什么,白乐天坐起身稍稍歪着头,不过少女似乎也没有再次重复的打算,自顾自的开始说起老艺人。 “他从离开家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不知道之前他为什么没有回去过,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挂念那里,记得他有说过等走遍这个国家就回家,如今距离那个目标也已经很近了,漂泊了这么久,他总算要回去了。” 傀儡少女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回去后应该已经没多少人认识你了吧,不过就算这样是不是也比孤独在外好呢?放心吧,我可是一直陪着你的。” 说完话白乐天惊讶的发现傀儡少女的胳膊竟然动了起来,她抬起纤细的手臂正用那小巧的手轻抚过老艺人的脸,因为这明显的触碰让老艺人忍不住用手轻轻挠了挠被她碰到的地方。 “先说好,就算你现在记忆力再怎么不好也不能忘了我,也不能再随随便便的对待自己,不然我可真的会生气的。” 这一次白乐天亲眼看到傀儡少女用手戳了戳老艺人的脸,而后看到老艺人反应的她轻声笑了出来。 “他的事情还请麻烦你了,陪他走到现在对我来说真的很有意思,不过现在也是时候告别了,总不能让他带着伤病回去……没能陪你一直走到最后就算是我的错吧,再见啦。” 少女的话听上去很轻松,但话音落下本应在老艺人旁边的她便挣脱了先前老艺人意外压在她身上的手臂。离开老艺人身边对他笑着摆摆手,傀儡少女如同飞一边冲过来。 在她动起来时白乐天就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而此时看到傀儡少女的样子白乐天匆忙爬起身,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傀儡少女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能量只是一个瞬间傀儡少女便冲进了熊熊燃烧着的火堆中。 此时或许是被傀儡少女先前移动手臂的动作所弄醒,老艺人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注意到傀儡少女正要进入火堆,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向火堆这边冲过去,由于起身太猛还险些摔倒在地。 “危险,不能过去。” “放开我,放开我。她在里面,她在里面!” 注意到从旁边冲过来试图伸手进火堆的老艺人,白乐天连忙伸手将他拉住,可老艺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不停伸手向前。这个时候火堆突然便得异常旺盛,火热的温度随着气流不停飞向两人。 “让我把她取出来,让我把她取出来!她会烧坏的!” 老艺人看着近在咫尺的火堆以及依旧在燃烧的傀儡少女近乎哀求着想让白乐天放开自己,而在片刻之后老艺人的哀求演变成了愤怒,但不管他如何反应白乐天始终没有放手。 “火堆现在太危险,您在这,我去帮您把她取出来。” 说完白乐天就准备向前走,而就在这个时候火堆中传来一声东西爆裂的声音。声音过后那个在梦中见过的有着傀儡少女同样模样的姑娘在火堆中显现出来。 “你是……” 听到身后的声音,白乐天转过头看到老艺人吃惊的走到了自己身旁,看着显现的傀儡少女面容有些恍惚。 “你终于能见到我了,这么看着我该不会是吓到了吧。” 少女的轻快的笑着,如果只是听她的声音会让人忘记她此刻的状态。在火光映衬下面容泛红的老艺人面容也柔和下来,默默的摇了摇头。 “跟你走了这么久,我们这样应该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难得见面不是应该笑着嘛。” 显现在火中的傀儡少女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一直让嘴角上扬,看着她的老艺人身体慢慢向前移动,眼见老艺人与火堆的距离越来越近,火中的傀儡少女对他笑着摇摇头。 “你可不能过来哦,这里很热,你会被烫伤的。不用这样的,其实这一路上我已经用这双手无数次触碰过你,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也都记得,这些之前可都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显现在火中的少女她的眼睛似乎也在因为自己这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而在笑着,站在旁边的老艺人看着她流着泪笑着点点头。这个时候傀儡少女的身姿开始变淡,注意到自己身体变化的少女微笑着正襟对着老艺人跪下了身。 “看来是时间不够了,明明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谢谢你将我做出来,并且给予我生命让我有机会看到这个有你在的世界,有机会和你一同走过、经历过这么多。很抱歉我真的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今生至此无以回报,如若来世有缘再遇小女愿付一生。” 少女深深的俯下身,额头近乎贴到最下面。再次直起身她依然是在笑着,只是她的身影已经淡到随时一阵风就能吹散的程度。 老艺人对着依旧看向自己的傀儡少女努力在嘴角挤出笑,他不想让她在离开前看到的是一张哭丧的脸。 “是我该谢谢你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走到现在,四十多年一路至今辛苦了,忍受我这个老头子肯定不容易对吧。” “没有哦。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老艺人话还没能说完傀儡少女的身影就已经在火堆中消失,而她眼角流出的一滴泪成了最后的定格。伴随着她的消失老艺人整个瘫坐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默默走到火堆旁白乐天也尽可能的将火堆中傀儡少女尚未燃尽的残骸收集出来。 火烧的异常旺盛,最终从里面取出的仅有一些烧焦的肢干和残存无几的衣布。 “老先生……” 拿着这些仅剩的物品白乐天回到老艺人身旁,双手接过这些,老艺人将它们牢牢捂住。 “谢谢。” 对着白乐天深深低下头,老艺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白乐天急忙扶起他。 “那个……” 看着老艺人的眼睛,白乐天深深吸了口气扶他坐起身。 “老先生,刚看到的她是因您而生的眷灵。或许您也察觉到自己身体一直以来发生的变化,眷灵是由您的思念产生,靠着汲取您的生命力而得以生存。这次因为您身体状况变得比以前更糟或许到了再也无法承受她的汲取,所以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这样啊,谢谢您能告诉我。” 老艺人红着眼眶将手中所残存下的残片贴近身前,他口中的谢谢像是在对白乐天说,但在白乐天眼中这更像是在对傀儡少女说。 “她……并没有彻底消失。” 听到白乐天的话老艺人猛的抬起头,眼睛里的光如同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 “她在彼岸……哪里不是虚幻的存在,请相信您一定有机会再与她相见。” 本想将彼岸的事情与老艺人说明,可看着他担心老艺人会做出什么,因此还是硬生生的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点点头,老艺人盯着面前温暖的火堆,怕老艺人出意外,同时也出于自己曾答应过傀儡少女的事,白乐天始终坐在他旁边默默看着直到老艺人紧紧握着傀儡少女残留下的东西睡了下去。 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白乐天只得从附近取一把雪拍在脸上,用冰凉的寒意让自己尽量清醒。走到火堆旁,或许是心里作用,火似乎比原先亮很多、温暖很多。靠坐回旁边,看着老艺人总觉得这些照在他身上的光似乎混入了少女的思念正温柔的抱紧他。 正文 雪铺成的末路、未路 昏睡中身体突然向前一斜,险些摔倒的状况让白乐天匆忙睁开了眼睛将身体重新坐正。面前的火堆还在燃烧,不过转过头就能透过残垣断壁看到外面已经蒙蒙亮的天,雪已经停了,但还是有风在吹。 抬起手臂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白乐天从站了起来,昨晚由于担心老艺人会出什么事一直守在这边,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一不小心也跟着睡着了。 “老先……” 看向昨晚老艺人躺下的地方,别说是人就连他的行李都已经消失不见。顾不上整理,白乐天慌忙走出木屋,借助蒙蒙亮的天仅能看到地上一串已经走远的脚印,回到木屋里正打算拿起自己背包朝脚印走去的方向追过去的时候这才看到先前自己躺着的旁边折放着一张已经有些发皱的纸。 弯腰去捡起地上的纸,意外的重量让白乐天不得不稍稍用力向上抽,随着纸被拿起十多枚铜币从中掉了出来。注意到这些铜币的同时白乐天打开了拿在手中的那张纸。 纸上的字看上去有些潦草,似乎是由于没有平整的地方可以用来垫纸的缘故。不清楚老艺人是在何时所写,短短几行字全是对白乐天的感谢以及告辞的词句。 捡起老艺人留下的铜币,白乐天将燃烧了一夜的火堆熄灭。伴随着火光消失周围瞬间暗了下来,带起自己的背包走出去,清晨的低温从踏出木屋的那刻起便开始夺取火堆残留在身上的余温。 多亏了昨天深夜停下的雪,白乐天得以沿着老艺人留下的清晰脚印往前走。 “这应该是老先生做的吧?” 沿着孤零零的脚印走了不算太远的一段路,前面的一棵枯树下被清理出一小块干净的土地,而在这一小块地面上堆起了一座小土堆,土堆外面被石头盖上了一层让它变得更为醒目,也更能提醒每位进过的人这里是一座墓。脚印在这座墓的周围反复踩了很久,眼前的一切让白乐天相信这是他为傀儡少女所堆建。 走到这个简易的墓前,白乐天在老艺人脚印旁蹲了下去。被清理的很干净的墓旁边可以看到放着一些干粮和一小碗已经微微结冰的水。 不清楚老艺人将什么埋葬在了这里面,但白乐天知道这座简单的墓究竟是为谁所做。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将盒中取出的已经晒干的花瓣倾宅在这个属于傀儡少女的墓上。看着被鲜艳花瓣覆盖下的墓白乐天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抱歉没能再帮老先生看一下他恢复的情况怎么样,不过我想已经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你的付出绝对不会是无用功。” 默默在心里祷告之后白乐天睁开眼睛,蹲在那里让自己呈现出一种相对舒服点的姿势。 “我呀——已经和老先生说了你的事情,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不过你大概也已经从他口中听说了,毕竟他在与你告别的时候一定说了不少你们之间未曾说过的话。” 略微停了片刻,白乐天从背包中取出自己用来记录的本子。 “在这上面也会如实的写下你与老先生的故事,就像你先前在唱老先生作品时所说总要有人记得老先生创作过的作品,记得老先生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才行,我觉得你同样值得有人记住,尽管很多人看到这些时只会把它当作一个有趣的传闻。当然,你们间的秘密我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站起身白乐天依旧默默看着面前的石头墓,一阵冷风吹过将树上的雪吹落掉在墓最上面的石头上。为了帮傀儡少女清理掉上面的残雪,白乐天微微弯下腰。 “再见啦,虽说相处时间并不长,有很多事情没能更多的去了解,但还是很荣幸能遇到你们。在这里说你也已经没办法听到,不过你终有一天会与老先生在彼岸相遇,只要你们还留着对对方的思念,到那时你们或许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分别。也期待着某天我到彼岸时可以和你们再次见到。” 向傀儡少女告别,白乐天沿着脚印向着同样被雪覆盖的大路走去。离开老艺人为傀儡少女搭建的墓,其实还有些话想要说,但在将雪扫落的瞬间突然觉得到此为止就好,自己已经没必要留在这里继续对着完全听不到的他们说些什么。 关于眷灵的事,不管是对傀儡少女还是对老艺人白乐天所说的都有所保留。事实上,自从方士发现眷灵存在并且摸清它们产生原因的那天起,眷灵就逐渐被当成一种廉价的可随意利用的一次性物品。 当然,最开始方士们确实只是将眷灵当做一种陪伴的朋友或是助手,这也是为什么会叫他们眷灵这种名字的其中一个原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眷灵所做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无法摆上台面,而这些因思念产生,靠着宿主提供的生命力存活的灵魂最终也鲜有善终者。眷灵这个名字也因此变得越来越讽刺。 老艺人和少女的相遇或许只是一场偶然,但他们之间的偶遇让白乐天有机会见证了眷灵和人类之间的感情,一种大概是方士们最初想见到的情感。 走在那一串脚印旁边,看着老艺人留下的孤单足迹白乐天至今仍然不清楚只是普通人的他究竟是如何让傀儡少女得以寄宿出眷灵。在自己所知的全部方法中唯一有可能实现的只有让老艺人使用寄宿了灵力的工具,可这一段时间相处了解下来,白乐天可以断言他认识方士的可能性绝无仅有,不然那个傀儡少女也不会一直存在到昨天,至少不会以那种最自然的状态存在。 跟着脚印走回大路,由于时间仍旧有些早因此即便到了大路这里也只有老艺人离开留下的那串脚印,看着延伸向路另一个尽头的足迹白乐天停了下来。 昨夜在傀儡少女燃烧之后没有找到时机询问老艺人要往哪里走,失去搭档的老艺人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在表演下去,只有有种预感始终在白乐天心里,自己或许是最后一个看到老艺人表演的人了,从此世间不会再有那些戏,不会再有那段人与傀儡的情。 “……就此告别吧。” 面对老艺人脚印延伸的方向白乐天轻声呢喃着说出再见,转过身向着其他方向走去。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再追上去的必要或者说就算过去又能做什么呢,老艺人既然选择了一个人安静离开就已经是在表明自己想要的是一人独行,既然如此这时候就算死皮赖脸的跟过去怕也只是给他添加困扰。 背对脚印向着尚未被打扰过的雪面踏出自己的足迹,在经过几日同行之后这次真的又再次变回一个人的独行。天空十分彻底的放晴了,太阳毫无遮拦的出现在上面,没有风的时候被太阳晒着能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度。 好天气也让白乐天久违的遇到了拖运货物的马车,在自己的拜托下车夫答应了白乐天搭车的请求。不过因为前面驾驶席上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因此白乐天坐到了后面堆放着一些杂物的货车里,但也多亏了这些货物让自己找到了可以避风的地方。 “小兄弟你这出城也是够早的,我出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已经算很早了,结果先是遇到一位老先生,现在又是遇到你。你们不会都是一直守在门口等出城吧。” “你说遇到一位老先生?是不是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身前还挂着一个小一些的包。身高不是很高,满头银发,而且穿的衣服上也有几个补丁。” “对,就是他。怎么你也遇到了?不过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吧。” 驾驶马车的男人回过头看了眼坐着后来露出苦笑的白乐天,对于男人的视线白乐天摇了摇头。 “我和那位老先生不是出城早,只是昨天就在这附近的破屋里一起避雪。” “诶——那还真是不容易。昨天那场雪可是够吓人的,得亏你们能扛下来。说起来我本来也是打算昨天一早就出发的,也不是因为东西备齐的晚了点我估计也在哪个地方待着了。” 说起昨天那场雪驾车的男人说话的同时也不由感叹起来。 “你见到那位老先生的时候他状况还好吗?” “看着还成吧,就是看他走路的样子感觉有些重,也可能是累的缘故吧。怎么了吗?” 男人看着前方继续驾马车前行的同时回忆着自己先前见老艺人的画面,而得知老艺人情况的白乐天转头看向马车之前来的方向。 “那位老先生身体有些不是太好,还有些摔伤,本想今天看看他情况怎么样,结果早上他很早就离开我们避雪的地方。” “你是医生?” “不,我只是会用点草药罢了。” 对男人的询问,白乐天自然是摇头否定,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说只要知道自己是一个写些书糊口的就行了。对于白乐天的回答,男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哦,那也了不起。说起来昨天那种天气也是难为那位老先生了,这雪别说他了,就算是一些年轻人也受不。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兄弟这种天你们还往外跑。” “我是碰上这种天气路上耽误了些时间才拖到现在,那位老先生不一样,他可是位了相当厉害的傀儡艺人。” “他吗?没听说过啊,这一带表演傀儡戏有名的也就那么几位。” “他是从北方一路表演过来的。这几天我是有幸看到过几次老先生的表演,那技艺可是能跟皇城那‘四大班’里的角儿相媲美。这么说吧,就算把他放到那边老先生也绝对能成一名家大师。” “有这般水平?” “嗯,远超你的想象。” 笑着回应的同时白乐天开始和男人说起自己与老艺人的相遇以及老艺人和傀儡少女精湛的表演,越听越着迷的男人在听到老先生这几日都有在镇上表演时不停摇着头连说了数次太可惜了,而后甚至向白乐天打听起老艺人之后会到哪里表演。 深知此中种种的白乐天有些无奈笑着摇起头,尽管嘴上说着自己也不知道,但实际上就如先前所想,失去了傀儡少女的老艺人恐怕今后都不会再碰傀儡戏。他的那些戏和那些惊艳的表演也就此会从世界上消失。 感到遗憾的男人也没多说什么,对他来说这就只是错失了一次表演,世界上有无数表演傀儡戏的艺人,错过这次也还有其他人。看着他的背影白乐天也没有说什么,本身就无法期待他会做出何种反应,但至少在此刻他知道了这么一位老艺人。 靠坐在马车上,太阳晒在身上很暖和,安静的氛围渐渐的让白乐天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里看来真的是建在了地脉之上。” 注意到出现在面前的那条光河白乐天有些无奈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毕竟谁也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这还是自己几天之内第二次出现在光河岸边。 稍稍看了眼面前的光河,白乐天便将视线转向了其他地方。光河对面便是活人无法涉足的彼岸,此时站在自己这边的大多都是想要过去的灵魂。当然,站在这里的也不能排除有人和自己一样,只不过那些方士大多是用自己的术过来,相互间除非有提前说明不然很难实现沟通。 没有留在这里要做的事情,况且现在自己本身身处的环境也不适合让意识在这里停留太久。正当白乐天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一只黑猫出现在脚边,黑猫仰头看着白乐天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上前在裤脚的位置用头反复摩蹭起来。 “我可不是你的主人啊,还是说你也是孤身一人来找我作伴?” 白乐天的话音落下黑猫再次抬起头,那双如宝石般的猫眼与白乐天对视感受不到它有任何的紧张。 见黑猫没有离开的意思白乐天蹲下身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向它的头,被抚摸的黑猫没有丝毫想逃的打算,反倒是喵喵的轻声叫了几声。 在帝国黑猫往往被认为是可以与阴间所连通,甚至有人将它说成阴间使者。也因为这样人们对于黑猫的顾忌要比其他动物要多。事实上这些话并不完全错误,黑猫确实可以连通彼岸,但它也不是什么阴间使者,只不过是猫的眼睛如同方士可以看到这些,并且因为猫的特质让一些彼岸之物对它有所忌惮。 “我该走了,你也该早点回去才行啊,这里不管对谁都不是个可以随便玩的地方。” 在抚摸黑猫的过程中白乐天察觉到这只黑猫并没有死去,这一带正处于地脉之上,黑猫或许只是附近流浪的野猫碰巧走进了这里。轻轻拍了拍黑猫,白乐天站起身,本在享受白乐天抚摸的黑猫此时蹲坐在旁边舔起自己的爪子。 向它告别,白乐天向旁边走了几步准备离开,然而不管怎么走黑猫都会跟上前。看着蹲坐在自己脚边仰头看过来的黑猫,白乐天苦笑着重新蹲下身。 “这可不行啊。你要是这么跟着我可没办法回到你来时的地方。” “喵。” “就算摆出这种表情也没用,快点走吧,留在这个地方时间久了对仍然活着的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喵。” “该不会是你不知道怎么回去吧?要是被其他猫知道可是很丢猫脸的哦。” 黑猫像是听懂白乐天在说什么,有些不情愿的喵喵叫了起来,只不过它并没有因此而打算离开。看着没办法将它劝走,白乐天只能是自顾自的准备离开,但此时的黑猫已经不再是仅仅跟在旁边,开始用张嘴轻咬白乐天的裤脚,就像是想要让白乐天留下来陪着它一样。 弯下腰双手抱起黑猫,看上去还未成年的黑猫确实有一点瘦弱,但还不至于没有精神或是营养不良,如果它真的是野猫想必也不是完全没有食物来源,而且它的样子总觉得和人挺容易亲近的。 “你该不会是找我有什么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什么,黑猫直接从白乐天手中跳了下去,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回头看着白乐天。 “是要我跟你一起走?” 往黑猫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它这才继续往前走,不过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就这样反复如此了数次,每每走出一段距离黑猫都会停下来,在确定白乐天确实有跟上后才会继续往前。 尽管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找到自己,也不清楚它究竟要带自己到哪里,但既然已经跟到这里白乐天也就决定继续跟着它走走看,反正在彼岸的这边自己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光河与彼岸所在的这里没有所谓的白天黑夜,自然的时间也与人类所处的世界有所不同。白乐天就这样一直跟在黑猫身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长时间,而这时候走在前面的黑猫注意到白乐天确实一直有好好跟在它身后便加速跑了起来。 不理解它为何突然加速,但为了不让自己跟丢它白乐天也只得在它身后一同跑起来。不过没跑多久黑猫就停了下来,缓缓的走到前面一个坐在岸边的小女孩身旁。穿在小女孩身上的破旧衣服看上去似乎是一身下人才会穿的衣服,而小女孩脚上的那双很难称之为鞋的鞋更是让人担心起她的情况。要知道在这里所显现的一切都是在正常世界的映照。 停在女孩边上的小黑猫用头不停的在她身边蹭着,看上去它和小女孩很熟悉。感受到它存在的小女孩温柔的将它抱起。 被抱在怀中的黑猫先是用舌头舔了舔女孩的脸颊随后特意看向白乐天,猜测它是在叫自己也过去后白乐天慢慢走了过去。只是让白乐天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停在了女孩旁边她依旧没有察觉到,女孩的视线只在黑猫身上停留片刻便再次看着面前的光河。 “活着的人还是不要一直盯着这条河比较好,不然可是会被它吞噬的一点不剩的。” 担心少女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也是为了提醒她自己在旁边,白乐天刻意将说话的声音稍微变大了一些。突然听到有人在自己身旁说话,小女孩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转过头这时才注意到有人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连忙站起身。绑着单马尾辫的女孩尽管面容看上去还有些稚嫩,但或许是由于很小便开始做工让白乐天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超越其原本年龄的干练气质。 “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哦,虽说这种话由本人说出来可能不太能让人相信。” 白乐天微笑着示意让小女孩稍微远离光河一些。听从了白乐天的劝说女孩稍稍远离了那里一步,这时才注意到她未被衣服遮住的胳膊上和腿上都留有伤疤,暗红的伤疤在女孩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明显。或许是察觉到白乐天的视线,女孩尽可能的将手背到身后,而这个时候白乐天也从女孩先前的反映中察觉到刚才她之所以没有听到自己过去大概是因为她的左耳已经听不清什么。 “这条河发着微光的河很危险吗?” “它啊——不是什么普通的河,微光就像是甜美的草药,适量能救命,但过量就会要人的命。而活着的人往往没办法拒绝它的诱惑,任由它一点点吞噬自己,所以还是不看比较好。那只小黑猫是你养的吗?” 为了不再让女孩继续深究光河的事情,白乐天笑着将话题引导向依旧被她抱在怀里的那只黑猫身上。对于白乐天的询问女孩先是低头看了眼黑猫,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只是以前在镇上遇到过它,因为还小所以每次遇到都会给它带点吃的。今天都没见到它,还以为它已经不在了,没想到它也跑到了这里。” 听到女孩的话,就如同听懂一般小黑猫仰起头对着她喵的温柔叫了一声,随后便继续用头在女孩怀里来回蹭着如同要把自己埋进女孩身体里一样。被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女孩笑了起来,轻轻抚摸小黑猫之后将它再次放回地面。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停下摸着小黑猫的手,女孩礼貌的站直身子,眼睛真诚的看着白乐天。 “你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不知道。” “诶,是这样啊,完全看不出你是到了陌生的地方。” “因为觉得这里也没什么危险啊。” 在心里感叹着女孩胆量的同时白乐天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里怎么说呢,算是个奇怪的地方。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嗯——我不知道怎么到这里的。” “也不知道吗?” “嗯,我原本正要背着东西回去,因为担心回去迟了,所以为了抄近道就往树林里面走了进去,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就看到这条河,自己不自觉的就坐在了旁边。我东西还放在旁边……我的东西呢?我明明放在这里的。” 指着身旁空地的女孩在发现自己东西不在后看上去有些着急。为了安慰她,白乐天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放心你的东西都还在,等你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它们就在你旁边,一样不少。好了,快点回去吧,这个地方可不适合我们这样的人一直呆着。” “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啊。” 女孩有些无措的摇着头,她的反应让白乐天微笑用手轻轻拍拍女孩的肩膀。 “我会告诉你怎么离开的,放心吧,一点都不难。” “真的吗?那它也能回去吗?” “当然。先送你回去,小猫的话我会送它回去的,安心吧。” 先前一直老实蹲坐在女孩旁边的黑猫此时也仰起头对着女孩温柔的叫了一声,就像是在告诉她放心不用担心自己一样。 听到黑猫的声音,女孩弯下身轻轻摸了摸黑猫的头。随后再次面对白乐天站直了身体。 “先生谢谢您,我没什么能报答您,如果您……” “不用哦,再说我也没做什么不是吗。等回去后或许你还会好奇这里,不过千万不要尝试睁开那层眼睑,这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不要被这条光河给迷惑了。好了,来现在闭上眼睛,深呼吸让自己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下来。” 女孩看起来很信任白乐天,在白乐天说明之后便立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过从她双手握在一起的样子看她还是有那么一些紧张,像是为了能让女孩安心下来,被她放回地上的黑猫站起身不停用身子轻轻蹭着女孩。 “不要紧张,继续让自己尽可能的放轻松下来。现在眼前是一片完全的黑暗还是在黑暗中有一条发光的河?” “有一条河,好像就是前面那条发光的河。” 女孩确实紧闭着双眼,不过对于她仍然可以看到光河白乐天像是已经预料到一般点点头,微笑着用手挡在她的眼前。 对于初开天眼的人来说这是最常发生的事情,因为他们还没能从根本上了解、掌握自己的天眼,所以常常会发生需要闭眼的时候忘记闭上天眼眼睑的情况。而想要离开这里,闭上天眼的眼睑是很重要的一步。 “不用担心,想象一下在自己的眼中还有一层眼睑没有闭上,……感受到那层眼睑了吗?” “……嗯,好像有。” 女孩抿着嘴角,仍然有些犹豫。白乐天轻轻点了点头,视线无意中向下瞟,意外看到黑猫正盯着自己,暂时不去理它,白乐天重新看向闭着眼睛的女孩。 “不用着急,继续用心感受,等清楚的感受到那层眼睑的存在后就像闭上这双眼睛一样闭上它。” 看到女孩点头,白乐天一边继续告诉她下一步要怎么做,一边将挡在她脸前的手轻轻贴到她眼睛上,这么做可以起到一定的辅助,毕竟对于女孩来说这些本就不是她熟悉的情况。 “现在还能看见那条光河吗?” 注意到女孩脸神情的变化,白乐天的表情也跟着舒缓下来,这个时候女孩也再次开口了。 “光河不见了,周围已经完全变黑了。” “做的很好哦,现在努力回想自己到这之前最后出现的地方,那里的景象想的越清楚越好。” 听了白乐天的话女孩继续闭着眼睛点点头,表情看上去很认真,以至于白乐天也不敢轻易开口怕打扰到她。片刻之后女孩的身影便从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先前一直呆在女孩旁边的黑猫此时则走到白乐天身旁开始用头在裤脚磨蹭,低头看着它的举动,白乐天笑着蹲下身轻轻摸起黑猫的头。 “行了,你也该回去了。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我送才对,还是说你也和那个女孩一样呢。” “喵。” 从白乐天手下离开,黑猫冷静的叫了一声。站在面前,黑猫一改先前小女孩在时温顺的态度,尽管它的外表看不出太多变化,但散发出来的氛围让看着它眼睛白乐天忍不住站起身吞了吞口水。 “你是故意引我过来的,我想关于这点应该没有说出错吧。该不会其实就是你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看着依旧盯着自己瞳孔变成一道竖直细缝的黑猫,白乐天心里突然开始有所不安,好在黑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想要动手的欲望,只是蹲在那里开始自顾自的舔起自己的前爪。 “这附近应该还有方士存在吧,你应该能让他们老实过来帮女孩离开才对,怎么会找我这种外行人?” “……” “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是在等我?应该不可能是这样吧,毕竟最开始我也没打算到这里……” 原本还想继续否定下去的时候白乐天突然想到这次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光河附近并不是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而此时再看着眼前这只黑猫让人不免开始怀疑就是它的原因才导致自己今天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又一次出现在这里。 对于白乐天的担心黑猫看上去完全不懂,舔好前爪的它又一次抬起头看了眼白乐天,随即重新走上前用尾巴在白乐天腿上缠了一圈。 黑猫突然的举动让白乐天愣在原地,而它柔软的尾巴此刻也让人感觉不知所措。还没弄懂它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黑猫却已经从身旁离开向前走去。 向前走了几步黑猫又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回过头看了眼仍然立于原地的白乐天,出乎意料的做出如同点头动作,也不等白乐天对此作出任何回应它便跑进周围被黑暗所遮蔽的地方。 “我该不会是被它感谢了吗?” 看着黑猫消失的地方,白乐天不知为何会觉得突然放下心来,对着空无一物的方向深深的将肺中的空气全部吐出。 “算了,回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只黑猫我可惹不起。” 尽管还不清楚那只黑猫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白乐天多年积攒下的预感仍然告诉自己它是远超自己认知的存在,唯独这个时候会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了解一些异兽方面的事情。摇着头瞥了眼身后依旧在流淌不歇的光河,白乐天闭上了眼睛。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仍躺在马车当中,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微微扬起。 靠坐在货厢里仰头看着天,就像先前说的那样,明明感觉自己在彼岸边的时间并没多长,但此时已经升到正当空的太阳明确告知时间已经从清晨到了正午。 “睡醒了?这么冷的天得亏你还能在这车上睡的着。” 或许是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前面骑马的男人撇过头笑了起来。看着男人的表情白乐天也笑着点点头。 “这不是昨晚在外面过夜没能睡好嘛,幸亏今天太阳好,靠在这里还挺舒服的。” 坐起身回答着男人的话,白乐天望向马车前进的方向。 “九溪镇是在这一带吗?我听说好像就在前面吧。” “九溪镇?往前倒是没错,不过和你要去的地方有点绕路啊。” “嗯,这不是突然想起有点事。距离远吗?” “有点。” 男人看着前面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天气就算是骑马从这走也要走个四、五天才能到。这么吧,咱俩在分道之前我尽可能把你往前带一段路,到时候你继续往前走一段那附近有个村子,你只要沿着那个村子往前走就行了。不过啊……” “是有什么事吗?” “哎呀,在九溪镇那边最有一个传言传的挺厉害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说是有只不吉利的黑猫一直在镇上出现,据说它每次出现都会有人死掉。” 男人提到黑猫的时候特意把声音压低下来,看他样子尽管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充满兴趣的好奇。 “原来还有这样的传闻,之前都没听到。” “你不害怕吗?” “毕竟没见到,说不定是谁传出来吓人的。” 对男人笑了笑,白乐天再次坐自己位置上。之所以决定去九溪镇是因为在光河边遇到那个女孩后回想起先前在村子里那对男女说的话,想着不管怎么说至少想去找一下那个女孩,看一下她的状况。不过在听到男人说到的传闻后让白乐天隐约觉得自己见到的那只黑猫或许也于此有关,默默在心里祈祷不会在遇到什么麻烦事,白乐天再次仰起头。 正文 老人最后的送别 夜晚在前不久已经宣告结束,此时透过残破的屋顶可以看到外面的天泛起了鱼肚白,几乎一夜未睡的老艺人尽可能安静的坐了起来。 身前不远处的火堆还在奋力燃烧,只是火已经不像昨晚那时那般猛烈。白乐天正靠坐在火堆附近,借助火光略微打量一番,老艺人站起身轻声走过去将之前从附近收集到的少许木棍全部填进火堆之中。 随着木棍的添入火堆渐渐旺盛起来,再一次确认过白乐天的状态后老艺人从自己背包中取出一个已经放了很久的本子,将本子放在腿上,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垫衬的硬物所以就算老艺人已经很注意但写出来的字还是有些扭捏。 勉强将留给白乐天的信写好,老艺人从自己口袋中摸出十几枚铜币,不清楚这些钱是否能付清那些药物的费用,但对于现在的老艺人来说这已经是能拿出的最多的钱数了。 把这些钱和信一同放到白乐天附近,老艺人带上自己全部的行囊轻声往木屋外走去。 走到木屋外面老艺人对着仍在睡觉的白乐天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即离开了这栋破旧的木屋。雪在不久之前便停了下来,风也跟着一起停了下来。最近难得出现的好天气本该让人感到雀跃,但此时的老艺人无心去理会这些只顾的向前走。 走在雪地中独自前行,尽管有些吃力,但老艺人没有任何停留,一直到走到一棵枯树前他这才停了下来。将行囊放在雪地上,顾不得冷老艺人蹲下身便用手在树底下挖覆盖在地上的雪。 从雪下露出的土地有些硬,老艺人就用捡到的树枝不停的凿。出来时天上仅有微光,此时再看一眼太阳似乎都快要出来。凿断了树枝,手上也沾满了土,一个小坑这才被挖了出来。 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将手擦干净,老艺人从先前用来放傀儡少女的背包中取出几块烧焦的木条以及所剩无几的衣布,小心翼翼的将这些一个个放进自己好不容易挖出的坑里,随着东西全被放入老艺人看着坑中的东西一动不动,直到树枝上的雪掉落他这才重新将土填了回去。 因为担心会有人不小心挖到这里,所以在离开木屋前捡了些石头,此时这些石块一块块的累在了上面形成了一个小石堆。完成一切的老艺人没有立刻离开,躲在自己为傀儡少女搭的墓前眼神里满是道不明说不尽的东西。 “萤,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和你这么正式的说过话了吧。以前和别人开玩笑说之所以叫你萤是因为看到了萤火虫,其实啊我那时候是没好意思说,萤是我那个没能长大的妹妹的小名,我一直将你当做的家人,也希望自己能陪在他们旁边,但谁让我当年会以那种方式离开家呢。” 老艺人停顿了一下,将从树枝上落下的雪从石堆上抹掉。 “我听那位先生说了,他说你是一个眷灵。老实讲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我老了吧,毕竟这种事一直都只是在故事或是传闻中听到,从没想过真的会发生。” 老艺人露出一丝像是对自己的嘲笑,不过意识到这是在傀儡少女的墓前他又立刻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只是不管你是什么,既然你有灵魂,和我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就应该入土为安。我不清楚对你们来说这么做对不对,按照人的传统本来有很多的规矩,可你也知道我们的情况,我只能把你埋在这。陪了我这么久却只能用这种来埋葬你,你就原谅我这个老头子吧。” 老艺人蹲在雪上叹了口气,从怀里又取出一小节同样烧黑了的木条,担心它会断掉,老艺人轻轻的将它放在手中。 “萤,这个你就让我带在身上吧,在外面漂了差不多一辈子,一直都是和你在一起,这个放在身边我也能安心点,不然心里空牢牢的,人总要有个念想才好。” 细心收回那一小节木条,老艺人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是在笑的。 “我呀一直有件事儿没有告诉过你,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到黎阳镇,就是那个给一位老先生寿宴表演的地方。那次不是因为好不容易又赚到一笔钱我去喝酒了嘛,结果喝多到了旅店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作为那个眷灵的你,你还在我旁边不停冲我抱怨,后来还摸了我的头发。” 说道这里的时候老艺人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正巧从旁边经过一定会被老艺人吓到。 “我记得那时候你叫了我,而我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一声,你那时候肯定是吓坏了吧。只是啊——那天喝多了,整个人不清楚,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直以为那就是个梦,我一定是太想有人陪了。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多该和你多说几句。” 低下头微微笑了笑,叹了口气老艺人重新直面傀儡少女的墓。 “我想这件事也应该和你说说。我要回去了,其实之前就有想过等走完这个国家的每个地方就带着你一起回去,只是现在你也不在了,我一个老头子在外面也没什么了,所以就想着还是回去吧。说起来离家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认得我,只怕家里也没人了,不过啊——那里好歹是个根,落叶都知道归根,更何况人呢。” 说到这里老艺人轻声哼唱起自己曾经创作出的一处戏,随着老艺人的哼唱天空也逐渐变得更亮。孤独的唱出最后一个字,老艺人眼神有些落寞的看着面前堆起的这些石头。 “这应该是我给你唱的第一出戏,其实这出戏原本就是想象着你来创作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唱会是这个时候。萤,唱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今后大概不会再有人唱这些了。几十年,差不多也就是一辈子了,有幸能有你陪着,我也知足了,只是还是有些遗憾啊,我没办法知道‘你’的存在。” 用手撑住自己的膝盖老艺人有些吃力的站起身,重新背好行囊的他没有马上离开,像是想起什么而翻起自己的背包,片刻之后老艺人从原本应该装着傀儡少女的包中取出了一个装饰精美同时又崭新的小发钗,轻轻拿起发钗放在了傀儡少女的墓前。 “这个是我前一段时间准备的,你大概还没见过吧。想着就要过年了,没办法给你换身衣服但至少也该给你换一个新发饰。本来打算过年第一场表演时给你戴上,现在我就把它留这了,你一直是漂漂亮亮的,每次都能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到了那边也应该是漂亮、体面的才行,没能为你准备一身华服,有这个钗子也算好一点吧。” 老艺人叹了口气,或许是担心钗子被人误捡走,他特意将钗子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作为祭品,即便是在这种时代依旧不会有什么人去触碰,毕竟这种事在人们看来也是最为恶劣的行为。 “我真的该走了,难得来了个好天气……听那位先生说等我到了那边咱们还能遇到,如果你也听见了,千万不要走的太远,我猜你也想要去到处看看,但你也知道我这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胳膊腿也不如以前那么灵活了,我怕你要是走的太快、走的太远等我过去了会找不着你……” 老艺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他依旧让自己努力笑着。用袖子在脸上擦了擦,他深深的吐了口气。 “哎,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你大概要嫌我唠叨了。” 说完话老艺人最后看了眼自己亲手堆起的墓便转过身向着印象中的路走去。此时背后恰巧吹来一阵风,轻轻吹动的风像是要推着老艺人向前走。 一步步踏在雪里,衣着破旧的老艺人在逐渐亮起来的光照下渐行渐远,最终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路的尽头。 正文 与女孩的再会是否是黑猫的影响 自与老艺人分别之后天没再起过风也在没遇到过雪,就像是在之前的几场风雪中天耗尽了它全部的能量。 温柔起来的天气让接下来的路比预期中还要更好走一些。仅仅用了几日便顺利到了九溪镇的附近。此时距离九溪镇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为了尽可能不耽误自己原本的计划,白乐天还是选择一早醒来便离开借宿一夜的村子。 昨晚空闲时白乐天曾出于好奇向村里人打听过早先车夫提到过的黑猫的事情,但不管问过多少人得到的答复都只是略显模糊的耳闻。虽说每个人讲出的内容多少有些差别,可这些内容在白乐天听来几乎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不同。 太过相似并且有些空穴来风感觉的传闻让白乐天实在无法相信他们口中那个充满危险色彩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情况。当然,在经历过众多在常人看来是不可能存在或是发生的事情后,白乐天早就不会用过于果断的方式给任何一件事轻易下定结论。 事实上提到黑猫白乐天最先想到的就是与老艺人告别那天在彼岸边遇到的那一只,只是从当初那只黑猫给自己的感觉来看与听到的传闻仍有不少出入。 鉴于黑猫的事一时间也没办法得出结论,白乐天暂时不再去考虑任何和它有关的事情,沿着通往九溪镇的便道继续向前。和几日前所走过的路差不多,仍然覆盖着积雪的路上很少能看到太多人留下的痕迹。 或许是由于心中有所记挂,也可能是路程原本就比预想中要近,没用多少时间白乐天就看到村里人提到的那片小树林。 只剩枯枝的树林被通向九溪镇的便道分割在了两侧,缺少夏天充满让人欣喜生命力的树林不管是在何处看来都有些孤寂。 感叹的同时白乐天踏着雪快步往树林的尽头走,在走出树林之前在视野的尽头意外出现一道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的身影似乎正在做着什么,身影的旁边似乎有着更小的一个东西正在动,只是由于这道身影的遮挡让人没办法看清在她身前的究竟是什么。 “总不能这么巧又碰到吧。” 看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影,白乐天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充满自嘲的苦笑。 作为四季中最为肃杀的季节,冬季的森林往往还会吸引到某些游荡世间的非人之物。同时那条一般人看不到的光河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流经这一带,它所带来的影响更加加剧了白乐天的不安。 放慢脚步,白乐天小心翼翼的往身影所在的地方靠近。 这么多年下来白乐天也积累了些对付威胁非人之物的方法和能力,可对于这种突然出现又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一不小心仍旧就会变成任其宰割的状态。 谨慎的靠近过去,不远处蹲在雪地中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那只是一个看上去再平凡不过的小女孩。 稍稍安心之后白乐天向小女孩身旁走过去,先前被她身体挡住的另一个小小的身影也因此得以看到,那个小家伙正是一只通体黑色的猫。 在向女孩靠近的过程中先前一直低头吃着食物的黑猫突然动了动耳朵随后扬起头。被它醒目的眼睛直直盯着,白乐天浑身一冷心里莫名产生一种抗拒过去的冲动,不过很快这种感觉便消失不见。 随着紧张感消失的同时白乐天认出那只盯着自己的猫正是前不久出现在光河边的那只黑猫,不再盯着白乐天看的黑猫开始用脑袋蹭起小女孩的手并且将身体朝向这边。 注意到黑猫反应的小女孩这时候才转过头,在看到向自己靠近过来的白乐天后她立刻站起身,而这个时候白乐天也才意识到小女孩同样是之前在光河边见过的那位。 没想到会再次遇到这一人一猫,在感到惊讶的同时对于一直呆在女孩旁边的黑猫也让白乐天不由联想起这几日听闻的各种与出现在九溪镇黑猫相关的传闻。 视线在黑猫身上并没停留太久,白乐天重新看回女孩。 这几日雪停后天气并没有因此变得暖和,反倒是感觉气温比先前更为低了些。然而女孩身上依旧穿着上次见到时同一件棉服。比女孩要大一些的破旧棉服并不算厚,同样穿在脚上那双不成样子的鞋也很难让人相信它还有足够的御寒能力。 黑猫似乎与白乐天有着同样的担心因而一直将身体搭在女孩脚边。只是作为当事人的女孩尽管还背着一个跟她身形完全不相符的大竹篓,但满脸红扑扑的她仍然用着无比开朗的表情看着白乐天。 “您是上次见到的那位先生?就是在那个岸边见到的那位?” “你还记得那时的事?” “嗯,怎么会忘呢,上次真的多亏了您我才能赶在时间到之前回去。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见到您。” 女孩看上去真的因为白乐天的出现而感到高兴,同样看到她反应的白乐天也多少安心下来。毕竟光河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出现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人若是误入光河哪怕只是出现在附近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光河与彼岸的影响,不过就现在看来女孩并没有什么事。 “我没做什么,如果真的要说感谢谁的话那还是感谢它比较好。它应该就是当时也在场的那只小猫吧,如果那时候没有它的引导我也不会知道你在那里。” 视线重新落回黑猫身上,被两人同时注视着的黑猫仅仅是看了眼白乐天,之后便继续用自己的小脑袋在女孩小腿边蹭了蹭。女孩弯下腰温柔的揉了揉黑猫的小脑袋,黑猫也抬起头温柔的对她叫了两声。 “我还以为它也是不小心跑到那里呢。谢谢你。” 当女孩想要继续摸摸它的脑袋时,黑猫毫无征兆的从她腿边离开。 走回小树林边缘的黑猫没有立刻离去,站在路边回过头看了看停在原地的两人,片刻之后才果断转身消失在仅剩枝干的树林中。 明明是与周遭完全不同的黑色,但不知为何很快就在树林中彻底不见。 “走了呢。” “它一直在这附近出现吗?” 看着消失的黑猫,白乐天回过头看向蹲下身正在整理由于刚刚喂猫而放下东西的小女孩。听了白乐天的话小女孩仰起头微微歪着头抿起嘴角,先是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又点了点头。 “嗯,它经常在这附近出现,不过有时候会在更靠近镇上的地方见到它,我今天也只是刚好在这里看到它在晒太阳。” “那你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它咯。” “刚开始的时候只能偶尔遇到它,不过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出来都可以看到,所以每次出来的时候都会给它带点吃的。” 对着笑脸看向自己的女孩,白乐天顺势瞥了眼她与黑猫先前一起待着的地方,白色的雪上仍能看到些许因为自己突然出现而剩余的食物残渣。 “每次喂它吃东西它都吃的可快了,吃完还总会在我旁边陪我走一段路才离开,有时候甚至会跟我到镇上见人多了才离开。” “那一定是因为它很喜欢你。” 看着小女孩的模样,白乐天微笑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由于担心她穿着这身衣服在雪地里继续待下去会生病,白乐天带着小女孩走到路中间太阳光照的更好的地方。 “你现在是回九溪镇上吗?” “嗯。” 小女孩点着头,扎在后面的马尾辫也随之可爱的跳跃着。 “我也刚好要去九溪镇,一起走可以吗?” “嗯。” 已经整理好东西的女孩没有任何顾虑的点起头,不过看到白乐天伸出的手,小女孩却没有伸手牵上。在注意到她眼神中闪烁而过的神情后,白乐天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将手自然的收了回去。 “要我来帮你拿吗,竹篓里的东西看上去有点重呢。” “没问题的,你看,我可是很有力气的。” 本想接过女孩背上的竹篓,不过站在面前的女孩摇摇头用手拽了拽背在肩上的带子脸上是一副完全没问题的表情。见女孩态度坚决,白乐天也就不再说什么。 重新开始出发,女孩迈着轻快步伐跟在旁边,似乎完全没有把白乐天当成是陌生人。 “你家是在九溪镇上吗?” “不在,我家怎么可会在镇上呢,那里都是有钱人才能住的,我家在山那边的村子里。” “那你怎么要这么早到镇上呢,一个人走在路上不危险吗?” “我现在在镇上干活就住在那里,今天也是大姐姐让我帮忙才一个人出来的。而且这里其实一点都不危险的,还有小猫会来陪我。” 小女孩乐呵呵的跑到前面转过身,或许是阳光的照射让她看上去总算有了一份属于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可爱。 说来也奇怪,一般情况下这种地方或多或少总会看到一、两个非人之物存在,但从走进这片森林开始白乐天完全没有见到。想着或许是在树林更深处的地方,因而也便没有深究下去。 小女孩一直走在自己身边,见到她因为手冷而搓手,白乐天在她又一次将手收回身旁的时候顺势牵了起来。冻得有些冰冷的小手被攥在手中,小女孩连忙抬起了头。 “这样还冷吗?” “不冷了,大哥哥的手很暖和。” 尽管每次开口都会有哈气随着飘出,但小女孩毫不在意的扬起红彤彤的脸蛋笑呵呵的看向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白乐天。 “就是这里!上次就是回到这里的。回来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要不是大哥哥有提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人牵着手还没走出太远女孩突然伸手指向路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除了和周围没什么差别的枯树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离开那之后还好吗?” “嗯?” 或许是没理解白乐天的意思,女孩眨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说从那边回到这里后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你在那条河边应该也待了一段时间吧,而且不是有盯着那条河水看了一会吗。” “嗯——没有。” 尽管稍微停顿了片刻,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而后很快扬起脸笑盈盈的摇摇头。看到她依旧充满活力的样子白乐天也就跟着点点头。 “没事就好。那天过后还有再到过那个河边吗?” “没有,只是做梦梦到过一次,可惜很快就被人叫醒了。” “做梦吗?” “嗯?” “大哥哥有说什么吗?” “没有哦。” 由于小女孩的听觉有损伤因而没能听到白乐天的低声自语,而白乐天也无意让她听到这些,因此只是笑着牵起她继续往前。 虽说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白乐天有些怀疑那可能并不是一场梦这样简单,毕竟光河其实是一种相对于人所生活的世界更为模糊的存在,即使亲眼见过一般人还是很难分清它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说小女孩第一次是误入光河边,那再次的闯入对她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前面就要走出树林了,我听说走出这片树林距离小镇就不远了。” “是的,树林外面就是田,每年春天开始那里都是绿油油的可漂亮了。” “看来你在这里生活已经挺久了,一定对镇上很熟悉吧。” “嗯,镇上大部分地方我都知道,大哥哥是有想找的地方吗?” “我听一位朋友说镇上有一家名叫醉仙居的店,你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我们家老爷开的店就叫醉仙居。大哥哥是要过去吗?我可以带你的。” 听到白乐天的询问,女孩想都没想立刻点起头,反倒是白乐天自己先是愣了一下,就算再怎样巧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能找到自己要找的店家。看着同样望着自己的小女孩,白乐天甚至怀疑她有可能就是那对男女希望自己找寻的女孩。 “你就在醉仙居干活?” “嘿嘿,其实我只是在老爷家里干活,除非店里忙不过来了,不然几乎没什么机会到店里面。而且就算去了老爷他们也不会让我到店里面,只能到后面干活。” “这样啊。” 说话的同时白乐天用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对于从战争中走出没几年的帝国来说,这种情形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为了活下去,生活在底下的人,不管老少什么事情都会去做。 看着有些瘦弱的女孩笑着仰起头,白乐天也不打算深究她的身世,配合着女孩的步伐尽可能快的向九溪镇的方向赶去。 与女孩轻快步伐不同,在不久前白乐天偶尔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转头向后张望,只是不管怎么看两人的身后都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 事实上在两人一同往前没走多久,白乐天便察觉到身后似乎有道目光正死死盯着这边。刚开始认为是自己可能多虑了,毕竟女孩看上去什么也没察觉,但随着两人持续往前这种感觉并没有消失,不过好在对方似乎没打算多做什么。 当两人走出树林,白乐天还没来得及回头那种感觉突然消失不见。趁小女孩不注意,白乐天连忙转过头,在视野的一角原本认为已经消失离开的黑猫就蹲在那里。原以为先前感受到的视线会是源自它,但在与它相视之后白乐天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黑又来了。” 注意到正在看向后面的白乐天,小女孩也跟着转过了头,看到黑猫出现的她似乎比之前还好开心,而本身坐在那边的黑猫注意到小女孩正在对自己招手于是慢慢走了过来。 来到小女孩旁边的它先是温柔的叫了两声,随后停在了她的脚边。 “今天也想一起走吗?” “喵——” 尽管白乐天听不懂黑猫在说什么,但女孩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的点点头。 “它想跟我们一起走。” “是这样吗?” “嗯。” 就像是回应女孩的话,黑猫轻轻蹭过女孩之后走到前面转过头看向仍然停在原地的两人再次轻声叫了起来。 “走吧。” 与黑猫一同向着九溪镇的方向走去,一直跟在女孩旁边的黑猫偶尔会转头看向周围。在知道它就是出现在彼岸边的黑猫后,白乐天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看向它。可是与那时不同的是,此时的黑猫给人感觉就像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一般。 跟在女孩身边的它似乎并不在意白乐天的存在,任凭白乐天如何看着它,黑猫都毫不在意。只有当自己和小女孩说话的时候它才会将头向这边转过来,不过也仅是看一眼便不再感兴趣。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看上去它挺亲近你的。” “嘿嘿,其实不止是我,以前还有位大姐姐和大哥哥也会来看它,不过已经很久没再见到过他们,他们大概已经离开镇上了。” “大姐姐和大哥哥吗?” “嗯,是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和一个看上去特别高大的大哥哥。大姐姐好像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呢,不过她一点也没有钱人的脾气,每次来都会给小黑带吃的,有时候也会给我带好多好吃的东西。” 小女孩在提到两个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自然的放松下来,从她的样子白乐天也能感受到两人与她的关系同样不错,而她对那一男一女的形容让白乐天开始认真考虑她是否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女孩。 “对了,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大姐姐的时候她还把这个送给我,叫我一定要好好放在身上。” 说着话小女孩从自己破旧的棉衣中拿出一块淡粉色的绸布包,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副精致的圆形白色玉环跃然而出,色泽如羊脂般的玉佩在阳光下让它的质地看上去给为细腻。 “这是那个大姐姐送给你的?” “嗯,最后一次见到大姐姐的时候她送给我的,还让我千万不能给别人。其实就算她不说我也不会给其他人的,毕竟这是大姐姐的东西我怎么能随便给其他人呢。” 回想着印象中那个死去女人的穿着白乐天越来越相信她和女孩口中的大姐姐是同一人。 看着女孩的眼睛,在确认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同时白乐天笑着将玉佩重新包裹上让小女孩重新放好。 “给我看真的好吗?那位大姐姐不是告诉你不要给别人吗?” “大哥哥不是坏人,所以没关系的。” “你还能看出这些,不怕我的骗你的吗?这个世界上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嘿嘿,我能看出来哦,大哥哥的眼睛不会骗人。” 将玉佩重新放回棉衣中的女孩抬起头眼神纯粹无瑕,以至于看着她眼中印出的自己,白乐天会相信她真的可以看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白乐天蹲下身。 “大姐姐没说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你吗?” “没有。我有问过大姐姐为什么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可是大姐姐什么也不告诉我,只说这个可以保护我。” “那个大姐姐一定是太喜欢你了,才把这个给你。你知道吗,洁白的玉上可以寄托对他人的思念,她肯定希望在自己不在的时候也能陪着你,保护你。” “是这样吗?可是我连大姐姐的名字都不知道。” “人和人的相遇有时候很简单,即便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但在见面的那一刻也会有中亲切感产生。你喜欢那个大姐姐吗?” “嗯,喜欢。” 见小女孩坚定的点点头,白乐天笑着握住她的手。 “这样就行,你们只要相互记得对方,喜欢着对方,那一切就是好的。” 看着微微歪起头的小女孩,白乐天稍稍停了片刻,轻笑着站起身。 “走吧,它一直在这里待着也会无聊吧。” “嗯。” 与一直呆在女孩脚边的黑猫稍稍对视一眼,仅仅一眼黑猫便不感兴趣的将头转向其他方向。 和女孩再次上路,此时距离九溪镇已经不算远,女孩似乎没有受到刚刚事情的影响,脚步依旧轻快。 事实上女孩手中的玉环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只有它昂贵的价格,至于自己说的什么寄托思念无非是世人的一厢情愿,或者说是对于玉的一种美好期待。 当然,也不是不存在可以用于寄托倾诉的素材,但那些可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东西。 白乐天一边回忆着自己曾经见过或有过的那些素材,一边跟在女孩旁边往前,没多久周围的人便多了起来,很快小镇的模样也出现在眼前。 相比于之前经过的几座小镇,九溪镇的规模明显是要大不少,街道上的人也要比之前看到的更多,当然也显得更为热闹一些。 小女孩在进入小镇没多久渐渐停了下来,而黑猫在这之前更早的时候就已经不知跑到什么地方。 “我再往那边走一点就到了,您今天应该是打算住在镇上吧,在街那边有不少店,听别人说那些店都挺不错的,您可以过去看看。” 站在前面的小女孩为了让对九溪镇并不熟悉的白乐天尽可能熟悉一些,努力的用自己的小手指着在这个位置上并看不到的店家。 “嗯,我会过去看看的……” “嘿嘿,那我先走了,大哥哥再见。” 不等白乐天将话说完小女孩向这边挥了挥手便背着竹篓急冲冲的朝另一条街跑过去。本想将女孩叫住,但转眼间她的身影就汇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算了,走之前总会见到的。” 看着女孩最后消失的位置白乐天轻声笑着耸了下肩。重新看向四周,为了先找到住的地方白乐天向着女孩先前所指的方向走去。 来到镇上的时候正巧接近正午,随着太阳逐渐升到头顶,来到外面的人也比之前遇到的更多,变得越发喧闹的街道多了份生活的气息。跟随人群向前走,眼看就快走到小女孩提到的地方眼前却突然出现之前一度消失不见的黑猫。 黑猫蹲在街边盯着这里,在确认自己有被白乐天看到后就像确信会跟自己走一样悠然转身走向旁边一处颇为安静的巷口。 街道上的人并不算很少,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黑猫。尽管内心在不停告诉自己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可还是在与几名路人错肩之后拐进了黑猫消失的巷口。 小巷比预想中的要长,没有任何人经过的巷内显得尤为安静。黑猫不回头的走在前面,小心翼翼保持着与黑猫之间的距离,白乐天一步一步跟在它的身后。 黑猫不时会动的耳朵,让白乐天相信它已经知道自己就在身后。 缓缓走了片刻,黑猫慢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回过头已经看不到来时的那个路口。保持着警惕姿势,白乐天先一步停在了原地。至始至终没有回过头的黑猫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白乐天的举动也不再往前。 “让我进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停在这里吧,还是说是我想多了。” 看着安静蹲坐下来的黑猫,它金色的眼睛不知为何让白乐天有一种回到过去某个深渊时的错觉,当初被深渊注视时的焦虑感重新在心里复苏,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 略显傲慢的黑猫毫不在意白乐天盯着自己的眼神又一次跳到小巷内相对较高的地方,如同打哈欠般张了张嘴,而后直视过来。 “方士,你来这个地方是要做什么?” “……” 虽说已经知道它会说话,但是突然传出声音还是让白乐天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高台上平视白乐天的黑猫歪了歪脑袋,尾巴在身后晃着。 “不打算说话?你应该有听过才对。还是说作为方士你连这种事情都还不习惯?” “确实有点不习惯,而且说一下,我不能算是方士。” “喔——不是方士?” 黑猫或许是为了让白乐天能够习惯不再是靠直接将声音传入脑中而是改为开口说话。说实话,看到猫开口讲话反而让白乐天感觉更加奇怪。好在这么多年也见了不少,叹了口气,白乐天让自己冷静下来。 面对黑猫的反问,白乐天仅是耸了耸肩。 “我成这个样子只是个意外。对方士以及他们所追求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 “小子,你说自己对方士做的事不感兴趣?” “毕竟我可做不到那些方士那样厉害。” “有趣的家伙,果然人不管什么时候人类中都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家伙。” 黑猫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年轻,只是它的语调听上去总给人一种年长老者的氛围。白乐天倒也不会太过在意,毕竟非人之物的年龄有时候完全无法判断,以至于活着的人往往会误认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具体的时间概念。 蹲坐在前面的黑猫大概是笑够了,站起身稍稍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躯走向高台的边缘。 “要走了吗?特意把我引到这个地方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吧。还是说我和那个女孩接触让你觉得有问题了。” “小子,你一直对其他事情这么好奇吗?” “也要看是什么事,毕竟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总要用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才好。” 虽说时间不长,但和黑猫这么接触一段时间之后,白乐天姑且相信自己只要不做什么太过愚蠢的事情它都不会对自己做出危险的行为。 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之后,白乐天变得更为放松,也开始试着摸清黑猫在这里的意图。只可惜黑猫看上去比预期的还要难以摸清,看着自己这边,它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还说不是方士,这点你倒是和他们完全一样。”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黑猫哼了一声随即停在了高台上。重新蹲坐下来的黑猫与覆盖在周围的白雪再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让它看上去更为特别。 “小子,好奇心太重有时候会害死自己。这次既然你不是方士,也没打算做出和方士一样的事情那就什么都不要问,早点离开这个镇就行了。” “这算是警告?” “这算是对你的忠告。” 黑猫的态度与先前没有任何差别,这样的态度反倒让白乐天本能的对它所隐瞒的事情产生了更浓的兴趣。 “该不会真和那个小女孩有关吧……” “小子,如果是想要试探我还是早点打消这个想法比较好,你太嫩了,我活的时间比你长太多。用你们人的话来说我的眼睛可不是摆设,想不被人看透还是多历练历练为好。” “……这话说的跟个老大爷一样。” “在我眼里你们本来就是一群幼稚的小鬼。” “我说……” “喵。” “……” 还没等白乐天将想要说出的话说完黑猫一改先前的姿态如同一只再平常不过的小猫那样喵喵叫起来。面对突然起来的变化白乐天先是楞了一下,不过很快也察觉到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走进小巷的陌生男人起初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白乐天和黑猫,但毕竟这条小巷并不算宽,就算再怎么避让终究是要注意到,更何况是在这种几乎没人的小巷之中。 抬起头的男人先是看到白乐天,脸上并没太多表情的他在看到黑猫时明显慌了一下,一副近乎是避而不及的姿态让自己尽可能贴紧另一侧的墙壁快速通过。 看着低头快步走远的男人白乐天回看起仍然蹲在前面像真猫一样舔着自己前爪的黑猫。 “他……应该是被你吓到的吧,你在这个镇上到底是做了什么吓人的事情能让那么一个大男人跟白天见到鬼一样。” “他不过是心里有鬼罢了。” 重新恢复到只有两人时模样的黑猫从高台上直接跳到了地面,落在雪地上的它扭过头看向白乐天。 “小子,你要是没什么事尽早离开这个地方就行了,你也不想被不好的东西缠上吧。” “喂!先别这么急的走,我有件事想要问你。先前那个女孩提到过的那对男女你有印象吗?我到这姑且算是受人之托来寻一人。” “找人……那就祝你好运吧。” 尽管跟到了黑猫旁边,但黑猫完全没有想要理会这边的意思。看着准备要走远的黑猫,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白乐天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块自己路上吃的肉干。 “别这么心急的走嘛,再聊一会,说不定你会改变心意呢。”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黑猫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黑猫的眼睛白乐天还以为自己可能是惹到它了,结果却看到黑猫眼睛紧盯的这有自己手中的那块肉干。 故意用手晃起这一小块肉干,白乐天撕下一条放入口中美味的咀嚼起来。稍稍瞥了眼前面,不知什么时候黑猫已经重新回到自己旁边,被黑猫突然逼近的身影吓到,握在手中的肉干险些掉到地上。 “你还真是猫。” “……只是这个身体的自然反应。” 尽管黑猫辩解自己的行为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但一直盯着肉干渴望的眼神在白乐天看来让它的话变得完全没有说服力。 “怎么样,这块肉干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刚才在那片树林里你应该还没吃饱吧。” “你是受人之托来找那对男女?” “……我是受一对男女之托来找一个女孩。” “所以你觉得那个女孩和她口中的那对男女正好是你口中的那些人?” “就是这样。” 说着话白乐天将手中的肉干递到黑猫的面前,叼走肉干的黑猫如期望的那样没有离开,先是咬下一口咽下之后重新看向白乐天。 “小子,我不清楚你所期待的人是不是他们,只是如果正是他们那还是我先前说过的,点到为止,不过你要是不在意被什么东西缠上那倒是无所谓。” 说完话黑猫再次低下头吞咽起被他踩在脚下的肉干。看着黑猫心满意足的品尝着食物,白乐天不仅没有打算走反而直接蹲了下去,既然遇到线索自己自然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 “笑着看我干什么,你还不打算走?” 见白乐天仍没离开,将肉干吃到所剩无几的黑猫再次仰起头。 “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我也觉得是,看你吃的多香。” 说着话,白乐天又从背包里取出另一小块肉放到手上。 “这个是昨天晚上刚煮好的鲜肉,你闻,这味道是不是很诱人,吃起来一定比肉干的口感更妙。” 刻意将这一小块肉放到黑猫触手可及的地方,蹲在前面的黑猫眼睛看上去又比先前睁大不少,不过在它身体要动之前白乐天就已经将手收了回来。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种事你总应该知道吧,好歹说点东西作为交换。” 注意到黑猫已经完全被手中的肉所吸引,白乐天嘴角微微上扬,撕下一小条放入自己口中,尽可能表现出香甜的咀嚼起来。 “我不会说很多的。” “就说说女孩提到的那对男女就行,这应该不难吧。” 看了眼已经成功上钩的黑猫白乐天愉快的撕下一小条肉递到它面前。一口接过肉的黑猫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而后伸出舌头稍微舔了一下自己嘴唇。 “那对男女确实是这个镇上的人,只不过作为人已经是以前的事了,之前有在彼岸察觉到他们的气息,怕是有段时间了。” “这样啊,你还能察觉到这些果然是厉害。” “哼,看你样子,看来确实是他们没错了。” “谁知道呢,如果真是他们那或许是我运气好。” 听到黑猫的说明,一想到自己或许真的找对了人,白乐天笑着再一次撕下新的肉条再次喂给黑猫。 “那个小女孩和你相处很久了吗?” “有段时间了,她和其他人一样把我当成了流浪猫,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总是会去找我然后给我食物。” “说起来你应该不用吃东西也行吧。” “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吃了也没关系,况且人做的东西挺好吃的。” 看着黑猫吃肉的样子白乐天完全相信它已经很习惯于被人喂食,而且也变得沉迷与各种人所吃的食物。 “既然你跟那个小女孩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她应该也有一些了解了吧。” “小子你想说什么?” 吞下白乐天手中递过去的肉黑猫重新仰起头。尽管看上去它的反问充满了并不在意的感觉,但白乐天隐约觉得它并不像表面看上去无所谓。因为没必要也没有意义引发问题,所以白乐天一边重新将撕好的肉递过去,另一边只是摇摇头。 “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看罢了,毕竟她身上那些伤可不像是自己能造成的。一个那么小的女孩要是身上总带着伤你不好奇吗?” “小子那是你们人之间自己的事,我虽然可以在这里生活,但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也没打算搅和进去。” 话音刚落黑猫突然冲了过来,在白乐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它已经将原本握在手中的整块肉叼走。毫无顾虑的将其吞下,自顾自的向小巷巷口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就在白乐天摇头也准备离开前又停了下来。 转过头的黑猫直视起白乐天的眼睛。 “小子,人之间的事终究是该人来解决。你在意她就去看好了,反正就算我不说你也要找人不是吗,只不过你既然不是方士就没必要去做多余的事情。” 和之前一样,说完话黑猫转过头迅速向前跑去。看着雪地上留下的一串小脚印,白乐天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沿着脚印向外走去。 黑猫消失的速度比自己想的还要快,而且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在自己快要走出小巷的时候脚印便消失不见了,就像黑猫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家伙到底是谁?” 早在第一次遇到那只黑猫的时候就隐隐有些在意,只可惜动员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没办法认清它的真实面目,唯一能确信的只有它的存在比自己所知的都要危险和古老。 走出小巷重新汇入街上的人群之中,走在什么也不知道的人群中,白乐天反复琢磨着黑猫留下的话。 黑猫怕是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清楚女孩的事情,只是它似乎并不想干预人的事。不过想到它又提到不要参与某些事,而且还是知道自己不是方士后,细细想了一番,白乐天只能认为这个镇上怕是发生了什么,或是正在发生什么。 可以肯定引发事情的元凶多半是非人之物,而黑猫的行为在白乐天看来也间接证明了它或许正涉猎其中。想着自己一直以来的运气以及与非人之物间的孽缘,白乐天总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卷入其中。 轻轻叹了口气,在希望自己不要卷入的同时白乐天也希望着和黑猫经常接触的女孩千万不要被卷入什么奇怪事情中,毕竟自己要找的人很可能就是她。对于只是由于和那对男女的相遇而临时起意过来的白乐天来说事情总是越简单越好。 正文 或许从相遇就是注定 顶着已到正午的阳光又走了一段时间,按先前女孩所指,白乐天总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见到各种旅店的影子才对,可走到现在完全没有看到任何表示旅店身份的门牌。 “抱歉打扰一下,您知道这附近哪有旅店吗?” 由于一直没能找到,白乐天便顺势拦住了一位正匆匆从身旁走过的男人。 “旅店基本上都在那边,你要在往前走点,然后右拐走到旁边那条路,再往回走一段路才能看到。” 男人用手大概指了一下方向,自己话音落定也不等白乐天再说什么便再次往前赶路。因为从不久前身边就已经有过好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走过,所以白乐天也出于好奇跟了上去。 “前面是发生什么事吗?怎么这么多人都在往那边赶。” “你不知道?柳府请来的方士正在那边做法驱鬼,这不是都去看个热闹嘛。” “驱鬼?这里在闹鬼?” “这都有一段时间了,听说那个鬼还挺厉害,把柳府上下弄得人心惶惶,不然柳府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要花高价请方士。” 看着男人略显兴奋的表情,尽管就在这之前黑猫才告诫自己不要对这里有太强的好奇,但白乐天还是决定在去旅店之前先跟着男人一起过去看一眼,毕竟这一路过来并未听闻有什么方士到这一带来。 “您知道那个柳府闹鬼的原因吗?” “这个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据说是几年前战乱的时候柳府那块地死了不少人,当时倒是找了个方士作法压住了,不过后来柳府的当家为了赚钱找人把那个压着的鬼放了出来,结果现在控制不住那个鬼了。” “还有这种事?人要控制鬼应该没那么容易吧,而且还用鬼赚钱。” “你还别不信……” 见白乐天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男人的表情变得比先前认真不少,而他语调的改变也让白乐天越发好奇。这么多年白乐天见过、也挺多不少,但对于有人可以靠直接控制、利用鬼来赚钱这种事还从没遇到过。 “我跟你说,那个柳家的大小姐就是被鬼给害死的。之前就有人说过,柳家靠控制鬼赚钱肯定要遭报应。你想那鬼多厉害啊,果不然后来就传出柳家的大小姐坐马车出镇的时候摔下了山崖,连人带马当场摔的面目全非,只是可怜了那个车夫无辜被牵连,而且连个尸骨都没找到。” “这么玄乎,马车坠崖也可能是马或者车夫的问题吧。” “这怎么可能!这个镇上要是说谁家马最好那就是柳家,而且他家的马夫也是个顶个的厉害。再说了,那可是大白天。” “可我来的路上也没看到什么危险的山崖……” “所以说,肯定是那个鬼在作祟……别提了,反正都过去有段时间了。” “有段时间了那个柳府怎么现在才找方士来做法?” 因为男人的话,白乐天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男人见状也是摇了摇头。 “要不怎么说这鬼厉害呢。柳家大小姐出事后他家柳老爷子就派人去找方士来作法,结果那天柳宅也起火了,还把那个方士的徒弟给烧伤了。” “那不就是没驱成鬼吗?” “可不,听说是因为那个鬼吞噬了车夫的尸体所以变得更可怕,那个方士在柳宅连做了五天法事才将鬼重新封印起来。不过也不知怎么的,几天前柳家又传出闹鬼的事。唉!当年柳老爷子做的破事现在是把这家人坑惨了,也是活该。” 男人一副神秘兮兮的说着话,这次只是对他点点头白乐天便将视线重新看向前面。如果真如身边男人所说,那他口中的柳宅只怕凶多吉少,不过男人的话只怕是传闻多过事实,几分真假很难辨别了。 跟男人一起往前,之后没多久便看到不远处已经汇聚了不少人,似乎镇上但凡出来的人都来看热闹一般。远远围在周围的人相互间交头接耳但视线始终不会离开中间太久,白乐天和男人也加快了赶过去的脚步。 “就是那里了,该不会是已经开始了吧。” “看起来那个方士还在准备。” 回应着男人的话,白乐天总算找到一个视野相对不错的位置。 身穿一身印象中没有方士会穿的奇怪法衣,一个年纪大概不到四十的男人指挥着几名像是家丁的男人往摆在宅院正门前的长桌上摆放着繁多的祭品。 家丁忙碌着,而在他们旁边催促的另一名男人看上明显要他们更加紧张。而在紧盯家丁的同时,男人还不时会到方士旁边说几句,只是和他年龄相仿的方士并没怎样理会他。 趁那位方士还没开始作法白乐天留意起宅邸外围的情况。没有进入大宅因此不清楚里面是否有异常,只是透过宅邸周围看,这个被人传出闹鬼的柳府实在没有散发出什么称得上奇怪或者是让人在意的气场。 在家丁们将祭品按照方士的要求逐一摆好之后,方士便让他们远远退开。在方士的示意下,不止是柳府的家丁,就连周围围观的人群也不自觉的向后慢慢退出数步。 “站在边上的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 “就是站在那群家丁身后穿蓝色衣服的人,看上去应该不是一般人吧。” “嗯,那就是柳府的大管家,据说柳老爷子最信任的就是他,柳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也都是他在管……看、看,那个方士要开始作法了。” 原本还打算再说点什么的男人,在方士点燃桌上烛台后便不再说什么。见状白乐天也不再继续问下去转而将注意力移到准备开始的方士身上,尽管自己不认为他能做到什么就是了。 将台案上的四盏白色蜡烛全部点燃后作为方士的男人郑重的站到台案正后方,只见他闭起眼睛对着面前的各种祭品振振有词的低声不停说着什么。 片刻之后男人睁开眼睛,抽出挂在腰间的木剑随即对着周围的空气舞动起来。略显浮夸的动作牢牢的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而周围人的反应让男人看上去也更加随意的摆弄起手中的剑。 说来也巧,随着男人动作变得夸张的同时原本平静的周围开始起风,明晃晃的太阳也被飘过的云渐渐遮住。换做平时没什么人会在意的天气此时却引起围观人的躁动,不久前还能听到的各种声音逐渐变成了惊叹。 舞剑的男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台案上拿起早已准备在那里的一碗酒毫不犹豫的将木剑指入酒中,随着木剑插入转眼之间清澈见底的酒染上了血红的颜色,在周围人的惊叹声中男人二话不说直接将变了颜色的酒洒在不久前才被清理到旁边的雪上。 淋上“血”酒的雪堆迅速变了色,略显不安的颜色更是让站在附近的柳府家丁变得不安起来,不过家丁们在大管家的注视下迅速又安静下来。 作为方士的男人并没有因为身后的各种情况而停下手中的动作,只见他又一次开始重复上一次的动作,并再次将“血”酒洒在自己的另一侧。也不知是不是男人有意为之,洒在两侧的“血”酒流着流着流出了两道相同的痕迹。 完成两侧的泼洒男人举剑仰天,紧接着突然转身面向柳府大开的大门,就在他刚将剑尖对准大门的时候那片遮挡了太阳的云也正巧飘散了,吹起的风也逐渐变小了。 围观在周围的人群中不知从哪里开始发出感叹声,随之越来越多的人发出了惊叹于引论。在一片嘈杂声中白乐天注意到动作完全停在那里的男人事实上正打算继续做点什么才对,不过或许是经历过很多这种事,他很快便气定神闲的一边轻声念着什么,一边用沾了酒的木剑在空中再次随便划出一个大概连他本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符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男人将木剑放到台案上,先是用已经提前放在桌上的白色绸布擦拭了木剑,而后用这块没有任何效果的绸布直接在一张纸符上随意画了几下。 见男人做出收手的动作,先前一直呆在众人之后的管家小心翼翼的靠近过去。 “大师,这……是好了吗?” “……” “大师?” “……” 任凭柳家的大管家怎么叫他,站在原地的男人始终没有开口。依旧闭着眼睛的男人只是抬起手示意那位管家不要发出声音。看到男人的动作,柳宅的大管家立刻闭上嘴稍显紧张的向后退了一步,动作幅度之小就像是生怕自己一点点举动就会惊扰到男人一般。 任凭周围如何,男人静立片刻这才睁开眼睛,轻轻吐出口气的他一副淡定的模样看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管家。 “已经没事了,那个鬼已被我破了元魂,四散逃走了。” “大师就是厉害,只是既然破了它的元——魂就可以了吗?还是彻底消灭比较好吧。” “哼!你可知那个鬼有多强?更何况刚刚上天告诉我它不能被消灭,至于原因你们柳家必然清楚,天意不可违。” 听了男人的话尽管那位管家看上去还有些话想说,但看到用手指天的男人又将到口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男人看了他一眼拿起先前画好的画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这个符是用它的血所绘,里面被我赋予了足够的法力,你们只要按照我的指示放到宅中它便不会再来打扰贵府。” “真是谢谢大师。我家老爷已经为大师准备了酒席,还请大师前往用餐,这里我会叫下人整理干净。” “嗯,知道了。你记得告诉他们这些东西不能乱移,要按照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的放到院子正中间,等烛火完全熄灭方可再做整理,不然会招引祸端。” “一定,一定……你们几个听到大师说的了吗?动作都小心点,知道没。” 在管家的催促下,柳府的男丁们立刻跑上前极其小心的搬动起周围每一样东西,特别是拿着烛台的几人,眼睛紧盯火苗,像是生怕蜡烛熄灭。看着他们的动作,白乐天倒是想上去告诉他们大胆去做就好。 “方士们的名声大概怕是迟早要被这些人搞砸了,嘛说起来现在在有些地方也已经不怎么好了。” 轻声叹着气,虽说这些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不过白乐天还是略显无奈的摇起头。 见事情已经结束,周围的人开始陆续散开,而白乐天也跟在其中准备赶往旅店投宿。就在自己刚迈开腿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喊有只黑猫。 回过头正巧看到一条黑色的尾巴躲过几名仆人从角落里溜进柳宅大门,刚好站在门口附近等待方士过去的柳家大管家见到闯入府中的黑猫急忙招手叫附近的下人追进去。 黑猫的意外出现让白乐天又一次停了下来,毕竟自己正好认识一只就在九溪镇上的黑猫,而且白乐天也不认为这个镇上会有多只黑猫同时存在。 “大师这黑猫跑进去该不会是要发生什么晦事吧,会不会是还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没清理干净?我听说黑猫这东西可是……” 管家看上去对这些事颇为敏感,停下脚步神色焦虑的看着一副沉稳姿态站在自己旁边的男人。在他的注视下男人依旧气定神闲的看着前方。 “叫人把它赶出去就行了,这玩意本身没事,但它会吸引那些东西。你们这个地方很邪性,尽管我才将厉鬼赶走,不过它要是在,那厉鬼迟早又会被吸引过来,到那时候说不定会变得比现在还要难缠。” 听完男人的话,管家脸色变得比先前还要惨白,连忙拉住从旁边经过的一位男仆让他去叫更多人去驱赶跑进宅子里的黑猫。和慌乱的柳府上下不同,说出此番内容的方士面不改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打算继续往里走。 “大管家黑猫找到了!” 随着一名仆人冲出门口的叫喊,正重新准备带领男人走进柳府的管家与仍在搬运物品的家丁纷纷将视线移了过去。 “在哪?” “那!已经被我们赶到那了。” 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白乐天跟随其他人一道看向靠近正门的围墙,黑猫正站在上面用眼睛无趣的打量着站在下面的每一个人。 片刻之后黑猫的目光锁定在了那位方士身上,被黑猫注视的男人原本向前的脚步突然迟疑起来,不过由于在场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黑猫身上,因此没人察觉到他的反应。 “这又是唱哪出戏?” 认出站在不远处的黑猫正是那只让自己感到惊奇的家伙后白乐天越发好奇起它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而此时的黑猫同样注意到这里,在与它对视一眼之后,黑猫重新将视线移开。短暂的视线相会让白乐天感觉它似乎对于自己会出现这个地方一点也不惊讶。 “你们几个快上去把它赶走,动作麻利点,不能让老爷知道,快!” 催促着已经搬来梯子的仆人,管家像是忘记要带男人进入府中一般死死盯着站在上面的黑猫。 一名仆人登上梯子试图用手中的棍子将黑猫驱赶离开宅邸,只可惜他们的动作总是被黑猫轻易躲开,以至于身为管家的男人对着那几名仆人又一次大声催促起来。 “黑猫交给这些人处理就行了,你还是快点带我去找柳老先生吧,我这还有些话要与他老人家讲。” 一直站在旁边的男人声音变得有些焦躁,见管家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直接过去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叫到的管家这时才重新看向男人,略带歉意的低下头。 “抱歉,让您久等了,请跟我这边走……你们几个动作快点,一只猫都要赶这么长时间……您请。” 管家点着头请男人与自己一同往里走,不过他的视线或多或少还是会看向黑猫以及正在努力驱赶黑猫的仆人。 就在两人迈步跨过门槛继续往里走的时候白乐天突然感受到一阵寒意,还没来得及抬头去找黑猫,宅邸大门前突然冒出两团蓝色火团将先去才被贴到门上的两张符瞬间点燃,燃尽的纸灰还没来得及飘落到地面就被一阵微风吹散。 “鬼火!是鬼火!” 不只是谁先叫了起来,伴随这声慌乱的喊声周围人群全都四散跑开。低下突然爆发出的骚动也让原本在驱赶黑猫的几名男仆被吓到,在注意到火焰之后险些从梯子上摔下。 “大、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 慌了神的管家匆忙转身想要寻求身旁男人的说明,只是与他相比那个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如果不是被管家叫住,只怕他仍然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师、大师……” “鬼,一定是鬼,这破地方有鬼……有鬼——!” 在男人精神丧失的同时,握在手中的那张故弄虚玄的纸符也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连忙丢掉烧起来的纸符。男人不管那位管家的阻拦慌张的向外跑去,而太过慌张的动作让他没跑几步就被门槛绊倒,连爬带跑的冲起身结果冲的太猛,男人踉跄几步摔在白乐天面前。 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看了白乐天一眼,大叫着有鬼便像是疯了一样继续撒腿往远处跑去。 “大师、大师……” 不再理会那个落荒而逃的家伙,白乐天重新将视线转向宅邸。自己先前并没感受到这座大宅有什么问题,思索着唯一的可能性,白乐天看向依旧站在上面的黑猫。黑猫像是对下面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不急不慢的跳进大宅之中。 身为管家的男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家请来的方士会因为这种事情慌乱逃走,站在门口的他先是愣在那里,而后回过神来的管家一面招呼附近的家丁去追赶方士,一面神色匆匆的带着另外几人向府内赶去。 “呐,看到了吗?” “那还用你说。” “我说这么看,外面关于柳家的传闻应该是真的吧。” “行了,行了,别说了,万一招来什么不好的东西怎么办,快点走吧。” “几位刚听你们说这个柳家有什么传闻,能和我说说吗?” 躲在附近并没有和人群一同离开的几名年轻人相互之间说着某些让人感到在意的内容,注意到他们要走,白乐天连忙走过去叫住了他们。 转过头看向白乐天的年轻人中,有一人连连摆手并且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不过在他们之中还是有人点起了头。 “这事你在镇上随便打听打听就能听到,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人说这家人之前打仗的时候害死了不少人,而且各个都是死的很惨。这肯定是那些鬼找来寻仇了。” “你瞎说什么,什么害死了人,我听说是那个柳老爷子早年为了发财带人故意破坏了对家的风水之地,后来那个对家没几年就家破人亡了,这明显是那个对家的亡魂来报仇的。” “真的假的?我可没听人这么说过。” “这能有假,我可是听张大耳朵说的……这位小哥,反正就是这样,这家人现在肯定是糟报应了,不然黑猫怎么会跑过来。” 男人说完话便和几名同伴匆匆离开。回头看看大门已经紧闭的柳宅,没想到这家会流传出这么多问题,不过对于白乐天来说还有一件事跟让自己在意。 “那只猫到底想做什么?” 对着空气低声说着自己的疑问,刚才感受到的寒意以及那些突然燃烧起来的鬼火基本上可以确信是黑猫引起的,只是白乐天想不出它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虽说确实有些家伙偶尔会做出毫无意义的事情,但黑猫给人的感觉绝不是这样。 跳进大宅中的黑猫没有再出现,而在追赶方士的家丁离开后宅子的大门也没再打开的迹象。看看周围已经没什么围观的人,白乐天吐出口气也打算就此离开。再怎么说看看热闹行,但实在没有必要把自己卷进其他事情中。 沿着大街走了一段路,在已经能看到各个旅店招牌的时候白乐天无意中遇见了从柳宅出来的几名家丁。家丁们正抓着先前逃出来的假方士,被拽着往柳宅走的男人此刻不停挣扎着,只可惜都是徒劳。 “各位放了我吧!我是假的,我什么都不会。你们要多少钱都行,求你们了!那个地方有鬼,会杀了我的,会死人的……” “老实点,你个骗子。” “放了我,放了我!” 面对不理会自己祈求的家丁们男人又一次试图挣脱束缚自己的手,但奈何对方人多而且在力量上明显占据优势任他怎么扭动依旧被死死的拽住。 周围人似乎都知道不久前在柳府门口发生过的事情,有人偷偷指着假方士相互说着什么,有人只是一个人看着,不过也能从他眼中看出某种情绪。 家丁们带着假方士快步通过人群,在经过白乐天身边时由于男人仍在不停挣扎,一张叠成正方形的纸片从他口袋中掉了出来,男人没有注意到,而拽着他的柳家家丁更是没有注意,走在后面的人甚至直接从上面踩了过去。 目送几人走过,白乐天弯腰捡起纸片。淡黄色的纸片与先前看到过的男人手中那些纸符不同,摸起来和方士们真正使用的纸符用纸一模一样。 出于好奇,白乐天直接展开了这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片。打开纸片的瞬间白乐天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男人掉出来的确实是一张货真价实的纸符,这些纸符上的东西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差别,但事实上所有方士在绘制纸符时都会或多或少留下一点属于自己个人的印记,特别是那些成名的家伙。而这张上面的印记恰好出自一位跟自己有些孽缘的方士。 “总不会和那家伙有关吧。” 尽管不觉得那个人会做出这种略显低级的事情,但稍微想想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就自己所知平常状况下那个男人确实还算是坚守方士的行动准则,只是如果喝了酒那就比较麻烦了,毕竟当初自己也是靠着两瓶酒从他那里拿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意外出现的熟悉纸符让白乐天调头重新跟在了柳家家丁们的身后,倒不是打算在发生什么情况的时候帮自己熟悉的方士圆场,但如果真能看到些什么以后说不定还能帮自己再问他要些好东西。 说起来在大部分人眼中方士们似乎并不在意外界所发生的事情,但实际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比人们所想的还要在意自己的风评,毕竟他们只是方士不已经置身事外的绝对圣人。 跟在他们身后又一次回到柳府门前,原本应该紧闭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那位管家面容焦虑的站在门口,不时会有丫鬟跑到他旁边说几句话而后又匆匆赶回去。尽管与管家之间的距离还有点远,但白乐天还隐约察觉到他与自己离开前身上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见到站在门口的大管家,一名走在最前面的家丁立刻跑上前。 “大管……” “把他先带到后面,其他人赶快到附近去找,看能不能打听到哪有真方士的消息,动作都快点。” 不等家丁把话说完,身为管家的男人便催促起这些刚刚才回来的人家丁。家丁们来不及休息再次小跑着离开宅邸。 白乐天看着跑远的家丁们刚回过头正巧看到一位年长的医生被带着跑进了柳府。 “大管家,医生来了!” “快、快,赶快带进去……先生,您应该已经听说了,之后的事就麻烦您了。” “我一定尽力。” 匆忙将大夫请进宅邸,管家这才稍稍舒了口气,不过看起来他仍没能彻底放松下来。在门前来回踱步的他时不时会停下来看向四周,大概是注意到从不久前就一直站在附近盯着自己的白乐天,男人走过来冲这边摆了摆手。 “今天不舍粥……” 误将白乐天当做领粥的人,管家还打算在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名略显瘦弱的家丁从大门内跑了出来。 “大管家,整个宅子都找遍了,完全没有黑猫的身影。” “你们确定?在给我好好找找,一定不能让黑猫留在府面……对了,那个刚抓进去的骗子也给我看好了,等下叫官衙的人来把他带走。” 跟家丁说完话,男人示意他赶紧回去。 “那个……” “你怎么还在,我不是说了今天我们柳府今天有些事就不舍粥了。” “不是,我是想问你们是在找一只通体黑色的猫吗?” “……没你什么事,赶快走吧。” 或许是看白乐天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身为管家看上去有些不耐烦。面对男人带有催促意味的表情,白乐天也只能是无奈的用手指向他的身后。 “我是想和你说一声,那边墙上从刚才起就站着一只黑猫。” “诶!” 管家顺着白乐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覆盖白雪的围墙上黑猫一动不动的正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注意到白乐天和管家都在看向自己,黑猫快速的眨了下眼。 “快来人,你们都在看什么……搬梯子过来,快点!别让它再给跑了。” 像是忘了白乐天的存在管家只管向着府内大声呼喊,只可惜在家丁们搬来梯子之前,黑猫又一次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一群人都在干什么,连只猫都抓不住,快点给我找,要是找不到今天都别想吃饭。” 黑猫的再一次消失让管家没能控制住情绪对着跑过来的家丁大声怒骂起来,被训斥的家丁都低着头纷纷跑向黑猫跳下去的地方开始四下寻找。 “我说……你们要驱赶那只猫做什么?看起来它也没打算做什么事,而且就这么随它去过段时间它也会走。还是说你在担心黑猫会招来厄运?” “这是当然,它可是招来灾祸的不祥之兆。” “这种事我觉得它可做不到。” “你在说什么?” “啊……我是说你可以安心了,黑猫招来厄运实际上是一种误解,它们可没这么大的能力。” 看了眼黑猫先前站过的位置,白乐天这才重新面对管家。先前准备离开的管家此时正紧紧盯着这边,以至于白乐天一度想要立刻离开。 “你是什么人?” “……” “那只黑猫和你有关?还是说它根本就是你带过来的?” “我到这里才见到它,况且就算我很早就知道它也没必要带到这吧,我可是与这种富丽堂皇宅邸没有任何关联的人。” “既然这样,你又如何能断言那只黑猫没有问题……你是方士?” 看着管家有些复杂的眼神,白乐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摇了摇头。 “我只是对这些事情略有了解罢了,绝谈不上是什么方士。” 突然意识到再待下去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某些麻烦事中,白乐天开始打算尽早离开这里,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放走自己。 就在白乐天找寻时机准备离开时,从身后跑来一名柳家的家丁。家丁见到白乐天先是停顿一下,很快跑到管家身边。 “大管家,找不到,跑遍了各家旅店都没有。” “算了……这年关将近的时候镇上怕是不会有方士出现了。你去告诉其他人今天先不用找了。” “是。” 收到命令的家丁先一步走进大宅中,依然停在门前的管家侧过头上下仔细打量起白乐天。 “你说你对这些事情略知一二对吧?” “确实知道点皮毛。” “……” 继续打量着白乐天,年纪略长的管家有些纠结的看起大宅里面。 “你……” 话还没能说出口,从大宅里面又一次跑出一名丫鬟。神色慌张的丫鬟完全没有注意到白乐天的身影,直接来到管家旁边。 “大管家不好了,老爷他昏迷不醒了。” “医生呢?不是已经请医生进去了。” “医生还在想办法,只是……大太太让您先赶快过去。” “我知道了,你……跟我进去。” 让丫鬟走在前面,管家转过身看着白乐天招了招手。尽管有些不太情愿但看着催促自己的管家以及站在他旁边的丫鬟白乐天还是暗暗叹口气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 跟在两人身后走入柳府,白乐天不自觉得环顾起周围。整座宅邸比从外面看上去还要大,宅内的园林和错落有致的建筑让白乐天真切感受到自己此时真的置身于一户富庶大家之中。只是随着管家走的越久,白乐天越发觉得有种异样在这大宅之中。 “不应该啊。” 注意着从眼见移过的每一样东西,白乐天用前面来两人听不到的声音告诫着自己必须小心才行。毕竟这里仅仅是一道围墙便将这种异样分隔两边,而且周围不停跑动寻找黑猫的家丁也让白乐天时刻在意着黑猫的动向。 “听好了,等下跟我进去后先老实的站在一边不要随便动,也不要乱讲话。等我叫到你后再说话,到时候我会提醒你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 “我知道了。” 或许是快要到地方了,走在前面的管家转过头向白乐天简短交代一番,在确认有听到后再次回过头。 很快在丫鬟的带领下三人在一栋看上去应该是主屋的漂亮建筑前停了下来,管家看了眼停下来的丫鬟点点头自己先一步走了进去。 “您请进。” 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在外面等待的时候停在门口的丫鬟来到旁边轻声提醒白乐天跟在管家身后一同走进去。只是尽管被提醒可以一同进去,白乐天还是再次看着她重新确认了一次这才进去。 比起外面,房间内显现的更为奢华,只可惜房间内的人实在太多让这里看上去有些拥挤。按照先前说好的,白乐天默默站在离人群较远的桌子旁。 走过去的管家没有立刻到床边而是在示意周围看到自己的仆人们不要在意这边,于此同时管家将站在一旁的大夫轻轻叫到了身边。 “先生,我家老爷的情况怎么样?” “柳老先生的情况有些奇怪。” 年老的大夫轻声说着话,在他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管家看了眼坐在床边的老妇人,随即示意大夫跟自己走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大管家,不是我不想治只是这病我实在治不了。我从医也有三十多年,不说无所不能起码大部分情况还是可以应对,但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先不说老先生突然昏迷不醒,仅是身体忽如冰雪冰冷又紧接如热水滚烫就已是怪异,而且……” 大夫停顿了一下,而后身体向前稍稍倾靠过去。 “柳老先生的脉时有时无,说句不好听的您别介意,柳老先生就像是反复的在生与死。” “……这话您暂时不要跟其他人说,另外还请您再想想办法,钱不是问题,有什么需要的药我也会想办法给您找来。” “诶、诶,老夫自当尽力,不过也麻烦您让家人先有个心理准备,这万一……” 管家对着大夫点头并示意他不要在说下去之后立刻走到床边。 “夫人。” “……老爷他……” “夫人放心,老爷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这几日的事情您也累了,还请注意身体,不然老爷醒来若知道您身体垮了定会伤心。小玲,你先带夫人去休息。” “周全,老爷现在昏迷不醒你叫我如何休息。” “夫人,这里交给我周全就好,而且医生也一直在旁。现在老爷昏迷这个家更需要您来掌控,若是您也积劳成疾我周全怎么对得起老爷。” 坐在床榻边的老妇人看着对自己深深低下头的管家叹了口气,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抬起头。 “周全,你跟在老爷身边也差不多也三十多个年头了吧。” “过了年就整整三十一个年头。” “老爷要是醒了立刻来叫我,小玲,扶我先回去。” 回头看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老人,老妇人在一位小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离开床榻的老妇人对着围在床边的几名小辈、女子扫了一眼,而后一脸正色的站到他们前面。 “你们几个也都先回去,不要动不动就跑老爷这里打扰他。” “是。” 说完话,老妇人便让身边的丫鬟带自己往外走。来到门前,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白乐天的存在。盯着白乐天,老妇人再一次停了下来。 “周全,这位是……?” “他是先前那位方士介绍过来的朋友。” “那位大师人呢?不是已经交给他处理了吗?” “大师因为有事必须离开所以特意让这位先生来做最后的收尾。” 听了管家的话,老妇人点点头重新看向白乐天。 “既然是那位大师的朋友你一定要好好的招待人家。先生,我家的事情就麻烦您了。” 因为注意到站在老妇人身后管家的表情,所以白乐天便跟着点点头。不多时,随着老妇人的离开房间内仅剩几人,管家让一名丫鬟将门关上,自己来到白乐天身边。 “你真的对方士的东西略知一二?” “是。” “既然这样你认为我家老爷变成这样是不是受到了宅子里面的恶鬼侵害?” “周管家……” 管家的话让仍在一旁的医生连忙回过头,不过对于医生的反应他只是摇摇头。 “先生我并不是对您的医术有所质疑,只是您刚才也说过我家老爷的情况特殊,既然这样我只能多试几种方法。” 看着叫人让开床前位置的管家,白乐天第一次走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就像他只是睡着了。老人的呼吸很弱,但可以保证他还活着,不过就像先前医生说的那样,体温异常波动,脉搏也是时有时无。 “我需要检查一些地方……” “请便,但还请不要太过粗暴。” 得到管家的同意,白乐天直接用手掰开了老人闭着的眼睑。尽管周围人看上去都有些吃惊,但因为白乐天事先已经告知并且得到管家的同意,因此并没人上前阻拦。 老人眼睛上蒙着一层并不正常的灰,让人看不到任何神采。站起身白乐天走到桌旁,拿起放在上面的烛台将蜡烛直接拿掉。清理掉上面残留的蜡,白乐天将背包中取出的一小段香放在上面。 “都先从床边让开。” 说着话白乐天重新回到床边,将点燃的香连同烛台直接放在床头。拉上纱制的床帘,没过多时里面便被白烟送笼罩。 “这是……” “先不要说话。” 让所有人安静下来,白乐天蹲下身仔细看着里面。很快原本飘在老人周围的白烟汇聚起来,并且通过鼻子,耳朵,嘴巴涌入他的体内。伴随烟的进入,老人身体开始轻微抖动。站在周围的家仆们急忙向床边走去,见状,白乐天连忙抬起手臂将他们挡在身后。 “你这是做什么!” “在救人。如果你们想让他活下来就不要过去。另外麻烦准备一盆清水,要冷水,越快越好。” 管家盯着白乐天的眼睛,不过很快便看向站在身后的丫鬟。 “照他说的去做,另外现在看到的都先不准告诉其他人。这边请继续,不过还请你多多注意一些。” “我会的。” 让丫鬟离开后管家依旧站在原地,眼睛紧紧盯着躺在床上的老人与停在旁边的白乐天天,待白乐天重新站起身,周全这才迎了过去。 “现在能告诉我我家老爷到底是怎么了吗?” “老先生确实病了,只不过这种病是由非人之物所引起,所有这位大夫很难医治。” “非人之物?难道是我家老爷真的被鬼附身了!” 管家的表情变得惊讶起来,不过为了不让周围人察觉,他还是尽可能压低了声音并且掩饰住了自己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白乐天轻轻摆了摆手。 “想让鬼怪附身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要是真的被附身只会比现在还要麻烦。” 看了眼床上的老人,白乐天又一次将视线转回到身旁管家身上。 “非人之物有很多,有些确实像传说中的鬼怪一样可怕,有些则是很奇怪的家伙。当然了,不管是奇怪的家伙还是可怕的东西对人来说都是危险的存在……” 白乐天的话还没有说完,躺在床上的老人突然开始用力的呼气起来,紧接着开始不停咳嗽起来,嘴角流出浑浊的液体。见状白乐天急忙走了过去。 “水还没来吗?” “来了,来了。” 说话间门被打开,先前出去的丫鬟端着一盆清水走了回来。 “水给我,你把门关上。” 管家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接过装水的盆子来到白乐天旁边,看到端来的清水白乐天一边示意他端着盆子放到床头,一边将戴在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取下。 只见手环在老人面前放置片刻,一股青烟从他体内飘出。在手串的引导下飘出的青烟逐渐汇聚并涌入放在旁边的水盆中。 随着青烟逐渐进入水中原本无形的烟变得如同淤泥一样沉淀在盆地,意想不到的变化让周围的氛围瞬间发生了变化,只是仆人们碍于管家在场而没有发出太过明显的惊讶声。 “这……” “就是这个东西了,不用担心,进到水里它就不会到处乱跑。” 侧过头看向站在旁边同样是一脸震惊的管家,白乐天用手指了指已经全部进到水中的青烟。管家仍然有些不安的点点头,立刻看向仍旧躺在床上没有一丝清醒征兆的老人。 “我家老爷这样就会好吗?” “这就要看他的身体情况,毕竟也算是经历了一场大病身体比起之前肯定是要虚弱很多,接下来就要请医生帮忙调理才行了。” 听到白乐天的话,一直坐在后面的大夫重新走上前开始替老人检查身体,而趁着这个时候,白乐天也将收集好的水端到了桌子上。聚集在水中的漆黑物体仔细看就能发现它仍在不安分的缓慢蠕动。 “先生,这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管家对白乐天用起了尊称,不去在意他态度的转变,白乐天暂时将水盆放到桌子中间防止被人碰倒。 “这东西叫蠕,不过不是我们一般看到的那种虫子,而是作为一种非人之物存在。蠕实际上很小,你现在看到的是成千上万个蠕汇聚在一起的样子。” “那这些……” “放在这水里它不会跑掉,之后只要将这盆子放到太阳下晒,这些就会消除,而且到现在也只有柳老先生一个人受到影响,想必这里的蠕也就是全部了。只不过……” 再次打量了房间,白乐天对着管家招招手,将他带到房间内的另一侧。 “这个蠕在现世确实不算稀少,但大多都是分散在各种避光阴暗的地方,像这个样子出现我能想到最常见的缘由就是它们被某种大家伙给吸引过来了,而且如果那个大家伙还在这里出现,生存在这附近的蠕便会继续出现。” “大家伙?” “就是人们常说的妖魔鬼怪之类的存在,至于这次它们具体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我也不好说。” 白乐天的话让站在旁边的管家变得不安起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管家重新看向白乐天。 “您是说这座宅子里确实有鬼?” “只能是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嘛……不过不用我说,你们生活在这里大概也能感受某些异常,不然也不会请什么方士来门前做法了。” 管家先是略显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而后一脸正色的看向白乐天。 “先生,您是否愿意帮我们将鬼驱除?当然,钱不是问题,只要能将那些东西从这里消灭我们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价格。” “……我并不是方士,这面对一些非人之物带来的病患还姑且能应付,可驱灾辟邪实在不是我所能及的事情。” “先生,这已经接近年关,若是您不愿出手帮忙我们要从何处找来方士。您这次帮我家老爷驱除了这些怪物,可您也说了,只要那大家伙还在这些个蠕就还会出现。” 面对管家一再的请求,尽管白乐天多次推辞,但最终还是没能招架不住,而且自己确实也好奇这个地方为什么能引起蠕大量聚集。轻轻叹了口气,白乐天点点头。 “我不敢保证自己可能将侵入这里的鬼怪驱除,不过我会帮你们先看一看,把我能做的都给做了。” “您愿意帮我们看就已经是值得感谢了,不知您这边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的?” “还容我先检查一下宅邸,看看究竟是什么缠在这个地方。毕竟不同的家伙实际应对起来也有些不同。” “请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安排人带您到宅邸各处检查。” “好的,那个……麻烦您先找人把这个放到外面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吧,放好后千万注意不要碰翻,以免这些东西再惹出什么事端。” “我知道了。” 管家点点头从外面招呼进一名家仆进来将水盆端走,而后自己也立刻离开了房间,动作之快就像是担心白乐天会反悔一般。 目送管家离开白乐天走回床边恰好此时先前那位医生完成了对老人的检查,注意到走到旁边的白乐天,年长的医生立刻走了过去。 “小师傅,您是方士?” “不、不,我只是对这些东西有些了解罢了。虽说因此认识一些方士,但绝谈不上是方士。” “哦、哦,这样啊。” 医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转向站在附近的丫鬟开始交代她老人需要用的药以及其他注意事项,看着医生交代完一切,白乐天走了过去。 “那位柳老先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嗯,现在就是身体太虚弱了,只要调理一番就好。” 对于这个答案白乐天自然也是清楚,之所以这样问只是想先找一个话题与他搭上话。将大夫往旁边引出几步白乐天自然的停了下来。 “您应该给那位柳老先生看过不少次,方便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于他的疑问白乐天仅是笑着带过,医生似乎也没打算再追问,只是看看身后的老人和他的家丁们。 “大概有半年了,开始还好,直到一个月前病况突然加重,这要不是你今天过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唉!没想到会是这鬼怪作祟。”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两人看过去正是管家走进来。见到站在桌边的两人,管家略微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先生,我家老爷的情况还好吗?” “是的,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目前还在恢复有些虚弱,调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药方和需要注意的事情我已经交代给下人们,之后要有什么事情您这边随时叫我就行。” “有劳先生了。我送您。” 向对方表示感谢的同时,管家从怀中取出钱递给了他。收到钱的男人来到门口对着准备送自己的管家连连摆手。 “不用劳烦,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有事您在叫我。” “您请慢走,王良去送先生回去。” “我告辞了。” 目送医生在家丁带领下离开,管家先是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人而后回到白乐天旁边。 “抱歉让您久等了,请跟我来。” 说话间管家带着白乐天退出房间。来到门外,一名仆人打扮的男人已经站在那边等候。将两人出来,男人立刻迎了过来。 “刘三,你带先生到宅子里走走,记住先生要去哪就带去哪,要是有人拦着就说是我同意的。” “是……大管家,这要是去夫人那边……” “我已经和夫人说过,你只管听这位先生的要求就是,另外你也告诉其他人,找到黑猫就来告诉先生,一切交由他来定夺……先生那边就拜托给您了。” 没想到管家会说这些让白乐天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这才点点头,谁让自己说了会帮忙把能做的都做了,管家这是抢先一步。 “先生我们要先往哪里走?” “你来安排就好,毕竟我对这里完全不熟,要是之后有想去的地方我会拜托你的。” “好的。” 跟在刘三身后开始对柳宅的探查,即便先前在进入大宅的时候已经知道这里规模很大,但随着不断走入白乐天对于这座大宅的规模也在一次次的刷新。 “这里还真是不小。” “毕竟我家老爷也算得上这九溪镇最富的人,光是这个花园前后就扩建了三次。” “还真是不得了。” 感叹着柳宅的规模白乐天倒也没忘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任凭自己怎样看连一点能引起人注意的地方都没有。在感到遗憾的同时,白乐天也因为不用遭遇那些危险家伙而感到一丝安心。 “先生,再往前……先生?” “啊,抱歉,我在看其他地方,那边那栋房子是谁住的?” “那边啊……是我家大小姐曾经住过的地方。” 手指着自己刚才无意中瞥见的一处屋檐角,领路的刘三看过去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闪躲,不过由于管家已经交代他要完全听从白乐天的安排因此刘三也只能说才行。 “曾经住过的地方?” “唉,先生您有所不知,我家大小姐早已经过世,自那后除了定期打扫我家老爷就不准任何人再接近。” “先过去看一下吧,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知道了。” 尽管刘三看上去还是有些犹豫,但在白乐天的注视下他还是点了点头。 跟在刘三身后沿着花园中的石子路通过一道石门,先前只露出屋檐一角的建筑开始逐渐显露出它的全貌。 “站在那的几位是要进去打扫吗?” “不……今天应该还没到要打扫的日子才对。” 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刘三摇着头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伐。正想跟上去的白乐天看着面前的房子重新放慢了脚步,毫无疑问从房子那边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异样,只是仅凭这里的异样很难引来这么多蠕。 来到房子前,围在前面的几名仆人见到走过去的刘三,其中一名看上去还是小孩的仆人立刻跑了过来。 “三叔,那只黑猫跑进去了!” “你确定它在里面?” “嗯,是阿海追到这里的。” 男孩肯定点头的同时伸手指向仍站在不远处的另一名男仆。刘三看了那边一眼,随后转过头。 “先生,大管家说黑猫的事让我们都听您的,您看现在怎么办?” “……” “黑猫又出来了,快看就在门口。” 当白乐天还在考虑该怎么做的时候,一直守在那边的家仆们突然慌乱起来。顺着他们目光所聚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只黑猫站在房子门口,而且正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家伙。 在刘三以及身后仆人们的注视下白乐天独自走到房门前面看向黑猫。注意到白乐天的黑猫如无其事的起身重新往里走去,不过在离开前它回过头又看了眼身后的人群。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只有大小姐用过的东西。因为老爷有过交代,所以房子里面仍保持着小姐生前住时的样子。” “嗯……进去看看吧。让其他人先守在这里,说不定黑猫在我们进去后会跑再跑出来。” 对着站在旁边的刘三简单的交代几句,白乐天看看四周便准备进去。留在两侧的其他仆人似乎因为自己准备进去而想要阻拦,不过全都被刘三示意让开。 在柳家仆人们的注视下,白乐天与刘三向着黑猫消失的方向走去。沿着黑猫走过的地方往里走,自从走进这里先前感受到的那股异常也变得越发明显,虽然还是没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但也足矣让白乐天确信在不久前曾有东西出现在这里。 下意识的看向两侧,尽管刘三有说过他们会定期打扫,但缺少人住让这里不再有什么生的气息。两人谨慎的留意着周围每一处,然而一圈下来连黑猫的影子都没看到。 “先生,那只黑猫不会真是鬼怪吧?这怎么一转眼就不在了。” “或许是进去了。” “从那么小的缝隙?” 看着白乐天指着的窗口,刘三很难相信那只黑猫会从仅是为了通风而打开一点点的窗口跑入房内。 “那个大小应该能让它挤进去,我们也进去看看,它绝对不会凭空消失。” 听了白乐天的话刘三掏出钥匙打开了那道一直锁在木门上的铜锁,随着雕刻精美的木门被推开,正对房门坐下的黑猫映入眼帘。黑猫就像是已经知道两人会进来一样直视着前面,并且随着两人的出现尾巴还悠哉的晃了晃。 黑猫的出现让率先进门的刘三站在原地一时没能再迈开腿,注意到他的反应,白乐天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刘三僵住的肩膀这才让他重新回过神来。 “你先到门口等下就行,把门带上不要让其他人接近过来。” “好,好的。” 听见自己不用过去,刘三绷紧的脸上瞬间放松下来点着头急急忙忙跑了出去,等到将门关上,白乐天这才往前走。 “小子,我记得我有说过让你不要多管闲事吧。” “这么说话没问题吗?会被其他人听到吧。” 走到距离黑猫还有几步的位置白乐天便停了下来,只是对于这边的小心谨慎黑猫显得毫不在意,反倒悠闲的往前走了几步。 “我说,你在这个地方难道是和那些出现在这里的蠕有关,还是说是和这个房子原来的主人有关?” 说着话白乐天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桌子上的梳妆盒,不知道是不是打扫的仆人忘了,梳妆盒打开着,出现在里面的饰品让白乐天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想起先前在村子里见到的那个逝去的女人。 “你的好奇心会不会比猫还严重?” “千万别这么说,我可没九条命可以用。这次实在是受人之托,再说我会到这个地方也有你的原因吧,难道不是吗?” “把责任推给一只猫,还真有你的。” “这怎么能算是推责任呢,更何况一般的猫也不会说话吧。” 注意到黑猫还没有要离开的打算,白乐天放心的探索起房间的每一处,倒不是想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家伙,在自己看来这只黑猫就是整座宅邸最危险的家伙。白乐天想要找的是这里曾经主人的生活痕迹,毕竟只是单凭几个相似的饰品实在很难说明什么。 “所以你真的认识这里的主人?” 在找寻房间内每一处的同时白乐天回过头看着在那里蹲坐下去的黑猫,正舔着爪子的黑猫抬起头瞥了白乐天一眼而后跳到了桌子上。 “只能说是知道而已。” “她怎么会和那个小女孩关系好起来,两个人身份差距可不小啊。” 之前只是觉得应该是这样,但在看到一张被收起来的画像后总算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重新放好画像,白乐天轻声叹了口气,尽管自己一直以来不想参与太多这种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又总会在身边发生。 “那就是你们人类的事情了。” “所以你来这不是为了人类的事……果然是因为把蠕引来的家伙?” “……” “那家伙是什么来头?怎么能引来这么多蠕。” “你真想知道?” 看着站在桌子上的黑猫,白乐天耸耸肩。如果黑猫不想说自己自然不可能去问,但黑猫现在并没有散发出那种可怕的氛围,因此白乐天也放心下来。 “要是真想知道等太阳下山之后到这里的仓库前找我就行了,不过你可要想好再来,发生什么意外我可不会去管。” 说完自己想说的黑猫顶开那扇已经打开部分的窗户跳了出去。原本白乐天还想说可以带它出去的,不过看它的样子想想也就算了。 “明明就是想让我过去。” 对着已经没有任何东西的窗口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白乐天走出了房门。 站在一旁略显不安的刘三见到白乐天出现立刻迎了上来。 “先生那只黑猫呢?” “没事,只是让它跑了。” “诶!那我现在就找人去追。” “别急,别急。” 叫住已经打算跑到外面叫人的刘三,白乐天将他招呼到旁边。 “那只黑猫不用管它也行,什么危险也没有……这里有仓库吗?” “仓库?” “嗯。” “在家丁们住的附近有一间,需要过去吗。” 对于白乐天的话略显疑惑的刘三用手指向右侧的方向,看了看天,白乐天摇了摇头。 “先去找周管家吧,也顺便告诉其他人不用找黑猫了,它的事我之后会解决。” “好的。” 点点头刘三带着白乐天往来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