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死敌归来   终究还是逃不过。   苏辞镜看着眼前的大片灼红,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气。   反倒觉得这一切狰狞可怖得好似恶魔的血口,随时能将她囫囵吞掉,连骨头也不剩。   “辞镜,你要是不愿意......”于氏虽然竭力忍着眼泪,身子却明显微微颤抖着。   “不愿意又能怎么样?”苏辞镜打断道。   于氏被她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却听她又接了下去:“圣旨已下,不愿意就是抗旨。   抗旨......可是要诛九族的。”   “诛九族。”于氏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会的,皇上才刚刚赦免了你爹的死罪,皇上还是顾念和你爹之间交情的。   对,我去求皇上。   我去求皇上撤回这道旨意。”   于氏说着,就要迈步朝外走。   却被苏辞镜死死抓住。   只见苏辞镜的双眼憋得通红,声音冷得几乎没有温度:“交情?   你真以为皇上赦免爹的罪,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吗?   苏家三代,劳苦功高,这次爹受冤入狱,证据本就不足。   再加上太后大寿,大赦天下。   皇上不赦,反倒情理不合。   如果真有交情,皇上又怎么可能在明知我与薛家二公子有婚约的情况下,让我嫁给他哥哥做妾呢?   未婚夫变小叔子,这不是摆明了要羞辱我,摆明了要我抗旨吗?”   “你的意思是说......”于氏只觉得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全身。   “皇上想要的,并不是爹的命,而是我们全家的命。   所以我今天愿意也得嫁,不愿意也得嫁。”苏辞镜淡淡说到。   听到这话,于氏的眼眶更是红了一圈:“可要你嫁过去给那个天杀的做妾......”   “只要能救我们全家人的性命,不管要我做什么,都值得。”苏辞镜说着,便抓过于氏的手:“娘亲,这次我同意嫁过去,让皇上失去了对我们家发难的机会,皇上心里一定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此去薛家,怕是有去无回。   今后家里的一切,就仰仗您来操持了。”   娘亲?   听到这两个字,于氏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她并不是苏辞镜的生母,她嫁到苏家这么多年,苏辞镜也从未喊过她一声娘亲。   她一直幻想着或许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   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竟然是五脏六腑都被剜过一遍的痛。   她还想说些什么,门外却已经传来了毫不客气的催促声:“吉时快到了,耽误了时间,对谁都不好。”   苏辞镜拍了拍于氏的手,仿佛把所有未说完的话都寄在了这个动作中。   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出去。   压轿,上轿,放下轿帘。   眼前再无熟悉的一切,唯有满目血一般的猩红。   “辞镜,辞镜......”眼看着轿子就要走出院门,于氏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   她猛地冲出屋子,就要拦轿,大有一种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护住苏辞镜的架势。   却直接被走在迎亲队伍最后的女子一脚踹翻。   动作之快,就好似她早预料到于氏会冲出来一样。   不,不是好似。   而是她就是知道。   她不仅知道于氏会冲出来,她还知道这一天会发生什么。   甚至这一天以后会发生什么,未来会发生什么,她都清清楚楚。   “你......”于氏被踢得头昏目眩,却还是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别白费劲了,你救不了她的,今天,就是苏辞镜的死期。”女子冷冷说到。   前世所有的记忆和仇恨统统翻涌而来。   袭得她几乎有些站不稳。   前世,她本来应该成为流琊的妻子,陪着流琊一起走过最黑暗的那段路,再陪着他坐拥天下,享尽荣华。   可这一切的一切,却都被苏辞镜这个女人给破坏了。   苏辞镜不仅抢走了属于她的生活,更被流琊宠上了天。   万里山河为聘,只为迎苏辞镜一人为后。   她妒,妒到巴不得扒了苏辞镜的皮,抽了苏辞镜的骨头,啃食苏辞镜的血肉。   但她最恨的,是她自己。   她为什么没有抓住流琊?   为什么让苏辞镜有机可乘?   为什么……落到被苏辞镜一杯毒酒赐死的下场?   幸好,老天对她不薄。   竟然在她死后又让她重生了一次,让她回到一切还未开始之前。   回到苏辞镜和流琊相遇之前。   苏辞镜,这一次,我林娉月一定要报前世之仇。   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都下去吧。”一个猥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辞镜下意识的轻皱了皱,即便被头盖挡住视线,她也可以从声音分辨出,是薛洋来了。   薛洋。   她对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   不光因为他是她未婚夫的哥哥,更因为他是京城出了流名的流氓恶棍。   **良家妇女,强抢人妻,甚至有姑娘不从,他就狠辣的逼死了姑娘全家。   自从知道她与薛家有婚约,她就对薛洋这人十分不耻,没想到......   命运对她真是残忍到了极致。   薛洋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苏辞镜绷紧了身子,双腿下意识想逃,理智却死死的抓住自己。   不,不可以。   她不可以逃。   从她接受皇帝赐婚开始,就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   就已经把自己豁出去了。   苏辞镜没有逃,头盖下仅有的视线里也终于出现了一双暗红色的喜靴。   但不等她看清楚喜靴上暗金色的花纹究竟绣了什么图案,就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了床上。   “啊......”苏辞镜惊呼出声。   这力量却根本不理会她,直接欺身而上,将她死死的压在身下,疯狂的撕起了她身上的衣服。   苏辞镜虽然未经人事,却也不是完全不懂这些事情。   巨大的恐惧和心底压抑已久的酸楚瞬间涌出,激得她全身发抖,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作为黎国第一异性王的女儿,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可如今,她却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是挣扎不了,而是不能挣扎,苏家满门的性命都系在她身上,她不能有半点差池。   泪水快速从眼角滑落,苏辞镜慢慢闭上眼睛,仿佛是要用此迎接命运接下来的风暴与摧残。 正文 第二章 休做玩物   可就在这时候,压在她身上的人却突然停止了侵犯的动作。   只听他轻蔑又带着一丝不甘的声音传来:“黎国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在床上连动都不动,就跟条死鱼一样,着实无趣。”   苏辞镜明白,薛洋这话摆明了就是想羞辱她。   但她还是暗暗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薛洋的动作还是停止了。   只是……他停止的原因,真是他刚刚说的那个吗?   是的话,他话里的不甘又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想嫁的人是我弟弟。   可那又怎么样?   你现在还不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不,不只是落到我的手里,你的命运还会更惨。”苏辞镜沉默思考,却被薛洋当做是不屑与他说话,所以更是生气。   苏辞镜则快速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眸底的幽光一闪:“不只是落到你的手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辞镜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答案一定跟薛洋刚刚突然停止动作有关。   “什么意思?呵。”薛洋冷冷一笑,却并没有直接说出答案。   而是拿起桌子上的酒杯,朝苏辞镜递了过去:“按照宫里的意思,这应该是我们的合卺酒,交杯时候喝的。”   薛洋虽然没有明说,苏辞镜却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酒有毒?”   “不管有没有毒,不管是什么毒,这是宫里的意思,我劝你还是喝了吧。”薛洋显然没有跟她解释太多的耐心。   苏辞镜看着薛洋硬塞到她手里的酒杯,唇角竟然缓缓勾了起来。   到底还是被她料中了,宫里那位果然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利用薛洋来羞辱她还不够,竟然连她大婚用的合卺酒都换成了毒酒。   不过……宫里那位这次恐怕是失算了。   比起委身薛洋,死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解脱。   想到这,苏辞镜就立刻将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然后轻轻道了声:“好酒。”   酒香扑鼻,甘冽醇厚,能死在这样的酒下……   苏辞镜本想说就算是死而无憾了,然后闭上眼睛,安静等待死亡。   可酒一下肚,她的双眼就立刻瞪大了起来,手中的酒杯也快速滑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这……这并不是致命的毒酒,而是类似软筋散之类的东西。   一杯下肚,全身发软,别说是要挣扎了,她现在就连保持这个坐姿都十分艰难。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苏辞镜强咬着牙问道。   “或许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薛洋淡淡说着,便转身去开门:“贵人们进来吧,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薛洋的话音落,便有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过来。   苏辞镜不用看都知道,是宫里的人。   “休书写好了吧?”宫里的人冷冷说到。   显然也没有怎么把薛洋放在眼里。   “已经写好了。”薛洋回答。   耳边又传来纸张的声音,想必是把休书拿出来了。   宫里的人接过休书快速看了一点,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才新婚的妻子,转眼就要被送到军营里去当军妓,这一次真是委屈薛公子了。   不过薛公子放心,你对皇上的忠心皇上都知道,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才新婚的妻子,转眼就要被送到军营里去当军妓?   苏辞镜的身子猛然一颤,突然就明白了薛洋刚刚停止动作和如此不甘的原因。   自己的新婚妻子却要被千人骑,万人枕,这对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奇耻大辱。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是宫里的意思。   好一个宫里的意思。   她到底还是太嫩了一些,竟然天真的认为宫里那位会让她以死亡为解脱。   原来,嫁给薛洋,合卺酒下毒,都只不过是他羞辱她的前戏。   真正的好戏……   苏辞镜只觉得一颗心狠狠地摔到了寒潭最底,寒得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幻灭了。   黎皇,既然我愿意安静死去的时候,你剥夺了我的这个权利。   那从今以后,我苏辞镜一定会好好活着。   哪怕身子残败,哪怕苟且偷生,也一定会活到把你拖下地狱的那一天。   苏辞镜恨得咬牙,无奈药力霸道,根本容不得她多想,便将她整个人都拖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见苏辞镜昏迷,宫人们也不耽误时间,一左一右便把她从床上架起,拖了出去。   而一直守在门外偷窥的林娉月,看到昏迷的苏辞镜被宫里的人架走,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去。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前世苏辞镜被宫人从房间里带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昏迷。   也正是因为前世宫中给出的毒药药力不够,才会让苏辞镜在被送往军营的途中有机会逃走。   不仅遇到了流琊,还漂亮的打了一场翻身仗。   而如今,她偷偷加重了那杯毒酒的药力,苏辞镜也是被宫人给架出来。   历史已然被改变。   未来的一切也将因此有所改变。   苏辞镜,前世被你夺走的一切,今生我都会夺回来的。   而你就等着被万人蹂躏,为自己曾经做过的孽付出代价吧。   ......   苏辞镜是被女子的哀嚎声吵醒的。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女子正被几名士兵残忍的压在身下。   她竭力的反抗着,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士兵大手一扯,她身上的布衣便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   而那衣服撕裂的声音传到苏辞镜耳中,就仿佛雷电劈下,震得她心底发颤。   因为她很清楚,这名女子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她很快也会落到这样下场的。   是死,还是被这些人蹂躏。   答案非常清晰。   但……她就这么认命了吗?   她就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吗?   不,她一定要想办法摆脱这个困境。   她一定不可以就这么认命。   苏辞镜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在心里暗暗揣测从这里逃出去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她爹苏严之所以可以当上黎国唯一的异性王,就是因为战功赫赫。   而苏严也一直希望她可以继承他的衣钵,成为黎国第一女将军。 正文 第三章 神秘贵人   所以行军打仗的时候,经常会带她在身边,让她可以在实战中学习经验。   可以说,她对军队,军营,还是十分熟悉的。   虽说她现在中了毒,但只要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把体内的毒逼出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苏辞镜就干脆闭上眼睛继续装晕,想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   没想到她才刚刚闭上眼睛,士兵略带疑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咦,我刚才明明看到这个小妮子动了一下,是我眼花了吗?”   “管她动没动,反正贵人没来之前,我们谁也不能碰她。”另外一个士兵略带不屑的说道。   “贵人?送到这里不就是来给弟兄们玩的吗?   难道这姑娘还有来头?”士兵疑惑的问道。   “不清楚,不过听说是上头有人先看上了,所以这第一口啊……要让贵人先吃。   等贵人吃完了以后,就轮到我们兄弟几个快乐啦。”士兵说着,就发出了一阵猥琐的笑声。   贵人?   苏辞镜的眉头轻皱了皱,越发加快了逼毒的速度。   只希望可以在这个所谓的贵人到来之前,从这里逃出去。   可惜这毒霸道无比,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其尽数逼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辞镜的衣服几乎都被汗水浸透了。   而她的心底更是如烈火焚烧,煎熬到了极点。   快一点,再快一点……   否则她就没有时间了。   可就在这时候,营帐的门突然被掀开了。   苏辞镜不敢睁眼去看来人究竟是谁,只得用声音判断来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醒了吗?”那人沉声问道。   “还没。”士兵回答。   那人似乎思索了片刻:“带走吧,贵人已经到了。”   后面士兵又说了些什么,苏辞镜一句也没有听见。   她整个脑子里回旋着的只有一句话:贵人已经到了。   该死,她还没有把体内的毒逼出来,她现在还没有力气反抗,她……   不等苏辞镜多想,士兵已经将她从床上抬了起来,大步朝营帐外走去了。   夜凉如水,凛冽的风狠狠的打在苏辞镜脸上,打得她有些麻木。   不知走了多久,士兵这才好似放某样东西一般,把她放在了一张大床上。   这张床比她刚刚睡的那张床简直有天壤之别,床上甚至还铺上了狐裘。   行军的设备向来比较简陋,就连主帅也不能例外。   可他们口中的这位贵人却能享受狐裘美人这样的待遇。   看来这位贵人在朝中的地位还真是不容小觑。   究竟会是谁呢?   士兵把苏辞镜放下以后就立刻离开了,但苏辞镜依旧不敢睁眼。   因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在这个营帐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从始至终没有发出过声音,就仿佛是躲在角落里的一道暗影。   她判断不出这个人的身份,更判断不出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士兵的脚步声渐远,那人才终于有了动作。   只听他缓缓朝她靠近,走得很慢很慢,仿佛是担心会惊动她。   他就是他们口中的贵人?   苏辞镜悄悄将眼睛打开了一条细缝,想看清楚来人究竟是谁。   这才发现,营帐里竟然没有点灯。   即便睁开眼睛,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连灯都不敢点?   神秘到这种地步……   苏辞镜的心底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涌出。   趁着黑暗,她快速拔下头上的簪子,紧紧握在手中。   这或许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了,错过了这次机会,或许……等待着她的便是万丈深渊了。   那人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似乎还俯下了身子,把脸凑到了她面前。   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人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灼热,带着浓烈的酒气,还有……   一种她明明闻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香气。   明明闻过?   一个清晰的想法快速从苏辞镜的脑海中闪过,惊得她全身一阵哆嗦。   这个所谓的贵人,是她认识的人。   之所以这么神秘,就是不想让她醒来以后,认出他的身份。   一想到这个即将侵犯她的人竟然有可能是她认识的人,苏辞镜的胃里就不由得翻出了一阵恶心。   这种恶心让她疯狂的想吐,却又只能强忍着。   没想到她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究竟是谁?   究竟……   苏辞镜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只等这人伸手脱她衣服,分心的时候,她就立刻刺向他的命脉。   不管是谁,敢在苏家落难的时候对她起这样的心思。   都该死!   可就在苏辞镜准备动手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营帐的门被揭开,有人快步闯入:“主子,您的行踪似乎暴露了,还是快走吧。”   苏辞镜明显感觉到那人准备脱她衣服的手一僵,却没有立刻选择离开。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来人又接下去:“苏严中毒昏迷,苏家已毁,苏辞镜不愿嫁给薛洋,新婚之日饮毒自尽的消息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明天以后,世上再无苏辞镜。   不过是囊中之物,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听到这话,那人总算是收回了手,扬长而去。   直到那人的脚步声消失,苏辞镜一直紧绷着的身子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唇早已被自己咬破,鲜血淋漓。   苏严中毒昏迷?   她昨天还去牢中探望过他,那时候的他明明一切都还好,怎么才过了一天……   是黎皇特意令人下的毒吧?   他果然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爹。   还有她……   按照刚刚那个人的说法,明天她不愿嫁给薛洋,在新婚之日饮毒自尽的消息明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了。   从今以后,她苏辞镜就是个死人了。   再没人会管她是在军营里当军妓,还是被什么贵人玩弄。   她就像是一个被众人所遗忘又无处安存的鬼魂,她……   苏辞镜猛的抬手,将簪子狠狠地刺进了身下的狐裘,一字一顿,咬牙说道:“黎皇,你好狠的心,好毒的计谋,这个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吵死了……” 正文 第四章 红衣魅鬼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她的话音才落,房梁上便传来了一个极其阴冷的声音。   这个声音听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莫名叫人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有一条毒蛇从你的脊背爬过,冰冷,湿润,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柔软与慵懒。   “是谁?”苏辞镜猛地朝声音方向看了过去。   便见幽暗的房梁上悬着一抹灼目的猩红,再仔细一看,却正对上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眼角如柳梢上挑,微微眯着,似醉非醉,合着眼角下那一滴血红色的泪痣,仿佛想要诱尽苍生。   四周昏黑,她看不清楚这人的长相,却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的肌肤白得吓人,不似正常人可以达到的程度。   肆意飞扬的红衣,如瀑散落的墨发,毫无血色的脸庞,还有那颗妖娆诡谲,叫人怎么也无法忽视的泪痣……   “你……是鬼?”苏辞镜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红衣鬼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缓缓抬手,将食指抵在唇前:“嘘……你太吵了。”   不过短短的几个字,便叫苏辞镜从脚底一直寒到了全身。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下一秒这只鬼便会立刻扑过来,把她生吞活剥,囫囵吃掉一般。   见苏辞镜不再说话,红衣鬼的唇角这才缓缓勾起了一个绝美的弧度。   他笑了,笑得六界为倾,笑得苍生皆惧。   就连苏辞镜也在不自觉中忘记了恐惧,为之晃神。   红衣鬼一个飞身便从房梁上下来,落到了苏辞镜跟前。   抬手,托起苏辞镜的下巴,眸底带着些许打量,却叫人丝毫看不出喜怒情绪。   他的指节纤长而冰冷,仿佛已经剔除了上面的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掐着她的下巴,叫她不自觉的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他想做什么?   想吃了她?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吃掉,苏辞镜的心底就立刻涌出了一股愤怒,猛的抓住红衣鬼掐着她下巴的手,一字一顿,声音沙哑,比鬼更冷厉:“你想杀我?但我还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凭什么?”红衣鬼狭长的眸底快速闪过了一丝精光,似是对苏辞镜的反应感到有趣。   “就凭我一定会让杀我的人付出代价。”苏辞镜死死盯着流琊的脸,好半晌,才终是警告般又吐出一句:“你想试试吗?”   红衣鬼的唇角在黑暗中缓缓勾起了一抹猩红的弧度,动作极快,不过眨眼便反钳住了苏辞镜的手,将她整个人压在了墙上:“如果我想呢?”   “那就去死吧。”苏辞镜出手迅猛,话音才落,手中的簪子已经朝红衣鬼的命脉刺了过去。   “有趣。”红衣鬼却不慌不忙,仿佛不过轻轻抬手,便抓住了苏辞镜拿簪子的手:“不过如……”   红衣鬼想说不过如此,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哽在了喉头。   只见苏辞镜的眼底快速闪过了一抹狡黠,快速抬腿就朝他的**踢去。   他下意识的躲开,苏辞镜却好似早就算计好了他下一步的动作,趁机将抓着簪子的手抽出,然后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抬腿朝他的脸踹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抓着簪子的手也直直往他的裤裆刺去,上下同时攻击,叫人根本避难不及。   中计了!   苏辞镜根本就不是莽撞出手,她是故意引导他去做她想要的动作,再给予杀招的。   她把每一步都算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   红衣鬼快速松开苏辞镜的手,身子猛地朝后一跃,这才终是躲开了苏辞镜的攻击,声音却不怒不喜:“你疯了吗?”   苏辞镜没想到流琊的动作竟然这么快,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红衣鬼本可以拧断她的手,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见苏辞镜愣着没有说话,红衣鬼便又接了下去:“你刚刚那个姿势无疑是等于自断手腕,如果我没有及时松手,你的手,现在已经废了。”   “那又如何?”苏辞镜咬牙说道。   从第一眼看到红衣鬼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的力量不容小觑,用正常的方式是绝对无法摆脱当下困境的。   只可惜……他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更强。   就算她愿意自断一手设下杀招,也无法伤及他一分一毫。   “原来是故意的,呵,年纪不大,对自己下手倒是挺狠的。”红衣鬼懒懒的瞥了苏辞镜一眼:“可惜,蠢了点,连对方的实力都没有摸清楚就贸然出手。”   “我说了,我不能死。”苏辞镜捏紧拳头。   苏家,还等着她回去救呢。   “不想死就多动动脑子,你可知刚刚那人是谁,可知如果不是我阻止了你,你动手以后的下场会是什么?”红衣鬼轻轻的啧了两声,连声音里都多了几分死亡的诡谲与可怖:“可是会被送到黎国最可怕的地方,他们会把你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剥下来,等把你的衣服都剥光了,他们就会开始剥你的皮。   在你的头顶画个十字,然后割开,用水银一点一点的往里面灌。   今天灌一点,明天灌一点……   你放心,他们不会让你一下子就死去的,他们一定会不断的折磨你,不断享受你痛苦的模样。   直到他们腻了。   才会让你彻彻底底的死去。   这个过程里,你绝对不会死,你会清楚的感受到你的皮肤与你的血肉分离,感受到你的每一根脉络都因疼痛而发出哀嚎。   怎么样,这就是你想要的不能死吗?”   “……”苏辞镜被红衣鬼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觉得自己才从一个惊恐里挣脱出来,就又落进了另外一个惊恐之中。   她虽然没有去过这个地方,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红衣鬼说的是哪里。   不仅如此,她也终于认出了眼前的红衣鬼究竟是谁。   这诡谲不羁的红衣墨发,苍白如腐朽枯骨的肌肤,还有那地狱恶鬼般的气势和标志性的猩红泪痣。   黎国上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血腥味充斥了她的整个味蕾,这才缓缓开口:“流琊……” 正文 第五章 已是死人   “不错,认出我以后还能完整叫出我的名字,你让我很满意。”流琊似笑非笑的说道。   出乎意料的是,苏辞镜竟然也勾起了唇角,语气里带满了嘲讽:“黎皇手下神秘杀手组织,血滴子的首领流琊。   呵,没想到皇上这么看得起我这个小小的军妓,竟然连你都动用了。”   “所以呢,你是想死,还是想生不如死?”流琊的眉眼轻佻,泪痣也跟着微微上扬,美得妖冶而致命。   死,还是生不如死?   苏辞镜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只觉得泪腺疯狂膨胀,仿佛里面有千万吨的液体要涌出来,却始终拼命地忍耐:“我不能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活下去,我都愿意。”   “是吗?”流琊用力揽过苏辞镜的腰,似是要将她眼中的恐惧看清楚。   他向来享受人临死前恐惧的眼神,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丑恶,可……   他在苏辞镜的眼中并没有看到恐惧,而是看到了决绝与坚毅。   不仅如此,她的腰也好软,摸起来……手感真好。   流琊微眯了眯眼,猝不及防的就松开了苏辞镜的腰:“我从来不与死人废话。”   “嗯?”苏辞镜眸底的芒光微颤:“你……不杀我?”   “不然呢?”流琊挑眉反问。   苏辞镜只觉得悬着的一颗心瞬间落下,脚下一软,整个人险些就跌坐在了地上。   流琊的手却飞快将她揽住,失去平衡的她直接跌入流琊怀中。   他的身子冰凉,好似没有一点温度,贴着他的胸膛,就仿佛贴着一大块冰。   苏辞镜吓得后退了两步,只等与流琊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你不是来杀我的,也就是说,你会出现在这里,并非皇上授意。   我说的没错吧?”   “嗯。”流琊轻应,就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苏辞镜的眸色快速一转:“你刚刚说,如果不是你阻止我,我便会落入生不如死的下场。   也就是说,你不仅救了我,还知道刚刚那个要对我动手的人是谁,对吗?”   “对。”流琊十分爽快的答道,却丝毫不给苏辞镜继续发问的机会:“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放心,在我这里你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听到这话,苏辞镜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如果可以知道刚刚那人的真实身份,她或许就可以知道应该如何报仇,甚至可以规避很多东西。   可流琊却不告诉她?   “就算你知道他是谁,也报不了这个仇,何必送死。”流琊略带讥消的说道。   苏辞镜对他的这种语气十分不悦:“没有试过,怎么知道?”   “他我就不需要试了,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刚刚已经试过了,怎么,还想让我再试一次?”流琊挑眉,伸手就要朝苏辞镜的腰摸去。   而他这话分明带着歧义,惹得苏辞镜的双颊快速就飘上了两坨不自然的绯红,迅速躲开他的手,转移话题:“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大概是为了日后更好的杀你。   正如你所说,我是皇上手下最锋利的那把刀,替他除尽天下该死之人。   而你……”流琊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却故意拖长了尾音。   “如果是不该死的人呢?”苏辞镜的眸色微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有不该死的人?   就像刚刚被你刺中的那个狐裘,你说,它会问你为什么刺它吗?”流琊莫测的笑道。   “……”苏辞镜的身子微僵,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流琊这话。   对于他们这种把人命看成是皇帝的私有物,看成一张狐裘,一个家具,甚至是一条用完即可丢弃的帕子的人,的确没什么该不该死可言。   “苏严教出来的女儿,果然和他一般,不会变通,无趣得很。”流琊盯着苏辞镜的反应,半晌,突然讥笑出声。   听出流琊语气里的不尊敬,苏辞镜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不许你这么说我爹,他与你不同。”   “哪里不同?”流琊挑眉。   “他把这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和百姓,尽心尽力,毫无怨言,而你……只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皇帝让你杀人你就杀人,不管是忠是奸。   我爹,是真的为这个国家着想,而你只不过是皇帝稳固地位的工具而已。”苏辞镜咬牙说道。   羞辱她可以,但羞辱她的家人,不行。   “呵。”原以为流琊听到这话会感到羞愧,没想到他却只是不屑一笑:“果然无趣。”   “你……”苏辞镜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流琊直接用食指堵住了嘴巴:“为这个国家着想,不是你个小女娃站在这里义正言辞说两句话就可以的,想活命也是如此。   苏严那老头应该没少带你来军营吧,自己走得出去?”   苏辞镜虽然不悦流琊说苏严是老头,却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可以就行。”流琊说着,便抬手捏住苏辞镜的下巴,将她猛地拉到自己跟前,四目相对。   黑暗中,苏辞镜只见流琊狭长的眸子亮得出奇,还有他诡谲的声音如冷风划过耳际:“既然不想死,那就给我好好活着。   敢背着我偷偷死掉,我不仅会刨你的坟,鞭你的尸,还会要整个苏家陪葬的。”   “你……”苏辞镜骇然的瞪大双眼。   她不明白流琊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她的生死,但不等她多问,眼前的人便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夜幕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流琊……   难道你出现只是为了救我?   可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与流琊素未蒙面,黎皇要杀她,而他又是黎皇最锋利的那把刀。   这样的关系,他却专门赶来这里救她。   为什么?   苏辞镜出个所以然来,却也没有就此浪费太多时间。   而是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散落的头发束上,凭着之前对军营的记忆,总算是逃离了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可逃出来以后又该怎么样呢?   她苏辞镜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天大地大,再没有她可以容身的地方。 正文 第六章 杀手拦路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狂风肆意的拍打着单薄的小酒肆,仿佛随时都能将它击垮。   或许是天气不好,酒肆里的客人也极少,早已换上男装的苏辞镜快步走到角落里的位置坐下,这才要了碗暖身的酒。   “老板,再来碗酒。”她的话音才落,另外一桌的客人也叫唤到了。   酒肆老板看了他一眼,干脆劝到:“这位客人,您今天已经喝不少了,要不就算了吧,改日再来?”   “这酒不是给我自己喝的,是给今天要走黄泉路的人喝的,天凉了,喝了酒,暖了身子,才好上路,不是吗?”客人说着,便重重将手中的酒碗放在了桌子上。   听到这话,酒肆老板眼底的流光也微颤了几分,只见他缓缓抱出一大坛酒,又拿来几个碗,将酒倒满:“若是如此,这酒就算我请了吧。   霍将军大恩,我生前不能请他喝一碗,这黄泉路上的酒……”   霍将军?   听到这三个字,苏辞镜就仿佛五雷轰顶,一阵阵眩晕席卷而来,连自己的处境都顾不上,猛的上前就抓住了酒肆老板:“你们说的霍将军,可是霍祁将军?”   “正是。”酒肆老板被苏辞镜吓得一哆嗦,却还是点了点头。   “霍叔......不对,霍将军怎么了?   你们说的黄泉路是什么意思?”苏辞镜追问。   “这……”酒肆老板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苏辞镜,这才接了下去:“皇上说霍将军叛国,要在今日午时处决他和一干相关人等,皇榜都已经贴出来了,这位公子不知道?”   “叛国?”苏辞镜眸中的惊讶转瞬就变成了冰冷的讥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霍祁是她爹的至交好友,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好叔叔。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她非常清楚,她甚至可以用人头担保,他绝对不可能叛国。   如果她没料错的话,所谓叛国,不过是黎皇发现她逃了的泄愤之举而已。   黎皇是要她知道逃跑的下场,是要她为此失去在意的人……   霍叔叔,是因她而死的。   “哎,原以为太后大寿,大赦天下,就算要处决,也该把日子往后挪一挪,没想到……”不等苏辞镜多想,客人叹息的声音便传来了。   “难道朝中就无人反对此事吗?”苏辞镜皱眉。   “皇上说,要用叛国之人的血为太后祝寿,朝廷上下……”客人犹豫了片刻,终是吐出了后半句:“无人敢有异议。”   无人敢有异议……   苏辞镜的心脏就仿佛被一记重拳击中,脑海里快速闪过了刚刚那张苍白又诡谲的脸。   黎皇昏庸残暴,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言。   为什么?   不就是害怕黎皇手中的这把刀吗?   曾有朝臣因为一句谏言引黎皇不悦,当天晚上就被血洗了满门。   听说那天晚上的血,一直从大门的门缝里流到了门口的石阶上,猩红满目,骇人无比。   也是从那以后,朝中便再无与黎皇不同的声音了。   不是没有敢冒死直谏的忠臣,而是就算有人愿意豁出性命,也舍不得连累家中老小。   而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因为流琊助纣为虐。   想到这,苏辞镜就不由得捏紧了拳头,虽说流琊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救了她一命,但他一定会为救她这件事情感到后悔的。   因为,总有一天,她会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倾盆而下,仿佛天子不仁,连天都愤怒了。   “客人,您要去哪里,雨大,您等雨停了再走啊。”见苏辞镜孤身走入狂风暴雨之中,酒肆老板赶紧在身后喊她。   苏辞镜却仿佛充耳不闻,连头都没有回,只是自语般吐出一句:“来不及等雨停了。”   霍叔叔是因为她才被扣上叛国罪名的,她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而且,午时未到,她还有机会救人。   苏辞镜快步朝城里奔去,任由雨水铺天盖地的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   痛吗?   痛!   但她不能停。   因为失去在意之人的感觉,会更痛!   “苏姑娘,不要继续往前走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前面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就在苏辞镜大步往前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   苏辞镜脚下的步伐顿了顿,脊背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知道她的身份,又知道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还劝她不要往京城去。   也就是说,这些人身上虽然带着杀气,却不是来杀她,而是来帮她的。   这么矛盾的人,翻遍整个京城,恐怕也只有流琊了。   “你们是流琊派来的?”苏辞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仰头问道。   来人倒也不避讳,直接应下:“没错,正是公子让我等在这里候着姑娘,公子说了,只要姑娘不入城,不插手这件事情,我们今天就当没有见过姑娘。   可如果姑娘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公子说了,你的命是他救下的,与其入城死在其他人手里,还不如他亲自派人了结了你。”   果然是他。   流琊。   如果不是你,黎国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你……   “这个城我今天入定了,你们要是有本事杀我,就尽管来吧。”苏辞镜抽出手中的匕首,冷冷说道。   别说是流琊的手下了,今天就是流琊亲自过来,为了霍叔叔,她也得搏一搏。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话音落,四周的树影就立刻摇晃了起来。   银光在雨幕中闪动,呼啸着便朝苏辞镜袭来。   苏辞镜也不甘示弱,身形快速一闪,就加入了那混乱的银光之中。   刀剑碰撞的声音,暴雨拍打脸颊的声音,鲜血飞溅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好似一曲杀戮的奏章。   苏辞镜却一点也听不见,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一台杀人的机器,干净利落,即便身上早已染满了鲜血。   似是被苏辞镜的气势震住,来人竟然一退再退…… 正文 第七章 孤身劫囚   “走。”不知是谁一声令下,眼前的人竟然立刻就散开了,和来时一样突兀。   走了吗?   苏辞镜有些缓不过来神般愣愣的看着前方。   流琊究竟想做什么?   明明跟她是敌对的关系,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救了她一命,而如今……   又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   “公子。”暗卫在流琊跟前跪下。   只见流琊正半倚在铺着狐裘的大椅上饮酒,墨发散落,衣裳随意,露出胸前雪白的大片肌肤。   看到暗卫满身是血的回来,他狭长的眸子就立刻微眯了眯,迸发出一抹寒意来:“你们的还是她的?”   “都……都有。”暗卫被流琊的眼神吓得连说话都有些不流畅了。   流琊沉默了片刻:“她执意要入城?”   “是,我们本想将她劝退的,无奈她似乎有一定要入城的理由,哪怕拼死也不肯退后。   您先前交代过,不要伤了她,可这一打起来,刀剑无眼……   而且她的武功不弱,兄弟们要是不拼尽全力的话,只怕是会死在她的手里。   我见场面有些收不住了,只好先下令让兄弟们撤回来,听您的指示。”暗卫解释道。   “哪怕拼死也不肯退后?”好似能想到那个画面,流琊的唇角立刻就轻勾了起来:“我早该想到了。”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这会,她怕是已经入城了,不赶紧阻止的话……”暗卫略有些担忧的说道。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流琊打断了:“不用阻止了,你们阻止不了她的,她想来就让她来吧。”   “那刑场那边……”暗卫不解。   今日监斩的人正是流琊,纵容苏辞镜入城劫囚,岂不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自有安排。”流琊的眸色深幽,仿佛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   即便大雨滂沱,前来围观的人依旧不少。   雨帘中,苏辞镜看不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却莫名的感觉到那股看不见的悲伤正在蔓延。   仿佛某种传染病,不致命,却叫人心头绞痛。   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混在人群中,不知过了多久,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她快速朝骚动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觉得一把钢刀狠狠刺中了心脏。   只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正在士兵的押解下走来,有霍叔叔,有之前跟过霍叔叔还有她爹的人。   他们曾经穿着铠甲,配着宝剑,在战场上驰骋。   他们曾经被称为这个国家的英雄,被这个国家的人民所追捧,也为这个国家的人民抛头颅,洒热血,拼尽全力。   可如今,他们却也成了这个国家最卑贱的死囚,任谁都可以往他们脸上丢一个臭鸡蛋,丢一个烂叶子。   英雄末路,怎么不叫人唏嘘?   苏辞镜看着他们一个个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即便在牢里经受了无数的折磨,人是身板挺得笔直,步伐迈得端正,仿佛无论如何都不能辱没自己军人的身份,心头的痛意就更深了几分。   她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又快速环顾了一眼四周。   只等把这附近的地形与情况都记住,又把计划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转身去做准备。   可就在她准备转身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了她的眼帘。   只见红衣如炼狱血莲,墨发拿出一小撮用金簪束在脑后,精致五官犹如上天恩赐,完美得叫人有些不真实,雨帘细细密密的在他身前落下,却丝毫不沾他的衣带,仿佛连它们都为他的容颜倾倒,不忍沾染一般。   郎艳独绝,举世无双,于他而言,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他是流琊,是黎国最可怕的那把刀。   流琊缓步走到邢台前的椅子上坐下,狭长的眸子轻轻扫过在场的众人,倨傲,冷然,仿佛众生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然后微微敛眸,端起茶,轻抿了一口。   动作不紧不慢,优雅至极,就好似这里根本不是刑场,被押在他面前的也并非黎国的英雄,而是蝼蚁。   就算用一个指头捏死也不会心疼的蝼蚁。   见他这样,苏辞镜的双手就不由得紧握成拳,恨之入骨。   但她还是强忍下了心中翻腾的怒意,猛然转身,走出人群。   午时就快到了,她绝对不能浪费这么重要的时间,救人才是最要紧的。   想到这,苏辞镜也越发加快了准备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午时终于到了。   负责察看时间的官员上前朝流琊行了个礼,流琊这才懒洋洋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大手一挥,将令牌桶里的斩令丢到了地上:“斩。”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天上也炸开了一道响雷,乌云越发涌动,压得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刽子手熟练拿起酒碗喝了一口,又将口中的酒水喷向大刀,这才将刀对准死囚的脖子……   眼看着就要刀落人亡了,刽子手的双眼却突然瞪大,闷哼了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   见刽子手倒地,刑场瞬间哗然,负责陪斩的官员更是一脸惊恐的站起身:“怎么回事?这是怎么……”   但不等他把话说完,苏辞镜便一个飞身从人群里跃了出来。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救人。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忍不住用眼角瞄了一下流琊,想看看他的反应。   让她惊讶的是,明明是在这种场面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流琊依旧可以自顾自的端着茶杯慢饮。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面对的也不是同样的事情一样。   怎么会这样?   流琊应该早就料到了她会劫囚才对。   为什么……   难道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在等她?   想到这,苏辞镜就立刻加快了速度,朝被押在刑台上的霍祁抓去。   “你……”虽然苏辞镜蒙着脸,可霍祁一对上她的那双眼睛,就立刻认出了她。   “霍叔叔,先别说那么多了,情况紧急,先走再说。”但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苏辞镜快速打断了。 正文 第八章 记下你命   听到这话,霍祁眼中的惊讶就立刻化作了担忧:“你糊涂啊,你怎么能来劫法场呢?更何况,今天监斩的还是流琊……”   连他都打不过流琊,更何况是苏辞镜。   她来救他,不等于是送死吗?   想到这,霍祁就立刻抬手要推苏辞镜:“快,快走,不要管我,只要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我就无憾了。”   可他才刚抬手,负责陪斩的官员的声音便传来了:“来人啊,有人劫法场,快,把这个人给本官抓起来。”   “抓?”听到这个字,苏辞镜眸中的温情就瞬间化作了冷厉的杀意。   她抓起匕首,便朝朝他们冲过来的士兵刺了过去,一边进攻还不忘朝霍祁说道:“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霍叔叔要是真想让我好好活着,就跟我一起走。   否则……我今天就陪霍叔叔一起死在这里了。”   苏辞镜非常清楚霍祁的软肋在哪里,而她的话音落,霍祁脸上的表情果然立刻就变了。   只听他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真是孩子大了,都会威胁人了。”   霍祁一脚踩在刽子手掉落的大刀上,脚尖轻轻一挑,大刀便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是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这些普通士兵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大刀一挥,顿时倒下一排,看得负责陪斩的官员大惊失色:“放箭,快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放箭?   苏辞镜想说不要放箭,可话到嘴边,却又哽在了喉头。   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让他们不要放箭,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听吧?   可一旦放箭……   “快走。”不等苏辞镜反应,已经被霍祁一把抓过。   霍祁一边将她死死的护在身前,一边把手中的大刀挥到了极致,替她挡住铺天盖地的箭雨。   苏辞镜被霍祁挡着,看不清四周的情形,双眼却硬生生的憋红了。   因为她根本不用看就能猜到身后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她有霍祁护着,但其他人呢?   他们只能硬生生被射成刺猬,毫无招架与反抗的能力。   她甚至可以听到他们心中不甘的**,他们曾经可都是这个国家的英雄,可都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拼过命啊。   他们怀揣着一颗颗炙热的心,却在无情的箭雨中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谁来为他们伸冤?   谁来听一听他们的呼喊?   “唔……”霍祁突然闷哼了一声。   苏辞镜艰难的扭过头,只见这个曾以为刀枪不入的后背上,现在竟然也插了几根羽箭,仿佛随时可以将这个后背的主人压垮。   可即便如此,霍祁仍是用手紧紧的护着苏辞镜,哪怕是雨,也不愿意让她淋到一点。   泪水迅速涌出,而朦胧中,她却看到流琊依旧端坐在原位上,慢条斯理的饮着茶,仿佛就算这里血流成河,也不能引起他丝毫的兴趣。   流琊……   流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流琊,你的性命我记下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来收的。”苏辞镜冷声大喊。   话音落,便抓过霍祁,纵身朝不远处的楼阁飞去。   听到这话,一直对现场一切无动于衷的流琊,也终于缓缓的抬起了头。   只见他唇角轻勾,笑得绝代风华:“恭候大驾。”   “竟然敢威胁公子,来人啊,一定要把他们给我抓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陪斩的官员见流琊一笑,险些吓得瘫坐在地上。   要知道,这位煞神笑,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得到命令,在场所有的士兵几乎是倾巢而出,大有今天没抓住苏辞镜,决不罢休的架势。   可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的声音。   还有人高喊:“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不过瞬间,场面便乱成了一锅粥。   百姓们四下逃窜,生怕被乱马踩到,士兵们忙着救火,生怕火势大了,伤及流琊,他们谁也担待不起。   再无人去管逃离的苏辞镜和霍祁,也再无人去管那些倒在冰冷邢台上的尸体。   只有流琊的目光始终盯着苏辞镜离去的方向,薄唇轻勾,笑得意味深长。   只等这抹身影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他才收回目光,朝一旁的暗卫看了过去:“通知守城的人放行。”   暗卫愣了愣,终是鼓起了勇气:“公子,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不仅不拦着苏辞镜,还要帮她逃走。   刚刚如果不是您出手,让我们弄那些马和火,就凭苏辞镜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成功带走霍祁。   更别说是要出城了。”   “她不能死,至于霍祁……他是个英雄,应该死在战场上,不该以这么屈辱的方式死去。”流琊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深邃,眺向远方。   好半晌才终是又吐出一句:“但我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她自己好自为之吧。”   ……   “你说什么?你看到苏辞镜了?”林娉月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底皆是不可思议。   “千真万确,虽然她蒙着脸,但是那个身形,那个声音,我敢保证,一定是她。”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笃定说道。   “苏辞镜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当着流琊的面劫走了死囚。”林娉月将眼前的情况理了一遍,只觉得眼前昏黑:“怎么会这样,历史明明已经被改变了,为什么……”   见林娉月的身形有些摇晃,丫鬟就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姐,您别太激动了,您才刚刚重生,身子还没完全缓过来。”   “小月,苏辞镜没死,历史又重现了。”林娉月在小月的搀扶下坐回椅子上,眸中却依旧带着绝望的惊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世宫中给苏辞镜下的药效不够,让苏辞镜在被送往军营的时候逃走了。   苏辞镜逃走以后,皇上震怒,便抓了霍祁将军等一干人冠以叛国之名,想借此泄愤。   而就在行刑当天,苏辞镜突然出现劫走了霍祁将军……   一模一样,前世发生过的事情,今生也发生了。 正文 第九章 命运操盘   可我明明给苏辞镜下了足够的药,也是亲眼看着苏辞镜被架走的。   历史明明已经被改变了,为什么未来的事情却没有被改变?   小月,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小月的眉眼快速一转:“小姐,会不会是您只改变了前面的历史,却没有改变后面的历史?”   “后面的历史?”林娉月略有些迷惑的皱了皱眉。   “您看,您虽然给苏辞镜下了足够的药,让她无法在被送往军营的时候逃脱,却没能阻止她在被送到军营以后逃脱。   而苏辞镜一旦逃脱,所有的一切就都回到了原点,导致后面的事情又与您前世吻合了。”小月说道。   听到小月这话,林娉月的双眼就立刻亮了起来:“没错,苏辞镜的逃脱是关键,正是她的逃脱,将一切拉到了原点。   可……她究竟是怎么从军营里逃出来的?   还有劫法场。   前世她之所以可以成功劫走霍祁,是因为她挟持了监斩官作为人质,但这次的监斩官是流琊,以流琊的武功,她怎么可能……”   林娉月话音戛然而止,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抓住小月就追问:“苏辞镜劫法场的时候,流琊在做什么?”   “公子……”小月思索了片刻:“公子在喝茶,不慌不忙,与平常无异。”   “不慌不忙?”流琊的心思向来难以琢磨,所以林娉月也拿捏不准他当时的想法。   知道林娉月在意流琊,小月就赶紧劝慰道:“小姐,您别想太多,或许公子只是没把苏辞镜放在眼里而已。   毕竟就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突然着火又跑出了一大群的疯马,转移了大部分的注意力,苏辞镜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着火?疯马?”林娉月的手掌猛然缩紧:“今日监斩的人是流琊,刑场四周必然是有重兵和血滴子把守,苏辞镜能闯入刑场已是奇迹,竟然还能闹出这样的事情……   只怕这件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   “您的意思是?”小月不解的问道。   “谁敢在流琊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谁又有本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林娉月的拳头握得越发紧了起来,甚至连指甲都嵌入了肉里:“这次是我疏忽了。   我早该想到,如果不是流琊出手,又有谁能帮苏辞镜逆天改命呢?”   “公子?”听到这话,小月几乎是惊呼出声:“小姐,您没弄错吧?”   “只有他了,你别忘了,流琊可是黎国第一神算无涯子的养子,深得无涯子真传。   我虽然重生一次,知道过去未来,也可以通过改变历史去改变未来,但流琊又何尝不能凭自己的本事算出这其中的奥秘,将被我更改的一切还原呢?   就好似这个杯子,我把它从这里拿到那里,流琊又把它拿了回来。   虽然经历了一些曲折,但所有的一切仍旧是在原点,没有任何改变。”林娉月放下手中的杯子,冷冷说道。   “您的意思是说,苏辞镜之所以能从军营里逃脱,是公子动的手脚?”小月说道。   “嗯,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能有这样的本事了。”林娉月点头。   “可这一世公子与苏辞镜还不曾认识,又怎么会救她呢?”小月疑惑。   “或许流琊救她,并不是想帮她,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只可惜……我与流琊认识了那么多年,却始终猜不透他的心思。”林娉月无奈的说道。   小月的脸色也不太好:“小姐,公子既然出手救了苏辞镜,那就表示他已经算到苏辞镜的命运被更改了。   要是他着手调查这件事情,甚至调查到您头上来……”   后面的话,小月没敢继续说下去。   因为林娉月的脸色已经惨白到了极点:“绝对不能让流琊知道这件事情,我还要与他成亲,与他生子,又怎么能让他知道,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呢?”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小月颤栗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流琊现在应该只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改变苏辞镜的命运,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是我。   所以,我们必须在他察觉到这个人是我之前,除掉苏辞镜,结束这一切。   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来。   否则历史一旦重演,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林娉月说着,眸中的流彩就立刻多了几分冷锐的杀意:“原以为这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只要动点手脚,除掉苏辞镜就行了。   没想到,流琊竟然也掺和了进来。   呵,一个是从未来回来的人,一个是可以预知未来的人,一个是想杀苏辞镜的人,一个是想保苏辞镜的人。   流琊,我倒想看看,这一次我们谁胜谁负。”   “这……”见林娉月竟然要与流琊对上,小月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蝉:“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   “还能怎么办,流琊现在应该只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改变苏辞镜的命运,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是我。   所以,我们必须在他察觉到这个人是我之前,除掉苏辞镜,结束这一切。   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来。   否则历史一旦重演,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林娉月说着,眸中的流彩就立刻多了几分冷锐的杀意:“原以为这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只要动点手脚,除掉苏辞镜就行了。   没想到,流琊竟然也掺和了进来。   呵,一个是从未来回来的人,一个是可以预知未来的人,一个是想杀苏辞镜的人,一个是想保苏辞镜的人。   流琊,你虽尽得无涯子的真传,但我又何尝不是蛊王的关门弟子。   我倒想看看,这一次我们谁胜谁负。”   “小姐,您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对付苏辞镜的好方法了?”小月小心翼翼的问道。   “本来历史被改变的同时,未来也应该跟着被改变的,可偏偏流琊又把这一切放回到了原位。   也就是说,我所知道的未来并没有被改变。   而在我的记忆中,苏辞镜成功劫走霍祁以后……” 正文 第十章 誓要谋反   林娉月眸中的冷厉快速一闪:“京郊的院子。”   林娉月说着,便快速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地址,然后交给小月:“马上派杀手去这个地方,苏辞镜就和霍祁就藏匿在这里。”   “是。”小月接过林娉月手中的纸条,便转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她即将走出门的时候,林娉月的声音却再度传来了:“等一下。”   “小姐,您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小月疑惑问道。   “我跟你一起去,这一次我要亲自过去,亲眼看着苏辞镜的生命被终结,亲眼看着未来被改变。”林娉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声音冰冷到了极点:“这一次,我不会再给苏辞镜逃脱的机会了。”   ……   京郊的院子里,苏辞镜双膝跪在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眸中充满哀戚与决绝:“我知道你们的不甘,我知道你们都是这个国家的英雄,我知道你们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更不该在死后连一座坟头都没有。   可你们放心,这个仇我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一定会替你们通通讨回来的。   流琊也好,黎皇也好,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听到苏辞镜这话,霍祁的脸色就不由得一变:“镜儿,我知道你心中愤怒,恨不得将流琊甚至是相关人等碎尸万段。   我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但皇上……”   不等霍祁把话说完,苏辞镜就快速打断了:“事到如今,死了那么多的人,难道霍叔叔还想护着黎皇?”   “这……”霍祁被苏辞镜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却还是很快正了正色:“放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皇上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做出这等错误的判断,我们做臣子的不能及时劝诫与制止,本就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本就该死。   若是因此把责任怪到皇上头上,甚至……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举动,岂不等于是错上加错?”   “听信小人的谗言?如果今日皇上所做的一切,真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那我第一个诛小人。   可霍叔叔,你扪心自问,哪来的小人?   满朝文武,除了流琊以外,还有谁敢对黎皇的话说一个不字,谁敢左右黎皇的意思?   我爹在的时候,情况或许还好一些,如今连我爹都垮了,大臣们更是人人自危。   再这样下去,就算没有外敌入侵,我们黎国的气数……”   “胡说!”霍祁瞪大了双眼,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黎国国运昌盛,就算有外敌入侵,也不足为惧。”   “您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您应该比我清楚,黎国再这样下去,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可您却因为不愿背负谋反的罪名,宁可置百姓,置国家于水火之中!”霍祁大声,苏辞镜比他还要大声。   “这……”苏辞镜一句话,直接戳到了霍祁的内心。   她说得没错。   他们都很清楚黎国再这样下去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可谋反……   见霍祁的眼神明显有些动摇,苏辞镜便又接了下去:“没有国,哪有民,没有国家的强大稳定,哪有百姓们的安稳日子。   一个亡国之民,就算活着,也无尊严,故里可谈,这样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别说是你我,就算只是街上的贩车走卒,在国家危难的时刻也该站出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而如今,您竟然眼睁睁看着黎皇凭自己心意带领黎国走向灭亡,还口口声声粉饰自己的忠诚。   如果您的忠诚只会给这个国家带来灾难,那您的忠诚还有什么用,那是愚忠。”   愚忠……   霍祁的身子微颤了几分,好半晌才终是缓缓开口:“你想谋反?”   “不,我只想保护我的家人,保护我的国家。   只要我的家人,我的国家好,就算是要我扣上谋反的罪名,遗臭万年,我也在所不惜。”苏辞镜决然的说道。   顿了顿,这才又朝霍祁看了过去:“这次我劫法场,黎皇定然大怒,到时候别说是曾经跟过你与我父亲的人,就算是接触过,说过话,甚至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都极有可能会被迁怒。   那是怎样血流成河的场景,我相信霍叔叔不会想不到。   而他们一旦被杀,黎皇将会更加疯狂,更加肆无忌惮,黎国也将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时刻。”   “这……你想让我做什么?”霍祁无力反驳苏辞镜的话,只得捏紧了拳头说道。   听到这话,苏辞镜总算是松了口气。   因为她很清楚,霍祁这话出口,就表示霍祁已经动摇了。   “在黎皇还没有对他们下手之前,带他们离开,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暂时躲起来。   我现在虽然还没有下一步的计划,但此举至少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霍叔叔,他们不能死,若是一个国家的忠臣良将都死光了,那这个国家……”苏辞镜说道。   “国家?哈哈哈哈哈,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救国,苏辞镜,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不等苏辞镜把话说完,院外就传来了一个女人讥消的声音。   追过来了?   苏辞镜猛地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杀气也从四面八方袭来,无数黑人挥舞着长刀现身。   与之前那些黑衣人不同的是,这些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取她性命。   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一出手就对准了要害。   “霍叔叔,你先走。”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苏辞镜依旧保持着冷静。   霍祁却皱起了眉头:“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先走呢?”   “霍叔叔,你别忘了,我们的时间不多,黎皇一道圣旨下来,要死多少人?   而他们的性命如今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不,确切的说是掌握在你手里。   每耽延一秒,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啊。”苏辞镜说话的同时,手中也已经快速斩落了一个人头。   见苏辞镜出手这么狠,其他人也立刻提起了万分的精神,攻击越发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