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重生   迟静姝是被活生生勒死在那肃穆庄严巍峨雄伟的朱红城墙上的。   她的眼前,是后宫那些从前与她姐妹亲热恨不能跪舔的后妃们。此时,却一个个用恨不得剜了她的眼神,怨恨恶毒地瞪着她!   她的身旁,是那个日夜相对情意绵绵,对她说,江山乾坤都不如她重要的皇帝表哥。   此时,他正站在城墙上,看都没看被勒得窒息将死,倾国容颜涨紫扭曲的她。   大太监王福海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对墙外喊:“厉,厉王爷!妖妃已经被陛下下令处死了!你,你退兵吧!”   底下,寒瑟之音如冰雪漫天,森冷中夹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邪性悚然,用着一股子让人捉摸不透的漫不经心的腔调,轻慢讥笑。   “萧云和,用个女人换江山,你的脸呢?”   萧云和猛地往前,“萧厉珏!朕已经做了让步,你还想怎样!”   底下那诡森邪冷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明显的阴鸷嘲弄,“怎样?呵,萧云和,你是真蠢还是假傻?我,萧厉珏,自然是……要你的皇位了。”   萧云和面色骤然铁青狰狞!   片刻后,一挥手。   被勒到神魂涣散的迟静姝,就感觉自己被人拖了起来。   下一瞬,整个人便吊着脖子,从城墙上被扔了下去!   一代绝色,倾国倾城,被无数人唾骂“祸国妖妃”的美人儿,便以这般凄惨无助的模样,悬挂晃荡在那庄冷浮华的宫墙上。   香消玉殒。   灵魂离体的时候,迟静姝想——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真真正正的做个对得起这副皮相的红颜祸水!   底下,肃穆沉抑的大军阵前,雕龙描金的华丽战车灼目耀眼。   一身朱红长袍的男人懒洋洋地坐在那战车上,一双凤眼邪眸微抬,在看那女子凄惨而无辜的尸体时,黑眸中闪过一丝晦暗。   片刻后,猩红菱唇残忍勾起,缓缓抬起如玉修长的手指,往前,轻轻一挥。   黑压压的大军,便如潮水般,涌向那血肉堆积的宫门——杀!!!   ……   “!!!”   迟静姝猛地睁眼。   脑子里还是灵魂出窍时恍惚中看到的,那个在一片黑暗中一身朱红长袍、艳火蘼荼般的男人。   在朝她看过来时,那黑眸森冷慑人。   然后,便瞧见了头顶上,悬挂素色纱帐、镂空雕花,略显破旧又有些眼熟的床顶。   “???”   正疑惑间,便听一声迟缓涩耳的‘嘎吱’开门声。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扭头望去,被门口的光刺得闭了闭眼。   还没有看清走进来的人是谁。   却陡然听到一个让她惊得几乎头皮发麻的声音!   “小姐,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奴婢这就去叫人!”   迟静姝不敢置信地猛地睁开眼。   ——绿柳?!   那个陪她从小长大,情同姐妹,就算她再苦再难,也从未离开过她的贴身丫鬟,绿柳!   她不是在十二年前,叫那恶妇设计,被管家那赌鬼的跛脚儿子给侮辱,无奈迫嫁,最后被生生折磨而死了么?   她她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是梦么?   迟静姝急不可耐地伸手,想去唤她,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居然沙哑到根本发不出一个音来!   因为动作太大,头上一阵眩晕。   接着,便‘噗通’一声巨响,从床上跌了下去。   好痛!梦中也会如此痛么?   迟静姝还回不过神来时,到了门口听到动静的绿柳,已经匆忙跑了回来。   “小姐,您没事吧?来,扶着奴婢。”   迟静姝一把抓住那伸过来的手,只怕就算是梦,绿柳这个她后来唯一的亲人,也会离她而去。   绿柳被她抓得生疼,却是红了眼眶,将她抱紧,小心地放到床上坐好。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可夫人已经仙逝,您再难过,也得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怎么能……如此想不开,去寻短见呢?”   迟静姝现在头晕耳鸣,还没反应过来绿柳说的是什么话,却在看见绿柳的脸时一愣。   绿柳比她大两岁。   迟静姝记得,最后见到她时,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那恶妇让人把她抬到自己跟前时,绿柳才十八岁,原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憔悴枯败状若老妇。   那样的绿柳,是她后来十几年里无数夜梦中,无法散去的噩梦与痛楚。   而此时的绿柳,眉眼之中,纵有焦虑,却不似那般死气沉沉。青涩将脱,虽是隐有苦恼,一张脸,却生机勃发的叫人满心欢喜。   她有多少年,没有梦到过这样的绿柳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了么?   不是被萧云和以‘妖妃’的由头,吊死在城墙上了么?   怎么还会做梦?怎么还会看到一个如此鲜活的绿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而头痛欲裂,她一下子扑倒在床上。   把绿柳给吓了一跳,“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千万别吓奴婢啊!这,这……奴婢这就去叫人来!!!”   说完,不再迟疑,风一样地冲了出去!   迟静姝抱着头,不住地喘气,突然又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裙——一套素雪绢云形千水裙。   这是……素服?   猛地想起方才绿柳的话。   “夫人已经仙逝……”“想不开……”“寻短见……”   不对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   她颤巍巍地伸出双手。   就见,自己的手,没有后来那般受尽磋磨后的老茧以及为救萧云和时,徒手抓住刺客长刃时,留下的深可见骨的道道疤痕。   这双手,白皙柔嫩,小巧纤细。   而且,比她记忆中的,要小许多!   她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仓皇四顾。   这个屋子,不错,正是祖宅那间,她曾经因为母亲病重,陪伴母亲回老宅休养时,住过三年的那间屋子!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像疯草一般,在她心里肆无边际地蔓延开来!   她募地扑下床,却因为双腿无力,再次跪倒在地上。   但是她很快又爬起来。   踉踉跄跄地扑到了梳妆镜前。   抬头一看。   便在那一瞬,五雷轰顶!   镜子里的一张脸。   明媚皓齿,娇气丛生。   虽然稚气未脱,但也初见未来绝世之色。   迟静姝像见鬼了一样地往后急促退了一步。   看着镜子里,那张同样因为惊怖、担忧、以及多日来愁苦不解而苍白的脸,瞪大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正文 第二章 白莲   片刻后。   她忽而又缓缓朝前。   站在那里,对着那张忘却了许久的脸。   终于慢慢地想起,这一年,她十二岁,正值金钗之年。   她的生母,给迟家带来富贵绵延的商女李氏,突发急症,撒手人寰。   她送母亲遗体回归祖宅下葬祖坟时,却因为抑郁难忍,跳湖‘自尽’,被救上来后,又受尽白眼和唾弃。   惨遭算计名声净毁之后,回到父亲身边,却又被那位与母亲同是平妻身份的二夫人算计陷害。   最终致使母亲的遗产被抢,身边能够保护她的人一个个被杀被设计,徒留她独自一人,在那繁花似锦的迟家,受尽苦楚。   以至于,她后来,在孤苦无助下,轻易地,便受了萧云和的哄骗,放弃了与他名正言顺的婚约,让他得以娶了当朝权贵之女。后又在他困顿之时,心甘情愿地奉上外祖家留下的那笔富可敌国的遗产。   为他铺就通往帝座的昌荣大道。   最终,却又被他亲口下令,以那般凄楚的模样,吊死在皇宫的城墙之上。   一生,活得像个笑话。   一幅幅的画面,在她脑子里,如琼花掠影般拂过。   她闭了闭眼,粉粉樱唇的精致唇角,却一点点地勾了起来。   如今,这是老天听到了她死前那不甘心的愿?   怜悯她,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么?   心尖儿骤然发紧,浑身发颤几乎就要再次跪倒在梳妆台前时。   门口忽而传来一道关切无比的温柔声音,“九妹,你还好吧?我带方公子来看你了。你也真是的,不过就是你娘亲离世而已,你身边没了个嘘寒问暖的人么,你何至于竟如此想不开……去做那短见之事?”   一边说,那人一边还走进来,“你瞧,连方公子都听说了这事,特意赶来,这都等在外院不知等了多久呢!就为了一心来看你!这分明就还是钟情关切于你的呢!你还是有人疼惜的,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了。”   见迟静姝站在镜子前,低着头,也不说话。   那人便走近几分,语气不掩担忧地叹道,“你做下跳河这事,可是坏了家中的颜面。把祖父和我父亲都气狠了呢!等你病好后,可千万要去跟祖父和我父亲磕头道歉。祖父大度,一定会原谅你的。九妹,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   这人是谁?   正是迟静姝的堂姐,二房的庶长女,迟家排行老三的迟以柔。   正是这个在祖宅之中唯一待自己十分亲切的堂姐,亲手将将自己推进湖中,却反过来污蔑她记恨祖家以性命要挟所以自尽!   也是这个堂姐,与方之玉那个糟心畜生合谋,算计了她一生的闺名清誉!   是他们,让种种的流言,如漫天的雨水一般,将她淹没。   一重重的算计,毁了她的名声,也差点要了她的命。   后来,她问迟以柔,为何要这么做?   迟以柔怎么回答的?   她说,“我就是看不惯你!凭什么样样都比我好?!“   样样都比她好?   呵。   这一世,她才要让这个心理扭曲的恶毒堂姐真正的看清,什么才叫真正的‘样样都比她好!’   “九妹!”   这时,身后的迟以柔似乎有些生气了,“我跟你说话呢!”   迟静姝抬起眼,没有接迟以柔的话,只是慢慢扬起如兰唇角。   顷刻,满室生华!   “九妹!你聋了是不是?“迟以柔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迟静姝垂下视线,紧握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慢慢转过身时,小脸儿早已换成柔弱之色。   看得迟以柔一阵妒火狂烧!   ——凭什么!这么个下贱的商女之女,能占着样样好?!   如此想着,面上也遮掩不了,眼睛里露出一丝轻蔑与不屑,偏偏口中还是温柔关切地说道,“你怎么了?说话你也不听,难不成是真的把我们迟家,都怨恨上了,连带我也不理了么?”   简直是诛心之言!   什么我们迟家!合着她迟静姝不姓迟?   迟静姝心中冷笑,怎么从前就那般眼盲心瞎,丝毫没看出这个不过才比她大两岁的少女眼神里这么明显的鄙夷恶毒呢?   这时,外头有几道轻微的脚步声,悄悄地停在临廊的窗边。   迟静姝眼底掠过一丝冷笑。   面上却是一副委屈无助极了的模样。   张了张嘴,同时红了眼眶,“三姐,经历了这一场生死,我才明白,原来之前,都是我错了。”   迟以柔一愣,“你明白什么了?”   迟静姝扫了眼窗户那边,愈发可怜戚戚的模样儿,靠在那略显破旧款式老样的梳妆台边,凄楚娇弱地摇了摇头。   “原来祖父与二叔二婶,对我是真心的好,我从前不懂事,还心存怨言,如今算是真的明白了,他们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迟以柔一听,当即神色变化。   怎么迟静姝这落水之后,突然间居然对一直苛待她的祖父和父亲夫人就变了个这般的态度?   看那濡慕的眼神,可真不像是作假的。   这难不成是什么人开导她了不成?   叫她这样做戏给自己看?   可给她看又有什么用?   正想不通呢,接着又听迟静姝道,“以后,我要多孝敬祖父和二叔二婶,不能再让他们为我这样操心了。母亲离世,父亲又不在身边,唯有他们才是我的长辈与最亲近的人。”   说着,她还看向迟以柔,娇弱怜怜地轻声道,“三姐,你觉得我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迟以柔下意识点头,“不错,你就该这样想才对。我们才是你真正的亲人,万莫要在为了那些外人,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迟以柔所谓的外人,便是迟静姝的母亲,以及她母亲留给她的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   迟静姝含着泪,点了点头。   十二岁的她,虽容颜未成,可骨子里那股子天生的千娇百媚,却已如小荷一般,隐隐露了一层尖尖角儿。   尤其此时落水之后,病态未除,却更显我见犹怜。   看得迟以柔几乎双眼冒火。   心下一转,忽而说道,“对了,方公子在外头想见你一面,你可想见一见么?” 正文 第三章 蛊惑   迟静姝一惊,随即两颊生红。   似是多了一层娇羞地,低下了头,“这……不太合适吧?”   迟以柔见她此番形态,顿时心头一喜。   明明这两个月来,她一直费尽心思想让迟静姝与方之玉的事成,好毁了她原先定下的那门好亲事。   可这迟静姝,却一直不是十分热络的模样!   不想这落水一场,方之玉这番贴切地关怀,竟然还真的叫她动了心!   当即计上心头。   又上前凑到迟静姝跟前,低声道,“叫他到此间来,也确实不合适。可他却是担心你日夜难安,你若是有心,不如晚间,亲去与他见一面?”   迟静姝吓了一跳,水涟涟的眸子一下瞪大。   “这这,私下相见,可是……可是……可是……不妥啊!”   糯糯的软调儿,加上怯生生的模样,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   连迟以柔都被这神态给晃得心头微乱。   神情僵了僵。   又笑,“怎会不妥?那方公子一心思慕于你,对你的心意你是再分明不过了。且他如今担心你担心的都快病了,你真的忍心让他如此销魂下去么?”   “可……”   迟静姝还在迟疑担忧。   迟以柔却已经替她做了决定,“你不用害怕,今夜,我让方公子去柳叶亭,那里离我的院子近,我到时去旁边候着,但凡有事,你只管往我的院子里一躲,说是来寻我的,自然不会有人说话。如何?”   这番安排下,当真是体贴周到至极。   可若真是真心爱护,又怎么会怂恿着自己的妹妹,于夜里去私会别的男人呢?   迟静姝莹白贝齿咬住下唇。   犹犹豫豫地看着迟以柔。   还是那个怯懦没主见,光有脸蛋没有脑子的小笨蛋模样。   方才那所谓的‘要亲近祖父叔婶’的话,多半也是因为落水害怕了才这般说的吧?   果然还是那个活该被人利用的下贱蠢货。   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三皇子萧云和那样风光霁月的人?   不就是有个富可敌国的外祖家么!   哼!   她眼中不屑讥讽,却没注意到,迟静姝的眼角余光,正扫向临廊的窗户那边。   那几个原本站在窗下的人,离开了。   迟以柔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便又笑道,“九妹别怕,有姐姐在,你只管去。方公子待你真心可鉴日月,你可万不可辜负了人家。”   迟静姝收回视线,半抬娇面,这才一脸小心害怕的样子,轻轻摇头,“可我一个人,还是不敢去,三姐,你……陪我去吧?我怕。”   迟以柔眉头一皱。   可看迟静姝这模样,若是不答应着陪她去,只怕,她还真的就不去了。   好容易她才有了几分松动的意思,可要趁热打铁,不然等她反应过来,再想这么设计她,可就难了。   只要她好好安排一场。   今晚,就能叫这下贱的商女之女,身败名裂!   彻底从三皇子萧云和身边消失!   于是故作为难地一笑,“唉,你这丫头啊!胆子怎么这么小?三姐还会害你么?罢了,既然你不敢一个人去,那我就陪你去一趟好了。”   迟静姝大喜,忙从梳妆台上拿过一盒香粉,送到迟以柔手里,高兴地说道,“多谢三姐,就知道三姐对我最好了。这是红妆馆才买回来的百合花与石榴花金兰花研制的香粉,说是新品,叫‘红颜俏’,用后能使肌肤细腻光滑,遍体生香。我还没用过,姐姐若是不嫌,就拿去随意洒洒衣裳吧?”   红妆馆,是青云国最大的一家做胭脂水粉的店。   全国到处都有分店,极受世家贵女夫人甚至是后宫的贵人们的喜爱。   但凡女子,只要有一盒红妆馆的胭脂水粉,那都是极有脸面的事!   迟以柔曾经就好容易从那个千金妹妹迟妙棉手里得过一小盒用剩下的,简直视若珍宝。   后来看迟静姝竟然有一整套,几乎都嫉妒红了眼!   如今迟静姝却给了她一整盒红妆馆才出的新品香粉,她想都没想,便直接收了过去。   脸上的笑倒是真诚了几分,“其实我那里也还有几盒,倒是没用过这种的。妹妹既然诚心相送,那我也便不客气了。”   说着,将那价值不菲的香粉盒子塞进袖子里,又捏了捏迟静姝的手,“那么姐姐就打扰你休息了,今晚戌时,在柳叶亭,别忘了。”   迟静姝点头,“嗯,我在柳叶亭旁边的假山那里等着三姐。三姐,你可一定要来哦。”   迟以柔心下暗恨——这么警醒!   便笑,“好,到时我陪你去。”到时把她哄过去,再寻个由头离开便是!   “你歇着吧,我这就走了。”迟以柔又笑。   迟静姝微笑着目送她离开后,终于体力不支地,一下歪倒在梳妆台边。   这时绿柳红着眼眶,一脸不忿地走进来。   一眼看到迟静姝倒在梳妆台边,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过来,将她半抱半拽地扶起来,躺回床上。   一脸心疼地说道,“小姐,奴婢知晓您心里头难过,可您也不能这般跟自己过意不去啊!您让夫人在九天之上,如何能安心呢?”   迟静姝含笑看着她,拉过她如今还算柔软的手,轻轻地攥着,低声道,“我知道,绿柳,从今往后,我一定不会再放弃了。”   “嗯?”   绿柳没反应过来,“小姐放弃什么?”   迟静姝却笑,摇了摇头,问:“没有请来大夫么?”   绿柳一下子又红了眼,不甘心地说道,“奴婢去请示二奶奶,二奶奶居然让个下人回拒了奴婢,说家中常用的那位老大夫,去给老太爷看病了,只怕旁人看了她不放心,且等那位老大夫得空了,再来给小姐瞧病。”   只是这位老大夫后面得不得空,也全是她这位二婶娘的一句话了。   迟静姝心头冷笑——上一世,她一直以为这位婶娘慈善周到,照顾一大家子,有时候考虑不到自己,也是能够理解。   可等之后受尽磋磨时,才渐渐发现,这人与她那女儿,才是真正的佛口蛇心,最最恶毒! 正文 第四章 奴婢   而刚刚来到窗户外的人是谁?   正是那位二婶娘的女儿,迟妙棉!   那位传言最是温柔,却恶毒比她母亲更甚的迟家二房嫡女!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迟以柔来看她,她心中愤懑,说了许多怨怼祖宅迟家的话。   叫站在外头的迟妙棉听到。   之后,那位二婶娘,对她,便愈发冷漠苛刻,日子过得,有时候连一个奴才都不如!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这位,外头人人称赞的端庄贤淑的大才女,迟家四小姐,迟妙棉了!   若是记得不错,再过数天,萧云和应该就会路过锦州,并‘顺道’过来,祭拜她的亡母。   而当年,就在这个时候,迟妙棉第一次与萧云和见了面。   并从那以后,这个圣洁如白莲一般的女子,便纠缠在她之后不堪的人生里,成了她挥散不去的噩梦。   呵呵。美好的初遇,少年与少女的情窦初开。   那么这一次,她能让他们如愿么?   她缓缓地闭上眼,脑子里忍不住浮起的,却还是曾经萧云和的种种深情与温柔,宠爱与承诺。   当时如何的深情,如今便如何的悲凉。   可笑她,一腔托付,换来的,却自始至终只是虚情假意的欺骗与背叛。   突然心头一阵剧烈绞痛。   她猛地蜷缩起后背。   吓得一旁的绿柳登时手忙脚乱,“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奴婢,奴婢再去求求二奶奶。”   刚要走,却被迟静姝拉住。   “不用去了,绿柳。”她缓淡而凉薄地笑道,“你去再多回,她也不会让大夫来的。反而会怪你个大惊小怪之罪。”   绿柳一怔,随即又红了眼眶,坐到床边,扶住迟静姝,“可是小姐,也不能让您这么熬着啊!身子若是熬坏了,可怎么办?”   迟静姝此时已是缓过神来,请吐出一口气。   娇弱姿态,若幽兰轻曳,看得绿柳都一阵心动,愈发怜惜心疼。   “外头还有谁在?”   迟静姝靠在床头,问。   绿柳忙道,“张妈去厨房了,说小姐连日来不曾吃些东西,只怕要饿坏了,好歹熬些粥来,叫小姐吃些。”   张妈,是迟静姝的乳母,曾经因为早早看出二夫人的险恶用心,一直提点与保护迟静姝。   却被二夫人设计个偷盗主家财物的罪名,直接打死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迟静姝的日子,便一天天地艰难起来,直到最后,差点死在二夫人手里。   如今骤然听绿柳提起张妈,迟静姝心头一暖,点点头,又问:“那绿枝呢?”   绿柳有些迟疑,又看了眼迟静姝,嗫喏了几番,才小声道,“她……说是去找大公子院子里的冬雪要一个绣荷包的花样子。”   迟静姝想起绿枝前世对自己做过的事,心头冷笑。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问:“去了多久了?”   绿柳看了眼迟静姝,总觉得今日的小姐,似乎与平日里十分不同!   到底是哪儿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可就是那双眼,似乎在顷刻间,褪去了茫然与无知,变得沉冷而明澈,内里更是藏着一股子让她看不透更有些畏惧的东西。   她顿了顿,说道,“有一个时辰了。”   自家小姐落水重病卧榻难行,她一个奴婢却跑到别的地方去玩耍了一个时辰都不回!   尤其是,去的还是她那二堂婶的嫡子,迟云杰的院子!   其用心,简直昭然若揭!   连绿柳这么个笨丫头都察觉到了几分,更别说旁人了。   只怕,这丫头能自由出入迟云杰的院子,与那位看似端方实则好色至极的大公子,有着极大的关联!   想起前世,这丫头竟然敢暗害她,让她差点叫迟云杰那个禽兽给糟蹋了的事。   迟静姝的眼底就掠过一层阴暗冷意。   瞧得旁边的绿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姐……“她竟下意识地有些害怕。   迟静姝回神,按下心中冷意。   转而朝她笑了笑,轻声道,“不用管绿枝。你去厨房,寻了张妈,让她拿一块碎银子,到马房去寻丁叔,叫丁叔去外头替我买些东西回来。”   绿柳愣了愣,问:“小姐要什么?”   迟静姝顿了下,说道,“麻黄九克,桂枝六克,杏仁六克,炙甘草六克。一份一剂,买五剂回来。”   绿柳有些懵,“这都是药材?小姐这是……”   绿柳不知晓,前世,她为了保命,曾下过苦功夫学医!   连差点被毒死的萧云和都能救,更何况现在不过一个落水后的轻微风寒而已。   见绿柳问,只是笑道,“从前在医书上看到的能够治疗风寒的方子。你若记不住,拿纸笔来,我写了与你。”   绿柳虽然不识字,记性却好。   连忙道,“不用小姐辛苦,小姐的病重要,那奴婢这就去了!”刚转开走了几步,又担心地回头,“可小姐这边没人照顾……”   迟静姝靠在床头含笑,“且去吧,让张妈回来就行。”   绿柳这才点点头,又嘀咕,“绿枝也真是的!还不回来!幸好小姐喜爱读书,这生病了,也能够自己晓得抓药……”   迟静姝看她匆匆跑远的背影,鲜活又蓬勃的。   前世噩梦里,那个临终前,还抓着自己的手,哭的双眼泣血的可怜女孩儿,再次浮上眼前。   她慢慢地攥紧手指——好绿柳,这一世,我一定好好地护着你。护着你们这些曾经对我真心爱护的人。   指甲抠进掌心,有些微的刺痛。   迟静姝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想到这身子终究还是虚弱着,便重新躺回了床上。   双眸轻阖之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恍惚又遥远的尖呼——厉王爷!   迟静姝猛地睁开眼!   厉王爷?   是谁?!   她疑惑地蹙起眉头,脑子里却下意识地浮现坠落城墙时,恍惚看到的那个鲜红如火又如血的人。   以及那双明明遥远,却又直逼人心的眼。   迟静姝再次闭上眼,轻轻地捂住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低声轻喃,“应该不会是……吧……”   昏昏沉沉,入了梦境。   前生种种,如镜花水月,起起伏伏,在梦中,缠她落泪。   …… 正文 第五章 哀求   老宅正房,穿过精致而华丽的抄手游廊后,一座古朴贵气的院落里。   一身富贵百花开的迟家老宅的掌家主母,迟家二房夫人刘蓉,正斜依在美人靠上,一个小丫鬟,正跪在她腿边,轻轻地给她揉着腿。   出落得亭亭玉立出水芙蓉一般的迟妙棉,正坐在一旁,悄悄地将方才在落雪阁(迟静姝的居处)听到的话,一一细细地告诉她。   屋内的香炉里,香烟袅袅,只有迟妙棉的声音,清清甜甜地响起。   “娘,你说,这迟静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蓉睁开眼,扫了眼自家已经年过十三,眉眼舒展,唇红齿白,花容之貌愈发得人的女儿。   心下无限满意。   面上却露出冷冷不悦之色,“你乃堂堂千金之女,学什么下等人的模样,做出这般听人墙角的下作行为来?”   迟妙棉一惊,漂亮的眼睛里登时闪过一丝羞赧,“是女儿错了,女儿当真只是无意听到罢了。母亲莫要生气,女儿再也不敢了。”   刘蓉这才点点头,“好女不立危墙之下,不做瓜田李下之嫌,有什么计较,你只需要张张口,自然便有无数人替你去做。记住,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贵人,不比那些下等的奴才。”   迟妙棉一脸受教,“是,母亲的话,女儿记住了。”   刘蓉这才满意,露出些许笑意,看向迟妙棉,“你也长大了,再过几年,都是要许个如意郎君去了的,娘也护不住你许久了。”   迟妙棉曼妙无双的脸上,倏然一红,撒娇地扯住刘蓉的袖子,“娘,女儿不嫁人。”   “胡说什么。”   刘蓉轻笑,“娘知道你的心思,且放心好了,娘一定不会让你祖父,将你随随便便地寻个人家嫁了去了的。”   又看向迟妙棉,“我的女儿,自然是该嫁给这世上,最高贵的人才对。”   迟妙棉脸上更红,却一脸期待地看向刘蓉。   顿了顿,低声道,“娘,我听说,过两日,三皇子要来祖宅吊唁……”   话没说完,刘蓉猛地向她看来。   迟妙棉吓了一跳,连忙噤声。   刘蓉却又恢复了温柔神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些都无需你操心,你只管做好自己的身份便可以了。”   迟妙棉不敢再提及这个,赶紧又转移话题,“娘,那迟静姝,您准备怎么办呀?今晚,她可真是要与那方之玉见面?”   刘蓉自然知道女儿又提及这个的意思。   她有意三皇子萧云和,可迟静姝偏偏又与萧云和有婚约。   若是迟静姝私下品德败坏名声净毁,这婚约,自然也就无法再行了。   刘蓉又看了迟妙棉一眼,迟妙棉抿了抿唇,略带哀求地扯了扯她的手,“娘……”   “罢了。”刘蓉对自己的宝贝女儿终究还是心软的,点点头,“是不是的,且看今晚就知晓了。宋妈妈呢?让她过来。”   迟妙棉心下大喜。   暗道,迟静姝,看你以后还能如何装模作样下去!   刘蓉瞥见女儿的神色,淡淡道,“你方才说她,以后要一心对家里头人好?”   迟妙棉点头,“是啊!真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就跟故意在说给我听似的。”   刘蓉冷笑,“是不是故意的,且看今晚到底如何吧。”   迟妙棉似乎有些不解。   刘蓉摇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对进来的宋妈妈说道,“今晚戌时一刻,带着几个人,到柳叶亭那边绕一圈,不管发现什么,闹将出来。”   顿了下,又道,“四小姐跟前的人,全部换了。”   迟妙棉登时大惊,“娘!”   刘蓉扫了她一眼,“乱嚼舌根的东西,留着做甚。都是下等的奴才,自然该寻些个好用的才是。”   迟妙棉自然明白了,刘蓉是因为刚刚自己那句‘听说三皇子要来’的话而发作。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刘蓉又叹了口气,对她轻声道,“你啊!就是太善良了。这以后真要嫁人了,可怎么办呀!”   迟妙棉咬唇,索性横下心地说道,“娘,我想嫁给三皇子!两年前,我曾无意坠马,是他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对他一直……”   话没说完,被刘蓉猛地喝住,“棉棉!”   同时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旁边捏腿的小丫鬟。   小丫鬟正一脸惊讶地抬头看迟妙棉。   宋妈妈面不改色地走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拖了出去。   刘蓉抬手就要打迟妙棉。   迟妙棉顺势便跪了下来,扯着刘蓉的袖角,哭道,“娘,我知道您的心思,您觉得东宫那位才是我的归宿,可是,人家都说那位是……是幽冥台前,鬼太子啊!“   ‘鬼太子’三个字一出,刘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迟妙棉却像没察觉一般,越发哭得厉害,”娘,那鬼太子手里不知道死了多少女子!听说他连男子都作践呢!这样的人,女儿若是真的嫁过去去了,以后还不知会怎么遭受凌虐折辱啊!娘,娘……”   刘蓉眉头紧拧,这何尝不是她的担心!   迟妙棉一看刘蓉有了松动,立刻又道,“娘,娘!那三皇子就不同了,他温文尔雅乐善好施,品行纯正,如今更是连个侍妾都没有。这样的人,才是女子最好的归宿啊!娘,娘,您帮帮我吧!我不要嫁给那个鬼太子,我想嫁给三皇子!”   “你!”   刘蓉气急,抬手又要打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可如此将婚姻大事谈论口中!成何体统!”   迟妙棉却不管,只抱着刘蓉的手哭。   刘蓉抬起的手掌,终是没有落下去。   正心软间。   就听门口,有人哈哈大笑,“娘,这事有何难的,难为妹妹这般痴心,不如就遂了她的意罢了。”   刘蓉抬眼一看,正是她最中意的大儿子,迟云杰。一身风光,霁月无双。   不虞的神情登时宽松许多。   叹气,“那可是你们三堂叔(迟静姝的父亲)亲自去宫中求来,今上金口玉言,赐婚于迟静姝的未婚夫,哪有那么简单的。” 正文 第六章 算计   迟云杰容颜俊秀,却笑得有些狰狞,“娘想让这事变得简单,自然就能简单了。”   刘蓉瞪了他一眼。   迟云杰笑。   迟妙棉含着泪看她。   刘蓉叹气,半晌,摇摇头,“也罢,我与你父亲商量一番,少不得还要你祖父做主。”   迟妙棉将来是定是要进宫做皇妃,用来巩固家族势力的。   今上已垂垂老矣,所以迟家才在一众皇子中刻意挑选。   本是看那鬼太子萧厉珏虽是品德有亏,可一直霸占东宫,很有继位的实力,这才挑中了他。   可将来的情势,谁也说不准。   说不定,这太子之位,也可以换个人坐坐呢?   刘蓉心下有了别的主意,却不会对一双儿女轻易言谈。   只摆摆手,“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又看迟云杰,“杰儿你来此做甚?”   迟云杰一笑,看着满脸止不住高兴的迟妙棉,“我来寻妹妹。新得了一幅字画,请她一同品评。”   刘蓉点点头,“那棉棉就去你哥哥的屋子吧,别在娘跟前闹腾了,吵得我头疼。”   迟妙棉达成夙愿,心满意足,忙温顺地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便行礼退下。   走出院子,迟云杰就笑,“好妹妹,今日哥哥可是应了你的计划,如约前来。连娘你都能算计,当真是了不起啊!”   迟妙棉一改方才的小意可人,斜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这是一万两,百花楼那个不伺候人的小凤仙我已打点好了,今晚这人就归你了。记住,管住你的嘴。”   迟云杰哈哈大笑,收了银票,又对迟妙棉拱了拱手,“好妹妹,哥哥以后,可还要多仰仗你照顾啦。”   迟妙棉没搭理他,自顾往前走去。   娇美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森狞恶毒的笑来。   ……   “小姐,小姐。”   绿柳的轻唤在耳边响起。   迟静姝泪眼迷离地睁开眼,便见屋内烛光摇曳,人影模糊。   缓了一会,才看清,床边正站着一脸担忧的绿柳,和背过脸偷偷擦眼的张妈。   “什么时辰了?”她问,糯糯的声音,有些沙哑的甜。   绿柳伸手扶她起来,“已是酉时了,小姐这一觉睡了许久,身上可还是哪里不适么?”   迟静姝摇了摇头,看到转过身来的张妈,眼角还是湿漉漉的。   心头微酸,却只是笑道,“张妈,我饿了。”   张妈一愣,随即面露喜意,“小姐饿了?快,绿枝,去把我下午一直温着的小米粥端来!”一边又转身擦手,要往门外走,“小姐等着,老奴再去厨房给您寻一些抵饿的点心来……”   没说完,就被迟静姝叫住,“张妈,我肠胃虚弱,晚上吃多了怕是不易克化,小米粥就可以了。”   张妈连忙站住,“对对,是老奴没有想得周全,还是小姐心细。”   又走回来,笑着看迟静姝,“小姐愿意吃些东西就好。下午老奴就听绿柳说了,您这样想开了,是最好啊!夫人过世,小姐痛则痛矣,可也定要把自己的身子照料好了,如此,夫人才能放心呀!”   迟静姝就着绿柳的手下了床,闻言,轻笑点头,“是,张妈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以后,我定会好好地,再不叫你们担心了。”   张妈微惊,看向迟静姝。   下午绿柳与她说的时候,她其实还有些不信。   方才见迟静姝在梦中还泪意涟涟,心头更是怜惜不止。   不想,如今醒来后的迟静姝,竟然真的大变了个心性!   虽还是那么个弱柳扶风病弱娇气的小女孩儿,可那周身,却无端萦绕了一股子贵人般高高在上的气质!   怎么会这样?   张妈虽然心头惊疑,可更多的却是欢喜。   只要迟静姝振作了,那就万事大吉!管她到底为何会变了个心性呢!   便又笑道,“小姐跟老奴还这般客气做甚!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说句不恭敬的话,老奴可是把小姐当自家女儿一般,只求小姐安康快活,老奴就心满意足了。”   迟静姝笑,点了点头,“嗯,我今后,一定会安康快活的,张妈也要好好地陪着我,让我也全一全做女儿孝敬的心。”   张妈登时就有些脸红,连连摆手,“这可不敢,真是折煞老奴了。”一边又笑,“看来这场病,也不是坏事,叫小姐的心境竟打开了!唉,夫人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   正说话间。   绿枝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脸上还有些不乐意,见到几人说说笑笑的,更加不高兴。   嘀咕道,“张妈你自己煮的东西,该你自己去端啊!瞧这烫的,把我手都烫红了!”   张妈刚刚的笑脸倏然散开,皱了皱眉,正要说话。   正拿着帕子擦手洗脸的迟静姝转过脸来,看了眼绿枝,又问绿柳,“药买回来了?”   绿柳愣了下,点头,“嗯,正在西边耳房那边煎着呢,小菊在盯着。”   迟静姝点了点头,又看向绿枝,淡淡道,“绿枝把东西放下,去把药煎了端来。”   几人都是一愣。   绿枝皱了皱眉,放下托盘,不满地说道,“小姐,奴婢刚刚才烫了手,煎过的药碗最烫了,您让小菊直接端来,或者让张妈去端呗?她皮糙肉厚的,不怕烫。”   迟静姝却没理她,放下帕子,坐到桌边,看那熬得浓香粘稠的小米粥,便是食欲大开。   对张妈笑了笑,说道,“张妈的手艺越发好了,明早我想吃您包的虾仁小馄饨,可行么?”   张妈欢喜的都不知道怎么好了,连连点头,“好好,只是厨房那边没有虾仁了,明早咱们先吃猪肉馅儿的好不好?明天我就上街买虾去!”   迟静姝微笑,点头,“嗯,那就后天吃虾仁煎饺,张妈给做上回那个鲜香的蘸酱。”   张妈看她居然点了要吃的东西,高兴的不行,“好!好!小姐想吃什么都行!老奴都做了给小姐吃!”   迟静姝曾经在深宫里,最怀念的,便是张妈的厨艺。   如今得了应允,心满意足,笑着点点头,转过脸,见绿枝还站在桌边,便有些疑惑地看她,“绿枝你怎么还不去端药?那药我要趁着饭前吃了才好。” 正文 第七章 奴大   绿枝一僵。   绿柳看了看迟静姝,犹豫了下,什么都没说。   张妈笑嘻嘻地,仿若没看到迟静姝对绿枝的态度。   绿枝咬了咬牙,终是不甘心地应下,“是,奴婢这就去。”便草草地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看那背影,显然是憋着气呢。   迟静姝也不理她,拿着茶盏漱口。   张妈端着口盂给她接漱口水,一边笑道,“小姐这般做很好,这绿枝,心野了。”   绿柳神情一变,看了眼张妈,有些担心,“可这样让她做粗活,她会不会生气啊?”   迟静姝用帕子点了点嘴角,轻笑,“生气?她一个奴才,主子让她做事,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她的话语轻柔,可那语气里却有一股子让人后背生寒的森森冷意。   绿柳微微瞪眼,连张妈都仔细地看了眼迟静姝。   只觉得,今日醒来后的小姐,好像真的变了个人一般。   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再开口。   不一会儿,绿枝端着那药碗就回来了,娇俏的小脸上,满满的不高兴。   前世迟静姝长久地沉浸于母亲骤然离世的悲痛中,对身边的丫鬟多疏于管教,更不曾多加在意。   如今有了心思,再细细看去,就发现,也难怪绿枝会有那份心思了。   这丫头,本就比绿柳还大一岁,如今便已有十五岁的年纪了,正是花苞初绽的好样子。   人又生得鲜妍明丽青春活泼,凭着这副姿色,倒真的能勾得那人皮狼心的迟云杰,对她动了心思了。   可看她那走路的模样,迟云杰……该是还没得手。   呵。   眼底掠过一丝冷笑。   就听到听绿枝低声抱怨,“小姐可是恼了奴婢今日去取花样子太久了么?奴婢也是一心想给小姐绣个好看的荷包呀!您都不知道奴婢今日央着那冬雪央求了多久!小姐要是生气,那这荷包,奴婢不绣算了!”   一个丫鬟,不但对主子的吩咐不满许多,竟然还敢对自己的行为多番寻找理由开脱,甚至还有赌气不敬之言。   张妈在旁边登时就沉了脸,刚要呵斥。   迟静姝却笑道,“不过就是叫你替我端个药,旁人做,我是怕他们不细心,你倒是抱怨上了。”   绿枝一看迟静姝又放软了态度,心下一喜,面上倒更加不悦,放下药碗,故意撅起嘴,叫迟静姝看她的手,“小姐你看!奴婢的手是要给您绣荷包的,这烫坏了,连针都没法拿了,可怎么办?”   迟静姝扫了那纤细柔嫩的手指,不像个丫鬟的,反而像个小姐的手,指尖一点红晕。   笑了笑,转而对绿柳说道,“去我梳妆台上,把前两日买的那‘红颜俏’,拿一盒给她。”   绿柳一惊,“小姐,那可是……”   那可是十金一盒的好东西,迟静姝统共也就买到三盒,外头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东西,居然要给她个丫鬟用?!   绿柳却不知,今日晌午那会子,迟静姝已经送了一盒给迟以柔了。   绿枝立刻在旁边打断她,“绿柳,小姐的吩咐,你也敢违抗不成?还不快去!”   那厉害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呢!   绿柳咬了咬唇,又看了眼迟静姝,见迟静姝只是云淡风轻地端起碗,将那药端起来。   这才转身,走到梳妆台边,从多宝阁里,翻出一盒‘红颜俏’,也没在意少了一盒,走了回来。   桌边,迟静姝憋着气,一口将那药给吞了,却还是苦的差点没给吐出来!   一旁张妈早就有了准备,忙将蜜饯罐子打开,往她嘴里送了一颗蜜饯。   这才让她把那翻涌的呕吐感给咽了下去。   心中实在无奈——前生受了那么多的苦,她都撑下来了。唯独一样,这吃药的苦,她是怎么也受不住。   下意识想起从前母亲在世的时候,她每次都是痴缠躲避不肯吃药。如今却……   心头微酸。   含着蜜饯,将那还散发着苦味的药碗搁的远远的。   就见绿柳回来,绿枝喜不自胜地迎过去,不等迟静姝说话,就抢了绿柳手里的精致盒子。   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这才想起来回头跟迟静姝道谢,“多谢小姐!”   迟静姝扫了一眼,眼中分明寒意毕现,口中却甚是温和地笑道,“这是赏给你的辛苦。那荷包,你还是给我绣好。最近春寒尚存,你便绣个应景的花样子。”   好声好气的模样,跟从前那个软弱无能的迟静姝,并无分别。   绿枝喜得不行,“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给您绣一个最精致最好看的荷包!”   迟静姝淡淡一笑,点头,“嗯,那你便下去歇着吧,今日也是辛苦了。”   绿枝正迫不及待地想试一试这‘红颜俏’,便欢欢喜喜地随意行了一礼,赶紧出去了。临行前,还瞪了张妈一眼。   张妈也不在意,只看那丫头得意洋洋的背影,低声问:“小姐,是要准备处置了这贱婢么?”   迟静姝接过绿柳递过来的粥,先捧在手里暖着手心,感受了那股子热度顺着血脉流淌进心里。   这才觉得自己那凉透的身体,又重新活了回来。   “不着急。”   她素手微抬,拿起小银勺,一边吃粥,一边低声道,“她若是自寻死路,也无需我处置。”   张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绿柳在旁边看了迟静姝一眼,灯光之下,从前那个总是娇弱不堪含泪无助的小姐,一张越来越精致漂亮的脸蛋上,如今却浮现着一抹,她从来都没见过的疏离与冷淡。   想起她方才看向绿枝的眼神……   绿柳迟疑了下,还是张口,“小姐,您真的要处罚绿枝么?”   迟静姝心知她善良,可前生里,正是这善良,害的她,落了个那般凄惨可怜的下场!   想到前生绿柳的境遇,迟静姝忽然意识到——若是绿柳自己不成长,她又能护着她到何时?   将来回到京城里,那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这样的绿柳,一样躲不过那无数的明枪暗箭阴谋算计啊。   眸色一闪,放下碗,说道,“绿柳,我要写个条子,你帮我送给今日暂居外院客房的方公子。”   迟以柔要安排方之玉与她今夜私下见面,必然会寻个由头,叫方之玉今晚留在迟家老宅中,最好的住处,便是外院客房。 正文 第八章 能否   “方公子?!”   绿柳没想到,迟静姝非但没回答她的疑问,反而还叫她送信给那个一直纠缠的方之玉。   当下大惊,“小姐,那人不安好心,您不能受了蒙骗啊!”   张妈也隐隐皱眉,可看迟静姝的样子,又不像是冲动为之的样子,便一时按捺,没有开口。   不想,迟静姝却不轻不重地说道,“绿柳,我要你,送条子出去后,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那条子乃是出自我手,也不能叫人察觉到是你将条子送出去的。你可能做到么?”   绿柳一愣。   张妈也愣住,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绿柳看向迟静姝,“小姐的意思是?”   迟静姝轻轻一笑,“那方之玉居心叵测,今夜我有一计,要叫他再无法出现在我面前。这重要的一步,便是要将那条子送到方之玉手里,又不能让外人察觉。”   绿柳大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极大。   迟静姝看着她,“若是让外人察觉,计策暴露,你家小姐我,便是万劫不复。可若是得成,那方之玉便是身败名裂,再不能前来纠缠。你,能不能做到?”   这是迟静姝第二次问绿柳了。   绿柳的眼睛瞪得比之前还大,甚至连嘴巴都微微张开。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她从没想过,自家这个娇滴滴的,连朵花儿都不轻易折断的小姐,居然会去算计人!   可一想到那方之玉的险恶用心,若是真叫他得逞……   绿柳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那个惨死在男人花言巧语中的可怜的姐姐。   若是小姐也变得跟姐姐那样,她该怎么办?   绿柳一时慌张,一时疑惑。   最终,却在迟静姝那平静又轻和的眼神注视中,跪了下去。   用从没有过的认真语气,用力地说道,“奴婢……能做到!”   张妈一笑。   迟静姝却敛下了笑意。   缓缓地点了点头,“很好,绿柳,以后的路,荆棘难行,你跟张妈,都要好好地陪着我,一起走下去。”   张妈看着这个容颜初开,将来不知要如何惊艳世人的小姐。   心下暗沉。   同跪下来,“是,小姐,老奴一定陪着您。”   ……   戌时前一刻。   迟以柔站在柳叶亭附近的假山边,不住地看西南边儿,迟静姝要进来时的必经之路。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还特意没带了丫鬟,隐身在这假山内里一处晦暗的山洞里。   左瞧右等,不见来人。   正着急呢,忽然就听山洞那边,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靠近。   心下一喜,忙要迎过去。   忽然就见那人影不对——怎么,是个男子?   疑惑着刚要开口。   忽而就听那人低声喜道,“九小姐?我来了……”   迟以柔一惊,方之玉?!   不是让他在柳叶亭等着么?怎么寻到此处来了?   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假山外头,又走过一群人,人影憧憧,灯火明亮,竟有不少人!   当下惊慌——怎么这个时辰了?这后院里头还有这样多的人?   心思一乱,便下意识伸手,一把将方之玉拽到山洞内里,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一边还警惕地朝假山外看去!   那方之玉被她一下拽进山洞里,起先还在暗喜。   可很快,就在隐隐光线中,看清了面前之人,并非迟静姝,乃是迟以柔!   心下暗恼,正要将她推开。   却又心头一动。   他深深地看了眼与他几乎贴胸俯耳的迟以柔。   这少女比之迟静姝,虽然身份家世尤其是相貌上不及一分,可却正正经经是这迟家的庶女,将来就算嫁人,仗着家中势力,也是至少要给五品官员做个正房的。   可若是能让自己得手……那……   他原本就对勾搭迟静姝心存退意,毕竟,那可是堂堂正正三品大员大理寺卿的嫡女,就算没了母亲,身份也摆在那里。   怎么又能是他这种人能够设计得手的?   就算真的有了什么是非,只怕非但不能抱得美人归,反还要受一轮苛责议论,搞不好,连声名前途都毁了。   迟静姝,与他的身份地位,悬殊实在太大,是以他才久久不敢轻举妄动。   可这迟以柔就不一样了。   不过就是个庶女,又不是迟家正房,不过就是老宅子里养着的有些教养罢了。   这样的女子,若是与他有了首尾,这迟家定然不会对他多加指责,恐怕还只会为了息事宁人保住迟家名声,赶紧将事情压下来,然后把迟以柔许配给他!   到时候,他可就是正正经经的迟家女婿了!   那以后的仕途,沾着迟家的光,还能差到哪儿去?   心下这么一想,方之玉当即便再压不住念头!   听着假山外的人声,眼珠子一转,便抬手,摸向迟以柔的腰。   迟以柔一惊,立刻缩回手瞪他,“方之玉!我是迟以柔!少动手动脚!”   方之玉却眯着眼低笑,越发往她跟前凑,“哎呀,这灯光暗的,小生竟未看清,原来是三小姐?”   迟以柔皱眉,警惕地看他,“知道是我就好!离我远些!等外头那些人走了,我自带你去寻迟静姝!”   方之玉却不为所动,反而一手再次按住她的肩膀,笑道,“九小姐此时不来,只怕也不得来了。三小姐,小生平日见你风姿,早已倾慕不已,如今天时地利,如此良辰美景,三小姐,小生实在难压情思,愿与三小姐,好好诉一诉衷肠。”   迟以柔被他一下按在后壁上,疼得眼前一黑,再抬眼时,就见这下三滥的东西居然扑将过来!   登时大惊,想大叫,又顾及外头有人,便一个劲地拿手砸他捶他,低吼,“方之玉!你想死是不是!叫我父亲知晓了,非杀了你!放开我,放开我!”   “三小姐……”   方之玉搂着她不放,不管不顾地就亲了过去。   这时候。   柳叶亭外。   宋妈妈带着一群人走了一圈,什么人也没看见,正疑惑呢。   就见小路那头,走来两人。   提着灯笼,袅袅晃晃的,身影如仙,翩然如风。   宋妈妈定睛一看,正是迟静姝! 正文 第九章 乱子   宋妈妈心下暗喜,忙迎过去,行礼,“见过九小姐,不知如此深夜,九小姐缘何会在这里?”   本以为直接逼问,这个素来怯懦的九小姐定然会害怕露出破绽。   不想,迟静姝却是不慌不忙地看了她一眼,反而有些疑惑,“宋妈妈?怎么这么晚了,您还带人在此,是……巡视么?”   可巡视是家丁的事啊,怎么能让她一个老宅主母跟前的贴身奴婢来做呢?   这正是迟静姝的言下之意。   宋妈妈自然也听出来了,便将早就想好的由头搬了出来,“乃是夫人白日里经过这园子,掉了一支钗,便命奴婢来寻。九小姐深夜至此,不知又是为了何事呢?”   迟静姝身后跟着的是今夜才送了字条出去后,就一直胆颤心惊的绿柳。   看到宋妈妈后,更是心虚地不敢抬头。   不过她一贯胆小,宋妈妈倒是也没怀疑。   倒是迟静姝,微微一笑,看了眼迟以柔的红霜阁方向,“我本是去三姐的红枫苑,不想她却不在院子里,这就准备回去了。”   宋妈妈迟静姝的样子从容又镇定,实在不像说话的样子。   隐隐皱了皱眉——这样的迟静姝,怎么感觉与从前,十分不同?   迟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正要说话。   忽然,假山那头,传来一声尖叫!   惊得迟静姝往后一退,差点没撞倒身后的绿柳!   一下子又变回了从前那种怯懦又软弱的模样!   宋妈妈眉头更紧——刚刚难道是错觉?   可也容不得她多想,连忙带着人就朝假山那边跑去。   不想,才靠近假山那附近,就见一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一边跑,一边还大哭,“救命,救命……”   那叫声,足以惊动这‘绿春园’周围的各院中人了,正好,不需她将事情闹大了。   宋妈妈正这样想着,就看到,迎面跑来的,居然是迟以柔!   心里登时就‘咯噔’一下!   迟以柔,可是挂在夫人名下的庶女。   若是出了事,第一个丢脸的不是夫人和老爷?还有大小姐和大少爷!   立刻上前,命人一把捂住迟以柔的嘴。   迟以柔还在拼命挣扎,抓住宋妈妈的手,哭着指向后头,“宋妈妈,那个畜生想,想侮辱我……呜呜呜,快,快去把他打死!呜呜呜……”   宋妈妈大惊,忙朝两边看了一眼。   两个如狼似虎的仆妇立时扑了进去,没一会儿,就从假山里头,将瘦若柴鸡的方之玉拖了出来!   方之玉此时也是衣衫大敞,却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   看了眼浑身发抖却又双眼恨毒地瞪着他的迟以柔,笑着摇头,“三小姐,分明是你今夜约我私会,如今倒又做出这般样子来做甚?你我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如此这般哭哭啼啼的,倒让旁人误会小生乃禽兽之人了。”   “畜生!”   迟以柔大叫,“我何曾与你有过肌肤之亲了!分明方才就是你,你你……强迫……”   她咬牙切齿,一想到方才差点被方之玉撕破的衣衫,就忍不住浑身恶心发麻,恨不能过去生生将他撕了!   方之玉却皱眉,一下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分明就是你给我送了字条,说要在此见面的……”   话没说完,就有人高呼,“怎么回事!”   众人转头一看,竟然是刘蓉。   齐齐行礼,“夫人。”   来得倒快。   一直站在最外围似乎不敢靠近的迟静姝嘴角轻轻勾起。   随后却做出一脸害怕的的模样,半蹲下朝她福身,“二婶。”   刘蓉皱眉看了她一眼,“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还在外头乱跑,像什么样子!”   出口便是她不守规矩不成体统,行为不检点。   本就心虚的绿柳脸都吓白了。   迟静姝连忙解释道,“二婶莫恼,是侄女儿错了。侄女儿本来是跟三姐约好,今晚一起调制香粉的,不想,三姐却不在房里……”   刘蓉心下冷笑,分明是约好见情郎的,倒是会扯谎。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瞄了她一眼,“你母亲刚去,你倒是有闲心调制香粉。”   又是一顶不孝的帽子盖下来。   迟静姝那张二月娇花一般的脸上,登时就浮起一丝难堪和尴尬,水涟涟的眸子里,也在灯光下涌出点点潋滟泪珠。   她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地看向刘蓉,语气却轻软无比地小声道,“侄女儿是想调制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香粉,等过两日七七的时候,放在母亲的牌位前供奉着。”   这一下就给刘蓉堵了回去。   倒让刘蓉之前的指责,更像是无端挑刺。   她沉下脸,又看这个敲上去还是那样怯懦无能的正房嫡女,心下不悦,索性不再理会。   转而扭头,看向宋妈妈,“怎么回事?这动静闹的,老爷那边都来人问了!”   宋妈妈连忙上前,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刘蓉脸色骤变,猛地看向迟静姝。   迟静姝却一脸无辜地含着泪光,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被刘蓉陡然看了一眼,还害怕地缩了缩肩膀。   仿佛跟眼前这些事跟她完全无关似的。   刘蓉皱了皱眉,转过身,朝假山那边走去。   却没有看到,后头迟静姝的眼里,悄然浮现的嘲弄与讥讽。   假山边,迟以柔却听到了迟静姝刚刚为了脱身寻找的借口,她本就聪明,登时想到了一个能保全自身的办法。   见刘蓉一脸厉色地走过来。   心知,这个对她一直连假装的慈善都没有,只把她当作将来能给迟妙棉做铺脚石的名义上的母亲,一旦发现自己对于她和迟妙棉没有作用了,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舍弃!   到时候,她就真的可能会被配给方之玉这么个下贱无能的畜生!   她怎么甘心!   一下子推开旁边扶住她的仆妇,朝刘蓉扑去跪倒,一边大哭,“夫人!夫人替女儿做主啊!今晚女儿本是跟九妹约好,给故去的三婶做香粉的!只是九妹来之前,女儿发现少了一味花,就带着杏儿到这园子里来寻,只是天黑难行,杏儿带的灯笼又不明亮,女儿便让她回去重新换一盏来。” 正文 第十章 哭诉   迟以柔一边说,一边哭得无比悲戚,“女儿就在这假山边等她前来,可谁想,杏儿没来,这方之玉却不知为何钻到后院里了!见到女儿,就把女儿捂住嘴,朝那假山里拖!欲行那不轨之事!幸而,呜呜呜,幸而宋妈妈及时出现,救了女儿,不然女儿……呜呜呜,清白不保啊……呜呜呜,夫人,您要替女儿做主啊!”   哭得当真可怜,话里头更是半分差错没有,更有之前迟静姝的话相对应,合情合理!   刘蓉心下暗沉——莫不是这二人合谋起来,算计棉棉?   可这事,对于棉棉来说,根本就毫无伤害!   那又是为何?要故意说出这般勾当,让棉棉听到?   心下不解,可事情却还要解决。   在众人看着下,她自然不能向着外人,去处罚这个受了委屈,差点被毁了清白的‘女儿’!   这事若传出去,只会连迟妙棉的名声一起毁了。毕竟,迟以柔可是养在她身边的!   思及此,刘蓉的神情已经带了丝丝怒意了。   她走过去。   那边方之玉已经简单收拾了下行头,朝刘蓉拜下去,含笑道,“见过夫人。夫人是明事理之人,当知今夜此事,不能听信三小姐一人之言。小生有证据,证明是三小姐约小生到此的。”   迟以柔心下一惊,她跟方之玉的约定都是口头邀约,就是怕之后他握住什么把柄。此时又是哪里来的证据!   殊不知,她的此时神情,便真正是叫个‘做贼心虚’,正好让眼光还没从她身上挪走的刘蓉瞧了个正着!   刘蓉又看向方之玉,“你有何证据?”   方之玉立刻将手里的那张字条递出去,“正是这个,乃是三小姐约小生今夜戌时,到此假山见面的字条。那上头的香粉味道,与三小姐身上的,完全一样!”   迟以柔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怒道,“你胡说!我何曾给你送了字条!”   方之玉却信誓旦旦地将那字条递给刘蓉,“夫人请看,白纸黑字,做不得假!”   刘蓉接过,只看了一眼,神情就变了变。   迟以柔也过去看,登时大叫,“这不是我的字!”   方之玉一愣,随后皱眉,“三小姐想混淆字迹也就罢了,可这上头的香粉又作何解释?!”   迟以柔顿了下,随即再次高声说道,“这香粉,乃是晌午那会子我去看望九妹时,九妹赠与我的!只有她有!这不是我写的!对,肯定是她写的!是她故意设计的这一出!”   可这也不是迟静姝的字迹。刘蓉想。   可还是扭头去看迟静姝,眼神不善,“小九,怎么回事?”   迟静姝站在不远处,看了眼迟以柔。   方才她的那声喊,终于还是将迟静姝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忍和犹豫给抹去了。   她垂下眼,走过来,摇头,“侄女儿也不知晓。那‘红颜俏’,侄女儿前几日共得了三盒,因着母亲离世,一直无心调香弄脂,便放在多宝阁里,今日三姐去看望我,我心下感激,便送了一盒给她。”   迟以柔连连点头,丝毫没有刚刚将罪责推卸到迟静姝身上的心绪和尴尬。   迟静姝垂着眼,依旧娇娇弱弱地说道,“还有一盒,侄女儿赏给跟前一直忠心的丫鬟了。”   刘蓉又问:“那还有一盒呢?”   迟静姝小心地说道,“丢了。”   这么巧?   刘蓉看了她一眼,“如何丢的?”   迟静姝却摇头,“侄女儿也是今日要拿给三姐的时候才发现丢了一盒。”   房中物事丢了,自然便是房中人所为了。老宅里又没有闹过贼。   刘蓉便听明白了迟静姝的意思。   又看了这个丝毫看不出破绽的侄女儿一眼,转过去,对方之玉说道,“如此一来,这香粉一事,便无法对证了。”   方之玉的脸色已经变了,从迟静姝说出那盒香粉丢了的时候。   “怎么单凭她们说丢了就丢了,夫人也该查查就是……”   不想,话没说完,便被刘蓉打断,“方公子,你凭借一张无凭无据的字条,便如此羞辱我迟家的女儿,还随意指派我来做事?你真当我迟家这般好欺负不成么?”   方之玉一下子就慌了,意识到刚刚自己只怕是彻底激怒了这位迟家老宅的主母,连忙说道,“不!不是的,夫人!都是……都是……”   他慌乱中,再次看到那边愤恨地瞪着他的迟以柔。   猛地大叫,“是她!是她要我勾引迟静姝!都是她设计的,说只要我得到了迟静姝,就能得到大人的重视,成为迟家的女婿,是她……”   “你胡说!”   迟以柔再次尖叫打断方之玉。   可没等她说出什么推卸的话来,迟静姝已经不可置信地看向迟以柔,清美的黑眸里,泪水迅速堆起。   “三姐,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带方之玉来见我,说母亲早想让我嫁给方公子的话,都是骗我的么?”   “!!”   在场的人不少,顿时齐齐露出异色!   合着迟以柔原来跟迟静姝交好,竟然存的是羊皮狼心的意思?   可怜这迟静姝,才没了母亲,居然就被人这样设计!   而她又是个蠢笨无能的,要不是今夜闹出事来,还不知要被蒙骗到什么时候!   刘蓉一见周围情况,心下便暗暗不悦。   这迟静姝,方才那反应,当真是无意么?   只一瞬间,就从幕后设计的嫌疑,转为受害无助的可怜人!   若是无心,这时机又太寸了。   可若是刻意,以她那性子,能做出这样掐准时机的反应和安排来?   刘蓉正疑惑探究地朝迟静姝看去。   那边迟以柔又瞪大眼,像是被戳穿了一般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少听他胡乱攀咬!自己没脑子,别人说什么都信么?!怪不得要被人虐待了,还蠢透了地以为别人对你多好……”   “住口!”刘蓉猛地怒喝,“柔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迟以柔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的失言,猛地噤声。索性不再理会委屈落泪的迟静姝,转而瞪向那边的方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