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说孤独,她说梦想 窗外风雨交加,孤独跟随着耳机里的音乐,一点点在我的身体里炸裂,伴随着孤独而来的,还有一事无成的羞愧感。我失眠了,坐在硬邦邦的床上,找不到一点宽慰自己的理由。 我不知道在上海这座城市,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恨不能将肉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变成赚钱的机器,可在高昂的房价面前,仍活得像个奴隶。 我太平凡了,平凡的生活,平凡的苦恼,平凡的憧憬着,平凡的淹没在城市的日日夜夜中……平凡就像一把无钥匙可解的巨锁,锁住了我的一切,我本该在平凡中学会麻木的,可偏偏这样一个孤独的深夜,平凡就像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心脏。 窒息中,我拉开窗帘,站在19楼,俯视着身下的城市……交错的灯光,穿过酒店的窗户,穿过彻夜营业的超级卖场,穿过压路机的钢轮,穿过塔吊的吊臂,穿过胶鞋与积水之间,织起了这座城市的梦幻。 我渐渐失神,然后眼前一黑,所有的一切好像又不存在了,直到香烟烫了手,续上一支,周而复始…… …… “米高,你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敲门声和说话声,让我猛然惊醒,我将手中已经燃了一半的香烟扔进了焦黄色的烟灰缸里,然后替陆佳打开了房门,我们还没有分手,但已经到了分手的边缘。 陆佳穿上了她最漂亮的一套夏装,脚上是一双可以露出一半脚趾的香奈儿亮片系凉鞋,这让她看上去比什么时候都要干净。 我看着她,想像往常一样睡了她。 在我的认知里,肉体的交融就像一剂良药,会杀死病毒一样的孤独,之前的三年里,我已经无数次在陆佳的身上得到验证,我总是能在她的身体里开拓出无边的想象,然后忘了平庸,忘了在这座城市像救火一样需要一套房子。 她就像鸦片,蚕食着我的精神,也提醒着我:你该挣钱了,否则我能给你的一切,只是一场言过其实的梦。 说来可笑,我竟然不知道四年的感情,在什么时候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成了瘾君子,她也不再唾手可得,牺牲掉的则是那些单纯和对生活无限的憧憬。 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陆佳也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我们是该好好谈谈了,可还有什么话,是能从我口中说出来让她感动的呢? “米高,我去法国的签证已经办下来了,我想到那边找个大学,继续学习服装设计……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大家相爱一场,就算告别吧。” 说着,陆佳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在她脱得只剩下内裤的时候,我终于抱住了她,然后将她扔在了那个硬邦邦的床上,在她的呻吟声和床铺毫无规律的晃动声中,我透支了所有的孤独,狠狠留在了她的身体里,我已经顾不上有什么内心活动。 烧掉了这个夜晚最难以忍受的孤独,我渐渐冷静了下来。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们之间最体面的一种分手方式了,毕竟我们还能在分手的时候做/爱,这证明我们之间并没有第三者的插入,想来,还有比这个更幸福的分手吗? 所以,我们曾经认真爱过,如今分开,只是在对人生的选择上出现了分歧。 …… 穿上衣服,我坐在沙发上抽烟,陆佳在卫生间里洗澡,她没有关门,大概是为了方便和我说些什么。 “米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窗外,建设这座城市的机械声又混合着雨水的声音传来,我心中是说不出的疲惫,重重吐出口中的烟,终于回道:“想好好睡一觉,不用做梦的那一种。” 陆佳浅浅一笑,说道:“别一睡不起,你可是个男人。” 我抬起头,心里有很多想给自己辩解的话,比如这个世界不公平,比如运气不好,比如能出类拔萃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只能平庸的活着,可这些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我在她的笑声中,笑着,然后转移了这个话题:“你呢,以后还会回国吗?” “如果在那边遇到一个合适的,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嗯。” 我心里难过的厉害,又说道:“到时候记得给我发一张你穿婚纱的照片。” “我们不是那种分手了还能做朋友的前任,还是别联系了吧。” 我低下头,看了看快要在手中烧完的香烟,半晌才回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穿着婚纱的样子,和我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 “如果你不是开玩笑的话,我是真觉得没这个必要……你在这方面的幻想应该留给你的下一任女朋友了。” 说着,水声停了,没过多久,陆佳就穿着她来时的衣服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对我笑了笑,我却恍惚的不行,我已经习惯了她洗完澡一丝不挂站在我面前的样子。 “米高,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留点儿什么吧。” 陆佳看了看手上那枚我在一年前送给她的戒指,然后摘下,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她再也没有回头,我措手不及,我要的不是她将过去的一切还给我,而是真真切切的留下点什么。 站在好像与世隔绝的19楼,我绝望的看着她站在雨中等车的背影,在她上车的那一个瞬间,我又清醒了,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知道她带走的是什么,留下的又是什么,只是这些东西都不是肉眼能够看见的。 …… “阿甘说生活是一块巧克力,我想:也许他是对的;一个女人说,生活是孩子和房子,我想:也许她也是对的;上帝说生活是救赎和忏悔,我想:也许我是个罪人。我从五岁歌唱到现在已苍老,现在还是两手空空,像粒尘土;再见,二十世纪;再见,和我一样迷茫的人们……” 酒吧里,我靠窗而坐,乐队就在不远处唱着这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歌曲,却映射着我的心情。我无法释怀陆佳的选择,但又必须理解她,因为爱情不是一种手段,在她有更好的明天可以选择时,我没有办法以爱的名义留下她。 可是,她的选择放大了我的痛苦,让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未来。 坐在对面的汪蕾递给了我一支女士香烟,帮我点上后,笑着对我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比大部分失恋的人,要幸福的多,最起码还有我这么个老乡愿意陪着你……可是,你他妈的能不能别把我当成空气,哪怕“吱”一声也行啊!” “吱。” “操你,要不要这么实在?!” 我这才看了汪蕾一眼,她化了很艳的妆,穿着黑色丝袜和一条可以把臀部裹得很性感的短裙,她对我说过,她不愿意这么打扮自己,可却是职业的需要。而在上海这座城市,恐怕只有我知道她的全名,她的同事和客人都叫她蕾蕾。 我们同样从四川的一座小城市来到了上海,我选择了按部就班的工作,她选择了在KTV陪酒。我不可能喜欢她的职业,也劝过她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可她总是说,她已经习惯了这么活着,她不是一个喜欢改变和选择的女人,因为生活从来都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是的,她是一个很不顺利的女人,她的父母死于2008年的那场地震,让她在16岁那年突然就成了孤儿。 …… 片刻的沉默之后,汪蕾又凑过来对我说道:“有个事情特逗:昨天晚上场子里来了几个在大理开客栈的哥们儿,跟我讲了好多大理的事情。他们说,那里有一帮特自由也特混蛋的男人,天天骑着摩托车在古城和洱海边上乱晃,可偏偏就有女的心甘情愿的跟他们好,坐他们的破摩托车……这样的事情要是放在上海,不简直是扯淡嘛,要是你没有个房和车,谁愿意和你谈爱情!” 汪蕾说完后大笑,突然她又放低了声音对我说道:“可我真的想去看看,他们说洱海特别漂亮,还有海鸥。” “去嘛。” “我哪有时间哟……” 说完,汪蕾注视着我,又心血来潮的说道:“米高,不如你也去大理开个客栈吧,你说你在上海这地方,一个月才领六七千块钱的工资,我都替你感到绝望,真不如去试试那边的生活,也许真的就像他们说的那么好呢!……” 她陷入到了瞎想的状态,还在我的沉默中怂恿着:“去嘛,听说在那边开客栈可赚钱了……等你稳定了,再把我也接过去,咱俩一起……” 我打断了她:“别做梦了,我要有开客栈的钱,还不如在上海首付一套房子呢,一室一厅的也成啊!” “你没有,我有啊。” 汪蕾说着真的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然后递到了我的面前:“卡里有19万,应该够开一个客栈了吧。” 我没有接,又点上了一支烟。 汪蕾将卡硬塞给我,说道:“上海除了一个把你甩了的女人,还有什么?……去大理吧,就算客栈开亏了也不怕,我在上海能赚到钱,我管着你。” 我终于从汪蕾的手中接过,为了不伤害她的热情,我答应她会好好考虑一下去大理的事情。可是我不会离开上海的,因为我也是个会被习惯所左右的男人。所以她给我的这笔钱,我暂且先给她保管着,她的职业很不稳定,靠客人的心情活着,以后有个落魄的时候,再还给她救急。 …… 在这之后的仅仅三天,我便听到了一个噩耗:汪蕾因为不愿意出台,跟客人起了冲突,混乱中,她被酒瓶砸中了头部,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便没有了呼吸。 再后来,我才知道,那个19万原来是她这些年来的全部积蓄,之前赚的钱,她都拿去在县城里捐了一所学校,学生和她一样是在地震中失去了父母的孤儿。 第2章 与我同行的姑娘 汪蕾匆匆离世之后,我对人生有了更多的思考,我一遍遍问自己,我到底该怎么活着?难道我这类人留在大城市真的只有死路一条吗? 其实并没有那么极端,但我肯定不会快乐起来,因为这里有无数痛苦的回忆,我也没有太多希望能够赚到足够在这里立足的钱,我好像永远活在对与错、是与非的漩涡里,疲于应付。 我累了,也痛够了。 傍晚,金黄色的光芒像海面上的波浪,铺满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我就坐在为数不多的阴影里,想着陆佳,想着刚走不久的汪蕾…… 白天和黑夜的转换竟然是如此之快,好像只是一支烟的时间,灯光便取代了夕阳的余晖,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切。我恍惚的看着,清晰的只剩下对面那块麦斯威尔的巨型广告牌。矗立的楼群,好像变成了一棵又一棵的大树,构成了一片城市森林,而我坐着的那片墙角成了最透风的地方,威胁四面而来,却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站在我的身旁。 …… 一阵铃声传来,我从地上捡起手机,是我爸打来的,我接通:“爸。” “吃饭没?” “吃了,今天有同事结婚,去吃的喜宴。” “……最近工作怎么样?” 我点上一支烟,心中不想让他失望,咬着牙说道:“挺好的。” “那就好,我知道你在上海不容易,可人陆佳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别老这么拖着人家,找个差不多的时间就把婚给结了吧。” 我依然在撒谎:“今年恐怕不行了……陆佳有工作上的调动,她去了国外,就上个星期的事情。” “去国外!……这隔了老远,弄不好要出事的,你没留她吗?” 我笑着回道:“放心吧,陆佳不是那种善变的姑娘,我们这四年的感情摆在这儿呢,哪能说出事就出事!”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说道:“我和你妈都是退了休的工人,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你自己注意一点分寸,对人家姑娘真诚点。” “知道。” “今年过年带陆佳回咱这边过吧,这边热闹,有个过年的样子。” “过年再说吧,她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 之后,闲聊了几句,我挂掉电话,然后又鼓起勇气拨通了陆佳的电话,这是至她离开之后,我第一次这么干,可是这个被我拨打了无数次的号码已经被注销。 这一刻,我好像看到了陆佳那急于和我撇清关系的样子,实际上我也不想纠缠她,我只是想问问曾经最亲密的她,生活到底是险恶的还是善良的? 如果充满了善良,那为什么汪蕾这么好的女人,会走的如此让人痛心和不甘心? 扔掉电话,我重重躺在了地上,我看见了只有月亮的夜空,像一面镜子,照出了稀巴烂的自己,我想哭,却不愿意为这操蛋的生活掉一滴眼泪。 …… 24小时后,失手打死汪蕾的凶手被缉拿归案,而我也作为这座城市唯一和汪蕾有关系的人,接收了她的遗物,她的东西不多,那些用得上的化妆品作为纪念品,送给了她的姐妹。我只带走了她的平板电脑,还有一本她用来记账的本子。 她生前最大一笔开支,就是给我的19万,她在这笔开支的后面写了一段话“2008年5月12日之前,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爸是一个搞建筑的承包商,妈妈只用相夫教子,家里也从来没有缺过钱,我是所有人眼中的公主。5月12日之后,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我依然是别人眼中的“公主”,可这次却由羡慕变成了唾弃……失眠的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没有08年的地震,我现在过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不敢奢望回到以前,只想改变自己……也许是我在上海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待了太久,变得不会相信爱情,不敢相信还有一帮人可以在大理那么不计较的活着……可这次,我真的特别心动,我也希望有一份那样的爱情,希望有一个爱我也被我爱着的男人可以用摩托车带着我,在洱海边、苍山下虚度光阴……如果我们能一起在大理开一个客栈,这一生不就值了么?” 我不想因为失恋哭泣,不想因为生活的沉重哭泣,可这一刻我已经泣不成声,我满脑子都是汪蕾这短暂又不幸的一生,还有她未做完的梦…… 我想挣脱,挣脱束缚的一切,我就当自己和汪蕾一起死在了这座城市,然后选一个地方重生。 …… 辞掉工作的那天,我费尽心机的在网上查找着在酒吧听到的那首歌曲,它的旋律和歌词构成了我对汪蕾最后的印象,因为在那个酒吧里,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汪蕾。 我终于知道那是汪峰的歌,叫做《再见,二十世纪》,我不需要深层次去理解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我已经身临其境,我也必须和上海这座城市说再见了。 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反复播放着这首歌,我坐着出租车、公交车、地铁,试图看遍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停在了享誉中外的外滩,黄浦江就在我的脚下,眼前是形形色色的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 掐灭手中的烟,我将汪蕾留下的平板电脑和记账本一起从背包里拿了出来,平板电脑里有很多她的自拍照,象征了她的美丽,记账本里充满了琐碎的气息,是她的生活。 我想好了,我什么都可以留在上海不要,但一定要带着汪蕾的美丽和生活去大理,她虽然不在了,但是她的梦还在。 …… 7.19日,我在天台上烧掉了一切关于上海和陆佳的回忆,然后背起行囊,乘车去往了火车站,漫长的行程之后,我的下一站是昆明。 就在我按部就班准备过检票口的时候,我的前领导黄和平给我打了电话,我以为是什么工作没有交接妥当。 我带着疑惑接通了电话,问道:“黄总,有事吗?” “你上火车了吗?” “准备检票了。” “你先别检票,我有个朋友的女儿非要自驾去大理,跟家人闹得是不可开交,你说这一路几千公里的,我们哪能放心她一个人自驾呐,正好你也要去大理,路上有个照应,千万别让她疲劳驾驶……对了,你会开车吗?” “会,有驾照。” “嗯,两个人换着开我就放心多了……她人现在就在火车站的停车场,你赶紧去找她吧,你的车票和路上的食宿钱我给你报销了。” 我略微一想,回道:“自驾去也行,她的车牌号是多少?” “车牌尾号两个9,是一辆白色的陆巡。” 挂掉了黄和平的电话,我将火车票放回到钱包里,然后拖着行李箱向火车站外的停车场走去…… 室外的阳光很强烈,柏油马路像被烤化了一样,我停在报刊亭买了两瓶冰镇过的矿泉水,然后透过网状的护栏向停车场内看着,我觉得这一定是一个胆大且任性的姑娘,因为这一路3000公里可不是那么好开的,尤其是湖南和贵州那段,都是盘山高速,人容易疲劳不说,还特危险,所以没有个几年驾龄,真不敢挑战这段路。想来,她家人有这样的担心也是很有必要的。 黄和平算是找对人了,因为我在四川的山区长大,最熟悉的就是这样的山路。 …… 确认好那辆白色陆巡所在的位置后,我从一个偏门走进了停车场内,我敲了敲车窗,她特别隆重的打开了车门,然后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你是黄叔叔介绍的米叔叔?” “我和你黄叔叔不同辈儿。” 我一边说,一边示意她将后备箱打开,她却将墨镜摘掉,然后弯腰后仰,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窥视着被帽檐遮的很严实的我。 “比黄叔叔还高出一辈儿!那就是……米爷爷?” 我将帽子摘掉,顺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也打量着她,她扎着丸子头,目测170左右的身高,皮肤棒的好似能随时捏出胶原蛋白,而在她身上表现出来的青春活力,更像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彻底区别于汪蕾或是陆佳。 她笑够了,又对我说道:“我知道后面3000公里的旅程,肯定没那么容易搞定,不过只要我们能够秉持尊老爱幼的原则,相信还是能够做到旅途愉快的……” 我笑了笑,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又看着她的车子,转移了话题说道:“车子不错,挺适合跑山路的。” 她略带得意,回道:“当然,这个大家伙可是我爸送给我的20岁生日礼物。” 我点了点头,也对这个20刚出头的姑娘多了一些了解,因为对于车的选择多少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她选择了一辆小众车的背后,应该是一颗狂野奔放的青春之心,如果爱慕虚荣的话,同等价位,她可以买X6,或是一辆低配的卡宴。 “米爷爷,可以出发了么?” 我将双肩包扔进了车子的后备箱,然后抵着烈日的毒晒打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而这一段3000公里的行程,也就从上海最大的火车站拉开了序幕。 第3章 3000公里之外 出了上海的城区没多久,老黄便将没来得及退掉的火车票钱用微信转给了我,另外还多给了六千,算是之前他承诺的食宿补助。但我只收了车票钱,因为就算加上食宿,也用不了六千,我的消费并不高。 我给他回了信息:“食宿钱别给了。” “车子要加油,缴过路费什么的,这钱你替思思付了。” 我下意识往身边看了看,这才知道她原来叫思思。这时,老黄又发来了一条信息:“你可千万把她给看好了,路上尤其注意安全,千万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我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但也没有心情多问。 我收了这六千块钱,然后对正在开车的她说道:“你黄叔叔刚刚给我转了六千块钱,说是过路费和油钱,不过到大理肯定用不了这么多,剩多少,我再转给你。” “什么鬼?我才不要他的钱。” 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我挺没辙的,但已经尽到了自己告知的义务,下一刻便选择了沉默,接着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中。 过了这么半个小时,老黄又是一条信息:“米高,你帮我问问思思,她这次想在外面玩多久。” “这些事儿你们自己问不是更合适吗?” “这孩子任性的很,我们直接和她沟通,她又会觉得我们管着她,反而不会跟我们说实话。” 我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她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 “你小子……思思是我准儿媳妇。” “那不应该啊,你儿子呢,怎么没陪她去大理?” “在国外留学,还得读一年才能回上海。” 老黄这么一说,我顿时产生了一种“朋友妻不可欺”的距离感,下意识往车门边靠了靠之后,才开始回信息:“以前都是钓金龟婿,现在风向转了,流行傍小富婆了吗?” “门当户对、门当户对。” “你可拉倒吧。” 我看着微信的对话框笑了笑,心中鄙视老黄。3年的共事,我自认为还是挺了解他的,他是个能将自己的圆滑很好的融入进职场的老油条,但才能实在是缺了点儿,所以混到现在,还只是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 如果我也用势利的眼光来评判,就他这么点社会地位,怎么和一个20岁便收到百万豪车做生日礼物的姑娘家谈门当户对。这说穿了就是一种巴结,而最终目的是一份不对称的婚姻。 我将车内的音量调小了一点,终于开口向思思问道:“坐飞机挺方便的,你为什么非要开车去大理呢?” “我到那边得有个交通工具呀。” “你是准备在那边长待?” “没错,我有朋友在那边开酒吧,特别向往他们那种自由的生活。”想了想,她又说道:“也有可能是我太不喜欢上海的这种生活节奏,你都不知道我身边的人有多烦,最坏的就是我爸妈,老是逼着我出国留学。你说吧,我的生命也就这么几十年,也不能完全用来提升自己,一点都不享受吧?” “可你黄叔叔和你爸妈都以为你是自驾游,都等着你早点回去呢。” “你知道什么叫缓兵之计吗?等我一头扎进大理这座沸腾的城市里,他们甭和我谈出国留学的事情,先找到我再说吧。”“叔,你呢,你又为什么去大理?” 我的情绪瞬间就有了特别强烈的波动,我非常想在此时此刻点上一支烟,而在这阵不能克制的自我欲望中,我看到的却是不尽相同的人生,虽然我们的目的地都是大理。 见我不说话,思思又说道:“肯定特悲壮吧?” 我没有一点想诉说的欲望,只是回道:“前面有服务区,我下去抽根烟。” 思思斜着看了我一眼:“你可真没没劲儿……其实,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我为什么一见面就喊你一声大叔,因为我特受不了你的心理年龄,就像那种快要入土为安的……老头儿。” “你先让我下去抽根烟,至于大叔还是爷爷,你怎么开心怎么叫。” “就不让你这个烟鬼抽……” 她说着便重踩了一脚油门,瞬间便超过了那辆一直开在前面的Z4,服务区的提示牌也在后视镜里越缩越小,而我的欲望就这么败给了她的任性。 …… 过了杭州之后,她终于因为要上厕所停在了服务区,而我也终于有机会坐在超市外面的遮阳伞下点上了一支烟。 没过多久,她从里面走了出来,并抱着一大堆吃的东西,她将车钥匙递到我的手上,说道:“待会儿换你开,我要吃东西。” 我看着她抱着的方便袋,问道:“这些都是你从厕所里带出来的?” 她顺手拍了我一下:“你也太恶心了吧,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东西了?” 我终于对着她笑了笑,然后用力吸了一口烟,而她也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大叔,我们今天能到武汉吗?” “我们不路过武汉。” “绕路去玩一下嘛,我请你吃鸭脖子。” “要是去武汉的话,得多走300公里路。” “我又不赶时间,你好像也不赶吧……我跟你讲,武汉真的挺好玩的,而且我还有大学同学在那边,她家就是开餐厅的,什么好吃的都能做出来。” 没等我答应,她便将那一堆吃的东西扔给了我,然后又将我拽上了车,并强行在导航上将目的地设置成了武汉,我当然是拗不过这么一个任性的姑娘,于是放弃了赶路的心情,然后将这段不必要走的路当成了是旅行。 …… 车子以120码的速度疾驰在高速上,思思将副驾的座椅完全放倒,并交叉将两条长腿放在中控台上,惬意的不行。她一边将薯片往嘴里放,一边给不知名的某某发着语音消息。 “大叔,我已经让我同学安排好了,你想吃什么?” “孟婆汤有吗?” 思思瞪着大眼睛,感慨道:“你是真打算入土为安了吗?” “每个人都有想忘记的事情,我现在就很想忘掉你是怎么把我拐到武汉这边的,我的眼里只有大理的苍山和洱海。” “你这么说,是后悔搭我的顺风车了?” “有点。” “你先别忙着后悔,人生处处有惊喜,说不定你到了武汉还不想走了呢。” …… 第一天的路程非常顺利,我和思思在八点的时候沿着高架桥进入了武汉市区,我将车停在了一个快捷酒店的门口,然后将车钥匙交到她的手上说道:“你去和你朋友聚吧,不要玩太晚,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出发。” “不是说好请你吃鸭脖子的嘛,我同学都已经安排好了。” “你们同学叙旧,我跟着掺和什么呢,你玩的开心就行了。” “你要不要这么扫兴呐?!” 在她表示不满的时候,我已经下了车,并从后备箱里取出了那只装了洗漱用品的背包,然后回到驾驶室的窗口,将手机递到她面前,说道:“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扫描二维码,并告诉我:“我叫杨思思,你可以备注成羊羊,我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成。” “你呢,真叫米高?我好像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姓米的人呢。” “我有必要和你一个丫头片子弄个假名吗?” “那行,我先给你备注成米老头儿,等你哪天活成你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我再叫你米高。” …… 杨思思开车离开后,我去快捷酒店开了一个房间,然后便沿着长江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走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才在一片船只最少的水域边停了下来,我就趴在桥的护栏上,迎着从江边吹来的风,漠视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听说,一个城市有多繁华,独自走在大道上的人就会有多落寞,我们似乎都在这些什么都不缺的大城市里缺少了些什么。也许是一种归属感,也许是信仰……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心中忽然就忐忑了起来,因为我又想起了远在四川的父母,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我和陆佳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我更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离开上海的。 来往船只的汽笛声中,我轻轻将汪蕾留给我的那张银行卡从口袋里拿了出来,这似乎已经成为我最后的底气。 我终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家人,我不想带着这么大的心里负担去大理,这不是安居乐业应该有的样子。 就在我将手放在拨号键上,准备打出去的时候,微信里突然弹出了一个语音邀请的对话框,是杨思思那个丫头发过来的。 …… 语音邀请的提示音一直伴随着江边的风声在我耳边响着,我好像一只泄了气的球,再也没有了给家人打个电话说明情况的勇气,甚至感到后怕,如果刚刚真的将电话拨了出去,这个时候恐怕面对的已经是无休止的愧疚和父母的失望。 这件事情,我应该慎重,再慎重。除非逼不得已,绝对不能将已经和陆佳分手的事情告诉他们,因为他们在我的身上寄托着太多太多的希望,我已经够痛苦了,又怎么能让他们跟着我痛苦。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领口,然后才在过往船只的汽笛声中接受了杨思思的语音邀请。 “怎么了?” 杨思思的语气充满焦急,她说道:“大叔,我的身份证找不到了,酒店不给我办登记手续怎么办?” “驾驶证也行。” “驾驶证也找不到了,我估计是我爸妈做了手脚,他们压根就不想我去大理。” “你出门前也不检查一下。” 杨思思带着哭腔回道:“我哪能想到他们会出这么损的招儿啊,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呗。” 第4章 抛弃队友的混蛋 风在江面上吹起了波浪,灯光就随着这些波浪起起伏伏,我在这种如梦如幻的背后,好像看到了两座完全对立的城市,上海的气势压过了一切,可是大理的花开的更灿烂。 我点上一支烟,终于开口向杨思思问道:“你在哪个酒店,我先用我的身份证帮你开一间房。” “江湾国际大酒店。” “嗯,你在大厅等我,我这就打车过去。” 结束了和杨思思的语音通话,我便用“滴滴打车”在附近叫了一辆出租车。路上,我又想起了老黄今天和我说的种种话,也明白了他的用心,难怪他放心让我和杨思思作伴,因为他早就知道杨思思这一路走不远,倒不如做一个好人,让杨思思以为他和自己是在一条战线上的,以博取信任和好感,日后方便他那在国外的儿子,近水楼台。 想来,这就是复杂的成人世界了。 …… 车子经过半个小时的行驶,终于来到了杨思思说的那个江湾国际大酒店。这间酒店真是气派,不仅临江而建,整体格局也很恢弘,绝对够得上五星级的标准。 我走进了大厅,杨思思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落坐在靠服务台的沙发上,看见我走近,赶忙起身相迎,然后对着我一通抱怨,也不提订房间的事儿了。 我提醒着说道:“你先别急着说话,你看看,除了证件被收了,银行卡是不是也被冻结了。” 杨思思先是一愣,又赶忙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然后脸就绿了,她愤愤说道:“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谈不上赶尽杀绝,我觉得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他们想让你自己意识到,你在这个阶段还没能做到经济独立。” “他们不知道我正在叛逆期吗?想让我回上海,门都没有,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 我笑了笑,然后坐在了她刚刚坐过的那个沙发上,等待着她和她父母沟通的结果…… 和我想的差不多,没说几句话,杨思思就急了,然后一边哭,一边向电话那头撂着狠话,可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这么过了十来分钟,她终于带着怨气挂掉了电话,然后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道:“大叔,你帮我开一间房,我决定和他们死磕,因为大理是我非去不可的地方,如果这次我屈服了,接下来几年,我都不会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我起身对她说道:“老黄一共给了我六千块钱,订房间剩下的钱,我待会都转给你,怎么支配你自己说了算……我觉得肯定够你回上海的路费了。” “你是什么意思呐?想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抛弃队友?” 杨思思的声音特别大,很快就吸引了一众好奇的目光,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会给自己什么压力,依然心平气和的对她说道:“那你说说看,你不光没有证件,还没有钱,你怎么去大理?” “你……你那儿不还有黄叔叔给的六千吗?” “我记得白天,我跟你说起这笔钱的时候,你表现的挺不屑的。” “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嘛……这点钱我先拿来江湖救急,以后再还给他。” “你这么想没问题……可是我也得提醒你,你现在要住的这个酒店,最便宜的商务标间都要1500块钱,按照你的消费标准,你连湖南都走不到,就得乖乖打道回府了。” 那些不满的小情绪好像写在了杨思思的脸上,她瞪着我回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劝我坚持下去的吗?你可也是要去大理的人,如果让你这么窝囊的半途而废,你会甘心吗?” “应该会不甘心,可是我更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你自己想想,你这儿什么证件都没有,这一路上会惹多少麻烦。” “你……你不仅显老,还特混蛋。”杨思思越骂越气,忽然就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袋东西,然后狠狠砸在我的身上,怒道:“亏我还惦记着你,特意在回来的路上给你买了鸭脖子……你倒好,在我受难的时候,说的全是屁话!……怪不得人家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首先你就不讲义气,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我才懒得跟你这样的人为伍!” 我算是见识到了富家小姐的臭脾气了,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却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转身就走,这倒也符合她的性格,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这么快就散伙了。但我这么做也是出于好意,因为她正处在一个可塑性最强的年纪,又有出国留学的经济条件,那有什么理由不选择提高自己呢? 人么,不管家里有多少钱,也总该往高处走的。 …… 杨思思负气出走之后,我将散落在地上的鸭脖一根根捡了起来,心中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可是在知道她的父母如此反对她去大理之后,我也不适合带着她继续走。 我将老黄给的那笔钱用微信转给了她,她却没有动静,估计是正在开车。 没过一会儿,我又收到了老黄发来的信息:“怎么一直没回信息,你们这是到哪儿了?” “武汉。不过,我估计她明天就得回上海了……” “回上海?” “不是正中你下怀吗?” “你还是没弄懂我的意思……” “有话你直说,我要有你那么多花花肠子,我不就成你领导了嘛。” “我的意思是,你先把她安全送到大理,回头我再去大理找她,等她吃够了苦、受足了罪,也就没那么犟了,我也好劝……” 我不屑一笑,回道:“到时候不光她感谢你这一路的仗义出手,她爸妈也得感谢你,最后好人全都让你做了……可是这么算计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米高,可怜天下父母心呐,等你为人父母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老黄的这番话又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就在我和陆佳还没有分手的时候,老俩口有什么好的都舍不得吃,大多会寄给我和陆佳,除了出自关心,也是希望能借此稳固我们的关系。而老黄这么做的目的跟他们差不多,只是有一点走了歪门邪道的感觉,所以我就这么一点点被他算计着,成为了他的眼线…… 想来,如果没有我跟着杨思思,弄不好到了大理之后,真没人能找到她,从这点来说,老黄还真是做到了滴水不漏,而他之前给我的这六千块钱,也是他算计的一部分。 我怀着好意提醒道:“你小心最后弄巧成拙,鸡飞蛋打……我感觉那丫头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摸透的。” “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嘛……” 我摇头笑了笑,便关掉了微信对话框,然后打开携程旅行,查询起了明天武汉到昆明的航班信息,我之所以想改坐飞机,是因为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路上。我跟杨思思不同,她去大理是为了游戏人生,而我是去生活的。 最终,我选了早上7点45的航班。 …… 回到快捷酒店,我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便躺在床上逼自己赶紧进入到睡眠的状态,可越是这样,越是睡不着,我总是会想起那些已经失去了的人,我不知道她们现在以什么样的状态存在着,过得好或是不好。 这么恍惚了一会儿,放在枕边的手机又传来了收到消息的提示音,我拿起看了看,竟然又是杨思思发来的,可这次却充满了敌意。 “我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哄着我、惯着我,为什么偏偏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你这种渣男?我告诉你,我特别讨厌这种被抛弃的感觉,你让我感到很绝望!” “那你也太容易绝望了。” “对,我就是一颗玻璃心!……这可是武汉呐,我人生地不熟的,你看我走了,连哼都不哼一声,你就真的不怕我出点儿什么事情吗?” “你有朋友在这儿,能出什么事情?” “那是我朋友,不是我的护身符,我现在给你半个小时时间,你赶紧来江边公园给我道歉,要不然后果自负。” 杨思思的小孩脾气让我是哭笑不得,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的12点半,如果她没找到住的地儿,一个人待在江边公园,不仅很惨,也确实是不安全。 我一个快奔三十去的人,不至于和她置气,我穿好衣服,随即便打车向江边公园驶去。 第5章 观景台偶遇 到了江边公园,我给杨思思发了位置共享,她在第一时间便接受了,我看了看路线,大约也就相隔了两三百米的样子。要说,她这胆子真是不小,因为这个点儿附近已经没有人,公园里的树木和小道营造出的可都是阴森森的气氛。 绕了一个弯,我终于看见了趴在护栏上的杨思思,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站在她的身边,说道:“以为你去朋友家住了。” “不想听你解释,你先道歉。” “我错哪儿了?” “我们可是一辆车上的人,你才第一天就出卖队友,这是不仁不义。” “我也就是搭个顺风车。” “上海那么大,你怎么不去搭别人的顺风车啊?……你既然能坐上我的车去那么远的地方,就证明我们之间有缘分,所以你不光不仁不义,还糟蹋缘分,你罪过大了去了。” 我笑了笑,回道:“我先帮你找个住的地方,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你看行吗?” “这还差不多,那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带我去大理,我现在什么证件都没有,先不说能不能开车,住酒店就是一个大麻烦。” “没法带,我已经订了明天早上飞昆明的机票了。” 杨思思看着我,气得发抖,继而骂道:“你这个禽兽,有必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吗?” 我笑道:“不是我把事情做的绝,现在是你在利用我……假设一下,如果你现在证件齐全,咱闹掰了之后,你还会找我吗?所以你现在和我要的道歉,怎么看都是个幌子。” “……那你说,我现在还能怎么办?我就是想去大理,我原本以为我爸妈经不住我闹,妥协了。真的,这一路上我都特开心,可是他们却用了这么损的招儿,我要是现在回去了,我估计自己这一辈子都别想在他们面前活出自我!” “所以大理压根就不是你真正想去的地方,它只是你对抗你爸妈的一种方式……可是,值得吗?” “值得,每个人都该有不一样的自我……还有,大理就是我想去的地方,我几年前已经去旅游过,所以我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就是喜欢苍山,喜欢洱海,喜欢和一帮不装的人在酒吧里聊天、唱歌、喝酒。” 杨思思越说越激动,我只是不动声色的回道:“你想到的只是怎么玩,却没有想过,就算是在大理,衣食住行也都是要花钱的……你这个年纪活得梦幻点是没什么,可是你现在已经没了梦幻的资本,因为你爸妈压根就不支持你,所以你哪有经济来源去实现你要的自我?” “我……” 我点上了一支烟,平静的看着把什么都当儿戏,却在此刻无法反驳我的杨思思。 终于,她开口对我说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么多,我回上海还不行嘛。” “成,那我现在给你订一个房间,还是之前那个可以看江景的江湾国际酒店行吗?” “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我那是快捷酒店,酒店设施很低档的。” “我没有非要和你区分出三六九等,一直都是你在故意撇开我。” …… 这个夜晚,杨思思在我隔壁的房间住了下来,算是让我重新认识了她,她确实和城市里那些披着小资外衣,死活都要强调生活品质的姑娘们不一样。可这也不代表,她在没有了经济来源之后,依然能在大理玩下去。 夜深了,窗外刮起了大风,雷声不绝于耳,然后一场暴雨便洗礼了武汉这座陌生的城市,而我也在这样的动静中失眠了。对于大理,我也有过耳闻,听说每一个决心留在那里的外地人,身上都充满了故事。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但我一定是带着从大城市遗留下来的落寞去了那里,我会在那里想念汪蕾,也会想起将我遗弃,去追求更好生活的陆佳。 我解锁了手机,然后将里面的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心里对大理的期待又增多了一分,因为这些照片的背后,都是我对大城市的厌倦。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陆佳在那里,但我还是想和她说说话,于是我又给她那个已经注销的号码发了短信“你离开了上海以后,我一直在思考,你到底带走了什么,于我而言,又留下了什么?其实我很明白,这样的思考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答案都在你那里……对了,继你离开之后,我也离开了上海,希望新的城市能有不一样的生活,也希望你一切顺利。” 发完这条信息,窗外的雨也停了,我这才有了倦意,又过了一会儿,便进入了睡梦之中,但睡眠质量不高,做了很多有关过去的梦。 …… 次日,我五点半便起了床,准备办退房手续的时候,杨思思竟然已经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但却不和我打招呼,她气鼓鼓的走到我身边,然后将她那张房卡也递给了我。 我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送你去机场,你不仁我不能不义。” “我自己坐车就行了,这儿离机场也不远。” “别废话,赶紧退房。” 杨思思一边说,一边将我手中的两张房卡都递给了服务员,服务员刷过卡后,皱着眉头说道:“这两间房是一张身份证开的,其中一间没有把登记信息传给公安系统。” 我赶忙解释:“我朋友忘记带身份证了,昨天晚上我已经跟你们主管说明情况了。” “现在都是和公安局联网的,如果像你这种情况被查到,我们酒店可是要被重罚的,虽然最近管的比较松,但你最好还是带你朋友去派出所办一个户籍证明,你后面住其他酒店也方便。” “谢谢。” 随后,我又对杨思思说道:“看见没,虽然我有身份证,可也不是你的护身符,现在连住个酒店都要去派出所打证明,你嫌不嫌麻烦呐?” “不麻烦,我就喜欢这种亡命天涯的感觉……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把你送到机场以后就回上海。” …… 早晨六点,杨思思开着她的陆巡,顶着烈日,穿梭在大街小巷。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儿,赶忙拿出自己的手机设置了到机场的导航,却发现离机场已经有30多公里远。 杨思思带着得逞后的笑容对我说道:“你抬头看看前面的指示牌。” 我放下手机,往车窗外一看,指示牌上俨然写着距离杭瑞高速的入口还有500米。 惊慌失措中,我一句“卧槽”脱口而出,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杨思思这个胡作非为的富二代,我浪费掉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一张价值过千的机票。 “大叔,是不是感觉人生处处有惊喜呀?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个执着到让我自己都感觉发指的女人,我这辆陆巡就是你下不了的车,大理我是去定了……回头上高速换你开,我为了盯着你,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我操,我到底是哪儿吸引你了啊?……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别自作多情了,我就是缺个到大理的司机和取款机,等到了大理以后,咱们马上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我被她怼的无话可说,而车子在下一刻就到了收费站的入口,杨思思用最快的速度取了卡之后,便将车停在了高速公路的临时停车区,她满脸得意的晃着手中的收费卡对我说道:“哼哼……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就你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更加坚定了我要去大理的决心,我才不会半途而废让你们这帮人看了笑话……哈哈,怪不得人家说旅行是人生最好的导师呢,我这不就知道了去派出所办个证明,就算没有身份证也能住酒店了嘛。” …… 太阳愈发的刺眼,杨思思貌似很贴心的将墨镜递给了我,然后又打开主驾驶室的车门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钟,就算我脚下踩着风火轮也赶不上之前订的航班了。妈的,我不光被老黄算计,还被杨思思这个小丫头片子算计,从这点来说,他们倒真的挺适合做一家人的。 我心有不甘地从她手中接过了墨镜,她又对我说道:“大叔,我看了下导航,差不多傍晚的时候就能到凤凰,我想停在那边玩一个晚上,再顺便去派出所办个能住酒店的证明。” 想了想,她又一脸嘲讽的对我说道:“凤凰好像没有到昆明的火车和飞机哦。” …… 从湖北到湖南的这一路上,杨思思一直在睡觉,中间曾被手机铃声吵醒过,她不耐烦的看了一眼之后,便挂断了。差不多五点钟的时候,我们到了湖南境内一个叫泸溪的地方。 在上海待的久了,猛然见到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实在是心旷神怡,杨思思更是兴奋的不行,非要我将车停在高速的观景台上,让我给她拍照。 我敷衍了事之后,便趴在观景台的护栏上眺望着眼前这座被山水所包围的县城,我想:这里的房价一定会很便宜,如果我在这里能保持和上海一样的工资,那买套房在这儿生存下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一个女人,甘心和我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生活吗?这里可没有爱马仕、没有LV、也没有普拉达…… 失神中,身边的杨思思推了推我,然后对我说道:“大叔,你快看,我们的车旁边停了一辆上海牌照的车。” 我顺着杨思思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辆上海牌照的大G停在陆巡的旁边,随后便从车上下来了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只是一眼,那种漠视一切的气质便让人过目难忘。虽然她很美,但是美或不美,在她特别的气质面前,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多看了她一眼,就在夕阳下,湖泊旁,我知道这种偶遇,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次。虽然这一刻我们停留在这里看一样的风景,但下一刻便天南地北,不会再有任何形式的交集。而我之所以多看一眼,是因为人对美好的事物或同类总有本能的向往,但这种向往又不同于幻想,这种微妙的区别,恐怕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懂。 第6章 拔刀相助 点上一支烟,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杨思思却一直盯着那个女人看,然后又对我说道:“她开着那么好的车,人又长的漂亮,你说她是干嘛的?” 我笑了笑,反问道:“是不是见到比你漂亮的,有敌意了?” “是有点儿,可是你真的觉得她比我漂亮吗?” “我脸盲,不知道怎么对比。” 杨思思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回道:“没事儿,你可以趁机多看她几眼,毕竟这么好的风景,这么让人动心的美人全部凑到你面前的好事儿,你这辈子也碰不上几次。” “是啊,要不你去帮我要个电话号码。” 杨思思一脸嫌弃:“咦……你这就是色胆包天了!” 我没心情和杨思思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斗嘴,而那个女人也没有再给我多看她一眼的机会,她上了自己的车子,随后便跟随着车流不知道驶向了哪个出口。 而同一时间,我面对着眼前这座精致的小县城,心中也溢出了一丝淡淡的不舍,它好像是我去往大理路上遇见的第一个安宁之处,它给了我一个惬意的黄昏,如果每段悲伤都需要用一种方式来祭奠,我希望将从上海带出来的一切悲观情绪都埋葬在这眼前的山水之间,然后做回自信乐观的自己。 我终于想起用手机的镜头将眼前的风景记录下来,与此同时,身边的杨思思也凑了过来,她将自己的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后带着值得玩味的笑容对我感慨道:“在上海待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可是真没有见过气质这么好的!” 我看了一眼,她竟然偷拍了刚刚那个女人,并且是摘掉墨镜之后的,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是在逆光的效果下,那种美融入到秀丽山水中,竟是如此的震撼。 没等我开口,杨思思又非要我也帮她在同样的位置拍一张照片,我勉为其难帮她拍了一张,效果之震撼并不逊色于那个女人,可却少了一点干练的气质,更何况当一个女人存心和另一个女人做比较时,实际上就已经输了。 杨思思却不这么想,她将那张在逆光中拍出来的照片看了看又看,然后高举手机,带着无比自信的笑容说道:“吹响进攻的号角,出发!” …… 夜晚来临前,我们准备下高速,却在经过收费站时,遭遇了一场无法想象的大堵车,甚至连ETC车道也被收费车道的车给堵了,我这才惊觉,现在正值旅游的旺季,像凤凰这种全国知名的古城肯定处于超负荷运营的状态。 我打开车窗,探头看了看,想寻找一个能调头离开的机会,可是杨思思却根本不将这样的堵车当回事儿,她一直拿手机拍着旁边货车上载着的那群猪,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给逗乐了,对着那群猪笑个不停。 我对她说道:“还没出收费站都堵成这个样子,古城里面估计车子更进不去。” “慢慢开嘛,我又不急。” “这就不是急不急的事儿,我估计到里面连客栈都订不到,到时候出来还得一阵堵,你不嫌糟心吗?” 我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的车就开始带着暴躁狂按喇叭,然后刺耳的声音像病毒一样蔓延着,简直搞垮了人的心情。杨思思在这种场景下终于感叹道:“有必要这么夸张嘛!” “走吧,下次有机会再来凤凰玩。” “走、走、快走,这帮人是出来拼命,不是旅游的。” 我在杨思思的催促声中,终于找到了一点能够调头的空隙,随即转入另一个车道,再次驶回了高速公路,也幸亏这边的收费站没有将两个方向的车道完全隔离,否则非得夹在这些车里缴完费才能再次上高速,而就这么一点微不足道幸运,竟然给我带来了一丝轻松和快乐的感觉,想来我真的不是一个复杂的人。 …… 再次驶回高速,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留意了一下导航,下一座沿途的城市还有差不多300公里的距离,这意味着今天必须要熬夜开车,可杨思思却没有熬夜的觉悟,她要我开回到凤凰之前,那个叫泸溪的小县城,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那里够漂亮。 我当然不愿意走回头路,于是骗她湖南这边的小县城都漂亮,尤其是下一个要经过的。 差不多开了一百公里,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雷声,没过多久便下起了瓢泼似的暴雨,我不敢开快,打开双闪之后,速度便一直保持在50码左右,而前方已经有因为来不及刹车而产生追尾的事故车。 杨思思抱怨我,说应该听她的回泸溪,我的心里比她还急,如果这样的暴雨下一个小时,按照现在的车速,夜里12点恐怕都到不了下一座能休息的城市。 小心翼翼的开了一段路,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我想找个服务区休息一下,顺便加满油,可湖南这个地方的山区实在是太偏,有时候一百公里都见不到一个服务区,只是在路边设了一些临时的停车点。 不知道这是驶过的第几个隧道,我愈发的感到疲惫,可是又不放心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将方向盘交给有点毛躁的杨思思,于是喝了一瓶红牛,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方行驶着。 杨思思突然大叫:“开慢点,开慢点……你看前面停着的是不是我们在泸溪见过的那辆大G?” 我下意识踩了一脚刹车,加上车速本来就不快,很快就靠边,在那辆上海牌照的大G后面停了下。随后,便看见了此车的右后轮已经完全瘪了下去,估计是扎了什么东西。 杨思思看了看我,说道:“如果你会换胎的话,这好像是个可以英雄救美的机会耶!” 我没有理会她,在观察了后方的车况之后,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时机下了车,然后站在那辆大G旁敲了敲了车窗。里面的女人打开了车窗,于是我又在肆虐的暴风雨中和她打了个照面。 我对她说道:“我帮你换车胎,你把后面的工具箱打开。” 我不说废话的表达方式让她愣了一下,然后才操着极其标准的普通话对我说道:“谢谢,我已经打了道路救援的电话,等一会儿就行了。” “后面出了好几起交通事故,他们一时半会肯定来不了……你这只是换个车胎的小事,就别浪费公共资源了。再说,这么大雨你停在应急车道上也不安全呐!”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麻烦吧?” 我笑了笑,回道:“不麻烦,我们也是从上海过来的车,正好碰上了,怎么着也不能装看不见。” “那谢谢了。” “别客气了,你现在赶紧下车,然后到护栏外面站着,防止出现二次事故。” 我说完又赶忙向杨思思的陆巡跑了过去,将杨思思也叫下车后,便在车后200米的地方放置了三脚架。 …… 两个女人撑着伞站在护栏外,我则用最快的速度拆卸着被固定在大G后面的那只备胎,这绝对不是女人能干的事情,因为大G的备胎对比一般车子,不知道要重了多少。 将备胎卸下来之后,我又用千斤顶撑起了车子,却因为光线不好,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将备胎装上去。这时,一辆路过的大货车又雪上加霜,被它压过而溅起的积水,瞬间便将我淋成了落汤鸡,伴随而来的还有杨思思的惊呼声。 她想过来给我撑伞,又被我赶了回去,因为换车胎的地方紧靠着行车道,如此能见度下,实在是太过于危险。 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我终于将备胎装在了轮毂上,然后又麻利的用工具将螺帽拧上,搞定之后,一秒也不浪费地对站在护栏旁的女人喊道:“赶紧上车,把车开走,这儿太危险了!” 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也知道这里不是谈感谢的地方,下一刻便上了自己的车子,然后又一次以插肩而过的姿态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接过杨思思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顾不上喘息,收回三脚架之后,便继续开着车子向沿途的下一座城市驶去…… …… “叔,你刚刚帮了那个女人那么大的忙,怎么也不给人家一个报答的机会啊?她这么一走,你恐怕这一辈子都见不上咯!” “举手之劳的小事情,你别说的跟再造之恩似的。” “哇塞,这还算举手之劳啊?……你都不知道刚刚那些大车贴着你开过去的时候,我心都是揪起来的。” “这就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一定要有男人的原因,因为有些活儿你们女人真干不了,比如你,遇到事情就只会闭眼睛尖叫。” 杨思思瞪了我一眼,回道:“我可是在担心你哎,你还对我冷嘲热讽,是不是也太没良心了?” 我笑了笑,没有再搭杨思思的话,之后又用120码的高速弥补着刚刚因为下暴雨而耽误掉的路程。 …… 夜里11点半,我们终于到了贵州境内的一个小县城。这里和昨天晚上停留过的武汉不同,它实在是太小太安静了,而酒店的管理更是懈怠,我很轻易的便用一张身份证开了两个房间,甚至连理由都不需要编一个。 进了房间之后,我第一件事情便是换掉了被雨水淋湿的衣服,然后又洗了个热水澡。我以为自己的身体很不错,可是从卫生间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涌起一阵晕眩感,继而开始畏寒怕冷…… 我知道自己发热了,一量体温,已经逼近40度。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行程,我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开始拼命的喝白开水,可这体质真的已经大不如前,等到第二天的早晨,体温竟然超过了40度,并且浑身没劲儿。 第7章 大理欢迎你 酒店旁边的小诊所里,我在输液,杨思思就坐在我的旁边,百般无聊的翻看着一本随身携带的都市情感小说…… 我对她说道:“你要是实在没事情做的话,就帮我去对面的报刊亭买几包烟吧。” 杨思思斜了我一眼,回道:“我看你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再考虑抽烟的事情吧。”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满脸痛苦的说道:“不抽烟,我现在就会死!” 杨思思放下手中的小说,左右看了看,回道:“可这也不是抽烟的地儿啊,这么多病号在呢,你忍心对他们进行二次毒害?” “我去卫生间抽。” 杨思思一脸不可思议,然后冲我竖起大拇指,说道:“为了抽烟命不要就算了,脸也敢不要,佩服佩服!” 我看了杨思思一眼,便有气无力的瘫在了躺椅上。 “真是受不了你,我帮你去买还不行嘛……你要抽什么烟?” …… 诊所外面的树荫下,我点上了杨思思刚刚买来的中南海,杨思思则坐在我的身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举着我的盐水瓶。半支烟还没有抽完,她便开始抱怨道:“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非要不自量力的去英雄救美,做就做了吧,可凭什么最后是我陪你在这儿受罪啊?而且更可恨的是,你这个小狗子,竟然还在武汉做过抛弃队友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想真应该在你的盐水瓶里加点三鹿奶粉,让你一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还能更毒一点吗?” 杨思思想了想,反问道:“有没有一种药能把人毒的一辈子都不能过性生活的?” 我被自己吸进去的烟给呛住了,然后又在从缝隙穿过的阳光中,看到了一张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脸,我真的特别佩服她遣词造句的能力,可是却消化不了她这与众不同的幽默感。 杨思思好心好意的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儿,等我缓过劲儿来,她又附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呗。” “你已经在盐水瓶里下毒了?” “不是、不是,我不会真干这么无聊的事情,毕竟我是个有分寸的人。” “那你说。” 杨思思带着值得玩味的坏笑,回道:“其实昨天晚上那个特别漂亮的女人,给我留了电话号码……她也是去大理的,她让你到大理之后给她打电话,她要请你吃饭并表示感谢。” “是么。” “想不想要嘛,要了就像是一部都市爱情剧,开篇都是这么写的……她竟然也是去大理的耶!” “不想要。” “你确定你这不是假正经?” 我愣了半天,然后转头看着杨思思,指着自己的胸口,回道:“其实我也有个秘密藏在心里。” “和我有关?” “当然。” “我不信,我们认识都不够3天。” “可是我们之间的剧情更像都市爱情剧的开篇,你想不想听?” 杨思思半信半疑的与我对视着我,半晌才回道:“你表(不要)吓我,我还是个孩子,我想回我妈那儿喝奶,不想掺和进你们的世界!” 我满脸凝重,说道:“其实我是老黄安排在你身边的卧底……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巧合吗?正好你要去大理,我就从公司离职,也跟着要去大理。” “呃……好像是有那么点儿!……你赶紧说,你卧底在我身边到底想干嘛?” “做你的男人。” 杨思思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在武汉你要把我给甩了呢?因为真正见面后,你深知自己配不上我,就知难而退了!” “不,是你配不上我。” “咱们先不说谁配不上谁的事情,你告诉我,我做了你的女人对黄叔叔有什么好处?” “你自己想。” “切,你能不能不开这种玩笑?他才不会让你这么做呢,他那么一个会算计的人。” “那你为什么又和我开这种玩笑?这么大人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还不懂吗?” 在与我的数次斗嘴中,杨思思第一次败下阵来,她没有再说话,但是我却在她的沉默中看到了一种精明,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大大咧咧,她心里其实知道黄和平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 一路磕磕碰碰,我们终于在离开上海后的第四天到达了昆明,而直到这里,才算真正有了彩云之南的感觉。这中间老黄又和我联系了几次,提醒我务必在大理掌握住杨思思的行踪,他最多再过一个星期就会和杨思思的父母一起来这边。 他还问我,杨思思对于去大理这件事情有没有态度上的变化。 我无从回答,只是告诉他,杨思思这四天已经将他转过来的六千块钱花的是干干净净,如果没有其他援助,她在大理应该待不久。所以他选择在一个星期后带着杨思思的父母来大理,是一个比较好的时间点。 过了昆明,杨思思又将方向盘交给了我,在我开车的时候,她是一点点都不愿意错过路上的美景,一直用手机记录着一闪而过的花花草草和瞬息万变的云彩。而我的心情也随着一点点接近大理,有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单看完全没有被工业污染过的风景,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来的地方,可是它的生活氛围真的像汪蕾曾经告诉过我的那样吗?我并不怕自己失望,怕的只是汪蕾拼命做出来的梦,真的只是一场梦。 身边的杨思思终于放下了手机,然后伸了一个懒腰,看着车载导航对我说道:“还有五十公里就到大理了,快说说你现在的心情呗。” “我有必要和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人说那么多?” 杨思思笑着回道:“我可是在你这句话里听出怨气咯,你不会是不想散伙,打算在大理继续和我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活吧?”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的想象力,趁早散伙吧。” “散就散呗,以为我多稀罕你似的。”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再搭话。我的坏心情,并不是因为她惹来的,我只是在临近大理的时候,想起了在上海的那些种种伤感,而我总不能将这些心情摊在杨思思这个乐天派的面前,让她去了解我的无奈的痛苦。 我很明白,这些注定是要我一个人去承受的。 …… 路上渐渐有了到大理古城的指示牌,云南白族特有的建筑物和镶嵌在山与山之间的彩云,渲染出了大理别样的风情,我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也终于将车停在一个临时的停靠点,然后从包里取出了汪蕾的平板电脑,拍了一段小视频。此刻,我希望她能和我一样看到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洱海,也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心情。 杨思思又来到了我的身边,她一脸鄙视的看着我手上的平板电脑,然后说道:“哟哟哟,你一个大男人用粉色的平板,也太变态了吧?” “朋友的。” 我点上了一支烟,洱海的风很大,也很凉爽,可是当我闭上眼睛准备好好感受时,我又想起了抛弃自己去追寻更好生活的陆佳。 我无以回报这些年她奉献给我的青春,只能在大理好好活下去,以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我们各自在分手之后,过上了比以前更好的生活。 杨思思又发扬起八卦的精神,追问道:“那就是前女友的咯?” “一个老乡的。”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不热情,她没有再追问,可是闲了没一会儿,她又眯眼,然后笑着对我说道:“那个女人留给我的联系方式你真的不想要吗?” “我说了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情。” “你不要后悔哟!” “不后悔……走吧,前面到邓川了,我们就从那里下高速。” …… 此刻正是大理的旅游旺季,我没让杨思思将车开进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的古城里,我在214国道上下了车,我的身后有一块很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习总书记对大理的期许,他说:一定要将洱海保护好。 这在无形之中给了我一种信心的保障,因为我相信,在这种精神指示下,大理只会越来越美,越来越好。 我和杨思思就在这里分别,在我将后备箱的行李都拿出来以后,她打开车窗,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喂,米高,要吃个散伙饭么?我请你。” “不吃了,怕你买通老板在饭里下毒。” 我以为她会骂我,或是挤兑我,可是她却冲我笑了笑,回道:“不想吃就算了,不过希望改天在大理偶遇你的时候,你能别是现在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觉得,在大理就该活得开心点,要不大老远来这里做什么呢?……在上海也一样嘛,反正都是痛苦!” 我看着她,想对她说一声谢谢,可是她却在下一刻关上了车窗,没过多久便跟随着车流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默默的看着,然后便在这人生地不熟,却到处都是人和车的地方有了一种从头开始的孤独感…… 又过了一会儿,街灯便亮了,远处是万家灯火,可是并没有一盏能走进我的内心,因为于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我只是一个流浪的人。 第8章 风人院青年旅社 坐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上,只有烟能拯救我的寂寞和对这座城市的迷茫。我知道不该用“迷茫”这么消极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但是,当你面对着万千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你时,你的内心一定会滋生出很多不能自我控制的消极感,但这并不代表我对这座城市是失望的,我只是想在此刻能有一个说说话的人。 又过了这么十来分钟,终于有一辆没有牌照的踏板摩托车停在了我的面前,一个留着脏辫,穿着短裤和拖鞋的男人点着烟,居高临下的向我问道:“是你在网上订了我们旅社的床位吗?” 我赶忙站起来问道:“你是风人院青年旅社?” “对,我是旅社的老板,你叫我铁男就行了。” “铁男?” 他这才笑了笑,解释道:“在大理这个地方,没多少人用真名的。来这里的人,多少都想忘掉一些东西,名字是可以被忘掉的东西里,成本最低的,所以大家就都这么干了。” 铁男的话,刺了我一下,以至于稍稍沉默之后才回道:“你好,叫我米高就成。” 铁男拍了拍我的肩,笑道:“不用把大城市的客套带到大理来,我们都挺随意的,不兴你好、谢谢什么的。” …… 铁男载着我穿过好几个没有灯的巷子,终于到了他的客栈,让我不解的是,客栈里漆黑一片,一点也没有正在营业的氛围。 铁男一边打开铁门一边对我说道:“最近正在治理洱海,附近的客栈和酒店全部被停业整顿了,我们被断了水电,所以你是我客栈接的最后一个客人。” “水电没了,能保障生活么?” “没事儿,我已经从隔壁农户家里扯了一根水管和电线,基本生活能保障……但是过了8点以后,最好别开灯,怕有人来查。” 我笑了笑,回道:“难怪你们客栈的床位这么便宜!” “可不是嘛,15块钱一天,这价格,不是我和你吹,整个大理的客栈史上都没有出现过……这么耻辱的事情,也真就我能干出来了。” 铁男一边说,一边将我往客栈里引,然后打开其中一间房门,又向我问道:“你是烟民么?” 我不太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便很保守的回道:“有时抽点。” “抽的话就和我住一个屋吧。” “没问题……对了,我看这屋里床不少,除了咱俩住,应该还有别人吧?” “还有一个在酒吧唱歌的哥们儿,我们都叫他马指导,已经在这间屋住半年了,不过你得多担待点儿,因为这哥们儿的脚奇臭!” 铁男说着打开了一盏勉强能照明的小台灯,然后帮我将行李安排进了柜子里,又对我说道:“这个屋子的无线网也是蹭隔壁的,信号不行的时候,你往上铺爬,能有个两格。” 这些都不是我太在意的,不过还是带着调侃回道:“在你这儿住,不把心里建设搞好,可真是遭不住!” “便宜嘛。” “也是,能多买几包烟吸。” …… 将我安顿好,铁男就走了,他说正和朋友在人民路上喝酒,是半途跑去接我的,所以他还得回去跟几个哥们儿把酒给喝完。 他走了,整个青旅似乎就没有能喘气的了,估计这哥们儿也不敢真的和政策对着干,所以在客栈大面积停业整顿后,也只是接收了我和马指导两个长租客。我不知道马指导还会在这里住多久,反正我是直接给了他两个月的房租。 我并不介意这里水电网都靠蹭的麻烦,甚至有点喜欢,因为这给了我很多安静思考的空间,就像小时候,一切都不发达,却很少会有不快乐和孤独的烦恼。 可是,马指导留下的鞋实在是太臭了,搞得我根本没法在房间里休息,更别提吃东西了。 …… 我找了一只方便袋将马指导的鞋封起来以后,总算有胃口吃了一碗泡面,然后便躺在床上,对着天窗外闪烁的星空,心里却空的厉害。直到点上一支烟,才找到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我习惯性的拿起手机,除了官方发来的一条“欢迎来大理旅游”的信息,便没有人再过问我。我很想和谁说点儿什么,然后便在聊天记录里发现了和汪蕾发过的最后一条信息。 她问我: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去大理;我回复:正在考虑中…… 此刻,我就身在大理的某个小旅社里,她却永远不在了。我怎能不感慨万千? 我真的特别想她,想在某个小酒馆再和她喝几杯,听她用四川话抱怨那些不够尊重她的客人。可是她却像一朵开谢了的花,就算再次萌芽,也只能开在我永远都不会看到的彼岸。 昏暗的灯光和潮水声中,我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搞起了假设。如果汪蕾没有死,我如她所愿在大理开了一间能赚钱的客栈,然后过几年,将她也接过来,我们一起将客栈当成我们的家去经营,那会不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呢? 可这样的假设越做越痛,因为会后悔。我应该爽快点答应汪蕾,然后也劝她一起来,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了。 汪蕾之后,我又想起了不知道身在何方的陆佳。我没有特别多的情绪,只是因为还爱着她,而有点难过。 …… 这个状态持续了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和我联系,却是我想避开的人。说实话,当我知道老黄让自己护送杨思思的真实动机之后,我就挺排斥他的。否则,我也不会在武汉的时候选择买了一张飞机票,准备撇开杨思思独行大理。 可直到此时,我也没弄清楚,就算这杨思思耍诈,只要我不想,我依然可以选择在武汉之后的下一座城市抛弃她,但却为什么却没这么干? 或许,是因为她真的需要我吧。毕竟这么远的路,不是一个女人能轻易驾驭的。就像在路上遇见的那个开着大G的上海女人,她碰上爆胎这样的事情,也只能在那种恶劣的天气中,被动的等待道路救援,但有个随行的男人就大不一样了。 我终于接通了老黄的电话,他特关切的问道:“你和思思到大理了吧?” “到了,下午到的。” “你跟住她没?” “没,到了大理后,我们就各走各的了。” 老黄足足愣了十秒,才唉声叹气的说道:“米高,你看看你……怎么就把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呢?我让你跟着她,就是图有个人照应着,能让我们在大理找到她,你现在和我说各走各的了,这不是打乱了我的计划嘛!” 我很不满的回道:“黄总,咱们讲道理,她一个女的,我总不能吃喝拉撒都跟着她吧,她要是存心想躲我,我能跟的住?” “那怎么着也得保持联系的嘛!” 我用沉默回应着他的市侩和功利。 老黄更急了,他说道:“我和思思她爸妈还有一个星期去大理,这时间还有点,你赶紧和思思联系看看,只要我们去的时候,别找不着她人,你米高这份人情我老黄就算是记在心里了。” “这压根就不是人情不人情的事情,我是真不方便。” “你别啊……我可是和思思她爸妈打过包票了,到大理准能找着她,你说到时候我这面子得往哪儿搁啊?!而且我让小豹(老黄儿子的小名)回国了,他也会跟着来大理,所以成败就在此一举。我是真的特别希望思思能跟小豹一起到国外留学!” “你这梦做的是挺美,可我还是得告诉你,就我这几天和杨思思的接触来看,你这次真的可能会鸡飞蛋打,你是没看到她想留在大理的决心!……” 老黄打断了我:“我怎么没看到,她早前就在家里为了这事儿和她爸妈闹得是天翻地覆,我不得已才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先稳定住她,要不是正好你也来大理,我哪敢有这个心眼儿,怎么着都得让她爸妈把她困在上海狠狠管教!” “你说的是,但这事儿我不管了。” 我说完便挂掉了老黄的电话,我不想自己身在大理,却一再被上海的人打扰。 可不想,片刻之后,老黄又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你爸今天可是打电话来公司问你的情况了,他话里的意思,要我多照应你。我留了一个心眼,没敢把你辞职去大理的事情告诉他,但你现在这态度,就让我很窝火了,因为你这小伙子不懂做人要有来有往的道理!” 这条信息,让我心惊肉跳,在我的记忆里,我爸确实有老黄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而在这个比较敏感的时期并不排除他会和老黄联系,打听我的情况。 这给了我一个很沉重的提醒,就算我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但也不可能真的和以前的生活完全断绝联系。而我最最见不得的便是父母为我担心,于是在不甘中第一次向老黄低了头,我终于回道:“你也甭威胁我,找杨思思的事儿,我只能尽力而为,要是能找到的话,我第一时间给你消息。” 老黄见我服软,又顺势用糖衣炮弹攻击我:“我说米高,现在真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公司最近有人事上的调动,我们部门空缺了一个产品经理,你要是愿意回公司,我可以和陆总推荐你,毕竟你也在公司工作这么多年了,能力和经验上肯定都能胜任这个职位,这次你就跟我们一起回上海吧。” 第9章 玩个游戏 我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远在大理,还是会受到来自3000公里之外的诱惑。我当然清楚,自己曾经工作的公司有着一套严格的工资制度,所以一个产品经理的薪水,大约是我之前的两倍,但即便这样,我也还是买不起上海的房子,娶不起上海的女人。 我不是说,我活在上海的意义一定要以买房子为衡量标准,可是在那样一座城市,如果你没有房子,就很难有爱情,而一旦陷入到这样困境中,那种活得没有尊严的屈辱感才是最要命、最折磨人的。 汪蕾正是在我之前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拼命劝我离开上海。 想着这些的过程中,我点上了一支烟,直到快要吸完的时候,才回了老黄的信息:“不想回上海了,大理挺好的。” “上海和大理的GDP相差了50多倍,你知道GDP意味着什么吗?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钱。上海才是那遍地黄金的地方。” 自从站在大理的土地上之后,我就有了一种半真半梦的虚幻感,所以我特别反感老黄将这些血淋淋的现实扒开来给我看。 我没有回复这条信息,因为我知道,能在上海这个遍地是黄金的地方活得很享受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而有些人终究是要离开那里的。 …… 结束了和老黄的通话,我离开了床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茫然四顾,也想不起要给杨思思发一条信息。只是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在这里开一个能营生的客栈。 差不多12点的时候,铁男终于回了客栈,他身后跟着一个背着吉他的青年,估计就是那个脚奇臭的马指导。 马指导显然没有铁男那么健谈,他不声不响地将手中的啤酒放在了桌子上,便站在墙角边点上了一支烟。 铁男在他之后将一方便袋猪头肉也扔在了桌子上,然后吐着酒气对我说道:“欢迎来到这个颓废、忧伤、孤独又没羞没臊的世界……赶紧忘了那些带着骚气的伤痛,今天晚上咱们不喝高,不算!” 我笑了笑,随即用打火机启开了啤酒瓶的盖子,分别递给了铁男和站在一旁的马指导。而马指导在接过啤酒的同时,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了一袋花生米,也扔在了桌子上。 …… 酒喝了一半,铁男向我问道:“我看你是打算长期留在大理的,以后准备干点儿什么?” “想在这边开个客栈。” 铁男猛地将酒吞咽下去,然后问道:“哥们儿,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我真的就是为了开客栈来的。” 我的话说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马指导终于开了口:“开客栈,有病!” 铁男接过马指导的话,说道:“哥们儿劝你赶紧打消开客栈的想法,从上个月开始,大理的客栈已经被强制停业了好几千家,政府说是为了保护洱海……之前,北京一哥们儿在洱海边上租了一套房子,投了一千多万,这不刚准备开业,就被强制关停了。你说这哥们儿冤不冤?听说,他可是把北京的房子卖了来大理的,还和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现在说是倾家荡产,不为过吧?” 我带着疑惑问道:“关了这么多客栈,那游客来大理住哪儿?” “这不还有一部分没关的嘛……而且我听说,政府现在鼓励大型酒店入驻大理,对客栈的态度就很模糊。所以这个时候开客栈,等于找死……你倒还算是幸运的,毕竟钱还没砸进去,要不然真能让你血本无归。”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铁男这间青年旅舍,明明十来个房间,却瞎灯瞎火的,看上去凄凉的不行。 对此,我无法评说,只感觉被政策扫过的地方,简直是寸草不生,而这种景象和我来之前想象的是有很大偏差的,我下意识觉得,洱海边上的夜晚应该会被繁华的灯火,照耀的通明…… 一阵沉默之后,我向马指导和铁男举了举酒杯,以向他们的提醒表示感谢,但心中多少还是会有点失望,因为感觉自己有点辜负了汪蕾。我没能在来到大理后,如她想象的那样去生活,去改造自己,去创造客栈事业。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失望,铁男又搭住我的肩,说道:“兄弟,我觉得大理是一座不太会给人压力的城市,你放轻松点,就算你一年半载的不工作,像我们一样混日子,也没谁会看不起你……在这里,你只要能给自己混个温饱,就算是有价值的,因为大家都是这个吊样子,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儿去。” 我点了点头,而马指导又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在大理能赚到钱的,就属那帮会装逼的孙子!” 我感到诧异,因为马指导的话在这个对话环境中,稍显突兀,我只是打听了开客栈的事情,他却借此说起了那帮孙子。我判断,他一定和那帮孙子里面的某一个有过节,因为他这么说的时候,感觉几乎控制不住愤怒。 铁男没有接马指导的话,我当然也不会多问,因为我不是一个喜欢揭别人伤疤的人。我觉得,如果有一天我和马指导成为了能够交心的朋友,他一定会跟我聊聊他的人生,而现在,我们的关系,显然还没有到位。 …… 来到大理的第一个夜晚,我就喝高了,然后在醉生梦死中浪费了不知道多少的时光。 大理的早晨要比上海来得晚些,我六点半醒来,天还只是蒙蒙亮,并且很清凉,明明已经是盛夏,可气温也就才十五度上下。 我洗漱之后,便在马指导和铁男的呼噜声中离开了客栈,而客栈对面几百米远的地方就是洱海。此刻,没有光,只有潮水声在配合我的脑子,虚构出洱海在天亮时应该会有的样子。 我在一块礁石上坐下,没有复苏的世界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优雅的无奈。而我是一个急切需要快乐的人,却坐在洱海边自顾自怜的悲叹,然后漠视着冰冷的潮水,就像失禁的前列腺般卷了过来…… 渐渐,黎明来了,可至始至终,我都是一样的心情,一样的姿势,坐了很久,直到我看清了身边的草木是什么颜色、什么品种。 阳光下,洱海的水是碧蓝的,可是从远处飘来的腥臭味,也表明着这确实是一片需要治理的湖泊。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我总不能选择在这个时候将汪蕾留下的19万,莽撞的砸进客栈这个在大理显得很动荡的行业里,可我也不能一直这么闲着。 想着、想着,便有一艘载着客的白色游轮从我面前驶过,荡出一圈水波。然后又看见对面的山倒映在海里显得很清秀。我不知不觉就进入到了一种放空的状态中,也不计较在这个早晨到底挥霍掉了多少生命。 …… “大叔,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竟然是杨思思发来的微信,这还真有点自投罗网的意思,毕竟老黄刚托我务必要在大理掌握住她。 我立刻给她回了信息:“我肯定找到了,你找到没?” “你猜。”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猜。” 杨思思发了一堆笑脸过来,随即又转移话题,说道:“大叔,我们玩个游戏吧……要是我能在吃中饭之前找到你,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行不行?我保证是你能做到的。”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大理有多大吗?” “我当然知道了,所以这件事情你不会吃亏的嘛,因为我基本上就没什么胜算。” “行,要是在中午吃饭之前,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我请你吃饭。” “那你来找吧。” “好咧,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待在原地不许动,你要是故意给我制造难度,你就是狗子。” “那我要是想撒尿怎么办?” “憋着。” 我看着这些对话笑了笑,然后又点上了一支烟,静候着这只自投罗网的小绵羊。不过,我很疑惑,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信心,竟然如此有把握会找到我,这个难度可不亚于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为了避开强烈的紫外线,我转移到了一棵树下,之后也并没有让自己闲着。我一直在手机上寻找着一些适合做客栈的房源。 我觉得,既然还有一部分客栈保留着,那么就一定会有在政策之外,能做客栈的地方。再者,反过来想,正是因为客栈行业的前景堪忧,我才有机会在这个人心惶惶的特殊时期低价接手一家要转让的客栈。 这些年,我自己攒了有十来万块钱,加上汪蕾给的19万,勉强凑够30万,通过在网上的初步了解,这些钱大概能接手一个小型客栈。 …… 将收集的一些房源信息,整理到手机备忘录后,已经是小中午时分。和早晨不一样,此刻的洱海边上游客的数量明显增多,他们有人骑着大龟摩托,有人开着敞篷的吉普,更多的是那种租来的四轮电动车。这些五颜六色的交通工具,像一粒粒被串起来的珠子,它们围着洱海转,好似给洱海戴上了一串会流动的彩色项链。 片刻之后,不远处的那个码头边,又来了一帮流浪歌手,他们在白色的建筑物旁支起了帐篷,一边卖啤酒一边给游客们唱歌…… 铁男说,等天冷了,海鸥会从北方飞回来,那时候的洱海才真叫美,可这个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很美!我甚至想和那些流浪歌手们买点啤酒,然后坐近一点听他们唱歌。 我差点就忘了和杨思思打赌的事情,直到看见她那辆上海牌照的陆巡慢悠悠的从远处驶来…… 这真是活见了鬼!不说古城,就是仅绕着洱海走一遍也有100多公里路,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过来的。 第10章 摆地摊 杨思思的车还没有开到,就已经在远处按起了喇叭,等稍微近了一些,她又打开车窗冲我挥起了手,我这才迎着她走去,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这我不能告诉你,反正我找到你,你就得愿赌服输。” 我在心里笑了笑,巴不得她自投罗网,省得我去找她了,我回道:“不说没关系,但是你最好别和我提太过分的要求。” “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只是想请你帮一点小忙。” “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 杨思思扭捏了一下,说道:“待会儿你先请我吃个饭,然后下午的时候陪我去古城摆地摊……。” “摆地摊!孩子,是谁把你逼成这样了?” 杨思思愁眉苦脸的看着我,回道:“能不能别说风凉话,谁逼我你还不知道嘛?……再说了,我一点也不觉得摆地摊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相反,它可以让我很直观的去感受社会的方方面面,它是深入生活最前线的一种方式,好的坏的一眼就能看见。” “拉倒吧,摆个地摊都快让你说成千秋伟业了!” 杨思思讪讪笑着…… 我又向她问道:“说吧,你摆地摊想卖什么?” 杨思思赶紧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然后对我说道:“我一个朋友,专门在古城里面流窜着卖这些民族特色的衣服,昨天她和朋友去泰国旅游了,就把这些衣服交给了我。她说,我帮她卖一件可以拿20块钱的提成……我一琢磨,这挺好一件事儿,可又听说古城里面城管特别多,老逮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就寻思着找一个人帮忙。” “我要是帮你这个忙,那可就是团伙作案了!” “怎么话一到你嘴里就变味了?这明明是团队协作,好吗?我要一个人抱着这些衣服,肯定会被逮。要是有你加入我的队伍,那可就不一样了,你看看你这大长腿,不去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都对不起你爸妈把你生的这么给力!” “我能冲你吐一口口水吗?” 杨思思吓得往后一仰,双手遮住脸,回道:“你怎么这么恶心呐……都是上海的老乡,你就当支持我创业了嘛!” “好大的事业!” …… 古城里面的一家小面馆,我和杨思思相对而坐,她吃的鸡蛋面,我是肉丝面,寒酸的不行。我终于忍不住对她说道:“你说你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干嘛非要跑到大理过这么跌份的生活?” “我觉得在上海才活得跌份呢!……上次有几个同学弄了一个酒会,说是酒会,其实就是一场个人秀,男的秀车钥匙、秀名表,女的秀皮包,秀一身的装备……我当时拎了一个300块钱的包,就有人说我了:思思啊,出来搞交际,可不能背这样一个包的呀,你要是没钱,你和我说嘛,我可以借你一个,反正我这样的包有好多个的呀……” 我笑了笑,杨思思又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就听不得别人阴阳怪气的挤兑我,所以我一生气,就拿着我爸的卡去楼下的商场刷了个爱马仕限量款,表面上是扬眉吐气了……可仔细想想,其实我和那些人差不了多少,他们虚伪又拜金,我也不过就是一个靠爹妈挣脸面的富二代,本质上都是对社会没有什么贡献的蛀虫。所以在那之后,我就更讨厌那个圈子了!我特别想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大理就挺不错的。” 杨思思说完后,特解气的往自己的面碗里放了一勺小米椒,然后也向我问道:“问了你好多次了,你都不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开上海的嘛?” “看不到希望。” “在上海的外地人百分之九十都看不到希望,可是真正敢离开的却没有几个,所以我觉得看不到希望绝对不是你离开的真正原因。” 我停下筷子看着杨思思,她也满怀期待的看着我,却不知道,这对我来说真的是一段不愿意拿出来与人诉说的痛苦往事。我不想与任何人说起汪蕾,我只想将她的悲剧深埋在心里,然后转变成激励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杨思思终于丢掉了等下去的耐心,她一挥手,说道:“咦,你这个人可真没劲儿,你小心心事太多把自己给憋死!” “成年人的烦恼太可怕,我是怕告诉你,把你给吓死。” “哎呦喂,那你还是别说了,你死总比我死好!……成年人的烦恼,真的好可怕啊!!”杨思思说完给了我一个不屑的眼神,然后又用筷子发泄似的往饭碗里戳了两下。 …… 不摆摊,不知道这个行业的竞争有多激烈。就古城里面,像杨思思这种以流窜形式售卖名族特色服装的小贩们,多到五十米就能见一个。每当有人喊一声“城管来了”,他们便一哄而散,然后又寻找下一个没有城管的地方,继续搞着这种小本买卖,混个温饱。 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和杨思思已经被撵了两次,最后逃无可逃,逃到了214国道上,这不是个能做买卖的地方,但终于没有人管了。我和杨思思坐在树荫下,她倒不气馁,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说道:“虽然被那帮城管搞的很没有尊严,可好歹还卖出去了两套衣服……嘿嘿,净赚40块钱!” 我看了她一眼,回道:“去对面的小卖店给我买瓶水,我快渴死了。” “这可是血汗钱,你能不能别这么奢侈?!” “你分我点儿,里面也有我的血汗。” 杨思思将那一把零碎的钱护在怀里,特财迷的回道:“你想的美,你是愿赌服输才来陪我卖衣服的,而且这半天你帮我吆喝了吗?好意思开口要提成!” “功劳没有,苦劳总有吧,买瓶水成不成。” “不成,下次出来,自己带白开水,不许糟蹋我的劳动成果。” “没有下次了,咱俩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比较好……我发现只要一沾上你,准倒霉!” 就在我和杨思思斤斤计较的时候,铁男骑着他那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从叶榆路的路口绕了出来,猛然碰见我,他也不诧异,估计就是一个整天没事儿在古城里乱晃悠的老油子。 我扔给了他一支烟,他点上后却看着我身边的杨思思,笑着问道:“挺美一姑娘,你女朋友?” “瞧你这眼神儿,她哪点配得上我?” 我的话音刚落,杨思思便抬起手往我后脖子上一顿猛拍,我一边护住,一边笑……她就在我的笑声中骂道:“你一个都快入土为安的老年人了,能要点脸吗?你路上随便抓一个人过来问问,到底是我配不上你,还是你个为老不尊的配不上我!” “我错了,是我配不上你,是我配不上你……” 杨思思这才停了下来,可下一秒又踢了我一脚,吓得铁男一哆嗦,然后对着我感叹道:“挺厉害一丫头,你哪儿招来的?” “甭提了,自从认识她以后就是一部血泪史……你见过一快奔三的男人,被一帮城管在古城里给撵的鸡飞狗跳的样子吗?……真的,一想起刚刚的遭遇,我心里的英雄气概就备受打击!” 铁男大笑,杨思思却不以为然的回道:“我要是你,我就不这么抱怨,因为你得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给了你这样一个机会,你这把老骨头什么时候才能被锻炼一下……做人嘛,还是有点活力的好,你看你刚刚跑起来的样子,就很有逃犯的风范嘛,把人民路上那帮姑娘的眼睛都快看直了……那厉害的呀,两米高的墙,“嗖”一下就蹿上去了,找一只狗来,也就那么敏捷了!” 我刚准备挤兑回去,铁男却突然看着城门的方向,说道:“你俩估计又得“嗖”一下了,那边来了一车城管。” 我和杨思思抬头一看,真的不是铁男在开玩笑,只感觉胆都被下破了,我一把将装衣服的袋子扛在身上,然后拉着杨思思向对面的街道跑去。 只听见铁男在后面喊道:“晚上回去,咱们喝两杯,把你女朋友也带着。” 杨思思回道:“喝你妹啊,我不是他女朋友……等我们先保住命再说。” …… 这么躲躲藏藏的卖了半天之后,杨思思的买卖搞得还不错,一共卖出去了十来件,我说这是因为旺季的缘故,以后就不一定好卖了,她却一口咬定,是她自己又热情,又会营销。 不管真相是什么,但这一天的买卖确实是在胆战心惊中结束了,我将剩余的衣服放回到了她车子的后备箱里,然后坐在车子旁边的阴影下点上了一支烟。 杨思思凑了过来,终于舍得给我买一瓶矿泉水,我拧开,一口气就喝了半瓶。这时,她又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一只盒子交到我手上,说道:“咯,送给你的。” “什么东西?” “你拆开看看呗。” 我打开,盒子里是一个造型很精致的提线木偶,看一眼,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杨思思又对我说道:“知道你一个人无聊,买一个小东西给你解解闷……所以,烟就少抽点吧。”她说着,从我手上拿掉了那没吸完的半支烟,然后扔进了手边的垃圾箱里。 她并不需要我说什么感谢的话,下一刻便拿出了自己手机,似乎和谁在聊着什么。而我有点恍惚……好似,很久都没有人提醒过我要少抽烟了。 我又猛然地想起了远走他乡的陆佳,心里忽然很计较她有没有很真心的爱过我,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管过我抽烟的事情。她计较的只是我有没有升职加薪,可这些年我都一直让她失望着…… 恍惚中,杨思思猛然一拍我的肩,然后眯着眼睛笑道:“今天晚上有人要请我们吃大餐,你要不要去?” “你朋友?” “我在大理认识的都是一帮穷朋友,他们可不敢轻易的把大餐俩字说出口……而且,人家是专程请你的,我只是跟在后面沾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