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金碧辉煌的宫殿雕梁画栋,云雾里浮现着数不清的亭台楼阁,绿瓦红墙,气势磅礴! 霎那间,喊杀声四起,四下兵器相撞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小男孩绝望无助,毫无目的的拼命奔跑在空无一人的巍峨殿宇之间,身形幼小的他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嘴里不住的哭喊着:“母妃,母妃” 突然,脚下的地面瞬间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小男孩一脚踩空,失足掉下了万丈深渊之中 “你……你又做恶梦了?”一个真实的声音将刘不周从噩梦中唤醒,他“啊”的一声猛然坐起,通身是汗的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安稳下来,抬头看去,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生的面容清秀的年轻人站在他的眼前。 “百里卿啊,百里卿,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打扰我休息,你又忘了?”刘不周缓缓起身,走到百里卿的身旁,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光深邃的道。 说着他将手掌展平,在百里卿的嘴边上做了个划过的虚动作,戏谑的道:“你小子是不是想跟阿玉奇一样终生不发一言呢?!” 百里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颔首回道:“我又忘了,刚才看你满头大汗,面容纠结,有些情不自禁就……我……我错了。” “别动不动就这个错那个错的,你我是兄弟,说吧,什么事?”刘不周问道。 百里卿回道:“羊儿等不及要吃草了。” “是时候了,”刘不周忽然眼前一亮,他顿了一下,然后看向百里卿,语气坚毅的道:“传我命令,出发!” 深夜,汉帝国都城长安城内。 被一片苍松翠柏环绕着的赵王府恢宏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王府大门紧闭,四下里只能听到夜风吹动树木发出的“唰唰”之声。 几个背着背囊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靠近赵王府的外墙下。 他们从背上取下背囊,在里面取出一个形状宛如坛子的东西,这东西体大口小,坛口处蒙着薄薄的兽皮,几个黑衣人动作娴熟的将这东西贴近赵王府的高墙,然后稳稳的嵌入地里面,然后其中一人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侧过头将耳朵贴在坛口的兽皮上全神贯注的听着。 这种嵌入地下的坛子状的东西名叫“听瓮”,是中国古代间谍情报人员特有的一种窃听设备,窃听者将耳朵贴在坛口处,可清晰监听到周边一里内的声音。 此时的赵王府里并非像外面看起来的那样平静,银水河两边密密匝匝的站了起码一千多名王府的亲兵,都眼巴巴的盯着银安殿里的动静。 银安殿里,赵王刘彭祖端坐在正中王座上,他的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个文弱的年轻后生,另一个则是个年约四十、面目粗犷的将军。 此时银安殿内赵王的一众属下正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个不停。 只见那位将军向刘彭祖叩首道:“千岁不要再犹豫了,属下计划已定,今夜举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呀!” “哦?俞楼将军说说你的计划,”刘彭祖不动声色的问道。 俞楼点了点头,面向众人从袖口里拿出一卷绢布展开,众人都凑过来仔细观看,这是一张绘制的很精确的都城长安地图,上面明确标记了此次计划的目的、路线、区域和步骤。 他先面向站在刘彭祖身边的那个文弱后生道:“几日前,淮南王千岁和江傲齐先生已将数万匈奴骑兵突然出现在都城北部的消息散步了出去,公孙贺和卫青已奉旨率都城精锐离京剿灭匈奴去了。” 那个叫江傲齐的年轻后生点头应和道:“不错,在下亲眼见到他二人带着南北两军出城阻击匈奴兵去了。” 俞楼随即面向地图上的一块区域继续道:“现在都城只有为数甚少的京师巡防营镇守,兵力空虚,本将已在东门里的几条街上预先放置了硫磺等易燃之物,起兵前可在这一带放火,吸引巡防营前去救火,而我等就趁着守卫最薄弱之时挥军攻入皇城,杀了那无能皇帝小儿刘彻,拥立赵王千岁登基!” “江先生一向足智多谋,敢问先生有何高见?”刘彭祖听俞楼说完,转头向身边的江傲齐问道。 江傲齐对刘彭祖回道:“俞将军的计划天衣无缝,依在下看,此事成败的关键不在皇城,而在东门纵火,声东击西,我等才可乘虚攻打皇城,属下建议由俞将军亲自带兵前往东门,待火起,速派人来告知。” “准!”刘彭祖听完精神为之一振,他马上同意,然后对江傲齐道:“那么攻城之事就要劳烦先生了!” “千岁,这正是在下要说的第二件事,”江傲齐走到地图前,对刘彭祖说道:“此等大事必须众志成城,稍有心存二心者,就会功亏一篑,请千岁带头,大家均签字于这张地图上,以示忠诚和决心,千岁可将此图当作号令全军的将令授予在下,此事必成!” 刘彭祖“嚯”的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大踏步的来到地图前,毫不犹豫的拿过毛笔在地图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抬头对众人朗声道:“此事成功,诸位都是本王的开国元勋,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众人见刘彭祖率先签了字,也纷纷的签字,等都签完了刘彭祖卷起地图郑重的交给江傲齐,然后一挥手让众人出去准备。 江傲齐带着一个高鼻深目,面相酷似西域人的年轻人走到俞楼的身边道:“俞将军,我将哑巴调给你使用,他轻功了得,你那边事成就让他回来报信,我等马上起兵。” “好,”俞楼点头应允,然后一只手臂搭在江傲齐肩上小声笑着道:“这次多谢兄弟了,你把这么好的计划让给了为兄,让哥哥在千岁面前挣足了光。”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江傲齐回道,然后转头对哑巴说道:“随俞将军去吧!” 随后俞楼带着哑巴等人备好引火之物疾速离开,直奔东门而去。 江傲齐这边马上安排给王府亲兵下发刀枪弓箭等兵器,只等东门消息。 约莫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哑巴身形矫健的飘然越过王府的大墙,快速走进银安殿,跪在刘彭祖的面前,江傲齐急切的问道:“那边事成了?” 哑巴肯定的点了点头,江傲齐转头看向刘彭祖,刘彭祖平复了下激动的突突直跳的心,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下定最后的决心,忽然说道:“起兵!” 刘彭祖这话也就刚说完,突然在王府外的夜空中就升起了六盏孔明灯,红彤彤耀眼的孔明灯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非常刺眼。 伴随着孔明灯的升空,一个英气逼人,俊朗帅气的年轻人犹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银安殿外,他信步走进,语气冷冷的说道:“千岁慢着,您这是要去哪呀?” “叶……叶良禽?”刘彭祖一眼认出进来的正是刘不周,他没好气的怒道:“你个小小的羽林监,敢私闯王府,好大的胆!” “好大胆的是你吧,”刘不周极为淡定,没有丝毫畏惧的道:“聚众策划,手持军械,图谋造反,千岁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叶良禽,你说本王谋反的证据呢?在自己的家里操练亲兵这可说明不了什么,”刘彭祖被刘不周这番话说的心里发虚,但见到他只身一人,两手空空,胆子又壮了起来,他怒道:“倒是你,私闯王府,以下犯上,证据确凿,”刘彭祖朝着殿外大喊一声:“来呀,将叶良禽给本王拿下!” 殿外的王府亲兵刚要动手,就见大批身着黑缎绣衣的人突然从树上、墙外和银水河里毫无征兆的冲了出来,将殿外的众亲兵团团包围,他们一个个都手持着一种小型的弩机,明晃晃的箭头全部对准了包围圈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那些亲兵们虽然手里拿着兵器,却都没敢动。 刘彭祖大吃一惊,那原本嚣张的气焰明显弱了半截,但仍硬着头皮说道:“你居然敢带兵攻击王府,你可知这是死罪吗!” 刘不周轻描淡写的回道:“别那么早下定论,赵王千岁,到时候谁是死罪还不一定呢。” 刘彭祖见刘不周毫不退让,不得已换上一副受委屈的样子道:“叶大人,想必你是误会了吧,本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大哥,皇族血脉,怎会谋反篡位呢?!” “哈,可是据我所知,你们皇族之间在杀起自家人来,可是一向毫不手软的,”刘不周蔑笑的一声回道。 刘彭祖被刘不周的这句话说的顿时哑口无言。 “好了,别演戏了,”刘不周冷冷的问道:“千岁的亲卫将军俞楼去哪了?” “俞楼?”刘彭祖心中一颤,眼珠转了转,随口道:“本王不知呀!” “千岁记性好差呀,刚下的命令就忘了?”刘不周淡然一笑,转头喝了一声:“带上来!” 只见殿外,百里卿揪着丢盔卸甲的俞楼走进银安殿,一把将他扔在地上,那俞楼惊慌失措的看着王座上的刘彭祖。 “俞将军奉千岁之命前往东门放火吸引兵力,配合你攻击皇城的计划,可他正要动手时被我的羽林骑抓了个正着,”刘不周指着跪在地上的俞楼,对刘彭祖说道:“是不是这样啊千岁?” “俞楼擅自放火与本王无关,”刘彭祖看了一眼俞楼,撇着嘴回道。 俞楼赶紧随声附和道:“对对,是我自己擅自而为的,千岁并未给我下过命令,更谈不上谋反之事了。” 刘不周面色冷峻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更没有再次逼问俞楼。 事态发展的对刘不周越发的不利了,虽然抓住了俞楼,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赵王谋反,刘彭祖傲慢的将身体靠在王座的椅背上,眯着双眼盯着刘不周,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千岁的人当真是忠心耿耿啊,”停了半晌,刘不周不由得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 刘彭祖志得意满,冷笑道:“叶良禽,你也够蠢的,再没证据可休怪本王无情了!” “谁说没有证据?证据在此!”突然,一声霹雳般的厉喝在银安殿内响起,众人看去,说话的正是江傲齐,只见他来到刘不周面前,从袖筒里抽出那卷地图,双手奉到刘不周的手上说道:“赵王刘彭祖蓄谋造反,并绘制逼宫刺皇地图,这地图上还有他的亲笔签名!” 刘彭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被他视为忠心不二,为他精心谋划大事的大智囊江傲齐今天怎么突然反水了,忽然,刘彭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愤怒以及的指着江傲齐质问道:“你你是卧底?” 刘不周根本无暇理会刘彭祖,他将地图展开看了看,满意的笑了,然后对已经瘫软在王座上的刘彭祖道:“千岁,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一直跪在地上的俞楼此时突然猛的站起,随手抢过一把佩刀,怒喊道:“叶良禽,我杀了你,”然后就挺刀直奔刘不周扑了上去。 俞楼的企图刘不周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砍自己是虚的,抢地图才是真正目的。 刘不周从容的左手将地图背在身后,右手突然在腰间那么一捋,霎那间一道耀眼寒光闪过,还没等俞楼看清楚,寒光包裹着刘不周瞬间就围绕着俞楼来了几个漂亮的旋转。 旋转过后,刘不周稳稳的停在当场,众人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如同鞭子般剑身弯曲的软剑,剑长不过二尺五,又窄又薄的剑体泛着冷蓝色寒光,他反手把软剑插回到腰带上,那剑柄正好是腰带正中心的扣儿,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刘不周的腰带竟是一把隐蔽性很强,锋利无比的兵器。 而那个俞楼,就呆立在那一动不动,不一会就见到他的手腕、脚腕等处渗出了鲜血,原来他的手筋和脚筋全被刘不周给割断了,手里的佩刀“铛啷”落地,整个人仰面朝天栽倒在地上。 刘彭祖见大势已去,就起了逃跑的心,他趁着俞楼攻击刘不周的当口,用手狠命的一按王座扶手上的突起,就见王座的底座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黑洞,连同王座和上面的刘彭祖全部一下子没入了地面,消失了。 这是刘彭祖特意为自己暗中修建的一个秘密的逃生通道。 刘不周冷冷的看着刘彭祖凭空消失,却一点也不着急,平静的好像根本没有要去追赶的意思。 倒是江傲齐焦急的不成,他朝着大洞的方向喊了一嗓子:“阿玉奇,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快动手。” 话音还没落,只见那个大洞里“呼”的窜上来两个人,正是哑巴阿玉奇,他手里擒着如丧家之犬般颓丧的刘彭祖,笑嘻嘻的落到了平地上…… 巍峨的建章宫前,一个宦官展开圣旨朗声念道:“叶良禽,兵不血刃剿平诸侯王叛乱,功在社稷,特晋封叶良禽为钦命直指绣衣使,统领天下三万绣衣直指,特授其代天行事、先斩后奏之权阿玉奇、江傲齐、百里卿皆平叛有功,特晋封为绣衣左使、绣衣右使和天下十三路绣衣监察使” 万众簇拥之下,刘不周一身黑缎绣衣锦袍,肩披猩红烈焰斗篷,面容冷峻的傲然站在高高的封台之上,阿玉奇、百里卿和江傲齐等都威风凛凛的拱卫在刘不周的身后。 刘不周就像一个王者接受天下朝贺般俯视着封台之下如蝼蚁般黑压压一片、谦恭的跪伏于地的绣衣直指们,听着他们口中有节奏的不断喊着:“拜见钦命直指绣衣使!” 面对山呼海啸般的俯首臣服,眼前的一切却让刘不周有种恍如隔世的疏离感,如今的权倾朝野让他一瞬间感到很不真实,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他隐约看到荒野上步履艰难的走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 第2章 囚徒 公元前150年,西汉汉景帝前元七年的深秋。 大汉帝国北部边境,靠近北地郡的山林中的一条土路上。 此时天色渐晚,十几个军士押解着一队囚犯从远处蹒跚而来,这队囚犯能有几十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他们的双手全都被用锁链前后拴着。 队伍中间有一个满脸泥土的年轻女人,漫漫的征程和一路上的艰辛已将她摧残的像个女乞丐一样污秽不堪,但是即便如此,如果你仔细观看,在她满脸泥土与汗水的遮盖之下仍能看出曾经的美貌和华贵之气。 她右手领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年幼小男孩,这小男孩也是一身的污泥,衣服破烂不堪。 年轻女人的身边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拿出一个水囊递给女人道:“主妃,走了这么远,您和世子喝点水吧!” 女人停了下来,接过水囊弯下腰正要给身边小男孩喝水,旁边押解他们的一个军士见她停了下来,马上很不耐烦的喊了一声:“磨蹭什么,还不快走!”说着就不由分说上去用刀鞘打在女人的背上,那女人被这一下打了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水囊里的水也撒了一地。 “不许打我母妃!”那个小男孩怒视着这个军士喊道。 说着小男孩就猛的扑上去,一口咬在军士的手臂上,把那军士疼得气急败坏的喊着:“特么小兔崽子,滚一边去!”然后就一脚将小男孩踹出去一溜滚儿。 那个精壮汉子赶紧跑过去护在女人和小男孩身前,对那个军士怒目道:“你大胆,休要对主妃和世子无礼!” “呦嗬,还摆你们那太子府的威风那?”那军士一听,放肆的哈哈大笑着,随即又一脚将精壮汉子踹倒。 然后他抽出佩刀用刀尖指着精壮汉子喝道:“搞清楚你们的身份,你们现在可不是那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啦,你们的主子,那个废太子刘荣谋反篡位,畏罪自杀,你们全家就是一帮乱臣贼子,该死的囚犯,什么主妃,世子的,狗屁!呸!”说着一口痰淬到精壮汉子的身上。 “我父王他是好人!”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听到他们这样说,不顾身上的伤痛,站起来朝着那军士怒喊道。 另一个军士挺着长矛顶在小男孩胸口,抱怨道:“有冤找你那皇爷爷说去呀,跟我等说不着,赶快动身,爷爷们还想着早点完事回京呢!特么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怎么接了你们这个苦差事!” 精壮汉子赶忙起身,过去搀起年轻女人,又把小男孩护在身后,然后对着那十几个官军点头哈腰一个劲应诺道:“军爷息怒,军爷息怒,我等走就是了!” 就这样,他们几十人又上了路,在路上男人悄悄对女人道:“主妃,下臣这几日总是感觉不对头,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后面跟踪着我等,依下臣看,咱们还是快快赶路,早一天到达服役之地就早一天安全。” 女人疲惫的点了点头,领着小男孩带着一众囚犯继续赶路。 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山林深处,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在暗处一直注目看着他们,一会一个黑衣人跑回来对为首的一人说道:“看清楚了,那个年轻女人就是废太子妃,那个小男孩是废太子世子刘不周,那个精壮汉子是废太子府的家臣胜之。” 旁边一个黑衣人啧啧的说道:“咱们跟踪他们自长安出来向北走已经十余天了,这帮军士也是够狠的,每天对这家人不是鞭挞就是羞辱,而且每日投宿的时候,这帮军士就自行住进店里,无论刮风下雨都把这一家扔在客栈之外露宿,还一顿饱饭也不给。” “是啊,为了防止他们逃走,这帮军士还把他们全家像栓牲口一般用铁链拴成了一串,”另一个黑衣人指着囚犯队伍的方向道:“看见没,这冷风刺骨的,他们身上还穿着单衣呢。” 那个首领听不下去了,他冷眼看着这几个说话的手下斥道:“怎么,你们心疼了?” 那几个黑衣人赶紧解释道:“不不,我等的意思是,估计那废太子妃她们到不了服苦役之地就得被这帮军士折腾死一多半,还用得着咱们动手吗?” “废太子全家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如果他们活着到了服苦役的地方,那里戍边的官军众多,我们要想再下手可就难了!”首领冷冷的回道。 废太子一家和那十几个押解军士一行人走到天色已晚也没走出这道山梁,估摸着一时半会到不了下一个镇店,为首的那名军官和其他几人一商量,干脆今晚就在这土路山林边上宿营,吃饱了,睡好了,等明天一早再动身。 军士们就将一众囚犯绑在道边的树底下,他们自己在林中支起营帐,点上篝火,十几个人围坐在篝火四周取暖,并取出干粮和烧酒,连吃带喝起来。 太子妃和胜之他们就这么被捆在树下,也不给吃,也不给喝,不闻不问。 夜风骤起,虽然还尚未达到刺骨的寒冷,却足以把这些饥寒交迫的囚犯们冻得瑟瑟发抖。 押解军士中一个年纪最轻的小兵看他们实在可怜,就起身往太子妃和胜之的身上扔了两块干饼,太子妃满脸感恩的对这个小兵千恩万谢道:“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她将干饼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放在小刘不周的手里道:“世子,快吃吧,”然后将另一半又一分为二,把其中一半递给胜之,胜之没有接,拿着另外一个干饼谦恭的对太子妃道:“主妃留着吃吧,臣下等人把这一个干饼分吃了就行。” 那小兵看着,感叹了一声自语道:“这世子也着实可怜啊。”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军士一边烤着篝火,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说道:“小子,你看他现在可怜,可当年这世子的出生可是引来过天生异象,震动过朝野的。” “哦?”小兵的兴趣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他好奇的凑近那个军士问道:“那他岂不是有帝王之相?” “何止帝王之相,这刘不周当年一出世,就被当今陛下盛赞为我大汉未来的旷世之君呢,”那军士神神秘秘的回道。 小兵的兴趣更高了,他殷勤的给上年纪的军士倒了一碗烧酒,然后关切的问道:“快说来听听?” 第3章 天生异象 年长的军士见长夜漫漫,无所事事,就清了清嗓子给小兵讲起了关于世子刘不周出生时的故事,他讲的这件事发生在六年前…… 公元前156年7月7日,西汉汉景帝前元元年六月丁未日,这一年正是汉帝国第六位皇帝汉景帝刘启登基称帝的第二年。 这一天,景帝刘启正在若樱殿陪着爱妃栗姬聊天:“爱妃啊,你如此的温婉贤淑,在这后宫之中最懂得朕的心思,又从不争宠骄纵,深得朕心,朕要重重赏赐于你!” 栗姬殷勤的给景帝满上一杯茶后柔情的道:“臣妾年近三十还能得到陛下如此的恩宠,并且立我儿刘荣为太子,已是尊崇有加了,臣妾感念隆恩不尽,还要什么赏赐啊,臣妾只希望陛下龙体康健。” 景帝动情的一把握住栗姬的手,眼睛里满是怜爱,搞得栗姬两颊绯红,害羞的含额低首。 二人正聊着,贴身服侍景帝的宦官黄门令波才跑进来奏报道:“给陛下道喜,王夫人刚刚为陛下诞下一位皇子。” 汉景帝闻言稍一迟疑,栗姬却非常识趣的赶忙对景帝一个万福说道:“臣妾恭喜陛下,陛下又得一位皇子,”说着取过景帝的团龙锦袍来给他披上道:“陛下快去王夫人那里看望吧!” 王夫人的漪澜殿里。 汉景帝安慰了下仍有些疲惫的王夫人,然后抱起孩子看了看,心里想着,虽然这王夫人性格有些刁蛮,不似栗姬那般温婉,不过怀中抱的也是自己的龙种,心中自然也是喜悦。 这王夫人本名王娡,是景帝众多嫔妃中的一个,她虽入宫时日不短,却并不太受景帝的宠爱。 此时王夫人躺在暖榻上,虚弱的对景帝道:“请陛下为此子赐名。” 汉景帝沉思了下脱口而出道:“就叫刘彻吧。” 王夫人生下这个男婴就是后来大汉帝国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只不过当时刘彻的出生并没产生多大轰动,因为他仅仅是汉景帝众多个皇子中的一个,排行老十,他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孩子的命运大概就是倘若能好好的长到成年,那就会按照西汉的宗室制度被封为诸侯王,成为皇帝的臣子,然后必须到自己那一小块封地去住,没有皇帝的圣旨不能擅离封地。 一直以来,皇帝防着诸侯王要比提防刺客还严重,毕竟同为皇家宗室,难免谁有个觊觎皇位的企图,所以别看都是同袍血脉,可历代皇帝整起诸侯王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弄不好哪天皇帝看他不顺眼了,随便找个茬儿就废为庶人,最后可能就落得个不是被杀就是郁郁而死的悲惨结局。 正在此时,漪澜殿外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异响,甚为骇人,景帝不知发生了什么,忙叫波才出去查看,不一会波才慌里慌张的跑回来禀奏道:“陛下……陛下……天生异象,天生异象啦。” “哦?”景帝大惊,忙出宫门观看,王夫人也在莫黎等宫女的搀扶下跟出来观看。 众人站于漪澜殿门口,只见湛蓝的天空上出现了万道五彩霞光,光芒万丈耀人的眼睛,霞光相互纠缠,形状极为壮阔,好似一条巨龙盘于天空,天空中隐隐传来阵阵轰鸣。众人见此都是大惊,不知此为何寓意。 这时,一个人在小宦官的引领下急匆匆由远处跑来,近前跪地禀报道:“儿臣刘荣叩见父皇,儿臣前来给父皇报喜。” 这个来的人正是当朝的太子刘荣。 “太子免礼,起来说话,”景帝让太子起身后问道:“不知何喜之有?” “启禀父皇,刚才,太子妃为我大汉诞下一位世子,”太子刘荣禀报道。 王夫人在身后听见,脸色明显一怔。 景帝听后大喜道:“哦?这可是个大喜事呀!” 刘荣继续道:“但有件事儿臣不敢隐瞒,须向父皇奏明。” “何事?”景帝问道。 太子刘荣道:“小儿刚一出生,儿臣便发现他左脚脚心上长了三颗金色的痣,不知有何说法?” “三颗金痣?”景帝闻听也觉得蹊跷,疑惑的自语道。 “陛下,太史令求见,”正在景帝疑惑思忖之时,波才向景帝禀报道。 景帝马上传其觐见问道:“太史令,你来的正好,朕见这天生异象,不知何故,卿家快为朕占卜天象。” 太史令跪地奏报道:“陛下,微臣正是为此而来,臣方才观此天象,但见万道五彩霞光,似有龙形隐现,而那一阵阵的轰鸣分明就是龙吟之声,是吉象啊!” “是何吉象?”景帝面有喜色。 太史令解释道:“这等吉象千年不遇,臣查遍史籍,断定我大汉江山必有旷世之君出世。方才听闻,太子妃诞下世子,更听说其脚生三颗金痣,臣为之推演,这天生吉象正是因世子而显,主吉星高照,可佑我大汉天下福运绵长,万年长青啊!” 众人听完都大喜,一个个喜笑颜开。 景帝喜出望外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这是上天赐给我大汉天下一份最为珍贵的宝物,太子喜得贵子,为我大汉江山万年不息立下大功啊!” “请父皇为世子赐名!”刘荣见父皇大喜,心中也是喜悦,赶忙叩首道。 景帝略一沉思,昂首道:“上古时期,诸神争霸,共工大神为天下苍生计,怒撞不周山而再造了天地,才有了如今天地玄黄的面貌,可谓开天辟地的始祖嗯,朕就给世子赐名为刘不周,期望他将来能为我大汉江山开疆拓土,创出一番万世不朽的丰功伟业!” 刘荣赶紧叩首道:”谢父皇为我儿赐名!“ “既然是上天赐给我大汉江山的珍宝,朕不可违背天意,现在就封太子世子刘不周为临江王!”景帝难掩心中的喜悦立刻就给刘不周封了王爵,小刘不周刚出生就被封为王可以说是风光无两。 众人齐齐的为太子刘荣之子刘不周的诞生好一番议论,气氛极为热闹,却把王夫人和刚刚降生的小刘彻冷落在了一边,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那轰动朝野的天生异象更与刘彻的出生毫无关系,王夫人在一旁甚为尴尬,她低垂着双目,用眼角阴狠的盯着太子刘荣。 景帝今天兴致颇高,他大踏步的走下台阶,边走边道:”太子,快,将朕那小孙孙刘不周抱到你母妃栗姬的若樱殿去,让她也高兴高兴,也让朕好好瞧瞧!“太子刘荣跟在旁边,连连称是。 刚走了没几步,景帝似乎觉得有些冷落了王夫人和新出生的小刘彻,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仍跪在漪澜殿门口的王夫人道:”哦夫人,你先安心静养,改日朕再来看望你和我儿刘彻!“说完转身离去了。 王夫人跪地谢恩。 太子生子,还脚生三颗金痣,引发天生异象,出生当日就受封临江王,此事震动朝野,刘不周就在这样万众期待之下出生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必是大汉帝国未来的一国之君,按照太史令的推演所说,这将是一位旷世君主,他必将受到天下人的拥戴,接受天下人的顶礼膜拜,手握生杀之权,后宫佳丽无数,过着穷奢极欲的帝王生活。 然而,未来从来都是无法预测的,充满了无数的机遇和巧合,刘彻和刘不周这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在同一个帝王家族的男婴的未来命运也蕴藏着未知的变数…… 第4章 巫蛊谋反 “这么说,当年那个太史令的推演是不准确的了?”小兵听到这,回头看看树下那躲在太子妃怀里,被刺骨的寒风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刘不周,疑惑的问那年长军士。 年长军士摇了摇头回道:“唉,天意难料啊,岂是我等这种凡夫小民能懂的。” 小兵看了看四周,又向年长军士这边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那废太子谋反一事” 年长军士没等小兵把话说完,立刻打断了他,他警觉的对小兵道:“你不要命了,此事是禁忌,任何人不得谈论此事,违者以废太子同谋论处,是要杀头的。” “就说说嘛,出你的嘴,入我的耳,没人知道的,”小兵又殷勤的给年长军士倒满了酒,说道:“小弟这不是才刚入伍,在家乡时只是有些耳闻,不像您这么见多识广嘛!” 小兵这一番恭维果然起了效果,那军士也是借着酒劲,看了看四下没人注意他们,就道:“说到太子谋反,还要从栗夫人巫蛊案说起,据说那栗夫人为人温婉贤淑,深得当今陛下的宠爱,不过好景不长,有一年,栗夫人再次怀有龙种,所以不能侍寝,陛下转而开始宠幸起王夫人来,那栗夫人觉得就是因为王夫人才导致自己失了宠,故而怀恨在心,就有意加害王夫人。” 小兵目不转睛的问道:“那栗夫人是如何加害的王夫人的?” 年长军士喝了口烧酒继续道:“听说她故意将自己肚子里的龙种打了下来,还骗取了王夫人的生辰八字,利用银针将死胎和王夫人的生辰八字合制成了一种极为阴毒的巫蛊,叫什么厌胜之术。” “厌胜之术我听说过,在我们家乡传得可邪乎了,”小兵啧啧道。 年长军士继续道:“后来王夫人很快就中了蛊,昏迷不醒,马上就要死在当下了,陛下大发雷霆,全皇城搜查,最后就在栗夫人的寝宫里发现了这个巫蛊,据说还是她的一个贴身宫女最终揭发了她,此事才真相大白,陛下震怒,将栗夫人废为庶人,圈禁永巷别院,终身不得赦免。” 小兵听的汗毛倒竖,心悸的直打哆嗦,他也赶紧灌了一口酒定了定神道:“怪不得此事被禁说呢,听着都觉得可怕,难道这后宫的嫔妃之间为了争宠真能做出这样不择手段的下作事来?!” 年长军士回道:“唉,自古皇家多薄情啊,不过当时最为不信此事的就是太子殿下刘荣,他就在当夜跑到皇城执意要求见陛下,为他的母妃栗夫人鸣冤。” 小兵问道:“那太子有没有说动陛下原谅栗夫人?” “原谅?大汉律法中明确规定了,下巫蛊害人是死罪,更何况是在后宫之中呢,栗夫人只是被废为庶人已是陛下格外开恩了,你说太子这个时候去找陛下为他的母妃鸣冤,不是自找苦吃吗?”军士回道,说完这话他又警觉的四下看了看后继续道:“后来听说太子言语间触怒了陛下,陛下命他不许再提此事,并将他赶回了太子府。” 小兵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太子也是挺可怜的,陛下恐怕也是不想让他牵扯此事太深吧!” “但是太子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被送回太子府后,就动起了谋反的念头,”年长军士回道。 小兵赶紧问道:“哦?那后来如何?” 年长军士道:“太子派遣太子舍人晏辰拿着他的亲笔手书去见当时负责皇城护卫的卫尉将军郅都,和他密谋一起举事谋反,让郅都打开皇城城门,太子率领亲兵进宫与郅都汇合,再一同攻进未央宫,逼着陛下退位。可是谁承想,那晏辰在给郅都送信的途中正好被公孙贺和甘吉抓了个正着,太子谋反一事才最终败露。陛下大怒,下令将太子下了狱。” 小兵急着问道:“那后来太子招认了吗?” 年长军士用一只手在自己的脖颈处做了个横切的动作道:“太子刘荣在狱中竟然自杀了!” 小兵听军士说太子在狱中自杀了,也是一惊,赶忙问道:“莫非太子是被冤枉的,他含冤自杀?” “不是,太子在自杀前写了悔过书,承认了自己意图谋反的事实,陛下震怒,颁下圣旨,所有涉及到的相关人等全部被处死,虽然太子刘荣畏罪自杀,但太子谋反之事已做实,所以被废去太子之位,全家被削去皇室宗籍,他的家人本该连坐处死,但念其家人无知就免了死罪,发配北部边境苦寒之地服苦役,永不赦免,”年长军士说完,将最后一口烧酒喝干。 小兵若有所思的问道:“那既然是证据确凿,为何还要全国禁止谈论此事呢?” 年长军士回道:“这栗夫人巫蛊案和废太子谋反案影响实在太大,所以当时轰动了全国,民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也有说栗夫人和废太子是被陷害的,后来朝廷不得已就禁止提念此事了,”说完,年长军士掰了块干饼放进嘴里道:“好了,不说了,再说多了恐怕你我都会引火上身的。” 小兵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回味着刚才年长军士所讲的,自顾自的喝起烧酒来。 这时候,那棵树下,小刘不周将单薄的小身子蜷缩在母亲的怀里,他喃喃的道:“母妃,孩儿好冷!” 太子妃半坐在树下,看着哆嗦不停的小刘不周她心里说不出的心疼,自己倒也罢了,她怎么也看不下去自己的儿子遭受这样的罪,她回过头看了看林中正在吃喝的军士,暗自咬了咬牙,提着一口气冲着军士那边说道:“各位军爷,各位军爷行行好,能否给小儿一件厚衣服御御寒?” 篝火旁,这帮军士中为首的是个军官,他刚刚灌下肚一酒囊烧酒,有些微醉,脸色通红,他听到太子妃的话,醉眼惺忪的站了起来,后面几个军士也跟着,脚步踉跄的向着太子妃他们这边就走了过来。 军官来到太子妃近前,太子妃这一路上没少遭罪,腿上还受了伤,因为军士不给医治,伤口都化了脓,她走起路来已是一瘸一拐的,即便如此,她仍努力的站直了身子,一脸祈求的对那军官道:“军爷,求求军爷了!” 那军官瞅了瞅小刘不周,又看了看太子妃,突然笑了起来,他说话略有含混的道:“厚衣服,我这有的是,可那是给我们穿的,我凭什么给你们呀?” 太子妃再次央求道:“军爷,我等身上已身无分文,没有什么能报答军爷的,您就行行好,给小儿一件,本宫,哦不,奴奴婢到了苦役之地还不知能活到几时,奴婢来世当牛做马一定报答军爷的恩情!” “来世?啊哈?”那军官转头看着身边那几个兄弟怪笑道:“那我们兄弟可等不起!” 军官说到这,弯下腰用刀鞘托起太子妃的下额端详了半天,然后一脸淫邪的道:“嗯,果然天上尤物,不愧是金枝玉叶呀,你呀,今天就陪我们兄弟几个快活快活,爷就赏你等所有人每人一件厚衣服,啊哈!”说着,就上前去扯太子妃。 第5章 困兽的洪荒之力 太子妃为了小刘不周央求押送的军官给一些衣物御寒,谁知那军官欲借此对太子妃行不轨之事,太子妃恼羞成怒,她使劲挣脱着军官的纠缠斥道:“你给本宫放手!” 军官刚才灌了一肚子烧酒,现在被酒劲拿的已是兽性难忍,怎可轻易放手,他一把抱住了太子妃就要强行去亲太子妃,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嘟囔着:“咱今天也尝尝这皇室贵胄的滋味,啊,哈哈!” 太子妃被他死命的纠缠不放,情急之下,抬手就“啪”的一记耳光打在了军官的脸上,愤怒的吼道:“你无耻!” 另外几个军士一看竟然都嘲笑般的哈哈大笑起来,七嘴八舌的起哄道:“天鹅肉吃不到,反而被天鹅啄瞎了眼睛,哈哈!” 这军官着实有些下不来台,被这一记耳光打急眼了,他气急败坏的“噌”的抽出佩刀,擎着刀冲着太子妃怒吼道:“你个贱女人,还敢打军爷,我杀了你!”说着,举起佩刀就要往太子妃的头上砍!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一支箭“嗖”的飞来,不偏不倚正好钉在军官的脖颈之上,这家伙只“呃”了一声就仰面倒地死了。 与此同时,不等那些军士反应过来,十几个蒙面黑衣人纷纷从树上落下,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长剑,一言不发,朝着那些军士和废太子一家就杀了上去。 事发的突然,军士们还没反应过味儿来,这些黑衣人就已经到了近前,为首的那人手起剑落砍翻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军士,这时候众军士才醒悟过来,赶忙抽刀上前抵抗。 胜之见状,趁乱抄起被射死军士扔下的佩刀,抡圆了朝着锁他们锁链上就砍,几下就把自己和太子妃等几人的锁链砍断。 就在他砍断锁链之时,那几个军士就已经被报销了,这些黑衣人仍不肯罢休,提着刀奔废太子一家而来。 其他囚犯这下也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了,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奔着废太子一家来的,几十个犯人怒睁着双眼全都堵在太子妃和小刘不周的前面,用肉身去抵挡杀手们的攻势。 胜之横着刀保护着太子妃和刘不周,他冲着太子妃说道:“主妃,这些杀手是冲着咱们来的,我等在前面抵挡,请主妃速速带世子逃走!” 太子妃紧紧的搂着已经吓坏的刘不周,她艰难的挪动了几下步子,却险些跌倒,太子妃硬撑着站了起来,咬紧牙关,对胜之道:“胜之啊,本宫这腿是走不了了。” 说着,她把刘不周一把推到了胜之身边急促的道:“你带着世子走吧,我们留下来阻挡杀手,为你们逃跑争取时间!” 胜之大惊,他慌忙道:“那怎么行?主妃赶快带世子快走吧!下臣就是拼死也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此时,那些黑衣人已经砍倒了最前面的十几个人,眼看着就快到太子妃他们这块了,太子妃急了,她努力的上前几步,让过胜之和刘不周,对胜之嘶喊道:“本宫现在这样走,很快就会被杀手追上,那样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世子的命更是难保,本宫现在命你速带世子离开,说什么也要给殿下留个后啊!” 太子妃的话句句在理,胜之何尝不明白,眼见着迫在眉睫,他把心一横,一把抱起世子刘不周,单手提刀,满眼含泪的对太子妃说了声:“主妃,保重!”然后转头飞似的就逃了下去。 刘不周见自己的母亲没有跟来,张着两只小手拼了命的朝着太子妃摇晃喊着:“母妃……母妃!” 太子妃泪流满面的看着胜之带着刘不周远去,心如刀绞一般,她忍住眼泪,一转身,对着还活着的几十个废太子家人说道:“今天,就是拿我等的身体当盾牌,也要誓死挡住杀手,不让他们前进半步!” 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杀手从来没把这群手无寸铁,还面黄肌瘦的人放在眼里,多少次刀光剑影之中他们都能轻松取了对方的性命,何况面对这样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呢。 然而,他们想错了,他们的这场杀戮彻底将废太子一家人隐藏在心中解不开的怨与恨给激发了出来,天知道他们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不公和摧残、什么样的折磨和非人待遇。 他们愤怒了,体内的潜能爆发了出来,这群面容枯槁的人就像一群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咆哮着、怒吼着、奋不顾身的扑向这些杀手。 手无寸铁算什么,他们还有牙齿、还有手、还有腿,他们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用牙咬、用手抓、用脚踹,将满腔的怒火统统释放在这群杀手的身上。 杀手们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近半数的杀手竟然被弄得血肉模糊,狼狈不堪,不过废太子一家的反击也只能说是强弩之末,面对十几把雪亮的长剑和十几个身手了得的杀手,他们的反抗显得实在太过脆弱了。 等到杀手们及时纠正了自己轻敌的错误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杀戮了,片刻的功夫,几十具尸体就全部倒落于尘埃。 太子妃的胸前中了一剑,这一剑扎的很深,几乎从后背穿透了出去,她瞪着一双原本美丽明亮的大眼睛,此时神情蓦然,绝望呆滞的仰望夜空,这个美丽的女人就这样带着多少不甘和对人世间无法割舍的牵挂与留恋直挺挺的倒在其他家人的尸体堆上死了。 假如她没有嫁到帝王之家,可能只是个村妇,亦或是个寒门之妻,可能生活有些拮据,但经过一家人的勤奋努力亦能三餐度日,或许现在正温柔的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幸福且甜蜜的望着膝下活泼可爱的一双儿女,享受着一个普通人家女人的欢乐和安详呢吧。 或许和也许对于现实来说都是徒劳和无力的,废太子一家除了世子刘不周和家臣胜之以外,全被屠杀殆尽,但他们的死也为胜之带着刘不周逃跑争取了不少时间。 黑衣人的首领踏过几十具尸体,看着胜之逃走的方向。 另一个黑衣人对首领道:“哎呀,让世子给跑了!” 首领定了定神,杀气腾腾,斩钉截铁的吩咐道:“追上世子,一个不留!”说着提着长剑朝着胜之逃跑的方向就追了下去,其他杀手也紧随其后追了下去。 第6章 赶尽杀绝 在太子妃等人拼死的抵抗之下,家臣胜之带着世子刘不周逃走了。 不过山林中黑灯瞎火的,胜之根本摸不清方向,只是慌不择路的使劲跑,他带着世子刘不周并没有跑多快,虽然他一身武功,怎奈这二十多天的路途折磨,没吃没喝早就透支了他的身体,再加上背上背着刘不周,更加是跑不了多快的了。 穿过这片林子,翻过一道山梁,胜之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他回头看看,见没有追兵过来,四下里也听不到嘶喊的声音,就把刘不周从背上放了下来,俩人躲在山梁下的土坡深处,背靠的山壁,坐在那里不停的喘着气。 年幼的刘不周一直在抽泣,胜之抚着他的后背道:“世子不要害怕,咱们歇够了就走,他们追不上咱们的。” “我不害怕,”刘不周哽咽的转过头问胜之:“胜叔叔,我的母妃是不是不会再来找咱们了?” 胜之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他没办法回答这个孩子的问题,垂着头哀伤的道:“世子啊……下臣一定会保世子平安脱险的!” 刘不周没有回应胜之的话,他靠在山坡下,小脸埋在双腿之间,脑海中想起了他被迫离开长安前,母子间的一段对话 那是前不久,他的父亲太子刘荣因被告发谋反下狱后,在太子府外,禁卫北军将整个太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禁任何人进出。 对此浑然不知的刘不周见到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官军,他很是好奇,再看自己的母亲太子妃坐在那里一脸的愁容,他扑到母亲怀里,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母妃,咱家为何来了这许多军人呢?” 太子妃哀怨的轻抚着刘不周的小脑瓜只是叹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此时,家臣胜之忧心忡忡的进来对太子妃说道:“启禀主妃,臣下前往狱中探望太子殿下,可守门的官军却把臣下阻挡在狱门之外,根本不让我见太子!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也是没了主意,急的直掉眼泪。 刘不周虽然年幼,但胜之的话他听明白了,惊诧道:“我父王为何被下狱?”然后他扯着太子妃的衣服急切地问道:“母妃,母妃你倒是说啊,父王怎么了?” 太子妃被刘不周这一问,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紧紧抱着小刘不周,胜之在旁边也是垂首落泪。 “我去找皇爷爷去,我去找皇祖母去,”刘不周使劲的挣脱太子妃,叫嚷着。 太子妃将刘不周搂的更紧了,她哽咽着道:“世子啊,就是你皇爷爷下令抓的你父王!”说着,太子妃松开手,捧起刘不周稚嫩的小脸,泪眼婆娑的继续道:“而且你也不会再见到皇祖母了!” “啊?这是为何啊?”刘不周睁大了双眼,惊诧的问道。 太子妃看着年幼稚嫩的儿子,她能说什么呢,他还这么小怎会懂得成人世界的事情,想着想着却意味深长的脱口说出了一段以刘不周这个年纪是根本无法理解的肺腑之言:“世子啊,你怎么可能懂得那表面巍峨气派的皇城之中,暗地里隐藏着多少肮脏和龌龊,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上烙印着多少皇族的鲜血和数不清的阴谋 山坡下,刘不周眼神呆愣的想着心事,小脸逐渐紧绷了起来,他突然双眼怒睁,转头问胜之道:“胜叔叔,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在坑害咱们全家?” 胜之犹豫了一下,敷衍道:“世子还小……” “我不小!”刘不周愤怒的打断了胜之的话,他小脸一绷正色道:“春秋时儒家祖师孔夫子拜七岁的项橐为师,还被孔子尊为圣公;鲁国的汪踦十一岁率兵抗击齐国入侵,英勇殉国;秦国的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用计得了赵国十余座城池,被拜为秦相,这都是父王教我的,我是大汉世子,临江王刘不周,全家遭此横祸,虽然我还年幼,手无缚鸡之力,但就是我这黄口小儿也会拼了性命为全家报仇的!” 胜之听小刘不周慷慨说了这番话,已是泪如雨下,他激动的把刘不周抱在怀里,仰天长叹道:“太子啊,您听到了吗?!您在天之灵别散,您的儿子,我们的世子小小年纪就如此的胸怀大志,您的千古冤屈一定会昭雪的!” 二人正说着,却不知杀手们已经偷偷的从后面摸了上来。 等胜之发现的时候,主仆二人已经被包围了,胜之见状,赶紧背起刘不周,右手擎着刀,也不答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挥刀砍倒了两个杀手,然后夺路而逃。 其他杀手在那个首领的带领下在后面紧紧的追赶。 胜之本来对这一带的地形就不熟悉,再加上现在是深夜,茂密的树林挡住了微弱的月光,他分不清四周的方向,约莫向前跑了不到一里多地,他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前面一道悬崖挡住了胜之的去路,从悬崖上向下望去,悬崖之下黑洞洞的深不见底,这是没路了。 胜之急的一阵心悸,他倒不是怕死,他最挂怀的太子这最后的骨血说什么也不能断送在自己手里。 想到这他紧咬牙关转过身,面对着由远而近扑上来的一众杀手,将刘不周放在地上,把手中的刀“噗”的一声戳在了地上。 此时,杀手们已经赶到近前,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一字排开,呈扇形将主仆二人围住,胜之双眼冷峻的看着对面众杀手,刘不周此时出奇的不再抽泣,他虽然年幼,但眼前的情形他心里也明白,也许今天就会死在这悬崖的边上了,他站在胜之的身边,两只小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怒视着面前的杀手们。 “对面的,看来是天不容我们主仆了,”胜之脸上毫无表情的道。 首领向前一步说道:“既然是上天注定,那你等就顺应天意不要顽抗了,我保证送你二人痛快的上路!” 胜之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临死之前,我还有个请求,还请好汉们务必答应!” “你说!”首领趾高气扬的道。 胜之抬手指了指面前这些人道:“诸位好汉全是黑纱蒙面,能否在我二人赴死之前见一见诸位的真容,我二人既然已是将死之人了,也让我死个明白!” 首领一下被胜之的这要求给说犹豫了。 一个手下凑过来道:“别听他的,现在上去一顿乱剑砍死了事!” “莫非诸位都是见不得人的下作之辈不成?”胜之见杀手们犹豫,马上用话激了一句。 首领一听他这样说,好胜之心顿起,他不屑的回道:“你等早晚都是剑下之鬼,死人是没有秘密可泄露的,我怕什么!”说着,他傲慢的一抬头道:“好,我就答应你这最后的要求,”然后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黑纱,露出了本尊。 旁边的那个黑衣人也摘下了黑纱。 借着天上微弱的月光,胜之看清楚了面前为首的那人,年纪大概二十五六,脸型狭长,生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透着阴险。 胜之看了看这几个人,忽然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卫将军公孙贺和新任卫尉将军甘吉都亲自出马了!想必你家王夫人,不,是你们王皇后陷害了太子殿下,心里有鬼,公孙将军特意带了你京卫门的人倾巢出动,看来是要将我太子全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吧!” 公孙贺冷冷的回道:“你不要胡言乱语,乱臣贼子还想颠倒黑白不成,你家主人废太子刘荣勾结那郅都图谋逼宫篡位,证据确凿,已经定案,天下尽人皆知,何来陷害之说?” 胜之看了看眼前的众杀手,冷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证据确凿,没有陷害,那我等全家奉圣旨被发配北地,你们为何还要沿路追杀?” “本将军近日得到线报,说你们废太子一家中有人不甘此事就此败露,欲再图谋不轨,想要勾结谋反势力再次造反,这才一路追来,”公孙贺答道,随后有些不耐烦的把手中的长剑一扬厉声道:“废话少说,既然已经随了你的愿,就痛快些,咱们尽快了结了吧!” 胜之冷峻的盯着眼前的公孙贺,悠悠的对身边的小刘不周说道:“世子,看到了吗,要杀你的人就是这个公孙贺,他的主子就是当今的王皇后王娡,您记住这张脸和这两个名字!” 刘不周小脸绷着,怒目瞪着公孙贺,恨恨的道:“记住了!” 胜之继续道:“这二人就是害死你皇祖母和你父王,杀了咱们全家的仇人,如果世子能逃过此劫,就是追到天荒地老也要报了这血海深仇,为你的父王昭雪!” 公孙贺怒道:“笑话,废太子刘荣逼宫篡位,弑父夺权,陛下念及亲情没有处死你们,可你等却不知感念天恩,妄图再行谋反之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以诛之!” 胜之也不再与公孙贺辩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挡住杀手让世子刘不周逃出生天。 想到这他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刘不周,抬手从地上拔起了钢刀,猛的冲了上去就和众杀手打在了一起。 “好个贱奴,谋反之心不死,竟敢哄骗本将军,”公孙贺见胜之杀了上来,不由得大怒,他抡长剑迎面就顶住扑上来的胜之,兵器相撞,火星四溅,其他杀手也举剑向胜之劈砍过来。 虽然胜之奋力的砍倒了几名杀手,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是这十几个高手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支撑不住了,后背和胳膊上连中数剑,血流如注,主仆二人已经再次被逼到了悬崖的边上了,眼看着危在旦夕。 第7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乱战中,刘不周被胜之抱着,他一双眼睛喷出了火,就在胜之和公孙贺拼杀交错的当口,小刘不周瞅准了一个机会,狠狠一口咬在了公孙贺的耳朵上,耳朵登时就冒出了鲜血,疼的公孙贺“哎呀”一声,他使劲挣脱,可刘不周就是死咬着不放。 公孙贺情急之下一把揪住刘不周脖领,猛的向前一甩,刘不周就从胜之的手臂中脱离了出来,大脑充血的公孙贺不顾一切的顺手一扬,刘不周整个小身子腾空而起,奔着悬崖下面就掉了下去。 胜之大惊,他急转身,伸出手想要去揽住刘不周,可那怎么能揽得住,他眼睁睁的看着世子刘不周被抛下了悬崖。 胜之这一走神,就没防着自己,公孙贺顺势转手一剑实实拍拍的扎进了胜之的腹部,胜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仰面栽倒不动了。 甘吉赶紧过去探了下胜之的鼻息,转头对公孙贺道:“将军,他死了!” 公孙贺捂着还在流血的耳朵,近前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到刘不周落下去的悬崖边上,往下看了看问道:“这小兔崽子应该是摔死了吧?” “这悬崖深不见底,必然是摔死了,就算没死也是残了,必定被这山中的猛兽吃的骨头都不剩,”甘吉说出自己的判断,上前也向悬崖下面望了下,然后对公孙贺道:“将军,咱们下到谷底去看看?” 公孙贺看了看漆黑的夜色,果断的转身对众杀手说道:“不必,此事已了,即刻返回长安!” 夜晚,都城长安的椒房殿里。 景帝“啊”的惊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他惊魂未定的从龙榻上坐了起来,嘴里含含混混的嘟囔着:“刘不周,朕的小孙孙刘不周,”见无人答应,景帝圆睁双目喊道:“来人,朕的小孙孙刘不周在哪里?” 睡在他身边的王皇后被景帝这一惊一乍的也给吵醒了,她赶忙起身安抚景帝道:“陛下,您忘了吗?废太子一家被发配流放北地,如今已离开长安有十余日了吧。” “哦,对呀,全家发配了,”景帝这才如梦方醒的记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挂怀和失落的神情。 王皇后甚为关切的对景帝道:“臣妾知道陛下时刻挂念着世子,等这阵风过了,臣妾找个理由将世子接回长安来也就是了。” 景帝满眼赞许的看了看身边的王皇后,哀伤的点了点头。 未央宫的椒房殿,这座殿宇不仅恢弘气派,而且在世人眼中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因为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才有资格入住椒房殿,如今这椒房殿的主人已经属于王皇后了。 她一早送景帝前往未央宫升早朝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宫女莫黎看出主子心情烦躁,就道:“皇后娘娘为何心神不安的?” 王皇后心事重重的回道:“昨晚陛下梦中惊醒,不停的呼唤乱臣贼子刘不周的名字,看来在陛下心中那世子的地位并未因废太子谋反一事而衰减半分,反而让陛下更加日夜思念他,真是一块心病啊,这公孙贺去了也有十余天了,也不知他们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接近中午,皇十子刘彻吃过午饭后被莫黎带着出去玩了,王皇后在宫女的服侍下正在喝养颜的莲子汤,有人进来禀报说卫将军公孙贺和黄门侍郎波才求见。 “公孙将军回来了?”王皇后吩咐道:“让他二人进来吧。” 不一会,公孙贺和波才二人进殿,跪地叩首。 王皇后让二人起身,公孙贺和波才谦恭的垂首站在旁边。 “公孙将军,此行情况如何?”王皇后悠闲的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然后问道。 公孙贺赶忙回禀道:“启禀皇后娘娘,事情已经办妥,废太子一家悉数被剿灭,一个活口没留!” “哦?”王皇后眯了眯眼睛,又问道:“做的可顺利?” 公孙贺回道:“回禀皇后,起初微臣将废太子一家数十口全部斩杀,却跑了世子刘不周和家臣胜之!之后微臣赶紧带人紧紧追赶,在一处悬崖边将家臣胜之杀了,世子刘不周坠崖而死!” “掉下了悬崖摔死了?”王皇后若有所思的重复着公孙贺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刚想发问,就见椒房殿大门一下被推开,刘彻从外面跑了进来,他一边跑一边喊着:“姨夫在说谁?刘不周吗?就是世子刘不周?他可是我的好朋友,很久没见他进宫了,还想着找他玩去呢,姨夫你见到他了?” 公孙贺一怔,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王皇后见是儿子进来,把刘彻一把拉了过来,揪着他的小鼻子假装发怒的说道:“好啊,你个小机灵鬼,小小年纪就偷听你母后说话了?” 刘彻天真的回道:“儿臣没有偷听,只是刚才玩累了,想回来找母后,进门之前听到姨夫说起刘不周,这才问的!” 王皇后握着刘彻的小手说:“母后正在和公孙大人、波才大人议事,哪有提到什么刘不周了呀!” “可是……可是……”刘彻还想说什么。 王皇后马上截住道:“好了好了,快去吧,”说着朝外面喊了一声:“莫黎,人那?” 陪着刘彻出去玩的莫黎这时候正在殿门口恭恭敬敬的候着,听见皇后叫,赶忙跑了进来回道:“奴婢在!” 王皇后怒道:“废物,连个孩子都陪不好!”然后低头慈祥的看着刘彻道:“皇儿啊,你多日没去御花园了,让莫黎陪你去玩玩!” 刘彻极不情愿的被莫黎拉扯着出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我……我就是听到了嘛!” 等刘彻出去了,王皇后立刻收起了笑容可掬的表情,她问公孙贺道:“卿家确定那世子真的摔死了?” “确定,确定,”公孙贺斩钉截铁的回答道:“那处悬崖深不见底,掉下去必死无疑!” 王皇后沉思了片刻,仍是摇了摇头对二人说道:“公孙将军可曾寻到尸体?” 公孙贺赶忙回道:“当日是深夜,天色漆黑,我等未能下崖寻找。” “见不到尸体怎能就认定人已死了呢?”波才在一旁疑惑的道。 王皇后此时的脸色突然变了,她表情冷峻阴冷的说道:“公孙将军,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可不要糊弄本宫!” 公孙贺吓得赶紧跪倒叩首道:“皇后娘娘息怒,微臣一定尽快寻到那刘不周的尸体,将此事了结。” 世子刘不周掉下悬崖的那个位置是个断壁,其实并不算高,能有七八丈高的样子,但是坡度极陡,刘不周直直的从崖上掉下,按理说也是绝无生还的可能。 在断崖的中部偏下一些的位置,山壁上有一处岩石向外突出了一截,在这个突出的部位上有一个用干草和树木枝桠叠加围成的大窝,窝很厚,能有三个枕头摞在一起的厚度,上面还散落着一些细长宽大的羽毛,原来这是一个被金雕废弃了的巢穴。 说来也巧,刘不周就不偏不倚的掉在了这个巢穴之中。 在落入之前,他的脑袋磕在了那处突起的岩石上,进而落在了巢穴之上,算是刘不周万幸,这么厚的巢穴,又因是用树杈等搭建而成,形成了多缝隙的缓冲层,他竟然没有被这重力加速度给摔死。 但即便如此,刘不周还是被那岩石撞的那一下重创给撞昏了,毫无知觉的昏死在了空巢穴里。 天还没亮,月黑风高的,山林里扑啦啦的树影晃动,显得极为吓人。 此时,就见山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条黑影,天太黑看不清真貌,只有一对绿幽幽冷酷的眼睛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 这黑影在山壁之上匍匐前行,直上直下的岩石在黑影的脚下宛如走平地一般的自如,黑影绕来绕去就来到了空巢穴前,并发现了昏死在里面的刘不周,黑影“呼呼”的低吼了一声,就朝着刘不周扑了上去 第8章 窦太后的心结 御花园里。 莫黎陪着刘彻观赏着园中的景致。 刘彻仍旧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刚才就是听到了他们说刘不周的名字。 莫黎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道:“兴许是小主子刚才听岔了吧?” “怎么会……”刘彻嘟囔着,可眼神却已经被四周秀美的景色吸引了过去。 当来到一条长廊的拐角处时,刘彻有些出神的对莫黎道:“我还真挺想念刘不周的,我在宫中也没什么玩伴,其他的哥哥都比我大很多,没人愿意带我玩,只有刘不周经常和我一起玩,我俩一起捉迷藏,一块抓蟋蟀可好玩了,你知道吗,我俩还曾经闯过大祸,一起冲撞过太后老祖宗呢!” 莫黎吃了一惊,反问道:“小主子说的可是窦太后?” “正是,”刘彻认真的点头道。 莫黎的好奇心顿起,她也装作神秘的对刘彻道:“给姑姑讲讲好不好?” 小刘彻一听有人想听他讲故事,马上高兴了,顿时眉开眼笑,绘声绘色的讲起了这件事来 这件事发生在刘不周全家获罪被发配的两年以前。 世子刘不周自出生以后,很是深受皇爷爷景帝的疼爱,他时常被景帝召进宫去,爷俩一起玩耍。 一天小刘不周又被景帝招进宫中,可巧丞相和太尉刚好觐见景帝商议重要国政,景帝就让宦官吕老宦先陪着他在宫里玩。 刘不周在宫里撒了欢似的到处玩,到处跑,吕老宦在后面紧紧跟随护着,生怕世子有一点闪失。 刘不周一路跑到后面的御花园中,他拐过一条长廊,只见石柱子的墙角处有个小男孩背对着他,蹲在那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刘不周也不言语,悄悄的摸到那个小孩的身后,小男孩因为太过专注根本没意识到后面有人,刘不周突然冷不丁喊了一声“嗨”,吓得那小孩“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逗得刘不周哈哈大笑起来。 小男孩倒地的同时,却见他手中一只黑不溜秋的小虫子蹦了出来,没几下就逃的没影了,那小孩怒气冲冲的“腾”的站了起来一把将刘不周推了一个跟头,厉声道:“看你干的好事,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蟋蟀,让你给我弄跑了吧,你赔我!” 刘不周被这一推也是火儿了起来,他冲着那小孩道:“我又不知道你在抓蟋蟀,干嘛推我?”说着站起来就跟那个小男孩扭打了起来。 这时,吕老宦赶到了,见此情景赶忙上去解劝道:“哎呦,两个小祖宗别打啦!别打啦!” 他一边劝,一边过去把俩小孩分开,一个劲儿的央告道:“小祖宗们,你们都是龙子龙孙,泼口打架这成何体统啊!” 小男孩一听,双手插着小腰质问刘不周道:“龙子龙孙?你是谁啊?我在宫里怎没见过你呀?” 刘不周不无得意的晃晃脑袋道:“我?当今太子殿下是我父王,我乃大汉世子,临江王刘不周是也!“然后指着那小孩问道:”那你又是哪一个呀?“”我呀,当今陛下是我父皇,我是他老人家不孝的第十子刘彻!”小男孩洋洋得意的回道,然后拍着自己的胸脯对刘不周说:“快叫叔叔!” 刘不周气鼓鼓的怒道:”想得美,还不快来拜见太子世子!“ 这俩小孩越说越火药味十足,剑拔弩张的,搞的吕老宦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在旁边急的直搓手。 突然,刘不周眼尖,小手指着吕老宦的脖子对刘彻道:”哎,你那蟋蟀在那呢!“ 果然,那只蟋蟀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吕老宦的脖领子上,小刘彻一见大喜道:”哈哈,你个蹦跳虫,休想跑!“ “我帮你一起抓吧,”小刘不周对刘彻道。 “好啊,咱俩一起抓蟋蟀,”刘彻开心的回道。 要说这小孩子就是心思变化无常,前一刻还势同水火呢,转眼间就同仇敌忾了起来。 “哎哎,公公不许动啊!不许动,”刘不周说着,拉着刘彻,俩小孩不怀好意的朝吕老宦一步一步的逼近,吕老宦动也不是,静也不是,两只手就那么悬在空中,不知道这两个小祖宗究竟要干什么。 就见他俩不由分说朝着吕老宦就扑了上去,老宦官”妈呀“一声被扑倒,俩小孩把吕老宦压在身下揪帽子、拽衣服、抓脸、抠鼻子,一通乱折腾似的在那一起抓蟋蟀,搞的吕老宦躺在地上一个劲的央求。 与此同时,和俩小孩同在御花园的还有当朝太后窦太后。 她这几天心情很好,老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梁王刘武奉旨进京,母子俩几年未见,梁王进京除了面圣以外,这几日就整天侍奉在母后身边,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太后的心情怎能不好。 今天,窦太后感觉在长乐宫待的烦闷,就让刘武陪着自己出来到花园里散散步,刘武搀着窦太后,娘俩边走边聊。 窦太后一边走一边轻拍着儿子的手背有些无奈的道:“儿啊,母后对不住你!” “母后这话从哪说起呀?”刘武问道。 窦太后哀伤的道:”哀家当年和你的皇兄提过多次,立你为皇太弟,谁知朝中众臣极力阻拦,你皇兄最后才立了刘荣为太子,这么多年把你放出去做诸侯王,外面再好,哪能跟京城比呀,可苦了我的儿了!“ 刘武佯装很痛苦的样子道:”母后,儿臣在封地寝食难安,日日都在思念的母后啊,这次回去又不知道哪年能再进京侍奉您老人家了!“ 窦太后心中不由一凛,眼中流露出混合着哀伤和怨恨的神情。 娘俩这么说着,在御花园里信游散着步,正好迎面刘彻和刘不周俩小孩一前一后的跑过来,吕老宦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着。 他俩玩的正开心,根本没看着前面,跟刚好走过来的窦太后撞了个满怀,要不是刘武和宫女扶着,窦太后差点被撞了个跟头。 窦太后并不认识他俩,她一直不很喜欢自己的大儿子景帝,却偏爱小儿子刘武,更因为景帝拒绝自己的提议让刘武做储君一事耿耿于怀,这些年凡有皇孙、皇玄孙出世,除了例行公事的赐予赠礼外,她从来不见这些晚辈。 今天一看,眼前是两个四五岁上下的小男孩,看穿着应该是皇子皇孙的打扮,那必是景帝家里的孩子,窦太后心里就一肚子怒火,不由分说的厉声冲俩孩子斥道:”这是哪家的野小子?一点教养的都没有,冲撞哀家!“ 刘彻和刘不周也被窦太后这一声吼也给吓着了,看到眼前呼啦啦全是人,那个老太太一脸愤怒的样子,也都慌了神。 这时吕老宦赶到,看到这状况吓得赶紧跪倒一个劲的磕头,对窦太后回禀:”太后恕罪,都是老奴不好,没看好两位小主子,请太后责罚老奴吧!“说着赶紧让俩小孩也跪在地上。 “你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刘武指着吕老宦责骂,然后问他:“这是谁家的孩子?” 吕老宦赶紧指着跪在左边的刘不周道:”这是太子殿下的世子刘不周,“然后指着跪在右面的刘彻道:”这是王夫人所生,陛下的皇十子刘彻!“说完,赶忙对俩孩子道:“两位小主人,还不赶紧见过窦太后和梁王千岁!” “窦太后?就是我父王的皇祖母吗?”刘不周这时抬起了头问道。 窦太后没说话,梁王刘武回道:“正是啊!” 刘不周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的望着窦太后,一本正经的说道:“老祖宗,您老别怪罪老公公了,皇十子刘彻也是玄孙我带他来花园的,冲撞了您是我一人的责任,有什么罪我一人承担,再说……您不是也没什么事吗!” 刘彻也不甘示弱跟着接话道:“就是嘛,您不是在这好好站着呢么?” “好啊,人儿不大,都敢出言顶撞哀家了啊!”窦太后这么一听更加的气往上冲。 吕老宦早就吓得浑身栗抖,一个劲的拽刘不周和刘彻,让他们赶紧跪下别再说了。 刘不周趴在地上偷偷的转过头去看刘彻,却看到刘彻此时也正在偷摸的看着他,在他俩眼里这场面其实并不可怕,反而还很有趣。 俩孩子看着那吕老宦跪在那浑身抖个不停,一个劲的磕头的样子滑稽极了,而面前这个并不友善的老太太发怒的样子也更有趣,刘不周和刘彻看着看着竟然相视的“咯咯”笑了起来。 窦太后瞥见俩孩子不仅没一点害怕的意思,竟然还在那偷偷的笑,都快气炸了肺了,指着他俩怒道:”毫无教养啊,这,这成何体统啊。“ “母后息怒,”就在这时,一个人快步从远处走来,上前就跪在窦太后的脚前道:“是朕教导无方,致使两个孽种冲撞了母后,还请母后不要生气,别跟俩孩子一般见识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景帝刘启,他刚刚议完了事,准备出来陪刘不周玩耍一番,却不见了孩子,就一路找来,听到御花园里吵吵闹闹,不知何事,闻着声走了过去,把个全过程看了个通透。 景帝心里也是极为不快,母后心里有什么怨他很清楚,但也不至于跟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撒气吧。想着,就赶紧过去解围。 刘武一见哥哥景帝都来求情,自己在旁边看着有点脸上不光彩,他明白,母后冲的不是这俩孩子,而是敲山震虎的给景帝出难题,但现在这样确实丢了太后的威仪,失了长辈的风范,总是不好的。另外,他也想在自己哥哥面前卖个好儿。 想到这,刘武也赶紧双膝跪地对窦太后道:“母后请息怒,我皇兄也都说了,毕竟都是小孩子,母后就看在皇兄和儿臣的面上,别怪罪了他们了!” 窦太后见是皇帝来了,自己也觉得刚才确实有些不妥,见皇帝和刘武给她摆了个台阶,就顺坡下驴吧,平平了气血对景帝道:“算了,算了,此事哀家就不计较了,皇帝,母后可要说你几句,你家的孩子可要好生教导,别那么不懂礼数!” 景帝赶紧叩头谢恩道:“母后仁慈,朕回去一定好好教导!” 窦太后心里一转念,要就这么完了怎么说也有点不顺气,说什么也得打压下你皇帝家的气势,就道:”孩子年幼,尚可原谅,这吕老宦在宫中多年,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自己掌嘴五十,以儆效尤!“ 景帝还想说些什么,却也忍了。 吕老宦赶紧叩头谢恩,然后就要扇自己的耳光。 旁边刘不周却突然直起身子不满的道:“凭什么啊,冲撞您的是我们俩,为什么罚吕老宦呀?” “混帐东西,还敢多言,还不给我住嘴!”景帝气的责骂刘不周道:”你们俩就这么给朕跪着,什么时候他罚完了自己,你们什么时候起来,不孝的东西!“ 然后景帝忙起身扶着窦太后殷勤的道:”母后,走,我们兄弟俩也好久没陪母后一起好好聊聊天了,朕和皇弟陪您老人家好好散散心!“说着,冲刘武一使眼色,刘武意会,也赶忙站起从另一边扶着窦太后。 窦太后这气算是多少顺了,在俩儿子的搀扶下,带着一帮宫女、宦官走了。 吕老宦跪在那,一边自言:“老奴有罪,老奴有罪,”一边左右开弓使劲的扇着自己的那张老脸,那声音”啪啪“的极为脆亮,没一会,顺着嘴角就淌下血来。 刘不周和刘彻就这么跪着,直到窦太后他们走了的老远,都看不见影了才敢起身。 俩小孩赶忙跑到吕老宦的身前,刘不周掉着眼泪,用小手摸着吕老宦的脸道:“公公不要再打了,都是我们不好,连累了公公” 故事讲完了,刘彻看着莫黎眼中显出了期盼之色,他喃喃的自语道:“也不知现在刘不周在干什么呢?” 莫黎不置可否的敷衍着刘彻的问话,嘴角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第9章 野兽男孩 金碧辉煌的宫殿雕梁画栋,云雾里浮现着数不清的亭台楼阁,绿瓦红墙,气势磅礴! 霎那间,喊杀声四起,四下兵器相撞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小男孩绝望无助,毫无目的的拼命奔跑在空无一人的巍峨殿宇之间,身形幼小的他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嘴里不住的哭喊着:“母妃,母妃……” 突然,脚下的地面瞬间变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小男孩一脚踩空,失足掉下了万丈深渊之中…… 小刘不周大喊着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刚才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可这梦里的地方究竟是哪呢? 他坐起身子,脑子一阵恍惚,摸摸身上碎的跟布条一样的衣服,再摸摸脸,下落时被树杈刮了好几道小口子的脸上还有血迹没有干,头上被磕破了一个口子,刘不周这么胡乱的把自己摸了个遍,他突然一下子慌了,他竟然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我是谁呀? 我到底是谁呀? 小刘不周心里这么想着,双眼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潮露露的山洞,山洞内视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洞外的树丛缝隙射了进来。 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这里是哪? 他本能害怕起来,张嘴就要喊,但随即惊恐的捂住了嘴,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好似哑巴一样“啊……啊……”的发不出个完整的声调来。 刘不周彻底失忆了。 估计就是拜他从断崖上坠下,脑袋重重的撞到的岩石上那一下所赐。 现在,他既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甚至连说话的能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突然,距离刘不周不远的黑暗处一对绿幽幽的光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刘不周揉了揉定睛一看,一头体型足有牛犊般大小,通身花纹的花豹正斜躺在山洞的角落里。 花豹的面前趴着一只小豹,小豹趴在那一动不动,大豹用舌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舔着小豹,可是那小豹仍是不动,看来这是一头刚刚产下幼崽的母豹,那小豹似乎没能扛过危险期,应该是夭折了,母豹不甘心,仍试图唤醒自己的孩子。 刘不周没动,他现在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东西是什么,所以谈不上害怕,他只是搞不清状况没有擅自移动,他和这东西怎么会在一个洞里?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敌人?朋友?还是什么? 只见那母豹最后的努力也无效了,它哀怨的仰头长嗷了几声,随后叼起已死多时的豹崽向洞口而去,在经过张口结舌的小刘不周时母豹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望了望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出去了。 刘不周就这样坐在山洞中央一动不动。 没一会母豹独自回来了,还是侧躺在原来的地方,刘不周想要过去问问,且不说这个念头有多可笑,就他这一起身就觉得左腿像刀劈似的疼得要命,那是他掉下断崖时摔伤的。 突然,他的头又是好一阵强烈的晕眩,然后两眼一闭就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中刘不周感觉肚子好饿,浑身好冷,五脏六腑咕噜噜的叫个不停。 可不是吗!这个小家伙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饥饿和寒冷席卷了他,他本能的四处乱摸,试图找到一些能吃的东西,或者扯到能够暖和身子的东西裹在身上也好。 就在这时一个温热的物体贴近了刘不周,这个物体包裹住他的小身子,刘不周顿时感到一阵阵的暖流注入了身体,渐渐的让他安下心来,这感觉好似母亲的怀抱一般慈爱和贴心。 他的嘴边碰触到一个柔软突起的东西,有点滴的汁水滴到了刘不周的嘴里,有那么一点点腥,更多的则是甘甜,那是奶水,香甜醇厚的奶水,刘不周对这种味道无比的熟悉,他本能的贪婪的叼住那个柔软突起的东西努力的吸吮着从里面涌出的汩汩奶水。 渐渐的,饥饿和寒冷慢慢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上的暖和与肚腹中的满足感,他缓缓睁开眼,发现怀抱着自己给自己取暖,用奶水喂养自己的竟然是那只母豹,它就像母亲一样用一只左爪将刘不周的小身子揽在怀里给他温暖,一股股浓郁的豹奶正通过母豹的奶头流进刘不周的嘴里。 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奇迹发生,金雕空巢穴里扑向刘不周的就是这头母豹,是它叼走了昏迷的刘不周,却并没有吃掉他。 母豹刚产下的豹崽没能活下来,正在哺乳期的母豹面对正在幼儿期的刘不周,大自然赋予雌性动物最伟大的母爱在这一刻发挥了巨大效力,母豹将刘不周当作了自己的孩子,用体温给他取暖,用乳汁喂养他,这不能不说是大自然的一个奇迹,是母性的伟大光辉造就的奇迹! 失落在丛林中,没有了对六岁前的过往记忆的小刘不周就这样成了母豹的孩子,幼小的他在母豹的身上找到了母亲的影子。 白天母豹用乳汁喂养他,夜晚把他留在洞中自己出去觅食,刘不周腿伤和头部的伤一天天的好转起来。 让他困惑的是,他几乎每晚都会在睡梦中做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噩梦,每当他从噩梦中惊醒,吓得通身是汗时,母豹都会慈祥的舔着他幼小的身躯,像妈妈一样给他安慰,让他安心。 就这样,在母豹用乳汁的喂养下,年仅六岁、父母双亡、失去记忆还身中伤痛的刘不周真的活了下来。 公孙贺带着人再次来到这片山林,他们下到了悬崖的下面去寻找刘不周的尸体,终于在距离崖下几十米远的树丛中发现了一具已经高度腐败并且有被野兽撕咬痕迹的幼儿尸体。 看尸体的体型大小和刘不周非常符合,而尸体的面貌已经腐烂的无法辨认,身上的衣着早就破碎的分辨不清楚了,公孙贺还记得刘不周是左脚生有三颗金痣而生的,但怎奈尸体全身已经腐败不堪,而且脚心上的肉早已不知被什么小野兽啃食殆尽了,根本无法辨认。 公孙贺迅速返回长安将此事禀报给王皇后,王娡多少放下了些心,只是无法确认尸体脚心上是否有三颗金痣,就不能百分百确定一定是刘不周的尸体,这让王皇后始终心里无法踏实,她密令公孙贺继续查访,不要放过任何有可能证明刘不周没死的线索。 母豹过了哺乳期后就不再有奶水,它就捕来活物给刘不周吃。 即便当时的刘不周不是如此年幼,也无法面对和适应去啃食一具血肉模糊的动物尸体,他自己就学着爬树去摘果子吃,再大一些他学会了钻木取火,可以将母豹捕来的猎物烤熟了吃。 等腿伤好了之后他就开始跟随着母豹去狩猎,对于一个人类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为了活下来他不得不学着豹子去爬树、学着豹子去登山、学着豹子在一回回的捕猎失败中逐渐精进了捕猎的技巧。 凶险从来都是无处不在的,他一次又一次的从树杈上摔落摔得伤痕累累,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岩壁上因为抓不住岩石而失足跌下,险些丧命,而且遍体鳞伤的他还要防备着山林里极度危险的毒虫猛兽的袭击。 多少次险中求生,多少次死中得活,饥一顿饱一顿,为了生存,为了能活下去,凶险神秘的野性山林最终将刘不周锻造成了在丛林中来去如风的捕猎高手。 几年的光景,刘不周已经能够奔跑如飞、能够翻山越岭、在岩壁和树木间穿梭如履平地,就在这样如荒野孤兽般的艰险生活中,刘不周也渐渐的长大了。 夕阳西下,一片美丽的晚霞把柔和的天空装扮的像一块彩色的调色板一样,每当这时,刘不周总会和母豹悠闲的蹲坐在山林中最高的山峰顶上看夕阳。 此时母豹总会发出几声浑厚的吼叫,他早已能够听得懂母豹每一声低吼的含义,他也会用呜嗷的声音来回应,这是这对母子之间的语言,更是出发的号角,因为当太阳完全消失在天际、晚霞完全暗淡之时就是他们出征的时候,一天的狩猎就要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他认得出这片山林中的每一棵树,每一寸土壤,哪个洞穴常有野兔出没,哪条道上会有黄羊经过,他都了如指掌,如今的他脑海中唯一在乎的就只有自己和母豹在今夜的狩猎中将会有什么样的收获。 就算是王皇后对世子刘不周是否真的死了仍心存疑惑,但至少刘不周这个名字对于外界来说已是个死人的名字了。 景帝后来得知废太子一家包括世子刘不周在内在流放北方边境的路上遭遇强盗屠杀,全家无一幸免,景帝伤心的甚至因悲痛过度停朝了两天。 但景帝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曾经无比疼爱的小孙孙,被他盛赞为大汉帝国未来的旷世之君的世子刘不周,此时此刻却在杳无人烟的塞外山林的旷野之间,在生与死的边缘,像一头少年野兽一般茹毛饮血的生活了五年。 想必当年那个为他的出生占卜出天生大吉之象的太史令也不会想得到,这个因脚生三颗金痣问世而震动朝野,承载着大汉帝国未来的天之骄子,如今却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仇恨、远离了人世、终日与豹为伍、关心的只有如何捕获猎物糊口。 刘不周在莽莽丛林中重塑了自我,逐渐失去了人的性情,他只会身手矫健的攀过岩壁,融入在密林深处,彻底成了山林之子,大地之子,不得不感叹,当真是命运弄人啊! 第10章 冰火两重天 夏末时分,北地郡崎岖的山路上。 一队车马停靠在道旁山林的边缘歇脚。 足足十辆大车,车里装的东西想必是不轻,压得车轮子都有些歪斜了。 赶车的脚夫有十几个人,另外还有几十个官军模样的人,他们躲在茂密的树荫下围成几个圈子,吃着干粮,喝着水乘凉。 一个军士仰脖灌了一口水后对身边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说道:“县尉大人,咱们还有几天能到长安呀?” 另一个军士也打趣的道:“是啊,还几天?咱家郡守给未来的太子殿下送的贺礼可是不薄,可不要送迟了坏了诚意啊!” 那个县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后说道:“再有七天吧!正好能赶在太子殿下刘彻册封当日到达!” 原来这些人是云中郡守为了恭贺刘彻被册封为皇太子而送去贺礼的车队。 就在少年野兽刘不周饥寒交迫的在山林中苦苦寻找着任何能够果腹的食物的同时,汉帝国的政局上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自从王娡荣升为皇后之后,景帝和王皇后就一心想把刘彻立为太子,王皇后的王家嫡系大臣们施展出浑身的解数来制造舆论,鼓动了上百位朝中重臣和地方大员联名上书恳请景帝立刘彻为太子,这声势造的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然而王皇后却在窦太后那里碰了钉子,按照汉朝祖制,如果当朝皇帝的母亲健在,则立太子之事仍须向太后请懿旨,并得到太后的同意后才算彻底通过,可窦太后却找出种种理由就是不见王皇后和景帝,搞的王皇后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和王皇后此时的急迫心情比起来,其实窦太后也没好哪去,当年废太子刘荣因谋反罪畏罪自杀后,她觉得机会来了,这几年她不断怂恿朝中嫡系大臣向景帝上书要求册封自己的小儿子梁王刘武为皇太弟,而景帝和王皇后虽不敢正面得罪母后,但对此事的态度就是一个字“拖”。 凑巧的是,刘武这两年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时好时坏,景帝正好借着这个理由将“拖”字诀用到了极致,这一拖就到了如今,大臣们要求立刘彻为太子的联名书都上来了,把个窦太后气的暴跳如雷,她不见王皇后也是因为还没想好对策,为此她赶紧急召自己的亲侄子,官拜大将军的窦婴进宫商议。 “看来刘彻被册封为太子已成定局了,哀家看着那王娡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就气不过,”窦太后愤恨的对窦婴抱怨道。 窦婴点头施礼回道:“太后说的是,恐怕册封太子后,她王家更会尊崇有加了。” 窦太后眼眉微挑,沉语道:“咱们窦家历经两朝而不倒,可不能最后败在了那王家的手里!” “侄儿明白太后的心思,太后力挺梁王做储君不仅出于做母亲的疼爱,更是为了咱们窦氏一门独享朝政着想,”窦婴垂首回道。 窦太后感叹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侄儿总算能明白哀家的这份良苦用心了,所以今天召你进宫就是想和你商议下,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窦婴沉思了片刻,拱手回道:“太后容禀,目前梁王身体欠安,而且立刘彻为太子的呼声太高,若再提立梁王为储之事恐怕很难再有成效,为今之计,我想不如我们分成两条对策行事。” “哦?”窦太后眼前一亮,赶紧追问道:“侄儿快快说来?” 窦婴自信满满的回道:“这一,就是静观其变,太后可不能逆大势,还应该顺势而为,不过咱们可以以逸待劳,因为人只要做事早晚会出事端,王娡和刘彻也不例外,既然刘荣能被废,那新太子和皇后谁敢保证就会犯错呢?!我们只需要静待他们出错,就可以将事态无限放大,到那时恐怕就是陛下也保不住他们,然后咱们就可以结合着之前刘荣谋反一事以陛下子嗣无德、祸乱朝纲为由重提立梁王为储之事。” 窦太后先是点头认同,随后又忧虑起来,问道:“那若是直到太子继位,仍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当如何?” 窦婴淡淡的一笑回道:“这正是侄儿所说的第二条对策了,既然刘彻立储之事是大势所趋,那太后不妨大大方方的支持,不过要与王娡言明,作为支持她的交换条件,您将亲自为新太子物色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只要咱们窦家拿到了太子妃这个位置,那不就是未来的皇后了吗?将来刘彻登基,后宫之中有您和新皇后把控,还怕她王娡和她王家能掀起多大风浪来吗?!倘若新皇后再早生个子嗣,那必被册封为太子,咱们窦家岂不是能历四朝而不倒了吗?!” “好,此计甚妙,”窦太后听窦婴这样一说,紧锁的双眉马上舒展开来,她定了定神,说道:“既然如此,那哀家尽快召见王娡就是。” 在得到了窦太后的正式认可之后,刘彻以皇后嫡长子的身份被景帝册封为大汉皇太子,这一年刘彻十一岁。 按照祖制和朝廷礼法,景帝和王皇后在未央宫中为刘彻举行了盛大的太子册立仪式,文武百官齐聚在未央宫。 景帝和王皇后端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太子刘彻一身黑底红边的华美锦袍跪在御前等候册立。 当朝丞相宣读景帝册立太子的策书后,景帝走下品阶亲自为刘彻戴上太子金冠,然后由皇帝近侍黄门侍郎波才将象征太子权威的印玺郑重的交给刘彻,太子刘彻接受印玺后向景帝和王皇后行叩拜大礼。 此时宫中大乐奏起,太子册立的仪式达到了高潮,朝廷上的三公率领文武百官向景帝贺喜,并恭贺刘彻册立为太子,然后景帝宣布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与太子册立仪式的隆重和盛大正相反的,是刘彻的几个哥哥,他们在太子册立大典的同一天被景帝封为了诸侯王,并不声不响的在偏殿接受了父皇的册封。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宫中大乐奏起,更没有文武百官的齐齐朝贺,全国上下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那最小的弟弟,太子刘彻的身上,谁会有功夫去理会这几个诸侯王呢,不过是几个当朝太子未来的臣子而已,说诸侯王是好听的,其实他们就是储君之争中的失败者罢了。 这世上的人们只钟情于谈论成功者的心路历程,没人在乎失败者的悲天悯人。 赶紧走吧,老老实实的到自己的封地去吧,都城长安已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每一个经过这几位新封诸侯王的人,眼神里表露出的都似乎在说:“怎么还不走?这里不欢迎你!” 长安城外。 自从废太子刘荣死后自动顺位成为景帝庶长子的刘彭祖骑在马上回头凝望着长安城,昨天他被父皇封为了赵王,彻底失去了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他曾经因为大哥刘荣的死而欣喜,一场太子谋反案居然让自己成了长子,这太子之位怎么也该轮到我了吧。 可今天他就要启程去封地了,何时能再来长安那就由不得自己了,得皇帝说了算,他要再看一眼长安,这个他出生并长大的地方,这个曾经溢满了他无尽野心和憧憬的地方。 刘彭祖在心里默默的念道:“也许从此这座都城就不再属于我了?真的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