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漂亮女人 生活就是一座从入口处不断坍塌的迷宫，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前进，却又处处选择，需要从无数岔路口中找到一条走进鲜花烂漫之地的捷径。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走进了死胡同，有的人……厌恶了选择，义无反顾地回身躺在那片刚刚成型的废墟上。 我叫卢西，刚刚在两个大岔路上做出让我痛不欲生的选择，一个是被动的，另一个也还是被动的。 明明是岔路，明明知道哪一条是康庄大道，可老天却偏他妈在那条路口立个牌子正在施工，请绕行！ 牌子是如此的神圣不可侵犯，通体散发着权力的煌煌气息，让我只能灰溜溜踏上另一条路，悲愤难忍，欲哭无泪，一边承受着大雨泥泞，一边凝望着隔壁的阳光灿烂。 “这就是命！”坐在我对面，罗素用筷子启开一瓶啤酒递给我，顺便为我一天的经历定了性：“再说了，不就是丢了工作又让人给甩了么，多大个事儿，韩溪那样的女人，她喜欢有钱人就让她去嘛，在这个700万人口的城市里，你一名牌野鸡大学毕业生，还怕填不饱肚子找不到姑娘？” 伸手指着大排档里坐在我们四周的人群，罗素口水四溅，一脸的语重心长：“你看看，就我们方圆十米之内，多少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妹子？如果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才是你最错误的选择！” 他踅摸一眼，指着左边不远处一个姑娘道：“看见没，那个坐在男人堆里穿着吊带小短裙那个，肤白腰细腿够长，再看她抽烟的架势，听没听过一句话，女人抽烟的熟练度跟在床上的经验是成正比的，这妞儿，两个字，好泡……就是胸小了点儿，不过一到床上，能把你玩儿死。” 顿了顿他又看向前面一桌一个穿连衣裙的：“这个这个，大排档里喝唯怡，那气质一看就是正经姑娘，看到衣服没，Prada，包包，路易威登，睡了她少奋斗十年。” “她对面那个也不错，长得疵了点，可大啊，真大！” 说着话，这小子双眼放光，屁股跟坐在火山上似的，看样子已经忍不住要出手勾搭了。 我无精打采地灌了口酒，使劲吐了口气，似乎这样能让体内的郁结情绪释放出来：“你他妈是来陪我借酒消愁的，还是来让我看你现场表演的？” “靠，我这不正安慰你么，借酒消愁有个毛线用，你现在恢复单身了，我要让你知道单身人士是多么的幸福，兄弟，听哥一句劝，以后药箱里只需要准备汇仁肾宝就好了，那个甩了你的女人，赶紧忘掉。” “滚你的蛋，是老子被甩的么？你搞清楚状况没有！”我情绪一时激动，将酒瓶狠狠砸在桌子上。 罗素撇撇嘴：“绿了和被甩有区别么？你跟我较哪门子真儿。” 我瞬间蔫了，是啊，分手是我开的口，可全都是因为她的不忠，是她让我三年累积起来对爱情的信仰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三年的感情，抵不上一个陌生人的金钱攻势，暧昧短信！ 我沉浸在恼怒与痛苦纠缠出来的不可调和的情绪之中，再无力听罗素跟我说任何话，只是机械的倒酒，喝酒，一件啤酒很快就被我喝完。 我努力地想要用酒精塞满自己的身体，去挤走那些不断往脑袋里堆砌的过往，可直到沉醉，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而罗素这个混蛋却已经在我喝酒的过程中约好了两个姑娘，去度过一个不知羞耻的夜晚。 拒绝了他假惺惺邀我一同前往的“好意”，我独自拦了辆车回家，可走到小区楼底下，抬头看一眼十五楼那黑漆漆的阳台，我突然胆怯了。 如果是以前，不管多晚，阳台的那盏灯一定是亮着的，那盏灯会告诉我，她在等我回家。 可现在，等我回家的人走了，只留下整个房间美好与不堪的回忆，等待着折磨我本已疲惫的灵魂！ 再也无法抑制，我坐在小区门口外的草地上，痛哭流涕，我知道这很丢人，可谁他妈在乎？！ 感情的世界里，难道不是从来都不缺傻子么？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本来就喝醉的我越来越恍惚，我终于还是深陷在可耻的孤独中，无法自拔！ 直到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在问：“你怎么了？” 晕眩中，我将这个声音与脑海中的面容合为一体，一把抓住肩膀上的手，涩声道：“韩溪？” 记忆中的每一次醉酒，都是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从未丢弃过我，我一直坚信着，她就是我体内那颗浪荡的心永远的港湾。 那只手努力挣开，让我心中忽然一痛，回到了现实，对啊，她现在应该正躺在那个有钱男人的床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抬起头，我看到一张与她完全无法重合的脸。 这张脸上此刻写满了羞怒与冷漠，一张堪称完美的素颜，却只让我感到无比的失望。 我讪讪地挥挥手，还有些口齿不清：“对不起，喝多了，认错了人。” 也许是我此刻的狼狈让这个漂亮女人产生了一丝怜悯，她的表情缓和许多，却依然冷漠：“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大半夜的，你这样实在是太吵了。” 我使劲捏着眉心，好让自己清醒一些，转头向四周看了看，满不在乎道：“我又没在谁家门口吵，再说了，这个点儿，戴红臂章的居委会大妈都下班了，谁还能罚我款么？” “你……”漂亮女人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有些厌烦地瞪着我，却不知如何反击了。 也是，看她的气质和身上穿着的衣服就能猜到，这是个有钱人，这样的人，在斗嘴吵架上往往处于先天劣势。 看着她的样子，我突然生出些小得意，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让这个女人大半夜跑到我面前，然后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能够让她吃瘪，我都有种恶趣味得到满足的成功感。 也可能是我真的害怕了一个人的孤独，不想回归到先前的情绪中。 漂亮女人出乎我意料的没有因为受挫而离开，依然瞪着我，这让我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在措辞回击，不由得更加鄙夷，吵个架都需要考虑这么久，当这是毕业答辩么？ “你很无聊？”过了半晌，见她还没有离开的打算，我开口问道。 漂亮女人愣了一下，旋即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应该我问你什么意思才对吧？大半夜的，你不在家睡觉跑我这来围观醉鬼，不是无聊是什么？” “我……”漂亮女人显得有些犹豫和心虚，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平和下来：“我只是想请你安静一些，或者如果你真的需要发泄，能另外选一个地方么？” “你见过醉鬼发酒疯还要专门选址么？”我又一次看了看四周，然后指着离我最近的一座房子道：“这个花园洋房是现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如果你住在那里的话，那我承认我吵到你了，向你道歉。” “我就住在那里，201，离你最近的那扇窗户里面就是我的卧室。” “证据。”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搞得好像我专门选在这个地方就为了吵她。 漂亮女人皱起了眉头，面色不虞：“我只是想请你离这里远一些，你有必要跟我耍无赖么？” “我还觉得是你心情不好专门跑来跟我吵架发泄哩。” “你……不可理喻！”漂亮女人终于出离愤怒，留下一个痛恨的眼神，转身离去。 见她要走，我突然慌了，今晚我真的无法独自回到那个房子里去面对过往，更不想在这里承受彻夜的孤独，纯粹下意识的，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许走！” 她的身子歪了歪，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放手。” 我咧嘴笑了笑：“虽然你刚刚的行为真的很不友好，但我作为一个男人，总得表现出一些风度对吧，我决定原谅你了。” 她冷笑起来：“这么说，劝你不要扰民还成我的过错了？”低头看了一眼我仍旧拉着她的手，又道：“这就是你的风度？” “你那哪儿是劝，语气太恶劣了，再说我都喝多了，你跟我讲理我也听不明白啊。”我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了喝酒。 “我倒觉得你还不够醉，跟我吵架条理清晰的很呢。”她漠然道，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好吧，作为一个男人，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先跟你道歉总可以了吧，对不起。” “我接受了，你放手吧。” 我没有放手，努力直起身子，强忍住天晕地眩的难受感，很诚恳地说道：“我们聊聊天吧。”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嘴上说接受道歉，她显然还在生气。 “怎么会呢，每一个人的经历都是由无数的故事组成的，如果彼此交换，我们一晚上也聊不完。”我晃了晃她的手臂：“看你这样子，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的，就聊聊呗。” 不知我哪句话说动了她，漂亮女人犹豫了许久，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在我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也许是好奇我一个大男人在小区里发酒疯痛哭的经历？我已经可以想象，明天我得多后悔了。 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我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场面一时陷入尴尬，加上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我感觉胃里越来越难受，但我还是不想回去。 “失恋了？”在我的沉默中，漂亮女人先开口了，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冷漠，其实她不光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 “嗯，被爱了三年的女人背叛了。”我点了点头，语气居然出奇的平静。 “哦。”她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我一时有些发堵，酒精的麻醉让我现在有种强烈的倾诉欲望，而一个漂亮的陌生人，我觉得是一个很不错的倾诉对象。 可她居然就打算用一声哦结束对话了。 我生气地看着她，见她只穿了一条很短的睡裙，虽然披了件外套，还是难掩内里春光，不由冷笑道：“你穿成这样就出来跟一个醉鬼吵架，就不怕我酒壮怂人胆，把你给欺负了？” 她瞥了我一眼，却没有生气，脸上满是不屑：“酒也只能壮壮你的怂胆，就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算脱了衣服站在你面前，你也无能为力吧。” 我被她的无能为力刺激到，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向她走去，我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我是不是无能为力，可才迈出一步，晕眩的感觉就变得无比强烈，再也忍不住，我一头栽倒在草坪上。 第2章 报复 睁开眼睛，我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清香和酸臭混合起来的味道，然后便感觉浑身酸痛，脑袋沉的像是挂满了秤砣。 酒精可以让人逃避现实，只是当它消失的那一刻，会用宿醉告诉你，现实是多么的真实且难忍。 轻哼一声，我慢慢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看风格应该是个女人的房间，拍拍脑袋，我努力回忆，将昨晚断片的记忆慢慢串联起来。 “玩儿蛋！看来我要在小区里出名了。”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我一阵懊恼，大半夜在小区里鬼哭狼嚎，估计当时躲在阳台上看热闹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 走到窗前，我往外看了一眼就确定了自己还是在所住的小区内，这让我想起昨晚那个女人，难道这里是她的家？ 心中一暖，看来她也不像昨天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嘛，至少没有见死不救，想想大半夜把一个醉晕的男人从外面拖回来，对她来说很不容易。 这不止需要体力，还需要勇气，毕竟我们只是陌生人，连彼此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可惜，这样的感动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当我看到她在床头柜上留下的纸条后，马上有了找到她再吵一架的冲动！ 纸条上的字字迹娟秀，只有两句话，但这两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她的拒人千里与冷漠。 “麻烦看到纸条立刻离开我家，顺便把你用过的被褥和所有东西都带出去扔掉。PS：你昨晚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的无能。” 我一把将纸条揉成团，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可是在房子里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人。 咬牙切齿中，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报仇的主意，你不是叫我走么，哥们儿还就偏赖在这儿了。 昨天先是大排档，后来又在小区草坪上耍酒疯，我现在身上烧烤味、烟酒味、汗味各种味道混合，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走到浴室，我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再去厨房看看，发现冰箱里有不少东西，又给自己做了顿早餐。 吃饱喝足，我躺在沙发上看了半天电视，最后又去各个房间里参观了一下，话说这花园洋房就是不一样，复式双层结构，面积怎么都得二百以上了，二楼还有个大露台，里面养些花草放几张藤椅木桌，没事在那儿喝茶看书唱唱歌，真的是不要太舒服。 在主卧她的房间里，我看到一大堆的玩偶，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有小弟弟的泰迪熊，恶作剧的心思上来，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跑去厨房拿了个保鲜袋套在泰迪熊的小弟弟上，看到她昨晚穿过的睡裙扔在床上，我又拿来给泰迪熊穿上，将小弟弟露出来，摆在玩偶堆上面最显眼的位置。 完事之后我找来纸笔，心情舒畅地给她留言：“我不但没有立刻离开，还用你浴室洗了澡用你厨房做了饭，虽然你房子里东西很多，本人不辞辛劳地秉着有错过不放过的精神，挨个用了一遍，我猜你是一个人住，房子里太缺少阳刚之气了，容易招鬼，看在你昨晚没把我丢外面的份上，这个大忙我就免费帮你了，不用谢。最后说一句，为了感谢你的收留，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希望你喜欢。” 将纸条贴在客厅最显眼的电视机屏幕上，我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已经想象到她看到纸条时愤怒的模样。 出了房子，我掏出手机，发现现在居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手机屏幕一亮，就看到几十个未接来电和短信。 电话短信有昨晚罗素回家之后问我怎么样的，也有今天给我打的，还有一些客户的电话，让我意外地是，公司里王老大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可能是以为我没接，又发了条短信，让我看到后去公司一趟。 王老大是我们部门经理，待我一向不错，昨天我辞职的时候他并不在，或许是今天知道了，想叫我回去了解情况。 我苦笑着收起手机，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了解情况有什么用？但想到这几年毕竟蒙他照顾，我还是决定去一趟公司。 打车来到公司，虽然仅一天之隔，或许是身份的不同，让我真切的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我却已经变成了一个外人。 抬头看看门口的公司铭牌，终究还是有些不舍，毕业后我就来到这里，三年时间，让我完成了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向社会人的蜕变。 进了门，公司前台小刘看到我，露出一脸的惊讶，接着冲出来高兴地一把拉住我：“西西哥，你回来了？我就说你不会这么轻易辞职的，你不知道，昨天听说你辞职，我们都可伤心了。” “是么？我在的时候怎么没感觉你们这么关心我？跟我说说，都有谁伤心来着，走了才知道，原来我魅力这么大。”我笑着说道，顺便把被小刘搂在怀里的胳膊抽了出来，她那里太软，我感觉很不“适应”。 “多着呢，你也不想想，你这一走，我们那么多姐妹的零食可就都断了。” “……看来我走的对，遇人不淑啊，都是一群白眼儿狼。”我故作郁闷状，抬手给了她一个轻轻的爆栗。 小刘捂着脑袋撅起嘴：“讨厌，老对我这么暴力，人家脑门都被你敲大了，以后嫁不出去看我不赖上你。” “那敢情好，只要你不嫌做小，我现在就做主收了你。” “你想的美，人家那么大，怎么可能做小？”小刘妩媚地往下拉了拉衬衣，轻松撑开一粒扣子，露出她那引以为豪的事业线来。 我无力地拍拍额头，现在的小丫头太疯狂，那事业线上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大字代沟：“不跟你瞎扯了，我赶紧上去忙完了，下午还得去找工作呢。” “啊？”小刘惊呼一声：“你不是回来工作的？” “嘘！”我示意小刘安静下来，然后故作神秘地指指楼上：“知道我昨天揍了冯阳那孙子一顿吧？昨晚回去我想了一宿，觉得不解气，今天杀个回马枪，再搞他一回，我的，悄悄的进村，你的，打枪的不要，听明白了么？” 小刘愣愣地点点头，眼中的失望神色让我心中温暖，这个小丫头挺重感情的！ 不想沉默在这样带着些许伤感的气氛中，我打量小刘一眼，揶揄地笑起来：“小刘啊，你今天真的很不适合穿裙子。” “啊？为什么，我经常这么穿啊，有什么不对么？”女人最在意穿着打扮，我这么一说，小刘上下左右看了看，也没挑出问题来，疑惑地问我。 我看了一眼她的膝盖：“你今天应该穿裤子，这么红的膝盖，让人看到多不好。” 说完我就逃也似的上了楼，身后小刘半天才传来一声咆哮：“卢西，你这个死性不改的大流氓！” 第3章 人渣 来到王老大的办公室门外，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沉厚的请进，推门进去，我看到王老大正在批阅文件。 抬头看了我一眼，王老大没说话，继续看文件，我也不在意，像往常一样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等他。 几分钟后，王老大放下文件，随手拿起烟盒，自己点燃一支，又扔给我一支，一脸玩味道：“最近脾气见长啊，说走就走，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电话也不接。” “我这不是觉得没脸见您嘛，昨晚喝多了，醒了之后才看到电话，马上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了。”我忙解释道，对于这个一手把我带起来的老大，我还是很敬重的。 王老大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客套，吐出一口烟雾，直截了当道：“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冯阳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上司，在公司打人，是你的不对，不过也不算是大事，犯不着开除你，去跟冯阳道个歉，然后回来上班。” 我一脸蒙逼，来的路上我想过很多种王老大找我谈话的可能，但没想到他居然还想让我回来。 在公司打架，尤其是打直属上司，绝对不是王老大口中的不算大事，按照公司制度，开除是在处理范围内的。 我心中感动，但却没有太多犹豫：“老大，你对我怎么样我都知道，没必要为了我太为难，就算回来，我跟冯阳那孙子也处不下去，即影响工作又影响心情，不如走了好。” 王老大听了我的话，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动着，这是他在我们犯错了之后的习惯性动作，过去的三年里，这个动作一出现，我就会变得忐忑不安。 沉默稍许，王老大突然转移话题问我：“知道我昨天去哪儿了么？” “望乡台景区？”我们这个公司是一家旅游文化公司，虽然是私企，但背景雄厚，除了做各种类型的旅游文化宣传策划，手底下还有两家AA顶级景区和一处旅游地产，而望乡台景区就是其中之一。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中秋国庆旅游高峰了，昨天在回来的路上，我跟张副总请示过，打算让你来负责望乡台景区的活动策划。”王老大沉声道，眼神中带着失望：“你确定你不打算回来？” 我闻言心中一窒，说实话，这是我工作几年来梦寐以求的机会，曾几何时，我不止一次地对韩溪说过，我会用一场专属于我的大型活动策划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也证明自己可以让她过得很好。 只可惜，一切终究太迟了。 满脸苦涩地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我坚定地摇摇头：“老大，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我去意已决，其实不光是昨天跟冯阳打架的原因，我也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失恋了是吧？昨天打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算是吧，冯阳那孙子嘴巴太损，情绪一时没控制好。”我如实道，昨天的事情估计全公司都晓得了。 叹了口气，王老大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卢西，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只是欠缺磨练，既然要走，那就走吧，外面的风浪或许能让你早些成熟，你这个性子啊，唉！” 直到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我脑海里还在回荡王老大的那声叹息，我知道我让他失望了，其实不只是他，韩溪在离开时，也是同样的眼神。 我不明白，我卢西不是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我没想过混吃等死，工作上虽然不敢说努力奋斗，但也还算尽职，生活上我更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可为什么我会让这么多人失望？！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路上我都深陷在痛苦的自我怀疑中，直到罗素的电话打来。 电话一通手机里就传来罗素长篇的废话：“你小子跑哪儿去了，从昨晚到现在，我给你打了至少二十个电话，电话不接就算了，今天一大早去你家敲门都没人，你该不会是一晚没回家吧？难道是……不够兄弟啊，办这种事也不知道支持一下我生意，我那边房子多有情调，好歹也能给你打个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情趣酒店刚开起来，没什么生意。” 强忍住挂机的冲动，我自动忽略他无聊的废话，解释道：“我去公司了。” “你又去把那个姓冯的给揍了一顿？！”罗素一听，咋呼起来。 “没有，就是处理了一些辞职后续事情。” “软蛋，要我就带条铁棍去，至少揍得他三个月下不了床。”罗素语气鄙夷，顿了顿道：“晚上老地方，继续喝起。” 昨晚喝的实在是太多了，现在一提酒我都难受，而且经历了这么多，我今天很想找一个地方安静的独处，去舔舐自己被感情割裂的伤口：“我就算了，你们慢慢喝。” “卢西！你还算不算兄弟，昨晚你心情不好，哥们儿推了约会安慰你，今天我失恋了，你居然不来？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我一阵头大，按罗素的尿性，他每周都得失恋个一两回，如果回回陪他借酒浇愁，我现在早就已经躺在宝山公墓的墓碑底下了。 “不去。” “嗨你个孙子，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 “我们俩没有恩，顶多跟负义擦点边。”我态度坚决。 “卢西你个贱人！”罗素破口大骂。 “谢谢夸奖。”我直接挂断电话。 耳根恢复清静，我随着公交车的颠簸看着窗外的景色，可是这该死的街景中却好像到处都藏着她的身影，以至于我几乎在任意一个地方都能提取出属于我们的故事。 索性闭上眼睛，我尽量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 公交到站，时间还不到下午四点，晚上一个人，我决定去超市买些菜来自己做。 买好菜走进小区，当我远远看到昨晚住的那栋花园洋房，鬼使神差地，我绕路走向那边。 本来并没有抱有遇见她的期望，可当我走到那栋房子旁边时，却看到她正坐在二楼露台边，手里捧着本书，旁边还放着一壶茶。 有钱人就是有闲情雅致来装怪。我心中腹诽着，冲她挥挥手：“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我的声音，她低头看过来，认出是我后，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哼了一声把头扭向另一边，无视我。 这让我确定了留下的纸条一定是被她看到了，心中得意，继续喊道：“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今天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说？真是没家教。” 继续无视。 “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在你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没有找到新的洗漱用品，就用了你的浴巾、毛巾还有洗发水。” 终于，这句话让她再也无法淡定，猛地转过身来，怒吼道：“麻烦请你这个人渣立刻、马上滚出我的视线！” 我好整以暇地站在下面，冷笑道：“真是新鲜，我现在站在小区公共区域里，又没在你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我犀利的反击也许让她想起了昨晚跟我吵架的事情，明知说不过我，她索性不跟我废话，起身骂了句人渣，拿着书向房内走去。 “如果我碰过的东西你真的都不打算要了，记得给我留着，我不嫌弃。”对着她的背影，我哈哈大笑着喊道。 说起来，昨天她收留了我，我还是很感激的，可是每当想起她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和说话时冷漠的语气，体内就立刻充满了战斗欲望。 难道是仇富心理在作祟？ 提着菜，我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去，倒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只是想安静地享受这份宁定。曾经我最羡慕的，就是那些退休老头儿，大早上出来溜溜弯儿，三五成群凑在小区凉亭里打打桥牌，然后散着步去市场上买菜回家，在家里，有一个老太太等着做几道清淡的下酒菜，两人唠叨着家中絮碎事，一切都是那么的安稳祥和。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我不可能一辈子不进那个房子，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尽快再租个房子，让一切都重新开始。 进门，开灯，在阳光和灯光的双重照耀下，房子里的一切物品却依然散发着灰色调，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房间空荡了许多，属于她的东西已经在昨天上午就全部被她搬走了，至于那些属于我们两人共同的物品，她都留了下来，看来是真的绝情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一想到曾经在自己世界里如此熟悉的人和物，此生将不再有任何瓜葛，我的眼睛就一阵酸涩。 熟悉变陌生，也许是世上最难以忍受的转变，此刻我无比羡慕罗素的没心没肺。他至少只需要享受新鲜和熟悉的过程，从来不会承受熟悉变陌生的痛苦。 简单的做了一锅稀饭和两个小菜，我胡乱吃完，就坐到阳台上，看起窗外的景色。 这么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当我意识到时间流逝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我以为又是罗素叫我喝酒，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来，却发现是陈暮打来的。 “卢西，你快点去MUSE酒吧，罗素跟人打起来了！”电话里陈暮的声音有些着急：“我现在刚到广州，赶不回去。” 第4章 老男人 “这事儿逼！”我有些恼怒，罗素就是个麻烦精，十次去酒吧，八次他都得挑点事出来。 “别怪他，他今天心情不好。”听出我的不耐烦，陈暮语气疲倦的解释道。 “他怎么了？失恋？就他那德行，一天失恋个三五回都正常。”我虽然不爽，但还是立刻起身往外走去。 电话里陈暮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丢下一句好好照顾他就挂掉了电话。 陈暮是我和罗素共同的朋友，从上大学我俩第一次泡吧就认识了，一直相处到现在。 冲出小区，我来到大街上，可是老天好像故意跟我作对，等了足足五六分钟，居然没有一辆出租车路过！ 正着急，我突然看到两辆豪车停在不远处的小区门口，当先一辆奔驰GLE450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一个女人，居然是昨天收留了我下午还刚刚吵完架的漂亮女人。 后面的宝马7系上则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走到她身边，跟她交谈起来。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越来越激动，漂亮女人转身要走，中年男人一把拉住她，表情有些激动，似乎是在极力解释。 这场面让我不由想起了一个段子，说每一个有钱的漂亮女人，要么是跟她妈上床的人有钱，要么是跟她上床的人有钱。 而眼前的场景，让人很难觉得会是前者。 我无意探究别人的生活，而此时终于有一辆空车过来，我伸手招过，打算上车。 开车门的时候，我回头又看了一眼，两人还在拉扯，小区门口已经有几个人在围观。 一阵烦躁感突然涌上心头，我砰的关上车门，转身向两人走去，身后出租车司机冲我大骂起来。 走到两人身边，我粗暴地将两人分开，推了中年男人一把：“老大爷，您这么大岁数了，大庭广众的跟一个小姑娘拉拉扯扯，不觉得丢人么？” 中年男人惊愕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脸色沉下来：“你是谁？” “我是她朋友。”我指了指漂亮女人。 “小夏，这个人是你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中年男人看向漂亮女人，问道。 漂亮女人将脸转向一边，语气一如跟我说话时的冷漠：“舒总，我交个朋友没必要非得跟您报备吧。” 一声舒总，让我更加确信两个人的关系。 中年男人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小夏，昨天的事情确实是我的不对，希望你不要生气。” 见漂亮女人不搭理，中年男人又看向我，伸手想要拍拍我的肩膀，但被我躲开了，他不由尴尬地苦笑一声：“小伙子，既然你是小夏的朋友，希望你帮我劝劝她，很多误会，其实都是因为不交流引起的，我……” “不牢您吩咐，既然是朋友，该怎么做我自己清楚。”我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这种有钱无德的老男人，我向来最鄙视，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跟我们争资源？ 张了张嘴，中年男人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一脸落寞地转身上车，离开了。 见他离开，我看了一眼漂亮女人，没有说话，也打算走人，可是转头看到马路上可视范围内一辆出租车都没有，等车的倒是有不少，不由得着急起来。 罗素那小子脾气上来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去晚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烦躁中我看到漂亮女人的车，灵机一动，对她说道：“我现在有急事，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一下？真的很着急。”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漠然道：“不能。” 说完转身往小区里面走去。 “我靠！”我忍不住骂了句脏口：“刚刚我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如果不是为了帮你解围，我现在都快到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漠，江湖救急一下能死啊。” 她停住脚步：“我又没求你帮我解围，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我气得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有心痛斥她一顿走人，可罗素那里的状况让我不得不选择最快的方式过去，强忍愤怒，我尽量让语气缓和下来：“美女，大姐，你就帮帮忙吧，我这一时半会儿打不到车，去晚了真有可能出事。” 见我确实着急，她转过身来，想了想，说道：“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说句让我高兴的话，我就送你。” 我没想到这样的紧急时刻她还要为难我，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心中咬牙切齿，脸上却努力挤出笑容：“美女，你就是仙女下凡菩萨转世，貌美心善完美无瑕，活了二十多年我还没见过一个女人可以跟你比较，如果对一个女人评分满分100分，我给你打120，多出的20只是为了证明你和其他女人的差距。” “太假！”听到这话，她想都不想就要走。 我见状连忙拉住她：“那我怎么说你才高兴？我为我昨天和今天的行为向你道歉总可以了吧，为表歉意，我请你吃饭？” “不够。” “请你吃一个月。” “一年都不够！” “那我……我给你打扫卫生总可以了吧。”我实在是没招了，早知如此，我刚才真该一走了之！ 听到这话，她终于看向我，嘴角翘起一个微微的弧度，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要你把你所有碰过的东西都给我清洗一遍。” “没问题。”没想到她想要的是这个，我满口子答应，别说一遍，就是十遍也没问题，哥们儿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 “走吧。”见我答应，她当先走向车子，我见状急忙跑到副驾驶位坐好，并将地址告诉她。 路上我给罗素打了几遍电话都没接，这让我更加担忧，可又不好催她开快些，重庆的交通状况实在是恼火的令人发指，而晚上的商圈附近，路面直接就排起了火车。 烦躁的我下意识拿出烟来，可还没点燃就被她抢过去扔到了车窗外面：“如果想抽烟，麻烦你下车。” 我撇撇嘴，咕哝了句要求真多，却没有勇气下车走人。 沉默的等待让人发慌，我决定跟她说说话：“虽然我们认识了才一天，好歹也见过三回面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不想告诉你。” “想跟我玩神秘？”我呵呵笑道：“可我已经从刚才那大叔嘴里听到了，你叫小夏。” “不要跟我提他！”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愤怒，用力拍打着方向盘，狠狠瞪我一眼。 我一阵错愕，旋即尴尬起来，我确实不该提起那个老男人，两个人的关系本就应该是隐蔽的，我这样昭然揭示，她自然恼羞成怒。 才兴起的聊天欲望就这么被我无意间掐死了，车内愈发沉闷，我只好偏头看向车外，欣赏起夜景来。现在我们已经到洪崖洞附近，不远处能看到一支乐队在唱beyond的《喜欢你》，这首歌也是我最爱的歌曲之一，于是仔细听了起来。 车流缓缓前进，过了两个路口，速度才终于提起来，等来到MUSE，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了，比平时从辅仁大道过来多用了将近一倍时间。 车子一停好，我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关门的瞬间却看到她也在解安全带，不由疑惑问道：“你不回去？” “既然来了，我想喝两杯。”伸手从后排拿过坤包，她打开门，施施然在我前面走进了酒吧。 第5章 夜晚的彩虹 一进酒吧大门，扑面的摇滚乐结结实实地撞在我的耳膜和胸腔上，摇摆的灯光下，能看到大厅里挤满了正在释放旺盛青春的人群。 用罗素的话说，在这里，荷尔蒙是可以看得见的。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我却感觉不适应。 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我紧跟着进了大厅，四处寻找着罗素的身影。 电话打不通，陈暮也没跟我说还有谁在，我一路上给几个朋友打电话，他们都说没跟罗素在一起，我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来找人。 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罗素，而期间电话我打了不下三十个，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那逼人终于给我回了电话。 我接起电话，耐着性子问他在哪儿，他在那头儿压着嗓子回了我俩字儿：“救命！” 我瞬间神经紧绷起来，四下踅摸一番，从旁边的桌子上抄起一个空酒瓶：“说地方，我马上过来。” “女厕所。”罗素的声音低的让我听不真切，我快步挤出人群往女厕所走去，继续问他：“对方几个人？” “对方？”罗素愣了一下：“这就我一个啊，别废话了，我他妈喝多了走错厕所了，现在外面全是女的，你快想办法把我整出去。” “卧槽！”我瞬间有种哭笑不得的心情，亏我这么担心，这王八蛋居然是跑到女厕所找香艳去了，停下脚步，我戏谑道：“这简单，你把手机免提开开，我说两句，保证你出来的时候一个人没有。” “老子不跟你开玩笑，快给我想办法，别逼我用狠招！” “哟呵，可以啊，找我帮忙还带威胁的，跟我说说什么招这么狠，电话里我都感觉到杀气了。”害我担心一晚上，居然是一出闹剧，我放松下来，但却不准备放过这个始作俑者。 罗素沉默半天，咬牙切齿道：“给你一分钟，你再不出现老子就光着膀子大摇大摆走出去，跟厕所里的每一个女人做自我介绍，告诉他们我叫卢西！” “我次奥你个龟儿子哟！”这么损的招都能想得出来，是谁老在我面前说罗素智商不够的？ “你给我在厕所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人把你捞出来。”今天出门绝对应该看黄历，做好事还被威胁这都第二遭了。 挂了电话，我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一个认识的女人，台上的乐队倒是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可全是大老爷们儿，这事我怎么跟人家开口？ 无奈，我又想到了跟我一起来的漂亮女人，整个酒吧，我唯一认识的女人就是她了。 转身到卡座区，我很快就找到了人，她独自坐在角落里，身边放着一瓶轩尼诗XO，这才没多久，小半瓶都已经下去了。 我坐到她对面，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而她虽然发现了我的到来，却连正眼都没给我，手臂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双眼一直盯着酒杯。 我摸摸鼻子，鼓足勇气道：“美女，能不能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干嘛？”她终于瞥了我一眼，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消失了许多。 “那个……我一个朋友，男的，刚才喝多了不小心跑女厕所了，现在躲里面不敢出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女厕所的人请出来？”这事儿绝逼是我活了二十多年最难以启齿的事情，比第一次帮韩溪买姨妈巾还难！ 听到我的话，她的目光慢慢聚焦到我的脸上，然后再慢慢浮现出很明显的鄙夷之色：“物以类聚，都是人渣。” “……”我心里很不爽，但却无法还口，谁让罗素这事儿办的确实渣。 “都是喝酒惹的祸，我昨天喝多了不也在小区里发酒疯嘛，理解万岁，帮帮忙吧。”我苍白无力地解释道，心中却在琢磨等罗素出来怎么收拾他，就为了他，今天我都两次向同一个女人低声下气了。 她没有搭理我，而是将酒杯举了起来，目光透过酒杯看向头顶的镭射灯，自言自语道：“酒有什么错？我能从酒里看到彩虹呢。” 一刹那，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浓浓的期待，她那本就美丽的脸上仿佛泛起了光泽，脸上原本漠然的表情如冰雪融化，取而代之的是稚童般纯真的笑。 我被这笑容看呆了。 然而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我回过神来，发现她的脸上已经留下了两行眼泪，收回手，她一口将杯中的酒全部喝干，然后带着几分揶揄看向我：“这个忙我可以帮，还是先前的规矩，说句让我高兴的话。” 我还有些沉浸在她方才的笑容里，纯粹下意识地，我说道：“你帮我忙，我让你今晚看到彩虹。” 她闻言怔了怔，表情严肃起来：“真的？” 我重重点点头。 厕所门外，等她将人清走，看着罗素从里面狼狈地出来，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我一定要让大家知道你罗大少居然还有这样的特殊癖好。” “滚蛋！”罗素没好气地瞪我一眼，满口的酒气：“走，今晚陪我继续喝，不喝死不作数。” 看他的模样，倒真像是有什么伤心事，这让我有些讶异，难不成罗素真被哪个姑娘伤到了？ 如果是真的，这也算我今年人生里的大事件之一了。 站在我俩旁边，漂亮女人双手环抱，冷冷道：“答应我的事情，没忘吧。” “这位是？”罗素看到她，一脸疑惑，认识这么多年，基本上我认识的女人他都见过。拍了拍脑袋，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昨晚没回家，原来是……不错，不错，看到你这么快就走出感情的阴影，我很欣慰。” 欣慰你妹啊，我有种要当场掐死他的冲动，这孙子猜对了事实，却猜错了意图，但我没打算跟他解释，以他的尿性，越解释他越会相信自己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我也没打算介绍两人认识，因为连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含糊地说了句就一朋友，我对她点点头：“记着呢，你先回去坐着吧，我保证很快兑现诺言。” “我等你。”丢下三个字，她洒然离去。 看罗素一脸八卦的表情，我一把拉住他：“为了救你老子今天可是豁出去了，赶紧帮忙。” “帮什么忙？” “造彩虹！” “造什么玩意儿？” 我让罗素出去找一个大点的板子，白的黑的都行，然后自己走到舞台上，把那几个往日里关系还不错的乐队成员叫下来一通求情加折腾，他们对于我奇葩的要求都表示不解，但好在平时玩儿的不错，都答应帮忙。 很快，两边东西都准备好交给了我，我把东西带到外面，只花了十分钟不到就大功告成。 看着我的杰作，罗素斜着眼睛瞅着我：“这就是你说的彩虹？” “不像？”我点了根烟，一脸满意，我今天才发现自己还是很有做艺术家的潜质。 “这有什么像不像的，三岁小孩都能画的东西。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么一顿折腾……就为了里面那女的？” 我知道罗素又误会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有些道理，跟你这个满脑子男娼女盗的色胚是说不明白的。” “去你的，老子再色也只是跟女人交换液体愉悦彼此，不像你，只会做无耻的偷心贼。”罗素冷哼一声反击道。 “偷心贼？” “懒得跟你说，喝酒去了，记得泡完妞儿来找我。”罗素挥挥手，独自走进了酒吧。 对于罗素的话，我没有深入去想，只当他找了个蹩脚的回击理由，扛着板子和板子上的彩虹，我回到酒吧大厅，径直来到了舞台前。 乐队刚刚唱完一首歌，看到我，几个人下来帮我把板子立在舞台旁边最显眼的地方，主唱赵磊把吉他递给我，拍拍我的肩膀：“你小子以前不都是走长情路线么，怎么今天玩儿浪漫了？” 我摇摇头：“没有的事，就是帮朋友一个忙。” 赵磊笑笑不说话，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我来到舞台上，调好音，凑近话筒咳嗽一声，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今天晚上很感谢在座的朋友们帮忙，让我完成了一个承诺。”我指着旁边的彩虹说道，这道彩虹，是我用几十件颜色不同的衣服拼凑好又用胶带粘起来的，虽然样子粗犷，但却诚意十足，要知道借这么多衣服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这道彩虹，送给一位姑娘，也送给大家，希望大家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也能看到最纯粹的彩虹。”我的脑海里，此时浮现的满是她仰头看酒杯时那孩子般纯洁的笑容，这样的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力。 至少我在决定做这道彩虹时，不只是为了还她帮罗素的人情。 望着台下，我目光搜寻着，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她，她的目光此时正凝聚在彩虹上，隔着虽然远，我却清楚看到了她嘴角上挂着的微笑。 收回目光，我正要继续开口，突然看到门口走进来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我是那么的熟悉，不是韩溪是谁？在他的身边，一个男人跟她并肩说笑着，那场景，像极了我们以前携手相伴过来玩的样子。 只是这一刻，物是人非！ 第6章 再见再见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韩溪很快看向我这边，眼神中出现一丝惊讶，但眨眼化为平静，扭头与身边的男人找了一处卡座坐下，与我再无交集。 我心中顿时充满苦涩与愤怒，仅仅一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就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她的平静对我来说充满了冷酷无情和讽刺！ 我只是一个凡人，分手后我想过再见面时我应该用怎样的淡然与不在乎去回击她的背叛，可是真到了这一刻，我发现所有的想法都无从兑现，我感觉身体在颤抖，甚至都忘记了身在何处，直到一旁的贝斯手拍拍我，问我怎么了。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笑笑，抱着吉他对台下说道：“为表谢意，待会儿朋友们来拿衣服时，我免费赠送一瓶啤酒，最后，一首伍佰的《彩虹》送给大家。” 将你挂起来 你是我心中那温柔的弧线 是阳光穿透水滴的美艳 我坚信不是偶然的相逢 七色彩虹 一首歌唱完，乐队成员都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我，赵磊更是跑到台上，仔细打量我一番，气急败坏问道：“你怎么了？表白也不用这么激动吧，怎么唱成这副德行？” 我没有说话，将吉他递给他，便往台下走去，唱了这么多年歌，今天确实是我发挥最烂的一次，但我不想找借口，我现在只想下去找罗素喝个痛快！ 挤到卡座区，我意外发现罗素站在韩溪和那个男人的座位旁，正跟他们说话，正在我犹豫要不要过去时，我看到罗素拿起一个酒瓶，狠狠砸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装着酒水的瓶子瞬间碎裂，酒液和着男人的血流下来，韩溪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罗素，抱住了男人。 “哎哟，罗大少这逼人又打架了！”麦克风里传来赵磊愤怒的声音，很快，酒吧的保安冲了过来。 我赶忙上去挡住保安，跟他们解释都是认识的人，罗素喝多了，保安领头的青年皱着眉：“卢西，你们也是老朋友了，一晚上在这里打两回架，怎么着都有点儿说不过去吧？还让不让我们做生意了？” 我苦笑着好说歹说，一帮人才没为难我们，但也坚持不让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了。 等他们离开，我走到几人面前，罗素大摇大摆坐在韩溪他们对面，点着烟，脸上的表情满是惫懒，乜斜着那个男人：“别这么瞪着我，今天这一瓶子算是见面礼，以后老子有的是机会拾掇你，不服气的话就来找我，南滨路唯一一家情趣酒店，不认路的话问你女朋友，她可经常跟我兄弟去那儿开房。” 说完，罗素又看着韩溪，鄙夷道：“韩溪，真不明白你看上这孙子哪儿了，除了有俩糟烂钱，哪点儿比卢西好？你这个女人……” “滚！”韩溪愤怒地打断罗素的话，眼神择人而噬，激动地浑身都在发抖。 罗素耸耸肩：“今晚我失恋，卢西表白，这个点儿你们真不该出现的。” 听到这话，韩溪表情明显一愣，神情复杂地看我一眼。 我明知罗素是故意这么说刺激韩溪，但并没有打算解释，也许是心里阴暗的报复快感，又或许是心太累，我没有说话，拉起罗素，离开了卡座。 身后传来韩溪关切地跟那个男人的低语。 分手后第一次见面，居然用这样的闹剧和无言结尾，我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临走时想起那个女人，我带着罗素找到她，先前被她感染的心绪此时早已荡然无存，我只是打算为我的承诺做一个结尾，顺便跟她打声招呼再走。 她的脸上没有了万年不变的冷漠，美丽的面容上带着微笑，看着我。我对她点点头，问道：“这道彩虹，你还满意么？” 她嗯了一声：“我很喜欢，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机械地回复道，然后便要告别，可晃眼间，我发现她桌子上那瓶700ml的轩尼诗XO，居然已经空了。 这可是40度的白兰地，这一瓶不亚于喝一斤半的白酒！ 抬起头来再看她，我这才发现她虽然看上去没事，但身体已经在轻轻摇摆了，脸上也浮现着醉酒后特有的潮红。 “你喝醉了。”我皱起眉头，虽然经常跟朋友们喝的烂醉如泥，但我真的不喜欢女人喝多，韩溪以前几乎不喝酒，陈暮她们虽然跟我们混在一起，但基本都是控制着量的，很少喝醉。 “我没醉！”她抬高了声音，伸手拍着桌子：“才刚喝高兴呢，今天我开心，请你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醉了就得回家，不准再喝了。”我沉声说道，起身扶起她，准备送她回家。 “你干嘛，我不回去，我还要继续喝！”看出我的意图，她使劲挣脱起来，拍打着我的胳膊，但我蛮横的夹着她往外走。 一旁的罗素看着我们，一脸不解：“我说你这这算表白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表白你妹。”我没好气道：“我送她回家，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行。唉对了，你们回家方便不，不方便就去我那儿。” “滚你的蛋！” 离开酒吧，找到她的车，此时她已经醉的昏昏沉沉，我只好自己从她的包里找到车钥匙，开门将她扶到副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怕她吐，我开的很慢，还不时注意她的动静，这时我才发现照顾一个醉鬼是多么的麻烦，想到昨天她毫不嫌弃地把我扶回家，还给我倒水照顾我，让我再次感动起来。 她应该算是个面冷心热的姑娘吧，只是……想到先前在小区门口看到的那一幕，我叹了口气，真不愿意她是那样的人。 一路上都还好，等到了家门口，她再也忍不住吐了起来，我从车上找来矿泉水，等她吐够了，这才扶起她回家。 把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空调被，再倒上一杯水，我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今晚不走。 把一个醉成这样的姑娘独自留在家里，我有些不放心。 关上门，我来到客厅，今晚没喝酒，一时半会儿也没睡意，索性打开电视机，将声音调到最小看了起来。 几个卫视台都在播放综艺节目，我对这些不是太感兴趣，倒不是觉得无趣，只是总感觉剧本痕迹太严重，吹毛求疵的性格又会让我将这些缺点无限放大。 随便选了个台放着，百无聊赖的我拿起了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一天没上线，朋友圈里已经更新了许多内容。 第一个朋友圈就是罗素半个小时前发的，发了一张酒吧里我唱歌时的照片，我在台上抱着吉他，旁边就是我做的彩虹，他给照片配了一句话老子失恋，有个孙子却现场表白，友尽！ 我笑了笑，没有留言，作为发小，我们从小就是这么插科打诨过来的，那小子命好有个暴发户的爹，所以他有资格去挥霍青春。 继续下翻，后面是好友们各种的喜怒哀乐，我捡了几个做了回复，便关掉了手机。 独自躺在客厅里，我陷入到一个人的世界中，晚上的一幕幕开始在脑海中回放，再次见到韩溪，让我本就无法平静的心更加繁乱，烦躁中，我索性起身来到露台，点燃一支烟，猛烈地吸着，有毒的烟雾冲进肺里，却产生了麻痹心脏的作用。 坐在藤椅上，我借着月光再次打量露台，这样的露台曾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曾经对韩溪说过，以后我们的房子一定要有一个大露台，我会种很多花草，放一张茶桌藤椅，再给她装一个月亮秋千椅。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晒晒太阳，弹琴唱歌，晚上我们还可以约上朋友在这里搞烧烤晚会。 梦想终究是梦想，至少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抬起头来，我就能望到不远处我租住的那栋楼，房间的阳台正好朝向这边，从底楼一路数到15楼，那黑漆漆的阳台像一个黑洞一样，以前，它吸收着我一切的快乐，然后回报给我满房的甜美，如今，它却将所有的快乐转化为悲伤和痛苦，还成倍放大！ 再次掏出手机，我翻开微信联系人，找到韩溪的头像点开，手指却悬在键盘上方无法按下去。隔着手机，我觉得我们并没有离得太远，就像是只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我看着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层玻璃，蔓延到天际，让我找不到一条路可以回到和她的过去。 我们曾经熟悉到融为一体，如今却要生生被撕裂成两半，这种痛苦，让我有种摔碎一切的冲动！ 凌晨四点多，我才终于感觉到疲乏，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慢慢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一床薄毯，睁开眼睛，我看到她双手抱胸，冷冷地站在我身旁，盯着我。 “你醒了啊，昨天睡得还好吧？”我搓了搓脸，从沙发上坐起来，笑着问道。 她却有些愤怒道：“是谁让你睡在我家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有那么大的火气，但经过昨晚的接触，我更相信真正的她不是这样的，我依然保持笑容，指了指身边的毯子：“麻烦你不要对我这么不客气好不好，都给我盖毯子了，还假装愤怒，演给谁看啊，怎么，怕我看出你关心我会觉得不好意思？” “回答我的问题！”她不依不饶道。 我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你喝了一整瓶的轩尼诗，别说你一个女人，就算是个大老爷们儿，喝这么多也难保不出问题，我不放心你才住在这儿的。” 听到我的话，她沉默起来，似乎是在回忆昨晚的事情，许久，她的脸色好了许多：“昨晚是你一个人送我回来的？” “我倒希望有个人帮忙，照顾醉鬼累死我了。” 她漂亮的眼睛一瞪：“我也照顾过你！” “那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我耸耸肩道。 “我们没有扯平，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她嘴角挂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再一次让我见识到女人的变脸绝技：“这么晚了都还不着急，看来你是不用上班吧，记得你答应过我给我打扫家里，正好就今天了。” “没问题。”我点点头，既然答应过，我就没打算赖账，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 点点头，她不再说话，拿起坤包准备出门。 “哎，等等。”我叫住她：“你说我们好歹也认识两天了，还彼此帮过这么多忙，能不能把你名字告诉我？” 她脚步停下，犹豫了一下转头道：“如果我晚上回来看到你兑现了承诺，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一言为定？” “嗯。” 第7章 我们在一起吧 等她走后，我很快又感觉到困意，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半过，我睡了也就三个小时，仰身躺到床上，我再次昏睡过去。 直到恼人的电话再次响起。 在我的字典里，饶人清梦永远是最可恶的恶行之一，睡意朦胧中，我伸手拿起手机，挂掉电话。 仅仅过了十秒钟不到，电话再次打来。 我睁开眼，狠狠骂了一句，这才拿过电话，准备大骂一顿这不懂礼貌的扰梦者。 可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后，我强大的怒火熄灭了一半。 “卢西西，我回重庆了，刚下飞机，快来接驾！” ………… 江北机场，当我来到出站口，远远就看到尧瑶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捧着一盒哈根达斯，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着。 她将行李箱放在身前，笔直的双腿搭在上面，鞋子丢到一边，光着脚丫，但却没有给人丝毫失礼的感觉，反而显得她更加活泼灵动。 走到十米之内，尧瑶心有灵犀地转过脸来，我们四目相对，她眼睛眯起来，弯成一道月牙儿，对我张开双臂：“重庆的朋友，我想死你了。” “这才走了几天，就不把自己当重庆妹儿了？你娃忘本忘得有点快哦。”我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 “才没有呢。”尧瑶任由我把她的一头秀发变成鸟窝，嘻嘻笑道：“我出去的第一天就想吃火锅了，今天回来，我第一想的是你，第二想的就是火锅，看在我把你排在老大的面子上，你是不是该请我大吃一顿？” “我怎么觉得你把我排前面不是真的想我，故意拍马屁想宰我一顿吧。”我故作怒色。 “哪有哪有，哎呀别废话了，快走吧，一大波毛肚、鹅肠、肥牛、血旺正在等着我呢。”尧瑶站起来拉着我急霍霍地就往机场外面走。 “肥死你！”我为了钱包里的钞票，发出了恶毒的诅咒。 从机场打车来到临江门，我拖着行李，尧瑶拖着我，熟门熟路地来到洞子老火锅。 一坐下，尧瑶连菜单都不看，开口就点了二十几道菜，直到看我肉疼的脸都抽抽起来，她才一脸不满足地冲服务员摆摆手：“那就先上这些吧，不够再点。” “……”我伸手在尧瑶脸上使劲捏了一把：“你出去几天啊这才，物种都变了吧，我们两个人吃得了这么多么？” “谁说我们俩吃啊，你没叫韩溪姐么？”尧瑶乐呵呵看着我：“我可是给她准备了礼物的哦。” 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半天才闷声道：“你的礼物白费了，韩溪她不会来的。” “啊？”尧瑶一愣，旋即看到我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西西哥，你们俩……没事吧？” 我跟韩溪分手的事情不算是秘密，我也没打算瞒着，笑了笑故作洒脱道：“没大事，就是分手了而已。” “分手了？！”尧瑶反应十分激烈，一下子跳了起来，面色也严肃了许多：“西西哥，你跟韩溪姐两个在一起三年多了，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我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看到周围不少人望过来，忙把她拉到椅子上：“你这么激动干嘛，分手还能因为什么，不合适呗，行了，今天不聊这些，好好吃你的火锅。” 说是好好吃，但我已经没心情了，抬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一件啤酒。 菜很快上齐，火锅里的底汤也沸腾起来，升腾起一片雾气，尧瑶夹着一片毛肚放进锅里，却半天都不捞出来，怔怔地盯着火锅出神。 我喝完一杯酒，拍拍她的胳膊：“想什么呢，烫老了你还咬得动啊。” 尧瑶啊了一声，手一松连毛肚带筷子一起掉进了锅里，可怜巴巴地看我一眼，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漏勺把筷子捞起来。 我看的好气又好笑，尧瑶永远是这样，看起来乖巧可爱，实际上大大咧咧，生活自理能力更是……不忍卒视。 换了双筷子，重新夹起一片毛肚，尧瑶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问道：“西西哥，你们两个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不结束还能怎么样？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哦。”点点头，尧瑶低头吃菜，吃了几口，猛地转过身来从酒箱里拿出一瓶啤酒：“我也要喝酒。” 说完她启开啤酒，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仰头就干掉，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 我一把抢过她的杯子，皱眉道：“你这是发什么疯啊，分手的是我，又不是你。” 尧瑶很少喝酒，因为她酒量实在是太差了，传说中的一瓶倒，啤的。 被我夺了杯子，尧瑶打了个酒嗝，脸色很快红了起来，嘿嘿笑了声，她说道：“西西哥，我们认识也快三年了吧。” “嗯。”我点点头，尧瑶是我上班后在工作中认识的，那时候她还是川美的学生，假期到景区打临工，给别人画素描，偶然认识后，我们就成了朋友，知道她勤工俭学，我经常利用工作便利给她找些在景区画涂鸦墙、手绘宣传海报之类的活儿，等她毕业，还帮她在景区办过几次画展。 她是个很有目标的女孩子，也是个很有天赋的画家，只是缺少足够的机会。虽然年纪比我小，但我却很佩服她，所以能够帮的忙，我都会不遗余力。 天赋加努力，会让获得机会的几率大大增加，去年这丫头就被一个画廊老板看上了，跟她签了合约，然后带她参加了几次国内大赛，又在画廊里划专区做展览，如今尧瑶已经在圈子里混出了名气，一幅画的价格至少都抵得过我半年工资。 见我应了，尧瑶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将脸凑近我，缓缓说道：“那要不……我们在一起吧。” 我看着她半笑的脸，长长的睫毛眨动起来像蝴蝶的翅膀，只是那眨动的频率却暴露了她些微紧张的心理。 心中叹了口气，尧瑶这半开玩笑似得话让我很惊讶，如果是往常，我一定会拉着她好好给她上上思想课，转变她扭曲的爱情观。 可现在，我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骂道：“你刚才吃的是毛肚，可不是熊心豹子胆，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看上你这个身材都没发育好的黄毛丫头？” 尧瑶闻言低头看看自己，然后使劲挺起胸来：“你可不要小看我，我只是看上去小而已，上次去买内衣，人家说我差一点就到C了呢。” “你都说差一点才到C了，知不知道在你卢西哥眼里，罩杯没个D都不叫女人？”我大言不惭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尧瑶一脸哀怨地瞪着我：“就算不喜欢人家，你好歹也发张好人卡嘛，哪有你这样一边拒绝还一边打击人的。”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拉轰的男人。”我甩了甩头发，这招是跟罗素学的。 被我一顿打击，尧瑶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在了食物上，二十二份菜，她一个人居然就扫灭了一大半！ 吃完饭，我把尧瑶送回家，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貌似是答应了帮那个女人打扫卫生的！ 可尧瑶的一个电话让我完全忘记了这码事，现在回去倒是来得及，问题是我没有她家的钥匙。 抱着侥幸心理，我回到小区后来到她住的房子边转了一圈，二楼静悄悄的，似乎没人。 一脸无奈，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当她回家看到家里并没有被打扫后，那愤怒又冷若冰霜的脸了。 我心理一阵发虚，抬头看看一楼墙壁，开始琢磨起来要不要从这里爬到二楼窍门进去给她打扫卫生。 正在犹豫的当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站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我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到是她，心虚的手心直冒冷汗，咽了口口水，我恶人先告状：“你是鬼啊，大白天穿高跟鞋走路都没声音！” 她斜了我一眼，没搭我话茬，而是问道：“你的承诺完成了？” 我没想到这么巧她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来不及编理由，我随口瞎诌道：“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走也不给我留把钥匙，我早上出去吃个早饭，回来才发现没有钥匙，只好在这里一直等你了。” 她皱起眉头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早饭就吃火锅还喝酒？” 我一听暗道糟糕，居然把这茬给忘了，不过好在哥们儿在大学为了逃课请假练就一身说谎的本领，梗着脖子，我理直气壮道：“周扒皮也没你苛刻，等你一上午都没回来，还不准我去吃个午饭？我没找你报销就算不错了。” 她白了我一眼，不置可否，转身向门口走去，我见状急忙跟上，随她进了家门。 打扫起卫生来，我才发现房子大了未必都好，得亏是有钱人才买得起，要是我这种穷人住进来，想要保持家里干净整洁，基本上别想往外窜了。 从中午过开始，等我把屋里所有地方都打扫完一遍，外面天都快黑了。 累的瘫在沙发上，我连喝水的力气都快没了。 那个可恨的女人，一下午都躲在书房里，一点忙都不肯帮！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也终于出来了，环顾一圈，跟个女王一样淡然点点头：“勉强还可以。” “什么叫勉强还可以？我这水平你要雇钟点工，一小时怎么都得算你八百！”我感觉自己要气炸了，辛辛苦苦当免费劳动力，就得到这样一个评价？ 她笑了笑，然后走到我身边，对我伸出了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舒夏。” “这还差不多。”我伸出手去，正要握住，突然反应过来：“你姓舒？！” 第8章 废弃的游乐场 “舒……舒服的舒？”我本想问是不是舒总的舒，可一提到那个老男人，她肯定又要变脸，所以我及时改了口。 两人都姓舒，这让我对她身份的怀疑顿时消散了大半，看那老男人的年纪，我估摸着两人是父女的可能性大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父女两个关系会这么差？ 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两个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何必好奇这些？见她点点头，我笑着握住她的手：“卢西，告诉你名字是免费的，不需要你付出代价。” 她抿起嘴，让我终于感受到了人间烟火气：“小气的男人。” 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很好看，不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那笑容带着种纯真，很有感染力。 被这笑容吸引，我一时陷入呆滞，目光赤果地盯着她的脸，手也一直没有放开，直到看到她脸上腾起一片红霞，才终于反应过来，略显尴尬地收回目光和手。心中暗骂一声，卢西啊卢西，你也不是没尝过肉味的毛头小伙儿了，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怎么今天意志这么不坚定？ 搓了搓手，我突然有些词穷，如果她还是以前那冷冰冰的态度，我倒觉得没什么，该怎么说怎么说，可这态度突然转变这么快，让我竟适应不了！ 我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个连姑娘小手都没牵过的初哥，居然还产生了打高二初恋后就再没有过的羞涩感。 胡思乱想中，舒夏又开口道：“虽然今天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但还是辛苦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啊？啊……好啊。”我回过神来，连她的话都没听仔细就答应下来，待反应过来，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请我吃饭？” 如果态度的转变是因为我兑现了诺言给她打扫卫生，但请我吃饭就让我太惊讶了，因为昨天我们的关系虽不说势如水火，但至少是彼此看不惯。 我看不惯她的高高在上，冷漠姿态，她看不惯我的无赖和胡搅蛮缠。 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突然坐到一起吃饭聊天，这画风怎么想怎么违和。 舒夏嘴角微微翘起：“怎么？让女人请客不好意思？” 我连忙摇摇头：“哥们儿现在就一无业游民，属于英雄好汉被一分钱难倒的低谷期，有人请客，求之不得，就算不好意思，也得向现实低头。” “臭贫。”舒夏白了我一眼，转身回房：“等我换件衣服。” 没多久，舒夏开车带我离开小区，十分钟后，到了一家位于滨江路的五星级酒店。 我看她要停车，不由问道：“你不会是要请我在这里吃饭吧？” 舒夏看我一眼：“是啊，这家川菜挺不错的，你不喜欢？” “倒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档次……太高了，在这种地方吃饭……总有种马上要接见国家领导人的感觉。”我嘟囔道，我就是个屌丝，对于一切跟规矩和大场合有关联的事物都有种先天的抵触心理，会觉得很不自在。 舒夏的脸上露出些不耐，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包打开车门。 我无语地摇摇头，在对她的定义中又加了霸道这个词，不过还是跟着下了车。 我们一前一后走向酒店大门，但快到门口时，舒夏却往左一转，走上了通往酒店后面的小路，我愣了一下，却没有开口问，而是继续跟着她。 在这座我生活了26年的城市里，还没有人能把我不声不响地给卖了，除了这点，我还需要担心什么？ 酒店后面有一条不起眼的巷道，穿过巷道，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居然有个夜市，打眼望去，至少都有十几家大排档和烧烤摊。 舒夏带我来到一家人气不错的大排档，这才终于转头看向我：“在这里吃饭，你总不会再有意见了吧？” 我心中一阵惊喜，又为刚才误会了她而有些尴尬，但实话实说，在大排档里吃饭聊天，真的会让我觉得无拘无束，无比舒畅。 所以我点点头，对她笑道：“我发现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我们找好位置坐下，舒夏抬起手来，准备喊服务员点菜，我连忙制止她：“一看你这种大小姐就没来吃过，亏你还能找到这种地方，在这里是没有菜单给你看的，要点菜去那里。” 我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菜橱，里面摆满了各种卤肉凉菜，旁边还有几个水桶，里面是鱼和小龙虾之类的，想吃什么，直接过去说。 让顾客去找服务员点菜，而不是服务员跑到你的桌前为你服务，或许这种没规矩就是我觉得在大排档里自在的原因之一？ 舒夏以没吃过为借口让我去点菜，我也不客气，虽然没来过，但大排档天然被看作是我的主场，我过去点了一份麻辣小龙虾，两条尖椒鲫鱼，一份碳烤排骨，一锅青菜瘦肉粥，然后要了些下酒的卤肉凉菜，最后要了一件乐堡。 菜很快上齐，我顾不上开酒，拿起筷子先每样菜吃了几口，不由得使劲点点头：“这家大排档味道安逸啊，尖椒鱼做的霸道，你一个没吃过大排档的人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舒夏想了想，答道：“以前晚上加完班，我经常看到员工往这边走，偶尔听说过这家的名字。” 短短的一句话，我却抓住了几个重要字眼，狐疑地看着她，我忍不住问道：“你是？” 舒夏用眼神示意我看向大排档外面那座高楼，是刚刚我们差点去的五星级酒店：“那家酒店是我的。” 说完她又白了我一眼：“本来请你吃饭不用花钱的，现在反而还要倒贴几百块。” 不得不说，漂亮的女人连翻白眼都别有一番风采。 我心中震惊于舒夏的身份，但转念想到那个开7系的舒总，即刻释然，呵呵笑了声，我撕开一瓶啤酒，想了想，又递了一瓶给她。 熟料舒夏摇头不接：“我现在不想喝酒。” 我点点头，没太在意，只是把这句话理解成今天不想喝酒。 虽然味道不错，但一个人喝酒总有些无聊，而舒夏似乎没多少谈性，我几次找了话头儿，她都只是淡淡的应着，让我好生无趣。 所以只喝了三瓶啤酒，我就放下筷子：“差不多了，你吃饱了么？” 舒夏点点头，站起身来：“我去结账。” 我笑着示意她坐好：“在这里点菜要去，结账不用。”说完我对门口的老板大喊一声结账，老板很快就拿着单子走了过来。 “兄弟伙儿，你们喝了三瓶啤酒，一共三百一十五，零头给你抹了，就收三百嘛。”老板麻利地把账算好，对我说道。 舒夏拿出四百块钱：“剩下的啤酒我要带走，多的钱不用找了。” 我一脸不解地看着舒夏，吃大排档见过各种打包的，打包啤酒我还真是猪八戒上花轿头一回。 舒夏看出我的疑惑，笑道：“刚才不想喝酒，现在想了，能陪我去个地方喝酒么？” 对于刚刚请我吃饭的人，我是不会拒绝的，何况还是个美女，点点头：“好啊，乐意奉陪。” 搬着啤酒，我们回到车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我正好面对着这家名叫滨江假日酒店的奢华建筑，扭头看一眼舒夏，我怎么都无法将这个姑娘和这座建筑的主人联系到一起。 舒夏的神情开始有些深沉，我知道她有了心事，便明智的没有开口，离开南滨路，她一路驱车开上渝黔高速，二十多分钟后，在一品下道，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们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这里居然是一处荒废的游乐场，远离市区，孤零零躲在众山环抱中。游乐场面积不大，设施也很少，车灯打在门口上，我看到大门上它锈迹斑斑的名字，彩虹天堂。 一瞬间，我明白了舒夏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我知道，她是个对彩虹有执念的姑娘。 舒夏停好车，打开后备箱，熟练的抱起一堆三脚架和强光探照灯，分别安放在不同的位置，待光源打开，整个游乐场的全貌便显露在了我们的面前。 接着她又拿出一张野餐床单，并指挥我把酒抱下来，等一切忙完，她擦着额头的汗水，对我展露出那让我无法抗拒的笑容，再一次对我伸出了手。 “卢西，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第9章 暧昧无罪 握手并不只是一种社交礼仪，至少对我们两个来说，每一次握手，关系似乎都更进了一步。 能把我带到这里，我相信，舒夏已经把我当作朋友了。 坐在床单上，这一次是她主动给我开了啤酒，我们举瓶对撞，仰头大口灌酒，喝完之后，不禁相对而笑。 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真的很奇妙，在前天，在昨天，甚至就在今天下午，我都没有想过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境下一起喝酒。 探照灯打在这充满年代感的游乐场上，处处都散发着荒凉的气息，但因为心情不同，我反倒觉得它就像那些老旧照片一样，虽然色彩灰暗，但却让人温暖。 游乐场里铁锈斑驳的设备上，我隐隐能看到，许多都有彩虹的图案。 “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特别喜欢彩虹。”许久，舒夏开口道，语气平静，脸上却带着悲伤。 “嗯。”我点点头，没有多说，我知道该怎样做一个好的倾听者。 仰头看着面前大门上面那道铁质的彩虹，舒夏又狠狠灌了口酒，长长呼出一口气：“你肯定不知道，很久以前我就发过誓，如果有一个男人肯带我去看彩虹，我就努力地去爱上他。我真的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你会那么用心地让我见到彩虹。” 我提起酒瓶的手僵在半空，诧异地看着舒夏，半晌，我才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她：“你不会爱上我的，对吧？” 舒夏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说实话，我挺讨厌你的。” 虽然我压根就没想过我们两个会有感情上的纠葛，毕竟身份、性格相差太远，但突然听到这种大实话，心里还是酸酸的很不舒服：“你这实话也太直接了。” 舒夏莞尔一笑：“我知道，你也挺烦我的。” 我摇摇头，没有解释什么，对她举起酒瓶：“两个互相讨厌的人还能坐在这样的地方一起喝酒聊天，这缘分得多大啊，为了这样的缘分，我必须干了。” 说完，我仰头将大半瓶酒全部喝光。 舒夏稍一犹豫，居然也学我一口气喝光了瓶中的啤酒。 放下酒瓶，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紧接着麻利地撕开第二瓶酒。 两个都有故事的人，身边还有酒，这样的夜晚，其实是令人感到畅快的，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们的交流从生涩到熟悉，慢慢还开起了玩笑。 其实相互的恶感只是因为先前的误会和小事引发的，我们之间并没有原则性的冲突，不然舒夏绝对不会邀请我来这里，我也不会因为在这里喝酒而感到愉悦。 这是个洒脱、率直的姑娘，冷漠的性格只是因为生活经历导致的，对于这一点，我反倒生出些同情心。 同情未必是强者对弱者的，在地位和物质方面，她都远远超过我，但我还是同情她，因为我知道，越是向往美好的东西，就越证明她有过悲伤的曾经。 当第四瓶酒喝完，我们两个都有了几分醉意，不过都保持着清醒。 “我们就从朋友开始吧。”舒夏突然说道。 我打开最后一瓶酒，知道她指的是先前说过的那个誓言，我并没有当真，不过心中突然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对她笑道：“如果是朋友的话，是不是我们可以共喝一瓶酒呢？” 说完我对着瓶嘴喝了一口，然后把酒瓶递给舒夏。 舒夏漂亮的脸颊上红晕加深几分，但只迟疑了片刻，她就接过酒瓶，用和我一样的方式喝完酒，再把酒瓶递给我，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挑衅。 这回反倒是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虽然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但我能想象到她留在瓶嘴上的口红印记，我突然想到罗素以前跟我讲过的“吃口红”的段子，一种暧昧的情愫悄悄涌上心头。 “怎么？没胆喝了？”见我不动，舒夏揶揄道。 这话让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说就算是她脱了衣服我也无能为力的话，忍不住哼哼一声，仰头将瓶中的酒一口喝光。 将酒瓶放到地上，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直直地盯着舒夏：“味道不一样了，不过更好喝了。” 舒夏脸更红了，垂下头去，低声骂了句：“流氓。” 我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虽然一直到最后，舒夏也没有告诉我关于彩虹的秘密，但今晚我们仍旧算是敞开心扉的，我同样对她说起自己感情上的困惑，我们两个就像两条受伤的鱼，互相抚慰着对方的伤痛。 收拾完所有东西，我才突然发现我们两个都喝了酒，没办法开车，而这个荒僻的地方，是绝对不可能找到代驾的。 我的意思是我开车，不走高速，等到了近郊找个地方停车再打车回家。不过舒夏不想这么麻烦，而且觉得就算走省道也有被查到的危险，决定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品镇过夜。 最终我遵从了她的意见，我开车，小心翼翼地来到一品，然后用手机导航找了一家酒店。 只不过登记的时候，前台居然告诉我们只剩一间大床房了。 看到前台小伙儿那职业化的笑容，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股子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的感觉，但说实话我今天真的没有那种意思，于是拍拍柜台，表情严肃道：“哥们儿，我们不是在拍戏，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快点，两间房。” 前台小伙儿一脸呆萌，摊了摊手：“哥，不骗你，我们真的就剩一间豪华大床房了。” 我无奈地看向舒夏：“走吧，我们换一家。” 舒夏摇摇头：“就这家吧，刚才你也查了，这里就这么一家还可以的，我不想去住那些小旅馆。” 我点点头：“那你去睡，我今晚睡车上就好了。” 舒夏瞥了我一眼：“如果你真拿我当朋友，就算是睡到一起，你也会无能为力的，怎么，你做不到？” 必须承认，舒夏刺激人的能力真的很强大，那略带嘲讽的语气，加上她那掩饰不住淡漠的表情，虽然是无意，但我听了还是一阵不爽。 好像我要不去房间里睡就证明心里有什么想法似的！ 加上喝了酒，理智不足平时六成，我于是大手一挥，霸气地对前台小伙儿道：“开房！” 进到房间，关上门，当我们独处在这封闭狭小的空间里，我才又开始后悔起来。 酒店开房，一男一女，半醉……床，关于现在的状态，我能想到的所有词汇似乎都跟暧昧有关，而这样的心理，真的不是一句朋友就可以压制得住的。 舒夏此时也没有了先前的干脆，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气氛由暧昧开始转向尴尬，房间里似乎连空气都开始凝固起来。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我咬咬牙，终于厚起脸皮当先扑倒在床上，占据床的一侧，大喊着：“今天给你打扫卫生，又陪你跑这么远，累死我了，我先睡为敬。” 脸贴在枕头上，我透过眼缝看到舒夏松了口气，然后嘴角微微翘起，不过下一刻，她一脚踢在我腿上：“出了那么多汗，臭死了，先去洗澡。” “要求真多。”我假装不满地爬起来，心里却是得意的，我还以为这姑娘多放得开呢，看来前面都是装的。 乖乖跑到卫生间里去洗澡，当我出来，发现舒夏已经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一米八的大床，她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睡着的人是没有任何防备的，此时的舒夏眉头舒展，脸上的表情恬淡而满足，松散的头发又让她看起来有点慵懒的美。 她是漂亮且极富吸引力的，脸蛋漂亮，身材火暴，我无法否认在这样的房间里，会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一想到她现在给予我的，是她全部的信任，我心中那躁动的心绪便很快平息。 躺到床的另一角，我们两个的距离足足可以再睡两个人，我面对着她，慢慢平静，慢慢沉睡。 第二天天光大亮我才醒过来，当我睁开眼，床上已经没了舒夏的身影，如果不是隔壁的枕头积攒了她一夜的发香，我会觉得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很快我就发现，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越来越坚信，这似乎就是一场梦。 第10章 留精高手和留情高手的对话 收拾好下楼，舒夏一直没回来，退房的时候我问前台，前台告诉我她一早就离开了。 果然，来到外面，舒夏的车已经不再。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的不辞而别，我并没有生气，摇摇头，我晃晃悠悠走向车站，坐客车回了城区。 毕竟是个姑娘，或许是早上酒醒了发现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心里不舒服吧，我是这样想的。 路上尧瑶和罗素分别给我打了个电话。尧瑶告诉我，后天她办画展，邀请我参加，我一口答应下来，罗素不出意外，还是约我晚上喝酒。 我觉得我和罗素的关系很快就要从发小变成酒肉朋友了。 不过对于他上次在酒吧打架的事情，还有陈暮郑重其事地跟我说他心情不好，我一直没来得及问，所以我也答应了，正好问个清楚，这厮什么时候成熟到居然懂感情了。 回到小区，我刻意绕路经过舒夏的房子，发现大门紧锁，窗户闭着，不像有人的样子。 回到家，我随便煮了碗面当午饭，然后便打开电脑开始找工作。 和韩溪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省钱的习惯，我想让她过舒服的日子，从有房有车之前开始。对于买房买车，我的理念向来是不能靠节流，应该开源。 所以尽管工作三年多了，我卡里的余额还不到三万块。这点钱，刨掉后面几个月的房租，剩下的当生活费用不了多久。 花了一个小时做好电子简历，我精挑细选着工作，一个下午，我也只找到四五个满意的，将简历投过去。 策划是个既需要创意，又需要工作经验的职位，我虽然在原来的公司呆了三年多，经验丰富，但我的短板就是没有独立策划过大型活动，这让我的简历看上去很单薄。 如果我按王老大说的留在公司主持策划望乡台景区中秋国庆活动，那么就算之后再离开，我的简历也会漂亮很多，找工作也容易很多。 说后悔已经晚了，何况我并不后悔，跟韩溪分手后，我希望我的生活能够推倒重来，全部重来。 关上电脑，我看了看时间，跟罗素定的点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不慌不忙地换了套衣服，然后来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远眺外面的景色。 我喜欢站在高处远望，这个时候将自己放空，会让身心全部放松下来。 可是现在，我望着远处的天空不到两分钟，目光就忍不住凝聚在了不远处的那栋花园洋房上。 我又想起了舒夏。 昨天短短一天的时间，我们从两相厌到关系破冰一起吃饭，再到共睡一张床，这样的转变让我觉得颇具戏剧性。 我从没想过要和她发生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想过。尽管已经和韩溪分手了，尽管以我的精神洁癖来看我们再也不可能了，可是我现在还是无法释怀那三年多的感情。 三年多，一千多个日夜，我们分开超过24小时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这样的时间距离，足够发生太多的故事，故事里有快乐也有悲伤，有激情也有平淡，形形色色，每一个都真实地储存在我的脑海里。 我是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我不会让自己一直活在过去，韩溪的背叛也让我不值得为她活在过去。但与过去的割裂需要时间来减轻伤痛。 我决定给自己一个为期三个月的休整期，三个月之后，我要让韩溪这个名字再也左右不了我的生活。 天色渐暗，罗素准时打来电话催我，在吃喝玩乐上，他永远是充满激情且无比积极的。 来到约好的地方，罗素早已点好一桌子菜，还带了一瓶他珍藏的桂花酒。 我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故作惊讶道：“哟，你小子今天不会是给我摆鸿门宴吧，连这瓶号称价比飞天的桂花酒都拿过来了？” 罗素扔给我一支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子要毒死你，把毒投啤酒瓶子里怕你不喝。” “就冲你这诚意，放了砒霜我也得干半斤。”我笑着拿起酒瓶，自顾自倒了一杯，不用凑近，一股淡淡的清香就让我精神一震，真是上好的桂花酒！ 先干了半杯，我这才问罗素：“怎么着，这几天精神不振的，难不成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喜欢风流浪子，改约忧郁男了？” 罗素瞪我一眼，接着叹了口气道：“那天晚上是谁告诉你我在酒吧打架的？” “暮姐啊，还能是谁。”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是陈暮告诉你这件事？” 我一想还真是，就冲罗素那好事我冲锋，坏事我先撤的秉性，酒吧打架他向来是第一个想到我，那天因为心情不好，我倒没注意这些：“难道……你最近心情不好跟暮姐有关系？她不会是把你那些丑事告诉你爹了吧？” “滚蛋！”罗素咬牙切齿地骂道，但转眼间整个人又颓了：“直接跟你说了吧，那天我跟陈暮告白了。” “然后被她拒绝了。”这个答案我都不需要经过大脑，我对两人都太了解了，他们根本走不到一块去：“你小子胆儿真肥啊，连暮姐都敢调戏，你以为暮姐跟你那些红颜知己一样呢，她没骟了你都算是看在多年朋友的面子上了。” 罗素愤怒地看着我：“你小子嘴能不能别那么损啊，我真不知道陈暮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你说什么？”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吓了一跳：“罗素，你今天出门带脑子了吧，酒可以随便喝，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是，陈暮是拒绝我了，她告诉我她喜欢的是你！”罗素烦躁的扔掉只抽了一半的烟，但转眼间又点燃一支。 听到这些话，我大脑当机足足五分钟，不过五分钟后，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拍了拍罗素的胳膊：“兄弟，我想你是被暮姐骗了。” “你什么意思？” 我解释道：“首先，对于暮姐拒绝你这件事，我一点儿都不奇怪，别瞪我，事实不也是这样么？不过暮姐说她喜欢我，你也不想想，我们俩在她面前基本一个德行，她要看不上你，又能看上我什么？之所以找这么个借口，不过是为了让你彻底死心，暮姐太了解你了，拿我当挡箭牌，你肯定不会再去烦她，这招用心险恶啊，用好了还行，用不好这是让我们兄弟阋墙啊。” 罗素表情渐渐认真起来，等我说完，他思考了半天，然后一拍桌子：“对啊，你他妈一说我才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亏老子还准备在心里祝福你们，不行，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这招对我没用！” 我无语地看着这煞笔真的拿出手机，连忙制止他，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说白了安慰的成分居多，况且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直接跟陈暮点破啊，要是陈暮恼羞成怒直接把话说重了，两人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你孙子还好意思号称泡妞高手，你觉得你现在跟暮姐说这些合适么？懂不懂以退为进？懂不懂循序渐进？！” 罗素其实不傻，傻子能三天两头儿的换姑娘？只是他真正的感情经历太少，好不容易动情了，碰到的还是暮姐这个级别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被玩儿坏了。 拿着手机想了想，罗素回过味来，无奈地收起手机：“唉，我现在才发现，我们俩真的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这是几个意思？” “我承认，我泡妞儿牛逼，不过我也只是用物质换取那些女人的身体罢了，撑死了就是个留精高手，不像你，你小子不用花一分钱，却总能偷走女人的心，你他妈才是真正的高手，留情高手。” “高手你妹！高手能连个女朋友都留不住？我又偷哪个女人的心了？”这次轮到我愤怒了，罗素这混蛋明显在故意洗涮我！ 罗素哼了一声，拿起筷子，先从盘子里夹出一根芹菜放在桌子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怕你不承认，陈暮我就不说了，就说那个画画的小姑娘，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张张嘴，想要理直气壮地反驳，可就在昨天，尧瑶还真就跟我表白了，只是我很好奇，我都没看出尧瑶对我有意思，罗素这呆逼怎么看出来的？ 见我不说话，罗素又夹出一块排骨放在桌子上：“还有那天酒吧里那女的，虽然我只见过一次，就那天晚上的事儿，是个正常的都得对你有点儿意思。” 我更无语了，我和舒夏倒真的没什么，只是昨天发生的一切让我无法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她毕竟也说了那句要努力爱上带她看彩虹的男人的话。 我的沉默被罗素看成是默认，放下筷子，他缓缓道：“所以啊，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儿。” 我出离愤怒，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驳，我并不接受罗素的猜测，但我却想到一件事情。 如果连罗素都这样想我的话，是不是其他人，比如韩溪，也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