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陆家人 灯笼,又是那对灯笼。 白底,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黑色“囍”字。 那双灯笼在黑夜中,诡异的,无声的,像极了一双眼睛,向前飘荡着。 似乎有唢呐的吹奏声,似乎有花撵的影子,似乎看到了喜婆腮帮上的红胭脂,似乎见到了四具抬轿的骷髅,似乎…… 我很想知道坐在花撵中的那个新娘子,她究竟是谁…… …… 又是那个噩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它闯进了我的生活,总在午夜徘徊。 正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样,凌晨两点,我便会从梦中醒来,分毫不差。 老式的吊钟总是在我醒来的一刹那间响起。 铛铛铛! 声音沉闷而沧桑,在家里,吊钟的年纪比爷爷还大,据说它从清朝时期就来到我家,已有百年之久。 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床上,将我和白色被单纳在银霜中。 我翻身从床上下来,踩着拖鞋来到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后,将脸埋在水中,久久不起…… 我叫陆询,陆地的陆,询问的询。 是陆家唯一的后人。 我对着镜子中那张苍白到无血色的脸庞自嘲一笑,转身出了洗手间。 踩着嘎吱作响的朽木楼梯,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向楼上爬去,小楼存在也近有百年了,但如今它却是我的栖身之所,也是陆家留给我的财产之一。 褡裢,一种很古老的布袋,前后各有兜角一个,只需将其搭在肩膀上,便可用来存放物品,简单实用。 这褡裢也是陆家所遗留下来的古老物件之一,早已分辨不清当初是什么颜色的褡裢兜上,前后各有两条阴阳鱼。 与大伙所熟知的八卦不同,我家的褡裢上的两条阴阳鱼并非一左一右,外有乾坤坎离等八个黑纹,它的纹饰很特别,也很简单,一黑一白,一上一下,黑在上,白在下,至于其有何含义,我却不曾知晓。 顺手抄起那把古朴的铁扇子,还有那副无框墨镜,我就这样于凌晨两点出门了。 …… 我自幼生长于津门,据我爷爷说,我陆家是来自一个叫“水东”的地方,太爷爷更是当地最名望的水文先生呢,可后来,太爷爷却举家搬迁出水东,颠沛流离了十多年后,终在这千里之外的津门安家。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会让太爷爷将陆家迁出水东,但我却可以告诉大伙,我陆家的所从事的职业很特殊。 褡裢,扇子,墨镜,若再加上一顶八角小黑帽,那我的这幅打扮,能不能让你联想到什么? 当然,若说我不唾弃这幅打扮,那是假的,但我却不能将它们丢弃,因为,这都是命,我陆家人的命,也是一个殄官的命。 殄官。 说白了就是替别人捉刀代笔,为他人撰写书信,婚书,状纸,房屋地契等等,而我说的这个别人,其实是死人。 也许你们会说,人都死了,还要这些做什么? 但如果你们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陆家之所以会在津门落足,并且数代人在这鬼集上摆摊营生,赚的恰恰就是这份白喜钱。 因为我陆家人懂一种字,这种字叫“殄字”,当然,也有人称之为鬼书,水书,反书等等,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陆家人写的这个字,就是用来给死人办事的。 相传,在我太爷爷那个年代,鬼集还不叫鬼集,叫鬼市。 而我太爷爷那时刚到津门不久,便在这鬼市上支了个摊,了于营生糊口,但却生意惨淡,摊前闲到可以捕捉麻雀那种境界了。 而就在某天清晨的两点,我太爷爷照例来到鬼市上支摊时,有一个男人来到我太爷爷摊前,对我太爷爷说道,邻居把檐角给架进他家院子了,只要一到雨天,他家院子就惨了,成大染缸了,泥泞不堪,对出行啥的十分不方便。 那人又告诉我太爷爷,他把这事搬到五通爷面前了,可五通爷却说那人无状纸,不但不受理此案,还将那人打了几十个板子。 所以呀,那人的心底是越想越恨,实在忍不住这口气的情况下,打听到我太爷爷在这给人写状纸,于是,他来了。 那个人要求我太爷爷必须要用殄字,来写下这么一张状纸,而还特别声明说要用三分碳末,六分泥巴,加一分朱砂来写。 我太爷爷当时就留心了,要知道这殄字,可不是像一般人所认为的那样,用墨汁写完就了事,而按照这个人的这种写法,那是写给东狱观中的泰山爷看的呀。 所以,我太爷爷就留心了,特地拿了个瓷碗,往碗里盛了半碗水,将那个碗摆在摊桌上,等状纸写好后,那人要付笔资时,我太爷爷对那人说,你把钱丢碗里边吧。 果然,那人丢进碗里的铜板没声音,不但没声音,反而变成了一抹纸灰。 后来,我陆家的声名在鬼集上越来越大后,来求我陆家人的越多了起来,但这摊钱的半碗水……却从未撤下去。 说到这里,你是不是对我很有兴趣? 如果你想跟我做朋友的话,那请你在凌晨两点时,等待鬼集开市时,来津门长庚街找我吧。 当然,你若想知道鬼集今天有没有开市,只需在凌晨两点时分,往长庚街再走上三十步后,看看街头的那盏四角亭灯亮没亮便可知晓。 今晚,月明天晴,竟是个难得好天气。 我摇弄着手中扇子,心想今天该不会白忙活吧,到现在竟然一单生意都没? 哪知,就在我正胡思乱想之时,街角的那头就走来了两个穿黑色西装的汉子。 那两个汉子长得虎背熊腰,彪悍如斯,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其中一个走到我摊位前,盯着我的小脸看了许久后,迟疑的说道:“你是陆家的?” 笑话,陆家已经在鬼集有几十年了,而鬼集上还有别人姓陆的么? 我很傲然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那汉子的问题。 “是那个会鬼画符的陆家人?” 汉子眨巴了几下眼睛,又说道:“是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 “陆家人,不入雇主门。” 我合起手中折扇,将折扇放在掌心轻敲了几下:“这是规矩。” “少特么废话,我管你么的什么规矩。” 那汉子突然的伸手,拧我的胸前衣襟,把我当成小鸡似的,往街角处拖走。 “卧槽!”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竟会这么粗俗。 “上去吧你。” 我被扔进一辆黑色商务车中,一同扔进来的,还有我的那些吃饭家伙。 随着车子启动,车子不紧不缓的前行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这车厢竟然摇晃了起来。 “我说,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 我在狭小的车厢中四处张望着,企图能找出自己将被带到哪里去。 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明显的还是老手,你看,连车窗都给我遮的严严实实。 副驾驶座上的汉子回头看了我一眼,把玩着手中那柄散发着森寒光芒的匕首,对我冷笑道:“闭嘴,再啰嗦!” “完了!我被绑架了,难道今天就是哥的死期?” 就在我脑海里恍恍惚惚,回忆着与前女友的甜蜜时光,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汉子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后,拉开后车厢的车门,吼道:“下来!” “凶嘛凶,想吓死我呀?” 既然莫名其妙的被这两人绑到这里来,我也就做了最坏的打算,要知道我陆家人可不是吃素的。 当我把左脚踏出车厢时,一股阴冷到能冻人骨髓的风吹了过来,那风缠绕在我的脚裸,久久不散…… 第2章 慈母哀 一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似乎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见车子停下后,便快步的朝我走来, 估计是看我太年轻了吧,中年人迟疑的问道:“陆先生?” 我从车厢里把那些祖上传下来的宝贝都扔进褡裢后,顺手将褡裢批在肩膀上,冷淡的说道:“我是姓陆,但没资格担的起“先生”两个字。” “那就没错了。” 中年男人态度极为恭敬,对我笑道:“实在太过仓促了,冒昧的把陆先生请过来,还望见谅。” 看这中年人架势,明显是有求于我呀,可这请人的方式,却让我心头火直起。 撇了一眼中年男人,我语气更是冷上几分:“都说了,我当不起“先生”两个字,你叫我陆询就行了。” “是不是他们两人惹恼您?您说句话,该如何处置,绝不会有半丁点含糊。” 中年男人显然是个极懂事的人,他见我对“先生”两字极为反感后,竟然直接以“您”字来称呼我。 由此可见,这人要么是个极有涵养的妙人儿,要么便是胸府极深的毒丈夫。 若这人是后者的话,那便大为不妙了,因为这类人,往往都是最可怕的毒蛇。 我看了眼中年男人,似笑非笑的说上一句:“如果我让他们去死,难道他们真的去死啊?”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中年男人头也不回的朝身后说上一句,可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吓得那两个汉子瘫跪在地,头如捣蒜的对我哀哀求饶。 坚硬的黄泥地被汉子磕出了一个深凹,我看着汉子那鲜血淋漓的额头,讶异问道:“你不会真让他们去死吧?” “君子无戏言。” 中年男子搀起了我的手,拉着我朝前走去,言语上很恭维的说道:“早有耳闻陆家的人,个个能通鬼惊神。” “你还是让他们先起来吧。” 中年男人莫测一笑:“这么说来,您不生气了?” “气!可生气就能叫人去死么?” 中年男人那诡异莫测一笑,让我心中一凛,这中年男人果然不是善茬,那诡异的眼神竟让我一阵恍惚。 那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别的我不敢说,但他让那两个汉子去死的这句话是真的。 见中年男人挥手示意后,那两个汉子欢喜的从地上爬起,对我弯腰作揖后,头也不回的麻利闪人。 我心中暗暗戒备的同时,故皱眉头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深更半夜的把我绑到山上来?” “您瞧,我这老糊涂,差点忘记了介绍自个。” 中年男人用手轻敲了自己额头几下,笑道:“我姓阴,单名善,叫我阴善,或是善九都行。” 阴善顿了顿后,又次沉声说道:“至于为什么会把您请到山上来,还请您跟我来就是了。” 初次的交锋中,让我领略到对手的可怕,我虽然不是真心替那两名汉子求情,但到了这里后,我却更加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阴善这个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这将会是个极度凶险的虎口。 …… “这个地方,就像一个豁口的碗,左无青龙齐百丈,右无白虎昂天啸,前无玉案,后无屏山。” 我顺着皎洁的月光,朝四周看了几眼后,抛出心中疑问:“你们该不会想在这里起风水吧?” 阴善在旁轻笑道:“那您倒是看看,我们为什么会在此处起风水?” 我迈着双脚朝前走上七步后,疑虑的说道:“左山桃花,右岭青竹,一局恰天然,有道是,年少二旬冠花瞻,奈何天妒英妙才,黄泉途上竹马骑,白发哀哀黑发稀。” “那按照您说的,这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福邸啊?” 一阵唏嗦声响过,山凹后的竹林中走出了三男一女,为首的胖子正是平日里在鬼集摆摊算命的胡一指。 看到了胡一指现身后,我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家伙平日里跟我称兄道弟的,感情很要好,可见我能到这里来,应该和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靠!原来是你这家伙在作怪。” 我口中没好气的说着胡一指,脚下轻轻一点,一块小石子悄无声息的朝胡一指屁股飞去,以惩罚他自做主张的把我拉进这漩涡中。 “你小子就不能怜香惜玉点?” 胡一指捂着屁股,龇牙咧嘴的回头对身后一名男人说道:“成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陆家那小子。” “您好!我是成不凡。” 胡一指口中的成总,是一个年纪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他虽语气淡然,可从言行举止中透出的儒雅,却能使人心折,不免的想要亲近上几分。 这是个极为感染力的人,而这类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天生王者,覆雨翻云之辈,一种是商界奇才,胸中韬略过人之辈。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人才,断不会大半夜的跑到山上来的,而且这成不凡的眉宇间,竟蕴藏着一丝哀痛? 我看着这成不凡眉宇间的哀痛,心中暗自猜测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却听成不凡又次说道:“这么晚叨扰陆先生您上山,实在不好意思。” “我陆家人担不起“先生”两个字,叫我陆询就好。” 虽然这成不凡表面上看似客气,可他的说的话却太过官方了,我心有不喜的拱手说道:“担当的起“先生”两字的,应该是水家。” 没办法,这就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规矩,说我陆家人只要一日不回水东,就不能用“先生”这两个字,祖辈同规。 成不凡微扬剑眉的勉强一笑,讶异道:“这里面肯定是有因故的,若在往常我非要拉着你,磨出个寅卯来,可惜!” “不凡!” 我竟然从阴善的口中听出了慰藉的成分,联想到成不凡那眉宇间的哀痛,心中恶意的猜测道:“这成不凡的儿子该不会挂掉了吧?” “成总,您把我拉到这荒山野岭来,总应该有事让我做,所以我们就不必猜暗花了吧?” 暗花,在鬼集上语义暗话,是用来对那些从外面来的游客,这些人来鬼集一般都是来捡漏,淘宝,这其中还包括一套手势呢。 比如,这名顾客刚才在你摊位上刚刚看完货,觉得价贵,谈不来,去别家,可你也没必要跑到他家说刚才这个顾客出多少钱,他心里的底价是多少,你只需站在摊位前,比个暗花后,整个鬼集的人都能和你说同一个价格,哄的顾客心里没底线,买下那些一文不值的赝品。 “不瞒陆……” 成不凡像似要喊我先生,可似又想起了我先前所说过的话,脸上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后,对我说道:“今天请陆询小师傅您来呢,是想请您替我儿写一帖婚书。” “婚书?” 果然如我所想的一样,这成不凡的儿子果然挂掉了,我心中暗乐的同时,脸上却装出了肃穆神色,对成不凡点头沉声:“节哀!” “喂,你是猜到的,还是想到的?” 先前从竹林内出来时,有一名女子,可我先前一直和成不凡交谈,并未去看那女子长啥模样,直到她说话后,我才抬眼去打量着她。 女孩似乎被我灼热的眼神吓到了,她羞恼的对我娇嗔道:“问你话呢,你看着我干嘛?” “这个地方,又称慈母哀。” 我尴尬的转过了脑袋后,抬手指着状似豁口碗延的山廊,说道:“七砣定穴经有云,山似豁口碗,慈母哀儿郎,相传,当年孙策死后,其母便是将他葬于此等福邸。” 第3章 马勋 没办法,不管这女孩是什么人,但成不凡等人都在旁呢,我总不能将这尴尬,装成若无其事吧,所以,我再掰无可掰的情况下,就拿这风水来说事了。 女孩似乎对我的话特别感兴趣,她侧着俏丽的脑袋想了想后,又次问我道:“那又说明什么?” 我顿了顿之后,又道:“此福邸,若是用于安葬先人,无疑葬祖断宗,后人纵然不是绝祖绝宗,也会落个家破人亡,可若是用来安葬青刺头,却无疑是上佳福邸。” “什么是青刺头?” 见我说的头头是道,这个年纪和我不相上下,长像俊俏非凡的女孩追我问道:“七坨定穴经,又是什么东西?” “青刺头啊,说的就是年纪过了十六岁,还没结婚,或是那个啥就死亡的人,而七坨定穴经,它不是什么东西,它是一本书。” 从来没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用这样的眼神盯过我,一时间,我心有飘飘然,嘴上卖弄道: “七坨定穴经乃是一本风水奇书,相传,在东汉年间,一个名叫张彻的人所写的,他认为,天地万物,皆能平秤,等价非人心,乃天道,故天道永恒,但人心却不等,其后著写的“七坨定穴经”便是以天道为秤砣,来定瞻吉穴。” “陆家的人,果是不凡,像你这般小小年纪,学识便如此渊博,不错,不错。” 我本以为自己的这番卖弄下,肯定能得到女孩的青睐,可却没有想到的是,说话的竟然是那个站在成不凡身后,从现身到此刻,不曾说过一句话的男人。 男人年纪大概五十上下,颔下飘逸着数缕胡须,印堂开阔,剑眉飞鬓,一袭长袖黑袍,竟有种说之不得的出尘气质。 对方既然年纪比我大上许多,又生的一副好卖相,我心中难免生出攀交之意,拱手道:“还没请教!” 黑衣人倒是很不客气的受了我一礼,竟不弯腰作答,也不起身回礼,只是语气淡然的回答我道:“我姓马,单字勋,人称马面。” 马面?我还牛头呢! 我面上虽没有半点不尊,可心底却很是不爽,暗想道这家伙谁呀,这般桀骜无礼。 要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属江湖流海,三教九流皆有,胡乱得罪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是不可取的。 “呵!是我疏忽了。” 阴善笑吟吟的从旁上前,亲昵的拉起马勋的手,对我介绍道:“马先生来自北方马家,一身修行更是不凡,此次能有幸请到马先生与小兄弟前来玉成此事,不予一桩美谈啊。” “我谈你妹啊,还美谈。” 我在心中大骂,不说别的,单是马勋那以45°抬头看天姿态,他可曾将我放在眼里? 我随意的拱了下手,说道:“我再此先谢过善先生您的一番好意了,可我陆家从来没有和别人联手做过大事,所以!” 我故意在“好意”和“大事”两个词上咬重声,看不膈应死你。 “我也没想过联手之说,之所以请你来,是看重你陆家会几个鬼画符而已,等你写好婚书后,便可以自己下山了。” 这老混蛋,是不是想打架? 我刚要出言反驳,胡一指却不知从什么地方猫了出来,悄悄的拉着我衣袖,在我耳畔俏声说道:“你真傻,还是假傻?” “怎么了?” 我看着胡一指那胖乎乎的脑袋,几天不见,又有暴涨趋势,可见他最近过的很不错。 “看见么,忍耐,忍耐懂么?” 顺着胡一指的眼角看去,我看见成不凡那张哀痛的脸庞上,涟漪着诸多不耐烦。 还是雇主重要啊,若因一时意气,导致生意泡汤,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至于其他,早被我干瘪的钱包抛在脑后。 我故作咳嗽了一声:“小子年少知微,先前若有得罪之处……” 谁知我话还没说完,这马勋竟然又在倚老卖老:“走吧,就你小子啰嗦。” “你!” 我被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马勋的背影,说不上话来。 那个漂亮女孩竟然在我面前停下脚步,把玩着发梢,对我嫣然一笑道:“你真可爱!” “可爱!” 长这么大以来,除了我妈外还没人这样夸过我吧?我呆立当场了,直到胡一指过来扯着我的衣袖。 …… 随着我们越往竹林深处走,路上的白色纸钱越多,直到后来,我们来到了一个,地上铺满纸钱的墓基前。 我悄悄的拉了下胡一指的衣袖:“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胡一指眨巴了几下,能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反问我道:“还有,你们陆家什么时候学会看风水了?” 我催促道:“关你毛事,快说!” “当然关我事了,要是以后抢我饭碗,怎么办?” 胡一指的嘟囔声在我凶恶的眼神中闭上嘴,他悄悄的用眼示意我,说道:“成不凡,延恩药业总BOOS,资产上千亿,而那个姓阴的,是成不凡的拜把子,据说,这家伙背景黑着呢,而且在外面玩的很大,能手眼通天那种境界,这次的事情就是他搞的。” 我对着那个漂亮非凡的女孩背影,努嘴说道:“那她呢?” “她呀,嘿!” 胡一指嘿嘿笑道:“成不凡的女儿,现在算是成氏家族唯一继承人了。” 我摸着下巴:“这样啊,还是个白富美呢?” “可不是么,成不凡本来还有个儿子,据说还是只海龟呢,可惜啊!刚回国几天就车毁人亡咯。” 胡一指惋惜的叹道:“据说,在车里的还有他的女朋友呢,到现在,只能去阴间作对鬼夫妻咯。” “嗨!在想什么呢?” 成不凡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我身旁,她轻拍下我的肩膀,等我转头看去时,却见到她那张宛若桃花的笑颜。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样笑的这么美女孩,她的笑容似乎能扫尽你心中一切阴霾,令人情不自禁的会开心起来,可她的笑,在这么一个应该悲伤的场合中,似乎不妥吧? 我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你好像没有不开心?”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她指着尚未完工的墓基,轻笑道:“你是说他么?” 人家都说开了,我又有什么放不开的,我默然的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虽然他是我哥哥,但我又跟他不熟。” 她脸上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不悦,对我说道:“不说这个了,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成妍,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表面上我虽不做太多热情,但心底处却是暗自窃喜,试问,如果你被女神主动搭讪,会如何? “对了,我来是告诉你,我爸找你。” 第4章 澄泥砚 “成总,您找我?” 我来到墓基前,扫了眼这座尚未完工的坟墓后,大赞好有钱呀。 不说别的,单是墓前那两对戏球石狮子,就够我干一年了,这还算是行情好的。 还有那雪花岩铺成的墓檐,镂空墓柱,水雕墓碑等等,这玩意一遍下来,没个百千万是不可能的。 “嗯!劳烦小兄弟您了。” 墓基前,置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摆放有朱砂,狼毫,红纸,砚台,腚纸等物品。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看着桌上摆放的物什,我打心底的喜欢。 我走到供桌后,拿起狼毫蘸了蘸砚台中的墨汁,捻着手中狼毫,从笔锐末端捻下一根毛发,情不自禁的赞道:“好笔,好墨呀。” “能不要拍马屁么?” 马勋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来到供桌旁后,一脸不屑的说道:“你就一懂鬼画符的,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赶紧写完走人。” 马勒戈壁,我心中当即起了一股无名火,丫的,这家伙是存心跟我卯上了不是? 我自认在礼节上做的够足了,除了先前膈应他一句外,没有得罪他的地方吧? “我年纪轻,当然没您老懂的多,不如这样,您倒是跟我说说这供桌上的几件东西出处,怎样?” 我琢磨着马家在北方玄门中,也算的上是一巨擘,按理说这桌上的东西,他应该都认识的,可我依不死心的驳了马勋一句,万一,他不懂呢? 马勋见我竟然不提笔,反而一脸笑盈盈,冷哼了一声后,拂袖转身便要离去,嘴上说道:“小子无知,陆家有你,真是丢人,丢人!” “我去,我怎么给陆家丢人了?” 我冲着马勋的背影,喊道:“是你不懂,还是我太天真?” “小子,你!” 马勋被我这话激的一脸通红,对着我吹胡须,瞪眼睛,吼道:“好,那您到是说说这些东西出自何处,又是怎么个好法?” 我怎么不知马勋为什么要用上“您”字?他这是典型的被人拆穿后,倚老卖老的撒泼耍无赖呀。 明明是我在问他,可现在竟然变成他问我了? 我心中一定,刚想继续和马勋杠,胡一指这家伙从远处匆匆跑来后,拽着我的手喊道:“少说两句吧你,赶紧写完收钱就是,跟他这么个老家伙杠,有意思么你?” 胡一指,我真恨不得一掌打死你,现在是人家在挑衅我,好么? 我好不容易知道这马勋根本不懂得,这供桌上笔墨纸砚的出处,刚想反击呢,可你倒好! 我冷笑了一声后,甩开胡一指的手:“我陆家有三规矩,一,不入主家门,二,不可降价身,三,切莫技黔穷,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管他什么意思,赶快,立刻,马上写完,然后跟我走。” 胡一指又次拉上我的衣袖,俏声的在我耳畔说道:“你没看到成不凡和阴善两人的脸色么,人家请我们来是办事的,不是让你来吵架的。” “这么说来,怪我咯?” 我猛拍了下供桌,怒道:“那是谁把我绑上山的,又是谁一再出言挑衅?” 我的这句话可以说是极为不妥的,因为,这不仅是和马勋撕破了脸,还有责怪阴善的意思在其中。 “无知!” 马勋依是那一脸冷笑,眼睛中的鄙夷,刺痛了我的心,让我愈发的怒火中烧。 想想这三年来,父母失踪后,我便辍学归家门,为的就是让陆家的传承不灭,三年来,我用心苦学着太爷爷留下来的一切。 而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陆家能有朝一日走出长庚街,做到爷爷在我童年时所描绘的那样,天下云客丛丛,陆家一枝独秀。 可如今,马勋竟然欺到了我门前来,我哪会顾忌成不凡想什么,阴善想什么? 其实,这一切都怪我太年轻,多年后,我才知道在我们这一行中,不管是替人算命,拆字,看相,或是为人选基,定址等等,只要是雇主家一门双请的话,前入门者,必定会挑战后进门的。 这么做,一来,可以立威,让雇主领略到你的本事,二来,可以排挤,让雇主对你心生仰慕的同时,直接忽略掉别人,只要你一个人就行了,这样一来,雇主岂不是任你宰割? 这也是我们所说的先来后到,而马勋此刻,就是在做这么一件事情。 原来,从先前的竹林外,我一语道出“慈母哀”之时,马勋就把我当成了对手,生怕我会威胁到他,要是成不凡看重我的话,那对他岂不是一大损失?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有意的排挤我,甚至有让我滚下山去的念头。 这些事情,我现在当然是不知道的,这是后来胡一指告诉我,我才懂得。 而现在,年轻气盛的我,在马勋的一再挑衅下,只想着将他压下一头,那会去管那么多,甚至把胡一指的劝架,都看成他在拉偏架。 阴善倒是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动气,相反,他与成不凡互看了一眼后,笑吟吟的对我说道:“那小兄弟您倒是说说,这墨,这笔,都来自哪里,又具体有些什么好?” 我将肩膀上的褡裢放在供桌上,指着供桌上的砚台:“此为“澄泥砚”,出自山西绛州,四大名砚中有三石一陶,而这澄泥砚便是其中的一陶,此砚台乃是用千年黄河泥烧制而成,具有冬不冻墨,夏不枯墨,墨水如肌,一墨千色。” 我从供桌后走出,继续说道:“此砚台自古便为贡砚,甚受皇家钟爱,曾有武则天,苏东坡等人为其赞誉,可惜的是,因此砚的制作工艺太过复杂,于清代时期失传。” 我怜爱的抚摸着供桌上的澄泥砚:“直到八十年代中,才有人将其仿制,更称是技艺复兴,可惜!可笑!失传的就是失传,仿制的就是仿制,而成总您这块澄泥砚,色呈鳝黄,乃澄泥砚中极品,而这砚台上的“双龟戏水”,更是道出了它的不凡。” “那您倒是说说这砚台有何不凡之处?” 可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击中成不凡心坎。 也是,自来喜爱古玩者皆是如此,有宝不炫,徒呼奈何呀? “如果我没看错,这块砚台应该出自宋朝,这主人大伙应该也认识,那便是以花鸟技画见长的宋徽宗。” “呲!你说这玩意是宋徽宗就是宋徽宗的呀?” 第5章 太梦阴君 马勋显然是把我当成肉中钉,眼中刺了,所以,我所说的虽能让成不凡点头赞叹,可在马勋眼里就是一个挑衅。 我将砚台放在供桌上,抬手指向成不凡说道:“不信啊,你可以问成总咯。” 成不凡倒是不否认我的话,轻笑的反问我道:“呵!小兄弟你倒是说说,从何处看出这砚台是宋徽宗之物,不妨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你不说个子丑寅卯来,我也不信,呵!” 成妍似乎对我抱有很大的好奇心,所以,成不凡话语刚落,成妍便在一旁凑合着。 “其实,想要知道这砚台是不是宋徽宗之物,很简单!”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马勋,嘴角的勾痕令人难于琢磨。 “怎么个简单法?” 成妍闻言后,一双俏丽的眼眸愈发的明亮,雀跃的说道:“你快说呀。” 我耸肩一笑,眼眸中蕴含着难明的意味,看着马勋说道:“这事呀,你还得请马老先生帮忙哦。” “你说你的,扯上我做甚?” 马勋似乎被我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他故作高傲的冷哼一声后,拂袖转身过去,仰头看着那轮逐落西山的月牙儿。 “当然有关系了。” 我又次从供桌上拿起那块色泽鳝黄,造型精美的砚台,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后,指着砚台背面的几点暗褐色的斑点,笑道:“诺,大家看这里。” 马勋似乎料到我会说什么,他悄悄的用眼角撇着我手中砚台,最后,忍之不住的指着我,吼道:“你又想说什么?” “你不是想要我证明这东西是不是宋徽宗的么?” 我用手指着那几点如果没仔细查看,是发现不了的暗褐色斑点,笑道:“宋徽宗这位青楼天子,不仅在书画上造诣非凡,其才情风流,也是历代皇帝不可比肩的,而这块“龙龟出水澄泥砚”更是被宋徽宗看成心爱至宝。” 我将砚台放在桌上,从桌后走了出来,对着众人微微一笑道:“相传,有一日,宋徽宗灵感突来,挥毫作画,可画出来的东西,却不能达其心意,正暗自苦恼之际,金门羽客林灵素求见。 “徽宗闻言大喜,当即宣林灵素上前见驾,并与林灵素探讨他的画为何失了一股灵性。” 我又是轻声一笑,接言道:“林灵素此人乃南宋玄道,在道家造诣上更是非凡了,所以,他看了徽宗所描绘的画后,只言笑道这副画为何无灵,并告诉徽宗若想要这画有灵性,不妨试试用血掺墨。” “可林灵素没有想到的是,徽宗果真如自己所说,用自己的天子之血掺墨,来给画上色。” 我对着众人一摊双手,笑道:“现在,大伙明白我为什么要请马先生出场了么?” 然而,我本以为大伙都了然的事情,竟然换回了大家一起摇头,茫然着双眼看着我,除了马勋这家伙在旁嘿嘿冷笑。 “有什么就直说,卖什么关子。” 成妍这妞显然是一个非常喜爱野史杂文之人,而我的这幅样子,在她看来,就是在做作了。 我尴尬的小脸只抽抽,毕竟,我的目的很单纯的,就是想看到马勋出丑,而我自己呢,大出风头,更甚者,能在成不凡心中留个好印象。 额!我为什么会去在于成不凡的看法呢,难道!我对成妍…… 好吧,我故作轻咳了一声后,说道:“这砚台上的红褐色斑点,其实就是徽宗用血掺墨时,不慎留下的血渍。” “哦!这样啊,那跟马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阴善显然是预料不到,我这样的一个我,从最初被绑架来山上的“先兵”,又到见面时的“后礼”,阴善都没能从我身上看出“害怕”。 反而,他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从容”和“聪慧”,所以,这个时候,我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好奇,还有欣赏。 做我们这个,虽是三教九流,为的是混口糊生,可谁不想往上爬?多结交些贵人,以期来日方长? 再则了,如果能得到阴善和成不凡欣赏的话,那我只需从他们手缝中漏出一点,就能过的更好,不是? 自古以来,道从帝王家,佛顺贵人意,做我们这行的最懂得“善解人意”了,为了能迎合这些“上帝”们的心意,西方那些传教士都能把中国画在世界中心,佛家都能把观音菩萨从男变女,这不是没节操,这是职业操守,充分说明了我们如何懂的变通。 “当然有关系了,而且具有非常大的关系。” 我朝阴善笑了笑之后,转身看向马勋:“据我所知,马家在北方乃玄门巨擘,其门所擅长,除了能请的动“胡,黄,柳,白,灰”五仙家外,还擅长“通幽”之说。” “所以,如果马先生您若是质疑我所说的话,不妨下幽冥请徽宗老人家上来,让他老人家自己来说,怎样呀?” 我的这幅似笑非笑的表情,彻底惹毛了马勋,但听他一声怒吼下,直接朝我骂道:“放屁,你见过谁,又是谁,能请的到一个一千多年的亡国之君?你又怎能那么肯定他不入轮回,转世投胎去了?” “怎么不能?” 我挑了挑眉头,冷笑道:“相传,徽宗还没出世时,其父神宗对南唐亡主李煜赞赏有加,后得一梦见李煜于“南微书斋”,之后便有了徽宗赵佶。” 我嘲弄的说道:“徽宗与李煜两人,书画诗词,同是造诣不凡,又同是亡国之主,可见这两人应该是同为“太梦阴君”,而徽宗过世之后,更有人曾说道,徽宗乃是李煜转生,因愤赵匡胤灭南唐,故而,转世来灭南宋,不是乎?” 马勋见我竟然如此咄咄逼人,讪讪的冷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清楚么?” 我眸含嘲弄的盯着马勋,冷笑道:“若想知道这砚台是不是宋徽宗之物,老先生您只要下幽冥一请太梦阴君上来,不就清楚了么?” 第6章 婚书 “放屁,我才不跟你这家伙浪费口舌呢。” 马勋故作不屑朝我白了一眼后,对成不凡说道:”成总,我看这时间也不早了,不如让这家伙写好婚书后,就开始吧,免得有些人在这说三道四的。” 成不凡微微尴尬的看着我,说道:“呃!小兄弟你看?” “马先生说的对啊,我说三道四,总比你技艺不到家的强,不是么?” “你……放肆!” 我的这句话,算是彻底的把马勋惹恼了,令其直接开出了暴走状态。 但见马勋怒发须张,一甩长袖后,并指如剑的朝我胸口刺来。 “想打架?” 我一声冷笑,不丁不八的站在原地,并不将马勋的攻势看在眼里。 其实,说了这么多,我最终的目的算是达到了,那就是惹毛这个死老装逼的,让他暴走。 这样一来,我才能更名正言顺的跟他斗,一则,占理,二则,占利,甚至,我早已把最坏的后果都想到了。 那就是……打不过的情况下,我可以喊救命呀。 “陆家出了你这样一个后辈小子,真是丢人到家了,我今天非要替你爹教训教训。” 马勋双指恰离我胸口不到四五寸时,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那抹冷戾。 “靠!他这是要废我修为啊。” 万万没想到,这马勋竟然出手这么狠,要知道,玄门中人的修行,与武林高手其实是殊途同归的,一身道法精要那是需要日积月累下的苦练才能有所成的,可这马勋倒好,一出手便只攻我要门,想要废掉我一身修为。 “马勒戈壁,拼了。” 我要紧了牙关,抬起双手后,迅速的捏了个宝瓶法印后,对着马勋那两只迸发着剑气的手指顶了上去。 “砰!” 一声轻微的闷响声下,我与马勋所站的地方,白色纸钱如同一只只蹁跹蝴蝶,化做漫天落英,从空中缓缓的飘落了下来。 我朝后退了三步,才用脚跟止住了去势,而马勋竟然在原地纹丝不动,可见这家伙一身修为明显不是吹的。 我抬手抹掉唇角血迹,嘲弄道:“请不动太梦阴君就直说呀,扯上我老爸干嘛,关系好到你能替他教训我?” “小子无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勋冷然的一甩衣袖,企图再次向我攻来,可见在刚才的第一招相互试探中,他发现了我的修为不及他。 “好了,马先生,卖阴某人一个面子,别让我老哥难堪,如何?” 阴善恰好的拦了马勋,又回头朝我一笑:“小兄弟,您说是不是啊?” “哼!” 马勋转头看了眼脸色不悦的成不凡,拂袖转身不语。 胡一指和成妍跑过来后,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成妍关切的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你要是能帮我揉揉就更好了。” 我捂着胸口调笑了成妍一句,惹来了胡一指无限鄙视的眼神。 “你这家伙,还真是没羞没躁,我们很熟么?” 要说这成妍还真不错,没有丝毫的扭捏,反而极为熟稔的拧了下我的胳膊后,故意的转过头去不睬我。 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女孩子这样对过我,纵然是三年前的那个她。 虽然和她相知相爱了几年,却因为我父母失踪之事,我辍学回长庚街后,便和她分手了。 时到如今,我虽然还是常念叨起她,可对她的印象,变的愈发模糊了。 “喂!干嘛不说话?” 估计是看到我那副思念故人的样子了吧,成妍极为不悦的蹙起了好看的柳眉,挥着芊芊玉手在我眼皮前动。 “你再想什么?” 成妍的那副表情,让我觉得很是好笑,我故意的轻咳道:“当然是想我女朋友咯,不然呢?” “啊!你有女朋友了呀?” 我分明在成妍脸上看到了失望,心中不免的荡漾起层层涟漪,柔声道:“已经分手好几年了。” 成妍的脸上先又是一喜,接着又换成了不屑,嘟着娇艳的嘴唇道:“这关我什么事?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太梦阴君呢。” 我抚额大叹这女人变幻之快,正要对成妍开口说解,却见胡一指这家伙竟然很没眼力见啊,还杵在我们身边干嘛? 我用眼撇了胡一指后,他才识趣的转身离去,嘟囔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勾搭上了,为什么不勾搭上我呢?” …… “太梦阴君呀,本为天宿玄黄星,一共有七颗,分别为太梦,太德,太元,太守,太创,太苍,以及太年。” 这成妍竟然如此喜爱杂文杂学,她的这个性子更是惹我喜爱上几分,如果说,先前我对成妍只是抱着美的欣赏,那现在,我是真的有几分动心了。 成妍似乎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了,追问道:“既然它们是天上的星宿,那你为什么叫马勋下幽冥?惹的他暴跳如雷?” “因为,这七星同归玄黄道,后天帝立人皇之时,便以这七星为天子之星,又因这七星排序如龙,故而,人们又称它们为真龙天子星,而这太梦星君是颗亡国星,只要它一出世,天下必定由盛转衰,迅速灭亡。” 我又对成妍说道:“而与太梦不同的,便是这太创了,此星必出乱世,若此星出世的话,那天下必定会由衰成盛,又因此星芒为紫色,位在东方,故而,此星一出世时,便有了紫气东来之说。” 成妍对我灿烂一笑道:“哦!这样呀。” 我贼兮兮的对成妍笑道:“所以,我叫马勋去幽冥请太梦阴君,是根本请不到的,但你们不知道呀,你们只会以为这姓马的手艺不到家,看轻他几分,所以他才会发怒的。” “小子,还不滚过来,在那边嘀咕个什么劲?” 估计是阴善劝说好了马勋,所以,他才会这般难得的对我吼。 “滚,我不会,要不,您老做个示范给我瞅瞅?” 我依是嘴炮大开,管他是牛头或马面,人敬我一分,我回他三尺,不是? “你!” 马勋刚要动怒,却被阴善扯着衣袖,他气匆匆的说道:“我说,你写,记好了,要用殄字。”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我虽然和马勋过不去,可和成不凡等人却没怨没仇,不仅没仇,相反,成不凡现在还是我的衣食父母呀。 我走至供桌后,摊开桌上的红纸,静待着马勋来说,我来写。 这阴婚,跟阳间的结亲,是有非常大的区别。 因阴婚是特殊性的婚礼,所以,它又区分为阴阳配,双阴配两种。 简单点来说,阴阳配的意思,就是要结婚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但因为没有结婚,所以,他/她在阴间就属于青刺头,只能在阴山后逗留,常年绕山骑竹马,却不能够在阴间落户籍,受香火,若是他在世的双亲过世后,只能落个孤魂野鬼的下场。 所以,出现这类情况的家庭,都会采取阴阳配来给死者结婚,而这阴阳配的操作方法就是,死者家人会在纸币上写下死者的生辰八字后,将这红包丢弃在人流繁多的十字街口,谁要是捡起了红包,那就嫁给谁。 咳!我再此提醒大伙,赞可以随便点,红包,钱钱可不要随便捡哦。 第7章 是她 而成不凡儿子的阴婚,就属于双阴婚了。 也就是男女双方都已死亡,然后由男方,或是女方家属为其娶亲。 而这双阴配当然和阴阳配是不同的,它的具体有五大步骤。 一书,二聘,三媒,四礼,五纳。 从这字面上,大伙都可以看出,这婚书是多么重要了,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这贴婚书的话,他马勋就算本事再大,也无法将这婚圆满。 当然,这其实也有折中方法的,如普通者家庭,在没有去长庚街请我陆家人动笔的话,可取芦花公鸡一只,白甘蔗一节,红衣裙一套,用黑墨红纸写上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后,再将这些东西摆放在女方棺材右侧。 然后,再取倒头饭一碗,上供草香三柱,纸钱三沓,让道士替死者家属问期,最后结成了阴亲。 当然,这类阴亲,在我们这行中,叫做草亲,但成不凡是什么人,岂能如此草率自己儿子的身后事? 成家有钱,阴善有势,有钱有势的人家,当然是要尽善尽美的,我估计着马勋先前是想一个人独揽下这活的,可就卡在这婚书上面,而恰好的胡一指也在,于是他就举荐了我,所以才有了我被人绑架上山的事件了。 如今看来,成不凡是打算为他儿子结函亲。 这函亲,相传,起源于南北朝,据说是梁武帝为自己第三个女儿永康公主萧玉嬛举行的,这永康公主本是梁武帝与发妻郗徽所生的第三个女儿,其乖巧伶俐,又精通佛法,甚受梁武帝宠爱。 可惜的是红颜薄命,这萧玉嬛年纪轻轻便离世,死的时候又尚未婚配,笃信佛法的梁武帝深信地狱之说,生怕萧玉嬛在阴间做了无主游魂,便为爱女举办阴婚。 这恐怕是历史上第一桩阴婚了,所以,我们现在去查阅萧玉嬛的资料时,是找不到她的婚配与生卒的。 …… 马勋用眼角撇了下站在供桌后,正提笔待命的我,严肃的轻咳了一声:“准备好了么?”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话,事到如今,我也懒得与他纠缠,毕竟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相信经过了先前的种种,我已经在成不凡和阴善心中留下了难于湮灭的印象。 “告天齐大生仁圣大帝,现有才男成亦君,生于亥子年九月十七,卒于辰午年四月二十三,貌女叶思欢,生于庚卯年五月十六,卒于辰午年四月二十三,德昭天帝承德,现此双才男貌女尚未婚配,便同途幽冥……” “什么!” 当我听到了马勋说出的那个名字后,猛然的一抬头,握在手中的毛笔,无声的跌落在地上。 马勋一脸不悦的看了我一眼:“你,怎么回事?” “你说,那女的叫什么?” 我的声调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捏了捏满是汗渍的手掌,可也难掩心中的惊诧。 “叶思欢呀,怎么了?” 成妍跑到了我身旁后,拉起了我的手,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 我从成妍掌心中抽回了手后,对成不凡说道:“成总。” 见我这幅欲言欲止的模样,成不凡估计也意识到其中是另有隐情,所以,他轻笑了一声后,宽慰我:“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 我的眼眸已被泪花浸湿,颤抖着声调说道:“我我想,我不能为您写下这贴婚书了。” “为什么?” 成不凡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他并没有计较我为什么拒绝他,而是温言的问我原因。 要是换做一般人,本来是一件已经谈妥的事情,你却突然反悔,他不暴跳如雷才怪,甚至摆出了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撸袖上来将我揍个半死再说。 其实在我心底处,是很在意成不凡对我看法的,但突如其来的噩耗却把我给击懵了。 我万万没想到,分手三年后,再次见到她时,竟然在她墓前,而且,还要我亲手为她写下婚书,看着她嫁做他人妻。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脑海中浮现的是三年前的那个雷雨交加的下午。 她扇了我一巴掌,将泪水与雨水夹杂在了一块,化作我心中的靡雨,萦绕在我的梦中。 她说过,她恨我,她也说过,她爱我,叶思欢,这个我人生中第一个爱的女人,她此刻就躺在我面前的棺材中。 我手脚虚浮无力,却不由自主的绕过墓基,来到了坟墓后,在棺材旁蹲下了身子。 “你!是不是认识她?” 成妍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我的身旁,她看着我轻轻的抚摸着棺材,从我眼睛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爱怜,迟疑的问我道。 “三年前,她是我女朋友。” 我头也不抬的回了成妍一句,用手掌抚摸着红褐色的棺材盖,苦笑道:“后来,我们分手了,只是!” 成妍捋了下臀后裙角,在我身旁蹲下,一脸认真的问我道:“你很爱她,对么?” “没有什么爱,或是不爱,毕竟分开有三年了。” 我抬头看了眼成妍,说道:“再说我和她,本来就不可能的。” 成妍用手捋了下腮边的发丝,婉约一笑:“虽然你说的若无其事,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成妍的话,只想着躲开她的眼睛,我将头微微一侧,说道:“对不起!” “你小子,怎么回事?” 就在我和成妍说话之际,马勋那个讨厌的声音又次传来,我将眉头一皱,对成妍说道:“我先回去了,抱歉。” “我会去长庚街找你的,要是心里苦,就跟我说说好了。” 成妍的话,让我心中一暖,我站起身后,看了棺材一眼后,匆匆的从墓后走出,来到供桌旁后,抓起桌上的褡裢,便打算离开这伤心的是非地。 “妍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成不凡询问成妍的声音传到了我耳中后,让我脸颊一热,毕竟,这对成不凡来说是件大事,可却因为我的私人问题,让这好事难成。 “你难道就忍心让她成了孤魂野鬼么?” 第8章 活葬 想来是成不凡从成妍的口中知道了原因,就当我低头匆匆,打算就此离去时,成不凡在我身后一声朗喝。 我转身向成不凡无言的苦笑,说道:“可我实在做不到,做不到亲手把曾经心爱的女子出嫁,纵然她已经死去。” “那我呢?我就做得到亲手将儿子埋葬么?” 成不凡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道:“我们都是苦命的人,答应我,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求你,好么?” 成不凡的话,让我更是哀痛上几分,我考虑了几分钟后,对成不凡说道:“我能再看她一眼么?” 其实我这个要求很无理,甚至,是对死者极为的不尊敬。 因为死者是一但入棺后,便不能再见天日,这叫盖棺而定。 说的是这人,不管它生前是好人,还是坏人,一但盖棺后,是非便与它远离。 可若是在盖棺之后,又次开棺的话,那便是扰人安宁了。 做我们这行的,我岂会不懂这规矩,所以,一开始时,我纵然在心底多难于接受这个事实,但我都不会开这个口的。 但现在,我还是坏了这个规矩,一来,我实在接受不了她已经去世,二来,我很想为她整理下容颜,谁叫她生前那么爱美。 马勋声若洪钟,对我怒吼道:“你身为陆家人,端的起这碗饭,会不知这开棺是件多不道德的事情?” 我并不去理睬马勋的话,诚恳的对成不凡说道:“还请成总您成全。” 成不凡想不到我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他沉声问我:“我若是不答应呢?” “我!” 我欲言又止,真不知该怎样回答。 “你是不是想说,就不帮我写婚书了?” 见我点下了脑袋,成不凡冷笑道:“你把我成家当成了什么?” “阴老板,我觉得您很有必要说句话了。” 见到我惹怒了成不凡,马勋岂能不落井下石? “小兄弟,你先前的诸般作为,我和成老哥都不做计较,如果你能行下这个方便,日后只有你的好处,不是?” 阴善此人本就是个胸府极深的人,从一开始,他就站在一旁看着我和马勋争锋相对,直到马勋动手,才出言阻挠。 可见我先前的各种行为,在他与成不凡眼里,不过是个热闹罢了。 而此刻,阴善却在站出来了,可见他也已经耐心殆尽,只希望我能尽快写下这贴婚书后走人,至于其他,与他何干? “小子,你找死么?” 胡一指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他悄悄的扯动我衣袖,示意我向竹林外看去。 但见竹林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几个身穿黑色西服的汉子,那些汉子和先前绑架我上山的两名汉子极为相似,可见这些人都是阴善的手下。 我粗略的看了一眼,确定汉子共有八个人,加上马勋的话,我毫无胜算,更可怕的是,那些汉子手中还有枪,除非…… 但爷爷当年教导过我,那些东西只能用来驱镇妖邪,若是用在人身上的话,会折寿的。 我对成不凡恳求道:“成总!” 成不凡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抬手说道:“如果再谈开棺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那我只有先走一步了。” 我硬着头皮说完这句话后,在胡一指和成妍担忧的眼神中,转身便要离开。 “阴老板,请我出山主持的,是您!” 马勋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可若在我耳中,却字字诛心,他这是要逼我入死角呀。 “可现在,月已落西山,不出半个小时,鸡就会叫,若是在耽误下去的话,恐怕成少爷是过不了忘川河的。” 马勋说到此处后,故意的将话一顿,又再次冷笑道:“吉时不易,要是错过了今天,那就要在等上三个月,到那时!成少爷怕是尸身不在,又谈何结亲?” 说到这里,我还真得告诉大伙,这阴婚的话,是不能用骨灰的,因为要结阴婚的人,首先它得还没下葬,而如果是骨灰的话,那就说明它是葬过之人,是火葬,也就结不成亲的。 所以,马勋的这话,倒真是实话。 成不凡本已被我惹恼,我想,马勋若是没说这些话,他可能真会让我自便离开,但马勋这话说出来后就不同了。 “拦住他!”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阻拦我离开的不是阴善,而是成不凡,可见他是多么在意儿子的葬礼。 那八名汉子听到成不凡的吩咐后,直接从竹林中冲了出来。 我谨慎的看着那八名将我围拢的汉子,故作冷笑道:“成总,我不过是个替人捉刀代笔,讨生活的人,需要您这样对我么?” “呵!我成家向来对人不薄,只要陆先生您能一抬玉手,你和我之间,还有什么谈不来的么?” 成不凡轻声一笑,与阴善并肩朝我走来。 我一声苦笑,无奈的说道:“让我见她一面后,我便为成总您写下婚书,怎样?” 见我还不死心,成不凡微皱着剑眉说道:“可我早已将思欣当成了成家儿媳。” “就是,思欣这丫头很讨的我这老哥欢心的,本来打算和亦君在五一结婚的,谁也不曾料到,哎!” 阴善的话,更是让我心痛如绞,原来,她竟与成家这般亲密了,那我还为何如此坚持,做出这里外不是人的事情,我该不该成全她,让她阴嫁成家? “成总,阴老板,还和他墨迹什么?” 马勋从供桌后走上前来,冷笑道:“不如让我来试试,看这小子屈服不屈服。” “小心!” 成妍的话语刚落,马勋藏在背后的手对我一扬,我在避之不及下,中了马勋的暗算。 “是香灰!” 我屏住了呼吸,可还是有些许灰尘吸入体内,我捂着鼻子向后退去,眼前陷入一片迷糊中。 ……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周围一片漆黑,黑到身手不见五指,我本想翻下身子,可却发现身下似乎有什么不对。 我伸手在身下一摸,却发现身下的东西凹凸不平,特别是握在手中那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更是让我莫名。 “啊!是谁?” 一声软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感动的我热泪盈眶。 我伸出了手,将她的脑袋揽在怀中,喃喃语道:“是我,思欣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 我语无伦次的说着话,死命的将她的脑袋往怀中揉。 “咳!” 黑暗中,叶思欣虚弱的推开了我,对我说道:“走,快走。” “不!我。” 我刚要说话,却听叶思欣对我说道:“他们想把我活葬了,救救我。” …… “他这是怎么了?” 阴善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若隐若现,我死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心中只记得叶思欣刚才对我说的话。 “没事,这是我马家的一门小术,可使人心神皆迷。” 马勋的声音从若远若近的传来,我本想睁开双眼,怒斥其卑鄙,但却能睁开半分。 “这就是殄书么?写给死人看的文字?” 我感到手上一轻,似乎手上有什么东西被人拿走,耳中又听到了阴善与马勋的交谈。 “不错,现在婚书到手,等我立刻做法,为成少爷结亲,过忘川,入丰都。” 第9章 酌 “怕是不可能了。” 我将修为汇集于灵海后,终于冲破了马勋对我下的术法,双目大睁的冷笑道:“成家果然卑鄙,竟然用活人给死人葬婚。” “拦住他。” 任谁也不会想到我会突然清醒过来,更不会想到我会第一时间向着叶思欣的棺材冲过去吧。 阴善的一声怒喝下,那些手持着枪械的汉子们竟然直接抬手朝我开枪。 “砰!!!” 一时间,竹林内枪声不绝。 我身若狸猫一般,一边躲避着子弹同时,一边寻找着该如何应对的方法。 我万万没想到,阴善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命人开枪,这是致我死地呀。 “成不凡,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想起了成不凡先前那副言语诚恳的样子,我心中只觉的阵阵恶心,大恨此人太过伪善。 “我成某人做事,上不愧天,下不愧人,凡事不违本心,我不知道小兄弟你在说什么。” 成不凡一声冷笑后,又次笑道:“倒是小兄弟你,为了见上思欣一面,竟然扯出了这么个弥天大谎来,呵!我看陆家之人也不过尔尔罢了。” 我矮身在成亦君的棺材旁,躲避着棺材外的枪声,又听砰了一声后,恰在我刚要冒头回答成不凡的话,棺材板上就出现了一枚白印。 “好险!” 看着棺材板上的白色弹痕,我心中暗道侥幸,要是我刚才躲避不及的话,恐怕额头上就多了一个血洞,直接挺尸当场。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必须想到一个好办法。” 我窝身在棺材后面,看着面前仅有十米开外,叶思欣的棺材,心中一时间烦乱难安,可又无计可施。 “爸!你不会真想杀死他吧?” 恰在此时,成妍的声音在棺材外传来,我心怀感激的同时,绞尽脑汁的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来解救叶思欣。 “妍妍走开。” 阴善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讨厌。 我在棺材后嘲弄的喊道:“一丘之貉。” “妍妍,你听到了么?” 阴善的声音蕴含着滔天怒火,他冷声一笑:“给我打,打死打残,我负责。” “是!” 那些汉子毫无感情的应答了一声后,棺材外的枪声却突然的停了下来。 “难道我今天真要死在这了么?” 额头上的汗水悄无声息的滴落了下来,就连后背也被冷汗浸湿,那轻柔的山风一吹下,让我脊背一冷。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枪声那么杂乱,原来那些汉子刚才不过是在吓唬我,而现在枪声停了下来,才是动真格的,他们正将我包围。 “爷爷,对不起了!” 我在心中默默的念叨了一句后,从褡裢中抽出了那柄古朴的铁扇,可想了想之后,又次将铁扇放回褡裢后,从中拿出了一个样式古朴的陶罐。 “我不想伤及无辜,所以,只有靠你了。” 我将陶罐放在地上后,掐指如盛开的兰花,接着手印一变,兰花又化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蛇,那蛇攀柱而上,在我手中向上攀登了七寸三后,那化身蛇头的中指微屈一勾,幻化成各种形状,似天狗食月,似万鬼哭冤,又似地狱门开。 指印结到了这里,我双目禁闭,口中迅速的念道:“诧诧九幽,苦难十方,赦令下十殿阎堂狱门开,万鬼显冥助神光,天定,开!” 我并指如剑,往地上一指后,一条裂缝从我脚下开来,直奔陶罐而去,那陶罐在我的一指之下,直接崩裂成碎片,一豆幽绿的灯火漂浮在空中。 我顺手一招,那一豆灯火飞到了我手心中,它似有灵性一般,在我手中雀跃的跳动着,有着说不出的亲昵。 这豆灯火乃是我太爷爷昔日出水东后,游历天下时所悟到的,脱胎俞水族的种鬼术。 我陆家将它称之为“酌”,据我爷爷说,这灯火乃是太爷爷游历天下时,偶见婴灵作恶,便将其收服,可此婴灵因作恶太多,无法重入六道,转世投胎,我太爷爷为了避免它再次作恶,便留其在我陆家。 也就是说,它在我陆家已经生活了有四代了,可惜的事,自从父母离奇失踪后,我继承了殄官的这三年中,我从未去想到它,直到现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才拿它来一用。 “乖乖,帮打坏人,好不好?” 我的脸庞被灯火印染的幽绿绿的,那灯火就悬浮在我手中跳动着,我咬破了中指后,从指肚中泌出了一滴鲜血,那鲜血滴落在灯火中,那灯火跳动了几下后,我能感觉到它答应了我的请求。 那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心灵相同的感觉。 我正欲放飞灯火,却听到棺材外传来了一声喜悦声。 “马先生,成了?” 阴善的声音,让我心中一紧,我突然想到了婚书还在那些人手中,要是…… “成了,已请到了四位黑白鬼差,还有喜婆,红娘,轿夫等三十二,只待我焚化婚书后,叶思欣就是成家少奶奶了。” 果然,我终于猜到了阴善为什么会命那些汉子们全力进攻我了,他这是要拖着我,让马勋乘乱成事啊。 “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绝不!” 我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的同时,并定下了该如何抢回婚书的计划。 “乖乖,上!” 我一声轻喝后,放飞了手中的灯火,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再去顾忌玄门中的条条框框了,能救下叶思欣才是正事。 我从褡裢中抽出了古朴的铁扇,以待接下来的奋战…… “酌”可以算的是我陆家的宝贝了,我曾经问过爷爷,为什么要叫它“酌”?爷爷的回答是,那婴灵生于酉时,天命为火,故而,称其酌,而酌的可怕之处,就是它一但沾染上东西后,那鬼火是沙埋不灭,水浇不息,除非它自己愿意让火熄灭。 “啊!!!” 一声声惨叫响在棺材旁,原来,这些汉子全部埋伏在棺材旁边,只待我一冒头阻止马勋做法,就动手把我灭了。 我暗道了一声侥幸,幸好这次出门时带上了“酌”,否则,就算我有手中铁扇,也是苦无良策呀。 当我从棺材后冒出头时,恰好看到了马勋将婚书往供桌上的红纸凑。 我惊的心肝惧颤,仿佛看到了叶思欣的手掌在我指间滑落,那一抹倩影逐渐的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住手!” 我一声怒吼下,直接从棺材后跳了出来,朝着马勋扑去的同时,手中的铁扇折开,化作一只黑色蝴蝶,朝马勋飚射而去。 “迟了。” 马勋一声冷笑中,那关系到叶思欣性命的婚书,在马勋手中化作一团火焰。 “不……” 第10章 出马仙 “思欣……” 我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地上,那八名汉子浑身冒着幽绿绿的火焰,痛苦的翻滚着。 似乎,我看到了成妍那不置信,充满了担忧的眼神,似乎,我又看到了马勋的嘲弄,阴善的得逞,成不凡的欣慰,胡一指的茫然。 那种种眼神复杂交加,却也难于掩盖我心中的悲痛。 我,还是没能救下叶思欣。 马勋对我说嘲弄道:“小子,纵然你口吐莲花,巧舌如簧,又能怎么样?” 竹林内,阴风四起,我知道,那是叶思欣即将上花轿了。 我的耳朵中,似乎听到了唢呐的演奏声,似乎听到了花鼓的敲打声,似乎看到了那盏白色灯笼,与灯笼上写着那两个黑色的“囍”字。 我似乎看到了叶思欣被塞进了花撵中,似乎看到了喜婆,红娘围簇在花撵旁,一脸欢喜的摇动着手中的花圃扇。 我似乎看到了坐在花撵中,隔着那一层白色轻纱中,叶思欣对我爱恨交加的泪眼。 “木已成舟,小子,死心吧你?” 马勋从供桌上拾起了我的铁扇,走到我身旁,冷冷笑道:“木已成舟,小子,你总该死心了吧?” 我嘶哑着嗓子说道:“你这么做,就不怕报应么?” “那你呢?对普通人用术法,又和我有什么区别?” 马勋的话落在我耳朵里,让我倍感憎恶,我怎么可能和他一样,要不是阴善派人来追杀我,要不是他乘乱做法,要不是…… 我顺手一招后,那几名在地上打滚的汉子,身上火焰迅速的熄灭了下来,我伸出了左手,对马勋冷声说道:“把扇子还给我。” “想拿回扇子么?” 马勋自得的耸肩一笑后,掂了掂手中铁扇,说道:“不如,我们打个赌,怎样?” 我此刻的心早已被悲伤所充斥,哪会去理会马勋说些什么,我左手化做莲花座,右手捏成拈花笑,双掌缓缓的眉间处落下。 突然,我双眸大开,眸中似有神电烁华,我的口中轻轻的说出了一个字:“谕!” 本握在马勋手中的铁扇颤动了几下后,从马勋手中迸射而出,铁扇散发着幽幽黑芒,枝枝扇骨如同转轮水车一般,在空中缓缓的划动着。 透过扇骨的缝隙,我的眼眸已陷入在不悲不喜之中,就像三年前的那个雨夜,我在老屋之中,法坛之前,接过了陆家的责任一样。 没有因为父母失踪而悲痛,也没有因为接掌陆家而喜悦。 马勋放下了捂在眉心上的手,看着掌心上的血渍,声嘶力竭的吼道:“混蛋,你竟敢伤我。” 看着马勋眉心上,那一丝被扇子割破的血线,我嘲弄的笑道:“我都让你把扇子还我的,是你自己不还,怪谁?” 想来是马勋认为大事已成,在搞定了成家的阴婚后,他才会如此的来戏谑我吧。 可他应该没有想到,我的铁扇竟让他险被毁容,马勋气的跳到供桌后面,厉声喝道:“老子今天绝不放过你。” 我伸手接住铁扇,轻抚着扇面的那个“谕”字,柔声轻笑道:“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站在供桌后的马勋冷笑道:“呵!阴船都已登海了,你小子还不死心啊?” 阴船,又称为彼岸孤舟,也称为往生帆,是一种用各种彩色纸张糊成的船,这种船的船体共分三层,船头摆放有各种彩色纸人,纸马,船上的帆布却是白色纸做成的,要是这船是拿来超度的话,帆上便写着“往生极乐”。 要是拿来结阴婚的话,那帆上写的就是“锦绣良缘”四个字。 而马勋说的阴船已登海,意思就是说,叶思欣已经被鬼轿夫抬上往生帆,而现在,往生帆已经下冥海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可能抢回叶思欣的,要知道,叶思欣之所以会成鬼新娘,是因为我的殄字婚书,也正是这一贴婚书在马勋手上焚化后,她和成亦君的命契才能结成。 那些从冥界上来迎亲的鬼喜婆,鬼红娘们才敢冲进棺材中,将叶思欣的生魂剥了下来,强行的押上花撵,抬着花撵上往生帆。 而现在,我如果想要抢回叶思欣的生魂,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马勋一个人,还有那四个从冥界上来,前来护送鬼新娘的黑白鬼差。 我抬手一招下,酌从竹林的极深处现身,它怯怯的躲闪了几下后,似乎壮足了胆气一般,迅速的飞近我的褡裢中。 “呼!” 竹林内,阴风飒飒,站在一旁的成不凡,阴善等人都痛苦的眯上了眼睛,躲避着从地上飞旋而上的枯败竹叶与白色纸钱。 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成亦君的棺材从墓基后面,缓缓的漂浮了起来,像极了被人抬着一般,晃悠悠的朝着往生帆飘去。 “糟了,新朗也要上船了,这往生帆怕是时间一到,无火也能吧,那到时,我又该如何救回叶思欣?” 我紧皱着眉头,恨不得自己能有一双阴阳眼,这样,我便能看到现在船上是什么一个情况,好想到对策来营救叶思欣。 等等,阴阳眼。 我心中一喜,想到了我陆家流传下来的那副墨镜,平日里,我不过是拿它来遮羞的,毕竟,像我这么一个有痴情,有耍帅的男人,怎能让人看见在街头摆摊,替人捉刀代笔,写字糊口呢? 但我却听爷爷说过,我家的这幅墨镜,又名坤雨镜,本是一对阴阳鱼,后我陆家祖上将它做成了一副墨镜,只要人一戴上它,那左眼便为阴,右眼为阳,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先前,我本想让酌来替代我的眼睛,可惜的是,酌明显是惧怕那往生帆上的黑白鬼差,所以,它才会钻入褡裢内,怎么叫都不再出来。 我从褡裢内掏出了墨镜,等我将墨镜戴上后,我终于看清了那往生帆上的情况。 “小子,我请白公子跟你玩玩,如何?” 就在我刚才一脑袋想着怎么去营救叶思欣时,马勋已在供桌后祭法完毕,但见他手中拿着一个木偶娃娃,嘴上念叨着不知名的咒语,等那咒语祷念完毕后,他猛力的将脚往地上一剁,整个人的气质都便的大不相同了。 我看着马勋那本是出尘的脸庞上,竟然长出了一根根倒立的硬刺,惊呼道: “出马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