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对联让人倒楣 1915年,早夏。 霍丰城外的济严寺,显得挺冷清。 殷瑞与平之路漫步到寺前,一下子,他们被贴在寺庙大门口的对联惊到了。 这是一副什么样的对联,显得太扎眼了—— 清清世界思杀戮无心有力 朗朗乾坤好屠宰中分为二 平之路念着对联怒火中烧,当即就大爆粗口: “变态!这是在弘扬哪门子的教理,佛门净地在崇尚杀人?佛庙变成匪庙了?” 确实,寺庙门口的对联居然带有“杀戮”、“屠宰”的字眼,太恶了吧,岂不跟寺庙仁善为本的理念背道而驰。 殷瑞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在想,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寺庙,为什么贴了这样一副疯狂的门联呢。 他想了想,淡淡地说:“咱们不过到这里来随便转转,何必跟一副对联较真呢,看不爽,咱们走吧。” 但其实,殷瑞认同平之路的态度,他恨不得冲上前将对联撕下来。 正在这时,从寺内出来一个和尚,半老年纪,耷拉眼皮问道: “两位来自哪里?看你们的形象,是从城内的师范学院里出来的吧?” “没错,我们就是师范学院的学生。您老好眼力呀,一眼就看准了,厉害!” 平之路向和尚伸伸大拇指,其实是带有讥讽之意,因为他们不仅身穿学生制服,胸前还佩有校徽,这么明显的标志除非眼瞎看不出来。 就因为寺庙的门联太刺眼,平之路对和尚也充满恶感。 和尚当然听出他语气中带刺,仍半闭眼睛说: “既然是城内学生,不在学校里好好呆着,跑到城外来干什么?” “唷,和尚,听你语气,比我们学校的教管长还牛,我们利用课余时间随便走走看看,还用得着你来盘问?管得太宽了吧!” “不是我管得太宽,我是好意,这地方你们是第一次来吧,真心希望你们能经常来,时时来,但是但是……” 和尚突然深叹一口气,然后转身往寺里走进去。 平之路一看不高兴了,在后面追着问:“喂,和尚,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咋的半句出半句进的,你到底想说啥?”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和尚重复了几遍,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平之路还想追进去,被殷瑞拉住。 “你看这老秃儿,到底说的什么,真是口不择言,素质也太差了。估计对联就是他写的吧。”平之路十分不平。 “算了吧,我们本来只是随意逛逛,他也知道我们是穷学生,不会留下香火钱,他有这种腔调也不奇怪。” 此时,殷瑞心中并没有恨和尚,却充满惶恐和紧张。 他有一种预感,可能,平之路跟他,要有什么倒楣事了。 果然在第三天,这个预感得到证实。 平之路死了! …… 殷瑞根本没料到,平之路的死讯,居然是从霍丰巡捕署女巡官顾盼盼的嘴里得到的。 顾盼盼,身穿巡捕服,头戴巡捕帽,威风凛凛,白皙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当她和殷瑞骤然目光相碰时,瞬间略有些细微的惊讶。 但马上她保持了一个巡官应有的严肃矜持。 “你叫殷瑞?” “对,我是。” “平之路是不是你最好的同学?” “可以这么说吧。” “那么,对他突然死去,你有什么情况可以向我们提供的?” 殷瑞先是呆了一下,看着顾盼盼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摸不着头脑地反问:“你在说什么,什么平之路突然死去?” “怎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平之路死了吗?” “我……我不知道呀,你是说平之路死了?那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殷瑞,不在自己的学校,而在对面的女子学院里。 那是昨天放学时,教管长巩大肃把他叫去,对他说,再过三天即将是本省的优学节,省文教署已经来了通知,要求两家师范学院互派几名学生代表去对方进行交流。 殷瑞作为一年级新生代表被选中。 所以今天早上他并没有到自己学院上课,而是去了对面一河之隔的女子师范学院。 上午参加一个座谈会。 下午他们几个男生分散到几个教室,参加听课,并要在听完课后跟本教室的女生进行课业交流,这可是发挥男生口才的最佳时机。 殷瑞正兴高采烈,被本教室三十多名女生围着侃侃而谈,突然面前来了个女巡官,简直像是平地里蹦出来的。 女巡官带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殷瑞轰得晕头转向。 顾盼盼先专注地盯了殷瑞一下,这是巡官的职业反应,她得确认眼前这个男生是不是诚实不说谎。 “到目前为止,你真还没听到平之路死亡的消息?” “真的没有。你都看见了,我在这里,跟大家交流,没有人来告诉我说平之路死了。” “好吧,那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殷瑞眼巴巴地看着顾盼盼,本来顾盼盼是位值得男孩细细品赏的美女,可是现在她是美是丑根本不是殷瑞关注的了。 “顾小姐,你说平之路死了,他在哪里死了,为什么死了?” “你不要叫我小姐,得尊称我顾巡官!” 殷瑞心中挺不服,我还是师范一年级生,你小妞已经当上巡官了,也太不公平了吧。 但这不是他关心的,他急于想知道平之路死亡真相。 顾盼盼打开带来的硬封皮文件簿,清清嗓子朗诵道: “今天早上,师范学院有人给巡捕署打来电话,报告说学院里有人死亡,巡捕署值班人员在署长上班后马上进行汇报,署长即令巡捕官顾盼盼前往学院勘察现场。 顾盼盼巡官抵达现场后,发现在师范学院广场中间的喷水池里,有一具男尸,命人打捞起来后,有人即辨认出系国文系一年级六班学生平之路。 经初步调查,死者系在昨天夜里不慎落水,溺水而亡。 至于其为失足落水,还是自行寻死,有待进一步查证。” 啪! 顾盼盼将硬封皮合上。 “完了?”殷瑞问。 “当然念完了,你难道没听够?” 殷瑞迟疑了片刻,突然就往教室外冲。 顾盼盼在后面喝道:“站住,你想干什么?” 殷瑞站定了,回头说道:“我要去看看。” “到哪里去看看?” “喷水池。” “那地方,你平时不是天天看吗,还看不够?” “我不是看喷水池,我要看平之路。” “你想看他的尸体?不在那里了,被运到巡捕署去了。” 殷瑞脑子里嗡地一响。试探地问:“为什么要把尸体运到巡捕署去?” “因为要验尸。” “那就是说,你们要对他开膛破肚了?” 顾盼盼翻翻眼皮,神态轻蔑:“什么叫开膛破肚,那叫忤作解剖,你国文系的,说话这么不会用词。” 殷瑞心想忤作解剖不就是开膛破肚吗,说得再美妙有个屁用。 其实他只是作个试探,没想到忤作真会解剖平之路,顿时殷瑞像是刀割在自己身上一样。 “顾巡官,我有个请求,在解剖前,能不能让我看一看平之路呀?。” 顾盼盼走近殷瑞,不冷不热地说:“为什么你一定要看看他的尸体呢?就因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的缘故?反正他死了,你看不看有什么区别?又不可能让他复活过来。” 殷瑞哑然无言,平之路的尸体都被巡捕署弄去了,忤作要进行解剖,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在解剖前看一眼完整尸体呢。 也许她说得对,看与不看有何区别。 这时有女生在招呼他,喂,殷同学,咱们的交流还搞不搞呀,你不会因为我们人多,找借口半途而废吧?随即是其他女生的嘻笑声,现在的女孩子真开放了,尤其是读国文系的女孩,个个都是老油条。 这令殷瑞内心一阵烦躁。 “那我,该怎么办?”他只好问着顾盼盼。 “跟我走。” “去哪里?” “巡捕署。” “你不是说我没必要看尸体吗?” “谁让你去看尸体了?告诉你,你是作为嫌疑人,要接受本巡官的全面审查!” 殷瑞大吃一惊。 搞什么,我怎么成了嫌疑人了? 第2章 背上杀人嫌疑 事实证明,殷瑞的直觉是无比正确的。 他曾担心平之路跟他要遇上倒楣事,果然真的来了。 平之路死了,而他,却被指点成嫌疑人了。 这话从一个女巡官的嘴里吐出来,简直让他无法接受。 如果他有平之路那样的性格,可能当场就要跟女巡官吵起来,平之路性格火爆,殷瑞跟他成为死党就因为平之路常常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 此时的女巡官双手将硬皮文件簿抱着,摆出一副你想怎么样的架势,冷冷地等待殷瑞作出反应。 殷瑞问:“你说要审查我,这个审查是怎样的,要把我送到你们那里,关起来吗?” “那是肯定的。”顾盼盼的回答很干脆。 “难道,你有证据能证明,我有罪吗?” 顾盼盼扬了扬眉毛,“证据没有,证据要你自己提供。” “那怎么行,你总得有点线索吧,凭白无故就把我说成嫌疑人,不妥吧?” 殷瑞即使心中恼火,嘴上的表达也不会那么直接,总是谨慎的。 “线索肯定有,不然怎么会怀疑到你头上,为什么不怀疑到别人呢,你说对吧。” “是什么线索?” “这不是你可以提问的,现在马上跟我走,如果你拒绝,那就由巡捕署派人把你押过去。” 殷瑞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自己主动去与被巡捕署押去,绝对不一样的,自己去可能好得多,巡捕署的人会对你稍稍和气些,如果你要犟一下,被他们押着去,待遇可就不好说了。 “好吧,我跟你走。”殷瑞低声答应。 顾盼盼在后,殷瑞在前,正要走出女子学院大门,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大叫:“坏蛋,你站住!” 一个女生冲过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拍在殷瑞脸上。 殷瑞捂着被打疼的右半脸,愕然地望着面前的女生。 是米小蝶?他认识,是刚才那些与他一起交流的女生中的一员。 “你这个坏蛋,我们这么多人,居然把你当成品学兼优的好男生,原来你居然杀了人,是个恶魔!” 米小蝶那漂亮的脸蛋都气歪了。 殷瑞急了,想冲米小蝶大吼几声,可是那么多女生都围了上来,他还没出声,就被顾盼盼推了一把: “你磨蹭个鬼呀,还不快走!” “她骂我是杀人恶魔,我不是……” 殷瑞想争辩,却又挨了米小蝶一脚,这一脚踢中了他的膝盖骨,疼得他险些蹲下来。 “女魔,你这个女魔!”殷瑞心里发着怒却不敢骂出来,知道如果他胆敢骂一声,那么回报他的是更多的耳光和脚踢。 “好了,女同学们,大家保持克制吧,我代表巡捕署将他带回去审查,一定会给他惩罚的,满足大家的心愿。”顾盼盼扬着手安抚着愤怒的女生。 然后她伸手抓住殷瑞的衣领往前推:“走吧走吧,你这个挨打的货色,还不识相!” 一辆汽车开过来,居然是押解犯人的笼车,殷瑞被推进了车笼里,车子响着尖叫急驶而去。 到了巡捕署,殷瑞就被关进了看守室。 顾盼盼隔着栅门对他说,你先自省一下,好好想想你犯下的罪。愿不愿如实招供,要看你自己的,不要试图抵赖。 然后只剩下殷瑞一个人。 到这时殷瑞还没有醒过神来,他摸着冰冷的门栅,总觉得这是一场不好笑的恶作剧,马上会结束的吧。 傍晚时分有人送来一份薄粥,凉飕飕的,上面盖着几条咸菜,殷瑞意识到没人跟他开玩笑,他确实被囚了,这是送来的牢饭吧。 半夜,他迷迷糊糊想睡了,却来了人,把他带到了审问室。 顾盼盼正襟危坐,旁边还有一个男的,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四方脸显得相当威风。 殷瑞认得他,正是堂堂的巡捕署长史炎。 史炎要亲自审问他了? 不过史炎并没有开口,开口的是顾盼盼。 顾盼盼要求殷瑞将他做的事都一一招来。 殷瑞苦着脸说:“你们真把我当凶手了?我又没对平之路做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怀疑到我呢?” “不是我们怀疑的你,而是有人举报的你,懂吗?”顾盼盼冷冷地说。 殷瑞吃一惊,忙问:“是谁,谁举报我?” “我们要保护举报者,肯定是不会告诉你的。” “举报我杀了平之路?” “对。” “他是怎样说的?” 顾盼盼敲敲桌子,“这里是审问室,你是嫌犯,是我们审问你,不是你问我们,别搞反了!” 殷瑞把求恳的目光对着史署长。可是史炎的脸就像铁铸的一样,没有任何的表示。 顾盼盼接着说: “根据举报人的揭发,在平之路被害的两天前,你曾跟他一起出了学校,有没有这回事?” “这事确实有。” “你们去了什么地方?” “城西蜂窝岭下。” “你们到那里去干什么?” “只是没事瞎转转。” “你们是不是去过那里的济严寺,看到过一副对联?” 殷瑞霎时心中一动,看到对联这事,恐怕除了他俩只有那个寺里的和尚知道,难道平之路回校后曾经向谁提起过?是有人听了后才举报的? 可是在回校的路上,殷瑞曾向平之路说过,回校后不要对任何人提到我们去过哪里,看到过什么。因为校规不允许学生私自离开城区闲逛的。 平之路心直口快但紧要处却相当稳得住,不该说的不会说。 算来算去只有和尚举报的可能性最大。 但和尚为什么举报他杀害平之路呢? 殷瑞真想知道举报者是谁,可是他又不好问。 他老实回答,确实去了济严寺,看到过一副对联。 “那你能不能把对联背一背?”顾盼盼问。 殷瑞当即背了出来。 顾盼盼冷笑:“你对这副对联太熟悉了吧?背起来一个字都不差。” 殷瑞解释,自己是国文系学生,这副对联也就22个字,关键是对联内容太奇葩,所以容易招人记住。 “就只是这两点原因吗?我看主要原因不在这里吧?”顾盼盼的声调相当诡异。 殷瑞呆呆地问:“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这副对联,本来就出自你的手,是你写的!对不对?” 殷瑞霎时全身一震,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城外的寺庙,怎么会叫我写对联,根本不可能啊。” “你当然会否定的,但人证物证俱在,你怎么可能抵赖呢。” 一听人证物证,殷瑞就充满了希望,心想那你拿出来呀,你不是对我说过,证据要我自己提供吗? 只听顾盼盼喊了一声:“来人,把证人带上来。” 审问室的门开了,随着一阵叮叮声,有个戴着手铐脚镣的人,被两个威武的巡员押了进来。 殷瑞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济严寺那个和尚! 和尚手上戴着手铐,脚上系着铁链,低着头,神情苍凉悲戚。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殷瑞不由从凳子上站起来,遭到顾盼盼呵斥,连忙一屁股坐下。 “殷瑞,他就是人证。现在给你看物证。”顾盼盼又叫人把对联拿来。 有人拿来了对联,放在审问桌上。 对联是写在两条白纸上的,每条有一人长,上面是用墨笔写着的字。 顾盼盼把两条对联举起来问:“殷瑞,这是不是你跟平之路在济严寺看过的那副?”。 “对,就是这一副,可是……” “现在你老实说,是不是出自你手,是你亲笔写的?” 殷瑞脑子里一阵迷糊。 其实这种迷糊,早在那天在寺前第一眼见到这副对联时就产生了,当时觉得对联上的字,跟他写的字如出一辙,一笔一画都毫无两样,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呢? 他会写这种对联吗?别开玩笑了! 但殷瑞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就因为对联上的字跟他写的字太像了,有人就咬定是他写的。 “不可能,我怎么会写这种对联。”殷瑞摇晃着脑袋。 “你不必回答可能还是不可能,你只说,这是不是你写的?” “当然不是我写的。” “其实我们早料到,你是不会承认的,但不要紧,我们知道就行,不需要你一定认的。” 顾盼盼又指指沉默的和尚,对殷瑞说:“这是你的同伙,你也不会承认的对吧?” “同伙……什么同伙?” “杀人的同伙,平之路被杀,你确实没有亲自动手,按我们的专业术语来说,你有不在场证明,动手的是你这位同伙,是他将平之路摁在喷水池里溺杀的!对不对?” 第3章 死了人的喷水池 殷瑞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真想大骂顾盼盼你在血口喷人,你穿上巡官服就这样办案的?随便编一段情节就行? 他努力克制着,摇着头说:“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和尚,他怎么是我同伙了?你们可以问问他,是不是我的同伙。” “他已经亲口招供了,就是你的同伙,是他杀了平之路,但他是替你杀的人,是遵照你的主意做的。” 殷瑞朝和尚大喊道:“和尚,你真这样说的?” 但和尚头也不抬,什么反应也没有。 顾盼盼又敲敲审问桌,“嚷什么嚷,你是嫌疑人,不要那么冲动,你越冲动,说明你内心有鬼,所以才会歇斯底里,越证明你跟此案有关。” 殷瑞急得嘴唇上都起了泡,怎么会这样啊,他跟平之路偷偷溜出城去,本来只是随便去城外逛一逛,看看风景,误撞到济严寺,见到一副奇葩的对联,平之路跟这个和尚争了几句,然后两人离开了。 可是之后平之路突然死了,而他殷瑞被关到巡捕署,现在这位审问他的女巡官一口咬定他和济严寺的和尚合谋,杀死了平之路。 这不是捏造是什么? “顾巡官,我跟这和尚根本不认得,我们怎么会结伙杀人呢,我跟平之路是最要好的同学,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我怎么会叫一个不认识的人杀我最好的同学呢?和尚是和尚,他吃斋念佛,又怎么愿意帮我杀人?” 顾盼盼讥讽:“果然是师范学校的优等生,说起来还是能头头是道。” 殷瑞心想你不是曾嘲笑我不会说话吗,狗急了也跳墙,我嘴再笨也得快点辩白一下,不然真被你当成杀人凶手还了得。 这时史炎忽然站了起来,朝顾盼盼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就转身走出审问室。 顾盼盼命巡员将和尚押下去。 审问室里剩下顾盼盼和殷瑞两人。 殷瑞心想这下好了,只有两个人了,接下来是给我申辩的时间了,顾盼盼一定愿意听我申辩了吧。 但顾盼盼却也站起身,走了。 来了一名巡员将殷瑞重新押回看守室关着。 殷瑞觉得情况很不妙,看这架势,自己杀人的罪名是被按定了,顾盼盼作为调查平之路死亡案的侦查官,根本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 他只好在铺着稻草的泥地上坐下来,靠着冰凉的墙,闭上眼睛,脑子里闪着一千个一万个的问号。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呢? 事情太没头没脑,叫人想不通啊。他读的是师范学院,毕业要当教师,教学生认字,写文,又不是读的巡侦学校,实在推断不出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那么接下来会怎样,我会被认定是凶手,与济严寺和尚合伙杀死了平之路,然后,我们都被判刑。 会怎么判呢?会不会死刑? 我殷瑞清清白白要被当成凶犯杀掉了? 老天呀你可不要这样对我呀,我才20岁。 绝望潮水般滚滚的涌来,殷瑞全身浸到冰凉中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从瞌睡中醒来,那个看守把门打开了。 天已经亮了,他以为是送早饭来了,但看守却用手势示意他出去。 殷瑞出了看守室,不知道往哪里走。看守说,你走吧。 “我……我去哪里?” “当然回你的学校去。” “回学校去,干啥?” “你傻吧,当然当你的学生,读书,写字嘛。” 殷瑞仍没反应过来,搞了半天才明白,他被放了。 走出巡捕署大院的一刻,殷瑞才敢相信他真被释放了。 随之他很疑惑,也很担忧,为什么突然又把他放出来了,不是已经将他列为杀害平之路的嫌疑人了吗? 会不会这是顾盼盼他们的计策? 是故意将他放出来,再在暗中监视他吧,欲擒故纵是三十六计中第十六,他还是明白的。 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想了解的事情太多了。 先得赶紧去学院那个喷水池看一看。 殷瑞根本没料到,当他来到学院的大门口时,会碰上一个人。 米小蝶。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老实说,殷瑞曾经对米小蝶是相当膜拜的,这源于同宿舍那三个人对她的赞叹。 跟殷瑞同室的除了平之路,还有陈克兢和钟彬。 这三人总在宿舍里谈论米小蝶,把她的美貌夸得比校花还校花。实际上米小蝶也算不上女子师范学院的头牌,但在男生学院的部分人口中,米小蝶的魅力值被捧得相当高的。 霍丰城里有两所师范学院,一所男的一所女的,相隔一条河,河上有一条桥,平时有人把守,楚汉河界管理严格,河东的男生休想去河西女生学院溜达,只有在两校互派代表进行交流时才有机会。 殷瑞以前也没去过女子学院,只看到过米小蝶的照片,是陈列在本校宣传窗的。 这次殷瑞有幸被本学院挑中去交流,是他第一次正式见到米小蝶的真容。 但万万没想到,就因为女巡官顾盼盼的从天而降,带来了平之路死亡消息,并且还当场咬定殷瑞是杀死平之路的嫌疑人,引发了女生的愤怒,米小蝶当即对殷瑞又打又踢。 现在,殷瑞却在自己学院外碰见了她。 他感觉自己的右半脸犹在火辣辣,被踢过的右膝盖疼感未消。 他恨不得冲过去,打她一耳光,踢她一脚,把挨过的打还回去。 可是,殷瑞不是个爱打人的人,他的性格里缺少暴力因子,除非遇上你死我活的冤家才可能动手,眼前是一个漂亮女生,他哪怕恨之入骨,也只是有打的心没打的行为。 他决定无视她,匆匆往大门里走。 等他到了学院中间的广场喷水池前,才赫然发现,米小蝶也站在附近,她居然跟着他一块进来了。 殷瑞皱皱眉头,搞不清她到这里干什么。男生到女生学院去不了,而女生到这边来,门卫不会阻挡,好像挺欢迎似的,真塔玛不公平。 殷瑞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喷水池。 此时喷水池不喷水,只有一个平静的水池,水池中的水也不旺,如果人要趟进去,水至多到人的膝盖处深。 水也不浑,可以一眼看到池底。 整个圆圆的水池中什么也没有,只能看出池底有一层薄薄的淤泥,那是时间长了积下的灰尘泥。 还有一些零碎的树叶片。 殷瑞沿着池沿转着,终于他在北边的位置,看出池底的薄淤泥有被搅动过的痕迹。 也许,这就是平之路溺死的位置,有人在捞起尸体时触动了底泥,也可能尸体本来就沉在池底吧,尸体被打捞起来就留下一块痕迹。 那么这是否首先可以证明,这个水池里确实曾发生过溺水事件。 奇诡的是,此时水池边没有其他人,如果事件发生在女生学院,胆小的女生不再靠近水池情有可原,但在全是男生的学院里,居然也这样,未免叫人有些尴尬。 男生都这么胆小如鼠啊,男孩不多想着建功立业的吗,至少也喜欢探险的,这么胆小怎么敢去上战场,怎么去探险,都是心里空想而已? 殷瑞不由得朝米小蝶瞥一眼,发现她就站在池沿边,两眼盯着池中,神情十分古怪。 好像很忧伤,很悲戚,又带着一些愤恨的样子。 殷瑞走过东,她走到西,殷瑞转到南边,她就转到北边,始终跟他隔着水池,好像不情愿跟他靠近了一起察看似的。 两人谁也不说话。 这时,有个人过来,是教管长巩大肃。 他对殷瑞说,学院已经发布通知,这几天学生不得私自靠近水池。 然后巩大肃又提醒米小蝶,你是女生,还是少来这里转,现在情况挺乱的。 米小蝶低头走了。 巩大肃就批评殷瑞,你怎么把一个女生带进学院来,还直接带到水池边来,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殷瑞很想说,我才不会带她来呢,她已经是我的仇人了,我都挨过她的巴掌,吃了她一脚,我跟她势不两立。 但他不想多说,只想抓紧时间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教管长,是谁发现平之路死在这里的?” “是我。” 居然是教管长发现的。 “你发现时,大概什么时间?” “凌晨,三点左右。” 殷瑞听了感到奇怪,这个时间太早,人们尚在酣睡,教管长平时也不轮到值班,怎么那天教管长这么早就出现在水池边了? 巩大肃知道殷瑞会疑惑,作出解释,他当时确实在宿舍睡觉,听到了有人的呼救,急匆匆才跑来的。 “有人呼救?是什么人?学院里值班的保安吗?” “到底是什么人,到现在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不是保安。” “那会是谁,学生?会不会是平之路自己?” 巩大肃摇着头,“我已经说了,不清楚,这是个总结,你听不明白吗?” 第4章 阴冷的同室 教管长在学院里官不大,但某些方面甚至比校长还牛,因为他是学校董事会选出来专门教管学生的,如果教管长想开除某个学生,连校长都不能有异议。 当然教管长不能管教授老师,不能管员工,只能管学生,所以他在学生面前才有威权,学生们对他谈虎色变。 面对殷瑞的提问,他当然不喜欢,好像接受一个学生的盘问,有失他威严。 “刚才巡捕署给办公室打来过电话,把你的情况通报了一下,殷同学,你对你目前的处境,自己应当很清楚的吧?” 殷瑞心中咯噔一下,果然不出所料,放是把我放了,电话都追到学校来,肯定仍认定我有杀人嫌疑,需要学院里看严了。 殷瑞点点头,“我知道,他们怀疑我杀了平之路。” 巩大肃很意外,歪着头看着他,“唷,你敢这么直接,就承认了。” 殷瑞本想问,教管长你对我怎么看,你也认为我会杀了平之路吗?不过感觉不要问,看教管长那神态语调,也不像会帮他说话的。 “好了,殷同学,你回宿舍去吧,如果有人问起什么,你要注意言行,话要掂量好了再说,不要太随意,明白吧。” 殷瑞说声明白,离开喷水池回宿舍。 他们宿舍的门关着。 在以前他可以轻松地推开,但现在却骤然感到这是一扇铁门,门的里面是什么状态呢? 平之路死了,宿舍里还有陈克兢和钟彬,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态度迎接他的回归? 正在这时,门吱地开了,陈克兢和钟彬就站在门里。 平时一见面插科打诨的局面,丢到云外去了,陈克兢和钟彬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殷瑞。 殷瑞也不知说什么,走进去就坐在自己的床沿上。 他感到头顶有一阵压强,原本平之路是睡在他上铺的。现在平之路躺在巡捕署忤作室,可能早被开过膛破过肚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还是陈克兢开口了,“殷瑞,平之路到底是不是你杀死的?” 这么直接,连一点点过渡也没有。 该问的一定会问的。 殷瑞反问:“你们俩怎么看的?” 陈克兢摇着头,“不是我们怎么看就有用,现在整个学院里都在传扬,是你杀了平之路。” 钟彬接上话,“你被巡捕署逮了去,现在回来了,我们就想问问,他们是怎么说你的,是不是不怀疑你了,才把你放了?” “不,他们不是不怀疑我了才放的,可能是证据不足吧,不好关着我,只能先把我放了。” 陈克兢说道:“教管长刚才来过了,跟我俩谈了话。” “他说啥了?” “说你身上背着杀人嫌疑,叫我们俩要注意你一点。” 殷瑞真感到悲哀,同室四个铁哥们,一个死了,一个被说成凶手,另两个,被校方发展成监督员。 他殷瑞在学院里无处躲避了,众目睽睽,都把他看成凶手。 解释,辩护?都不会有任何效果了。 “是不是以后我要上个厕所都得向你们汇报?”他问道。 陈克兢居然点点头,“确实是这样,但你只要不走出宿舍楼,不一定撒个尿都向我们报告的。” 钟彬提醒:“但你最好别在校园里乱转,每天下了课还是呆在宿舍吧,这样对我们大家都有利。” 殷瑞点点头说知道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国文系的学生能不懂吗?别跟这两个同室较劲,他们也是教管长要求的。 又一阵沉默过后,钟彬问道: “殷瑞,前天黄昏,你和平之路一起出了宿舍,你后来一个人回来的吧?我和陈克兢都睡着了,我们也不知道你是几点回来的。”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也是一个相当敏锐的问题。 奇怪的是,顾盼盼没有问过。 倒是同室的钟彬提出来了,肯定是陈克兢也想知道的。 说白了,就是怀疑殷瑞跟平之路深夜还在校园内,殷瑞就是利用夜深了校园内无人的时机,把平之路溺死在喷水池中的。 然后殷瑞一个人悄悄回宿舍,若无其事地睡觉了。 这个问题也是最需要解释一下的。 殷瑞说:“我跟平之路黄昏时出去,一直在校园内散步,到八点半钟时,我想回宿舍了,可是他说这些天一直失眠,看见床铺就害怕,央求我陪他再多溜达溜达。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实在困了,就一个人回了宿舍。” “你是说,你回宿舍,平之路一个人留在外面?”钟彬问。 “是的。” “你进宿舍,是不是发现我和陈克兢已经睡着了?” “是的,你们在打呼噜,睡得像两头猪。” 平时他们一向这样互相调侃的。 陈克兢问:“你没有对平之路下手?” “下什么手,根本不是我干的。” “那你认为,平之路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哪知道,如果我清楚的话,也不会凭白无故被说成杀他的凶手了。” “平之路有没有可能是自杀的呢,你不是说,他害怕睡觉吗,会不会心中藏了什么巨大的难题,想不开就寻死了?” 殷瑞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也是他想了多时了。 他有些迟疑地说:“平之路是有可能自杀的,但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没用。” “为什么没用?” “因为连你们都怀疑是我杀了他,而我却说他是自杀,你们会相信吗?” 钟彬说道:“不要管我们相不相信,你只管说,为什么你认为平之路是有可能自杀的呢,是不是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的?” “证据没有,蛛丝马迹有一点,你们都喜欢米小蝶对吧,平之路有没有可能陷入严重单相思呢?” “你是认为,他单相思太严重,出了精神问题才自杀?” “对,这是我的看法,不一定准。” 提到了米小蝶了,钟彬和陈克兢的反应都相当微妙。 陈克兢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不是巡捕署认定你杀了平之路,连我都相信平之路是因为失恋自杀的,我们都喜欢米小蝶对吧,但我们谁能得到她呢,我和钟彬么,空想想也算了,但平之路可能就觉得很伤心,很绝望,结果就抑郁了,自毁了。” 钟彬表示完全赞成陈克兢的说法。 随即,这两人就各躺在自己的铺上,好像把殷瑞扔下不管了。 殷瑞惊讶地想,看看这两厮,也陷入对米小蝶的相思中了吧。 那么平之路真是因为失恋,自己扎进喷水池自杀的? 你说是这样吧,平之路为什么要扎水池呢,对一个20岁的男生来说扎水池寻死太不容易了,因为水池里的水太浅,而且据殷瑞所知,平之路的水性可不差,怎么可能溺死在水池里。 你说不是吧,连米小蝶都跑来了,这又作何解释。 米小蝶在水池边的神态,让殷瑞过目难忘,她的脸上充满悲伤,不正像是寄托哀思吗? 或许米小蝶心里清楚,平之路是因她而死的,她才跑来凭吊的吧。 所以殷瑞觉得,平之路的死到底跟米小蝶有没有关系,真的不好判断。最好是能向米小蝶当面求证一下。 但谁去跟米小蝶正面沟通?他殷瑞?绝无可能。让陈克兢或钟彬去吗?谅他们也不会去。 真正应当去的是顾盼盼吧,她不是专职调查平之路的死因吗? 但顾盼盼目前只认为平之路死于他杀,根本不考虑他自杀的可能,你去对她说该调查一下平之路是否自杀,肯定碰壁,她才不会理你。 此时殷瑞确实有一种希望,能否有个机会,再跟米小蝶见见,不带任何仇怨,只谈平之路有没有可能因失恋而自杀,听听她怎么说。 可惜一连几天,都没这种机会显现。 奇怪的是,一切好像平静了,殷瑞正常上课下课,正常吃饭睡觉,宿舍里的三个人好像没受到任何影响,缺了个平之路,地球照样转,顶多偶尔三个人聊一聊他,也只是点到为止,不深入探讨。 那个让殷瑞讨厌的顾盼盼,也没出现。 第四天,居然机会来了,殷瑞见到了米小蝶。 那天早上巩大肃把他叫去,对他说道: “美术系需要几幅女子学院女生的习作,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你去那边索几幅过来。” 本来是美术系的事情,为什么叫我这个国文系的去做?但殷瑞也不提出疑问,他立马答应了。 感觉,这是巩大肃特意给了他一个去女子学院的机会。 巩大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在考验我吗? 这是好事还是隐含着风险? 第5章 恨你的女生 殷瑞去了对面的女子学院,他只跑到美术系,向老师们提了这个请求,很快事情达成,几十幅女生的习作被收集到了。 当殷瑞拿着习作准备离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跑到国文系那里转转,说不定就正好碰上米小蝶了。 想了想还是不了,上次的遭遇历历在目,那些女生都以为他真杀了人,他的好形象遭到了摧毁,她们见到他说不定要恶言恶语的,如今的女生都尖嘴利牙的,惹不起呀。 即使真碰上米小蝶,又能怎样,跟她好好聊聊?人家有这个兴趣吗? 算了算了,还是识相点走吧。 忽然间,他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米小蝶,正在向他追过来。 殷瑞停下脚步,只见米小蝶跑得很累,喘着粗气。 米小蝶停下后,直接问道:“你来干什么?” 殷瑞扬扬手中的画稿,解释是奉了教管长之命来索取女生习作的。 “我有事要问你。”米小蝶说。 “是什么事?”殷瑞问。 “现在在这里说不方便,今天晚上你出来,我们到狮子山后碰头吧。” 米小蝶说完就掉头走了,也没问他同意不同意。 也不说几点钟。 殷瑞感觉有些棘手,晚上要离开学院跑到外面,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一旦让教管长知道了,有你受的,就算平时表现良好的优等生,他也会严厉批评,更别说你殷瑞现在背着个杀人嫌疑。 连同室都说,你是受到监督的,普通学生的自由都被剥了的。 你还敢不打报告擅自跑出校去? 那么如果打报告呢,事情可能会相反,不仅得不到批准,反而会引起警惕,更被盯上,那连悄悄行动的机会也没了。 殷瑞咬咬牙,决定冒一次险。 要跑出去只能选择半夜,等陈克兢和钟彬睡死以后才行。 半夜殷瑞等两个同室睡成死猪,如愿跑出去,翻越围栏,趟过界河。 狮子山是在女子学院的西面,山脚下有一片树林曾经属于男生女生私会的圣地,后来林中发现一具女尸,就成了恐怖之地,再没有人敢到那里玩幽。 这样正好,米小蝶一定选在那里见面,因为不会碰到第三个人。 果然,米小蝶在那里等他。殷瑞刚跑近树林边缘就看到她了。 月亮很好,殷瑞发现米小蝶并没有穿淡蓝短袖上衣和蓝布筒裙的学生装,而是穿了一件黑色的纱衣和黑色的长裤,头上则包了一块雪白的纱布,形象有点骇人。 “你真来了,我还以为你怕死不敢来呢。”见面就是冷冷的声调。 殷瑞本来是不想一见面就斗气的,但米小蝶用这种腔调说话,让他很不爽,也冷冷地问:“你叫我来,只是为了试试我的胆子的?” “我才懒得试你的胆子,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没见你露面,就心想你可能胆小不敢来,我是白等了。” “你以为我们男生可以随便出校吗,哪像你们女子学院,想去哪就去哪,这地方,你也来惯了吧。” 明显这是讥讽味十足的话,因为这里就代表着男女私会,你米小蝶一定经常跟男生到这里玩幽吧。 米小蝶当然听出来,反驳道:“我没你说的那样随便,我只跟一个人到过这儿,只有一次,而且是星期天的白天,旁边还有不少人。今天我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人是谁。” 殷瑞皱皱眉头,心里老大不爽,我费了那么大劲偷跑出来,还冒着被发现了挨处分的危险,就是来听你告诉我,你的玩幽对象是谁? 你不会以为,我也是你的暗恋对象,因为你听说我杀了人,你恨我,蔑视我,故意要向我公布你的正式对象,来气我,损我? 那就是旧仇上又添新恨了。 殷瑞声音不大但语气强硬:“米小蝶,本来你跟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什么要在我们之间制造仇恨呢?你这样做,会得到什么?” 言下之意,你制造仇恨只会得到仇恨,还会有别的吗? 米小蝶依然不改她冰凉的声调,“首先我跟你说,我们之间的仇恨是肯定有的,其次,这仇恨不是我制造的。” “不是你制造的,难道是我?” “当然是你。” “我对你做什么了?老实说,我就是要好好问问你的,以前我跟你根本不认识对吧,无非是优学节前我们学院派了几个代表到你们学院来交流,我才跟你第一次见面,我也只跟你们一个班的女同学集体交谈,没有跟你单独对话,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突然就恨上我,你到底哪根筋不正常那么恨我?” “因为你杀了人!” 米小蝶说这话时,抬起手,手指差点戳到殷瑞的鼻梁上。 殷瑞内心的火焰被点燃,抬手将她的手挡开,喝道:“你那天打我一个耳光,踢了我一脚,当着这么多人伤了我的脸面,我都记着呢,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向我道歉的。” “我不会向你道歉的,除非有了结论,人不是你杀的。” 殷瑞想了想,跟这个女的在这儿吵,有什么用。 本来嘛,咬定你是凶手,杀了人,首先是顾盼盼,米小蝶等女生只是相信了顾盼盼的说法而已。 如果不是顾盼盼当着众多女生直接喊出他是嫌疑人,声称要审查他,她们也不会有这个误解的。 现在自己背着杀人嫌疑,最重要的是快点把嫌疑洗了,人家只认结论,不认你自己的辩解,你声音再响有屁用。 你恨米小蝶,那你对她能怎样,骂她?打她?只会让你的处境更糟。 殷瑞咽了一下口水,将火气咽回去了。换一种口气说:“你说过有话要问我,到底是什么?还是抓紧时间问吧,我要回去晚了,万一陈克兢和钟彬醒来不见我,会起疑的。” “我就想问你,你们学院喷水池里死掉的那个人,真是被你杀死的吗?” “不是我,我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说死者是平之路,是你最好的同学,是吗?” “是的。” “你确定,死的真是平之路吗?” 殷瑞一怔。 这是这几天来,他听到的最独特的问话。 自从听顾盼盼说,平之路死了,死在男学院的喷水池中,他满耳朵听到的就是平之路死了,是被他殷瑞杀死的,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过这个疑问。 殷瑞顿时觉得,米小蝶这么问,有点不平常。 他忙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死的人不是平之路?” “是在问你呢。” “可是,这是你提出来的,为什么你会这么问呢,一定有原因吧?” 米小蝶沉默了一下,终于下决心似地说:“现在我正式告诉你一件事,就是陪我到过这儿的人是谁,他叫丛知,你听说过他吗?” 殷瑞努力地搜索一下自己的记忆仓库,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丛知,他是什么人?是你的老公?”他问。 “不能算老公,因为我们还没结婚,不过你这个意思还是接近了,我们是准备结婚的,只是时间还未定。” 殷瑞有些不耐烦,太噜嗦了吧,不就是对象吗。 但你说你有了对象,跟我有啥关系? 把我特意叫到这儿来,就是告诉我你有对象了,男的叫丛知,你们处在想结婚还未结之时? 好像有点莫名其妙。 殷瑞没有表现出蔑视,静等着米小蝶往下说。 “丛知,他突然失踪了!”米小蝶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殷瑞一时没反应过来。 丛知是她的对象,她把我叫到这儿来告诉我,她的对象失踪了。 她要表达什么? 米小蝶的声音又高了一点: “平之路死了,丛知失踪了,而你,殷瑞,被巡官指定为杀死平之路的嫌疑人。你说,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 “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痛快点,我没你那么聪明,不能猜到你出的谜。”殷瑞真的很烦了。 “我问你,你跟平之路的关系怎样?”米小蝶问。 “当然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算不算铁哥儿?” “可以算。” “这就对了,当别人都在传扬是你殷瑞杀死了平之路时,我是不相信的,因为平之路是你铁哥们,你不会对他下手的。” 殷瑞觉得米小蝶不可能轻易这么认为的,一定有她另外的道理。 “那你认为,我是被冤枉的了?” “不,我的意思,你没有杀平之路,但你确实是杀了人,只不过你杀的不是平之路,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是谁?” “丛知!” 第6章 我哪里杀了你男友 殷瑞差点昏倒。 这是从一个极端,蹦到另一个极端去了。 短暂的眩晕后,殷瑞努力稳住。 他现在得重新审视米小蝶这个人了,曾经被那么多男生津津乐道的一朵校花,可能远不是外表那么光鲜亮丽,而是个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吧。 换了别人可能当场爆粗,骂她神经病。 殷瑞不会,他想骂也骂不出口,以前是优点,现在成了严重缺点。人家这样咬你,你还不狠狠骂上几句? 米小蝶见他一时不吭声,居然质问:“我说的没错吧,你想否定也否定不了对吧?” 殷瑞都要被她气哭了,他都不知道从哪个方面来反驳她,想了想问: “你的意思,死的不是平之路,而是丛知?” “对,就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快点去报告?” “向谁报告?” “当然向巡捕署。” “到巡捕署找谁?” “咦,就是那个女的,姓顾的。” 米小蝶顿时闷声闷气:“我不会去找她的,因为,她是个女的。” 殷瑞心想,这是怎样奇葩的说辞呢。 “你是认为她是女的,没有男巡官那样的好能力来查案,你怀疑她接了你的报告也可能查不清,是这个原因吗?”他试探地问。 米小蝶却否定:“我说她是女的,并不是觉得她能力不够,而是,她可能不会真心真意地帮我,而是去帮另一个人。” “帮谁?” “当然帮你。” “怎么会帮我?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她见到你,第一眼那种神态,就说明一切了。” 殷瑞回忆起顾盼盼见到他时,第一眼确实目光有些异样。 当时他也说不清楚人家那是什么眼神,现在想想,仍不能理解顾盼盼的眼神里有什么。 “你认为她是什么心思?”殷瑞很想听听米小蝶的看法。 米小蝶鼻子里哼一声,“可能,她被你的外表惊到了吧,觉得你长得那么俊。” 殷瑞不否认自己长得不差,但顾盼盼是个女巡官,从她后面对他的态度上来看,不太可能对他的外表在意。 他摇摇头:“你一定是误解她,她那么厉害的人,恐怕是见了我就没啥好感,恨不得直接就抓走我。” “那是两码事,女人也会口是心非的,她是巡官只能对你公事公办,但心里,肯定是色兮兮的。” 殷瑞质疑道:“你是认为她看我长得好,就会站在我一边,袒护我,所以你不愿向顾盼盼报案?” “对。” “可是巡捕署也不是她一个人,你也可以找男的报,直接找那个姓史的不就行了吗?” “没用,这个案子就由姓顾的管,就算去找那个署长报,仍会落到姓顾的那里。” 殷瑞想到,跟她争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太小儿科了吧。 他讥讽道:“死的人是谁,不是我指认的,也不是你说了算,是顾盼盼到了现场看到喷水池里有具尸体,让人捞起来,再由学院里的人认的,人家肯定是认出尸体就是平之路才作的结论。你又不在现场,你说死者不是平之路而是丛知,不是瞎说是什么?” 果然这话有用,似乎击中了米小蝶,她没有立刻反扑。 迟疑一下她才问:“那你敢确定,死者一定是平之路而不是丛知吗,你到过现场吗,你亲眼看到了尸体吗?” 殷瑞也被击中,只好摇摇头,“我也没到现场,没亲眼见过尸体。” “那你又怎么断定尸体不是丛知而是平之路?” “是顾盼盼这样说的。” “看来你还是对顾盼盼的话深信不疑,她的话就是铁证对吧?照这个逻辑,她指定你是凶手,那你也得乖乖认了?” 殷瑞不由一震。 听起来似乎米小蝶言之有理呀。 我凭什么要完全相信顾盼盼的说法?她说我是凶手,其实我不是,那么她说死者是平之路,我能百分百地接受吗? 殷瑞这才重视起来,认真地问:“你认为死的不是平之路而是丛知,是从哪一方面来怀疑的?” “因为平之路和丛知是冤家!他们结了很深的怨!” “积了哪种怨?” “情敌。” 殷瑞有些糊涂,平之路居然能做人家的情敌?情敌是那么容易做的吗,那得有多少魅力呀。 殷瑞对丛知一无所知,甚至名字也是刚刚听到米小蝶说的,平之路做了丛知的情敌,会是真的吗? “你是说,平之路和丛知是为了你而争风吃醋?” “就是。”居然一口认定。 殷瑞却摇摇头,“我觉得不可能,平之路跟我那么好,如果他跟哪个女生搭上关系,肯定要在我面前炫一炫的,可他从来没提起过。” 米小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懂个鬼,你自以为了解他?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他其实是个魔鬼,坏肝烂肠的下贱胚!他做了多么肮脏的事,也会跟你讲吗?” “做了什么肮脏的事?” “他曾经把我……给污了!” 殷瑞大为震惊。急问详细情况。米小蝶泣不成声,却什么也讲不出来。 过了一会米小蝶停止哭泣,声音又变得冰冰冷了。“殷瑞,你不要以为我跟你讲这些,是把你当好人,你其实跟平之路是一伙的,这次就是你替他出头,杀了丛知,这个真相瞒不了我!” “不不,这事跟我没一毫一丝关系,你千万别把我拉进去,这样冤枉我,还有天理吗?” 殷瑞变得笨嘴拙舌,他的大脑被杂七杂八的“真相”塞满了,快要短路了,淤住了,失去应有的思维能力。 米小蝶突然又变得狂躁,大声咆哮: “殷瑞,你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真相我都知道,那天夜里丛知去找平之路算账,平之路害怕了,躲起来,你就替平之路出面跟丛知谈判,可是谈不拢,丛知非要找到平之路不可,然后你和丛知就在喷水池那里打起来,结果你就把丛知摁进水池里闷死了……” “我没有,你一派胡言,血口喷人!” 殷瑞是真急了,骂出口了。 米小蝶尖叫着扑上来,就要抓殷瑞的脸。 殷瑞赶紧后退,好险,米小蝶的手差个几公分就抓到他的鼻子。 她的手还是抓住他的胸襟了。 殷瑞拼命往后一退,总算脱开她强有力的手。 “米小蝶,你这个神经病,你这样冤枉我是想害死我吗?” 殷瑞一边骂一边紧急撤离。 跑出去好一段路,听到树林那边传来米小蝶哭天抹地,嘶哑的干嚎强烈刺痛他的耳膜…… 当殷瑞丧魂落魄回到宿舍,还好,陈克兢和钟彬睡得正沉,两人此起彼伏的鼾声呼应着。 躺下来,殷瑞后悔莫及,真塔酿的倒楣,早知这女的会这么歇斯底里,根本不应该去见面。 直觉再一次浓烈起来,他觉得,事情还只是个开端,还远远不止的。 还会出事,一定会出事。 但会出什么样的事,出事的又将是谁呢? 是我殷瑞吗? 我已经够倒楣的了,还会更倒楣? 还好,过了两天,也没什么事。 殷瑞特别留意陈克兢和钟彬的神色,想看看他们对他是什么反应,看上去他俩好像没什么特别反应,是不是那夜确实没发觉他偷跑出去过? 不会是他们其实察觉了,但假装没有,暗中会对他更加注意? 殷瑞感觉自己现在过得像做贼一样。 事情源于平之路之死,但把他殷瑞说成凶手,出自顾盼盼之嘴。 如果要抹掉自己凶手的名声,也得靠顾盼盼。 殷瑞懂得做事情要揪住根本,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向顾盼盼了解,忤作对平之路尸体解剖的结论出来没有。 顾盼盼总不来,把这个案子晾起来了? 这对他不是好事,他觉得需要主动出击。 他试着向教管长巩大肃请假,要去巡捕署问问。 本以为可能遭到一口拒绝,没想到巩大肃批准了,并且还说,这事没人能帮你,只能你自己去搞清楚。 只要巡捕署不来人来电作出解释,不说你不是嫌疑人,那你在学院里就还是嫌疑人,除非巡捕署发话,去除你的嫌疑,你才会恢复正常。 殷瑞匆匆前去巡捕署,到了巡捕署大院门口被岗哨拦住。 正好顾盼盼出来了。 “殷瑞,你跑来干啥,是不是有新情况要向本巡官提供?”顾盼盼的大眼睛依旧很亮,表情依然不冷不热的。 殷瑞差点就吐露说,你们有没有搞清死者到底是谁,有人说死的不是平之路而是丛知。 话到嘴边紧急刹住。 能说吗? 不能。 你一说,就等于自曝曾在夜里私自跑出学院,你不仅违反了校规,还私自打破了监督限止,严重犯规了。 那样,可能顾盼盼不仅不会听你的诉告,反而就专门计较你犯规的事了,搞不好她当场把你拖进去关起来。 殷瑞急得脑子里快速转动,明知米小蝶提出的说法那么重大,可是又无法直接向顾巡官当面陈述,两面权衡犹豫不决。 还是决定暂且不说,先打听忤作检验的情况吧。 第7章 遭围攻 “顾巡官,我想问问,那个尸体,已经检验好了吧?”殷瑞用了尸体,不提平之路的尸体,也是有意为之。 “你问的,是哪具尸体?”顾盼盼反问。 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我问的是哪具,明知故问了吧。难道连你都已经知道这具尸体可能身份不明? 顾盼盼看他支吾,不耐烦地说:“你以为忤作室里只放了一具尸体?光是昨天就运来了两具,忤作都忙不过来,排队都排到半个月后了。” 殷瑞感到吃惊,这年头死人案这么多呀。 他只好说,问的就是我们学校喷水池里捞起的那个。 “还没轮到。”顾盼盼淡淡地说。 真叫人失望,就是说还没有任何结论。 “那要……轮到什么时候?” “你打听什么,只要我不来找你,就说明尸体检验没有做过,是不是你安安稳稳了,反倒不舒服了,想早点把你杀人的罪定下来,你好早点上法庭,早点判刑,早点被枪毙?” 顾盼盼的话,像一串子弹扫过来,殷瑞感觉自己被打成蜂窝。 “我只想打听打听,没有别的意思……”赶紧的作一下解释。 “没什么可打听的,你现在是嫌疑人,只准老老实实等待调查,不要有什么非份之想,不要搞小动作,明白吗?” “是是,我明白,明白。” 顾盼盼瞟他一眼,钻进院墙外路边停着的巡捕车,车子开走了,看她真忙啊。 殷瑞离开巡捕署大院,走出去一段路感觉全身无力,就在街边坐下来,冥思苦想。 现在怎么办呢,米小蝶咬定死的不是平之路而是丛知,但巡捕署的忤作室还没对尸体进行检验,顾盼盼仍把死尸当成平之路的,那么那具尸体到底是平之路的还是丛知的,暂时不能有说法。 他还得等啊等,这样的等待会让人疯掉。 不过,假如忤作的检验结论出来了,又会怎样? 忤作会辩别出尸体是哪个的吗? 没人跟他们说这尸体的身份不明,忤作也只会就事论事,对尸体进行解剖,找出死亡原因,他们又不会去判别尸体身份,因为他们只负责解剖,尸体的身份由侦查官给出。 而作为这具尸体的侦查官,顾盼盼是认作平之路的,她又不知道有人怀疑尸体可能不是平之路而是另一人,她也只管按平之路死亡案来调查。 如果顾盼盼对生前的平之路非常熟悉,她自然会凭她的眼力识辨出尸体是不是平之路的,但问题她以前并不认得平之路,她不知道真正的平之路长多高,是胖是瘦,身上有哪些可用来辩别的特征等,她怎么会考虑到这具尸体有可能不是平之路呢。 最要紧的是尸体在师范学院喷水池里捞起来时,已经被学院里的人认过了,说死者是平之路,也不是顾盼盼认为的,而是学院里的人认的,顾盼盼当然深信不疑。 那么,到底是哪个人辩认了尸体,认定是平之路的? 殷瑞一想对呀,我从顾盼盼嘴里得不到结论,何不找找那个辩认过尸体的人呢? 已知的,首先就是教管长。 教管长是第一个发现喷水池里的尸体的。 他当然也认得平之路。 不过,对于去找教管长打听,殷瑞也信心不足,教管长说过,巡捕署给学院办公室打过电话,将他殷瑞定为杀死平之路的疑犯,教管长对你的态度也那么明显,他的眼里已经认你是凶手,你再去向他打听事,他会平心静气给你讲吗? 最后殷瑞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殷瑞想心事时是低着头的,忽然感觉身边围了人。 一抬头吓一跳,居然围了一圈人。 都是女孩。 她们都身穿淡蓝色斜襟短袖上衣,下面是蓝色筒裙,个个露出白皙小腿,脚上都是塑料凉鞋。 都剃着短发,每人衣襟上别着一个校徽。有的手里捧着书。 殷瑞认得她们是女子学院的。 而且其中就有曾跟他交流过的熟面孔。 这时有一个女生指着他对大家说: “同学们,你们可能已经听说了,米小蝶的老公丛知被人杀掉了,你们知道是谁杀的吗,就是这个人!” “什么,米小蝶的老公就是他杀的?他是什么人?”有不熟悉的面孔在问。 “他叫殷瑞,是男学院的,你们可以看到他的校徽编号是244号,就是这个人杀了丛知!” “难怪这些天米小蝶挺悲哀的,我们还以为她这次小考没考好被教授训了,没想到原来是她的老公被人杀了。殷瑞你怎么这么恶,居然杀人,你是头野兽吗?” 指责声,谴责声霎时就响成一片。 殷瑞认得那个熟面孔女生,但叫不出她的名字。 “乔玉,你是米小蝶最好的朋友,既然知道米小蝶的老公被这个人杀了,那你快点去举报他吧。”有人撺掇着这个女生。 殷瑞知道了,这女生叫乔玉。 多好的名字,长得也挺俊的,可是殷瑞丝毫感觉不到漂亮女生的一点点温善,反而是毒舌像刀一样向他直砍。 乔玉对别人说,早就有人报案了,那天有个女巡官都找过他,当时他就在我们学院跟我们交流呢,他是当场被女巡官给押走的。 “那为什么他现在坐在这儿,会不会是私自逃出来的呀?”又有人猜疑道。 “私逃出来,谅他没这个贼胆,一定是被放出来的。” “他都杀了人,为什么女巡官还要放他?” “我也不清楚,照理是不应该把杀人凶手放出来的。” 有人喊道:“咱们去找那位女巡官吧,问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把一个杀人凶手放出来,要是他再杀人怎么办?” 这话一出,其他人不由得后退一步,好像被提醒了,眼前这个男的是杀过人的,他同样还可能再杀人的,可怕不可怕? 这样一来原本挤得紧紧的人圈就显得松散了,殷瑞赶紧站起来,从人缝里钻出去。 他知道不要跟她们争论,越争越糟,搞不好她们会一拥而上对你拳打脚踢,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抓男人脸,而你好汉难敌多手,会死在她们毒手下的。 别妄想对她们解释说,死者到底是谁还不确定,不一定是丛知,万一就是平之路呢?你们塔玛滴连死的人是谁都没搞清,就在这里血口喷人,污蔑我了? 这样说也不会消除她们的愤怒,因为她们先相信你是杀人犯,就算杀的不是丛知,那也是杀人啊,管你杀了阿猫阿狗的,反正你杀了人,你是可恶可恨的。 所以殷瑞不想吐一个字,只想快点离开,摆脱这群呲牙咧嘴的女生,她们的脾气如一把干柴,你一句话可能就点燃了,烧向你自己。 但当殷瑞从人缝里钻出去,一眼看到一个人站在人圈外。 是陈克兢。 殷瑞一愣,没说话,扭头就向另一方向走。 有啥好说的呢,陈克兢明明是监督着他,看来他跑到巡捕署去,都没逃过陈克兢监视的目光。 走了小半条街殷瑞试着回一回头,没看到陈克兢了。 他正想往学院方向走,忽然眼皮一跳,见到有一个人影在前面一条弄口一闪,进了弄堂。 从背影看那是个光头。 和尚? 但光头并没有穿僧衣,而是浅灰的对襟便衣,下面是蓝布灯笼裤。 现在见到光头都要条件反射了,不由自主就追过去。 到了弄堂口朝里张望,见光头步履匆匆朝里走。 殷瑞索性也跟进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跟踪一个光头。 且不说此人穿着俗衣,不一定是和尚,就算是个和尚又怎样,你有什么理由要盯梢? 其实殷瑞早就辨得出,这个光头不可能是济严寺那个和尚,如果背影像,他还值得跟一跟,要证实一下那个和尚是不是跟他一样也被放了,但明显光头跟和尚不是一种类型,济严寺和尚比较瘦,这个光头比较壮硕。 那为什么还要跟呢,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又是直觉吧。 直觉起作用,让他觉得这个光头身上似乎有某种吸引力,吸引着他跟。 从弄堂出去是一条小路,小路尽头有一条桥,过了桥就是城外了。 殷瑞发现光头所走的方向正是城西,而济严寺不正在城西的吗。 很快光头踏上了桥。 殷瑞有些迟疑,如果继续跟下去他得出城了,那又是一次犯规。 现在顾不上了,反正犯规也不是一次了,犯规总比背个杀人嫌疑要轻得多,只要有一点点蛛丝马迹的就不要放过。 这一跟,果然就跟到了济严寺。 第8章 和尚的预言 殷瑞远远看到光头进了济严寺大门。 平时看见了,会以为是个香客,去寺里烧香拜佛的吧,但现在殷瑞看到有个光头进寺去,就会联想到此人也是和尚,只不过上街穿了俗衣而已。 济严寺里到底有几个和尚?如果光头就是济严寺和尚,那是否适合向这个和尚打听一些事情呢。 殷瑞走近了,又站到寺前的空地,打量着寺庙的正门脸,那副对联已经不在,但被浆糊粘贴过的痕迹犹在,这痕迹充分证明这里曾经的确贴过一副纸对联。 实际上寺庙走廊的两根柱子上就写着一副对联,柱子涂红,用金漆写的,内容相当不错: 养身先平心 心仁犹能身少疾 求福且稳性 性慈自得福多添 妥妥的劝人为善,讲究平和仁慈,这才是真正的佛家理念。 那么上次在门两边贴那副戾气对联,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究竟是哪个痞性十足的家伙写的,是要故意毁寺庙的名声,还是寺庙本身就要张扬这种气焰? 所以殷瑞很想搞清这一点。 就在他往大门里探头探脑时,里面有人念声阿弥陀佛,随即又念道: “向隅不问俗世离合悲欢,守寂不理凡尘鸡飞狗跳。” 殷瑞觉得鸡飞狗跳略有些粗气,但这完全合乎出家人的静守寂养风格,没有修为的俗人很难有这等感悟。 他正思索着是先打个招呼呢还是直接进去,就见那个光头慢慢踱出来了。 光头已换上了黄布僧衣,那满脸的横肉,反倒显得更凶猛,以至于殷瑞都生出几分畏怯。 但他还是叫声大师。 和尚既没有打稽首,也不还礼,两手垂着,直愣愣地问:“你是师范学院的学生吧,据我所知你们男学院有严格的校规,不允许学生私自出校游荡。” “我是向教管长请了假的。” “你请了假特意来寺里烧香拜佛的吗?” “不是,我本来是去巡捕署打听一点事的。” “巡捕署在城内,你怎么跑出城呢,这好像也是犯规规的吧。” 殷瑞心想你怎么跟那个瘦猴和尚一个腔调呢,总管得那么宽,见到我是师范学校的,就满嘴校规校规,吃饱撑的? 殷瑞决定适当作点回应。 “校规遵不遵是我们学生的事,打个比方,这寺里有寺规,僧员不可以随便出寺去街头胡逛,如果我质问大师到街头乱跑,岂不是有犯寺规,大师你是不是认为我越俎代疱,管得太宽了?” 和尚突然两手一拍,朗声说道:“好,你这个比方打得太好了,那现在我们就谈谈这个问题吧。究竟是谁管得宽?上次你和一位同学来过这里,你们有过哪些表现?” 看来这壮和尚对上次殷瑞与平之路来过一事耿耿于怀,要借此机会说道说道,其实是要斥责一番了吧。 殷瑞理直气壮:“我们看到了门两边贴了一副对联。” “然后呢,你们是不是张口就大骂了?” “没错,我同学骂了。” “骂什么了?” “变态。” “为什么要这么骂呢?” “因为你们门上贴的对联太过分了,怎么能带着杀戮和屠宰这样的字眼呢,那不是跟佛门净地严重相悖吗?” 和尚居然点了点头: “这对联里确实夹杂了杀戮和屠宰。但你们是谁?无非是师范学院的学生,你们既非道行深厚的高僧,也非对本寺有重大贡献的香客,你们跑到这里来指手划脚,粗言粗口,出言不逊,岂是少年书生文明行为?师范生将来要当教师,为人师表,连自己的嘴都管不牢,又怎能教好学生?” 殷瑞有些语塞,倒不是自己的口才不够用,而是感到和尚的说法有道理,对联虽写得奇葩,自己与平之路完全不必动怒,当时最合适的做法是当面向和尚提一提,表达一下自己的读后感就行了。 但当时平之路才扫了一眼就破口大骂开了,现在想来的确很不妥,给人落下个粗鲁的把柄。 师范学生应当是饱读诗文,言谈举止是文明优雅的,文之路的表现确实粗了点。 但这就是他招来杀身之祸的由头吗? 殷瑞先向壮和尚道声歉,说对不起,那天是我那位同学冲动了些,言辞唐突,还望大师多多谅解。 然后话头一转又说: “我今天来就是想向贵寺的大师请教一下,那天因何会贴这样一副对联?佛寺崇尚仁善,讲究慈爱,那天突然贴出带杀戮屠宰字眼的对联,我个人觉得必定有特殊原因,只是我等学子学识尚浅,见识不广,实在理解不了贵寺做法的精髓所在,所以特来求教。” 壮和尚注意地看了看殷瑞,用略为满意的口气说: “看来你这位少年书生是个有心人,懂得谦逊,愿意不耻下问,跟上次与你同来那位差异很大,你若诚心求教,我不妨跟你作一点解释。但是,话可能有些尖锐,不太中听,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殷瑞拱拱手:“只要大师说的是事实,我愿闻其详,洗耳恭听。” 和尚问清他姓殷,缓缓说道: “殷生哪,虽然你还是学子,但也已成年,不会看不出如今世道繁杂,往往善恶界限糊模,很难分割,是大乱还是大治,我辈庸凡,不好擅作定义。不论和平还是灾变,往往各有异象初露,前些天我们寺内诸僧在寺外夜观,突然发现有一异象呈现,这令我们颇为惊悚,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 “异象呈现?在哪个方向?” “从这里观察是在东南,实则在霍丰城南,具体位置,正是两个师范学院的区域。” “是夜观天象吗?” “不是天象,天象太笼统了,我们用的是理气来看的,理,是指地理,气是指景气。” 殷瑞毕竟读了国文系,好歹也是腹中有些知识,他不解地问: “你们佛教不是不讲风水的吗,比如佛陀在《遗教经》中告诫弟子,占相吉凶、仰观星宿、推步盈虚、历数算计,皆所不应,那不等于所有这些手段都是无用的?” 壮和尚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佛陀这些教诲,是要告诫后人一味沉湎于风水说是不妥的,但并未否定环境对人的影响,这种影响是客观存在的,就比如人在风和日丽的美景下会心情愉悦,处在狂风恶浪之际难免不太安定。” 殷瑞急于知道和尚们看到了什么样的异象。 “好吧,大师我听懂了,那你接着往下说吧。” “夜观理气,发现在两所师范学院方面,出现了明显的煞气!” “煞气?”殷瑞张大嘴巴。 “对,煞气,很重的一层。” 殷瑞忙问:“夜色茫茫的,你们也非观星也非观云,怎么看得出煞气的?一定有什么明确的景象,让人一眼就能辩得出来,比如有黑晕什么的?” 和尚冷笑:“理气怎么可能是景象呢,没有黑晕,没有黑气,正如你所说,茫茫的夜色中即使有黑气怎么看得出来。” “那你们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借用的是《何知章》来推测的?” “《何知章》属于卜筮正宗,但我们依仗的不是此篇,理气是一种秘传,我也不能跟你讲得透彻明了,反正意思就是,我们发现两所学院方向有煞气缠绕,那就说明两所学院里会有恶暴凶灾发生。” 殷瑞心想难道你们早看出来了,师范学院注定要出现凶案? “大师的意思,就因为你们看出师范学院有煞气,可能会发生凶事,你们才书写一副对联贴在大门口?” “正是。” “但假如你们真是冲着两所师范学院而写,为什么要贴自家寺庙外,而不是贴到师范学院大门口去呢?” 壮和尚连连晃头: “那怎么行,寺有寺规,不能去影响别人,假如我们把对联贴到师范学院门外,那就是挑衅了,人家不理解,还会觉得我们是在作践学院,在诅咒了,你们受得了吗?” 确实也有道理,那副对联如果贴到师范学院去,不论贴在女院还是男院,都会引发轩然大波的,里面有“杀戮”和“屠宰”两个惊人字眼,贴在哪所学院都等于针对这所学院,在指责学院天天想着搞杀戮,特喜欢搞屠杀,那不等于直指人家出刽子手。 殷瑞突然明白过来。 “是不是,这对联是贴给我与平之路看的?” 第9章 煞气笼罩两所学院 壮和尚两手一拍,“正是,你总算领悟到了。” 殷瑞更惊了,“难怪当时我看出对联没有贴实,只粘着头,像是临时贴上去的,可以直接摘下来。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我们老远就见到你们来了,就把对联快点贴出去。” “是存心让我们看到?” “对,你们是师范生,我们就是希望你们能看到。” 壮和尚又解释,这对联不是那天临时写的,是前些天夜里他们观察到理气异常后就写了的,一直收藏着,就盼着有师范生跑来烧香就贴出去。 “可你们怎么就料到,一定会有师范生跑来呢?” “因为平常总有些女生前来,烧香许愿的。” 殷瑞有些沮丧,原来这对联本来是打算贴给女生看的,因为女子学院的校规不禁止女生出城的,两个师范学院,校规差别那么大。 本来和尚是给女生准备着的对联,却因为他与平之路来了这里,和尚就把对联展示给他俩看了。 两人的瞎转悠居然转出这么一场大事来。 殷瑞生气地问:“如果那天看到对联的是女生,是不是出事的就是她们而不是我那位同学了?” 和尚一阵冷笑,笑得有点诡异。 “看来,那对联里的意思,你没有完全看懂,对联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殷瑞将对联背诵一遍。 “那你再好好回味一下,对联里隐含了什么字?” 听了和尚的提示,殷瑞还以为和尚在故弄玄虚卖弄吧,但他还是细细地琢磨了一下,突然脑子闪电般一亮。 好像有发现了。 “思杀戮无心有力,思字,无心,有力,那就是田字加力,是个男字吧。” 和尚立刻点头,“下一句呢?” “好屠宰中分为二,好字,中间分开,变成两个字,就是女与子。我明白了,这对联一语双关,上联是指我们男生学院,下联指女子学院,是吧?” “没错,现在你理解清楚了吧,既提到了男,也提到了女,学院有男女两所,对联里都提到了。” “那就是说,如果是女生跑来看到的,那天就是女生学院里出事?” “倒不一定是立刻就出事,但归根结底,两所学院都有可能出事,因为理气的指向不是一所而是两所。” 殷瑞呆了。 那天看到的对联里,居然蕴含着这样大的意思? 当时他看到的时候确实曾想到,寺庙前贴这样的对联肯定有玄机,但并没有思考得那么精细,而平之路更是粗思维,一看有杀戮和屠宰,当场火气冲天。 “那么大师,这算不算是对我们两所学院的预言?或者说是一种警告?” “只能说是就事论事,发预言不是佛寺的责任,发警告不是佛寺的权力。” “你们能预测到那个开口大骂的平之路会死?” “不不,我们不是神仙,不可能预测到他的死讯,我们只是从理气上观察出一种大局面而已。” 和尚的说法真是有板有眼,滴水不漏。 殷瑞脑子里晕晕的。 相信和尚的说辞还是不相信? 如果和尚现在才说前些天看到了异常理气,怀疑两所学院会有凶事发生,就显得虚了,是他临时胡诌的。 但问题是平之路死前两天,殷瑞曾与他到过寺前,见到过一副奇葩对联,好像事情真的早有先兆。 殷瑞问道:“大师,目前是我的同学平之路死了,大师能不能指点指点我,平之路的死跟什么东西有关?” “当然跟煞气有关。” “煞气,到底是什么呢?是指杀人凶手吗?” “凶手肯定带有煞气,不过,我们济严寺之僧,也只能看出煞气之兆,如果你想来寻找你同学死亡的原因,那就太难为我们了,恕难提供啊。” “我该找谁求答案?” “贫僧更无法回答了,这里是寺庙,不是巡捕署哇。” “可是我感觉济严寺的大师们神机妙算,能否给我一点启示呢?” 壮和尚迟疑了一下,缓缓说: “我刚才说过我的话会比较尖锐,可能不中你听,既然你还是愿听,那我不妨多说一句,你这位同学死去,恐怕只是个开头,往下凶戾事不止一桩,而且据贫僧看,这些凶事还可能很多要牵涉到你,所以,你千万要小心了!” 壮和尚说到这里,嘴里念声阿弥陀佛,“贫僧要去打坐念经,施主自己请便吧。”然后就走进去了。 殷瑞意犹未尽,也只好离开。 现在更是心烦意乱,本来想到济严寺为对联求个清晰答案,结果越问事越多,看来那副对联真不平常,后面的真相令人震惊。 以后还会发生这类案子?还要会死人? 那下一个会死的是谁呀? 平之路死了,会不会随后就轮到我了? 殷瑞打了个寒战。 刚越过城郊结合处的那条桥,就见一个女的坐在路边。 是米小蝶。 米小蝶见到他就站起来,脸色很是可怕,眼里都是阴冷。 殷瑞后背凉飕飕的,感觉就像深夜走路遇上了鬼似的。 “殷瑞,我要问你一件事。”米小蝶声音沙哑地说。 “什么事?” 殷瑞心想你不就想问,是不是我杀了丛知。如果你这样问,那我可以告诉你,连巡捕署顾盼盼都还没搞清死的是谁,因为从我们学院喷水池里捞起的那具尸体,还没有经过忤作检验呢。 我完全可以给你一巴掌,骂你血口喷人,乱冤枉我。 即使确定死了的就是丛知又怎样,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杀了人? 米小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问道: “你是不是打算杀了我?” “想杀了你?”殷瑞又想,我的确恨你,不过,也不至于到了想杀你的地步。他反问:“为什么你认为我想杀你?有什么根据?” “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你把我给杀了!” “拜托,你做的什么鬼梦,居然梦到我杀你,就算真做这样的梦,也不能说明是事实,你跑来问我干吗,是想证明你做这种垃圾梦也跟我有关?” “你别觉得我小题大做,其实这是有事实依据的,做过的梦就是先兆,可能就证明这种事会发生的。” 唉,看来米小蝶确实精神有问题,而且问题相当严重,都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了。 “米小姐,我劝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现在一些大医院已经开设心理诊疗,可能霍丰总医院里也有了,你抓紧时间去吧,不要耽误了病情。” 殷瑞说着就要走。 米小蝶冲上前挡住。 “别想一走了之,你必须明明白白坦白,是不是真想杀了我?” 殷瑞站定了,想说没有,但又不服气,本来就是个荒唐透顶的问题,我干吗要认真回答。 你荒唐,那我不会也荒唐?索性就点了点头,“没错,我有时确实想杀了你,因为你总是冤枉我。” “那你说,你打算怎样杀我?”米小蝶步步紧逼。 殷瑞后退两步,“打算怎样杀?那我得好好想想呢。” “其实你早想好了,是把我吊起来对吧?” “吊起来?你是说,把你吊死?” “对,把我吊在树上,吊死,你是不是想这样?” “如果你喜欢被吊死,那就被吊死吧。” “这就对了,你会杀了我,是把我吊在树上吊死。这就是我做了的梦,现在看来,跟你的策划完全对上了,我的梦不是白做的!” 坏了,殷瑞本来只是在拿话损她,作践一下她,出出气,让她也饱尝一下受恶言恶语损伤有多痛苦,但听起来她不仅不抵制,反而认同你的说法,还用你的话来证实她的梦的合理性了。 殷瑞赶紧把脸一沉喝道: “米小蝶,你清醒点,我只不过说点笑话,你要是真当真了,去向你的同学乱说,会引出事来的,你那帮烂嘴巴的同学会信以为真,又要莫名其妙恨我了。” 米小蝶却不依不饶:“你都已经承认了,真的会杀了我。好吧殷瑞,算你狠!我要是真被你杀了,做个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会向你索命的!” 殷瑞骂道:“那你快点去死呀,有本事从桥上跳下去呀,我等着你这个厉鬼来找我索命!” 米小蝶却摇摇头,冷冷地说:“从桥上跳下去,明显不对,我成了自杀了。” “怎么,你是等着有人来杀你,你才高兴?” “我是说,我做了这样一个梦,梦见你杀了我,所以我想证明一下你的真实心思,结果证明你真有这个想法,那就是说你有杀我的企图,那个梦一定会成真,我最终会被你所杀,就像丛知被你杀掉一样。” “什么,就像丛知被我杀一样?你就是因为咬定我杀了丛知,才认为我也会杀了你的?” “对,因为丛知在被杀以前,就做过一个梦,梦见他被你杀了。” “你怎么知道的?” “是丛知告诉我的,起初我俩都当成笑话,没想到事情成真,他真的被你杀死了。” 第10章 被监视 殷瑞喝道:“你真的脑抽筋,编一段胡话,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丛知,他怎么可能事先梦到被我杀了,你的妄想症太严重了。” “你说不认识丛知有啥用,丛知明明认得你,因为你是平之路的死党,而平之路是他的情敌,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你杀丛知不是为了你自己,是在替你的死党平之路出力,别以为我不知道!” 米小蝶说完这几句扭头就走。 走了几步又站住,回过头喊道:“殷瑞,你一定为了掩盖你杀丛知的真相,要把我杀死的对吧?你最好不要来杀我,我不想死啊,我活着还想替丛知报仇呀……” 说到最后号啕大哭,捂着脸匆匆而去。 殷瑞气得干瞪眼。 能怎样呢,到底把她当个正常人,还是不正常的人看待? 把她当正常吧,可她那样子明显不正常,都要疯癫了。但你当她不正常,她却能活灵活现地编一大堆话,别人会认为那是真话,会相信她的说法。 特别是她有一大帮的女同学,会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唉,我殷瑞运气太衰了,一连串倒楣的事落在头上,冤不冤呀我。 关键是,接下去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呢? 回宿舍时,殷瑞也不能不想到,同室那两个监督员,又会是什么态度? 今天他出城了一趟,他们会不会发现? 到了宿舍门外,门就吱地开了。 因为那门有缝,从里面往外一窥就能看到门外有没有人。 门里是钟彬。 殷瑞没看到陈克兢,心里略为好受些,相对来说,钟彬比陈克兢要厚道一些,至少在殷瑞看来钟彬说话不像陈克兢那样刁。 但也得小心点,毕竟钟彬是监督员之一,你别指望从他嘴里说出好听的来。 殷瑞进去在自己铺上坐下后,钟彬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出城呢?” 果然被发现了。 那就实话直说了。 殷瑞就说上次跟平之路去过济严寺,见到了一副奇葩对联,平之路在寺庙外跳着脚大骂了一场,引出里面一个和尚,和尚让我们好自为之。 现在你都看到了,平之路死了,那我是不是该去寺庙一趟,那副对联还在不在? 钟彬问:“对联只不过是对联,它跟平之路的死有什么关系?” 殷瑞正想回答,忽然觉得钟彬的眼神有些诡谲。 马上想到,钟彬根本不问对联内容,直接问平之路的死跟对联有无关系,难道他知道对联的内容? 殷瑞没对别人讲过对联的事,难道是平之路讲的?平之路对钟彬和陈克兢讲的吗? 看钟彬的神态,明显是在质疑他殷瑞,去看对联有用吗?甚至在怀疑殷瑞看对联背后另有用意吧。 反正钟彬的眼神不是那么友好。 现在所有人都对殷瑞充满质疑,充满不信任。 那好吧,有什么好说的,还是不说了。 殷瑞往床中一躺说:“你认为没关系就没吧,反正我只是去那里看了看。” “那你见到对联了吗,还贴在那里?” “没见到。” “是被人拿走了?” “可能是吧。” “你知道是被谁拿走的吗?” 殷瑞心想,难道钟彬不知道对联在巡捕署手里了吗,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但实在不想回答。他坐起来盯着钟彬说:“你是不是提前被巡捕署录用了?” “什么提前录用了?”钟彬没听明白。 “你跟我一样在读师范,毕业是当教师的,可现在你好像早已是巡捕署的人了,动不动就一股审问人的腔调。” 钟彬听出殷瑞的不满,正想说什么,门开了,陈克兢进来。 陈克兢左手拿个记录本,右手拿着一支钢笔,进来就对殷瑞说:“你忘了你现在是被监督的吗,这样说话很不好。” 然后扬了扬手中的记录本。 “这是顾巡官给我的,要把你每天的行踪都记录下来,钟彬这样问你是在执行任务,你不要抵制,还是他问什么,你就照实回答才对。” 陈克兢的嘴脸让殷瑞更加愤怒。 可是也等于给他泼了一瓢冷水,让他清醒清醒。 钟彬说道:“咱们本来四个人一室,都是好同学,要不是平之路死了,谁愿意这么盯着你呢?我也不愿啊,但这是上面下派的任务,既然是上面下派,我们哪敢不接受呢,你说对吧?” 陈克兢翻开记录本,严肃地说道: “今天殷瑞你请假本来是去巡捕署问事的对吧,这个情况顾巡官已经知道,所以就不用记下来。要记的是你去了城外,你得把过程原原本本讲一讲,遇上什么人,见到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得到了什么样的启示,都得谈谈。” 什么都要说?说得这么详细? 有些事不能说吧,比如遇上那个壮和尚,他那一番理论能讲吗? 忘了问和尚了,有关和尚们从理气上辨别出两所师范学院有煞气,恐要出凶暴之案的说法,可以公开地讲吗? 万一和尚并不想公开,只是私下对他殷瑞透露了而已,完全是壮和尚对他殷瑞的信任,你却回来胡咧咧,会不会引出风波来。 一旦产生什么不利影响,还要连累到和尚,人家不得要恨死你? 最要命的还是米小蝶的表现,能说吗? 就说米小蝶半路截住我,说她梦见我要杀她,并且她咬定说平之路没有死,死的是她的对象丛知,丛知是被我杀死的,而我还要杀死她? 这种话讲给这两个监督员听? 那么后续会怎样?这俩货肯定得报告给顾盼盼吧。 顾盼盼会是什么反应,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不会站在我的立场上说话,肯定只会拿出不利我的结论。 和尚们的理气理论,她可能会忽视,但对米小蝶的说法,她可能吸收一半。 也就是,死者是平之路还是丛知,她不会介意,她看重的是米小蝶说我杀了人,而且还会杀米小蝶,这才是顾盼盼最喜欢的“素材”。 顾盼盼会更坚定她的推断,更有信心认定我是杀人凶手,至于杀的是平之路还是什么丛知,她才懒得管。 这样想来,还是不要说那些事吧。 殷瑞权衡以后,对陈克兢说: “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上次我跟平之路一块儿到过济严寺外,看到了一幅对联,这对联相当恶,让人看了很讨厌,平之路当场就发飚大骂。 从里面出来一个瘦和尚,不仅不向我们解释写对联的原因,反而质问我们作为学生为什么跑到寺前来。 特别扔下一串‘好自为之’,似乎话里有话。 我当时就有不祥预感,我和平之路会不会因为这事倒楣? 没想到结果真不好,居然是平之路死了。 如果是你们俩遇这事,你们会联想到对联吗?难道一点儿不会把两件事联系一下?” 陈克兢听后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这些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你不用重复,你只要把你今天去济严寺,行程中所有的所遇所做都讲清就行了。先问你,你去那里,有没有碰上什么人?” “没有。” “你到了济严寺,就没见一个人?” “是的。” “绝不可能吧,一个人也没遇上?” 殷瑞觉得陈克兢似乎知道他碰上谁,是在有意诱导他讲出来。 或者是根本不知道,假意装成“我其实知道你碰上谁,但我不说,要看你说不说实话”,搞得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牛样。 这种嘴脸,让殷瑞感到恶心,可是他又不能跟陈克兢正面硬怼,因为陈克兢现在似乎握有“尚方宝剑”,代表了巡捕署的态度。 就好像顾盼盼在学院里雇了两个临时工,而且是不需要付工钱的那种。 如果自己真杀了人,那么这两人的做法无疑是正当的,他们尽着监视嫌犯的义务,该令人钦佩。 可是自己明明没杀人,被冤枉的,受到这种对待实在不是味。 最要紧的是这两人是自己的室友,平时关系那么铁,难道我殷瑞的为人,不值得你们信赖? 看来所谓的铁哥儿关系,很脆弱,一碰就碎了。 殷瑞决定适当地反击一下,他歪着头问陈克兢:“那依你说,我应当碰上什么人?是不是碰上你和钟彬才是合适的?” 钟彬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去那里了,你发现我们了?”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说明他们真去了那里,还在以为被殷瑞发现了。 陈克兢觉得钟彬失言,赶紧朝他挥一下手,“我在问他,你先别吭声。”然后对殷瑞说,“别听他瞎咋呼,我和他根本没去那里,你怎么可能发现我们呢对吧。” “如果你们没去那里,就不会看见我碰上谁,我说没有碰上谁,你们也得相信对吧?”殷瑞抓住了这句话。 陈克兢似乎被驳倒了,有点生气,把记录本一扔说: “我要提醒你,现在你是受监视的,不要把我们的态度当成屁,如果顾巡官问起来,我和钟彬的回答可是相当关键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很明显的威吓,意思是,我们说你好话你就没事,我们要说你坏话,你就没好日子过。 殷瑞本想说,随你们便吧,反正老子被冤枉上了,浑身上下都被涂黑了,你们要存心落井下石,我也阻止不了。 但还是用温和的口气说:“如果顾巡官问起来,你们就说我根本没有出过城,那样顾巡官也不会责怪你们没看住我。” 可能这句话被殷瑞抓准了,陈克兢和钟彬互望一眼。 钟彬赶紧说:“好吧,今天这事就不计较了,下次可要当心哪,你那里要是出点啥问题,会牵连我和陈克兢的,懂吗?” 接下来陈克兢和钟彬就大谈起女子学院的女生来,讲得最多的是米小蝶,一边说一边流口水的样子。 把殷瑞撇在一边,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