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了 大年初五,迎财神。 夏清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了,梳妆的嬷嬷拉着她折腾了半饷,衣服换了又换,头发梳了又梳,直到日头升了半空,才放她到大厅用早膳。 大厅同样是乱哄哄的一片,几个年纪小的姑娘无忧无虑的追成一团,其余的便都是统一的行头配置,或端庄或俏丽的姑娘们手里拿着精巧铜镜,吃两口便抬起头来对镜补妆,力求以最佳的状态迎接今天的盛事。 “不至于吧,饭都不好好吃?急着这一会儿吗?” 夏清盛了碗小米粥,顺了两个包子坐到角落的座位上,边吃边自来熟的用手肘碰了碰身边描眉的姑娘,“你的咸蛋吃不吃了?不吃把蛋黄给我。” 身边的姑娘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依旧对着镜子描眉描到陶醉,“不吃了,蛋黄你自己挖走。”她画好了一边的眉毛,终于舍得转过头来看夏清一眼,“之前没怎么见过你啊,新来的?” “不是,来三年了,只不过我平时不爱走动,你看着难免眼生。” 夏清瞅了眼门口,低头挖走她的蛋黄,又大方的把自己的包子分她一个,“吃吗?” 姑娘笑着摇头:“恕我直言,你现在该做的不是用早膳,而是用冷水敷眼。你看你,眼皮肿的都快看不见眼睛了。” 夏清闻言叹了口气,“是我大意了,昨晚睡前喝了一壶茶水,今早起来就这样了。” 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谁让她是水肿体质,而且这里又没有某某牌子的祛水肿丸呢。 夏清不是这里的人,准确来说,她甚至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一个月前,夏清作为D大表演系的大三学生,在一次博物馆的展览义演活动中,不幸被过长的戏服绊倒,从三楼高的架子上摔了下来,当即陷入昏迷,等到再醒来时,她就穿越来到了这里。 来到这个听都没听到的严重崩坏的朝代,来到这个乱七八糟的‘戏精堂’。 没错,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一座地处江南水乡,名为‘戏精堂’的武林第三大门派。 这个门派以培养成员演技为己任,以教导成员演绎理论为基础,以为成员讲解话本子的构成与制作要领为扩展,用着一己之力解决着这个江湖上的各种事宜。 大到年度武林大会的文艺汇演与主持颁奖,小到某个达官显贵给家人庆生时的寿宴筹划,只要江湖有需求,戏精堂必定达成所想。 夏清还记得她初清醒时,听闻同伴描述后,内心深处冉冉升起的那种囧囧的惊讶。 这不就是古代的电影学院吗?! 夏同学颤抖着握住坐在她床边的姑娘的手,“那,那我们校长,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里的负责人是?” “负责人?”被握住的姑娘满头雾水,扭头去问另一位稍显年长的女子,“姐姐,小清在说什么?” 小清…… 夏清恶寒了一下,恍惚又回到了白蛇传热播时被同学疯狂起外号的时光。 年长的女子微微一笑,探身过来抚了抚夏清的头顶,“小清是在问堂主吧。咱们堂主姓李,名玖佩,是个厉害的人物,已经连着三年获得‘江湖最佳戏精’的称号了。” 江湖最佳戏精,这个称号确定不是骂人的吗…… 夏清指着自己头上白晃晃的纱布开始胡说,“我摔到头了,有些事情记不清。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穿越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己又不知彼,那就只能是分分钟被当成鬼上身的异类拉去烧掉的结局。 “你竟是连我都不记得了?”女子叹气,“我是钱令仪,和你一起都隶属于表演分堂,不过比你早一年来到这里。” 原来还是自己的直系师姐。 夏清拍拍自己的床沿,“我是怎么出事的?姐姐能给我细讲讲吗?” 钱令仪坐到她床边,“三日前是门派的休沐日,又恰逢我的生辰,于是我便叫了几个姐妹一起去了门派外的一个酒楼庆祝,你当时也在其中。大家那天玩的尽兴,午后又喝了些甜酒,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甚清醒,竟连你何时不见都没能察觉。直到小二慌慌张长的赶来通报,我们才知道你出事了,待我们赶去寻你之时,你已经满头是血的躺在楼梯下,整个人都不省人事了。” 钱令仪说到这里,扯着帕子抹了抹眼泪,“是姐姐对不住你,要不是我的邀请,你也不会遭了这番罪受。” 夏清摇头,“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姐姐不用过分自责。” 她是真没放在心上,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究责问罪都没用。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这个时空里的夏清也是从楼梯摔下去的,这么说,难道是自己和她互换了灵魂? 那怎么才能换回来?再去那个楼梯摔一次? 夏清想到这里,脑子不由自主又疼了起来。 钱令仪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颦起的眉头,愈加放柔了声音安抚道:“不管怎么说,妹妹此次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姐姐开口,只要姐姐能做到的,必定不会推辞。” 钱师姐端着一幅关爱师妹的形象,起身为她蓄了一壶热茶,又为她解答了几个疑问,这才带着一屋子人乌泱泱离开了。 “我先走了,妹妹就好生待在这里吧。” 钱令仪提着裙摆看她一眼,转身消失在了门框处,而她留下的那句话就像个魔咒一般回响在夏清的耳边,一响就是一个月。 好生待在这里…… 待在这里…… 这里…… 夏清愤愤的咬了一口包子。 人算不如天算,夏清后来才知道,戏精堂明文规定,年关前一月,所有休沐日取消,帮众无故不得外出,借故更是不被允许。她那颗想再去酒楼看看的心,也就彻彻底底的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怎么还能搞高中的那套封闭寄宿制呢? 一点都不科学! “你又怎么了?吃个包子都能如此苦大仇深?”身边的姑娘看她一眼,“噎着了?” “没有。”夏清将筷子放下,“对了,那个所谓的岳小侯爷,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这便是今日动辄让整个门派盛装以待的大事,都说大年初五迎财神,而岳小侯爷作为门派的最大资金支持方,于他们而言,完全就是财神一般的存在。 “不知道啊。”那姑娘描好了眉,又拿起了胭脂涂抹,“都说岳小侯爷此次前来,名为考察教学,实则却是要选人出演他策划已久的江湖话本的,这次若是有幸能被选上,那就真的是踏上一条功成名就的道路了。” 夏清用帕子擦了擦嘴,语气里带着些不以为然,“那也要有真本事才行,否则就算侥幸被选上了,也不过是凭着幸运,博个昙花一现的光景罢了。” 反正只要能找到外出的机会,她说不定就又能穿越回去了,和其他人争的头破血流的也没什么用。 夏清肯定了一下自己对局势的清晰把握,直起腰来打了个幸福的饱嗝。 那姑娘倒是没想到夏清能有如此觉悟,给了夏清一个满含诧异又略带欣赏的眼神之后,她对着夏清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你倒是个通透的,交个朋友?我叫徐文茵,你叫什么?” 经过一个月的生活历练,夏清已经对这个时不时和现代接个轨的朝代完全免疫了,所以当徐文茵做出要和她握手的意图时,夏清也只是微笑着伸出手,“我叫……” 负责妆扮的嬷嬷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背后,“夏清,跟我去梳头发,大家都弄好了,就你不急!” “……对,这就是我的名字。”夏清冲着徐文茵眨了眨眼,起身跟着嬷嬷进了里间。 里间的摆设完全是个现代后台化妆间的标配,成排的铜镜擦的锃亮,各种头饰耳饰胭脂水粉摆在一起,阳光一照便光华璀璨褶褶生辉,饶是夏清并非第一次经历这种排场,每每见到仍免不了由衷的在心底‘哇’的感叹一声。 真的超豪华! 她们这一批人与钱令仪那一批算是这次重点的考察对象,类似于表演考核中的流动主演,因此服装与旁人都是大体相似却又各具特色的。 夏清拿到的衣服是一套藕粉的双宫丝质地的襦裙小褂,最外搭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嬷嬷给她梳了个圆圆的发髻,发髻的末尾又挂了个金红相间的小铃铛,在这皑皑的冬日里倒是显得清雅又调皮。 “好了,出去用冷水敷敷你的眼皮,一会儿回来找我化眉。” 嬷嬷嘱咐她之后又转身去为别的姑娘梳妆,夏清依言走到院子里,汲了井水浸了帕子,听话的敷着眼睛。 日头渐高,厅中的嘈杂之声更胜,花一般娇艳的姑娘们疾步进出,丝毫不见疲态的持续为迎接小侯爷的到来做准备。夏清低头,从井中看到自己被冷水冰的有些发红的眼眶,不由得出声抱怨了一句, “说早上来也没来,眼见着都晌午了。” “听起来姑娘似乎对岳小侯爷很不满?” 耳边突兀的响起一道男性嗓音,井中随即倒映出一个年轻的男子身影,夏清被他冷不防的出声吓了一跳,手上一抖,帕子顺势跌落在地。 “对不住姑娘,是我唐突了。” 男子走近,捡起帕子拍了怕上面的尘土又递还给她,“姑娘说的极是啊,那岳小侯爷可真是言而无信,平白折腾了一群人为他梳妆打扮了一早上。” 和不认识的人一起说另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坏话,这种行为她初中毕业后就不会做了好吗。 夏清在心里冷哼,面上仍是笑道:“公子可别误解了我的意思,岳小侯爷说不定有什么事在路上耽搁了,总归着我们也没什么事,一上午的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男子笑,用手中的扇子点了点自己的脸,“姑娘好强的警惕心,可是认识我?” 夏清摇头,“我之前从未见过公子。” “那便好,”男子展开折扇,“就当我们今日未曾见过面,待会儿见了岳小侯爷,还望姑娘不要给我告状才好。” 嬷嬷扯着嗓门在里间喊她,“夏清,好了就进来。” 男子有礼的颔了颔首,“姑娘有事便先请。” “来了。”夏清应了一声,对着男子点了点头,收了帕子就要回去里间,只是一只脚才迈过门槛,大厅便传来了小厮通报的声音, “岳小侯爷到——” 第二章 做作的哭 岳小侯爷是何许人? 拿着这个问题上街随便问,十个人中有九个半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岳小侯爷全名岳思齐,是当今德妃的侄子,朝中一品官侯岳侯爷的次子,上头一个亲生的将军哥哥战功累累,左右一双旁系的兄弟在朝堂上也都颇有建树。且因岳小侯爷与其兄长均为正妻所生,几番因素相互加持,岳小侯爷所处地位之尊贵,自然不言而喻。 岳侯爷的正妻在岳思齐儿时便生病去世,岳侯爷体谅幼儿无母,对岳思齐格外疼爱。只是近几年,江湖却有传言说,岳侯爷与岳思齐的关系大不如前,比起现在的岳小侯爷,那两个偏房所生的兄弟反倒更得岳老侯爷欢心。 原因无二,岳侯爷年事已高,自然希望由岳小侯爷承其衣钵。但岳小侯爷天生不善政治不恋权位,一颗心全权扑在了伟大的文艺工作建设上,虽也将事业做的有声有色,但落在岳侯爷眼中却是实打实的不务正业。父子两个无法达成共识,又几次交涉无果,关系自然恶化。 “但这都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问题在于,岳小侯爷长的很帅啊啊啊啊。” 和夏清同屋的许合铃每每说起岳思齐,一句话里总要带着半句话的啊啊啊啊, “我好想嫁给他啊啊啊啊啊。” “……” 夏清不堪其扰的堵住耳朵,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都说江湖中人不理朝堂世家之事,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所处的这个江湖会这么八卦! 况且, 夏清的脸上摆出独属于死忠粉的高贵冷艳,“岳小侯爷很帅?能有多帅?” 帅的过我们胡歌吗? 呵,这世上没人能帅的过胡歌。 戏精堂为四年学制,下设四个分堂,分别为表演分堂,即夏清与钱令仪所在的分堂;琴瑟分堂,即主要传授琵琶,二胡,瑟,琴等弦乐器演奏的分堂;鼓乐分堂,即主要传授萧,笛,埙、笙和鼓的分堂;以及创作分堂,即教授话本编写和排演技巧的分堂。 不同分堂有各自负责的分堂主,分堂主再往上则是四位长老,长老与总堂主李玖佩的地位相当,五人一同掌管着戏精堂的各项事宜。 现在,一众成员按照分堂类别各自成排,统一站在大厅里等待着岳小侯爷的到来。夏清站在表演分堂的队伍中间,默默打量着站在队首的钱令仪。 钱小姐今天穿了一身淡淡的鹅黄,脸上画着淡妆,头上的珠翠也多以素色清雅为主。她不是什么惊艳的长相,做了这副打扮,平日里或许不够抢眼,但处在今天一众明媚鲜艳的姑娘堆儿里,但是显得格外的温婉动人。 是个聪明人啊,夏清收回视线。 但聪不聪明也与她无关了。她今天的任务是要留心着看看有没有溜出门派的机会,毕竟下一次的休沐日是在年节之后,为免夜长梦多,她还是想办法尽早穿越回去的好。 许合玲就站在夏清身后,她没什么旁的心思,只是一心一意的,紧张又期待的等着看她的岳男神。岳小侯爷人还未到,排场却先到了,几个护卫打扮的人在门口进进出出的维持秩序,许合玲个子不算高,加上此刻人头攒动,她的视线便有些受堵。 “你做什么?”夏清皱眉回头看她,“掐着我做什么?” “不是掐你,是借你扶一下。”许合玲踮起脚尖,一只手搭在夏清肩上,拼了命的抻脖子,她微张着嘴,左右摇晃了半饷,整个人突然中风一般的抖起来,“那个,那个是不是我们家岳小侯爷?!” 夏清心说你又没个照片给我看,我哪里知道岳小侯爷长什么样子。 “好像是好像是,你先放开我。”她向前挪了挪,让自己的肩膀离开许合玲的魔爪。 只是她没想到许合玲把重心全放在了撑着自己肩膀的这只手上,随着她的前移,可怜的许姑娘顿时失了平衡,像个炮弹一样砸到了她背上,夏清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猛的向队伍的前方冲过去。 “哎呀!” “谁啊!” “啊!” 队伍中骤起嘈杂,排在前面的几名女子左闪右避,夏清一路冲到了钱令仪身后,本以为这位直系师姐能拉自己一把,不曾想却被钱小姐优雅的一个转身给让了出去。 啪! 夏清扑倒在了大厅中央,以一个见光死的逃避姿态捂住了自己的脸。 真是太丢人了…… 不过她倒没能真的见光死,因为所有的光线都被刚好踏入大厅的高大男子给挡住了。 夏清只觉的眼前一暗,下意识抬头,目光所及便是一副刚毅的下巴和白皙的脖颈喉结,她没出息的吞了吞口水,视线持续上移。 “大胆!你是哪个分堂的?见着岳小侯爷怎能如此无礼?” 耳边传来一声呵斥,夏清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岳小侯爷。 好吧,确实是很帅。 对不起了胡歌男神,爬墙一分钟。 岳思齐的长相介于硬朗与柔和之间,虽剑眉星目却不锋利张扬,这种长相给了他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优势,严肃起来时不至于杀气太过,放下身段时又不至于太过随和,从而失了身份和架子。 而且许是与自小的生长环境有关,岳小侯爷不仅样貌过人,气势同样过人,简直就是自带偶像光环,分分钟就能圈一波女友粉。 “无妨。”小侯爷开口了,声音低沉语气柔缓,不能更优雅。 夏清在心里默默给小侯爷在90分的基础上又加了10分,帅还绅士,难得! 许合玲低着头从队伍后面跑出来,一边将夏清扶起,一边躬身对着一旁发出呵斥的方脸壮汉行了个礼,“对不住对不住。” 她一张脸涨的通红,也不知是被那凶神恶煞的壮汉吓的,还是因为近距离看见岳小侯爷激动的。 “是我们冲撞了岳小侯爷,实在是对不住了。” “无妨。”岳思齐再度开口,抬起左手挥了挥,壮汉便默默退回到了他身后。他上前一步,突然凑近看了看夏清的脸,裂开嘴笑了笑。 “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蠢的人了,即便真的冲撞了也无妨。” 夏清:“……” “妹妹们许是今日看见岳小侯爷太过欢欣,这才失了平日里的稳重。”钱令仪这时才站出来,先是对着岳思齐盈盈福了一身,而后才徐徐开口,音色清亮不急不缓,端的就是大家闺秀的姿态, “还望岳小侯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妹妹们计较。” 她的出场与夏清方才的乌龙比起来简直就是公主与杂耍的区别了,岳思齐正眼瞧过去,眼中倒是添了些欣赏的意味, “姑娘是何人?” 钱令仪微微垂首,柔柔的报了家门。 “令仪,真是好名字,不错。” 钱令仪双颊微红,“多谢小侯爷夸奖,我……”她见岳思齐朝她信步走来,下意识就要 迈步迎上去。 可岳思齐却摇着扇子,一面不错不错的感叹,一面与她擦身而过。 钱令仪:“……” 夏清有点暗爽,抿着嘴笑了笑,和许合玲重归了队伍。 岳思齐落座主位后便端起茶盏不再说话,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厮站出来,言简意赅的表明了来意。 正如徐文茵的小道消息,岳思齐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最新创作的小话本寻一个主演。考核的方式很简单,要求众人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哭出来,但哭中包含的情感却很特别,夏清看到小厮清了清嗓,字正腔圆的说出了哭的要求。 做作。 对,就是要哭的做作。 这其实是个很怪的要求。 夏清在穿越前是上过表演课的,表演的最低要求就是自然流畅,让观众产生共鸣。大部分初次接触表演的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演的做作,僵硬又不真实,无法融入角色,表达不出情感,观众自然不会买账。岳思齐此番考核的要求,确实让人很难以理解。 岳思齐将手中的茶盏蓄满,双手交叠敲了敲茶杯,“各位开始吧。” 叮— 茶盏与手指发出的碰撞声就像个开始计时的讯号,夏清看到钱令仪咬了咬下唇,双目收敛下垂,明显是进入了情绪诱导的阶段。 队伍中很快有人开始了表演。 妆发整齐的女子像个市井妇人一般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干嚎,脸上不见半分泪痕,确实又假又做作。 而主审人岳小侯爷被这突然的一嗓子惊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水顿时撒了不少,时间一下子缩为原来的一半。 钱令仪眉头皱了皱,嫌弃的瞪了一眼坐地的女子,扭头走进角落里背对众人,再看不见她的表情。 夏清深呼吸一口气,也开始缓缓向着角落移动。 钱令仪怎样都与她无关了,她的目标是大厅的侧门,必须先趁乱出了这个大厅,她才有溜出戏精堂的可能。 “诶,姑娘哪里去?” 不知哪里冒出一只手,猛的拉住了她的袖子。夏清恼怒回头,先前在内室遇到的那名男子正笑盈盈的站在她背后,“姑娘不参与考核了?可是看不上我们小侯爷的名声?” 夏清压低声音,“你放开我,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侧门就在眼前,她却被牢牢桎梏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男子又笑,“小侯爷的事还不算重要的事?看来姑娘对我们的岳小侯爷真的是相当不满了。” 岳思齐的声音隔着众人远远的传过来,“宗名,怎么了?” 被称作宗名的男子举起握着夏清袖子的手,“姑娘要走呢,表哥,你的名头对姑娘而言居然没半分吸引力,真是丢人。” 他低下头,凑到夏清耳边低语,“我叫徐宗名,是岳小侯爷的表弟,姑娘求求我,我便替姑娘求情。” 他又换了个油腻腻的语调,“我表哥可是个爱记仇的小心眼,又有权力和地位,此生最恨有人不尊重他,姑娘此番若是真落到了他手里,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即使隔着人群,夏清也能感受到岳思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迫人的冷意,她双唇紧抿,看向徐宗名的眼神里简直要冒出火来。 岳思齐已经向他们这里走来,徐缓的脚步声像是鼓点一般打在夏清的心头上。她来这里不过一月,连自己的底都没能摸的清清楚楚,岳思齐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她就算从前没有概念,今日也算完全见识了。难道自己真就这么倒霉,不仅穿越来了这个乱七八糟的朝代,还要命丧于此? 徐宗名继续油腻,“怎么样,我表哥可已经起身走过来了,姑娘这罪遭与不遭,全在姑娘自己。” 房檐的积雪被正午的日头直直照着,有光射进来,刺目的亮眼。徐宗名的那张帅脸在夏清眼里自动的解读为欠扁,眼见着岳思齐已经走到了自己背后,夏清闭上眼,用尽全力挥出了一巴掌。 第三章 启程 啪! 大厅顿时安静下来,徐宗名捂着右脸,一脸的震惊加委屈。 “你打我干嘛?我逗你玩的啊!” 他松开夏清的袖子,“我又不是……喂,你,你怎么哭了?该哭的是我吧?!” 夏清没再理会徐宗名,她甫一睁眼,两行清泪便随着脸颊缓缓落下。 夏清哭的隐忍,鼻头泛红,浑身都散发着柔弱的无辜,可那双眼却灵活得很,看完徐宗名又瞄向岳思齐,怎一个机灵了得。 岳思齐笑了起来,“你叫夏清?” 他一笑,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便淡了点。夏清收了情绪,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对着岳思齐行了个大礼,“见过岳小侯爷。” 所谓哭的做作,并非是要求她们表演不用心,这道题目真正要考察的地方,是要看她们是否能演出‘演’的感觉。 徐宗名表现出的那股油腻劲儿,与之前在内堂相遇之时,他带给夏清的感觉太过不同,那种刻意的,但又露着点表演痕迹的表现方式,不是做作又是什么。 她们当时都被岳思齐的题目绕了进去,若不是徐宗名横插一脚来了这么一出,夏清还真不一定能参透其中的玄机。 她对着徐宗名的方向轻轻颔首以表感谢,后者则笑着摇了摇头,龇牙咧嘴的走到岳思齐身后。 岳小侯爷摇着扇子坐回到座位上,食指扣在桌子上敲了敲,小厮便朗声宣布道:“今日考核到此结束,姑娘们不必再哭了,希望姑娘们能再次安心学习,以待下一次时机。” 钱令仪愤愤的甩了衣裙,连礼数都顾不得了,扭头就回了内室;许合铃从背后抱住她,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欢喜,“恭喜你了小清!”她压低声音晃了晃夏清的肩膀,“有机会帮我弄几个岳小侯爷的茶盏折扇什么的,记得,要用过的。” 夏清无意识的随着许合铃的动作左右摇摆,脑中一片空白。 方才哭出来是情势所迫,可自己难不成还真要跟着这个岳小侯爷下山,去出演那个所谓的最新小话本?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她该走的正途。 夏清扒拉下许合铃按在她肩上的手,转身朝着岳思齐的方向走去。 要拒绝的话只能是现在,说不定还能将机会留给别人,成全了其他热爱表演的人。 周围不断有人上来恭喜她,夏清一一拨开她们,眼见着距离岳思齐只差两步,袖子又被人给拉住了。 徐文茵站到了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她,“你要做什么?” 夏清摇头,作势要抽出自己的袖子,“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你先放开我。” 徐文茵更用力的钳制住她,“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如果你的目的是离开戏精堂,那么,这是最好的办法。” 夏清诧异的看向她,“你怎么……” “我知道你想离开,”徐文茵道:“你从早上开始就不住的盯着门口,我以为你是在期待岳思齐的到来,但后来发现,你注视的焦点就是那几道门,而不是门后会进来的人。” 她松开夏清的袖子,“不要惹事,至少不要连累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 夏清的心咚咚的跳了起来,徐文茵的那句话到了她这里有了很明显的歧义,难道徐文茵也是穿越过来的? 她回握住徐文茵的手,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党的基本宗旨是什么?” “……啊?” 徐文茵顿了顿,沉重的握住夏清,“还没从表演里缓过来吗?” 夏清:“……没事。” 女主角既然选定了,今日这番排场自然也该结束了。李玖佩站出来代表整个戏精堂讲了几句话,夏清则是被许合铃拉着回屋收拾东西,许合铃一路上都在给她说岳思齐的种种,讲到最后,甚至抱着夏清热泪盈眶,爱之深情之切,简直令人动容。 “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和我们岳小侯爷相处啊,你脾气差,千万不要气到他啊啊啊啊。” “……” 夏清嘴里嗯嗯啊啊的应和着,大半个身子埋进长方的矮柜中翻找着自己的衣物。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待夏清听清时,后背已然传来了一股力量。 她整个人猛的翻到栽进了柜子里,短暂的眩晕感几乎立即袭上脑子,四周景物骤移,她看见自己从古色古香的三层楼梯上翻滚坠落,阶梯的起点处,一名女子站在原地,目光冷然。 …… 夏清熬过那一阵眩晕,这才撑着手臂试图坐起来。矮柜虽没有多深,但也绝对没浅到哪里去,许合铃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房间里只有她和钱令仪二人,钱小姐始终双手抱臂站在柜前,直到夏清自力更生翻出矮柜,她才伸出手去,轻声问道:“妹妹可真是不小心,需要姐姐扶你一把吗?” 夏清无视她的手,径直走到妆台前坐下整理乱发,钱令仪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见她坐下了,便将双手搭在她肩上,俯身下来,近耳低语道:“妹妹好福气,姐姐好生羡慕。” 夏清不语,像看不见她这个人一般,整理好了头发就继续去收拾包袱,间隙里还自顾自的哼些小曲,自在的很。 钱令仪阴阳怪气了半响都没等来回应,如同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反击的力道都蓄好了,却没能得到机会施展。夏清收拾好了包袱就要出门,钱令仪咬了咬唇,还是站起来挡在门口,堵住了她的去路。 “我同你讲话,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啊。”夏清懒洋洋的靠在门口,把自己的小包袱又往上背了背。 “听见你为何不答话?” “为何?”夏清笑了笑,“因为我怕啊。” 她突然提高声音,扯着嗓子对着院中大声道:“钱姐姐训斥几句,我身为同门师妹,还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要同姐姐顶嘴吗?” 对户的圆脸师姐听见动静将门打开,见到这幅情景立即就笑了,“钱令仪,你又来了,真是输不起!小清,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别理她。” 钱令仪的脸上显出些窘迫的红,冲着圆脸师姐吼了两句,“你管我那么多!做你自己的事去!” 夏清冲着圆脸师姐抱了抱拳,腰一弯就从钱令仪的胳膊下钻了出去。 徐宗名已经等在院外了,见她出来了,扬起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清,你终于出来了。” …… 不要这么快就显得和她这么熟,他们明明才见面不到一天…… 但比起徐少爷的自来熟,眼下显然有另一个问题更值得她注意。 夏清这厢回了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宗名咦了一声,“自然是因为我在等你啊。” 站在一旁的徐文茵收起补妆的小铜镜,嫌弃了看了徐宗名一眼,“你是傻子吗?她是在问我。” 徐宗名冷哼,“我傻?你小时候念私塾时的功课不都是抄我的?都忘记了?” “我能忘吗?被先生点名批评的零分功课,这么耻辱的事你忘了我都不会忘。” “抄别人功课的人还懂得什么叫耻辱?” …… 夏清的脑子又变成了乱糟糟的一团,为什么她每次碰到徐宗名或者徐文茵,都会产生一种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情况。 等等…… 徐宗名和徐文茵? 徐文茵从她肩膀拔下包袱扔到徐宗名怀里,顺口肯定了夏清的疑惑:“他是我哥,这次顺道来看看我。” 徐宗名敲她头顶,“不是看你,是要带你一起走。” 徐文茵抗议,“有你和夏清帮表哥不就够了?为何还要带上我?” 徐宗名摇头,“什么帮不帮的,你讲话注意些。总之今日你必须同我走。” “我就不走!” “不行!” 夏清弱弱的举手打断他们兄妹俩的一来一往,“我能问个问题吗?” 她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这对兄妹给套路了,“所以开始的时候,你在后院和我说话,是因为……” 徐文茵倒是爽快的承认了,“我觉得你还不错,就给哥哥说了一下,当然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表哥。谁曾想他那么多事,还专程去后院试探你。” 徐宗名一副深藏功与名的笑容,“小清,你不用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夏清:“……” 谢他, 她简直想谢谢他全家! 徐文茵看她脸色有些僵硬,和徐宗名对视一眼后,拉了夏清到一旁问话。 “你是真的不想和表哥攀上关系?”徐文茵皱眉道:“表哥不是不讲理的人,此次若是事成,你今后的道路定然会顺畅许多。” 夏清摇头,“你不懂,我有我的苦衷,我是……”她欲言又止,“算了,这事就算我讲出来你也不会信,还不如不说。” 气氛顿时陷入沉默,徐宗名摸了摸鼻子,极其有眼色的晃荡着去了别处,徐文茵抿了抿嘴,半响后才低低和夏清道了声歉,“是我自作主张了,对不住。” 徐文茵又有什么错呢,说白了也是为她好,现在这种情况若是落在原来的夏清身上,指不定会是多大的幸事。 “文茵,你拿我当朋友吗?” 夏清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徐文茵,眼里俱是坚定, “如果你拿我当朋友,那就帮我一个忙。只需这一次,成便成,不成,我也没什么遗憾。” 若是成了,她就抓住机会,一举回到现代,和现代的那个夏清换回来。 若是不成,她就随着岳思齐一起离开,后面再找机会离开,总好过待在这里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来的强。 徐文茵点头,“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坐到,我必定尽全力去帮你。” 夏清与她耳语,“我今晚想住在山下的蓬莱客栈。” 第四章 傲娇属性 马车在颠簸的山路中行进,行至一处林荫小路时,随行的侍卫俯身到马车门口,恭敬的对着车内的人询问道:“小侯爷,这里有处小溪,我们是否要休息一下。” 车内半天没传出回答,侍卫又问了一遍,车帘后才传出了徐宗名的声音。 “打些清水送过来,再派些人牵着马去吃草。” “是。” 侍卫领了命离开,没走两步就听到马车中传来一声异动,他疑惑回头,想回去看看,犹豫半饷却又转身离开。 马车里有宗名少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恩,应该没什么问题…… 备受侍卫信任的宗名少爷此时此刻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看着他的亲生胞妹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岳思齐,一副二世祖看好戏的样子,浑身上下半分值得信任的影子都看不到。 “表哥,你喝茶。”徐表妹十分殷勤,“这里还有绿豆糕,表哥饿不饿啊?” 岳思齐皱着眉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之后摸了摸徐文茵的额头,“你发烧了?”他踢了徐宗名一脚,“你妹疯了,你不管管吗?” 徐宗名笑着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人家叫的是表哥又不是哥哥,我管什么,小清你说是不是?” 夏清:“呵呵呵呵呵。” 为什么要突然cue她,很尴尬的好吗。 徐文茵白了徐宗名一眼,扭头温柔的给岳思齐捏了捏肩膀,“表哥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岳思齐脸上带了点笑意,“有什么请求你就直接提。别每次都来这一套,一点都不像你。” 徐文茵一副‘表哥好聪明好厉害’的表情,“还是表哥懂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今晚去住蓬莱客栈吧?” 岳思齐低头又抿了一口茶水,没回徐文茵的话,反倒扬声冲着车窗外喊了一句,“附子,进来。” 车门外应声进来的正是方才在戏精堂内一直站在岳思齐身后的小厮,看上去年纪不大,面相倒是讨喜的很,他甫一进来,先对着岳思齐及徐家兄妹行了个礼,然后才恭恭敬敬对着岳思齐道:“少爷,您叫我?” 岳思齐指了指徐文茵,“表小姐说了家客栈,你听听怎么样?可以的话我们今晚就去这里落脚。” 徐文茵依言说了店名,少年人听罢,闭着眼想了想,“这家客栈算是戏精堂附近比较好的客栈了,房子宽敞,通风也还不错,只是到底规模不够,我们再多行几十里路便会有更符合少爷身份的居所,不知少爷与表少爷,表小姐是否坚持要住在这里?” 夏清在一旁默默扶起了惊掉的下巴,这种人形的古代口碑APP,她还真是活久见。 岳思齐点头,转身向徐文茵道:“你听见了,附子说有更好的,或者你执意要住在蓬莱客栈?执意的缘由是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徐文茵不做声,小动作的给夏清递了个眼色。 夏清点了点头,暗示徐文茵可以开始编瞎话了。 徐文茵了然的开口,“因为小清想住那里,她和我提过好多次了。” 夏清:“……” 为什么要把她搬出来,完全没有默契啊队友! 岳思齐脸上的那点笑瞬间就淡了下去,他坐直身体,整个人开启了防御8级的状态,“不知夏姑娘有什么非住不可的理由,不能直接同我讲,还非要通过文茵的口来向我提要求?” 他一开口,徐文茵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平心而论,岳思齐对她是极亲近的,可对于夏清却还是个考察的态度,她这样一讲,反倒显得夏清别有用心,是个善弄口舌之人了。 “不是的表哥,我……” “文茵,我在问夏姑娘。”岳思齐的声音沉下去,“难不成夏姑娘只有借着我表妹的名头才会说话吗?” 岳思齐一生气,周身的气场便跟着冷下去,徐文茵不敢说话了,蹭到徐宗名身边,悄悄拉了拉徐宗名的袖子,徐少爷则拍了拍自己胞妹的手,语带笑意对着夏清道:“小清,岳小侯爷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实话实说便好,不必有什么顾忌。” 夏清看了徐宗名一眼,一时有些摸不清徐宗名的意思。让她实话实说,便是要先否认用徐文茵当枪使的事了,可这又却是事实,那她是该编个瞎话来骗岳思齐? 可也不对,若真是要随意编个瞎话,徐宗名也不必强调实话实话四个字了。 夏清抿了抿嘴,仰头直视岳思齐道:“回小侯爷的话,夜宿蓬莱客栈,确实是我请求文茵的。” 岳思齐冷笑,“然后呢,继续说。” 夏清道:“年关前,我曾与戏精堂中众姐妹一同去了蓬莱客栈饮酒,可我当日却发生意外,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这事戏精堂里知道的人不少,小侯爷只需差人回去,一问便知。” 岳思齐冷笑,“所以呢?你是滚楼梯滚上了瘾,渴望故地重游吗?” …… 夏清在心里狠狠扇了岳思齐两巴掌,裙子下面的手却动了动,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小侯爷说笑了,我想再去蓬莱客栈,自然是有原因的。在戏精堂醒来之后,我才发现娘亲留给我的碧玉簪子不见了。” 外力的疼痛起了效果,夏清的眼眶里含了些泪水,顿时就有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娘亲早逝,那是娘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想回去找找。” 岳思齐不说话了。 徐文茵适时站出来帮腔,“表哥你看你,小清都哭了!” 夏清抽了抽鼻子,声音在寂静的马车内格外响亮。 岳思齐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半响之后,他才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那你就直说,我又不会阻止你。” 夏清垂首,眨去眼里的雾气,怯怯的回了话。 “是,我下次知道了。” 岳思齐又哼了一声,简直傲娇的不行。 夏清偷偷抬眼瞄了瞄岳思齐,岳小侯爷的脸色有些精彩,明明臭着脸,眼神却有些不自在。如果夏清没看错,这种神色,难不成是他觉得冤枉了自己,所以尴尬了? 她突然有点想笑,脑子里浮现出了疑问,嘴也不受控制的问了出来,“不知小侯爷今年多大了?” 徐文茵听见她的问题登时就笑了,岳思齐则是被水呛了一下,咳嗽几声缓过气来,冲着夏清低吼,“我多大了与你何干?!” 徐宗名给岳思齐甩了条帕子,“你就不能好好的和小清说话吗?”他转向夏清,“我们小侯爷今年堪堪行过弱冠之礼,唉,也是个大人了啊。” 岳思齐冷笑,“不比某人,还要一个月后才能行礼,依旧是小毛孩一个。” 夏清在心中默默换算了一下,发现穿越前的自己竟然还比岳思齐大了一岁。想起穿越前自己的堂弟,同样也是20岁,却是无忧无虑闲事不管,被姑妈宠的不像话,比起岳思齐来简直一半都不如。 【岳小侯爷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唉,我们岳小侯爷真的太招人怜爱了,真想好好的疼疼他。】 许合铃的话尤响在耳边,夏清回忆自己看过的那些家宅朝堂争斗电视剧中的尔虞我诈和惊心动魄,突然就明白了岳思齐的多疑与防备。 也是个可怜人呐。 她感叹着,只觉得岳小侯爷是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的小白花,顶着狂风暴雨,倔强的独自绽放。再看向岳思齐时,眼中不由得就带了点关怀的意味。 岳思齐被夏清看的有些发毛,他干咳一声,“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边说边拿起茶盏要喝水,杯子都递到了唇边却被夏清拦下了。 “都凉了,凉茶水不太好,喝些热的。” 夏清掀开车窗,将茶盏中的水连同剩余的茶叶梗一同泼出去,又为岳思齐蓄了一杯热的,这才将茶盏抵还回去。 “听话。” 岳思齐:“……” 噗嗤!角落里传来一声喷笑。 岳小侯爷冲着笑声的来源瞪了一眼。 徐宗名一本正经的摸了摸徐文茵的头,“我们家独一无二的妹妹啊,哥哥看着就高兴,控制不住的想笑。” 徐文茵也抱住徐宗名的手臂摇了摇,“我看到哥哥也很开心啊,哈哈哈哈哈。” 岳思齐:“……” 莫名被关怀导致被嘲笑再导致面上挂不住的岳小侯爷黑着脸迈出车门,让附子牵来自己的马,要与侍卫们一起骑马前行。彼时正是午后鼎热时分,虽是冬天,阳光却也足够,暖黄的光束透过树林落到坠着皑皑雪块的苍翠青松上,如同糖果子沾了蜜汁,亮晶晶的格外好看。 徐文茵看着眼热,拉着徐宗名提要求,“哥哥也带我去骑马吧。” 徐宗名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还没学会骑马啊?” 徐文茵吐舌头,“我这不是懒得学嘛,哥哥带我去吧。” 徐宗名傲慢的扬起下巴,“好啊,你求我。” 徐文茵从善如流,“求你。” 徐宗名:“……” 最后还是徐少爷妥协,带了徐小姐去骑马。徐文茵还想着夏清,临出马车前问了夏清一句,“小清要一起吗?让表哥带你。” 夏清笑着摇头,“我觉得外面有些冷,待在车里就好,你和徐少爷去吧。” 徐文茵还想说什么,徐宗名却摆了摆手,拉着自家妹子直接出去了。马车里顿时只剩夏清一人,她撩开车帘,安静的看着车窗外略过的草木山峦。 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较之现代社会的嘈杂繁华,这里倒是格外寂静。马蹄的哒哒声回响在空寂的山谷中,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更显得这里悠远平和。 夏清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只觉自己要融入到这宁静美好的气氛中了。 然后她的头顶就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为何看着我笑!”岳思齐策马至车旁,不客气的用马鞭的皮质末端捶了她的脑袋,“你这个肤浅的女人。” 夏清囧囧有神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把脑袋缩回了车里。 第五章 蓬莱客栈 车队行了几个时辰,终于在黄昏十分到达了蓬莱客栈。 徐文茵还沉浸在骑马的兴奋中,她甫一跳下马,便迫不及待的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小清,我们到了。” 夏清点点头,一步踏出车辕,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终于到了。 一行人用过晚饭,徐文茵打着哈欠,早早的回了房间休息,徐宗名则和岳思齐坐在楼下喝酒聊天,三四个侍卫坐在一旁的桌位,佩剑放在手边,随时随地保护着岳小侯爷。 夏清回到房中等了一阵,直到楼下渐渐寂静,岳思齐和徐宗名都回了房间休息,她才蹑手蹑脚的溜出房间,到一楼找了掌柜的问话。 “掌柜的,向您打听个事。”夏清斜倚在柜台上,压低声音对着掌柜道:“年前有几个小姑娘来您这里吃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掌柜连连摆手,“我们可是正经的客栈啊,这位客人你可不要乱讲。” 夏清忍住想狂抽掌柜的举动,“年前您家不是有人坠楼了?那起事件发生在哪?” 她换上了个神秘兮兮的语调,“不瞒掌柜的说,我今日大老远的就看到您家客栈上空黑云笼罩,许是有妖物作祟,前段时间那位摔下楼的女子就是妖物兴风作浪所致,今日我既来了,就帮掌柜的解决了这件事吧。” 她说的煞有介事,掌柜听罢,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夏清在心里兴奋的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凭她的聪明机智,还能连几句话都套不出来?笑话! 掌柜胯下肩膀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姑娘,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夏清点头:“恩恩您说。” “姑娘虽然年纪轻轻,可是真的好迷信啊。”掌柜的眼里都是惋惜,“你不能这样,我们要敬重鬼神,但不能全然迷信他们啊。” 夏清:“……” 身为一个古代人你要不要具备这么完善的哲学思想啊? 这让她还怎么继续走剧情! 啪! 一只手从夏清的背后伸过,在柜台上放了一锭银子。 掌柜的立刻笑起来,“年前那位姑娘的坠落之处就在后面的宴会厅里,两个客官这边走!” 夏清讶异回头,岳思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背后,见她盯着自己,还抬起手来推了推她的背, “不是要去看?跟着掌柜走啊。” 夏清转身跟上掌柜的脚步,岳思齐也随着一起去了后堂。所谓的宴会厅其实就是个面积大些的包间,一共三间,都处在三楼的位置。 夏清甫一踏上台阶,脑中便像灌了沸腾的滚油一般灼烧起来,耳边渐渐响起嘈杂之声,这是钱令仪她们的笑?还是与自己一同表演的同学发出的声响? 那个一直叫她小清的又是谁? …… 夏清闭眼,用力捏了捏眉心。 三人走上楼梯的最高处,掌柜的将包间的锁打开便退下了,岳思齐则站在夏清背后,看着她东看西看,眉头越皱越深。 “你小心些。”他伸出手拉住夏清的一只胳膊,“你都快摔下去了,真想再滚一次楼梯吗?” 夏清心下黯然,她今日本来就打算再滚一次楼梯的,岳思齐也没说错。 三楼高的楼梯有些坡度,红木的台阶堆堆叠叠,上面盖着一层又浅又乱的鞋印子;棱角处虽有些掉漆,但到底还是实打实的木材,真若贸贸然撞上去,摔的头破血流也未可知。 夏清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些破釜沉舟的决绝。 头破血流就头破血流吧,既然有机会,总是要尝试的。 利落的转过身,夏清闭上眼,毅然决然的向后倒了下去。 她倒是没料到岳思齐会出手搂住她,只是坡度太过,再加上她自身重量加持,岳思齐没拉住她,反倒跟着她一起滚了下去。 夏清在翻滚中间只觉自己始终被搂在一副温暖的怀抱中,身上磕磕碰碰数处,心里却奇迹般的半点都不害怕。 可她的记忆也仅止步于此,在这之后,她便坠入了沉沉的黑暗。 …… 夏清发现自己在一条狭窄的通道中奔走,前方似有一个小小的亮点,夏清奔着这光源直去,可这光源似乎总与她差着一定的相对距离,她向前,光源便向前,她退后,光源便反过来追着她。 “到底要怎样啊?!” 她对着光源大吼,“能不能回去,怎么才能回去,倒是给点指示啊!一直耍人玩算是什么说法!” 光源噗噗的跳动两下,似在嘲笑她,又似在表示自己的无能无力。 “啊啊啊,”夏清狂躁大喊,她几个快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抓那光源,只是手才抬起来,就被人紧紧的握住了手腕。 !!! 她猛的睁开眼,接着就听到了徐文茵惊喜的声音。 “小清,你可终于醒了!” 夏清的心倏地一沉。 她没能回去,还处在这个朝代。 手腕被松开,又被人轻轻的塞回被子里,岳思齐替她压了压被角,扭头不赞同的看了徐文茵一眼,“她才刚醒,你不要大吵大闹。” 徐文茵抿着嘴笑,徐宗名也摇着折扇笑起来。 “小清没事就好。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岳小侯爷还真是魅力无限啊,能让刚认识不过一日的姑娘奋不顾身的为其挡箭,不愧是江湖想嫁排行榜的第一名。” 徐文茵啧啧有声的摇了摇头,“那也要我们小清有情有义才行。表哥,这下你能完全放心了吧。” 岳思齐则是黑着一张脸训斥她,“下次先顾好你自己,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夏清:“……啊?” 她是真的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徐文茵自然不必说,为什么徐宗名和岳思齐对她的态度似乎更亲了些? 她是在昏迷的时候不小心保护了濒危动物? 惩戒了江洋大盗? 拯救了失足妇女? “自然是因为你打开了我表哥紧闭已久的心房啊!”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徐文茵用着标准的播音腔,声情并茂的给出了正确答案。 由于她昏迷了整整一天,滴米未进,因此当她清醒时,徐宗名主动揽下了为夏清煲药膳的重任。 “我要去厨房亲自监督大厨给小清烹制药膳,必须给我们小清好好补补才行。”徐宗名恩了一声,充分肯定了一下自己的思虑周全。 徐文茵哼哼唧唧的吐槽她哥,“监督?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她转而对岳思齐提议,“表哥也去吃点吧,你看护了小清一天,也什么都没吃呢。” 夏清讶异抬头,对上岳思齐神色复杂的眸子,不知怎的心里一慌,匆忙拉起被子捂住了半边脸。 岳思齐没说话,转身出了夏清的房间。 而称职的好队友徐文茵小姐,就借着这个空挡,绘声绘色的为夏清讲述了她是如何奋不顾身的保护了岳思齐的精彩画面。 “有一对人马在表哥上戏精堂之前就一直在跟踪他了,没想到从戏精堂出来,这对人马还是没有露面。表哥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于是专门在客栈里露了个破绽,不带侍卫独自出行。那对人马果然上当了,居然卑鄙的偷袭你和表哥。” 徐文茵叹了口气,“其实表哥身边还有暗卫一直在保护他,只是他没想到,你一看到窗外射入的那支箭矢,就奋不顾身的转过身,要替表哥挡着,表哥在匆忙中拉了你一把,谁曾想却和你双双坠下了楼梯。” 她握住夏清的手,心有戚戚道:“小清,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表哥自幼习武,身体自然比你强健许多,你却只是个普通人,滚个楼梯就昏迷了一整天,真的是太冒险了。” 夏清怀着复杂的心情听完了事情的经过,纠结的抬起头看了徐文茵一眼。 她要不要解释一下,事情的真相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可若是就这么直白的将真相说出来,会不会太伤人? 她想起岳思齐离开前那个看向她的眼神,默默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算了,总归结果是好的,岳思齐没受伤就好。 “那些坏人呢?”她问,既然揪出来了就该解决掉吧。 徐文茵道:“表哥和哥哥已经处理了,不必担心。”她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换了个语调, “当初哥哥还私下里怪我说不该这么早就告诉你我们的关系,怕你利用我接近表哥,可经过这番事件,哥哥和表哥的疑虑可全都打消了。” 徐妹妹双手合十,做出憧憬的姿态,“小清,我真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天,你对我表哥的用情竟能如此之深。” 夏清:用情?用什么情? 她坐起来握住徐文茵的手,满脸的我不是我没有你快点闭嘴,“你不要乱讲啊,我对岳小侯爷真的不是那种感情啊啊啊。” 夏清咆哮了一嗓子,尽管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可由于她是初醒,还十分虚弱,因此这声咆哮在徐文茵听来就等同于‘哎呀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这么直白的就把真相说出来呢’一样的娇嗔。 “别担心,关于你爱慕表哥这件事,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徐文茵贴心的回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的下了保证:“你放心吧小清,我懂的。” 夏清泪流满面,“我觉得你不懂,你现在明明满脸都是看好戏的表情。” “别这么说,”徐文茵深沉的摇了摇头,眼里兴奋的光芒却浓的要溢出来,“你觉得我像这样的人?” 不是像, 你分明就是! 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徐宗名端着汤盅站在门口,脸上是与他妹同出一辙的戏谑。 “药膳煲好了。”徐少爷敲了敲汤盅的外壁,“小清,你趁热吃。” 他将汤盅递给夏清,又拉了凳子坐在夏清旁边,看着夏清打开汤盅缓慢的开始进食后,才慢条斯理的清了清嗓子, “小清,有件事要和你说。” 徐少爷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夏清看着眼里,无端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她会有强烈的即将被坑的感觉?! 第六章 岳夫人 夏清抖着手,一汤匙的药膳送到口中只剩下了半汤匙,其余的全部孝敬给了被褥。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徐文茵扯来帕子为她擦拭,“不要这么害怕啊小清,我们又不会坑你。” 夏清囧囧有神的看了对面的徐家兄妹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我才不信’四个大字。 徐宗名清了清嗓,郑重其事道:“小清,我们此番带你出来,真正的目的其实并不是让你出演什么小话本的女主角。” 徐少爷伸出手,指着门口不知何时回来的岳思齐,一字一顿道:“你的真正任务,其实是要扮演岳思齐的妻子,做岳侯爷府邸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夏清:“……啊?” 她求助的看向门口,期待着岳思齐黑着脸吼上一句‘徐宗名你在说什么瞎话’! 然后岳小侯爷给出的反应就只是站在门口不说话,明显就是默认了徐宗名的说法。 “而我们让你做这件事的初衷,实在是因为我们家思齐,他的处境真的是太苦了。” 徐宗名一开口,语调便与方才讲故事的徐文茵如出一辙,夏清才来得及在心底感叹一句你们真是亲兄妹啊,徐少爷就已经娓娓而言的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关于思齐的家庭状况,想必你都知道吧。” 夏清木然的点了点头。 徐宗名继续道:“那你也必定听过,岳侯爷与思齐关系不睦的传言。其实这事说到底不过是些后宅里的琐碎家事,思齐有个心肠狠毒的二娘,随着思齐年岁见长,每每都在岳侯爷耳边说些贬低思齐的话。岳侯爷本就对思齐只爱风月不涉朝政之举不满,再听了那二娘的谗言,对待思齐便愈发的苛刻生疏。” “你此番的任务,便是要扮演思齐的夫人,同思齐一起回到岳侯爷府去,扰的岳侯爷与那二夫人关系不睦,当然,若能让二夫人带着她那两个儿子一同离去,便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夏清钝钝的摇了摇头,呆了半饷才疑问道:“我要如何搅扰?” 难不成要勾引岳老侯爷? 那也太丧失了! 徐少爷凑近夏清,语带笑意道:“小清可听过赵王辟疫的典故?” 夏清点头,“赵家的王氏妻子,在丈夫和公公离家时,婆婆因听信小姑谗言而对她百般虐待,但她却在婆婆与小姑感染了瘟疫之后,不计前嫌的施予照顾,直到婆婆的病完全好了起来。可这是正面的故事啊,和扰乱岳侯爷府有什么关系?” 徐宗名摇头笑道:“倘若那王氏妇人在伺候婆婆康复后,对着公公将婆婆所做的恶事全部讲述一遍。你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会如何?” “若公公是个明得事理辨得是非的人,那么,他必定会不耻于婆婆的所作所为,从而对婆婆心生芥蒂;就算二人之间未生出嫌隙,公公只需看到儿媳如此恪守孝道,心中自然会看重儿媳,待到下一次,儿媳再说什么,公公便会全然信了。” 徐少爷一脸我真是好聪明的表情,满意的扇了扇手中的折扇。 夏清目光炯炯的看向他,“徐宗名,你这个人真是好心机啊。” 她知道徐宗名是个腹黑的,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腹黑! 徐文茵在一旁帮腔,“他一直如此,小清可不要被他骗了。” 夏清:“……” 你根本没有资格说你哥! “可是不对啊,”夏清细细在心中品了品,“赶走岳思齐的二娘之后呢?”她扬声问站在门口的岳思齐,“你难不成要继承岳老侯爷的衣钵吗?” 他不是一向不喜爱朝堂之争?何苦又要费这么大的劲? 徐宗名垂下眼眸,掩盖眼里闪过的一丝光亮。他站起身,一面拉住徐文茵,一面将自己坐的矮凳又往前踢了踢,“这就需要思齐来给你解释了,我和文茵先走,不打扰你们沟通。” 徐文茵有些不满,“怎么就走了,要走你先走啊。” 她还想留下来看好戏的。 徐宗名搂着自家胞妹的脖颈钳制着她反抗的动作,“别闹,哥哥带你去外面买胭脂。” “真的?不许骗我!” “哥哥何时骗过你?” “你说呢?” 徐家兄妹的声音随着距离的拉远愈来愈低,待到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三楼后,岳思齐才关上房门,走到夏清床前的矮凳坐下。 他甫一坐下,夏清就尴尬的往上拉了拉被子。 托徐家兄妹的福,她方才用药膳时撒了不少在衣襟上,现下一看,不免有些失礼。 夏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在意起了在岳思齐面前的仪容,她摸了摸略有些发烫的脸颊,扭过头偷偷深呼吸了一口气。 岳思齐依旧是个沉默的态度,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夏清瞧。夏清尴尬的轻咳一声,绞尽脑汁的想了个话题, “你,没受伤吧?” 说完还不如不说。岳思齐听见了,脸上即刻便现出点淡淡的笑容。他本就生的好看,一笑更是眉目如画,惹眼的很。 夏清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的很可怕,毕竟她的脸正散发着可以直接摊鸡蛋的热度。 “我没事,但你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岳思齐淡淡道:“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夏清在心底咆哮,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她完全不知道他当时有出事的可能好吗! 然而她面上也只是软软的‘恩’了一声,生动的上演了一场内心精分小剧场。 “关于我为何非要逼走二娘一家,”岳思齐轻声道:“这个问题,其实我没想好要怎么同你讲。”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神色有些落寞,“都是江湖上传开的,我也不必遮掩。我的生母早逝,父亲感怀母亲,虽未将二娘乔氏扶成正房,但到底她还是那个家里唯一的女主人。哥哥早早离家去了西北大营,家中与我亲近的人便只有附子,前些年一直都相安无事,只是一年前,我二娘的大儿子岳肃成,娶了薛爵爷家的女儿,二娘的野心就此膨胀了起来。” 岳思齐摩挲着自己的右手,夏清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手心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寸长的肉虫自中指指腹起,直至手腕上方,狰狞的盘布在岳思齐白净的手掌上,颜色虽淡了不少,但却仍不难想象,这当初是条多么触目惊心的伤口。 “三个月前,二娘使计伤了我的右手,当时若不是宗名在场,我的右手怕是直接废了。就是那次,我才意识到,二娘已经容不下我了。坐以待毙是最不可取的法子,我需得主动出击,方能护了自己周全。” “可哥哥远在西北大营,我又在父亲面前失了信任,倘若由我正面出手,不论明争或是暗斗,吃亏的都只会是我。” 岳思齐抬起头,漆黑的瞳孔是一汪清澈的泉水,隐隐倒映出夏清发红的眼眶。 夏清是最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示弱的,何况对方还是个长着天使面孔的精致美少年。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她抖着声音问,只觉得一股正义之血直直的冲上天灵盖。 别说陪他演戏了,就算让她现在拿着刀,冲回岳侯爷府剐了他那黑心的二娘,她也是一百个愿意! 岳小侯爷点头,“你愿意帮我?像完成一场表演一样,与我共同演一出戏。” 岳思齐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孱弱,夏清若是能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很容易便能意识到,堂堂的岳小侯爷,不该是个离了别人帮助,自己便无法成事的无能之辈。况且他身边还有徐家兄妹,还有一众身手不凡的侍卫与影卫,再怎么说,都不会,也不至于让他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 可她彼时却被岳思齐的讲述全然冲昏了头脑,心底的同情泛滥成灾,如此一个苍白的美少年,寂寥又落寞的对她说,他孤立无援,他需要她的帮助。 “我答应你!” 她气势汹汹的应完这一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柔的握住了岳思齐的手。 夏清用手指描画着岳思齐手掌中的那道伤痕,用着理所应当却又坚定不移的语气,对着岳思齐说出了自己的诺言。 “我会保护你的。” 房顶上,徐文茵蹑手蹑脚的盖回了屋顶的瓦片,对着徐宗名轻轻叹了一口气,“小清这样单纯美好,却被你们强行拖入这场斗争中,她会不会太吃亏了?” 徐宗名道:“文茵,这是思齐的心结,我们无法过多干涉,只能尽量的帮助他。” “况且,”徐少爷仰躺在屋顶,看着寂静冬夜里的漫天繁星,慢悠悠的感叹道:“这场戏若是真能成功演到最后,谁吃的亏比较多,还真说不定。” 当夏清对着岳思齐说出‘我会保护你’时,岳思齐眼中的光彩,比起这漫天繁星而言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自己或许尚未察觉,徐宗名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思齐啊思齐,”徐宗名笑叹,“这一次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这话怎么说?”徐文茵挨着自家哥哥躺下,“你是说表哥这次不一定能斗得赢乔氏吗?” “你还小,和你说这些也不懂。”他揉了揉徐文茵的脑袋,“冷不冷,冷我们就回去,小心冻坏了,接下来还有段路程要赶呢。” “不冷,”徐文茵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哥哥晚上也没用膳吧,给,正好两块,我们一起吃。” 他们两兄妹倒是难得能有这么温情的时刻,徐宗名笑,心情大好的从徐文茵手中拿过一块糕点。 远处传来一声鹰啼,浓墨泼洒了整片天。 第七章 亲密接触 夏清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感觉自己不仅状态极佳,心态还非常平和。 不过这种平和的心态在她迈出房门以后就直接被打破了。 附子端着一套崭新的衣衫,正恭恭敬敬的侯在门外,见她出来了,立即双手将衣衫捧了过去。 “少夫人,您醒了。” 夏清:“……你叫我什么?” “表嫂!”徐文茵从廊道的另一端走过来,双手捧着脸颊,用着十分雀跃的少女姿态看着附子手中的东西高声赞叹, “哎呀,真好看!表哥对表嫂浓浓的爱,借由这一套衣衫就能完全表达了。” 夏清:“……” 那你表哥的爱还真的是好肤浅…… “附子,你先去伺候表哥,表嫂这里有我。” 徐文茵接过附子手中的东西,顺手挥了挥衣袖将他打发了下去。 附子依言对着夏清与徐文茵鞠躬行礼,“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夏清还没从‘少夫人’三个字的巨大冲击力中恢复过来,就被徐文茵箍着脖子强硬拉进了屋里。徐小姐利落的一脚踹合房门,推着夏清就往梳妆台的位置走去。 “小清,今天是你作为女主人的第一次露面啊,要打扮的端庄些才行。”她给了夏清一个肯定的眼神,“不过你也无需担心,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化妆这事我最拿手了。” 夏清僵硬的扭头看了徐家妹妹一眼,嘴巴张了张,是个想说话但又不知从何开口的架势。徐文茵被她逗笑了,双手捏了捏她的肩膀,用了个揶揄的语调问她: “表嫂想说什么?小妹洗耳恭听。” 夏清一脸复杂的问徐文茵,“附子怎么会知道,”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怎么会知道我成为少夫人的事?” 徐文茵一脸骄傲,“自然是我告诉他的!”她眉飞色舞的伸出手画了个圈,“不仅是附子,今早你还未起床时,我就已经把你对表哥的那份情感,表哥对你的那份情感,你对表哥的奋不顾身,表哥对你的深情守护,告诉了所有的人。” “怎么样,”徐妹妹一脸求赞赏的表情,“我很棒吧?” “……” 夏清颤抖着反问:“昨日你不是说要替我保密?” 徐文茵嘴角一弯:“哎呦,人家年纪还小,小孩子藏不住话的。” 夏清:“……” 她就不该相信徐文茵这个大骗子! 感觉自己受到欺骗的夏姑娘纠结的抓了抓头发,半响才一脸羞愤的回了徐文茵一句,“假扮岳思齐夫人一事,这么早就要开始进行了吗?” 昨日她是答应了帮忙没错,但这第二天就直奔主题的节奏也未免太直接了! 徐文茵‘唰’的一下沉下脸,语气也变得阴测测,“你方才说什么?早?” 夏清被她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不,不早吗?” 徐妹妹冷哼,“夏清,我必须很严肃的告诉你,从前日行刺一事来看,表哥这次的行踪显然完全在对方的监控之中。换言之,他身边保不齐就有乔氏安插的眼线。你和表哥须得尽快出双入对,早早让乔氏知道了你的存在,逼得她开始下一步的动作,我们才能有针对性的进行防范。” 徐家妹妹一脸的深明大义,却在下一句话里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况且,这次你和表哥的恩爱戏码是我全权负责编排的。并非是我不相信你的专业能力,而是在我的剧本里,没人能质疑我的节奏。” 一向活泼又天真的徐家妹妹将个红木的梳妆台拍的啪啪作响,狂躁的说出了霸道导演的台词:“所以你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任何质疑我的字眼,明白了吗?” …… 夏清的回应是诧异的张大了嘴巴。 她怎么就给忘记了,徐文茵在戏精堂中是隶属创作分堂的,拿到现代来讲,那就是导演兼编剧的存在了。 她在穿越前就听毕业的师姐说过,十个导演里有九个在工作期间都会有些人格分裂的迹象,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夏清在心底感叹了一句,缩了缩脖子,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上了春风一般和煦又乖顺的笑容。 “您说的对,替我化妆吧,辛苦了。” …… 日头又向天空的正中挪了挪,徐宗名摇着扇子晃荡到了夏清门口,手执扇骨,轻轻敲了敲夏清的房门。 “小清,收拾好了吗?思齐在楼下等你,说要和你一起用早膳。” 门内并未传出回应,徐宗名耐着性子又敲了敲,声音较之方才也大了几分,“小清,你听到了吗?思齐叫我来带你下去。” 这次倒是很快得到了应答。夏清的声音隔着门板有气无力的传出来,“好了,再,再等我一下,啊!” 她这一声叫喊来的突兀又尖锐,徐宗名眉头一皱,握紧手中折扇,神色随之肃穆。 “小清,你怎么了?” 岳思齐本来等在楼下,见徐宗名久久未归便寻了上来,恰巧才迈过最后一阶台阶,夏清的尖叫便如同密密的网直接扑了他满面。 “怎么了?”岳思齐疾步至徐宗名身旁,得到后者摇头的回应,转而又用力拍了拍门板, “夏清,开门!” “等,等一下啊。”夏清的声音依旧弱弱的,细听之下竟还带了些哭腔。 都哭了还等一下?! 岳小侯爷脸色一变,扬起一脚,暴力的踹开了房门。 哐当! 木质的房门应声而开,徐文茵身上一抖,手中的耳坠钩子顺势穿透了夏清的耳垂。 ‘啊!’夏清又叫了一声,耳垂一抹嫣红,眼中三分水气。 徐宗名:“……” 岳思齐:“……” 徐文茵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取了帕子为夏清擦拭耳边的血迹,“终于穿过去了。” 夏清也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抬手抹了抹眼角那不知是疼的还是感动的泪花,“是啊,太不容易了。” 徐宗名有些哭笑不得,“你们方才是在穿耳洞?那你叫成那样做什么?不晓得实情的还以为你遇刺了呢。” 夏清顶着一张饱受虐待的脸幽幽道:“你以为我想叫的这么惨?还不都是因为你妹!” 徐妹妹是个典型的没有金刚钻也敢揽瓷器活的主儿。她自己有一副上好的珐琅耳坠,色彩浓郁的椭圆中心嵌着块小小的白玉,又以金钩金线缠绕,流光溢彩却不过分张扬。本想着今日送给夏清作为见面礼,正巧也能作为配饰,添一添夏清的光彩。可等她热心的取来了坠子,临了却发现夏清根本没有耳洞。 “不如我帮你穿一个吧?”徐妹妹拍拍胸脯,“我有些功夫底子,虽说不如哥哥和表哥,但手劲比起一般女子还是要大些的,一下子就能穿过去。” 夏清对穿耳洞这件事其实是有些期待的,一来她从未打过,二来徐文茵带来的那对耳坠又过于好看。女生嘛,天生就对亮晶晶的东西抱有莫名的好感。她在穿越前就陪同班的女生去打过,据同伴描述也只是热热麻麻的一下,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再说徐妹妹又是一副信誓旦旦的靠谱模样,夏清略一思索,果断的撩起了耳边的头发。 “来吧!” 半柱香前才发誓再不相信徐文茵的夏姑娘大刀阔斧的立胯而坐,“你尽管大胆的穿!” 然而真到了实打实的提针上阵环节时,夏清却只想直接一头撞死在门框上。 “徐文茵!我再信你一次我就是猪!”夏清冲着徐妹妹大声咆哮。 徐妹妹十分柔弱的哭唧唧,“人家这不是不敢嘛,你这么凶做什么。” 徐文茵这个半吊子将银针顺利的插进了夏清的耳垂,却没有后续的勇气用力把它穿过去。细小的针尖在耳垂中心突突的跳动,像个拧进肉里的螺丝钉,每动一下都带来难以忽略的疼痛。 夏清疼的直冒冷汗,“你倒是一鼓作气的穿过去啊!” 徐文茵手抖个不停:“呜呜呜呜呜,那,那我真穿了吼。” 夏清咬牙切齿,“穿!” 于是乎,就在徐妹妹要扎不扎的关键当口,误以为夏清发生了意外的岳小侯爷神勇的一脚踹门,成功的充当了催化剂的角色,歪打正着的促使徐妹妹完成了左边耳洞的穿孔任务。 而现在,四人各坐在矮桌的一边,徐文茵半是心虚半是羞愧的举着另一只耳坠,看着夏清又红又肿的耳洞,声若蚊蝇的提醒她道:“小清,还,还有一只呢。” 夏清虚弱的抬起手摆了摆:“女侠,你放过我吧。” 徐少爷动了动肚子里的鬼心思,一边提壶为自己蓄了一盏茶水,一边面带笑容对夏清道:“只穿一边像个什么样子?小清,你且忍忍,让文茵帮你把另一边也穿了吧。” 他意有所指的放慢语调,“可惜这里没有别人能代替文茵做这件事,总归着你也受了这份罪,一下两下没什么分别。” 徐文茵收到她哥的指示,依言站起身来,捏着坠子就要去碰夏清的右耳,只是手还没伸过去,耳坠就被人在空中截胡了。 岳思齐叹了一口气,接过徐文茵手中的耳坠,轻柔的捏住了夏清的耳垂。 “……还是我来吧。” 第八章 正式官宣 凭心而论,夏清虽然是表演系的学生,念书期间也断断续续接过不少演出的场子,可若真要论起和异性发生过亲密肢体接触的次数,一只手就完全够数了。 岳思齐的指尖很凉,低低的温度甫一碰上她通红的耳垂,一股冰凉的战栗几乎立即就从二人的触碰处传到了夏清的头顶。 !!! 夏清默默的做了个深呼吸,不停的在心底暗示自己不要抖。 岳思齐用的力道和角度都很巧妙,拇指和食指夹着白嫩的耳垂捏了捏,金钩的针尖试探的点一点,夏清本已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耳畔突然袭来一道鼻息,温热的,她只觉得耳垂一麻,接着,耳上便有了下沉的垂坠感。 “好了。”岳思齐站起身来,食指顺势蹭了蹭夏清红红的耳朵尖,接着方向一转,略用力的戳了戳徐文茵的脑门。 “唔……” 徐妹妹敢怒不敢言,捂着被戳出红印子的额头,乖乖跟在徐宗名身后下楼用早膳。 说是早膳,但经过他们这一番折腾,原本热腾腾的餐食都凉了不少。徐宗名原本打算让人端下去热热,可时间眼见着接近晌午,再过一阵直接用午膳也未曾不可,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四人坐在桌边饮茶,徐文茵一手撑着自己的脖颈,一手拨弄着面前的甘果盘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盘中的花生糖。徐宗名看见了,不赞同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眉头皱着,训斥了一句, “这么大的人了,还坐没坐相,吃的东西岂是让你用来玩的?”他不动声色的抬高音量,“有空多和你表嫂聊聊,也学学你表嫂大家闺秀的做派。” 被冠上‘大家闺秀’名头的夏清立刻坐直身体,好像上一秒那个颓着背脊一脸无精打采的人只是个幻觉。 徐文茵腼腆的笑了笑,“哥哥说的是。”她对着夏清的方向举了举手中的茶盏,“表嫂可要好好教教我。” 附子适时的为夏清的茶盏添上热水,“少夫人的茶凉了,小的为您添些热的。” 三人或轻或重的都强调了夏清的身份,周围三三两两的那几桌便起了些窃窃私语的议论。 岳思齐低下头去,小小抿了口茶水,嘴里没说什么,手上却是直接从盘子里拈了颗松子糖,喂给了夏清。 “昨夜还闹着说想吃,今日桌上有了,怎么反倒不吃了?” …… 昨!夜! 八卦的吃饭群众敏感的捕捉到这个让人忍不住遐想的迤逦字眼,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情况,岳小侯爷不过是趁着年休时节上了趟戏精堂,左右一两天的功夫,竟然连夫人都有了?! 夏清将那颗糖含进嘴里,温婉的对着岳思齐笑了笑,乖巧的不像话。 午膳依旧是在蓬莱客栈用的,徐文茵坐在夏清身边,言语不歇的说个不停。她嗓音动听,人又生的好看,尽管话又多又密,却并不令人厌烦。 更何况,众人还从徐小姐和这位新晋少夫人的对话中探听到了不少的独家内幕,简直不要太过瘾! “表嫂,一年前表哥就要带你走,当时你为何不同表哥一起离开啊?”徐小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派天真的发问。 围观众人:哦哦,原来一年前就已经认识了! 夏清垂眸浅笑,“你表哥当时尚未及冠,对我们二人的未来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我自然不能草率的随着他离开。” 围观众人:天呐,这位新晋少夫人还是个心里有主意的,果然和那些一心只想嫁给岳小侯爷的人不同!! 徐宗名接过话头:“小清当年倒是狠心,只苦了我们这些人。你可知当年思齐独自下山之后,借酒消愁了数日,我们在一旁陪着,心都要疼坏了。” 围观众人:岳小侯爷居然这么痴情?不愧是江湖少女想嫁排行榜第一名!!! 夏清抬起头看了徐宗名一眼,端起茶盏抵至唇边,借以掩盖自己克制不住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 心都要疼坏了? 徐家少爷真是什么矫揉造作的话都说的出口啊。 徐文茵也被她哥的措辞恶心了一把,她递了个眼神给徐宗名,四目交汇间明明白白的撂下警告。 不许改我剧本的台词! 不然让表哥扣你的演出费!!! 岳思齐依旧是话最少的那个,徐文茵安排的这场戏里没有几句他的台词,他也乐的安静吃饭。 专心于午膳大业的岳小侯爷握着一双竹制的筷子,几次想夹面前的那道金黄的醋溜丸子,却每每都夹不住。当丸子第四次从他筷子下面溜走时,岳思齐皱了皱眉头,转而夹了一旁的片状茄子。 下一刻,夏清举箸将丸子夹起,自然的放到了岳思齐的盘子里。 她扭头冲着附子低语,附子面上一愣,却还是弓着身疾步离去。 片刻之后,附子拿着从后厨寻来的汤匙恭敬的递给夏清,夏清抬手,理所应当的将汤匙放到了岳思齐的右手边。 角落里不知是谁‘啧’了一声,应情应景的表达出了众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位新晋少夫人不仅心细如发,和岳小侯爷也是真的恩爱啊。 冷不防被喂了一嘴高级狗粮的围观众人纷纷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吃饭大业。 徐文茵给夏清盛了一勺八宝豆腐,虽然拿汤匙这件事不是她剧本里预先写好的,但看在效果还不错的份上,徐导演对于夏清这次的临场发挥还是十分满意的。 夏清则懵懂的接受了徐妹妹这一勺满含嘉奖的豆腐。她倒真没想这么多,自家堂弟也不太会使筷子,平时吃这些丸子类的东西总少不了要借助汤匙,将心比心,她便自然也为岳思齐做了安排。 四人吃完一顿饭,附子已经套好了拉车的马匹,又在车内点上熏香,只待他们休息好了便可继续上路。夏清跟着徐文茵上楼拿小包袱,徐宗名则与岳思齐一道站在楼下,摇着手中折扇,啧啧有声的感叹道: “姨母过世后,我便很少见到其他人在你未主动提及时,替你布置餐具了。”他看向岳思齐,目光里有些浅浅的欣慰。 “更难得的,你还接受了。” 夏清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尚短,有些关于岳思齐的禁忌自然不知道。岳小侯爷确实不太擅长用筷子,自小便是如此。岳老妇人在世时,每每吃饭都要替他一一将餐具摆好,从不曾出过遗漏的情况。 岳老夫人去世后的第一个除夕,乔氏顶了岳老夫人的位置,坐在岳侯爷身边,殷勤的为岳侯爷布菜。汤羹是最后才上的,汤碗汤匙自然也未在一开始就摆上餐桌,岳思齐看着自己面前那副精致的白玉筷子和勾着青花的碗碟,突然清晰的认识到,这世上会事无巨细关心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后来附子虽然为他拿来了汤匙,他却掀了桌子砸了碗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岳侯爷当场大发雷霆,罚他去祠堂跪着,其余人则移至乔氏的偏厅,继续用年夜饭。 那年的除夕,岳思齐跪着祠堂,用着自己的亲生哥哥岳思雍偷偷替他准备的饭菜,第一次哭到不能自已。 自那之后,但凡有下人自作主张为岳思齐准备不同于旁人的餐具,都会像触碰了他的逆鳞一般,承受岳思齐的责骂,久而久之,岳侯爷府上下便再无人会这样做了。 徐宗名轻轻吐出一声叹息,“思齐,姨母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真正的岳思齐本该坚毅又张扬,或许有些骄纵,却绝不屑于玩弄权谋与心机,坦坦荡荡的立于这人世间,做个让人艳羡的天之骄子。 岳思齐举起手,看着自己手上的那道疤痕,嘴角轻扯,露出嘲讽的一笑,“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徐文茵的声音远远的从偏院的厨房传过来,“哥哥,我在打包点心,你要吃什么?” 岳思齐推了徐宗名一把,“文茵叫你,过去看看吧。” 徐宗名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提步去了厨房。 过了午后,四人一同乘上马车,夏清的耳朵依旧有些红肿,徐文茵取了药膏替她擦拭,边擦边与岳思齐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方才我已放了信鸽,通知了同窗好友,他们会竭力编些小道消息,趁着年节时分,各大门派开始走动,将你与夏清的事宣扬出去。” 上药完毕,徐妹妹取了帕子擦手,“只是姨丈向来不喜表哥与戏精堂中人有过多交涉,表哥与夏清这事若是传到了姨父耳中,尽管不是八抬大轿确定的名分,姨丈也指不定要生多大的气呢。” 她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岳思齐,岳小侯爷本来半倚靠在软榻上,这下也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回去之后要为夏清补一场迎娶才行,明媒正娶的妻子始终更站得住脚。”他对着徐宗名道,“这事你要尽早准备。” 徐宗名颔首,手中的折扇摇了摇,突然抿着嘴笑道:“嫁娶这事尚且不急,倒是你,总是夏清夏清的叫,若是被旁人听见了,难免会觉得太过生分,从而生出疑心。” 第九章 感情戏 徐家少爷考虑的十分周全,“我们先前所处的蓬莱客栈尚且属于戏精堂的管辖范围,你待在戏精堂时,身份问题或许还没什么明显,但离了哪里,你可就不仅仅是岳思齐了。” 徐少爷用扇子的顶端挑了挑岳思齐腰间的玉佩,“您觉得呢?岳小侯爷。” 徐宗名说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们下一个落脚点是出了戏精堂的第一个散洲,岳思齐身份特殊,又在蓬莱客栈泄露了行踪,当地的同知与通判必定会来迎接。到时人多眼杂,谁知道里面会不会参杂着几个敌对势力的眼线。 岳思齐拍掉徐宗名的扇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又没什么实际的官位,称呼一声岳小侯爷也不过是看我爹的面子,有什么好巴结的?” 徐宗名笑,“姨丈的面子虽大,但那里的钱刺史若真是亲自前来迎你,看的说不准是谁的面子呢。” 他转向徐文茵,吊儿郎当的翘起了一只脚,“来,文茵,给你思齐表哥说说,你肃临表哥最近和谁走的比较近?” 徐文茵清清嗓子,“岳肃临那厮年前给钱刺史送了一座白玉观音和两个通体血红的珊瑚手串,钱大人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呵呵,肤浅。” 徐宗名探起身来揉了揉徐文茵的脑袋,“若是归家见了面,当面便对人家礼貌点,我和思齐没办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小心他给你使绊子。” 岳思齐眸色一冷,轻轻吐出两个字,“他敢。” 岳肃临是乔氏的次子,与岳思齐同年,上头同样有个亲生的哥哥,名唤岳肃成。岳家嫡系承‘思’字,旁系承‘肃’字,岳老侯爷的四个儿子站在一起,若是想知道谁与谁为一母同胞,连长相都不用看,从名字上便可辨得一二。 他们此番路过的散洲是个水上的交通要道,前任州长虽刚正不阿却不幸病逝,这才给了世故又圆滑的钱大人一个机会,一举登上了刺史的位置。 “不过岳肃临也真是心急,钱大人才上位多久啊,他就忍不住要开始拉拢了。”徐文茵撇了撇嘴,“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更要做好准备了。最好让岳肃临直接将消息抵到乔氏的耳朵里,也省了我们多方宣传的功夫。” 徐宗名笑着点了点头,“总归着我们还有大半天的功夫才能到,小清,你和思齐练习一下,看看怎么着能更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夏清本来还在津津有味的边喝茶边听故事,冷不防被徐宗名叫到,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登时便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岳思齐颇为无语的扭过头,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的傻子。 他抬起手拍了拍夏清的后背,“不过是演个恩爱的戏码,你在戏精堂的时候没有过这种专业的表演练习吗?” 被藐视了的夏姑娘欲哭无泪,抖着食指指了指罪魁祸首的徐宗名。徐少爷颇为无辜的‘啊’了一声,“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小清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连水都不会喝。” “你!” 她想呛徐宗名几句,只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比着的食指就被岳思齐捏到了手里。 岳思齐握着她的手腕,微一使劲,夏清整个人便扑到了他怀里。岳小侯爷一手把着夏清的手臂,另一手顺着夏清的后背轻柔的抚弄,语调也端的温柔又宠溺, “别动气,我帮你骂他。” 夏清上口气还没缓过来,下口气又倒吸进了嗓子里,真心搞不清岳小侯爷突然发了什么疯。 徐文茵倒是在一旁啪啪啪的鼓了鼓掌,“对!就是这种感觉,夏清,你配合表哥一下。” 哦哦哦,这是听了徐宗名的话,已经开始排练了。 啧,没有场记和打板的排练真是好不方便。 夏清点点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接下来应有的举动。 是嘤嘤嘤的哭泣然后说好呀好呀相公你帮我打他? 还是抬起头用野蛮女友的路数说我可以自己来? 专业的夏姑娘略一思索,放软了身体,把脸埋进了岳思齐的颈窝。 岳思齐只觉得脖颈处一暖,夏清的呼吸已经袭到了他的耳蜗。 “不需要,下次你喂我喝水就好。” 她在他耳边娇声笑了笑,语调微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高手啊! 徐妹妹满意到热泪盈眶,激动的咬住了帕子。 夏清却还没演完,她紧接着从岳思齐怀中坐起,眼波流转,食指轻轻戳了戳岳思齐的胸膛,“怎么样,你喂是不喂?” 岳小侯爷愣了一下,随即握住夏清的手,举至自己的唇边轻轻一吻,“别说喂你喝水,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 徐妹妹随手抢过她哥的扇子敲了下马车里的矮桌权当拍板, “非常好!” 粉红的气氛随着拍板的声音泄了个一干二净,夏清红着脸要把手抽回来,抽了两下发现抽不动。 “你怎么……”她抬头看向岳思齐,后者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突然低下头,在她手背上啃了一个牙印。 徐妹妹抢了她哥的扇子,正被徐少爷扯着辫子教育,二人缠斗成一团,无暇顾及夏清这边的状况。 岳小侯爷咬了一口还不满意,薄薄的嘴唇沿着牙印缓缓摩擦,温暖的皮肤触感带着润润的水汽,暧昧的不得了。 夏清的心又开始咚咚咚的跳起来,岳思齐半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声音低沉,带着点戏谑,“你很紧张?” 他又吻了吻那个牙印,“不必紧张,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 紧张过分的夏姑娘被岳小侯爷突如其来的吻惊到了极点,反射性的一抬手,将岳小侯爷撂倒在了软榻上。 岳思齐:“……” 噼里啪啦的声响拉回了徐家兄妹的注意力,徐妹妹一声惊呼,惊讶的看着她英明神武的表哥摔倒在矮桌旁,一脸的茶叶碎梗,满身的茶渍水渍。 岳思齐哭笑不得的冲着夏清伸出手,“你做什么。” 他是该生气的,但声音里却满是笑意,“要谋杀亲夫吗?” 夏清忙不迭的握住他的手拉他起来,又从怀中取了帕子替他擦拭污渍,边擦边心虚的反驳,“谁,谁让你突然……” 徐宗名大笑起来,徐文茵也捂着嘴笑个不停,夏清在他们的笑声中对上岳思齐的视线,看着他勾起的嘴角,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第十章 又见故人 马车在山道中行了几日,终于在第五日的傍晚来临时,到达了落脚点。 夏清远远就看到了城门口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绫罗绸缎,一派的富贵样子,他身后则站在一排红衣娇俏少女,齐齐的举起双臂,挥舞着手中绣着金字的绸缎。 【热烈欢迎岳小侯爷莅临。】 夏清恶寒了一把,这种浓浓的小学生开运动会的既视感啊。 马车缓缓停靠在城门口,中年人匆忙迎上来,双手交叠至身前,弓着身子等候岳思齐下车。 “小侯爷总算到了,下官在此久候了。” 岳思齐撩开车帘,不冷不热的和中年人打了个招呼,“钱大人。” 夏清了然,原来这就是和岳肃临一伙的那位钱大人。 岳思齐撩起衣袍下了马车,转身对着车门处伸出手,“夫人,下来。” 夏清柔柔弱弱的迈出一步,任由岳思齐握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下了马车。 钱大人身后的小姑娘悄声和同伴絮语,“看来小侯爷是真的很喜欢这位少夫人啊,你看看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多么流畅!” 夏清听见了,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疯狂吐槽。 废话,当然流畅了。徐文茵那个神经病,光是下马车这个动作就让他们排演了二十遍, 二!十!遍! 甚至连两人眼神交汇时需要的情感都做了细致的要求,简直就是‘恩爱的下马车’的范本表演了好吗! 钱大人将目光转向徐宗名与徐文茵,“不知这两位是?” “是我的挚友。”岳思齐道:“钱大人方便一同接待吗?” “自然自然。”钱大人对着徐家兄妹拱手问好,又笑呵呵的从侍从手中取过一个小盒子递给夏清,“早就听闻岳夫人与小侯爷的恩爱事迹,这是送给夫人的见面礼,还请笑纳。” 钱大人说着,单手打开盒子,铺着锦缎的木盒里静静躺着一串血红的珊瑚手串,徐文茵探过头看了一眼,小小的‘切’了一声。 不就是岳肃临送的那只?这位钱大人还真是会做生意。 岳思齐也看了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亲昵的俯身问她,“夫人喜欢吗?喜欢便收下吧。” 夏清依言接过,柔柔对着钱大人道了声谢,“多谢钱大人。” 钱大人赶忙笑呵呵的摆手,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看来岳思齐不认识这副手串,那岳肃临拉拢自己的事,应当也是不知了。 钱大人掏出帕子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岳思齐则冷眼瞥过他的神情,周身温度随之下降了几分。 “怎么了?”夏清回握住他略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问他道:“你脸色不太好看。” “……没事。”岳思齐捏了捏她温暖的手心,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们在城中换了软轿,岳思齐与夏清一顶,徐宗名与徐文茵一顶,一前一后的去往钱大人的 府邸。夏清坐在轿中,取出手串对着太阳晃了晃,本就细腻的红珊瑚经光一照更显润泽,她来回翻转着看了一会儿,这才转手递给了岳思齐。 “给你。” 岳思齐没接,反问她道:“你喜欢这个?” 夏清不否认,“有人送东西,谁会不喜欢。” 况且这串珊瑚也是真心漂亮。 岳思齐接过来,却又拉过她的手,把手串待在了夏清的手腕上。 “喜欢就戴着,反正本就是我们的东西。” 他这话说的理所应当。珊瑚手串本有一对,最先是岳老夫人的陪嫁,后来乔氏过门,岳老夫人才将这对手串送了乔氏。 岳思齐一手搭上软轿的窗梗,手握成拳,抵着自己的额头。 可乔氏却把这份心意给了岳肃临,让他用以走动人情关系,真是令人不齿。 夏清自是不知道这手串的来历的。她看着岳思齐隐隐又露出点不高兴,一时也拿不准他的思绪,只能乖乖的戴着手串,将锦盒塞进自己的包袱里。 她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可是与岳思齐相处十天有余,她还是摸不清这人真正的脾气。岳小侯爷有时候傲娇别扭的令人想笑,有时候又阴郁深沉的让人害怕,总之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让夏清忍不住想去多了解他。 “还有另外一串,有机会拿给你。”岳思齐冷不丁说了一句,扭头看到她在盯着自己的脸发呆,顿时就有些想笑,“你怎么了?” 他推了一把夏清的额头,“我就这么好看吗?总能让你看到出神。” 夏清回神,听到他的话之后自己也笑了。“什么呀,你别瞎说。”她从包袱里掏出一包松子糖,捏起一颗抵到岳思齐嘴边,“给,吃不吃?” 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 岳思齐张嘴,将糖含入口中,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靠近夏清,双手搂住她的腰,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 额发轻柔的划过夏清裸露的肩颈皮肤,带来痒痒的触感。夏清怕痒的缩了缩脖子,岳思齐警告似的收紧双臂箍住她的腰,她就不再动了。 “夏清,”岳思齐喊她,眼睛闭上,轻飘飘的在她耳边低语,“你让我觉得很舒服。” 按照岳思齐平日里的作风,这种程度的举动显然称得上是撒娇了。夏清的心里莫名的有些暖,她蹭了蹭岳思齐的头顶,用着玩笑的口吻向他提出建议,“那你以后就多和我待在一起。” 岳思齐闭着眼‘恩’了一声,手上发力,将她搂的更紧。 车里的气氛顿时温馨起来,夏清忍着让他抱了一会儿,这才用了点力气掐了掐岳思齐的胳膊。 岳小侯爷疑惑的松开她,就见夏清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语气里都是解脱。 “你真的是要勒死我了。” “……” 岳思齐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后头抬轿的左右两个轿夫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响动,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个眼神。徐宗名撩开窗帘看到这一幕,默不作声的又将窗帘放下。 “文茵,”他捏了捏徐妹妹的脸颊,“一路也累了,晚上用过饭就乖乖休息,不要乱跑。” “恩?我不累啊。”徐文茵正在对着铜镜补眉,冷不防的一个落轿,徐妹妹手上一抖,眉毛哗擦一下歪出了天际。 徐文茵:“……” 徐宗名捂着半边脸闷声笑了笑, “早叫你不要一直臭美了。”他随手在徐妹妹的眉峰上抹了抹,将那团墨黑晕的到处都是。 徐文茵本以为她哥在好心替她擦拭,可等到徐少爷玩尽兴了收了手,她照了铜镜之后,手刃亲哥的念头第一时间就冒了出来。 徐少爷在徐妹妹杀人灭口前跨出了软轿,“早点收拾好,我进钱府等你。” 徐妹妹:“啊啊啊你给我站住!” 钱大人早就在正厅里准备了两桌酒席,待他们进入正厅,菜已经上齐了,钱大人殷勤的引着岳思齐落座,钱府的一众女眷也是齐齐起身,共同恭迎着岳小侯爷的大驾。 “你怎么在这里?”夏清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故人。 钱令仪对着夏清翻了个白眼,“这是我家,我在这里难道不正常?”她倒是省了在夏清面前装贤良的功夫,趁着四下没人的功夫,悄声对夏清表达了自己的鄙视。 “你可以啊夏清,先前装的有模有样,原来早就和岳思齐暗通款曲了,真是耍的一手好心机。” 夏清呵呵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暗通款曲何时成了两情相悦的近义词。还是说钱小姐诗书读的不过关,不知暗通款曲真正的意思,是否需要岳小侯爷来为钱小姐亲自解释解释?” 敢说她和岳思齐是狗男女,她看钱令仪是不想活了。 钱令仪气急,“告状算什么本事?无耻!” “我就是告状了,你能怎样?”夏清洋洋得意的对着钱令仪举起酒杯,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她心情大好,连带着前几天未能成功穿越回去的淡淡忧思都一扫而光,酒盅里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待到岳思齐摆脱了钱大人的纠缠,回了她身边落座之时,夏清已经成了个醉醺醺的状态。 “唔……”她醉眼朦胧的看着岳思齐近在咫尺的脸,伸出手去捏了捏,转而又低下头吃吃的笑了笑。 岳思齐微微挑了挑眉,觉得有点头疼。 钱大人见状,立刻狗腿的吩咐了一旁的下人,“还不快送岳小侯爷和夫人回去休息。” 岳思齐受了他的殷勤,环着夏清将她拦腰抱起,大步的向钱府为他们准备的院落走去。 偏院与主院是分开的,虽不若主院那般宽敞,倒也幽静舒适,是个好住处。钱大人今日一早便将偏院收拾了出来,被褥全换了新的,屋内也早早备上了炭火。岳思齐走在房间门口,甫一推开门,一股热气便蒸腾而出,扑了他满脸。 “恩……好暖和啊……”夏清在他怀里呻吟了一句,抬手搂住岳思齐的脖颈,满意的在他胸前蹭了蹭。 岳思齐似有若无的笑了笑,扬起一脚踹开门,抱着夏清进了屋里。 两道黑影刷的从空中略过,岳思齐将夏清放到榻上,转身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他双指交叠,有节奏的敲了两下茶盏,房中的烛火便微微闪了一下,似是有人离去带起风动,可若真要细细查看,又瞧不出个所以然。 岳思齐慢悠悠的喝完一盏茶水,这才放下杯子,走到床前去看夏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