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序章 我穿过秋雨的凉意,停在古旧的门店前,扬起头,透过顺着伞骨汇成的雨帘,看见木匾额上遒劲有力的题字——梦回轩,敞开的木质店门上浸润着雨水,一扇隽着古怪花纹的屏风把外界的视线挡在门外,虽然雨天光线苍凉幽暗,但屏风依旧清脱雅致,一看就知来路不凡。 “现在的神棍算命都这么有规模了。”我打量着眼前装饰古朴的店面,有些不情愿,“这个就是妈说的那个什么算命先生开的店吧,真无聊。” 作为一个北漂女青年,我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鬼里鬼气的地方,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严重影响我正常生活的事情,远在水乡的母亲给我打来长途电话,命令我马上来这个地方找神棍来帮我驱邪。 虽说我一个知识青年对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表示不屑,但一方面母命难违,另一方面,苦恼多日的我内心深处还是心怀希冀的。 不过强调一下!我绝对不迷信哦,我只是……只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了。 说起来,那些困扰我的噩梦从小学就开始出现了。我是个记性差的人,25岁的我已经完全记不得13岁以前的事情了,但我却记得13岁之前我做过的梦。 从第一个梦开始,我就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我发现我经常会在某个时间段内做同一个梦,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梦见,梦境会越来越清晰,但最后,一场梦下来,竟有一种看了一场4D电影般的感觉,梦境里的每一幕都清晰生动,仿佛真是存在过一般。 一开始这些梦的内容像平常人一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来。暗恋全校最帅的男生时梦境里全是我幻想的和男神吃饭的场景;看完丧尸电影后,梦境里又会是恐怖的和丧尸打斗的画面;临近高考,梦里我会一遍一遍地模拟高考现场…… 随着梦的清晰,我醒来时的疲惫感会逐渐加深,不过好在我并不常 做梦,每年也就出现一次这种反复出现的梦,不过一场就够我受的了。比如那个丧尸的梦,我现在还记得有大半年我每天醒来都庆幸自己生活在现实生活中,而非恐怖的梦境中,并且白天胆小如鼠,看见有人眼红就躲得远远的,生怕对方扑上来咬我一口。 不过也有好处,高考前梦境里一遍遍演练高考让我真正面对高考时心态完美,而且清晰的梦境可以让我把梦里做的题真正转化成自己的实力,更神奇的是,梦里考卷上的题总是我需要练习的题目。入梦的我意识往往不能多线发散,因此只能专注地做题,白天虽然因为糟糕的睡眠昏昏沉沉,但夜里的高效学习反倒让我的成绩突飞猛进。 就这样我安安稳稳地像常人一样活到24岁,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一干北漂青年里混的有声有色。但是半年前的一天夜里,我在月光的里猛然惊醒,毫无预兆,诈尸般坐起来,我坐在苍白的月光中发懵,不知道为什么会猛然惊醒,然而在下一秒,一道诡异的白光笼罩住我的双眼,我蓦然昏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我在温凉的阳光中醒来,狼狈地发现自己夜里来了例假,嘟嘟囔囔自叹倒霉,手忙脚乱地撤了床单泡进凉水盆里,然后匆忙上班去了,并没有把夜里的事放心上。 然而就是从那天起,我的梦开始变得诡异起来,梦的内容似乎和我毫无关系,我甚至常常产生错觉,总感觉那不是我的梦,在这些梦里,我无法主宰任何决定,只能像看电影一般在一旁看着,或者成为梦中人物的一员,心情随之起伏。也从那天开始,我做梦的频率增加,几乎每天都会做梦,梦境的内容不再重复,净是些杂乱无章、没头没脑的内容,大大浪费我的脑容量和精力。 这些我都能克服,但是有两点我却难以忍受。 其一,梦境不管内容如何,毫无例外都是阴沉晦暗的主题,场场都像一部我最讨厌的电影类型,充满惊悚、恐怖、忧郁的气氛,你可以想象一下每天看一部气氛抑郁的电影的感受,它能毁了你一整天的心情,我可是一个压力山大的北漂女青年啊,这个样子下去我非得崩溃不可! 其二,做梦的时间越来越不是时候了,之前至少我睡觉的时候才会做梦,但是现在哪怕是在上班时间,我也会莫名地陷入沉睡,陷入沉睡也就算了,还不管怎么叫都叫不醒,有一次开会时,主管吴扒皮在台上吐沫横飞、慷慨激昂时,一向狗腿、装模作样奉承的我竟然睡着了。 别人开会睡着不难理解,可是我这么一个视工作、金钱为己命的人就让人意外了。我睡觉也就算了,居然还一觉睡到会议结束,同事叫不醒我,我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吴扒皮眼皮子下,醒来时正对上他那双喷火的小眼,简直比刚刚做的那个梦还惊悚。 总而言之,现在我的生活被那些梦扰得一塌糊涂,去看心理医生也没有用,那些医生都说我一定是压力太大了,让我辞工休息,开玩笑,千辛万苦找的工作啊。所以尽管我对神棍嗤之以鼻,但走投无路的我也只能来这里,试上一试。 回顾完这些日子我遭遇的一切,我深吸一口气,合上伞进了店里。 还没走进去,扑鼻而来的檀香就让我混乱的心绪平定几分,绕过屏风,一间灯光昏黄,陈设古旧的店映入眼帘。 一立木板围成的柜台,两侧镂花木格,上面考究地摆着形色各异的古董。这些都被两盏散布着橙黄光晕的油烛点亮。 柜台里侧,一个清癯的背影对着我,看他的动作似乎在擦拭古董。我清咳几声,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他转过身,虚弱地笑了:“有人来了,不好意思,刚刚没有察觉到。” 看样子是个修为不怎么样的神棍,小说里那些神棍不都很厉害,人没进去就知道有人来吗?我一边这样想,一边直率地观察着他。 他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介于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有一双英气的丹凤眼,一尊高挺的鼻梁和一抹薄厚适中的唇。五官摆在一起明明应该是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人,奈何他的目光太柔和、面色太苍白、嘴唇太无力,再配上复古的打扮,打眼看上去,活脱脱一个从民国走出来的文弱书生。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他微微笑着,像淡雅的泼墨画。 “我并不想来这里的。”我听见我的声音冷淡傲慢,“如果不是因为我妈,我根本不可能来这里,你知道的,老人家总有些迷信,但是我是个知识分子,不信这种东西,所以我们今天走走流程就行了。” 我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为的是警告他,不要以为我好骗。但他却不恼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平和地地看着我,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就走个过场,给老人家一个交代,说说你的情况吧,走过场也要让我大概知道你怎样了吧。” 我想了想,张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最近做梦做得频,医生说了是因为压力过大造成的。” “做梦频?”他微微皱起眉头,“还有其他症状吗?” “睡得比以前要沉,很难自己醒过来。” “那你的梦是不是总是很清晰,就像……就像亲身经历一样?”他的表情变化得很微妙。 “是的。”我有些意外。 他点点头:“那我大概知道了,我给你开些安神茶吧。” “我不认为我想买,医生已经给我开了足够的药了。”刚产生的信任瞬间消散,只在心里吐槽,这个神棍也太着急了吧,一言不合就开药,骗钱啊。 “你在怀疑我?”他笑了,“我敢保证那些药对你没有任何用处。你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的。” “你就确保你的茶有效?”我嗤笑。 他谦和却不乏自信地笑着答:“自然,你大可以试试,我的目的是帮人解决问题,你可以先买几包回家试试,会立竿见影的。” “多少钱?” “你能承担多少钱?” “呵,如果可以,我希望免费使用。”我不屑。 “这样吧,我给你拿一点儿,你回去用两天,你可以自己体会一下。”他略为思索,说。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傲慢地点点头,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期待。 “那我给你去拿。”他释然地笑了,对身后里喊了一句,“樱空,平安,把寄梦茶找出来。” 柜台后面和墙融为一体的一处蓦然打开,一抹艳红的色彩映在我的视网膜上,一个衣着鲜艳,妆容热烈的妙女郎走出来,和房间里的格调格格不入。她满脸的不耐烦:“你忘了,井天出门了,樱空在睡觉。” “你竟然在店里。”神棍依然在笑,“那你有时间吗?” “没有,我今天要去相亲,不过你要寄梦茶干什么?总不会有?寄梦者出现了吧。”说着,红衣女子瞥了我一眼。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神棍笑得似乎比刚才要开心些。 红衣女郎挑眉,神情有些复杂,但主要是惊喜:“恭喜你。” 然后她走到我身边:“你中奖了,至于是走运还是被砸死要看你自己了,不过你要注意他。”她一边说一边指指在一旁温柔微笑的神棍,“不要让他把你生吞活剥了。” 是在提醒我不要上当受骗,被挖空钱财吗?我偏过头:“放心,我还没见过什么人能把我生吞活剥。” 红衣女子笑笑,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她拎起包包,颇为妩媚风情地冲我们一边微笑一边翩然离开:“拜拜,你们聊吧。” “让你见笑了,那是我的店员,何封岚。” 店员敢这个样子对老板,看起来这个神棍不仅表面上看起来柔弱可欺,事实上也真的柔弱可欺。 “哈哈,你的店员挺有个性啊,上班时间还去相亲。”我话里有话,但神棍还是不生气,低下头开始在一张纸上写些什么。 “叫什么名字,我要做一下记录。”他问。 “薄安悦。”横竖信他一把吧,又不是喝毒药。 “好,我去给你拿,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叫唐炎。” 我点点头,挺好,这名字有滋有味,有糖有盐。 “你在这里等我,估计要等一会儿,寄梦茶不常用,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陈茶啊。”我不满。 “免费试用装,你就满足吧。”他说着,消失在门后。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盯着古董看,怀疑它们是否是真品,檀香的味道渐渐不易察觉,但丝丝缕缕地出现在我的嗅觉里,我到现在还没找到能散发这种味道的东西。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门嘎吱一声又开了,我以为是唐炎来了,矜持地背过去理理衣襟,然后一边说一边转过去:“我试用一下,但是如果被我发现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我就……” 然而转过身,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唐炎而是一个女孩儿。 “你怎么来这里了?”女孩儿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六岁的年纪,面相分外眼熟,她穿着一条粉红的艳丽旗袍,齐刘海儿,珍珠发簪,大眼红唇,面容清艳。 “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影响我的生活,所以就来了。”我回答,耿直异常,仿佛被施了咒语。 “真高兴你来这里了。”她笑了,活脱一朵亭亭玉立的芙蓉。 “为什么高兴。”我问。 “因为……”她缓缓转过身,“因为我死了,可是却看见活的你。” 听见这话,一股阴冷的恐惧感紧贴着背脊窜上心头,她转过身来,冲我唯美地微笑,如同一朵艳丽的芙蓉,而旗袍上却有血渍渐渐扩大。 我想喊,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音,这时我才隐约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又入梦了,梦里的我做事比平时直率,没有内心独白或者内心活动,思维僵硬单线,比如说此刻,我只能感到恐惧,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裙子上的血越来越多,而她正微笑地向我走来,沿路都是血污。 完蛋了,一旦入梦就只能等梦彻底结束时才能出去,看来这次进了个鬼故事类型的梦啊。 不过这些内心独白在我做梦的时候都不会有,梦中的我可没有脑力考虑这些。 就在我绝望地看着越发惊悚的女孩子向我走来时,眼前的画面却渐渐模糊了,渐渐地变成一片昏黄。 “醒醒,醒醒,薄安悦小姐。”一个柔软的声音进入我的耳廓。 我睁开眼睛,看见唐炎清瘦英俊的面庞映在梦回轩昏黄的烛光里。 “又做梦了?”他轻轻把一盏茶搁到案上,眉宇间缭绕着担忧,“看样子你的情况的确很严重,要尽早控制,不然总有一天会连梦跟现实都分不清,精神崩溃的。” 虽然心里残留着恐惧,但因为总做这种梦,我很快就能把状态调整过来,我瞪了他一眼:“不许咒我!我的心态可强大着呢!不过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叫醒我的?别人为什么叫不醒我?” “你的心态确实强大,不然寄梦功能已经如此紊乱了,你竟然还能这样生气勃勃。”他把那杯茶摆在我面前,“叫醒你的不是我,是这杯茶水,刚才出来时发现你已经睡着了,料你被困到梦里了。就给你沏了一杯,怎么样,立竿见影吧。” “还可以吧。”我嘴硬,但心里暗暗高兴,我不愿意理会什么寄梦困梦的说法,我只相信这茶是一味药,可以让我好起来的药。 “给你拿了五包,这个茶可是很名贵的,你要省着点儿喝。每天早上喝一杯,可以保证你白天不会陷入梦境,晚上喝会让你压根儿睡不着觉的,所以一定要注意时间。” 我点点头,表示满意,不过心里恐惧的感觉让我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我还总是做噩梦,这个有什么好的方法缓解一下吗?毕竟总做噩梦太影响心情。 “这个自然有应对之策,可是你不完全信任我,我没有办法帮你,你还是先用这几包茶建立对我的信心吧。”唐炎拿出一个小木盒,木盒上隽着两个字——寄梦。 “故弄玄虚,不过还是谢谢你了。”我接过木盒,收进包里,挥挥手告别,大摇大摆地走进连绵秋雨中。 002 一纸卖身契 我看着眼前卷边发黄的宣纸簿子,内心悔懊并哀嚎,感情这个神棍他不是想骗钱,他想骗得更多,他……他居然想骗身! 哎呀,不要多想,不是你想的那种色色的骗身啦。他想让我做他的店员,跟他一起做算命生意。 这该从何说起呢?上次从这里拿了寄梦茶之后,我按照唐炎的话按时服用,竟然真的夜夜安眠,白天也精力旺盛,再也没被吴扒皮骂过。明明只能泡五天的茶被我冲了又冲,硬生生地多喝了两天,到最后实在没了效果,才再次去了梦回轩。 或许是因为上次在梦回轩做了一个阴森的梦,留下了心理阴影,我特意挑了一个响晴的下午再次登门,然而走到梦回轩门口时,天又阴了,抬头透过小巷狭窄的天,只能看见一片凄惨的灰白。 唐炎正安静地坐在柜台前,像是在等人,柜台上放着一个陈旧昏黄的本子。 我站在门口清咳,下巴不自觉地抬高:“上次那个寄梦茶还有吗?再给我来点,多少钱你算一下,我马上给你,你动作快点,也不许坑我,我有懂茶的朋友,你要是乱要价,别怪我跟你没完。” “您怕是要给我没完没了咯。”唐炎低调地笑了,伸手翻开桌子上的旧本子,“薄小姐,你还是先进来坐吧,我们谈谈。” “哎呀,你动作快点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呢,几包茶能有多少钱啊。”我有些不耐烦,心里却有一丝丝担忧,他这么说,难道是因为茶很贵?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笑意更浓烈:“茶我可以免费送你,你需要帮我做些事情,或者用另一种方式阐述就是——你需要付的代价不是钱,而是力。” “可笑!” 我轻蔑地冷哼,可是半分钟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坐在案前,瞪着眼睛等他开条件,毕竟有求于人,毕竟口袋并不富裕,他那茶我倒真找朋友鉴定过,可茶行的朋友摆着手说没见过这号茶,不然我也不能特意再来找他。 面对我傲慢的态度,他丝毫不介意,淡笑着把摊开的本子推到我面前:“把合同签了,寄梦茶我可以无限量免费提供给你。” 我警惕地扫了他一眼,迫不及待地低下头。 一分钟后,满篇工整密集的钢笔字我没记住几个,只读出了一个意思,这神棍竟然想让我成为他的店员!呵,我放着前途大好的工作不干,跑来给他这个算命小店打工? 开玩笑。 我抱起双臂,眼角的不满飞上了天:“你觉得这可能吗?我一个……” 没等我话说完,他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显然没仔细看,薄小姐,你先不要急,还是我给你讲解一下吧。” 我略一思忖:“嗯,你说吧。” 他娓娓道来:“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是你的确拥有寄梦的能力,这种寄梦的能力十分罕见,本店需要你,成为我的店员,你还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工作,你只需要在我召唤你的时候工作,很多工作你可以睡着完成。”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我满脸的不信任,却没有打断他,他柔和的目光直抵眼底,一瞬间有一种凌厉的压迫,耳畔又响起他温厚的声音:“每个月的薪酬,二十万。” 任我再怎么“无动于衷”,也被这个数字吓到了,我只是个平凡努力的北漂青年,虽然能吃好穿好,还能攒个钱贷款买个车什么的,但是一个月十万元对于我来说绝不是个小数目,它能大大提高我的生活水平,我的衣服均价可能会从几百块钱涨到几千。 可是这寄梦功能那么值钱吗?听起来怪怪的,我可是个崇尚科学的人,不相信灵魂来生,更不相信梦预未来。 我依旧没有说话,拿不定主意时要用沉默让对方开口。 “薄小姐现在犹豫了吧,你在顾虑什么?觉得我是一个江湖骗子?”他狡黠地挑起嘴角,我的心事被他轻而易举洞穿,“那我就用科学的方式来给你讲解一下寄梦功能,顺便论证一下寄梦功能成立。 平行世界你应该听说过吧,其实所谓的寄梦功能就是别人夜里做梦时大脑产生的脑电波被你接受到了,也就是“寄”。说白了,你的大脑构造和别人不太一样,能感知到别人的梦,甚至比梦主对梦的印象更深。 这种解释是你喜欢的科学论调,转为我们行内的话就是,寄梦。” 他不徐不疾地说完,也沉默下来,等我开口,良久,我才说:“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的这种寄梦功能会有什么用呢?我不觉得它值每月二十万元。”虽然爱财,但我还是拒绝,轻易地来的财拿着心不安,天上不会掉馅饼。 “我是个商人,不会做亏本买卖,我说值它就值,至于价值在哪里,只有成为“自己人”才会知道。我若是个科学家,这就是我的科研成果,我若是个走江湖的,这就是我的传家手艺。你觉得我会轻易告诉你吗?” 上次真是小看了这个温和的神棍啊,这会儿说话处处抓住要点,让我无法驳回,但我不止那一个担心,他的要求提的还是太可疑:“不会是让我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当然不会,本店做的都是公平合法的买卖。” 我犹豫了,把刚才推开的簿子拉过来,仔细地看。 其实除了一开始的一段是合同主题内容之外,下面大部分都是对店员的要求。合同上只要双方的身份证复印件一份,酬金打卡或者现金支付,店员可以随意挑收款方式,工作要求就是在需要的时候来店里完成工作,保证每天占用店员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自愿付出的时间除外。 这样看来,我几乎没有向唐炎暴露什么私人信息,选择现金收款的话,也不用担心钱款不翼而飞,这真是一份太宽容的合同。 我面对着那页纸纠结半个钟头,最终只能点头,虽然还有诸多疑虑,但是为了安好的睡眠,我决定赌一把。 我点头时,唐炎依旧波澜不惊,开始跟我讨论打印合同的事情,仿佛我能同意早在他意料之中。 白纸黑字,我不情愿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微笑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盒寄梦茶,递给我,我内心杂陈百味,说不清该喜该悲,不过既然成了人家的店员,就应该试着了解一下这家店。我站起来环顾四周:“其他店员呢,我总该认识一下我的同事吧,我们有什么群之类的吗?或者什么联系方式。” 签好合同,唐炎就开始沏茶看书,闻言,抬起头,笑容遥远:“除了上次你在店里看到的那个何封岚,我还有两个店员,陈平安和唐樱空,樱空是我的妹妹。封岚和平安出去了,樱空在睡觉。联系方式嘛,你只要梦见我了,就过来吧。”提到樱空两个字时,他遥远虚幻的笑容瞬间多了几分真实的光彩。 看样子很疼爱这个妹妹啊,对于那个什么封岚和平安我并不感兴趣,一听名字就很俗,封岚那种妖艳女郎跟我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而那个叫做平安的八成是个老实巴交的傻小子,肯定很没趣,不在就不在吧。不过“梦见他就过来”是什么奇怪的说法,懒得跟他费口舌,我从包里拿出笔纸,刷刷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放在案上。 “那就这样?”我耸耸肩,歪着脑袋问,“可以走了吗?” “梦回轩的店员想来就可以来,想走就可以走。”他点点头。 又是这种没头没脑的话,算了,不跟他计较这些,我还有工作没完成呢。甩开胳膊,迈开腿,我离开了梦回轩,渐渐走到人群熙攘的街道。 天,不知何时又变成响晴的样子了。 003 第一单生意 托寄梦茶的福,我过了一段前所未有的美好时光。 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虔诚地给自己泡一杯茶,然后开始一天忙碌且心安的工作,晚上临睡前,紧张且憧憬。 唐炎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也没有找过我,他的平静让我经常错以为梦回轩只是个梦,我仿佛从来没有真正地走进过那家店,可是每天的茶包却提醒着我,梦回轩是真实存在的。 梦回轩暂时成了一个插曲,激烈的职场牵动我的心。 最近公司要给已有的一款游戏增加新的玩法,作为策划部负责这款游戏的文案组组长,我的工作量忽然增大,每天在办公室里从早坐到晚,夜以继日地改文稿,和各部门的人协调商讨,参加或大或小的会议。忙了两个多月,新玩法终于成功上线了。 不得不说环梦游戏公司是个高效率的公司,从一个策划通过,到实施完成,没有一个人拖泥带水,也没有一个人敷衍了事,每个人都尽心尽力,力争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最佳。这些全得益于我们的老板——陈安,我一个外行汉不懂他们这些高层是怎么进行人力管理的,但我知道我尽心尽力是因为薪酬高出其他游戏公司文员很多,而自己接触的每一个管理层都是严格仔细的人,对下属的要求细致精准。而这些管理想必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上行下效,严谨的工作作风自然就传开了。 环梦公司刚成立两年,仅凭一款爆火的角色扮演类游戏《空洞世界》在业界打响。一开始进环梦公司时,完全是被它高得吓人的酬金吸引,不然我好歹也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刚成立的小公司我一般看不上眼。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两年以来,我除了正常的升职加薪,还得了一笔又一笔数额优厚的奖金,公司甚至给我一种错觉,他们急着找借口给我发奖金,生怕我们过不好。比如明天要过中秋节了,公司在今天晚上举办一场中秋晚宴,为的就是表彰我们最近辛苦的工作,给我们大发中秋福利,达到振奋军心的作用。 我跟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女同事站在一起喝酒、吃点心,等着今晚晚会陈总的开场白。陈安其实并不怎么出现在聚会上,除了每年公司年会露个面,多数情况行事低调,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不然一般不会出面。 我的职位虽然重要,但是说白了还是执行别人创意的人,所以不管怎样重要,我能做的只是现在每天都在做的,因此对讲话内容并不感兴趣,但是既然来了,就好好听听吧。 “各位各位,请安静,我们的晚宴即将开始了。”忽然,台前的麦克响了,主持人站在台前准备开场,人群沸腾。 随着陈安上台,人声达到高潮。 这是我地第四次见到陈安,前三次也都是在这种聚会上。其中两次年会我还接到了他亲自颁的奖。 我对人脸的记忆差,只知道他长相英俊,可没办法通过短短几面记住他的样子,每一次看见他,我都觉得是第一次见,不过我对他的手印象很深,修长有力,青筋暴露,很有男子气概,不怪隔壁美工组组长苏索然对他心生向往。 不过…… 我看着台上开始讲话的男子,看见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严肃,明白这绝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当领导令人依赖,但是要是真有谁成了他的女朋友,不够强势的话怕是会被欺负死吧。 讲话前期铺垫过后,进入正文,他磁性的嗓音把我抓进他要表达的主题里,他讲话素来简短有力,我可以真心实意地认真倾听。 “晚上好,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他说。 台下一片掌声。 “这一个月来为了准备《空洞世界》的中秋活动,大家辛苦了,你们的努力我看在眼里,我代表玩家而非总裁在这里感谢你们,今年年底,财务部会根据每个人的成就给你们加奖金。” 有人在下面高喊了一个“好”,我想这是每个人内心的想法。 他点点头,神情严肃几分,接着说:“今天早上我起床,看着日历,算了算时间,发现公司已经成立了两年有余,我们凭借《空洞世界》支撑着公司,可是时代在进步,每天都会有无数新的游戏上线,我们不能仅凭一款游戏坐吃山空。 公司一年前就开始准备新的游戏,可是一直没有出来让我满意的策划。作为一个创新型公司,我们不应该附庸市场,我们应该引领市场! 我检讨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一直做不出新的,合适的游戏,我现在想明白了,因为我没有集思广益。 就像作家如果只坐在屋子里不走出去的话,灵感终会枯竭,它不会凭空出现。同此道理,游戏的点子也不是我或者策划部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空想能想出来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向所有人发出邀请,邀请你们贡献出你的灵感,邀请你参加到最关键的策划中来。” 听到这里,我心念一动。说真的,在文字组工作两年,耳濡目染,我对游戏已经有了很多见地,吹毛求疵的吴扒皮听见我的一些修改意见时也大为赞赏,如果我真能想出什么创意点子,年终奖一定会涨涨涨的! 这种想法让我兴奋,我不禁开始幻想数钱的场景了。 就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却悄然发生了变化,我的思维发散出的线一根根缩回,结成一股绳,最后,我坐在梦回轩里了。 我坐在柜台前,唐炎正在我面前,桌子上摆着一盘棋。 “最近睡得怎么样?”他在摆棋。 “很好。”我直率地回答。 “那就好。” “你在干什么?”我看着桌子上的棋局。 他笑得温暖:“今天晚上平安会回来,我想跟他下一盘棋。” “嗯。”我随口说。 忽然,他抬起头,轻轻地说。 “你的第一单生意来了,来梦回轩吧。” 来梦回轩吧…… 来梦回轩吧…… 004 陈安?陈平安? 唐炎的声音还在我耳畔盘旋,眼前的场景却模糊了,我忽然惊醒,被推回现实。 醒来时,陈安的演讲已经结束了,我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件男士西服。怎么会又睡着了呢?这西服是谁的? 人们已经开始四下走动,吃饭聊天了,我站起来寻找伙伴。 “薄安悦!”就在我茫然找寻答案时,身后响起吴扒皮狠厉的声音。 我哆嗦着转过头,看见他阴冷的脸:“怎么了?老大?” “我开会你睡觉也就算了,老板在上面讲话你还能睡着!睡着也就算了,穿得这么显眼摆明让人看你吗?”他走过来一顿身体,吐沫星子从我眼前飞过。 我被骂的心惊肉跳,不过这么多人,我睡着了怎么会被揪出来。 难道?我惊恐地举起手里那件衣服:“这个是?” 吴扒皮恨铁不成钢地拍拍我的头:“老板的!”说完就吭哧吭哧地走了,留下我一人石化。 啊啊啊,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在下面睡觉的时候,陈大老板简短地结束了他的演讲,敏锐的目光扫过全场后,一下就发现了我这个“觉皇”,他走下讲台,走到我身边,周围人为了叫醒我就差打我一顿了,可是我睡得比猪还死,对逼近的危险浑然不知。 有目击者称,当时总裁站在我身边凝视片刻,忽然冷笑,脱下西装披在我身上,然后就离开了会场,只留给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知道来龙去脉后,我坐在椅子差不多“半瘫痪”。 有人说,也别太悲观,或许总裁根本没生气,可是一旁又有另一个人插刀,古代皇帝杀人头时,一般都会给死刑犯一顿好饭。 虽然我知道老板不会因为我在他讲话时睡觉而开除我,但是留给上司这样一个不好的印象,就是留给所有不熟悉我的领导一个坏印象,我脸皮厚,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就怕年终奖莫名短缺。 按照常理来说我喝了茶,就不应该在大白天莫名其妙睡着啊。回忆起那个梦,唐炎的声音又开始在大脑里循环播放。 “你的第一单生意来了,来梦回轩吧。” 我懂了,那个神棍在召唤我,可是神棍大哥,你能不能挑点时间,什么时候让我睡不好,偏偏让我这个时候睡觉? 不过虽然气愤,但是想到每个月二十万的工资和那纸莫名其妙的合同,我还是去吧。 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情接着玩,还不如跟那个神棍理论理论这件事情,对,他不是说今天晚上那个叫做平安的小子会来吗?我去看看人怎么样,私下互留个联系方式,打探打探这家店到底是干什么的。至于陈总裁,等中秋假期结束之后去还衣服时好好道歉吧。 我拿起衣服,打起精神,收起沮丧,跟几个同事礼貌地告别,转身向大门走去。这时,一个倩影向我姗姗走来,定睛一看,是美工组的大美人组长苏索然。 “玩的愉快。”我向她挥挥手,虽然不熟,但是会有工作交接,面子上的亲切还是要做出来的。 她葱白的玉手握着一只剔透的高脚杯,嫣红的嘴唇勾起完美却客套虚假的弧度:“悦悦要走?” “嗯,还有点事儿。”我点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衣服上:“带着衣服走?” “是啊。”她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只见她伸出修长优美的手臂:“拿着太麻烦了,给我吧,假期我和陈总一起出去玩,我可以帮你给他。” 看她古怪的眼神,联系起之前公司里传的关于她和陈总的事情,我这才明白,感情她是不想让我接触到陈总。今天本来就心气不顺,难道还要被她这个心机女摆布?虽然我想跟同事关系处理好,不过并不代表我什么事情都要让,于是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你们去旅游,带件西装多费劲,等放假回来我也能见到他。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拜拜。” 她依旧端着微笑,只不过眼神僵硬了,嘴里流出的却还是一句和善的再见。 走出酒店,我打的去了梦回轩附近的酒吧,来不及换衣服。 转进小巷子,遥遥地就可以看见梦回轩屋檐上吊着两盏雾一样朦胧的纸灯,上面各镌着一个“梦”字。 秋夜薄凉,小巷阴森。我裹了裹那件西装,加快步伐。 走进梦回轩,暖意袭来,一进去就看见坐在柜台前的唐炎,案上摆着一盘棋,和梦中的别无二致,不同的是,梦里他在布局,而此刻棋局已了,他在收棋,看来那个平安来了。 我一屁股坐在柜台前,言语带气:“你下次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古怪的方式叫我,你知不知道……” 他笑着,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任我一个人说单口相声一般吧啦一大堆。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他没有回答我,反而向我抛出一个问题:“你不想见见平安吗?” 我不明白他问这话什么意思,见那个叫做平安的老实小子很重要吗? “谁要见我?”还没等我回答,一个磁性的嗓音从墙后响起,墙壁上的门打开,一个穿着长衫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我顺着声音看过去。 这声音我听过……这张脸我见过……这眼神还有这表情我都见过,好像还刚刚见过不久。唐炎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一脸盛气凌人不由自主地变成一脸狗腿,龇着牙假笑:“陈……陈总好。” 穿着长衫的人目光淡淡地略过我:“你好,我记得你,刚才我讲话的时候你睡觉来着。” 好尴尬,谁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陈安就是陈平安,不会这么狗血吧!一定是搞错了,陈总他一定是恰巧经过。 陈安走到一旁帮唐炎收棋子,眼神捎带着有扫了我一下:“哦,自我介绍一下,在这家店里我就是陈平安,不用把我当成上司,当成平级就可以了。” 此话不啻惊雷,把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劈得粉碎,只求出现个地缝赶紧把我收留了吧!有那么一两分钟,我除了傻站着看两个穿着长跑的男人收棋子,收拾桌子,什么也做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陈……平安去拿扫帚要扫地的时候,我才回过神,也不管自己是个身着漂亮晚礼服的人,先是小心翼翼地把西装平摊在桌子上,然后一脸狗腿地踩着高跟鞋跑到他身边:“平安啊,我才来,是个新人,这种活应该我来干。” “有道理,思路够透彻。”他点点头,把扫帚递给我。 我一边嘻嘻笑着说哪里哪里,一边动作麻利地扫地:“平安哥只要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梦回轩的地我包了都成。” 平安面露满意,冲站在柜台前看戏的唐炎说:“老板,悦悦说以后梦回轩的地她包了,给她的工作任务上加一项吧,那我的扫地任务是不是可以免了?” 唐炎点点头:“嗯,好,你们私下能调节好就行。”说完,他顺手拿过一个簿子,开始改动每人的工作任务。 什么情况?我刚才说的那是客套话哎,那……那是表忠心的客套话而已啊,怎么成真了! 陈安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生病了?” “没有没有。”我陪笑,这种情况我除了打掉牙往肚里咽,我还能干什么。 就在这边闹得不可开交时,唐炎身后的门再次打开,封岚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像一朵在异世绽放的奇花,她手掌托腮,满眼笑意地看着我和陈平安,眼里有说不尽的妩媚:“呦,平安今天心情不错嘛。” 唐炎笑着摇摇头看看时间:“好了,都放下手里的工作吧,客人要来的,悦悦才开始工作,我们要带带她。封岚,给她换衣服吧。” “什么衣服?”我问。 “工作服,跟我来吧。”何封岚风情一笑,婀娜的身子闪进门后,我毫不犹豫地跟进去。其实在梦回轩遇见陈安让我恐慌,但是却增加了我对梦回轩的信任,这个地方很多地方都太诡异,有个认识的值得信赖的人在这里,我安心不少。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梦回轩的后方,我原本以为那扇门之后连着的只是另一个屋子,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门后的屋子里还有门,再门后,是一个庭院。 在21世纪很难再看见这种民国风的庭院了,庭院虽小,一应俱全,假山盆栽、小溪石井、圆桌石凳……,一圈屋子环绕庭院,数起来有八间屋子,只有一个屋子的灯亮着,封岚带我走进了这个屋子。 “以后这个房间就是你的了。”她说,“虽然知道你不需要,但是这是我们梦回轩的规矩,给每个店员配一个屋子,屋子你可以自行处理。” 我平静地点头,但内心早就不安静了,刚才见到陈安在这家店打工时,就意识到自己小觑这个唐炎了,现在看到这个院子,再结合起高昂的酬金,这样大手笔的福利待遇,看起来他们做的真是些了不得的生意。 是什么生意呢?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封岚打开了衣柜,绚丽的色彩刺痛了我的眼。衣柜里整齐地挂着许多件民国款的衣服,每一件看起来都精致非凡。 “诺,这些都是你的,也是我们的工作服,晚上冷,你挑一件厚点的旗袍穿吧。我在门外等你。” 封岚走了出去,我的指尖触到那些衣服,上好的布料,丝滑的质感。最终我挑了一件蓝色的长袖旗袍,发型设计师之前给我设计的发型和这件衣服意外地搭配。换好衣服,我并没有马上出去,而是仔细地打量这件分配给我的屋子。 屋子里的家具样式古老,但都是上好的实木家具,无源可寻的香气充满空气。屋子像是刚刚打扫过,一尘不染,但紧促的布局总让我觉得怪怪的,像是有人住过。我走到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迷茫的眼神。 为什么会感觉有人住过呢?我撇了一眼梳妆台前的一排粉盒,明白了,因为这里摆放的私人物品太多了。比如梳妆台前的粉盒,随手搁在桌子上的梳子,以及衣柜里排放整齐的衣服,这些都像是一个爱美的女子刚刚留下的痕迹。 我打开梳妆台的一个小抽屉,里面静静躺着几根漂亮的簪子,再打开其他几个抽屉,也都有各种款式的首饰,甚至还有手帕、香瓶这种民国女子用的小玩意儿。 “悦悦,好了吗?客人要来了。”封岚在门外催促,我只好合上抽屉,匆匆走出去。 走时或许是因为脚步太急,一阵微风扫过,脆弱的烛焰晃动了两下,灭了。 005 黄思默 夜深了,我坐在烛火旁点头。 刚才返回正堂时,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一起拿走的还有那件西装上衣,店里就只剩下三个人。 唐炎在不声不响地看书,封岚捧着一本时尚杂志仔细研究,只有我百无聊赖地枯坐,脑子里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开始发困,不过这是一种健康的、自然的疲倦,和那种突如其来的睡眠有别。 一切寂寥无声,唐炎仿佛变成了一块不会出声的石头,而封岚一直盯着一页纸,从不翻页,不像在看书,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临近十二点时,终于有人打破这无聊的沉默。 梦回轩门外的石径上回荡起女人的高跟鞋声,咔嗒咔哒,由远及近,走到店门前时,停顿了一下,估计在确认店门牌,很快,高跟鞋进来了。 我本以为来人会是个女孩子,没想到,是一个四十多岁,衣着华贵的妇人,她浑身上下披金戴银,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奇特的,雕着一匹狼的挂坠。虽然脸上有细纹雕琢,但是不难看出,她是个美人,经典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封岚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收起娱乐杂志,我也精神起来,再看唐炎,他的书不知什么时候也收了起来,早摆出一副接待客人的样子。 “你好,请问这里是……梦回轩吗?”女人问,说到梦回轩三个字的时候,眼神亮了一下。 唐炎温和地点点头,令人亲近:“是的,请问夫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愁色从她眼睛漫上额头,额间的细纹皱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惶恐无助,她打开手包,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两个可爱的男孩子灿烂地微笑,七八岁模样:“最近……我总梦见他们,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大师,我听说您算东西很灵的,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的孩子?” 如果不是封岚事先叮嘱我第一单不要乱说话,我想我一定会吐槽——这位阿姨,您寻子应该去警察局好吧,您来这儿找算命的帮忙找孩子?怎么找? 唐炎面对这古怪的要求并没有感到差异,他温和地说:“您的这两个孩子只有照片上这么大吗?” 女人眼神里的光变得遥远,像在追忆:“不是的,这是他们失踪时的样子,他们现在……应该有二十七八了吧。” “他们是怎么丢的呢?” 女人眼睛里的光变得有点奇怪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恨意?她说:“出去玩的时候走丢的,在故宫。” 唐炎拿出一张纸:“有二十年了?” “嗯,二十年了。”女人麻木地回应,仿佛还在回忆,几秒后,摇摇头,像是在甩开什么,眼神恢复清明:“大师,这两个孩子我已经找了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找到,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他们。您一定要帮帮我,事成了,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 所有的钱,应该不是小数目吧,看她的穿着打扮以及风格,八成是个在家里享受生活的贵妇人,丈夫肯定很有钱,找到他们的儿子,重酬不在话下。不过孩子的父亲呢?难道她是个有钱的寡妇? 我站在那里胡思乱想,唐炎提笔落字:“好,孩子我能保证帮你找到,钱给多少你看着办,但是有一件东西我想向夫人借用。” “什么东西?” 唐炎一笔一划在纸上写着什么,没有抬头:“您脖子上那个狼吊坠。” 听见这话,她像是吃了一惊,素手下意识抚上细颈。我透过指缝,看见那块形状不规则的牌子,牌子约两厘米厚,整体是块发暗的银子,银子上面雕着一匹金狼。虽然是个金银物件,但看起来并不贵重,她耳朵上那一对上称的玛瑙碧玺耳环估计都要比这个挂饰贵,我不明白唐炎为什么要借这个牌子,更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做出防卫的姿势。 “这个是祖传的东西,不可以轻易交给别人,您要用,给我个理由。”女人面露难色。 唐炎倏地抬起头,目光如炬,令人颤抖:“当初您被迫嫁给您丈夫就是因为继承了这个吊坠吧。” 女人嘴唇哆嗦了一下,面色煞白,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抓紧了那个吊坠。 哇!什么情况,被迫嫁给她的丈夫,这里大有文章哦。女人的八卦心骤起,我在心里涌出诸多电视剧里狗血的猜测。 不过唐炎怎么知道这个女人的事情的,特意调查过? 女人犹豫片刻,最终颤抖着双手把吊坠摘下来,放在桌子上,眼睛紧紧盯着唐炎:“您还知道多少我的事情?” 唐炎拿起吊坠,笑意清冷:“全部。” 他站起来,转身把吊坠放进一个小匣子里:“我知道您丈夫姓徐,我应该叫你一句徐夫人。徐夫人,孩子我会帮你找到,但是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做触及您丈夫底线的事情时,做好保密工作,同时,不要轻易相信你以为可信的人。” 徐夫人的面色更不好了,梦回轩门外的石径上又传来了脚步声,只不过这次是好几个人的,沉重的,属于男人的脚步声,这声音直逼梦回轩。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冲了进来,徐夫人惊恐地回头,高声尖叫。眨眼间,几个男人就把徐夫人拖出店门,我不明所以,抬脚就想追出去,唐炎却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对我做了一个“不”的手势。 为什么?当着我们的面把客人抢走,为什么不管? 我用眼神向唐炎抗议,可是他没有理会我的感受,目光转向大门,我攥了攥拳头,压抑住自己的不满。 几个男人带着徐夫人离开后,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他穿着西装,举止大气干练,笑容里的压迫感让人难以忽视。 他走到唐炎面前,居高临下:“你好,给你添麻烦了,我太太精神不太好,她要是说了什么冒犯各位的话还请见谅。” 唐炎没有看他,旁若无人般地写字,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脸上依旧带笑,但周身的磁场却变了,让人感觉站着的男人反而矮了一截。他一边写,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没事儿,回去照顾好夫人就可以了。” 男人眯起眼,伏下身:“为了给医生提供便利,你能告诉我,我夫人刚刚说什么了吗?” 唐炎放下笔,看着他,嘴角勾笑:“你夫人说想要求子,想给你生个儿子。” 男人重重地点点头:“嗯,知道了,谢谢,祝生意兴隆。再见。” “再见。” 男人离开了梦回轩,夜恢复了一开始的沉寂,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封岚等男人一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转去后院,正堂里只剩下我和唐炎。 “这是怎么回事?”我憋了很久,终于问出来。 唐炎指指他身边的凳子:“坐下说。” 我坐在椅子上,他递来了刚刚写的那张纸。 “这个女人叫黄思默,他的丈夫叫徐右升。黄思默是黄家的长女,因为种种理由,成了黄氏集团的第一继承人,并继承了她家的传家宝——狼图腾。 作为继承人,她被迫和徐右升商业联姻,但在婚前,她其实已经和别的男人相恋。婚后,她发现她怀孕了,但孩子不是徐右升的,她悄悄瞒下了真相,把两个孩子生出来。 孩子平安长到两岁,原本他们还可以安然生活下去,但是黄思默身边出了一个到现在还没查出来的内鬼,告密了。 徐右升一怒之下把孩子送到孤儿院,两个孩子在孤儿院长到八岁时,意外走丢。在孩子走丢之前,黄思默经常偷偷去孤儿院看望他们。听说孩子丢了,和当初那个告密的内鬼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年来黄思默一直偷偷地找孩子,但一直未果,今天找到这里来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她的两个孩子。 我把她的基本信息写在纸上了,你需要参与这一单生意,看一眼吧。” 我接过纸,上面写着黄思默的名字,出生年月日等基本信息,还有她失踪的两个孩子的名字——徐思、徐默。 “老板,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她的消息,怎么知道她会来?”我看完,说出自己的疑问。 “其实除了你,梦回轩的每一个客人都的到来都在计划之内。至于这些消息的来源嘛,你慢慢就会知道了。”唐炎收好那张纸,“现在你的任务来了,我的寄梦师。” 他拿出那个狼图腾,交给我:“戴上这个狼图腾,今天晚上睡店里。这个狼图腾很多人佩戴过,上面留存下过很多人的痕迹,不过你不能全看,你只需要看属于黄思默和她两个孩子的那部分就可以。” “停停停,你要让我看什么?”我问。 “三个人的梦境啊。”唐炎轻飘飘地说,“不管你信不信,你拥有寄梦能力,也就是接受感受别人梦境的能力。” 他说得没错,我确实不信,不过如果发挥寄梦能力,只是需要我睡觉,每个月给我二十万的话,蛮值的,管它什么寄梦不寄梦的。于是我假装了然地点点头:“嗯,好,需要我怎么做你说吧。” 唐炎仿佛一眼看穿我的心思:“这么快就接受了?看来还是不信,不管你信不信,办不好了扣工资。走吧,去你房间,你今天晚上的任务只有一个,摸清两个孩子现在的位置。” 我跟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 房间的蜡烛不知道何时又亮了,我和唐炎站在房间里。 “那……我准备睡觉了。”两分钟后,唐炎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发出隐晦的逐客令,我还想等他走了,再摆弄一会儿那些漂亮的首饰呢。 他坐在梳妆镜旁:“嗯,那你睡吧。” 可是你不走我怎么睡…… 没办法了,明着说吧。 “唐老板,我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有个男人在屋子里。”我瞪着眼睛,无奈地捏尖嗓音。 他看向我,眼神颇为无辜:“可是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啊。” 闻言,我蓦然站起来,警惕戒备地看着他。他想干什么?上班第一天就要潜规则员工吗? 他看见我的样子,忽然笑了,这个笑不同于他习惯性的,冰冷客套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你别多想,我是引梦人,你还不具备定向寄梦的能力,所以需要我帮你引梦。” “那也不行,我一个弱女子,不可以随便和不熟的男人共处一室。” 他疑惑地暼了我一眼:“思想还挺保守的,你是弱女子吗?” “你……”我还想抗议,却见他摇了摇头,像是耐心磨光,站起身,向我走来,握住我的手腕。 “你干什么?”我下意识的后退,他的眼神忽变,不再有温和的笑意,只剩下一片空洞。他把我扑倒在床上,力气大得惊人,我想要喊,却什么也喊不出来,我想要挣扎,却忽然失去力气。 “看着我的眼睛。”他说。 我看向他的眼睛,傀儡一般,空洞幽深…… 006 寄梦 “思默,思默。” 谁的声音?我揉揉脑袋,坐起来,一个男人站在我的床边,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见了徐右升的脸。 “走开。”我的声音冰冷。 “思默,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接下来一个月你还是不要出门了。”徐右升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胸中燃气莫名的怒火。 “又要幽禁我是吗?徐右升!我为什么会认识了你啊!”我伸出手去打眼前这个男人,一拳一拳,他却纹丝不动。 “思默,你现在只有我了。” 我听见这话,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心中掠过一片凉:“这次我去梦回轩的事情,是不是,是不是罗丽告诉你的。” 徐右升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果然是罗丽! 悲愤之情如决堤的大坝,让我心里一片荒芜,只能颓然地靠在床头支撑自己,脑海中忽然响起唐炎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轻易相信你以为可信的人。” 罗丽。 我眯起眼睛,有了更让我惊恐的猜测:“当年孩子的事情是不是也是她!” 徐右升没有回答,他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好好休息吧,你今天累了,晚安。” 他转身离开卧室,我的心像掉入海中的石,缓缓下沉…… …………………………………………………… “啊!”我低呼着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却浑身无力,满头大汗,内心还残留着从梦里带来的强烈的悲愤。 缓了几分钟后,我才能勉强撑起极度疲劳的身体坐起来。回忆起刚才的梦境,应该是属于黄思默的吧,梦的时间不长,却很耗精力,信息量也不小。梦里徐右升的态度让我惊讶,我原以为徐右升对黄思默并不好,看来不是这样,还有那个罗丽,罗丽是谁?为什么她(他)的背叛会让黄静默如此悲愤呢? 还有,这个梦为什么会这么累,始作俑者唐炎死哪里去了?我还没找他算那笔把我“扑倒”的账呢!想到他,我赶紧低下头检查自己有没有被他怎么样,还好还好,衣服虽然乱,但穿戴完整。 “醒了,喝点汤吧,我给你做的。”唐炎进来了,面色苍白,手里端着一碗汤,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恢复了平时温和的笑容,仿佛之前那个眼神空洞幽冷的人不是他。他坐在床前,把碗递给我,我赌气地把手藏在被子里,不伸出来。 他见状,搁下碗:“生气了?这次是我不对,没有跟你提前说清楚,但我也是迫于无奈。刚刚你看到的不是黄思默的梦,而是她的回忆。她现在精神脆弱,梦很不稳定,凝聚力不强,你经验不足,容易掉进梦的夹缝里,所以我只好强行引出她的记忆,信息更准确,梦也更安全,只不过会更费体力。” 这么说还是为我好咯?我瘪瘪嘴,端起那碗汤,他满意地笑了:“好了,现在说说吧,你看见了什么。” 我放下汤碗,准备把梦里见到的告诉他,可是一抬眼看见他那意味不明的微笑,转了心思。虽然我已经成了他的店员,但是梦回轩于我而言依然是个巨大的谜,而他是最大的谜,我为什么不趁这个时机打劫几个谜底呢?毕竟他看起来还是很好说话的。打定主意,我放碗的手腕转而收回,不紧不慢地接着喝汤:“告诉你可以,不过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还会威胁我了,你不怕我扣你工资?” 一听工资,我顿时没了底气,但是输人不输阵,我干瞪着眼睛就不说话,哼,你以为就你会玩神秘装沉默啊,我也会,我也不说话,我也装高深莫测,我让你猜。 对峙了几秒,他忽然畅快地笑出声:“你还真是有意思,算了算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你也不用假装神秘,这样吧,你每完美地完成一次任务,我就准许你问一个问题,并告诉你最真实的答案,这样可以了吧。” “才一个?”我转着眼珠子,想讨价还价。 他敏捷地驳回我来不及说出的小心思:“不要跟我讨价还价,你没有资本,悦悦,不要忘了我是你的老板,而你的老板也是我的员工。” 说这话时,他还是保持着遥远的笑意,但是话语里的威严不容置喙,我识趣地敛起小心思,无奈地顺从。如果不是他提醒,我真的很不想承认一个神棍成为我的老板的事实,可是世事就是这般无常,前几天我还是个被和善对待的顾客,如今差不多成了阶下囚。 唐炎轻易地发觉我情绪的变化,又缓和语气:“好了,现在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吧,只要我们找到了兄弟俩,我答应你,回答你两个问题,第二个问题算新人附赠。” 我明白他这么说是激励员工的策略,不过听起来还是蛮受用的,我不再有别的心思,一五一十地把梦里的一切告诉他。 他静静地听着,目光平静如水:“很好,看来那个罗丽很有问题,从她下手应该能找到孩子。” “可是,老板,黄思默给徐右升戴绿帽子,为什么他对黄思默还那么好啊……”我疑惑。 唐炎轻笑:“你哪里能看出来,徐右升对黄思默好?他都要把他的妻子幽禁了。” 我脑中浮现出徐右升心痛的眼,感受到他对黄思默压抑的爱:“直觉,还有那两个孩子,他们的名字是徐思、徐默,这说明,徐右升还是很看中黄思默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把这两个孩子找回来的话,恐怕这家又要不得安宁了。” 唐炎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半晌,幽幽开口,语气里包含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嘲讽:“你考虑的事情还蛮多的,不过悦悦,我们是做生意,生意之外的事情不归我们管。” “可是……可是我们做生意也要……”我一时间语塞,脑子迅速转个弯,“我们做生意也要注意售后服务。” 唐炎眼底遥远的笑又被打破了,碎成一弯真心实意的笑,嘴角抽动的幅度增大:“售后服务……,你倒是服务周到。命运之事我们是管不了的,悦悦,你比我想象得热心,这并不好。” 听到这话,我愣了一下。 我的性格的确会在某些情况下让人感到意外吧。虽然我能在短短两年里拼到一个大型游戏公司里的小高层,是个精干的人,但是我到底还只是个二十出头,刚毕业两年的小丫头,我也很想像小女生一样多烂漫无知两年,但是我的处境不允许,所以我收起我的柔软,对一切保持警惕。 从踏入梦回轩的那一刻开始,我身上的锋芒就一刻也没收起过,估计会给人一种傲慢、警惕、自私、贪钱图利的感觉吧,可是那些只是我性格中的一面,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天使,有时候伪“恶”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 我训斥完一个因病偷懒下属之后,还会在他生病时偷偷撤掉一点他的工作,换成我自己来做;我的下属被上面的人责骂时,我虽然会狗腿无尊严地奉承领导,但是我的每一句奉承,都是在争取让我的下属免受某些无端的责罚。所以,虽然我平日里看起来跋扈无情,甚至有些小人,但是我的群众基础却坚固牢靠,大家对我的好意心知肚明,对我的伪“恶”包容理解。 就算有人对我的贪钱图利、狗腿傲慢有意见,但是对我默默地善良和热情总不会有异议吧,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在跟我说,不要这样。 “哪里不好呢?”我问,真心不理解,“我只是想,我们在做生意的同时,要不要提醒一下黄思默,想好孩子找回来之后该怎么处理。” 唐炎遥远莫测的微笑又回来了,他摇摇头:“记住,我们梦回轩只做交易的生意,不做什么售前售后服务,一切都是他们的选择,我们无权插手,所以以后,完成目标以外的点你不要关注,浪费精力,也会让你行动束手束脚。” 看着他的微笑,我心底闪过一丝莫名的寒意,之前总觉得这个唐炎和善可亲,可是现在才隐约感觉到他温暖的态度下似乎藏着一颗冷漠如冰的心。 我没有回答他,故作轻松地藏起自己的想法,转移话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你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处理,需要你的时候会再叫你来的。” 007 孤宅 我耸耸肩,下了床。窗外已经泛起冰蓝的微光,夜已经过去了,只不过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我走到院子里,借着微凉的晨光好奇地观察这里,我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但是梦回轩的神秘感太浓,让我无法忽视。 唐炎跟在我的身后:“要我带你参观一下吗?” “好啊,不过我问你问题的话能回答我吗?”我转过身,期待。 唐炎轻飘飘地点点头,眼睛落在凉薄的空气中:“看情况。” 参观开始了。 虽然梦回轩的格局看起来很小,但是其精致富丽的程度却不比任何电视剧里大户人家的宅邸弱,小花园里花草紧促却别致,给人很温馨的感觉,院子里竟有小潭池水,弯弯绕绕地路过对面的回廊,与石井相连。 剩下的七间屋子房门禁闭,唐炎站在我的房门前,指点着给我介绍:“从进庭院的左手边起,依次是书库、仓库、厨房、我的房间、樱空的房间、平安的房间、封岚的房间、你的房间,正好八个房间。如厕的地方在前厅,洗衣服在院子里。私人的房间我没办法带你看,剩下的屋子你想看哪个?” 我有些失望:“总结一句,我能看的不过是书房、仓库、厨房和厕所吗?” 他又露出那种“无辜”的表情:“是的,真聪明。” 我在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觉得还是问点什么比较有用:“对了,我还没见过樱空呢,她在哪里?” “她出去玩了,她喜欢往外跑,回来就睡觉。”唐炎不自觉地笑,很神奇的一点,樱空这两个字似乎有魔力,总能让唐炎露出宛在人间的笑,“你们总会相见的。” “平安和封岚平时也不住在店里吗?”我扫了一眼其他几个禁闭的房门,问。 “是啊,都有各自忙碌的事情,封岚回来的次数比较多,平安的工作你也懂——大公司总裁,比较忙。” 唐炎的侧脸在光中凝聚成朦胧的线条,我看着他清瘦的脸,问:“那……一般都是你一个人在店里?” “差不多吧。” 他回答的轻描淡写,可是我还是感受到了直抵人心的孤独感,但是看他平静的表情,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孤独,就像一只久居在无人山洞里的怪兽,独居久了,连周围空气里都带着孤独,孤独就成了他的一部分,而不是某种令他感到心灵受创的毒素。 也或许,孤独于他而言是毒素,只不过这毒素已经浸入肺腑,已经让他的心完全被毒死了。 我再次看看被朦胧晨光笼罩的庭院,暗忖为何太阳还不出来,满园葳蕤,我却莫名感到凄凉,着魔一般呆愣楞地浸泡在这片怀着古旧悲凉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悄悄地开口,像一阵飘摇的风:“今天是中秋节,你放假?” 他提醒了我,我还有个假期:“嗯,是的,美好的假期,正常来说此时此刻我应该躺在床上享受赖床的乐趣。如果有时间,还会回趟家,不过这次假期太短,我没办法回家了。” “你可以回到你的房间享受赖床,休息好了再给家人打电话。”他建议。 “已经不困了,想吃早饭,你吃不吃?我们可以一起去,今天还会来客人吗?如果没客人,我建议你出门走走,多与新潮的人沟通。”我盯着他身上的长衫,哼了一声。 “我可以给你做。”他俊郎的眉目晕着笑意。 “你会做饭?” 他点点头:“是啊,只不过好久没给别人做了。”他目光里带着星点暖意,像黑夜里微弱的烟花,稍纵即逝。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我摸着空空的肚子,毫不客气地回复。 我看着穿着长衫的唐炎走进厨房,转身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除了中秋问候,我还要问问妈这个神棍是她从哪里听来的。 “喂,妈,我给你寄的那盒蛋黄月饼收到了吗?还有爸的那盒椒盐月饼。”我捏着嗓子,带着点娇嗔,在父母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孩子。 “收到了收到了。”母亲笑着回答,“下次不用这么破费……” 母亲还没说完,电话那方忽然变得嘈杂,我挑挑眉,八成是爸爸来了,果然,母亲被挤到一边,父亲的大嗓门震得我把手机挪远:“闺女啊!月饼吃到了,好吃!你也要好好吃啊!” “好的好的。”我头点得像一只啄米的小鸡,仿佛不好好吃月饼,父亲就能从电话那边爬过来,“这次假短,没办法回家了,你们一定要在家照顾好自己啊。” 电话那边又发生了大战,母亲策反成功:“好的,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是啊。老鬼!别跟我抢电话!” 我满脸黑线:“你们……就不能开免提吗?” “对哦,还是姑娘聪明。” 咔哒一声,免提开了,对面终于停战了,母亲恢复“慈祥”的状态:“悦悦啊,最近你的睡眠状况怎么样了?去那个大师那里没有啊?” 我要的话题来了:“去了,哎呀,人家不是算命的,是……研究中药的,给我开的药,喝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在一旁搭腔,“靠谱,明天咱跟隔壁老聂头也说一声,我总感觉他儿子那个样子是因为中邪了。” 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啊,我好歹也是个上过名牌大学的人,让人家知道我去找神棍治病……想想就好羞耻,我无力地挣扎:“那个不是神棍……是中医。对了,咱们得邻居不是姓王吗?什么时候改姓了?” “隔壁老王搬走了,才搬来个姓聂的,挺不幸的,儿子长得高高帅帅,听说还是个搞电脑的天才,就是得了什么高功能自闭症,总不跟人说话,天天猫屋里搞电脑。” 我已经为父亲嘹亮的大嗓门折服了,算了,不扯那么多废话,还是问问唐炎他们是从哪里听说的吧:“对了,爸,妈,这个大师你们怎么知道的啊,我看他这店挺隐蔽的,生意也不是特别好。” 母亲兴冲冲地回答:“哦,是个摆摊算命的人跟我们说的。” 摆摊算命的话也信?我爸妈迄今为止没被骗真是个奇迹,我无奈地捺下背过气的冲动,劝说:“他怎么说的,你们就信啊,以后大马路上碰见这种人不要信啊。” 父亲笑声中气十足:“傻丫头,你怕我们会被骗?放心吧,我们从来不找收钱超过二十元的算命先生,要太多钱的我嫌黑。那个算命的很好,就收了十块钱,他说我跟你妈会长命百岁,还说你会有个很好的归宿。最重要的是,他竟然通过你的生辰八字和面相算出来你常年被睡眠困扰呢。” “然后他就把梦回轩推荐过来了?”我歪着嘴,有些无奈。 “是啊,他说你这是中邪引起的,但是他没有能力驱邪,但是他有个能力出众的同僚可以,然后就把梦回轩的地址给我们了,怎么样,治好你的睡眠难了吧。” 能力出众的同僚?那个算命的说的是唐炎吧,看来这个唐炎还是有交际圈子的,我点点头:“那那个算命的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或者名字啊,我想亲自感谢他。” 母亲地声音低沉了几分,夹杂着失望:“没有,我就知道他姓杨,然后什么信息都不留下。” “好吧好吧,那算了。”线索断了,我气一沉,有些无奈。 问完了要问的,我们一家三口开始像以前一样拉家常,这种时候大部分都是爸妈说,我听。 最近他们平凡生活中最大的波澜就是换了一个姓聂的邻居,而这个邻居有一个英俊天才却有心理疾病的儿子——聂疏。聂疏是个电脑天才,自闭症并没有影响他的智商,他只不过比平常人沉默得多而已,几乎不跟人说话。去年他刚刚从清华大学计算机系毕业,毕业之后一直在家附近的一家小公司当程序员,毕竟是个自闭症少年,父母不敢放手让他外闯,就只能让他屈才在一家小公司工作。 不过最近有个大公司似乎对聂疏起了兴趣,想要雇他做程序员,听说那公司还在北京。 老妈语重心长地向我交代:“悦悦啊,他要是真去北京的话,你可要帮老聂照顾好这个孩子啊。” 我嘴上应了,但心里却想,爸妈有时候真是热情过分了,我还自顾不暇呢,哪有精力照顾别人,况且一个自闭症少年,真要独自来北京? 前前后后聊了一个多小时,放下电话时,舌头又干又麻,转过身,唐炎正站在我身后,带着微笑。 “饿了吧,饭做好了,过来吧。” 他头顶的天空已经完全明亮,只不过还是灰蒙蒙的感觉,刹那间,刚与父母交谈的人间感瞬间消失,我仿佛闻到唐炎身上迷幻的气息。 “好。”我机械地回答,跟着唐炎向正堂走去。 梦回轩仿佛没有晴天,正堂永远需要蜡烛的光。 我穿着旗袍坐在柜台前,案前摆着清粥小菜,还有几个没有品尝的包子,唐炎坐在桌子那端,炷影幢幢,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某个平静的,属于民国的清晨,正和自己的老板吃一顿再平常不过的早餐。 唐炎的手艺还不错,虽然小米粥和咸菜的味道中规中矩,但是梅菜馅的包子倒是出人意料地好吃,我忍不住多吃了几个,并慷慨地献上自己的赞美。唐炎安静地微笑,温文儒雅,偶尔点头回应我。 “我吃完饭就走了,你今天准备怎么过啊?不回家看家人吗?”我迟疑地问,直觉告诉我,眼前的男人可能只有一个妹妹。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只有一个妹妹,晚一会儿,她会回来。”他笑着回答,无波无澜。 这倒是有些可怜了,一定很孤单吧,想到这里,我的语气生硬却柔软:“那会有朋友来陪你吗?我听说……你有一个姓杨的同僚,他回来吗?” “你是说杨素?”他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不来的好,除了把你送来是干了件好事,不然净看他给我添乱。” “他把我送来的?难道他是有预谋的?”我觉得我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预谋?算是吧。”唐炎看见我的表情仿佛很满意,“我建议你见到他的时候好好跟他理论一番,我接待客人向来是计划内,你是唯一的计划外,搞得我也很猝不及防。” “结果我就从客人变成了店员?”我翻了个白眼。 他狡黠一笑:“白送来的异能者能不用吗?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吐吐舌头:“对了,你这里有充电口吗?我手机马上就要没电了。” 他随手往墙边一直:“那里有一个口。” 他说有充电口时我还挺惊讶的,梦回轩没有通电的迹象,我本来以为这里连基础电路都没有,身后唐炎再次看穿我的心思:“我平时不用电,这个充电头是为平安和封岚准备的,以后充电就去那里吧。” “你不用手机?”尽管意料之中,但是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没有必要用那个东西。” 我环顾一圈完全没有娱乐设施的正堂,托起惊讶得要掉的下巴:“那你平时一个人守店时拿什么娱乐?” “看书。” 我吐吐舌头,敷衍地说:“好吧,真是高尚的喜好。” 他唇角微勾:“还吃吗?不够吃的话我再给你做一些。” “已经吃好了,谢谢款待咯。”我满意地说,“厨艺相当不错哦。” “谢谢。”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里有淡淡的惆怅。 看时间差不多,我准备撤:“如果今天不需要我工作的话……我一会儿可以走了吗?” 他眼皮微抖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中抽走了:“好,中秋快乐。” 那句中秋快乐听起来单薄幽怨,搞得我心脏都跟着颤抖,不过既然他同意了,我还想找个欢乐的地方玩耍呢,就只好舍下他出去耍咯,反正他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过节了吧。我这样想着,说服自己,然后带着一丝不忍,换好衣服,离开了梦回轩。 走出小巷,晨光温柔地落在我的肩上,我回头看了一眼坐落在小巷深处的梦回轩,两盏灭了的灯笼在店门上孤独地随风晃动,阳光没有在上面施舍半分。 真是个寂寞的店呢,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这样想着,转过头,投进阳光明媚的一天。 008 罗丽 中秋三天过后,我对唐炎那点怜悯之情荡然无存,原因很简单,明明说好了没我的任务了,可是中秋当天下午就又开始给我托梦。 当时我正在婚恋介绍所……哎呀,别想歪,我可没有那么饥渴,是我妈发微信让我帮那个聂疏咨询的,那个聂疏貌似真的交了狗屎运,被某个大公司看上了,不过聂叔叔和聂伯母还在纠结,对自己有自闭症的儿子不放心。 我举起双手双脚赞成聂伯父伯母的思虑,不然聂疏来了的话,我妈肯定会把他绑在我身边,不是我不愿意帮忙,穷则独善其身,我现在跟梦回轩扯上关系,以后不一定会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我顾全自己都难。 可是爸妈对聂疏偏偏喜欢得很,听聂叔叔说担心聂疏这么大了还交不到一个女朋友,以后传宗接代怎么办,就直接微信下令,让我先来做咨询。我对他们抗议吗,为什么不担心担心同样单身的我。 我妈发给我一个翻白眼的表情,顺带一句气我半死的话——你需要男朋友吗? 总之我哀怨地正坐在婚恋所里排队咨询时,唐炎又来捣乱,眼前白色的木桌变成梦回轩苍白的棚顶,这次,我躺在属于我的那张床上。 唐炎坐在窗前,平静地看着我,开玩笑似的:“你在干什么?” “帮邻居的儿子做情感咨询。”梦里的我只能坦白地叙述事实。 “你还干起这个行当了。”面对没有能力回嘴的我,唐炎肆无忌惮地嘲笑,“不好意思了,刚刚有重大发现,你不用急着来梦回轩,但是需要听我指令。” “你说过中秋节期间没有我的事情。”虽然梦里我没有能力遣词造句,但是利用事实反驳还是可以的。 他勾起嘴角,了然于胸:“是的。不过中秋节工作算作加班,加班费,两万,中秋节后现金支付,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好。”我的潜意识直接地、坦诚地说出我内心真实想法。 对于唐炎来说,我的态度似乎尽在意料之内:“那我就开始说任务咯,你走之前,我把那个狼图腾吊坠放在你包里了,今天晚上带着它睡觉,放心大胆地睡,我会在你的梦里陪着你,这次我会把一个叫做罗丽的人的梦引给你。” “她到底是谁?” “她的其他信息,我让平安调查完告诉你。” “我跟平安接头?” “对,平安调查完了会找你。你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感受罗丽的梦境,我会在梦里跟你沟通,今天晚上工程量很大,做好明天补一天觉的准备吧。” “好吧。”我的潜意识帮我无奈地应下来。 唐炎的笑容里露出淡淡的倦色:“好了,我也去准备一下。记住,没有我的陪同下,不可以带着狼图腾睡觉,你现在在梦里连自主意识都没有,乱入梦容易造成错乱。” “好。”我直直地回答。 “回去吧。” 回去吧…… 三个字犹如巨大震耳的钟声,将我撞回现实,一睁眼,接待小姐正尴尬地冲我笑呢。 被唐炎这么一搅和,我也没什么心思关心聂疏的婚姻大事了,匆忙地借口老妈还没把他照片给我发过来,抽身离开一片粉红的婚介所。 走出婚介所,我转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之前没来得及检查的包包里翻出了狼图腾,金白相间的吊坠在黑底的皮包里泛着微弱的光,我叹了一口气,把它塞回去。比起狼图腾,我更关心平安的来电,梦里唐炎说,平安会把关于罗丽的信息交给我,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和大老板接触的机会,睡觉事件尚未解决,我一定要在陈总面前好好表现。 至于陈安为什么叫陈平安,为什么会和梦回轩有关系,这些我不想探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北京扎稳脚跟才是我最终的目标。 坐在窗前,充电线连着手机,手机连着我,我坐在余晖中看夕阳,在心底盘算着一会儿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跟平安沟通。 夕阳渐渐斩断它最后一寸光辉,平安还是没有来电话,手机电已经满了,我丧气地怀疑今晚平安是否真的会联系我,毕竟人家是个大总裁,可能忙忘了吧。我站起身最后撇了一眼阳光殆尽的天幕,收回目光时,却无意间划到楼下的一台黑色宝马,那车我认得,是陈安的。 心跳蓦然加速,我紧张地捧住胸口,小心翼翼地趴在窗户旁,老鼠一般窥看猫的举动。不过传达个信息还要亲自来?这消息这么重要? 门开了,下来两个人,一个是陈安,另一个竟然是苏索然。苏索然像一颗水晶一样佩戴在陈安身边,隔着几层楼我都能感受到她满身的珠光,她手臂环着陈安的胳膊,楚楚可怜地贴在对方身上,陈安却像一块无动于衷的石头,不愠不火不喜不厌。 两人在楼下就这样黏腻了十几分钟,苏索然说了一箩筐,陈安蹦出几个字,最终以苏索然的无奈离去作结,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不过看得出来苏索然很失望,一辆车把这块失望的水晶拉走,留下了陈安。陈安并没有马上上来,而是靠着车门目送苏索然远去。 我在楼上早开始腹诽了,中秋晚宴那天听苏索然说他们两个中秋的时候一起旅游,看目前的情况,两人的旅游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打断了,他们两个旅游不旅游我不关心,我在想另一件事。看这场景,两个人应该是真在一起了,公司里关于他们两个的传言也闹了一年多了,可是陈安却一直没给苏索然女朋友的名分,虽然不喜欢苏索然那个虚伪虚荣的女人,但是被陈安这样挥来挥去还不被承认,蛮可怜的。 苏索然的彻底消失在小区之外后,陈安开始上楼,我从窗前撤退,转到厨房抓了一把珍藏的大红袍,撒进水汽氤氲的紫砂壶里,盖合好。 门铃一响,陈安正站在门前。 “陈总,请进。”我拘谨的笑碰到陈安的默然,撞出满室尴尬,陈安点点头,走进房间,我示意他坐在沙发上,然后默默地倒了一杯茶。 “你自己一个人住?”他唐突地问。 “哦,是的。”我点头。 他并没有再看我一眼,站起来东看看西瞧瞧:“居然还有书房和衣帽间,你这房子住得很宽裕嘛。” 他这么一说让我倒有些紧张,总感觉话里有话,在沙发上坐立难安。他检查完整个房间,又坐回沙发上:“房子不错,我们工作吧。” “好,工作。”我忙不迭带点头,在老板面前,还是工作这两个最让人心安啊,话说回来他似乎对我这个房子很感兴趣,为什么呢? 陈安拿出一本文件交给我:“这是关于罗丽和黄思默的资料,你先看一眼。” 我惴惴不安地打开资料,生怕在他面前出错。 资料显示,黄思默和罗丽是大学同学,上大学时并不是很熟,两人因为组队参加比赛结缘,彼此夯实的专业功底和认真的态度让两人互相欣赏,考研过后又一起考到了北京,这才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那个时候,罗丽似乎比黄思默强一些,资料上显示,她们每次合作参加比赛,罗丽都是第一作者,而黄思默是第二作者,罗丽还额外参加了很多公益活动,看起来在大学和研究生期间过得充实且有意义,而黄思默的资料显示,她只是学习好,除了学习相关的竞赛,其他活动统统不参加。 黄思默的初恋男友是在她研一的时候出现的,是同专业的一个学长,叫王储,目前在香港工作,算算时间,王储应该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王储的个人资料上显示,他参加的很多活动都和罗丽重合,所以除了和黄思默是情侣关系,他和罗丽还是很好的朋友。 “难道罗丽也喜欢王储或者徐右升,所以嫉妒?”看到这里,我迟疑地发问。 “哇,那你们女人可真够狠毒,就因为是情敌就要这么害自己的闺蜜?”陈安冷笑,“后面你不用看了,讲的是黄家选继承人时罗丽帮黄思默抢夺继承权的详细过程。” 我抱头:“就这些资料?” “差不多,单纯找孩子的话这些资料绰绰有余。唐炎跟我说你在某些方面好管闲事,所以还是让你少知道点。” 陈安的话让我不悦,我挺起脊梁,接着问:“那狼图腾罗丽也佩戴过是什么意思?狼图腾不是黄家的祖传物吗?资料上说只有继承人才有权利戴,为什么罗丽会戴。” “当年孩子的血缘关系暴露前,有人假借黄思默的名义把孩子带出去过,那个时候黄家新来的保姆还不认识黄思默,只认识象征继承人的狼图腾,这个人当时就带着狼图腾带走的孩子,如果没算错的话,这个人恐怕就是罗丽了。” “好复杂。”我把资料撇到桌子上,“好好好,你们嫌我多管闲事,我不多问了,就按照指令干活好了吧,不过说真的,你们就这样不考虑顾客完成交易后的死活,这样真的好吗?” “梦回轩从没有回头客,所以不用考虑客人的死活。”陈安啜了一口茶,然后平静地看向我,“好了,梦回轩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接下来,我要交代给你另外一件事。” 009 困在梦里的孩子 陈安说这话时,眼底有古怪的笑意闪过,一瞬间像一个要恶作剧别人的少年。 少年?我为什么会感觉他是少年呢?我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西装,似乎每次在梦回轩之外的地方见到他,他都穿着西装,如果避开西装,只看他的脸的话,他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年轻。 “什么事?”我问,端起一杯茶压下小心思。 “你这个房子,可不可以租一半给我。” 才进口的茶水窒在腔管,被陈安一句话震出来,茶杯随着我颤抖的双手哗啦一声坐在桌子上,茶盖歪歪扭扭地贴在杯子上,茶水透过细小的缝隙映着我神情莫测的脸:“陈总,你……是要合租的意思吗?” “是的。” 天啊,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合租情缘吗?难道我被选为中国现实版浪漫满屋的女主角了吗?还有霸道总裁元素呢,感觉自己中了好大一张彩票啊。 就在我内心陷入锣鼓喧天的欢庆状态,陈安却一语打碎我的天真幻想:“是合租,不过不是我和你住。” 我的笑容凝滞:“那是谁?” 陈安挑挑眉:“一个拜托你照顾的人。” “那是谁?” 他自己给茶杯续上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这件事情是机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唐炎。这个人照顾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今年年底会额外给你五十万的。” 陈安是个精明的商人,他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能出五十万的绝不是轻松的工作,这钱财来得意外却也让人心惊,我摇头:“我一个独居女人,怎么照顾好别人啊,陈总,您还是请专业一点的人吧。” 他笑得内敛却恣意:“这个人我还就只能托付给你,放心,他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把书房腾出来做成卧室,家具不用你买,我会提供。这个房子我会买下来,明年的租金你可以不交,但是人,你一定要照顾好。” 他的语气是那样坚决,不容我反驳半分,我绝望地望着我承载过我无数灵感的书房,知道它恐怕在劫难逃。 最终,陈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喝着苦涩的凉茶,盘算着书架摆到哪里。 原本美好的中秋就这样被两个神神叨叨的男人毁了,我独自一人望着窗外明亮单薄的月亮,淡淡惆怅,最近总是获得意外之财,可是为这些意外之财付出的代价很奇怪,不是做一些奇怪的工作,就是照顾不知名的神秘人。 我心里甚至跳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陈安要我照顾的人不会是女人吧,难道我要帮总裁在外面开暗门子吗?还要保密,难不成是私生子?还非我不可,难道他和我的某个朋友搞上了? 想不通,有钱人的思维果然不是我们打工仔能理解的。 算了,反正从价钱上来看我不亏,就当做外快了,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想想钱就舒心很多,我从包包里拿出狼图腾,挂在脖子上,坐在床上看电视,等待睡眠和唐炎的降临。 秋夜冰凉,我钻在被子里,温暖的环绕很快就麻痹了我的神经,我陷入了睡眠。 梦的开始,我沉浸在黑暗中,却感觉自己在行走,周身有无边的空间,这种感觉让我很不安,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感觉靠近我,对,是感觉。这种感觉让我瞬间判断出唐炎来了,因为那就是唐炎的感觉。 孤独、单薄、空洞的感觉。 “唐炎?” “我在。”他声音温柔。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唐炎似乎离我更近了,他似乎就在我身边,又似乎在拥抱我,但是在梦里,我没办法准确判断出他的方位,不过他的声音还是很让人心安的:“别怕,我还没开始引梦而已,悦悦,我问你,你现在在哪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在哪里?”我被问住了,梦里的我没有能力区分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梦中的我是不会知道我在梦中的,所以唐炎的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在清醒状态下叙述这件事情,但是作为梦中的我,我没有这些意识。 就在我惶然无措的时候,唐炎似乎离我更近了,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在我脑海、在黑暗的每一个角落里、在我所知空间的每一寸里,充满魅惑和魔力:“思考,薄安悦,快思考,你在哪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思考…… 我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指示行动,汇成一根单线的思维开始躁动不安,不愿沉寂的旁支奋力抽出细软的丝线,这种震动瞬间将我从一片黑暗抛到另一片黑暗,唐炎的感觉消失了,我甚至能感觉到指尖触到的被子的暖,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刚刚是在做梦,此时此刻我的意识站在梦与现实的边界,摇摆不定,不过我的本愿似乎更靠近温暖的地方,我开始向温暖的指尖游去。 “悦悦,回来。”颅中响起唐炎的声音,我被瞬间拽回梦中。 重回梦中的感觉与刚刚大不相同,这次我能清晰地意识地自己是在梦里的了!我伸出手去寻找唐炎,这次,我抓到了。 眼前的黑暗逐渐褪去,唐炎站在我面前,笑得温柔:“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可以在梦里思考了?” “大概可以了。”我欣喜却不确定,因为那种僵直的感觉还会时不时袭击我清明的意识,唐炎在我眼中也像一团雾一样朦胧。 他摸摸我的头:“我理解你现在的状态,能力训成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在梦中的能力会越来越强的。拥有思考能力是第一步,你要学会和你的潜意识争夺主意识。” “能看见你也是思考的一部分吗?” “是的,这里之所以一片黑暗,是因为我并没有织梦,你现在能看见我是你自己的杰作。” “寄梦者也有织梦的能力吗?”我惊喜地问,如果一个人能想梦到什么就梦到什么,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呢。 “一些基础的织梦能力正常人也可以有,你的织梦能力应该和正常人差不多吧。关于梦能力的知识我会抽时间讲给你听的。” 在梦中豁然开朗的新鲜感让我变得很积极,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锁下一个能力:“好吧,那今天晚上干什么。” “一会儿我会根据狼图腾上残留的罗丽的气息对她定位,并进行引梦,你依然会从罗丽的视角如梦,虽然你有思考能力,但是行为还是完全按照罗丽的意志进行,不过你可以在梦中感触到更多的情绪,还可以进行分析。” 我点点头:“好吧,但愿不是什么惊悚的梦。不过,人的梦不一定都是折射现实啊,万一梦里的信息没有价值怎么办。” “引梦引梦,我当然会引导她做有关她和黄思默的梦啊,放心吧。”唐炎的另一只手也与我的另一只手牵上,“准备好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 唐炎手上的力度猛然变大,我被拉了过去,贴在他的身上,四目相撞,唐炎的目光再次变得幽深空洞,一阵眩晕过后,周遭的景象变了。 …………………… 我坐在一个欧风的酒店房间的大床上,窗外是碧蓝的大海,明明一派和美迤逦,我内心(或者说是罗丽的内心)却是焦急不安的。 我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上赫然印着“黄氏集团继承人选定”的字样,我双手颤抖,嘴里碎碎叨叨地,上了发条一般地一遍遍念着那条新闻,内心翻滚着愤怒与嫉妒。 一个声音在我心底呐喊,她不配!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我把报纸扔到一边,顺着声音寻找,房间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扇门,离门越近,婴儿啼哭的声音越响亮。最终,我推开了那扇门。 周遭景象瞬间发生变化,身后的门与墙融为一体,断了我的退路,面前则是一个育婴室,两张蓝色的小床在画着星月的棚顶下,一个孩子在啼哭,一个孩子安静地睡着。我走过去,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抚摸两个孩子,内心装满矛盾的恐惧。 育婴室的窗户不知何时拉长,床那边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剪影,心里的声音告诉我,那个女人是黄思默,那个男人是叶术。 等等,叶术是谁? 我内心属于罗丽的那个意识倒并不惊奇,叶术这个名字也是从她的意识中分离出来的。 看着一男一女相依偎的唯美剪影,我内心怒火更胜,蓦然从婴儿床边站起来,可是窗户那边却忽然发出惨叫声,窗户那边着火了,一男一女的身影消失在天降的大火之中,我停住脚步,不敢靠近。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要进来救两个婴儿,我慌张地后退回婴儿床边,从啼哭的婴儿头上各拔下一根头发,然后从另一边窗户跳了出去。 从跳出窗户那一刻起,我一直在奔跑,身后有不知名的人在追我,我死死地攥着那两根头发,心中只剩下一句话——做DNA! 脚下的路变幻着形状,一会儿是荆棘遍地的野道,一会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周遭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身后的追击者越来越紧,最后,一个人追了上来,我惊惧地回头,正看见徐右升狰狞的面孔! 那张脸令我害怕,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死掉一样,心跳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我眼前一黑…… 010 “忠心耿耿”的店员 梦中的追赶止于惊醒,我蓦然惊醒,瞪大眼睛看向黑暗,黑暗里弥漫着喘息声和从梦中带来的恐惧,不过在遇见唐炎之前,我本就是一个噩梦缠身的人,这种等级的梦并不会影响我很长时间,我很快就平复了情绪。 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的是身体上的疲惫,我几乎没有力气坐起来,躺了好一会儿才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手机屏上的光微微刺痛我的眼,上面显示——3:27。 唐炎之前跟我说过,我作为寄梦者,和梦主的梦境是同步的,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罗丽也从梦中惊醒了。虽然刚刚那个梦的逻辑性有待考究(毕竟多数梦都没什么逻辑),但是还是能获得几个关键词。 比如叶术。 叶术是谁?之前关于黄思默以及罗丽的资料里,都没有出现这个人。梦里的罗丽在看见黄思默和叶术站在一起后,妒火中烧,而梦里确实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把两人吞噬。那两个婴儿应该就是徐思和徐默吧,罗丽采集他们的头发要去给两个孩子做DNA,而徐右升却在追赶她,徐右升带给罗丽的恐惧似乎超越了一切。 真是一个古怪的梦,至少从我这个角度看是这样的,梦中孩子们的啼哭声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里面复杂的人物关系更是让人头大。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微信上来了一个好友申请,点开一看,竟然是陈安。 我不顾身体的疲乏,一股脑从床上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庄重地点下“同意”,陈安的头像就这样躺进了我的联系人里,成为目前我的朋友圈里最位高权重的人。 我看了一眼他的昵称,是很简单的“陈安CPA”,相比之下,我的“薄风难停”就显得矫揉造作得多了。大半夜突然加我,很容易就可以猜到是为了联系我询问刚才那个梦,作为一个想要拿到两万块钱加班费的积极员工,我活动活动手,坐得笔直地给陈安发信息。 薄风难停:陈总好O(∩_∩)O。 陈安CPA:晚好,醒了? 薄风难停:是的是的,要现在给您讲一下梦的内容吗? 陈安CPA:先别,明天你再来一次梦回轩吧,我不想帮你和唐炎传话。 薄风难停:好的好的,没问题。 陈安CPA:那就这样吧,安。 薄风难停:好的好的,安。 对话旋风般终止,倒是符合陈安一贯简洁的风格。一阵凉风顺着窗户袭来,灌进我裸露在外的衣袖里,提醒我这是一个冰凉的秋夜,我把手机扔到一边,钻进被子里,龟缩在温暖中,陷入了真正的睡眠。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已经七点多了,我简单洗漱,化了淡妆,咬着从路边小摊买来的包子扎进北京城遍地都是的古巷子里,慢悠悠地走向梦回轩。 与往日不同,站在正堂等待我的并不是唐炎,而是何封岚。进店时,封岚狭长的凤眼扫了我一眼,迅速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安静”的手势,然后对着眼前用支架支起来的手机笑得花枝乱颤,双手合十。 “好的,一款简单的素颜醒容妆就完成了,大家可以动手尝试一下咯。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喜欢的亲点点关注,谢谢,晚上见~” 看着何封岚冲着手机又是微笑又是摆手,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在做美妆直播。 臭美是人的本能,她一放下手机,我就窜到她身边,端详她刚上好妆的脸:“哇,你是美妆博主吗?化得真好。” 她眼角微挑,媚笑:“嗯哼,如你所见。” “那你能教教我怎么修容吗?”我问,“我化妆技术很一般,按照网上的教程也很难学会,你可以教教我吗?” “当然。”何封岚点点头,“不过你要关注一下我的微博。” “没问题。” 我按照她的指示输入“何婕hojo”,搜索页面弹出一个粉丝数量达到二百万的用户,用户头像是何封岚风情万种的脸,我刚要张口惊叹我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大网红,何封岚的声音却慢悠悠地从身后传来,掺着几分笑音:“先别惊叹,快关注。” 我点了关注,顺便进了她的主页,最新一条微博是几张枫林里的摆拍,一件针织姜黄色长裙,一顶圆头棕色丝带宽帽,配上何封岚精雕细琢的脸,映衬在以黄叶红叶为焰,火烧的丛林中,美得令人颤抖。 下面几条微博都是些视频美妆小常识,何封岚的素颜依旧360度无死角。我不禁感慨:“封岚,我感觉你不是在当美妆博主,你是在向大家证明——我就是传闻中化不化妆都美的绝世美人儿!” 何封岚咯咯笑了:“我喜欢你的夸奖,哈哈,放心,我一定好好教你怎么修容。” “那就多谢啦,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何封岚瞥了一眼通往后院的门,压低声音:“咱们再约时间,先加个联系方式,唐炎这里可容不了我们鼓捣这些东西。” “好好好。不过今天唐炎去哪里了?”我一边应声一边点开微信二维码,准备和何封岚互加好友。 何封岚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向门那边扬扬下巴:“他做饭呢,给你做的。” 她这种说法显得暧昧不清,在我心中激起异样的波澜:“平时店里的早饭都是他做吗?” 封岚放下手机:“平时才没人跟他一起吃饭呢,也就你来了,才有人陪他,我们平时都很忙的。” 哦?听封岚这话,唐炎一副很没地位的样子,我向她靠靠,开启长舌妇模式:“你们平时总不在店里的话,怎么做工啊?” 何封岚又低下头,长指在手机屏上划来划去:“睡觉沟通,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工作性质,睡觉就可以咯。” “也就是说,梦回轩的工作对于我们几个来说都是兼职?” “嗯哼,是的。” “封岚,是这样的,我一个新人,有点摸不准唐老板的脾气,你能给我传授点经验吗?” 何封岚依然低着头摆弄手机:“什么经验?我看我能不能帮上你吧。” 我点点头,在肚子里把要说的话加工好,呈出来:“就是工资问题。做工作嘛,都图个钱,我做到哪种程度,他不会扣我工资?” 换言之,他的底线在哪里,毕竟我不想在这里付出太多时间,努力到能顺利拿到我的工资就够了。 闻言,何封岚停止了指尖的动作,转过脸凝视我:“悦悦,我能说你需要用尽全力在这里工作吗?你跟我和平安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你是我们之中唯一拿工资的人,我跟平安,都在给他免—费—打—工。”封岚一字一顿,每一个句话都在我心中砸起一片疑云。 “免费打工?为什么?” 封岚耸耸肩:“因为我们欠他呗,算了,这个话题我们不要讨论下去了。我只是梦回轩里的一个记录者,没有权利告诉你那么多。”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点点头,每个人都有权限,知道的权限和传播的权限,看来目前梦回轩的某些权限还没对我开启。 “你能理解就好。”封岚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奇怪的光,像雨夜里碎光粼粼的水坑,她缓缓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 封岚这会儿的气场变得很奇怪,不过我还是按着她的引导回忆:“你说让我小心唐炎?” 封岚点头:“嗯哼,记性不错。现在我还是这句话,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了,同时要小心平安,还有你未来要见到的那个杨素,都要小心。” 我没听懂:“能具体点吗?没明白你的具体意思。”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的额头,梦回轩的光线似乎更暗了,刚刚美妆博主头衔带给她的光芒褪去,一种诡异古老的美笼罩她的眼眸,她嗓音变成海底的水草,深沉压抑:“记住一个原则,从他们身上谋取最大利益,对他们越狠越好。” 封岚说完这句话,嘴角一抹诡异的微笑转瞬即逝,一时间我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抓起手机和提包,拂袖离去。 临走时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记住,在梦回轩以外的地方,要叫我何婕哦。” 半晌,我才从封岚诡异的控制中抽离,回过神后,总感觉哪里不对,于是脚步踉跄地去后院找唐炎。 唐炎并没有在厨房,他躺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的摇椅上,昏迷不醒。摇椅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屏扇子,扇子上临有字迹娟娟的毛笔字。 “帮忙把桌子上那杯茶灌进躺椅上那个人的嘴里,顺便转告这个人,不要总是跟忠心耿耿的店员发生口角,不然我让他三天三夜困在故梦里醒不来。 ——封岚” 天啊,原来唐炎不是因为给我做饭没站在正堂,而是因为封岚把他弄晕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相信了扇子上的话,把桌子上的茶灌进唐炎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