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魂妖,即妖之灵魂。妖怪,本为异类,泛指一切有超能力或是法术的非神非仙非人的物体。妖为其中一种,若心存强烈执念,在寿命将尽,魂体分离时,其灵魂被执念所束,留于阳间,化为魂妖。 魂妖无真正实体,需吸收天地精气以维持自身灵魂形态,进而化为实体。在自然中,被孕育了千万年的各种奇珍异宝蕴含的精气极其丰富,成为魂妖寄居的最佳场所,即为魂器。 一只魂妖只能选择一件魂器。在自身与魂器中的精气消耗殆尽时,若不能及时吸收足够的精气,便会灰飞烟灭。 此时,人类便成为了它们吸取精气的最好目标。 有些人类具有阴阳眼,只有他们才能看见灵魂状态的魂妖,并与之签订契约,以自身精气为交换,与魂妖魂命相连,让其成为自己的仆从。 大多数魂妖遵循这种原则,而有一部分魂妖本就蔑视人类,认为这种签订契约的做法过于懦弱低贱,有损妖的尊严,偏爱强行吸取人之精气,甚至夺人性命。 这种做法为阴司所禁止,凡是未签定契约便肆意妄为的魂妖都将受到阴司的追捕。然而有一些魂妖隐藏过深,连阴司也无法搜索到它们的踪迹。 千百年来,无数的魂妖现世,与人类契约者的命运紧紧相连,爱、恨、情、仇……已如无形的丝线将彼此缠绕,剪不得,断不了。而魂妖的渴望,魂器的争夺,人性的考验,必将是一场浩浩汤汤永无止息的洪流。 谁,会被这场惊涛骇浪吞噬,身葬洪流,心坠深渊? 谁,又能劈开滔天巨浪,挣脱出这生死浮沉的欲望漩涡? 第一章 夜行 夜深,月暗。 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远方建筑物的灯火早已熄灭,与漆黑夜色融为一体。路灯散发的橙光朦胧柔和,是黑夜中唯一的光源。晚风吹过,夹杂着微冷的气息,侵入心骨。 “呜——” 一声略微凄惨的叫声打破了这般寂静。 一团黑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如闪电般冲上街道,快速地向前奔去。 与此同时,几根银针在黑影后方发出,泛着撕裂黑夜的光芒,伴着刺破空气的声响,直直地刺入大地,硬生生地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黑影似是受到了惊吓,一时慌张无措,哆哆嗦嗦地站不住身,一双原本锐利的眼睛此刻显露出的尽是惶恐,嘴中不时发出“呜呜~”的可怜叫声。 在它的身后,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 银白色的长发被盘起,斜斜地插上一只琉璃步摇,随摆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缕头发随意垂在耳旁,显得十分潇洒。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一双银色的双眸摄人心魂,又如一潭深水,平静的表面让人看不透内部的暗流翻涌。一身古代素白长裙,包裹着修长匀称的身姿。 晚风吹过,银发飞扬,步摇清响,衣袂飘飘,她在黑夜中宛如一位遗世独立的仙子。 女子清冷的目光落在黑影身上,感受到那小东西的惧怕,她无声而缓缓地走去。 她并非仙子,而是一只魂妖,一株白芷草。 她离近了那黑影,伸出纤纤玉手,也不管黑影的挣扎,直接将它拎起来,端详了一阵。 乌黑发亮的皮毛,抖动的尖耳朵,挣扎的四肢,还有——碧绿的兽瞳。 原来是只小猫妖。 再一看,小猫嘴中还紧紧咬着一个布袋。 女子心中了然。 “白芷,小偷抓到了吗?”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被唤作白芷的女子转过身,向来者展示了手中的“战利品”。 来人面容姣好,青丝及腰,耳旁的发丝被编成麻花状,身姿挺拔,亭亭玉立。而最显眼的莫过于她左手腕上的白玉镯。 那是一只汉代的云纹白玉镯,光泽柔和,纹理均匀,手感温润,雕有弧形云纹,似百鸟展翅,昂首飞舞。玉镯中,有灵气缕缕,散发出来。 这白玉镯,便是白芷的魂器。 而此时带着它的女孩,便是白芷的契约者,名义上的主人——顾菲可。 顾菲可定睛一看,之后扬着笑容走过去,停在白芷身边,视线却一直好奇地落在那猫妖身上。小猫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被白芷拎着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碧绿的瞳中噙满泪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们。 顾菲可又笑了笑,望了一下旁边一脸冷冰冰的白芷。 “白芷,你好像吓到它了。” 白芷面无表情地瞥了对方一眼,手上不经意晃了晃,吓得小猫把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恨不得再也见不到她们。白芷眼神稍稍变得柔和:“菲,你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 顾菲可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到了小猫口中咬的死死的布袋上。 她伸手去拿,却没想到猫妖一个激灵亮出了锋利的爪子,险些将她抓伤。 顾菲可连忙把手抽回来揉了揉,吐吐舌头:“哎呦,你倒是挺凶的,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啊!” 猫妖缩着头不出声。 “你这小东西,知不知道偷窃很可耻。”顾菲可见猫妖不理自己,戳了戳它的额头,毛茸茸的触感不错,“偷东西的代价可是很大的,识相点就把东西交出来!” 猫妖瞪着水汪汪的碧眼,就是不出声。 顾菲可有些烦躁,但东西被它叼在嘴里不好抢,还是耐着性子戳着猫妖的额头,说道:“小黑猫,你只要乖乖把东西交回来,我们保证不伤害你,好不好?” 猫妖使劲甩了甩头,口中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怎么她说了这么半天,就是不起作用呢?顾菲可颇为无奈地望向了白芷。 白芷心中领会,银色的眼眸微眯,冷冽的目光如寒剑乍现。她将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慢慢向上移动,寒光一闪,手中不知何时冒出的几根银针直指猫妖脖颈。 “交出来。”她的声音原本十分悦耳,冷漠的语调却如同一阵寒风,吹散温暖,独留寒心,让人听之便如深陷三尺冰窟。 小猫妖道行尚浅,被白芷一吓,直接松开了口,布袋便向地上掉了下去。 “哎!”顾菲可眼疾手快接住了布袋。颠了颠手中布袋的重量,她脸上一阵煞白,随后又松了口气。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猫从我们店里偷了什么东西。”她解开袋子,将里面的物件一一拿了出来。 清代黑玉扳指、明代红玛瑙小型玉兽、明代葫芦金耳环、宋代银柳叶耳环…… 这些古董小巧并贵重,且大多为耳环饰品。 顾菲可一边数着被偷古董的数目,一边咋舌:“没想到这布袋里装了这么多东西,你也太能偷了吧!” 还好把东西都追回来了,这些卖了可都是钱啊,大把大把的钱啊,丢了或摔了还不得把杜肜那个财迷活活心疼死。 她心里嘀咕着,从布袋中拿出了最后一件古董,看了一眼,嘴中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躺在她手心上的是一对耳环,呈水滴状、翡翠制品、手感细腻,虽然在夜晚无法仔细观察,但顾菲可也能感觉到,这是一件中上品。然而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对翡翠耳环不是她们店里的! “喂,这个你又是从哪里偷来的?”顾菲可拿着耳环在猫妖眼前晃了晃。 猫妖的视线自耳环被顾菲可拿出后就始终落在它身上,眼中流露出焦急与担忧,仿佛在注视着堪比自己性命的珍宝。 “喵呜~喵呜~”最终,它发出了近乎哀求的叫声。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她掂量了一番,收起银针,将猫妖向上提了提。 “这小猫是魂妖,耳环是它的魂器。”她淡淡开口,白皙的手指摩挲着猫儿的下巴,“它是在哀求我们放过它,它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难道有人威胁它这么做?” 就目前来看,这小猫妖的性格这么软弱,被威胁也是很容易的事。 猫妖立马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四爪腾空乱挥,又“喵喵”地叫起来。 “打住打住!”顾菲可一巴掌拍到它头上,“你说的我可听不懂。” 她转过头,灿烂一笑,眼睛眨啊眨地放着光。白芷不屑多话,但架不住她这么强烈的视线,勉强充当了翻译。 没有人威胁它,而是它到了生死关头。 第二章 收服猫妖 魂妖生存所需的精气只来源于自身与魂器。 魂妖无实体,自然无法通过自身再得到精气,因此,魂器便成为它们吸取精气的唯一途径。魂器既可吸收天地精气,又可吸收人类与其他魂妖的精气,吸收程度与魂妖和魂器本身的能力成正比。 无论魂妖强大与否,只要其魂器本身极富灵气,年代也够久远,即使不与人类签订契约也可源源不断地得到精气;一些更为强大——甚至诞生于魂器之前、妖力极盛——的魂妖,则可反过来利用魂器强行吸收精气。 而眼下这只小猫妖,首先道行尚浅,能力较弱,加上它的魂器翡翠耳环又算不上珍贵,自然没有人愿与它签订契约。同时,它魂器吸收精气的能力也太弱。 眼看自己的精气要消耗殆尽,天真的小猫妖最终做了一个决定——它要寻找新的寄生魂器! 然而若想实现这个想法,它就必须先找到合适的新魂器。 于是它将目标锁定在一家古董店上。 它能感觉到,那店里有一些散发着强烈灵气的古董,用来做魂器再适合不过。 猫妖妖力虽不强,但偷盗的本事还蛮厉害的。 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它偷偷潜了进去,身为猫的天生优势令它顺利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此时,只要它再偷偷从店里出来,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完美地完成自己的偷盗计划。 只可惜,贪心不足的它又顺着灵气爬上了古董店的二楼,发现了一只云纹白玉镯,却很不幸地惊动了某只魂妖。 …… 现在,它正被那只魂妖很不温柔地拎着,而她的主人带着白玉镯站在旁边,手上还把玩着它的魂器。 猫妖又痛苦地“喵呜~”一声。 它感觉自己命将休矣! 顾菲可听完它的叙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与白芷对视了一段时间,表情各异。顾菲可是哭笑不得,白芷面无表情,但眼神中颇有一丝无奈。 这小猫不仅道行浅,它还天真的要命! 一只魂妖只能选择一件魂器,魂妖与魂器相连,不可分割,所谓的替换魂器不过是妄谈! “白芷,把它放下吧。”顾菲可挥了挥手,说道。有魂器在手,她不认为猫妖还有逃跑的念头。 白芷也不弯腰,就那么直接松开了手,让黑猫掉在了地上。 猫妖四肢触及地面,也就踏实了不少,起码身子不再发抖。 它抬起头,泪汪汪的双眼迫切地望着她们。 “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理这只小家伙呢?” 见小猫这副可怜样儿,顾菲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头,又搔了搔它的下巴。猫妖哆嗦了一下,试探性地眯起了眼,似很享受的样子,刚才的恐惧慢慢消散。 真容易哄,她心想,不过这小猫也蛮可爱的嘛。 “处理?大可不必。”白芷双手环胸,慢慢吐出一句话,语气中颇显不屑与冷漠,“它就快化为飞灰了。” “喂,要不要这么吓人……” 其实白芷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契约者与魂妖魂命相连,这猫妖的妖力弱,随便一个中等魂妖就能将它置于死地,与它签订契约无异于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人愿要这么弱的魂妖,那它早晚不是被其他魂妖吞噬,就是耗光精气灰飞烟没。 千百年来,她早已见过无数弱小的魂妖,即使拼尽全力也挽救不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那飞洒的泪水,坠落后化作无数碎片;无助的双眼,半阖后蒙上一层阴霾;绝望的哭喊,爆发时撕裂半边天际。而最后,这一切都消散了。 流水从不停息。当时光覆上过往的疤痕,那一切竟不再留下一丝痕迹,就像从没有发生过。 脆弱的生命,本就无法在这世上生存…… 顾菲可隐约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她狠狠地皱了一下眉,似在作出什么决定,想了又想,她故作轻松地舒了口气,起身将猫妖抱在怀中。 “这样,既然这小猫没人要,那就暂时先跟我签订契约吧。” “胡闹!” “喵呜?!” 这下不仅是白芷,就连小猫妖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她。 因为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哎呀,我这不是看这小猫太可怜了嘛!”当事人却是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再说了,谁规定弱小的生命就没有生存的权利了。” 身为白芷的契约者,顾菲可的思想却与白芷大相径庭。她一直都认为,任何生命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资质,然而无论他们身份是高贵还是卑微,天资是聪慧还是愚笨,他们都有权利去争取生存,追求心中所愿。 这只小猫,无论再怎么弱,也没有应该消失的理由;而她,明知这样做的危险,但也愿意去尝试。 白芷面容冰冷,慢慢转过身,将目光移向别处,又冷冷开口:“随你!” 顾菲可看出白芷已心生不满,连忙凑到她跟前,陪着笑说道:“我就跟它签订一段时间的契约,先把它的命保下来,以后再做别的打算。再说了,有你在,我自然不会担心有性命之忧。” 她没那么闲,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但是既然碰见这种事了,帮忙拉一下总归没什么损失。 不过,身为主人却要讨好自己的魂妖,她表示很郁卒。 “……”白芷没将身子转回,依旧冷着脸,不过语气柔和了些,“要现在签订契约么?” “回店里再说吧,我想杜肜他们该等着急了。” 顾菲可低头顺了顺怀中小猫的毛,柔滑的黑色皮毛让她觉得摸起来很舒服。 小猫看出她是真心想要帮自己,也用头蹭了蹭她的脖颈表示谢意。它的翡翠耳环可以卖出好价钱,但这绝对不是这个人愿收留它的理由。若魂妖消失,魂器会丧失灵气与精气,但外观上不会有损失。想要耳环,直接杀掉它便是了。但,她没有。 有人肯拯救它、收留它,给予它家,这对它来说就足够了。 “那我们回家咯!” 顾菲可满意地一笑,准备转身往回走,却被一只玉手拦住。 “怎么了?” 白芷不言语,银眸紧紧锁在她们前方的路灯下——那后面藏着一个人。 竟然躲在那样显眼的地方,不是来不及,就是太笨——路灯下是能藏身的吗? 那人在追猫妖的路上就跟着她们,后来躲在那里,不时还鬼鬼祟祟地探过头来望一眼,她早就想动手收拾这个可疑的家伙了。 白芷一扬素白衣袖,几根丝线飞出,系在银针上,向那人的四周散去。 在她的操控下,银针带着丝线,如同灵巧的银色鱼儿旋转于目标的周身,并且将回旋的空间收紧,将其困住,最后丝线缠绕于身,令她再无逃跑的余地! 白芷的巧妙控制,攻击的迅猛速度以及完美的准度,都令人十分赞叹! 那人惊讶地“哎呀”一声,被丝线绑住的她动弹不得,又被勒的身上疼痛,只得带着哭腔地喊道:“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们的!” 顾菲可一听这声音,示意白芷停手,再走上前仔细看着被绑的人。 齐脖的短发,厚厚的刘海,显得本人十分小巧的圆脸,一双蒙上泪雾的大眼,还有因恐惧而微微发颤的樱桃小嘴。 这个人…… 慢慢地,顾菲可张大双眼,惊喜的表情显露无遗。 “你不是……” 第三章 驰骋疆场 白天繁华的商业街在夜晚是如此寂静。 在商业街的尽头,一家不小的古董店坐落于此,店门上,挂着红木招牌,上面是隶书的四个金字——驰骋疆场。 驰骋疆场并非单单作普通的古董交易,它暗地里也会接受有关魂妖的委托,如除妖驱怪,情报、魂器等交易。古董店规模不大,只有一位老板,两位员工,但两位员工皆为契约者,所拥有的其中两只魂妖有两千年的道行,实力强大,是一般妖怪都不敢招惹的——像猫妖那样没眼力见儿的除外。 顾菲可便是员工之一,她的魂妖之一白芷性格冷漠,出手无情,凡是惹怒她的人非死即重伤,很少有人能逃出她的手心。而另一位员工的魂妖是一只马妖,名为重明,自古董店创建以来他的魂器便是镇店之宝,白芷出现以前,他曾凭一妖之力,解决了整座城市里为非作歹的妖怪,使得这里再无妖怪作乱。凭这两只魂妖,以及店老板覆盖范围广大的情报网,驰骋疆场在契约界的名声很大,可谓是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此时店里依旧灯火明亮,有琳琅满目的古董,还有两个人坐在柜台旁的椅子上,气氛很微妙。 一位身材滚圆面目和善的大叔叫杜安,他便是这家古董店的老板;另一位长相俊秀,身形修长的小伙名叫杜肜,杜安的儿子,也就是店里另一位员工。 杜肜脸色很差,眉毛皱得死死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看看对面的红木落地钟,又转头看着门口。 凌晨一点了,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不就是抓个小偷么,怎么这么磨蹭。 真是呆不下去了! 杜肜猛地站起来,直接向柜台走去。 “阿肜,你要做什么?”杜安见儿子绕到柜台后面,问道。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找小顾了!”杜肜拿出一个长长的包裹,解开了上面的带子,嚷嚷道,“这么半天还不回来,天晓得出什么事了!” 包裹着的布被褪下,露出一把汉剑。 此剑剑鞘为麻胎黑漆,鞘口由紫铜所铸,杜肜握住剑柄将剑拔出,乃是钢铁材质的八面汉剑,剑身挺直,锋芒显露无遗。难以想象,这把距今已有两千年的汉剑竟被保存的如此之好。 杜安也起身,几步走到杜肜跟前,圆滚的身子挡在后者面前就如同一堵厚厚的墙。 “你还要带着它出去?” “那还用说,哪有契约师出门不带着魂妖的。” 杜肜屈起食指敲了敲剑身,只见汉剑四周冒出一丝丝红烟。红烟越来越多,最终凝聚在一起,化成了有些模糊的人形。 杜肜将剑收回剑鞘,扛在肩上,冲魂妖下令:“重明,我们走。” 说罢抬腿便要走,却被杜安的肉墙硬生给拦住了。 “站住,”杜安按住他肩上的汉剑,摇摇头,“大半夜的拿着剑出去,你是想让别人误会成行凶吗?” “……谁会拿着一把汉剑行凶啊,再说这时候街上哪还有人?” 杜肜不以为然,又将剑从杜安手中抽出:“老爸,我得赶紧走了,放心有重明跟着出不了事。” 顾菲可还没有回来,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必须亲自出去看看。 况且,那小偷盗走了店里那么多值钱东西,他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坐得下啊! 关于这点,杜安大老板倒是比自家儿子看得开。本来嘛,钱乃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小顾能把东西追回来就好,追不回来也就认了,人没事就行了。 有白芷那么厉害的魂妖在,还怕小顾出事? 他抬眼望了望四周的空气,开口道:“重明,你先显形。” 杜安不是阴阳眼,无法看见虚体的魂妖,魂妖只有化为实体才能与他交流。然而实体化更耗精气,魂妖大多不愿与没有阴阳眼的人类签订契约,那太麻烦了。 重明目光闪了闪,飘渺的红气自头顶旋转向下,逐渐露出了他的实体。面容俊朗,剑眉星目,身如青松,着一身玄甲,一簇簇暗红色的长发尤为显眼。 还没等面前的两人再次开口,重明抢先说道:“其实我也不担心,不过是个小偷,她们两个搞的定。” 杜肜有些烦躁地骚了搔头,表情甚是不耐:“我知道,可老是呆在这里太没劲了。” 你小子纯粹是想去找热闹吧。杜安与重明一脸了然地腹诽着。 此时,古董店的大门被推开,伴着“我回来了”的愉悦声,顾菲可踏了进来。 “小顾?!” “所以,你是打算跟这只弱弱的小猫签契约了?”在听顾菲可讲完事情经过后,杜肜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怀里的猫妖,吐出了这么一句,还将“弱弱”两字强调了一下。 “怎么,你有意见啊?” “当然有意见。”杜肜懒洋洋地靠着椅子背,说道,“要是看不住它,它不老实打碎几个古董怎么办,或者万一乱跑出去被灭了,你和白芷可就都搭进去了!” 说完眼神略带威胁性地扫过猫妖,猫妖也抬起头,碧绿的眼睛回瞪着他,一人一猫之间似有火花碰撞。 初次见面,看来彼此的印象都不好。 顾菲可听懂杜肜的意思,但也只是耸耸肩,表示不在意:“我自有分寸,会看好它的。你呀,也就不用担心了。” 杜肜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言语。几人就这么僵着,谁也没有再次开口。 “倒是没想到,这是水种翡翠。”杜安的话语飘来,打破了此时的僵局。 沉重的脚步声接近,杜安大腹便便地走来,手上拿着猫妖的翡翠耳环。 “这是老种的翡翠,色纯均匀,鹦鹉绿,结构细腻,杂质也少……嗯,不错不错……” 不用杜安说完,顾菲可便道:“杜叔,这耳环是上品吧。” 杜安点了点头,又添了一句:“还是明朝的。” 顾菲可窃笑地瞥了杜肜一眼,这下好办了。 而杜肜,早在他老爸说水种翡翠时就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脸色颇为激动。他盯着那对耳环,嘴角微微抽动。良久,他缓缓张嘴,咳了一声。 “那个,小顾你可要把它看好,不准闯祸!” “没问题!”顾菲可发出一阵欢呼,她就知道一件上好的古董绝对可以打动杜肜的心,“杜伯伯,你也没意见吧?” “嗯。”杜安性子好,也懒得干涉小辈们的事,自然不会开口拒绝。见小顾抱着猫在那里逗来逗去,他也只是和善地笑笑。 “哼,没事了就回去睡了。”折腾了半天杜肜此时感到有些困乏,起身便想走,却又被顾菲可叫住。 “刚刚我收到了委托哦,要不要现在听听?” 第四章 故人相遇 六年前,顾菲可的父母被公司调到美国工作,因拒绝同父母出国,同时也要与他们方便联系,十一岁的小菲可便搬到一个叫泷寅的城市,寄居在她父母的一位朋友家里,这位朋友便是杜安。 在杜安的驰骋疆场中,小菲可不仅见识到了各种奇特精巧的古董,也是第一次对魂妖有了概念。她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从来不敢和人提起,她怕被人当成怪物。而在这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谈论鬼魂妖怪,杜肜能与她玩在一起,有时甚至拿起汉剑和重明耍上一段,杜安虽然不是阴阳眼,但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 在这里,她也拥有了第一只魂妖——白芷。 自此以后,顾菲可对魂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主动提出成为驰骋疆场的员工,和杜肜一起接受训练,热衷于接受委托。不管委托金多少,她都会尽力去办,因为她想要更多地了解魂妖的秘密。因此,一年前,她再次拒绝了父母要她去美国的建议,一心待在这里。 顾菲可在自己房间的抽屉里翻到一本相册,打开后一页一页地掀着,目光专注地盯着上面的照片。 “找到了!”她把相册递到杜肜眼前,用另一只手指着其中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小女孩,左边的女孩将长发扎成马尾,左臂揽着右边的女孩,右臂抬起比出耶的手势,笑的一脸灿烂,被揽住的女孩则笑得很羞涩。两个女孩一看就性格迥异,不过都很可爱。 杜肜只看了一眼,就无比肯定地指着左边的女孩说:“笑得这么傻,就是你吧。” 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顾菲可怨恨地瞪了他一下,忍着没发作,捏着杜肜的手指将其拿开,又指着右边的女孩说:“这是我小学同学,叫做安韵,也就是这次的委托人。” “你小学同学?那不应该在你原来的城市住吗,怎么又在这里,专程来找你的?” “她几个月前刚搬来的,就住在离商业街不远处的小区里,今天碰巧遇见了我。” 说起来也的确是碰巧,就在今天晚上,安韵因为一些烦心事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听到一声凄惨的猫叫,再一起身,发现窗前无声地掠过一个白影,吓得她缩回了被窝。过一会儿,她哆哆嗦嗦地探出脑袋,鼓起胆子打开窗户向下望去。她家的楼层不高,稍微探些身子就可以看见小区路面。然后她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跑过,像是去追刚才的白影。 安韵胆子本来很小,但看着那女孩奔跑的身影,觉得有些熟悉,好奇心驱使着她换好衣服,跟了出去。 “那后来呢?”杜肜不得不佩服这两个人。 这是六年没见过面了吧,居然还能一眼认出彼此,当初感情是有多深厚啊。 “后来,安韵被我们发现,就告诉了我们她的情况。”顾菲可回忆道,“她发现她们新搬进的家里有鬼,但是只有她能看到。” “什么啊,那她就是阴阳眼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杜肜一听就觉得没劲。有阴阳眼的人偶尔看见个鬼很正常吧。 “什么叫大惊小怪,正常人碰见这种事谁不害怕。”顾菲可翻了个白眼给杜肜看。 “你天生阴阳眼,来驰骋疆场之前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他可听说,顾菲可小的时候不仅不害怕,而且兴奋到了一定程度,还专门往坟头跑过几次。 “哎呀,人与人是不同的,而且这不是重点!”顾菲可顿了顿说道,“那鬼是从一个梳子里跑出来的,换言之,那是只魂妖!” 话音落下,两人视线相对,异样的感觉从心中慢慢升起。 如果那只魂妖没有契约者,为了生存,它极有可能对周围的人下手。 “泷寅里作恶的魂妖或者妖怪都已经被我和重明收拾过一遍,除非有外来势力,否则它们不敢在这儿乱来。”杜肜的视线再一次停留在照片上,盯着那个叫安韵的女孩,他忽然有一种熟悉感。 “我们要现在就去吗?”顾菲可问道。 杜肜摇了摇头:“你同学不是这几个月都没出事么,说不定根本就没大事,白天再去。” 顾菲可想了想,她问过安韵,安韵也说家里和附近的人都没出现不对劲的状况,看来那魂妖若真对他们下手,倒也懂得节制。 杜肜伸了伸懒腰,向门口走去。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了,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等等,有件事是必须要想的。 他停住脚步,偏头问道:“这次的委托金是多少?” “……零。” “我靠,没有委托金还去什么去!” “那是我同学,还要什么委托金啊!” “小学同学你也这么重情义啊?!” “爱去不去,大不了我自己去。” “你……” 清晨,一男一女站在安韵家门口。 杜肜用一只手扶着被包裹着的汉剑,修长的身子倚着墙壁,不时打个哈欠,脸上写满了不耐。顾菲可怀抱刚刚签订契约的黑猫玄儿,与前者形成鲜明对比,她精神抖擞地按下了门铃。 在安韵过来开门之前,杜肜一句一句地向小顾发起了牢骚: “我说你来这么早干什么,我觉都还没补完呢。” “你这么有精神的话,自己解决不就好了,干嘛非把我拽过来……” “这委托虽然听起来没什么,但我们向来不做亏本买卖的……” “你也知道,我们就靠这个吃饭,没有委托金我们只能喝西北风的懂吗……” 玄关处有了动静,但杜肜还在那里喋喋不休,顾菲可忍无可忍,对着他就是一脚。 叨叨咕咕的烦死人了,不就是这次没有委托金么,至于么! 真是财鬼! “菲可,你们来了!”打开门后,安韵开心地向他们打招呼。 娇小的身材,齐肩的短发,白嫩小巧的圆脸,水灵灵的大眼,略微羞涩的笑容,安韵之前因鬼魂事件而显露的忧郁不安在顾菲可的开导下一扫而光。 忽略了某人疼得五官皱在一起的表情,顾菲可向前一步回应安韵的招呼,顺便介绍了她的玄儿,玄儿“喵呜”一声表示礼貌。 “好可爱的小猫儿!”安韵伸手轻轻摸了摸玄儿的小脑袋,目光又移到顾菲可身后的人上,“这位是?” “他叫杜肜,跟我一样是驰骋疆场的员工。”顾菲可撇了撇嘴,将头别到旁边。 她可不能指望正在气头上的某人态度会好,拿眼神使劲示意他,告诉他千万不要乱说话。 安韵走到杜肜面前,出于礼貌微微鞠躬:“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安韵。”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表示回应,不然会很不礼貌。就算杜肜此时不高兴,也该注意礼节,况且对方还是个柔弱的女孩子。 然而,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整整一分钟过去了,杜肜连点反应都没有。 安韵感到有些尴尬,脸上开始发烧。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对上了杜肜的视线:“那个,杜……呃……” 安韵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到,杜肜的目光中似有波涛汹涌,流云翻动,炽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令她感到全身不自在,从没经历过的压迫感让她感到窒息。她害怕了。 难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到他了? 可、可他们明明第一次见面啊…… 而在旁边,斜着眼看杜肜的顾菲可转了身子,将这一切收在眼底,目瞪口呆,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第五章 绝对是一见钟情了 顾菲可敢说,自她十一岁认识杜肜起,整整六年,她就没见过这小子用这种眼神看人。 炽热的,贪婪的,激动的,那目不转睛的样子让她联想到大灰狼对上小白兔。 杜肜就是那邪恶的大灰狼,而在他面前吓得瑟瑟发抖的可怜的安韵,就是无辜被盯上的小白兔。 这情况…… 顾菲可眯了眯眼,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她想起来了! 现在杜肜看安韵的眼神,那种狂热的眼神……就和他看稀罕古董财物时的一模一样! 他把她当成猎物了?! 诡异的气氛笼罩在三人一猫周围,场面一时僵住了。 最终安韵率先打破这种尴尬场面,对面那位的视线太过热烈,她有些受不住了。她红着小脸,艰难地开口:“请问,你……” 还没等她说几个字,小手刷地被杜肜握住。顾菲可在旁边看着,眼皮不停地跳。 “我叫杜肜。”沉默了几秒,杜肜终于说话了,语气颇为激动,“‘杜’是杜康的‘杜’,他就是我的始祖,‘肜’呢,是司马肜的‘肜’,取船只航行之意。我家是做古董生意的,这个名字代表了家里人对我的期望。我的爱好是行侠仗义替人消灾收藏古董收拾妖怪……” 安韵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顾菲可的脸色却是由白变青再转黑,直接黑成了锅底。 这货是在自我介绍吗?不是每个姓杜的就是杜康的后人好吗!你的名字跟家里人期望有毛关系哦!你说的爱好都是些什么怪癖啊! 顾菲可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对安韵是一见钟情了。虽然她从不信现实中会有一天出现狗血小说中的剧情,但事实摆在眼前,以她对杜肜的了解,不信也得信。 但是反观安韵,她迷迷糊糊地望着某只在那喋喋不休,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顾菲可额头上扯下几条黑线,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掰开两人紧握的手,转过身把安韵推回了门内:“安韵你先进去等我们。” 安韵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还是点了点头,回到屋内,又很小心翼翼地将门倚上。 顾菲可这才将怀中的玄儿放下,转过身,双手环胸,颇带怒气地瞪着杜肜。 后者仿佛还沉迷在自己幻想中的世界,他手捂胸口,目光有些痴迷地望着被关上的门,好似能看见门后那娇小的身影。 那柔弱的身躯,羞涩的表情,柔美的嗓音……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但安韵的一颦一笑都已深深印在杜肜的脑海中。他幽幽地开口: “小顾……” “干嘛?” “我想,我是恋爱了……” “我呸!” 顾菲可直接赏了他个大白眼。 “我说你怎么这个态度?” “那我该是什么态度!”顾菲可狠狠剐了他一眼,差点没指着他鼻子开骂,“杜肜不是我说你,一天到晚除了钻研古董就是扛着汉剑出去打妖怪,就没个正形,哪个女孩跟了你就倒霉!安韵是好女孩,是我小学时关系最好的同学,你别祸害她!” 杜肜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顿,心里也够委屈的:“喂喂平时接委托收拾妖怪的也有你吧,你都和安韵走这么近了,我怎么就祸害她了啊?!” “干我们这行的人,如果不对敌人斩草除根,指不定有多招恨,你又不是不知道。”顾菲可哼哼几声,“安韵要是和我们在一起,万一哪天有人玩报复对她下手怎么办。” 契约界的存在必须隐蔽,这是契约者和魂妖以及阴司为维护这个世界生存平衡所达成的共识。妖天生所具备的能力远远强于人类,如若不加以制约,则会导致妖族的强盛和人族的衰落,直至世界的失衡。甚至,有可能会毁灭。 阴司限制魂妖对人类的行为,又给予了它们和契约者在契约界的绝对自由。如果说人界是宁静而和平的存在,那么契约界便是隐藏在阳光下的阴影,阴谋、争斗、杀戮从来没有停止过。契约界内部究竟有多黑暗血腥,这一点,没有人清楚。 杜肜和顾菲可身在驰骋疆场,虽然没遇到过大麻烦,但,谁能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若真遇到危险,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像安韵那样柔弱的女孩,又怎么可能逃脱得掉! “所以,为她好,就离她远点。” 杜肜撇了撇嘴,掩盖不住满脸的失落:“我当然知道,但我就是很喜欢她嘛。” “大不了以后,我保护她喽。” “混蛋你是听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吗!”就是因为他们才有可能给安韵带来麻烦,还有,他到底是喜欢安韵哪一点啊! “这都小事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实力。”杜肜摆了摆手,提着剑绕过顾菲可,直接向屋内走去。 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总之看见安韵后就很喜欢她。喜欢就是喜欢,干嘛要掖着藏着。所以他那大胆的行为,全然不顾后果,给顾菲可和安韵制造了不小的阴影。 顾菲可见他毫不在乎的样子,气得又想开骂了,最后深呼一口气,板着脸进去了。 “喵呜~”玄儿撒着小短腿跟在她后面,它想说主人你把我丢下了…… 两人进入安韵的家后,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屋内很整洁,看样子主人家有经常打扫,在一些显眼的位置有几株盆栽,增添了几分色彩。整个屋子布局雅致大方,让人看着很舒服。 “爸爸妈妈出门了,家里现在就我一人。”安韵招呼两人在客厅坐下,自己进房间去取东西。 情况安韵昨天就已经和顾菲可说过了。 安韵一家数月前搬到这里,意外发现了一个表面贴满纸符的精致木匣子。她以为是谁不小心丢下的,便跑去向邻里打听,又找了物业。 询问无果后,她想着可能会有人来这里寻找,便也没有把匣子丢掉。后来某次因为好奇,她揭下纸符,将匣子打开,令她惊奇的是里面没有一丝灰尘,只有一把桃木梳卧在匣中。 而安韵口中的妖便是自那以后出现的。安韵有好几次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家里飘来飘去,可她的父母对此毫无察觉。她因害怕曾试图将匣子扔掉,但每次匣子都会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家里。 那妖怪不伤人,但始终是安韵心中的一个疙瘩,最后她不得不向顾菲可请求帮助。 “贴着纸符的匣子?有意思……”趁着安韵不在,杜肜再感受一下周围的气息,随后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狭长的凤眸眯起,“将这只魂妖封印,却让小韵这么轻易就解开,不知是哪位前辈做的,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顾菲可直接忽略他那个亲昵称呼,把玩着手腕上的云纹白玉镯,开口道:“也许是封印年代久远,早就坏了。” 否则安韵一个普通女孩怎么能解掉封印,本身又不受影响的? 不……顾菲可停住手上的动作,忽然意识到什么。 谁能保证她不会受到影响,只是他们没有注意罢了。 这时,她敏锐地注意到,手腕上的云纹白玉镯微微颤了一下。 第六章 它就在这里 云纹白玉镯是个十分特殊的魂器,它的特殊在于能探测周围的妖气,一旦嗅到危险气息,就会发出预警。危险指数越大,玉镯本身反应越明显。 顾菲可还是通过白芷口中获知这一技能,她曾因好奇想要知道玉镯的来历,毕竟这般有灵气的魂器实在是不多见。但白芷却是绝口不提,她也只好作罢。 而现在,玉镯发出了警示…… 正想着,房间里忽然传出安韵的惊呼声。 顾菲可一惊,蹭地站起来,向房间跑去。杜肜比她快一步,已经破开门冲到了安韵身边。 “什么情况?”杜肜顺手将安韵拉到自己身边,迅速望向附近,最终顺着安韵微颤的手看向了桌面。 桌面上,一个小小的匣子打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那个、那个梳子……”安韵抓着杜肜的衣服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深深呼吸,定了定神,尖叫后的声音有些破碎低哑,“刚才它还在的……” 之前她无论将东西丢到哪里,最后它总会回来。但现在匣子还在,里面的梳子没了,总不可能是它良心发现自己离开了吧。还是说,它是被菲可他们吓跑的? 这么想着,她抓着杜肜衣服的手又紧了几分。 杜肜见她受到的惊吓不小,小脸有些苍白,皱着眉头安慰道:“放心,有我在,没有妖怪能伤到你。”回头与顾菲可使了眼色。 顾菲可抬起左手,轻轻唤了声:“白芷。” 随着这一声呼唤,玉镯上浮起丝丝白色灵气,灵气淡淡弥漫于周围,形成一层白色迷雾,一双玉手拨开这层雾,随即显露出银色长发,清冷容颜,柔美身姿。 白芷从迷雾中轻轻飘出。 不等别人说,她便知道,那只魂妖的魂器不见了。 白芷纤手一抬,无数白色丝线从她周围升起,随着指尖滑动,丝线舞起。 以他们为中心,丝线一层层旋转向外延伸,最后竟编制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个房间覆盖。网上浮动淡淡的灵气,白芷眼微闭,似在感受着什么。 顾菲可和杜肜从进入屋子前便一直留意周围,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只魂妖带着魂器悄无声息地逃走,不说绝无可能,也很难做到。 就是说,它现在就在这屋子中,藏了起来。 安韵从杜肜身后探出小脑袋,水灵灵的双眼望着这一切,疑惑道:“这是……” “这叫天蛛网。”杜肜回头解释道,“只要是被天蛛网覆盖的区域,其中的任何生命气息都逃脱不了白芷的法眼。” 按照白芷如今的能力,天蛛网可以覆盖方圆一千米的区域,但现在并不需要。 “天蛛网……那、那她是蜘蛛妖吗?”安韵稍稍歪着头,继续发问。 “……不是,白芷是株草。” 白芷垂头闭目,将注意力集中在天蛛网上,周围的灵气缓慢柔和地飘动,看似毫无异样。就在一瞬间,她蓦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手掌向下一压,蛛网某个位置上的丝线异动,像是缠到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附近的丝线全部游移过来,一层层将那东西紧紧缠住,逼得它现了原形。 “嗷嗷——”一只大约一米高的紫肤小妖,面色狰狞,两眼猩红,张着满口的獠牙,还不停地流口水,一边吼叫一边不断挣扎,它手里紧紧抓着的,是一把桃木梳! “就是它?”顾菲可一脸嫌弃。她不是外貌协会成员,但这小妖长得确实难看,看看自己身边的白芷,再想想重明,心想都是魂妖,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安韵也是没见过这种东西,脸色很不好,倒不是被吓得,而是那小妖的长相实在…… 强忍着要吐的冲动,她缩了缩脖子回道:“应该就是……它吧。” 只是那把梳子,好像和她平时看见的有些出入…… 白芷听见她不确定的语气,瞥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到天蛛网的另一个位置上,那里灵气翻腾得也很厉害。她若感觉没错,那就说得通了。 然而就在白芷晃神的刹那,小妖一口咬上缠住自己的丝线,锋利的牙齿竟将丝线齐齐咬断! 那是天蛊蛛妖制成的蛛丝,韧性极强,一般利器奈它无何,就这样被一只小妖咬断了! 小妖舔了舔嘴角流下的血,它咬断了天蛛丝,天蛛丝也同样伤了它的獠牙,割破了它的嘴,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保住性命!它俯下身,四肢发力跃到窗台上,逃之夭夭。 “想逃?”杜肜冷笑一声,长腿一迈便闪到了窗边。他把手中的汉剑向窗外一扔,紧跟着就跳了下去,身手十分潇洒。 “这里是3楼啊!”安韵见他毫不犹豫跳下去,吓得大叫。 顾菲可在旁边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放心,杜肜是练家子,这点高度小意思啦。” 同时在心里冷笑,杜肜憋了这么久,早就想活动活动筋骨了,那小妖着实倒霉了点。 回头望向白芷,她正盯着一个方向出神:“要不我们也追出去看看?” 白芷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手指一勾,迎面竟飞过来两个不明物体,其中一个直接飞到了顾菲可的手里。 “看看这个。” 这……又是一把桃木梳! 安韵也看清楚了,她让顾菲可把梳子翻过来仔细一看,这下确定了:“这才是那把桃木梳!” 刚才那一把与这把外形相似,但通过一些细节,安韵可以将它们分辨出来。 顾菲可皱起了眉,这把是真的,那杜肜正追踪的是…… 杜肜跳下3楼,与从剑中显形的重明一路追到小区门口。 现在是清晨,大街上人烟稀少,但他还是很不幸把小妖跟丢了。 “该死!”杜肜低声咒骂,没想到这小妖的行动还挺快。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啪啪按了几下,放到耳边:“小顾,给我方位。” 那头沉默几秒,回道:“左方,100米处,还在移动。” “好!”杜肜想挂了电话,却被顾菲可叫住,沉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杜肜,记得抓活的。” 第七章 有人在捣乱 小妖一路逃窜,杜肜和重明紧追不舍,见它最后慌不择路逃进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他们互相使了眼色,加快步伐,冲进了小巷。 重明掌心燃起一团火焰,翻手向后一扬,烈火焚焚,如一座屏障,将巷口堵住。 而小妖正准备攀爬上巷里墙壁,借着地势再次逃跑,头顶又燃起一面火墙。它向四面望去,发现火焰已经将整个小巷围住,没有任何死角! “哼,束手就擒吧!”杜肜一步步向它逼近。 小妖低吼了一声,见没了退路,干脆转身面对他们。爪子虚空一抓,一阵破空之气迎面扑来。 杜肜早有警惕之心,他向侧面迅速一避,气流堪堪擦过他的面庞。 “有骨气,还敢反抗。”杜肜冷笑,长指一勾解开带子,汉剑顺着包裹的散落而显现。右手握住剑柄,将剑抽出,剑鞘随意丢给在一旁的重明。 “重明你在一边待着,有我一个人收拾它就够了。” 重明默默接过剑鞘,他想自己和杜肜顺序是不是搞反了,什么时候见过契约者亲自上阵,魂妖还在一旁看戏的?杜肜就是这么个奇葩。 算了,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表示不发表任何意见,抱臂看戏。 其实从打起来到结束也就那么几分钟的事。 杜肜握剑向前一刺,小妖跳起躲过,在空中翻身,亮出爪子朝着他的天灵盖拍去。杜肜有所感应,脚下一错,反手用剑身挡住攻击,再将剑柄一旋,狠狠抽出。汉剑锋利无比,小妖的半个手掌顿时被生生割断。他从侧面一刺,小妖的腰侧又留下一道伤口。 凄惨的叫声一次掩过一次,从小巷中不断传出。杜肜变着花样地耍着小妖,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却又不取它性命。最后他脚踏在小妖的身上,汉剑插在它的手腕上,再拔出来,鲜血飞溅。 他手上把玩着桃木梳,心里还在琢磨小顾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让他抓活的,该不会是那丫头的同情心又泛滥了吧。 有那只黑猫还不够,还想给自己添麻烦吗? 低头看看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小妖,那狰狞可怕血流不止的样子,撇了撇嘴,他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小顾怎会对这种长相的魂妖产生同情心,这太影响食欲了。 咳,他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才不是有偏见呢! “行了,我们回去。”他弯腰去拎半死不活的小妖,打算回去找顾菲可她们。 重明却在此时脸色突变:“阿肜,小心身后!” 杜肜手连小妖的毛都还没摸到,只感到身后一阵迅猛的攻击,伴随着噼啪声,直袭他大开的后背空门。 咒骂了一声,他来不及去抓小妖,只能向边上一扑,就势在地上翻个跟头,得以稳住身体。 同时他也注意到,那攻击是一道雷电。雷电失去了原有的目标,竟直直劈向动弹不得的小妖。 “嗷嗷——” 雷电劈得小妖身上皮肉滋滋作响,一阵阵焦糊的味道传来。青烟缕缕,从它身上散出。小妖之前在杜肜的折磨下已经没有反抗之力,只能痛苦地扭动身躯,惨叫不断。 雷电渐渐变小,惨叫声也越来越弱,最后成了微弱的哀鸣。 杜肜向前一步,想看清现在的状况。重明却冲到他的身后,大掌一挥,将几道不知从哪冒出的雷电打偏。 “该死,到底是谁在捣乱啊!”杜肜赶紧退后,与重明后背相抵,手中的汉剑发出微微红光。 “攻击是从外面来的。” 重明用火焰筑起屏障,是要限制小妖的行动,但遇到强势的攻击,并无阻挡的能力。他大掌挥动,火焰墙四散开来,露出了小巷原来的模样。 恍惚之间,眼前有一道身影闪过,重明眼底一沉,手指一扣,一团火焰直接飞出。 那人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微微偏头,又一道雷电擦过他耳边劈来,截住了火焰,碰撞间浓烟滚滚。 他双手结印,一双巧手如生花般摆出各种形状,口中轻声咏出不知名的咒语。刹那间,刚才晴朗万里的天空乌云密布,雷霆作响,狂风习习。 骤雨倾盆,一时间周围的火焰全数熄灭。几道雷电如惊龙盘旋,咆哮而下,目标直指巷内二人。 豆大的雨点打在二人身上,有刀割般的痛楚,但与那攻势凶猛的雷电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们步伐敏捷,躲避自上而来的攻击,同时尽可能地移向巷口。 重明的火焰在雨中不起作用,干脆以掌相抵,打下杜肜周围的几道攻击。后者看准时机,脚下发力,冲出小巷,同时剑刃蓄力,直直刺向那人。 剑气划过雨帘,溅起一串晶莹的水花,这一剑看似凌厉,但破绽很多,杜肜知道。本来他虚晃一招只打算逼那人出手,以此刺探他的底。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不躲不防,只是冷冷地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身后的空间开始扭曲。 杜肜在暴雨中视线模糊,只匆忙看了看那人的脸,却瞬间愣住,剑尖儿停在那人心口处,再也进不了一寸。 并非是看见了那人的脸,恰恰相反,他戴了一个面具,将自己五官遮住,没有一丝皮肤外漏,唯有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清亮闪烁,漆黑的眼瞳中似藏着千万碎星,又似水波涟涟,柔柔得涤荡人心。 那双眼睛,很美。 但这依旧不是杜肜停手的原因。 那人见他一动不动,不置言语,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讥笑,向后退了一步,退到空间扭曲的位置上,那里出现了一个类似黑洞的通道。他转身跨了进去,通道闭合,同时天空中雷电消失,乌云散去。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周围一切回归平静,而唯一平静不了的,是杜肜的内心。 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冰水般,杜肜面色阴郁,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全身的血液像是停止了流动,四肢僵硬冰凉,手上紧紧攥着剑柄,青筋暴露,指尖发白。 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具,青铜鬼面,阴气招魂。 没有想到—— 竟然是它! 第八章 雪莲娃娃 客厅内,一片和谐。 两个女孩坐在沙发上交谈,左边的女孩长发及腰,面容如六月的向日葵般灿烂夺目,一言一语中尽显张扬之色,但不令人觉得骄纵肆意,她张扬大气得恰到好处。 右边的女孩安静内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中还蕴含着点点羞涩,就像一朵洁白的睡莲,于静谧处暗暗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幽香魅力。 而在她们的脚下,一只黑猫正追逐着一个小娃娃,说是追逐,其实也就是嬉戏,因为它们之间没有半点紧张氛围。 杜肜回到安韵家中,见到的就是这么和谐的一幕。 合着他在外面拼死拼活,她们不表现对自己的关心,就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享受哦,安韵就算了,小顾是怎么回事,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杜肜有点气闷,也懒得说话,大步走到沙发面前,十分不客气地挤在了安韵身边。 “回来啦,那小妖呢?”顾菲可上下转了转眼珠,确定他没受伤后,问道。 杜肜阴着脸把桃木梳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却发现那上面早已放了一把梳子。 圆拱形状,上面镶了精致的羊脂玉,又雕刻了朵朵莲花纹,散发着淡淡古老清香。 这两把桃木梳简直一模一样,要说有不同之处,那就是小妖的那桃木梳死气沉沉,而另一把上灵气幽幽。 没错,那小妖已经被雷电劈死了,魂魄尽散,灰飞烟灭,连带着它的魂器彻底成了死物。 不过,怎么会有两把桃木梳的? 安韵指着另一把梳子,不等杜肜发问,便道:“我认得,这把才是之前匣子里的梳子。” “奇怪,它们长得几乎一样,安韵你是怎么认出来的?”顾菲可很好奇,她现在可以根据灵气的有无做出判断,但在小妖死之前,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分辨出它们的。 安韵现在一个普通人,又是怎样分辨出来的呢? “不一样。”安韵摇了摇头,拿起那把真梳子,把它翻过来,指着一处说到,“你们看这里。” 两人凑过去一看,安韵指尖抵着的位置——桃木梳齿间的缝隙——有一块小小的褐色印记,若是不细看,根本看就不出来。 这像是……血迹,还是很久以前就留下来的。 原来如此。这两把桃木梳放在一起,一般人就是比较它们的颜色大小,再细致点就是看看羊脂玉的成色和莲花纹的纹路,很少有人去关注梳齿的缝隙。但就是这么个微小的差异,安韵却注意到并牢记在心,足以见她心思细腻。 “安韵,你观察的倒是仔细嘛。” “其实也没什么啦……”安韵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眸中闪着柔柔的光亮。她弯腰抱住向她爬来的小娃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引导着她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小娃娃粉雕玉琢,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抓着安韵的衣服不撒手,口中发出咯咯的愉悦笑声,显然对自己现在的位置很满意。它的额头上有一朵雪莲印记,似合欲开,隐隐发光。 这小娃娃,便是真的桃木梳的魂妖,也就是安韵口中所说飘来飘去的身影。 在白芷抓到小娃娃之后,本着怜悯众生的原则,顾菲可没有灭口,也没有行刑,而是拉着安韵充满耐心地询问小娃娃,比如它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安韵家,为什么每次丢掉都要回来,以及最重要的是谁封印了它。小娃娃见着她们倒也不害怕,呜哇呜哇说一通,说的口沫四溅手舞足蹈,也说的两人一脸茫然,于是白芷再次被迫做起了翻译。 对于顾菲可这种行为,大家可以理解为,在之前小妖的视觉冲击下,回头看看小娃娃,顿时觉得可爱得不得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又怎么会害人呢,对吧对吧? 萌系生物……万岁。 白芷对自家主人这种想法表示无声的鄙视,询问一番后,直接潇洒地回镯子里去了。至于那些个问题嘛,顾菲可头疼了。 问它是谁,答曰:吾乃雪莲魂妖,姓名不知。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曰:不知。 为何每次都要回来,答曰:不知。 谁封印的它,答曰:还是不知。 …… 这还能不能交流了!顾菲可恼得想掀桌子。 安韵细言细语安抚了要暴走的顾菲可,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小娃娃,没想到那小娃娃在安韵怀里顿时就咧开嘴笑了,胖乎乎的小胳膊勾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连着亲了好几口。 安韵受宠若惊,顾菲可倒是郁闷了,蹲到墙角,摸摸细腻脸颊,幽幽地想难道自己长得很没有亲和力吗。 叹一口气,她抱起了被无视很久的玄儿。还是她家玄儿好…… 玄儿:“……”主人你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吗喵? 言归正传,她们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确定这朵小雪莲是只人畜无害的好魂妖,只是因为无主,才偶尔吸吸周围人的精气,但绝没有害过人命。 如此,安韵可以彻底放心了。 但是,这件事对顾菲可和杜肜来讲,才刚刚拉开序幕。 小娃娃的来历,以及为什么会出现两把一模一样的桃木梳,这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他们是不会就此停手的。 杜肜一直沉默地看着窝在安韵怀里的小雪莲,神色有些古怪。他斟酌了半天,最终扯着笑开口,语气如常:“小韵你看,既然事情解决了,那这小魂妖就由我们带走,好不好呀。” 这一声小韵叫得另外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安韵眨了眨眼,不接道:“为什么要把它带走,它明明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呀?” “这个嘛,是因为……”还没等杜肜跟她解释,她自己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是因为那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梳子对吗?你们想调查一些事情,所以要带它回去是吗?” 嗯,真是聪明的女孩。 其实对于杜肜的想法,安韵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一些了。在经历今天这些事后,她也意识到,自己和顾菲可他们所处的完全不是一个世界。他们的世界错综复杂,也惊险无比,危险无处不在,虽然他们不说,但安韵知道,他们是想保护自己,让自己置身事外。 而自己,也确实不适合那个世界,既然如此,那就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生活,也不要给顾菲可他们添麻烦就好了。 很久以后,安韵坐在驰骋疆场里,目光流连在一排排奇珍异宝上,回想起这段时光,想到自己当初的那段看法,柔柔一笑。 岁月洪流,命运多折,有谁能想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第九章 芙池 小雪莲最终是被杜肜和顾菲可带走了,只是过程诸多不顺。 小家伙本来好好地窝在安韵怀里,被杜肜那么一碰,立马不乐意了,抱着安韵就开始哭,哭的声嘶底里,哭的两个女孩都有些不忍。 “我说你干嘛吓唬一个孩子!”顾菲可一把推开杜肜,笑着冲娃娃伸出手,“来,姐姐带你走。” 杜肜在旁边脸那叫一个黑。孩子,一只将近一千岁的魂妖你管它叫孩子! 顾菲可道行不够,杜肜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桃木梳作为魂器,保存的很好,不过也可以认出那是在宋代的制作出来的东西。宋朝至今一千年左右,就是说这朵雪莲有着接近千年的道行,是个不折不扣的千年老妖!还别提它生前的年龄了! 其实吧,他觉得靠年代鉴定魂器还是不太靠谱的,按理说年代越久远魂器的灵气就越重,吸收精气的能力越强,但地理位置和自身材质也是影响因素。不说别的,就拿云纹白玉镯举例,它材质十分纯净,吸收天地精气的能力强到连他都难以想象。基本上,白芷依靠镯子里的精气就足以生存,很少去借用顾菲可的精气。相比较某些可怜巴巴到处吸精气的魂妖,这简直是天壤之别,就连杜肜自己也是很眼红。 算了,越想越羡慕嫉妒恨…… 杜肜干脆双手插兜,冷眼看着顾菲可将手伸到小雪莲跟前,看着小雪莲渐渐止住哭声,抬头盯着顾菲可,然后没等她沾沾自喜,就“哇——”一声,哭的比刚才还响亮。 顾菲可的脸变得比某人还黑,边上某人则是很不厚道地嘲笑了一番。 “不哭不哭。”安韵把它抱在怀中细声安慰,像个慈母般轻拍它的背部,“池儿乖,菲可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池儿…… 顾菲可不解道:“安韵你叫它……池儿?” 安韵点了点头:“我想既然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我们又不能总是小娃娃小娃娃地这么叫它,干脆就给它起个名字吧。”她又想了想,觉得光是一个池字略显单调。 “要不就叫……芙池吧!” 对此,顾菲可没意见,小娃娃这么粘着安韵,对她起的名字也该是满意的。 而杜肜却是有些失神,喃喃道:“芙池芙池,芙蕖池边……这,好名字呀!小韵你取得真好,比小顾强太多了!” 顾菲可:“……” 顾菲可取名无能世人皆知。刚遇到白芷时,她不知道白芷的原名,干脆就拿人家的品种做名字;后来遇到小黑猫,就利用它的毛色,再稍作修改,取名单就一个玄字。为此,杜肜嘲笑了她不知多少次。 但说真的,安韵起的名字本来很好,让杜肜这么解释了一番,格调就硬生生地降下去了…… 小娃娃显然是认同了这个名字,忽然止住了哭声,大眼睛忽闪忽闪,咧开小嘴又猛亲了安韵好几口,之后在她怀里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安韵也坐正与它对视,只见它微微张口,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从顾菲可和杜肜的角度上看不见它的小动作,安韵却看得清楚,她微微一怔。 之后就变得很顺利,芙池很乖巧地化成虚体回到桃木梳中,顾菲可他们便将梳子收好,又揣上了匣子,和安韵告别后准备离开。 “请、请等一下!”安韵突然叫住他们。 两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略有些疑惑,她小脸微红,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那个,我、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这些,但还是想请求你们,我虽然不了解芙池,但菲可也和我证实了它不是一个坏妖怪。它只是在争取生存的权利,它没有伤害任何人。 而且说实话,从第一眼见它起,我就觉得很熟悉。我很喜欢它,也许,我与芙池相遇是一场缘分也说不定。 所以我希望,至少,在不妨碍你们调查的前提下,可不可以……别伤害它?就当是,我的一个任性请求可以吗?” 她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且如此激动,说完后,她微喘着气,双眼还是充满希翼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许久,杜肜嘴角翘起,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安韵的肩膀:“小韵你尽管放心,我向你保证,有我们在,芙池绝对不会有事。” 他忽然凑到安韵耳边,温热的气息扑来,安韵全身瞬间绷直,他的语气轻柔又暧昧:“要是想它的话,小韵可以随时来驰骋疆场哦。” 最后那个“哦~”实在是太销魂,安韵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肜一脸坏笑地向她再次告别,拖着冲他翻了无数白眼的顾菲可回去了。 家里安静了…… 安韵关上门,回到客厅沙发上,静静地坐了一会。 她觉得怀里有些空荡荡的,便从旁边拿来一个抱枕圈在怀里,怔怔地盯着桌子出神。 她回想起芙池走前对自己说的那两个字。 它说,主人…… “我说,女孩子都是同情心过剩吗?”回到驰骋疆场,杜肜躺在二楼顾菲可的床上,双臂做枕,眯起眼盯着白色天花板,“对一个自己不甚了解的妖怪,都能充满善心。” “你又不是女孩子,怎会了解我们的想法。”顾菲可肯定地说道。她拿起一根逗猫棒,在玄儿面前晃来晃去。玄儿被逗出了兴致,小脑袋随着它晃来晃去,又伸出爪子去抓它。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善良可是女人的天性。哪像你们男的,一个个都是硬邦邦的臭石头,下手都不知轻重。” “你总是该善良时不善良,不该善良时瞎善良。”杜肜不知死活地冒出这么一句。 “要你管。”顾菲可把逗猫棒随手扔到杜肜脸上,玄儿傻乎乎地就扑了上去。 杜肜猛地坐直了身子,拎着玄儿的脖子,让它的爪子远离自己的俊脸。顾菲可顺势躺在了他之前霸占的位置上。 “说正事吧,”她伸手从床头拿过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它,里面是一把桃木梳。她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自己的手心,慢慢说道,“一把和它一模一样的桃木梳出现在安韵家中,而安韵对此毫不知情,我想,它出现的时间并不长,甚至有可能就是今天早上。” “是今天早上,大概它前脚刚出现,后脚我们就来了。”杜肜转个身干脆躺在她旁边,与她头脚相反,翘着二郎腿。他想起了今天遇见的那个人,如果不是今天准备行动,又怎会恰好出现阻碍他活捉小妖。 “所以芙池会事先消失,因为它意识到有危险。”顾菲可有些明白了,拍打的频率也慢了下来,“有人想要偷天换日。” “更恰当的比喻是狸猫换太子。”杜肜的面色有些阴暗。 “有人想要得到桃木梳,更确切地说是芙池。而契约界遵循避世原则,所以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抢,而是制作了一个仿品,以达到神不知鬼不觉换走桃木梳的目的。只可惜被我们及时发现,结果破坏了他们的好事。”顾菲可说着,却是有些困惑,“这么做不会显得很麻烦吗?反正桃木梳无主,他们直接上门去要也不会惹人怀疑,又何必去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