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章 犯罪多半是在夜晚发生的。 也许是在月夜，如同迷信中所描述一样，人心被月色所迷惑而陷入魔障，在不经意陷入了冲动的支配，从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又或者是发生在雨夜，妄想着大雨可以遮蔽洗刷掉罪恶的存在，从而肆意放纵把平素仅仅存在于妄想之中的罪行付诸行动。 而这一次的案件发生时，天色灰暗，沉重的云层彻底遮蔽了月光，倾泻的大雨笼罩了整个城市，间或爆发的雷鸣和连绵不断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把整个世界都吞没其中，无论是美丽之物抑或罪孽之物，都被隐藏在了大雨之中。若是在大道上，依靠着路灯的光芒，也许还能在这片漆黑的雨幕中照出些许光明，但是如果是在狭长的陋巷，那么所剩下的也就只有深沉的黑暗而已了 。 就在这样一条巷道中，雨声将一切都隔绝在了巷道的尽头，将绝望与恐惧也隔绝在了这条巷道的尽头。 男人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要拼命地呼吸空气，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生命维系在自己的躯体之中，但是在雨水的冲刷下，他依旧被窒息感扼住了喉咙，胸腔如同燃烧般疼痛，而这种疼痛却随着身体温度的下降，也开始慢慢的麻木。男人没有什么医学知识，但常识和本能让他自己，自己正在步入死亡。无力挣扎、无法喊叫，在濒临死亡之时，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瞪圆了眼看着那个给自己带来死亡的阴影，可是在黑夜和雨幕的双重遮蔽之下，他却根本无法看清面前这个人的面目。是老人还是年轻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完全无法看清，就像是西洋传说中的死神一样，这个人把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在一件如同斗篷般的漆黑橡胶雨衣之下，而雨衣伸长的帽檐更是让这个人的面容模糊成了一团阴影。但即便如此，垂死的男人依然竭力瞪着自己的眼，注视着自己面前这个可怕的家伙…… 死神？ 不，这个家伙才不是什么死神。 这个家伙是恶鬼！是放纵本能、舍弃人性，在这个雨夜堕落为异物的杀人鬼！ 男人的视野已经开始暗淡模糊，不只是面前这个夺走了自己性命的杀人鬼而已，一切景物也都像是被卷入了阴影之中，变得混沌不清。但男人的眼睛依然没有移动，当血液从身体中流出，让呼吸都变得痛苦艰难时，这个男人也没有转开视线，因为这已经是这个男人面对这个杀人鬼最后能做出的反抗了。 只是通过怨恨的视线发泄出的徒劳挣扎，最终还是停止了。 在倾落的大雨之中，这个男人无声无息的停止了呼吸。 这一天，是西元2007年5月9日的凌晨，一个流浪汉的死亡虽然也能在当地报纸上占据了一个角落，但并没有变成什么引人瞩目的大新闻。谋杀，即便是在社会治安良好的地方也随时可能发生，毕竟现代早已不是小国寡民的古老时代，在动辄聚集百万人口的城市之中，产生一个泯灭人性的怪物绝非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这起最初并没有被人过多关注，充其量只是让人对城市治安环境产生微词的案件，在不久之后的未来却聚集了很多人的目光，作为一系列让人不安恐惧的连续杀人事件的开端。 5月9日清晨5点半之后，几乎肆虐了整夜的大雨已经快要完全平息了，席卷天地的暴雨变成了绵绵和煦的薄雨。因为大雨的关系，环卫工人开始工作的时间比平时稍微晚了一些，当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工人们开始清扫街道时，天空已经开始浮现灰蒙蒙的颜色。 为了清洁昨天遗留的垃圾和树木落叶，一个工人提着垃圾袋走进了大道边一条狭长的巷道。然后，这个环卫工人就在巷子里面爆发出了惊恐的喊叫，因为这个工人看到了垃圾之外的其他东西，一具冰冷的尸体醒目地躺在巷子里面。 那是一个流浪汉，负责这一带清洁工作的环卫工人虽然因为骤然看到尸体而陷入惶恐之中，但在潜意识中依然可以辨认出这个男人的面容，只是这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孔此时却因为死亡的痛苦而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脸上更是浮现出了青白色的死气。 从尸体胸前的伤口上不晓得已经流出了多少鲜血，但此时被雨水冲刷之后，地面上除了血腥味之外，居然很难看出有什么鲜血流淌的痕迹。对于作为发现者的环卫工人而言，这也许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以为这个工人没有看到血雨融汇流淌的惨烈景象。被雨水冲洗过的陈尸现场相当干净，所以除了尸体本身让人产生的恐惧之外，并没有其他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方。 这片现场散发出的气氛，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诡异。 那具已经流尽了鲜血彻底冷却僵硬的尸体，被摆放在了巷子的中央，双腿紧紧并拢，而双手却向着左右张开，就像是要和别人拥抱一样。毫无疑问，会将尸体摆成这个样子的只有可能是凶手，但是在这个时刻，没有人能够理解凶手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 案件，正是从这样诡异的现场拉开了序幕。 第二章 迷宫之一 叶小川是一个二十三岁的无业青年。 在他的立场看来倒是有着各样的理由将自己的无业正当化。他在这座城市的大学生活了四年，而毕业之后却没有找到一个能够满足他幻想中种种苛刻条件的工作，无论是工作的强度还是工资的待遇，这个自认为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知识，并且有着远大前途的年轻人都无法感到满意。所以到最后，他成了一个抱怨着这个社会不公，一边打着考研的旗号混迹在校园中的闲散青年。 西元2007年5月9日，这个日子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叶小川还不知道这个日子，正是自己的命运发生改变的日子。 从大学的自习室里出来，天空还在飘着雨，虽然只是零星雨点，但依然带来了几分寒意。叶小川不由的紧了紧衬衣的衣领，他本来以为昨天那场暴雨很快就会过去，不过显然他的推测出了些问题，就算现在雨小了很多，但天色却还是阴沉沉的，看不到完全放晴的迹象。 当初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找到工作的叶小川租了长住的地方，不过到了现在，他倒是经常会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懊悔。因为，在以考研的名义持续着散漫人生的时候，叶小川总是有种奇妙想法，自己似乎不需要那种“巢穴”也可以找到“栖息之所”。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这个男人经常会选择在网吧过夜，大学周边的网吧治安还算良好，而且价格也很便宜，花上一点小钱就可以在里面的包厢混上整夜，如果单纯从经济角度考虑，睡在网吧里面可比叶小川现在在廉价旅馆租的房间要划算得多。在叶小川的意识中，这是属于学习之外的自由时间，是用来放松自己因为学习而紧张疲惫的身心的时间，比较起窝在旅馆的小单间里面睡觉，当然在网吧里面更适合放松一些。 那么什么时候是学习的时间？复习考试的时间？那当然是在网吧之外的时间，也就是白天。拜大学环境的开放所赐，即便早就已经从学生的身份毕业，但是叶小川还是经常到大学的自习室或者是补习班的教室里面去温书学习，吃饭也经常是在学校的食堂里面解决的，除了没有再住在学校的宿舍之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理应已经成为社会人的叶小川依然在延续着自己的学生生活。 当然，有一个问题似乎被叶小川刻意忽视了。在他的时间表中似乎并没有安排睡眠的部分，他的时间只剩下了学习和放松这两种分类而已，于是在彻夜的放松之后，叶小川的学习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被睡眠所侵占。白天在自习室中，他往往会无意识中就沉入梦境的世界。 这一天，却是一个例外。 叶小川没有去网吧放松，而是选择在自习室通宵看书。然后为了振奋精神，他选择了烟草来作为自己的提神剂。可是烟草的刺激却让叶小川的大脑逐渐麻木，意识仿佛陷入了某种恍惚的境地，昏昏沉沉，却又莫名亢奋而无法入睡。这是一种相当异常的精神体验。 被风吹来的雨点敲打在紧闭的窗户玻璃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因为天气的关系，这一夜的自习室显得格外冷清，除了叶小川之外就再看不到其他人，独自坐在教室的角落，眼神似乎已经失去焦点的青年就像是被这场大雨孤立在了世界之外，烟草散发出的青色烟雾萦绕在他的身边，仿佛在他之外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幻景，只有这个青年自己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叶小川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他相当沉迷的网络游戏里的ID被盗了的关系，虽然也有试过申诉找回，但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到最后，这个家伙就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到了发泄愤怒上，在游戏的官方论坛上发表了大堆的过激言论之后，这个一无所长的家伙连论坛账号也被管理员给封掉了。明明自己才是受害人，却被如此不公正的对待，即便是在相对虚幻的网络世界，叶小川也承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在对现实世界失望之后，叶小川一直都是在网络的世界中寻找安慰的，那个让他投入了大量时间和金钱的游戏可以说是他此时的人生寄托也不为过，可就是这个原本能够让叶小川体会到满足感的游戏世界，却在此时带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身体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被抽掉了。 支柱？希望？快乐？ 叶小川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就是有种空荡荡的感觉笼罩了自己的身心。 在西元2009年5月8日的夜晚，当舍弃网吧而选择去自习室度过这一夜的时候，叶小川的精神世界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被烟草持续麻痹神经的叶小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被抽空了，骨头、内脏全部都从身体里面被抽了出来，剩下的仅仅是一个皮囊而已，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对于旁人而言很难理解，但是叶小川在此时却真的被这种感觉所吞噬了。他虽然有点不切实际的自负，有着为了掩藏自己卑微本性而装扮出来的傲慢，但是能够考取大学并且顺利毕业的这个青年，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白痴。 他虽然刻意为自己闲散无聊的人生寻找各种借口，但是理智依然告诉他，他仅仅是在逃避现实而已。 逃避现实中的不如意，但是这样的不如意，却从现实世界一直追到了虚幻的网络世界之中，再次缠上了他。 自己在过去这一年间唯一认真努力做过的事情，自己对于现实的努力逃避，在这个时候就变得好像笑话一样。这种滑稽的感觉变成了强烈的空虚感渗入了叶小川的精神。但也正是这样的空虚，让这个青年开始在烟草的刺激下，姑且难得地正视起了自己的人生。 自己终究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 这就是叶小川最后想到的结论。 无论是在现实世界，又或者是在网络世界，自己都应该继续生活下去，难道能够因为这么一些小事就放弃自己的人生吗？这未免也太懦弱了一些！ 在想清楚这些事情的瞬间，就像是重新经过炼狱的考验而重新回归乐园的罪人一般，叶小川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缠绕着自己的痛苦和懊恼在瞬间也变得轻松了起来。就算在人生中面对挫折和失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自己可以承受这样的挫折和失败，因为自己人生还在继续，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奇妙的解脱感出现了。 伴随着慢慢弱下去的雨声，叶小川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明亮了起来，空荡荡的身体也似乎重新充实了起来。 在走出自习室的时候，虽然天色依然阴沉，但是叶小川却只感觉到雨后的空气比往常都要清新得多。在经过整夜的时间之后，这个青年已经重新振作了起来。 只是叶小川此时还没有预见到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发展。 学校的广播开始播放今日的新闻了。顶着飘散的小雨，叶小川往校门的方向走去，在充实了空虚的精神之后，他现在要做的是修整自己疲惫的身体。哪怕只是廉价旅店里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也要比教室里冰冷僵硬的桌椅舒服太多了，此时叶小川已经怀念起自己的床铺了，而且他也已经觉悟到比较起网络的幻景，一夜安稳的睡眠也许更能放松自己的身心。 事实上，这也许是叶小川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巢穴”的件不错的事情。 第三章 迷宫之二 所谓迷宫，从遥远的古文明时代就始终以一种奇妙的魅力吸引着人类。 人类会绞尽脑汁的创造各种迷宫，然后再消耗更多的时间用于走出每一座复杂的迷宫，毕竟根据迷宫的规则，无论什么样的迷宫也必定会存在出口，只要找出了正确的途径就可以顺利找到迷宫的出口。 以精神状态而言，叶小川此时应该算是已经在自己堕落人生的庞大迷宫中找出了一条道路，一条他认定可以通向光明未来的道路。 他想要告别过去那种浪荡闲散的生活状态，重新振作起来，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至少从开头来看就相当困难，因为在大学的自习室中消耗了大把时间反思人生，所以即便内心已经有重新振作的觉悟，但是生理机能却强迫他必须乖乖回到自己的“巢穴”去修整一番。 现在的时间已经2007年5月9日的清晨了，躺在自己租住房间的狭小床铺上，疲倦的叶小川已经恍惚快要睡着了。 这是在这种恍惚之余，某种绝对不应该在此时，在这个青年已经摆脱内心困扰时出现的感觉却缠上了叶小川，这种感觉也让他陷入半梦半醒的间歇，始终无法彻底睡过去。 有人在窥视着自己。 明明是极度渴望休息的大脑，这时却依然维持高速运行，就像捕猎季的野兔一样维持着警惕。而在理性的判断中，这种警惕却又显得格外滑稽，因为没有必要，在这个廉价旅馆的狭小房间中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窥视者，而叶小川也清楚知道自己并没有任何被观察的价值。 但是这种被窥探的感觉却依然真切，就像是有一双眼睛贴在自己身后一样，就算没有回头也会因为这种视线而感到毛骨悚然、动弹不得。 传说青蛙会因为蛇的注视而僵直，现在也是类似的情况吗？还是说因为持续的精神疲倦，已经让自己的神经敏感到濒临错乱的地步了？ 本来应该在下决心重新开启人生之后，用一整天的安稳睡眠来调整自己的身心，但是躺在床上的叶小川却完全没有轻松的感觉。大脑还在继续狂热的工作，对于过去的反省还有对于未来的期望都在此时交错起来，在叶小川的意识之中汹涌翻滚，而在这种异常的亢奋之中，那份被人窥探的感觉也渐渐膨胀起来。 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那么会被这股不安笼罩的自己，也许根本就没有找到走出这座迷宫的正确方向，也许自己选择的道路根本就不是通向出口的正确道路！这种如同被窥探一般的不安，大概正是对自己选择有所动摇怀疑而产生的压力吧？这样的压力，已经确实的压在了叶小川的胸口。 就在某个瞬间，叶小川本来已经获得解脱的意识，仿佛又重新堕入了迷茫之中。 自己要继续自己的人生，自己才不是什么行尸走肉，任何迷茫都是多余的！没有必要怀疑！ 已经意识恍惚半睡的青年猛地瞪大了眼睛，如同被电击一般从床上坐直起来，然后神经质的把视线转向身后，但所看到却只是斑驳陈旧的墙壁而已。这就是他的巢穴，狭小却安全的巢穴，只要置身于此，自己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叶小川的感性在如此诉说，但他的理性却始终被不安所缠绕。 不对！ 我没什么好不安的！ 我已经知道要怎么摆脱人生的迷宫了！ 我已经证明了，我不是什么行尸走肉！ 我还活着，我会一直活下去的！ 我将要展开新的人生，振作的人生！ 叶小川的内心发出了这样的呐喊声，但是他的额头却依然如同被恶梦魇住一样，渗出了汗珠。但是叶小川并没有擦拭自己的汗水，而是将手放在了腰间，在衣服的遮蔽之下他能够感觉到“那个东西”还放在自己的身边，而依靠这个，叶小川确定自己就可以振作起来，重新展开新的人生。 不安并没有因此消失，但是叶小川的嘴角已经不禁露出了微笑。 只要有了这个，自己就可以开启新的人生……这一切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一样，在自己最低落的时候居然会遇到如此的转机，利用“那个东西”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叶小川昨天整夜在自习室中烦恼的，不仅仅是自己糟糕的人生而已，同样，他也在为自己得到的“那个东西”而感到焦躁。 “那个东西”并不能像是阿拉丁的神灯一样瞬间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却能够让自己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毫无疑问，如果想要利用“那个东西”来改变自己的人生，自己搞不好会触犯法律。可如果不冒这样的风险，那么自己未来的人生难道就要一直这样闲散放荡的消耗掉吗？最终在考研这样的理由也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以后，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城市回到自己的老家，过着最普通平凡的生活？ 不，自己绝对不要这样的人生！ 现在叶小川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了迷宫的中央，前后左右分布着各种岔道，但是可以指向光明未来的出口却只有一个。绝对不可以选错路了，如果自己还想重新振作起来，现在就绝对不可以做出错误的选择！ 在烦恼了整夜之后，叶小川已经有了决断。 感受着衣服之下隐藏的“那个东西”传来的触感，虽然依然承受着不安，但是叶小川依然微笑着。这种程度的压力，他确信自己可以忍受得住，他相信自己没有选错道路，他也相信自己未来必定可以赢得自己期望中的人生！ “是的……没错的……我没错……对啊！我的人生，才刚开始呢！我会成功的！” 叶小川本来睡意朦胧的眼中浮现出了狂热的神采，他如同自我催眠一般，一次又一次轻声低语呢喃。 一直到他沉入梦乡的时候，依然在轻轻自语，而笑意也始终挂在叶小川的嘴角。 第四章 迷宫之三 叶小川走在大街上，步履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就连天上洒落的雨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现在在叶小川的身上可是看不到半点前一天那种低沉迷惘的样子了，虽然穿的依然是同样的衣服，外表也没有任何改变，可是这个青年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颓废。 现在的时间是2007年5月9日的深夜，距离5月10日不过十几分钟而已。 白天一度弱下来的雨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重新大了起来，虽然还比不上凌晨时分的瓢泼大雨，但要将人的全身都给淋透倒也没有什么困难。而行走在这样的大雨中，叶小川却并没有撑伞。就像这天清晨离开大学自习室的时候对天气的误判一样，叶小川对夜间天气的推测又一次出现了失误，原本在他离开自己的“巢穴”时，天上还只是在落着下雨而已，好像随时都会停下来一样的零星雨点在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大雨。结果没有任何意外的，叶小川被淋成了落汤鸡。 也正是因为这场大雨，叶小川原本对于自己夜间活动的安排也全被打乱了。如果是在过去他多半会选择找间网吧放松放松，但是因为已经决心要重新振作自己的人生，所以今天晚上叶小川本来倒没有打算再去那边放松，而是考虑到附近大学通宵开放的图书馆找些真正意义上的学习资料。不过既然现在雨这么大，再去图书馆之类的就已经变得不现实了，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叶小川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回自己租住的旅店，趁着还有热水的时候冲个凉，再换一身衣服比较好。 当然即便已经决定了先回旅店那边，不过浑身已经全部湿透的叶小川却并没有狼狈的在大雨中奔跑起来，而是依然像平时散布一样不急不慢的行走在雨中，自我满足似的做出一种潇洒的态度。 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反正就算自己现在跑起来，身上也早就已经湿透了。而且旅店的热水在凌晨1点的时候才会停掉，所以就算保持现在这样的步调走回去，时间上也同样相当充裕。 确实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就算今天想要去图书馆的计划被打乱也同样不必着急。反正自己的人生已经改变了，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闲散无聊的游民了，自己已经有能力掌握住自己的未来了。所以就算现在放轻松一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好像这样深夜行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对于叶小川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即便是之前在自己狂热沉迷的游戏中达成罕见成就时，他的步伐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容过。便宜的运动鞋在地面上踩起水花，鞋子里面其实也早就已经湿透了，感觉肯定不会舒服，但是叶小川却没有半点不适。 “明天，对，就是明天，我就把这些衣服全部都扔掉！哼，这样的日子，今天就算是最后一天了呢！”行走在大雨中的青年，他舔着从脸上滑下雨水，用充满自信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嘴角甚至还挂上了几分笑容。 但是这样的笑容，却在叶小川走进距离自己租住的旅店不过一百来米距离的一条小路的时候，从这个青年的脸上消失了。就像昨天……不，严格说来依然应该算是今天的清晨时一样，某种被人窥探的不安涌了出来，叶小川本来因为昂扬的心情而丝毫没有感到雨水寒意的身体，这个时候居然冒起了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就如同自己以为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在迷宫中迅猛的突进并且终于转过最后一个道口时，却发现本应该是出口的地方却矗立着象征绝路的高墙。叶小川原本从容轻松的心情彻底被扰乱了，那份瞬间清晰起来的不安，甚至于转变成了恐惧，猛烈地在叶小川的精神世界翻滚。 顺应着示警的本能，叶小川停住了脚步，悄悄偏头望向身后。 借着雨雾的遮掩，一个矮小的身影已经向他冲了过来。 于是，叶小川那已经扭曲的命运和人生就在这一天将要完结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卷入了崩坏之中。他看到了那个矮小人影手中闪动的寒光，并且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道刺向自己的危险光芒。 短刀又或者是匕首，几乎是擦着叶小川的衣服掠过。 叶小川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他总算没有被吓傻掉，在躲过这一击之后还没有等头脑冷静下来，叶小川就已经伸手过去想要抓住那个袭击自己的家伙的手腕，把凶器先给夺下来。而且就在这个时候，叶小川也张开了嘴巴准备大声呼救。 别看这条小路现在除了叶小川和那个矮小的袭击者之外就再没有其他行人经过，而且路灯也已经坏掉了，看起来甚至有几分荒凉的气息。可在平时这条小路可并不算冷清，毕竟路口那边还开了间廉价旅馆，总还能聚集些人气，而每到深夜如果天气晴好，在这条小路上会多出些卖烧烤小吃的摊位。所以即便现在因为大雨的关系，这条路上冷清了许多，但只要大声喊叫，搞不好还是可以被人听到的。 “抢劫！救……” 可是叶小川才刚喊出一声，那个矮小的家伙就已经翻手握刀再次挥了过来。叶小川原本想要去抓这个家伙的手腕，但是却抓了个空，这个家伙的动作就像真正的野兽一样灵活狂野。和叶小川喊叫的“抢劫”不同，这个家伙根本不是想要抢什么东西——当那把凶器散发的寒光再次从眼前掠过，轻微的刺疼从鼻尖传来时，叶小川就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家伙不是要抢劫自己，而是打算杀死自己。 开什么玩笑啊？ 在急剧的恐惧中，叶小川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发酸了。他只是个大学毕业之后就闲散游荡的社会青年，连所谓的“高级游民”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比普通的流浪汉稍微好一点罢了。别看他在游戏里是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但在现实世界他连一只鸡都没有宰过呢！此时在感受到面前这个家伙散发出的杀意时，叶小川头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这个地方距离旅店不过一百多米的路程，人类要跑完这段距离大概只需要十秒左右。即便今夜因为下雨的关系，这附近变得冷清，但如果可以跑到旅店的话，那里一定会有其他人在的，所以只要可以跑到旅店，自己多半就安全了。 但是叶小川没有选择逃跑。 虽然只是一百多米的路程，但如果要逃跑那么就肯定要把毫无防备的后备暴露在那个家伙的眼前，这太危险了……是的，现在道路又这么湿滑，即便这是这么一段路程，可是万一滑倒的话，自己就连最后一点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叶小川不是什么有勇气的人，如果是在之前，面临危险和压力他也许会选择逃避，就像他对人生做出的逃避选择一样。但是在今天，在此时，这个青年对于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已经充满了新的希望，他的精神正处于自信和昂扬的状态之中。所以就在短暂的一瞬间，他就已经作出了决断。 面对这个在雨雾中急促喘息，口鼻如同野兽般喷出浊气的家伙，叶小川选择了反抗。 他冲向了那个家伙。 生死瞬间，原始本能。 人类并非天生文明的物种，最古老的智人和野兽间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猎杀和被猎杀的战斗在自然界中持续了千万年的时间，最终繁衍支配了整个地球的人类，其基因中同样铭刻了来自远古时代的杀戮记忆。为了自我的存续，人类是可以轻易夺走其他生物的生命，甚至连自己的同类都可以肆意杀戮的怪物。这种战斗、杀戮的本能，也同样存在于叶小川的精神之中。 只要夺下那个家伙手中的凶器，自己就能打倒这个家伙！ “啊！！” 叶小川顺从了自己基因中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发出无意义的怪叫，同时冲向了那个矮小家伙的怀中，打算借此让这个家伙无法顺利挥刀，而自己也好趁机去抢夺那个家伙手里的凶器。而叶小川这样莽撞的举动，也确实让那个袭击他的家伙愣了一下，显然这个家伙即便有了杀人的觉悟，但绝非什么高明的杀手。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手间的格斗对决，而只是一场街道低水准的撕斗而已。 “抓到了！你这家伙，是那个老头的什么人吗？” 在怪叫之后，叶小川居然真的抓住了那个矮小家伙的手腕，整个人都迫近到了这个家伙的身边，然后从叶小川口中发出了疑问。只是那个家伙根本没有回答他而已，在极近的距离，叶小川都已经听得到这个袭击者呼吸的声音，紧紧抓住这个家伙手腕的手上更是清楚感觉得到这个家伙的肌肉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颤抖起来，这证明了这个袭击者根本就和自己一样紧张啊！ 觉察到这一点的叶小川不由感到稍微轻松了一些。 可就在叶小川以为自己有资格放松的瞬间，那个家伙却猛地把头撞向了叶小川的下巴。置身大雨之中，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叶小川和那个袭击者都失去了平衡，而叶小川也在这一瞬间被命运宣判…… 两个失去平衡的人一起摔倒在湿滑的地面上，而被这两个人抢夺的凶器顺势被刺进了叶小川的身体中。剧烈的疼痛让叶小川张大了嘴巴，可是从他口中喷出的却不是凄厉的惨叫，而是粘稠的鲜血，叶小川的心脏和肺叶都已经被刺伤了。可是之前选择战斗而非逃跑的执念，却让叶小川在最后的时刻依然伸出了手去，想要抓扯已经压倒在自己身上的袭击者。 没有什么力气了，虽然感觉到指甲划过袭击者的身体，可是叶小川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给这个杀死自己的家伙留下什么伤痕。而在这个时候，那个家伙已经挣脱了被叶小川握住的手腕，一把将插入叶小川身体的凶器抽了出来，鲜血随之喷涌。 而紧接着，为了确切地结束掉叶小川的生命，那个袭击者用已经变成红色的手指握住同样被血染成红色的凶器，再一次刺入了叶小川的胸口。这一次，叶小川连抓扯这种程度的反抗也无法做到了，他的身体只是如同被电击般抽搐一下，然后更多的鲜血从嘴巴和伤口中流出来。 死、自己就要死了。 伤口痛得让人想哭，可是死亡的结局却又让人想要大笑。 自己明明想要努力的振作起来，开始新的人生，但却在未来即将展开的时候，被人杀死了。而且，搞不好正是因为自己为了开启未来的行动，才最终导致了自己的死亡。这难道不是一件滑稽的事情吗？ 难道自己的人生就要这么滑稽的结束了吗？ 叶小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是想要哭，还是想要笑。这个问题永远不可能得到回答了，因为这个青年的意识已经开始慢慢消散，然后在人生的迷宫中努力想要寻找到出路的叶小川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时间，虽然并不重要，但这是在某位大学教授被杀之后一小时四十多分钟以后的事情。 当叶小川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之时，那个全身都紧张得颤栗起来的杀人者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但是这个杀人者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重新握起了刚刚才夺走了一条性命的凶器，在叶小川的额头交错着留下了两道痕迹。 一个鲜红的十字架出现在了叶小川的额头。 做完这一切的杀人者身体仿佛要软掉一样，很艰难地才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而且看样子仿佛这个家伙随时都会软倒在地上一样。然后这个杀人者将凶器裹进了自己的衣服中，接着就像是进行仪式一般，勉强立直了自己的身体，对着已经停止了抽搐的叶小川双手合十、低下了头来，仿佛在默默祈祷似的。 而做完这件事情之后，这个杀人者才踉踉跄跄地借着雨幕的掩护，略显匆忙地离开了。最终留下的，也只有叶小川的尸体而已。 第五章 迷宫之四 姑且再将时间退回到5月9日的清晨时分，当叶小川还在纠结对于自己人生道路的选择时。 就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已经加班了一夜的赵麒开了一罐咖啡，然后整个人都软绵绵地瘫在了椅子上，疲倦的视线投向了面前的电脑显示器。作为《惊世奇闻报》的记者，赵麒一直觉得自己更像是路边文学的编撰者。毕竟所谓的《惊世奇闻报》和日本战后兴起的糟粕出版物在本质上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有合法的刊号，不过内容基本上都是些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可靠程度绝对不会比赫赫有名的《世界新闻周刊》强得了多少。当然，赵麒对于自己的记者事业其实也并没有多少野心，所以对于自己现在的状况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只是即便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普利策奖的可能，赵麒认为自己作为记者而言还是有那么一些优点的，多少还能算得上敏锐的直觉以及强盛的好奇心。正是这两点支撑着赵麒在《惊世奇闻报》这样的地方干到现在的，毕竟就算是再怎么不入流的小报，作为媒体能够接触到的情报依然远远胜过普通人。 这一整夜赵麒所做的工作，就是把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真实情报，通过完全多余的艺术加工编造成充满噱头的故事。虽然新闻价值在这个过程中严重贬值，不过作为打发时间的廉价读物，倒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况且即便是这种会被正人君子视为垃圾文字的东西，也同样消耗了赵麒的大量精力才能完成呢。 在完成全部的工作以后，现在的赵麒只觉得自己已经疲倦到意识都要模糊的程度了，紧急摄取的咖啡因也只不过是勉强维持着他最低限度的清醒而已。不需要床铺，赵麒确信现在自己身边哪怕只要有一个稍微柔软点的沙发，自己也能立马载上去大睡一场。 但是，就在这个男人和睡魔搏斗的时候，广播里早间新闻播出的一条消息却像针一样刺到了赵麒的神经上。 那是关于环卫工人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的消息，相当简略，除去其中存在“被害人”这个要素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了。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强烈的直觉又或者是无法抑制的好奇心，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赵麒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默默地听完了这条新闻。 “这案子，搞不好可以跟跟看呢……”小报记者自言自语地说着，不过因为疲倦的关系，赵麒并没有伸出手去敲打键盘在网络上搜索相关新闻的最新情报。而广播中播出的新闻现在已经转到了赵麒没什么兴趣的娱乐领域。 之后，干掉了整罐咖啡的赵麒就去准备去找个躺起来舒服点的椅子补眠了。虽然此时的赵麒已经因为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某种微妙的预感，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刚才所听到的，关于一个流浪汉被人生死的新闻，会在未来变成一系列案件的开端。 而赵麒更是要在更远的未来，才会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和这一系列事件间注定的因缘。 是的，早在这起案件发生的2007年5月9日之前，赵麒就已经注定会和这起事件扯上关系了。 而当赵麒酣睡的时候，另一个似乎注定会被事件牵扯的男人已经站在了案发现场。 当一起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候，总有三种人肯定会被牵扯其中。 被害者，杀人者，调查者。至于证人，他们充其量是调查者的道具或者是杀人者的目标，他们并没有能力改变一次案件的方向，主观的证言未必有那么值得信赖。毕竟，在这样的事件里，真正的决定性的力量，只不过是被称为“证据”的客观事物而已。 多数时候，调查者的角色是由警察来担当的。 江路就是一个警察者，一个调查者。 此时，他正撑着一把黑伞，立在流浪者被杀的现场。 在这个男人看来，就算只是一个流浪汉，其生命的价值和他人也没有任何区别，任何将生命玩弄扭曲的行为都是无比丑恶肮脏的。所以，此时江路的心里满是对于那个死者的悲哀和对于行凶者的愤怒，而这种悲哀和愤怒正是人性的体现。 但是，江路是一个骄傲的人，无论心中有什么样的想法，他也不会将它表露在自己的脸上。他是不会让人看清自己真实心情的人。在别人的眼里，大概只能看到一个冷酷的警官无情地审视现场的画面了，而那把黑伞的影子更是让江路显得更加的阴沉冷峻。 “我听说生在世间本身就是最严厉的惩罚，但是杀死他人却依然是最严重的罪行。”江路一边轻轻的说着充满哲学思辩意味的话，一边将眼前的一切认真的想要刻在自己的记忆里。事实上，江路本身是有着哲学学士学位的基督徒，这在他的同行当中，算是相当之罕见的个例了。 这次案件，有个地方难以理解。 江路无色面孔背后的头脑在飞快的运转，但是就算是他那经常沉溺在“真实的思考”的头脑，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依靠纯粹的思维来解决眼前的案件，那也完全只是狂想。再精妙的理论也要实践来证实，对于警察而言可以依靠的只有证据，头脑中的推论并不能作为调查的依据。 照相机在身边发出了声音。因为阴沉的天气，闪光灯也亮了起来，瞬息而过。 虽然还没有详细的尸检，不过江路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警察，他在看到尸体时也可以大概判断出那个流浪汉遭遇了些什么。他的胸口被人用刀刺了五刀，肺脏和心脏这样的要害都被刺伤，受到这种致命伤的人是不可能还有力量进行反抗的，而且如此严重的伤势很快就剥夺了这个流浪汉的生命。 而从动机上判断，杀死这样一个流浪汉显然不可能是因为金钱，至于情杀和仇杀的可能性，在掌握这个流浪汉的真实身份和过往经历之前确实还无法彻底排除，但是常识考虑，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没有继续深入调查的现在，江路觉得，凶手是随意的杀死被害人的。 当然，负责调查的心理学家也作出了类似的初步判断。 而让江路觉得难以理解的地方在于，尸体被凶手摆成了十字架的模样。虽然已经被大雨冲洗过了，但是经过勘察还是可以辨别出最初这个流浪汉是站在巷子的墙壁边被刺杀的，而凶手在杀死这个流浪汉后，把尸体一直拖到了巷子的中央，然后合拢了死者的双腿，张开了死者的双臂，让这具尸体摆出了一个十字架的造型。 同事的意见是，那是“快乐犯的证明，凶手为了刺激个人的快乐而杀人，在杀人之后玩弄尸体以表示个人的快感，或者是余兴的行为”。也有人提出“凶手是在故布疑阵，想要借此扰乱警方的调查”。这些推论都具有合理性，但是江路却并没有完全认同这些判断，首先是尸体被摆放的样子太端正了一些，刚刚结束了一次谋杀的凶手冒着大雨将尸体摆放成这样端正的十字架的样子，要将这种行为视为单纯的扰乱调查，江路认为还有待商榷。 至于另一方面的理由则是因为，十字架的造型太过简单了。 “太牵强了，快乐犯想要表达的情绪应该更加强烈，多半是不会这样委婉的。那是更热烈的直击，狠狠地把自我的感受传达到其他人的眼中。但是……”江路思考着原由，嘴巴却已经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思考轻轻嘀咕了出来，“难道只是巧合？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理由？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呢。”江路身上还带着一枚充当幸运物的银制十字架，此时就放在他外套的手巾袋中，据说在这个地方放些金属物搞不好可以挡住子弹呢，而此时江路的手就下意识地贴在了胸前，隔着衣服，感受到那枚和自己的心脏一同跳动的十字架，“十字架本身的意味又是什么？救赎吗？” “江警官，是不是有了什么新发现了？”注意到了似乎正在喃喃自语，另一个警察走过来问道，轻轻拍拍江路的肩膀，“有什么事情吗？” “不，没有。”江路只是这样冷漠的应道，然后有些茫然似的退后几步，依然看着本来应该躺着尸体的那个地方，“我想，可能不会有什么别的发现了。”在这样的下雨天，的确是很难留下什么线索的。 而就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江路居然莫名地感到了某种沉重的压力落在了身上，每次调查案件时他都会有这种感觉，这种必须将犯人逮捕的责任感会显得清晰，格外沉重——只是，就在这一瞬间，江路在这种沉重之外似乎还感到了些其他东西的存在，那是作为学者、作为警察所拥有的本能，就像那些动物觉察危险的本能一样，某种混沌的迷惘感也浮现了出来。 就像被投入了迷宫的中央，不知所往，不识所归。 第六章 迷宫之五 第二具尸体，是在2007年5月10日的中午才被发现的，不过官方的调查者中，除了一人之外，在进行最初的现场调查时还并没有把这起案件和之前一天发生的流浪汉被杀的案件联系起来。 死者是某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据说在潜意识行为方面很有权威，同时在心理学的领域也有很多其他方面的研究论文，在学术界也算小有名气。这位教授被发现陈尸自己的家中，从现场看，似乎是一次典型的强盗杀人案，毕竟，凶手将教授家翻得乱糟糟的，而且一些现金和金银饰也不见了，有相当明显的盗窃痕迹。 对于警察而言，这算是相当熟悉的一种现场了。即便是在治安良好的城市，也绝对无法做到路不拾遗的程度，自然也会发生一些入室盗窃的案件，至于更为严重一些的强盗案，偶尔也会发生一两起。所以只要是工作经验稍微丰富一些的警察，就都不会对这样的现场感到陌生，同样对这种现场的调查自然也就是轻车熟路了。 采集现场痕迹，确认被盗财务，调取监控资料，这是发生强盗案警察首先在现场做的事情。和解决谋杀案的情况不同，强盗杀人案中和死者相关的调查，无论是具体的尸检又或者是对死者社会关系的调查，往往会被排在第二位。毕竟，强盗的犯罪目的往往只是财务，谋杀的犯罪目的才会是被害人本身。 只是江路却并不认为可以轻易地就把案件定性成强盗案。 只有江路始终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在审视着全部的事件。虽然他此时已经在负责流浪汉被杀的案件，但是他依然索取了大学教授被杀的卷宗，毕竟在短时间内一座城市发生两起杀人案件，其中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是江路想要思考的问题。 在大多数警察眼中，流浪汉和大学教授的社会地位相距甚远，而且后者被劫杀的可能性巨大，至于那个流浪汉却显然不太可能是被强盗杀死的，所以自然很难快速将这两起案件联系起来。但是江路却是换了一种思考方式，大学教授被杀的案件发生在流浪汉被杀之后，而且流浪汉被杀的案件已经通过新闻播报了出去，那么这起杀人案件会不会对其他罪犯的犯罪行为产生影响呢？又或者杀死大学教授的那个罪犯，本身就是杀死流浪汉的罪犯，之所以会杀死不相干的人，仅仅是为了锻炼胆量又或者是扰乱搜查？ 这种思考方式显然相当戏剧性，不过杀人罪犯，本身就是舍弃了人性，堕落为人类之外某种怪物的存在，所以即便是再怎么不可理喻的可能性其实都应该纳入思考的范畴。况且，会把尸体摆放成十字架的家伙，其潜意识中未必就没有如同戏剧演员一样表现自己的欲望。 而在检查了卷宗，并且抽出时间亲自前往那位教授的陈尸现场之后，江路就已经发现了这两起案件间一点微弱的联系。 也许是偷袭，又或者是那位教授已经体弱的关系，在被杀死的时候他就像那个流浪汉一样并没有做出多少反抗，手上有被刀子划伤的痕迹，而致命伤来自他的喉咙。凶手把凶器刺入了教授的喉咙，而在教授已经彻底无法活动之后，凶手出于某种理由，也许是因为杀人时的紧张，又或者只是单纯想要确定夺取教授的性命，那个凶手对准教授的喉咙又补了一刀。 是的，补了一刀，刀痕很准确地和之前刺杀所留下的刀痕交错，在教授的喉咙上留下了一个致命的十字架。 这个痕迹，也许是偶然，也许是巧合，但其中也同样存在是凶手刻意所为的可能性。而对于这样的可能性，江路无法将其排除。 诚然，如果只考虑侦破的难度，单纯的强盗杀人要比连续杀人案难解决得多。每一天，全世界都会发生谋杀犯罪，那些本身处于战乱状态，又或者是政府行政能力低下的国家姑且不论，在诸如美国、英国、日本、德国以及中国这些本身社会环境和平安定，政府能力优越的国家，也依然有大量产生死者的案件是无法侦破的。而这些悬案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根本没有经过精心策划的强盗杀人。相反的，倒是那些经常被小说家或者是剧作家所热爱的连续杀人案件、猎奇杀人案件往往会被轻易侦破。 这其实不难理解，那些单纯的案件有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因为一时冲动而犯下的，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家，一个看似柔弱无力的女子，一个貌似文质彬彬的书生，只要有了足够的动机就都有可能成为杀人者。 但是那些可以制造出大量死者的连续杀人案的真凶，那些在犯罪时倾入个人情感而制造出震撼场面的猎奇杀人狂，却绝非人人都有资格充当的。尤其是在人类社会发展进入现代之后，刑侦科学的发展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无论是对现场痕迹的采取，还是对于罪犯的心理侧写，都可以有效促进案件的侦破，越是那些看起来复杂的案件，留给调查者追查的痕迹反而越多。 那些一度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痕迹，甚至于成为都市传说一部分的连续杀人案件，猎奇杀人案件，如果将时代调换到现代，也许根本就没有成为传奇的机会，凶手多半都会被送进疯人病院。 但如果从社会安定的角度去考虑，江路却并不希望这两起案件真有什么联系，毕竟和单纯的强盗杀人案比较起来，一起具有鲜明特点的连续杀人案对社会掀起的恐慌显然要强烈许多。 不过无论案件是哪一种情况，江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必须要用法律惩罚凶手的决心而已。 从时间上说，教授的死亡时间绝对在叶小川之前。 这一点，此时仅仅发现了两具尸体的江路以及任何一个警察都并不知道。 而且江路也并不知道，很快他就会开始调查这起案件中的第三具尸体了。就在江路将视线集中在教授喉咙上的十字架伤痕时，第三具尸体身上也已经被做出同样的标记了。 当然，除去警方之外，另一种调查者也即将介入到这一次的事件之中。 第七章 迷宫之六 所谓的调查者，一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就好像是江路那样的，官方的调查者，为了责任和“正义”来寻找触犯法律的人。另一类，则是非官方的调查者，好像传说中的福尔摩斯先生那样，只是为了个人的兴趣去追求一个名为“真相”的答案。 赵麒并不是这两类中的任何一方，但是，就好像堂•吉柯德身边的桑丘，福尔摩斯身边的华生医生，金田一一身边的剑持警部，赵麒的身份大概也是类似于此的“缺心眼角色”。如同诺克斯十诫的第九条所说的一样，小说世界的侦探身边总是会有这么一个智商似乎低于读者水平的笨蛋朋友，而赵麒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至于那个总是将真相当作理所当然的事实说出来的“非官方调查者”，则是赵麒认识的一个旧书店的老板。彼此的关系应该已经超过了熟人的水准，不过是否可以将那位书店老板称为“朋友”，赵麒其实也没有底。 这是在2007年5月10日的上午，在完成昨天的工作把胡编乱造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所谓“新闻稿”解决之后，赵麒也就闲了下来。如果是正经报社的媒体人，肯定不可能有这种空虚的时间，不过对于《惊世奇闻报》的全体同仁而言，偶尔的忙碌之外倒还真是相当轻松呢。当然为了工资着想，即便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可做，赵麒还是会到报社露个脸打发时间的。 而人类这种东西一旦饱食无聊，那多半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和作为“记者”的职业无关，仅仅是因为自己内心强烈的好奇感，赵麒平时对于各种案件都会有意识的进行关注。而当他的大脑开始因为无聊而胡思乱想的时候，所浮现出来，自然也最近自己所注意到的案件。 此时此刻，无论是那位不幸的大学教授或者是迷失人生的叶小川的尸体都还没有被人发现。所以赵麒思考的对象，也就只剩下对某位可怜流浪汉的诡异谋杀了。 是的，根据新闻提供的情报，已经完全可以确认这是一起谋杀案件。毕竟凶手还特意把死者摆放成了十字架的姿势。但是这起案件的诡异之处就在于动机，到底是为什么会有人去杀死一个贫穷无依的流浪汉呢？ 对于一个经常虚构新闻的人来说，想要虚构出各种动机和理由都并不算困难。 但是赵麒也很清楚，虚构并非真实。而仅仅依靠赵麒自己，也很难触及到那缥缈的真实。 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赵麒去拜访了自己那位具有相当的推理能力的“熟人”。那位熟人所经营的旧书店，其实就在《惊世奇闻报》报社的附近。除了进货的时候以外，赵麒很少看到那位老板在其他时间离开书店，那个人总是安静地坐在书店的一角静静的阅读着手边的书本。只是作为熟人，赵麒已经清楚的了解到要用什么样的话题来吸引那个人的注意了。 “……怎么样，这种毫无线索的奇怪案件，就算是最为天才的侦探也没有办法只靠推理就找出凶手的吧？” 在对书店老板讲述了自己知道的关于流浪汉被杀一案的全部情况后，赵麒这样说道。 那个一边翻着《杀人不难》，一边听赵麒讲述完全部案件的“非官方调查者”却只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用懒洋洋的说道：“没有线索，这才真是笑话。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案件是不存在线索的。观察死者的遗体，可以看出凶手的行凶方式，而通过对凶手行凶方式的分析，就能够掌握凶手的部分生理特征。然后通过现场痕迹的检查，即便经过了整夜的大雨，也无法排除可以寻找到其他遗留物的可能性。再通过专业心理学家对凶手的心理侧写，深入到凶手的精神世界。你看，线索不是相当充足吗？寻找凶手，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对于那些猎狗来说，真正的麻烦是如何把凶手给逮到。仅仅是听到你的描述，时间可是相当紧迫了，如果不把那个凶手逮起来的话，我可以肯定在短期内，那个凶手就会再次行凶。”以相当从容的语调，这个书店老板对赵麒讲出了可怕的推论。 “你的意思是，这次案件可能会演变成连续杀人？”赵麒愣了一下，然后问道。 听到赵麒的问题，书店老板总算把手里的书暂时给合了起来，脸上的神情稍微认真了一点。 “是否会演变成连续杀人，我不知道。不过，你知道吗？杀人之后，人类会被恐惧所吞噬，陷入绝望迷惘困惑恐怖的精神迷宫。有的人，会因为无法承受，而自首，也有人会自杀。还记得《无人生还》吗？那就是一个好例子，人类意识的力量是相当的强大的，足够毁灭一个人本身了。” “但是，也不全部是这样的……”赵麒想要辩解。 “有的人会选择遗忘，一些精神上的疾病其实不过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而已。但是，这也不过是从入口那里逃避了迷宫存在的事实，一旦有一天，那个人回头看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巨大迷宫的时候，他的精神将会崩溃。然后，要么毁灭，要么堕落。”但是，那个人却打断了赵麒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堕落来的好，那样的话，至少在逃避现实的时候还可以找到好像毒品一样虚幻的快感。” “虚幻的快感？你的意思是说，可能演变成快乐犯的那种情况吗？” “这一点还无法判断。不过，这次的被害者从身份上来说处于社会阶级的最下层，会杀死这种社会性的弱者可以推断凶手在精神上面和那些虐杀小动物的残虐儿童有相似之处。一般来说，是这种精神状态的凶手会从犯罪活动中体会到优越感和满足感。所以，那个凶手如果没有自首的话，那么这种他对这种优越感和满足感上瘾的可能性就很大，在最坏的情况下，他有可能变成那种只能从犯罪中体会到快感的人，这也就是所谓的‘快乐犯’了。那种为了追求快感而犯罪的人，在精神上应该是病态或者说有缺陷的。当然，这并不足以使之逃脱法律的禁锢。”说着，那人把视线转向了赵麒，“但是，这样的人，却是最为危险的。无论的杰克，还是别的什么人，那些在犯罪史上留名的人，大多属于这一类了。完美的疯狂，疯狂的完美。” 完美的疯狂，疯狂的完美？ 迎上那个人的视线，赵麒忽然有些奇妙的寒意，但是却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有问题。但随即赵麒就把这样的感觉抛在了脑后，事实上这个乐观的家伙，已经因为自己这个熟人的一番话而冒出了新的念头。 “如果真的变成连续杀人案的话，应该可以写成很厉害的新闻吧？” 就赵麒认识的这个人而言，在侦探的类型上，算是相当典型的“安乐椅侦探”了。这个人的行动力相当缺乏，而更多的只是依靠自己的头脑来进行“缺乏证据的分析”。所以，在调查一些案件的时候，负责收集情报的人都是赵麒。虽然充当跑腿小弟是比较辛苦啦，不过赵麒也并非没有得到好处，至少因为和自己这个熟人一起调查案件，赵麒已经完成了几次优秀的新闻稿，虽然其中依然存在刻意强调的噱头，不过比较起赵麒平时的工作来说，这些稿件的质量已经高上太多了。 如果至此事件的发展真如自己这个熟人所预料的一般，那么跟进这一系列新闻的自己肯定可以得到不少的好处。但是在决心进行跟踪调查的瞬间，赵麒的心里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因为，这是第一次，那个人仅仅根据赵麒对案件的模糊描述就判断出事件还会继续。 那样的心理分析是否真的可靠，赵麒并不知晓。但是在不安之余，他的内心也同样出现了一种冲动，一种用自己的双眼去追寻出最后真相的冲动。这种冲动的源头，也正是赵麒那远比普通人来得旺盛的好奇心。 “是否能写成很厉害的新闻，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比你在报社平时编造的新闻来得更糟糕吧？” 听到熟人的话，就算是赵麒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说的不错，如果调查下去，我觉得倒还真不会吃亏呢！”在把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赵麒就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如果这次的安静是一座庞大神秘的迷宫，那么即便自己和这座迷宫毫无关系，他也一定要从中找到一条通向最后出口的道路。 而看到赵麒那一脸雀跃的样子，那个书店老板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把视线从赵麒身上移开，重新把那本《杀人不难》翻开了。对于赵麒的决定，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不满的，甚至可以说是乐见其成。 但对于赵麒最后是否真的可以看到这次案件的最后真相，这位书店老板此时依然保持怀疑的态度。 在此时此地，这位非官方的调查者所能预见的未来，绝对没有那么乐观。 第八章 非人之一 大概是在发现叶小川尸体的时候，赵麒才刚开始调查那个流浪汉的死亡事件。当然对于之后发生的两起案件，此时的赵麒依然一无所知。毕竟那位教授被杀的案件完全被当成了普通的强盗杀人，而叶小川那边才刚刚由警察展开调查，赵麒也不可能随时获得警方的最新情报。 多亏了赵麒供职报社的特色，他成功的说服了自家的主编，把调查流浪汉被杀一案的活动当成了正经的公事，这样一来他就不需要额外的请假或者是偷偷的摸鱼了。而且主编还许诺，如果赵麒可以搞几篇够噱头的报道，还会给他发奖金呢。 事实上可不只是赵麒而已，在调查采访的过程里面，赵麒可是清楚地从那些居民商贩那里知道了，还有其他不少记者来这边做调查呢。不过诸如这种刑事案件的新闻，普通媒体在报道相关新闻的时候肯定会受到相当多的限制，而赵麒觉得以自家报社的没节操，即便是再多的限制，也肯定可以找到漏洞搞出一些大新闻吧。当然这种事情，就不是赵麒这种小记者需要操心的了。 当然即便《惊世奇闻报》的本质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小报，但这家报社勉强还算是一家正规合法的报社。所以靠着记者证和报社名片，赵麒还是在流浪汉被杀小巷附近打探了不少消息。虽然这些消息真假难辨，而且即便是真正的消息，也未必可以转化为有用的情报，不过赵麒倒并不在乎这种事情。只要收集的消息足够多，那么就总有办法从其中寻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这种活动和淘金简直没有任何分别。 到现在为止，虽然还没有认真对自己获得的这些消息进行分析和总结，不过赵麒认为自己依然已经得到了一些相当重要的情报。 尸体的怪样子。 在案发现场附近进行调查的时候，赵麒从不少人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说法。虽然警察在进行调查之后肯定已经告知了附近的居民和商家，要注意不可以随便把案件的情况告诉给别人，不过人类本来就是一种喜欢聊八卦的社会动物，而且当这么一件杀人案发生之后，就算再怎么封锁情报，也必定会有些许奇怪的流言产生。案发地带的大爷大妈只要稍微一套近乎，就会用神秘的语气开始讲述自己所知道的传言。至于那些商贩，即便一开始不愿意谈论关于案件的消息，但只要花点小钱，适当消费一下，那么他们的嘴巴也会随之松下来。 尸体怪得很。 尸体被摆成了奇怪的姿势。 尸体被处理过，所以现场很奇怪。 根据采访时听到的说法，似乎所谓的“怪样子”就是这三种情况中的一种。因为毕竟没有接触到发现尸体的环卫工人，所以根据流言传闻，赵麒最后也无法确定尸体到底是怎么一个“怪样子”。到底是尸体本身奇怪，尸体的姿势奇怪，又或者是尸体陈尸的现场奇怪，这一点很难确定。 但是既然这么多人都提到了“怪样子”这个情报，那么这个情报肯定很重要。虽然赵麒只是“侦探的笨蛋朋友”，不过在接触了大量的案件之后，他的思考能力多少还是有点进步的。 如果说尸体本身很奇怪，比如是畸形，又或者是有特殊的疾病，那么这种畸形或者病变就可能是凶手挑选死者进行杀害的原因，从中有可能分析出凶手的动机。如果尸体是被摆成了某种奇怪的姿势，那么这就表明凶手在通过这种杀人行为传达某种信息，而对这种信息的分析能够了解到凶手的心理。 无论如何，既然这起杀人案件中能出现被人反复提及的“怪样子”，那么这个所谓的“怪样子”就必然是凶手刻意为之，是和凶手的行为心理有重大关联的线索。不过，当赵麒站在已经被清理过的小巷之中，看着被洗刷干净的地面，他觉得想要依靠自己的能力找出所谓“怪样子”的真实情况，大概已经不太可能了。 于是，赵麒拨通了某位书店老板的电话，把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向对方做出了说明。 “……我觉得这肯定是重要的线索，搞不好这次遇到的是个变态杀人狂呢！不过，我已经在这边现场反复看过了，很普通的巷子嘛。实在是搞不清楚那个尸体到底是个什么怪样子呀。” 在如此说明之后，赵麒就听到从手机的那一边传来了一声乏味的叹息。 “请用排除法来进行分析吧。毫无疑问，这次案件中所谓的怪样子应该是尸体被摆成了奇怪的姿势。”然后，那个人就直接给出了答案。 “这个，为什么你会得到这个结论啊？” “道理很简单，你在现场采访询问所能得到的全部情报，其源头都必定是来自发现尸体的目击者。根据马洛斯需求层次理论，你应该知道人类都有尊重的需要，人类可以从中体会到成就感和满足感。为了满足自己因为知道更多情报而获得的优越感，即便被猎狗下令封口，那些目击者也肯定会通过各种方式来泄露情报，以此证明自己‘知道得更多’，从而获得被尊重的满足感。” “这一点我也知道，正是为了满足这种情报上的优越感，人类才会热衷于传播八卦。”作为记者，这种理论上的知识赵麒还是具备的，“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个，你是又怎么得出尸体姿势奇怪的结论的啊？这个才是比较重要的吧？” “我只是尝试在用你也能听懂的话进行说明而已。目击者在泄露情报的时候，为了维持自己在情报上的优越性，必定会对事实进行歪曲夸大，或者是把真相用暗示的方式进行说明。如果说这次案件的尸体，是本身的模样奇怪，那么目击者在进行说明的时候肯定会进行夸张。要理解这一点并不困难，要是尸体的外表确实给目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么如果刻意隐瞒遮掩这种特殊的外表，目击者也就找不到什么其他值得吹嘘的地方了，所以他们势必会夸大尸体在外表上的特异之处，畸形、怪胎甚至是怪物，这些夸张的描述会成为流言的重点。但是既然你在调查里面所听到的情报，仅仅是‘怪样子’，那么就证明目击者强调的奇怪之处并非尸体的外表。” “你这样说来，确实有点道理哦。”手机这边的赵麒默默点了点头。 “接下来可以排除的，就是陈尸现场的怪异性。一般来说，会让人觉得奇怪的现场，应该具有仪式性或者艺术性的风格，比如摆放特别的物品，又或者是描绘图案。不过你应该还记得案发那天的大雨吧？在那种大雨之下，现场环境肯定会遭到破坏，如果在种前提下，现场依然可以表现出让人印象深刻的怪异之处，那么可以推论现场一定会被做出重大的改变和布置。但是根据你现在的说法，在案发的小巷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异之处，那些猎狗也没有对现场进行封锁，那么据此判断这次所谓的‘怪样子’并非指陈尸现场的奇怪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原来如此，在排除了这两种可能性之后，所以你才说是尸体的姿势奇怪啊。”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尸体的姿势奇怪，应该可以说是融合了其他两种可能性的选项了。尸体的姿势也可以算做构成尸体外观的因素，而且对于目击者来说，摆出特别姿势的尸体本身也是陈尸现场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正是因为无法明确的判断这种怪异属于那一种情况，再加上猎狗的封口要求，所以目击者才会采用最为暧昧的‘怪样子’来进行描述。” “这毕竟是杀人案嘛，警察会要求封锁情报也是正常的啦。不过，能够知道尸体被人摆出了奇怪的姿势，这也算是一大进展了。” “虽然结论上可以认为尸体的特异之处在于姿势。不过很遗憾，对于这个结论其实并不存在任何证据。如果你一定要相信，并且从这个方向展开调查的话，那么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但是，正当赵麒对于自己似乎已经在调查中取得了进展而鼓舞起来的时候，电话那边的声音却给他的热情浇上了一盆冷水，“你可以从这个情报中得到什么信息呢？推导出凶手的心理，了解他的杀人动机吗？对于已经发生的案件而言，动机根本毫无意义啊。” 在说了这些之后，手机那边的书店老板就挂断了电话。 而赵麒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即便对于已经发生的案件而言，动机没什么意义，但是对读者来说，这个话题他们肯定会有兴趣。而且仅仅是讨论犯罪的动机的话，也不会有泄露案件调查情况的麻烦。 这个时候，咬上一支香烟的赵麒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报道的方向主题了。 第九章 非人之二 既然尸体被摆出了奇怪的姿势，那么凶手肯定是想通过这个姿势表达些什么。作为一个在小报工作的记者，赵麒的杂学知识也算充足，很快就已经想到了几个深入探究凶手动机的方向。比如去拜访几个大学教授，询问一下各种姿势在人类行为中意义，并由此推测凶手的身份。又或者是从宗教的角度入手，认为凶手可能是狂热的邪教信徒，毕竟奇怪的姿势和宗教仪式之间很容易就能找出联系来。当然再深入一些，干脆像那本《达芬奇密码》一样直接从奇怪的姿势牵扯到艺术的角度，再联系到艺术家，乃至于秘密宗教、阴谋论，直接搞出一本大部头也绝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一个小报记者来说，要写这种东西并不困难。 只是在这些脑洞大开的东西之外，赵麒觉得自己依然有必要稍微深入的了解一下凶手杀人的真实动机。这不是为了工作，而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对于已经发生的案件，凶手的动机或许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于自己的好奇心来说，了解这个动机就具有相当的意义了。 其实生物都具有杀死同类的冲动。 所谓的杀人动机，不过是当人类建立其群居社会之后，对自己原始本能的遮掩罢了。 在过去，某位非官方的案件调查者曾经和赵麒谈论过这个话题。根据那个人的观点，弱小的生物只有聚集成群才能生存延续，所以弱小的生物会隐藏自己杀死同类的冲动，并且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做出对于种群而言更为有利的自我牺牲。最初组成群居社会的的人类，就是这样弱小的生物，只是在经过漫长的进化之后，即便人类的个体依然弱小，但是人类这个种族却已经当之无愧的成为了地球的支配者。 如果将人类构成社会之前，作为动物时产生的原始本能称为兽性。将人类构成社会之后，为了维持种族的生存延续而产生的意识称为人性。那么所谓的杀人动机就是人类掩饰兽性的借口，仿佛有了借口，人类就可以释放内心的野兽了。 但是，借口就是借口。即便没有这样的理由，人类的本性之中依然残留着杀戮的本能，任何人都可能毫无征兆地瞬间堕落成可怕的杀人鬼。 “那么，你和我也有变成杀人狂的可能咯？”那个时候，赵麒是这样问那个缺乏行动力的家伙的。 “当然有此可能。人人都有杀人的冲动，但将这种冲动转变为现实的瞬间，人就不再是人。”那位非官方调查者回答，从语气上听，那人是相当正经的，似乎并没有把赵麒的问题当成一个蹩脚的玩笑，“人可杀人，而杀人非人。” “非人的话，那又算什么啊？”对于那个人的总结，赵麒并没有太在意，“杀人犯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你是这种观点吗？” “野兽吗？”但是对于赵麒的话，那人却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秒，“也许非人就是非人。” 最后从那个人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赵麒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 但是当赵麒用相机开始拍摄现场的照片时，他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当初自己和那个人的对话。无论动机如何，这次案件的凶手，或者也是如同野兽和鬼一样的非人吧。毕竟，仅仅是“尸体奇怪的姿势”这一条线索，就已经可以让人体会到凶手行为的异常性了，这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异常性。 在拍下了一些照片以后，赵麒觉得自己在现场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依照对刑事案件进行报道的惯例，接下来再想获得更多的情报，就要依靠警察方面发布的消息了。当然在等警方新闻发布会的时候，自己可以先把前期的报道做出来。 这样想着的赵麒顺手就把烟头扔到了地上。 “这样是不好的，毋以恶小而为之。”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从赵麒的身边穿来，他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面容冷酷的男子站在那里，从这个男子身上散发出一种严厉的气质。 “抱歉啊。”赵麒的性格本来就不算强硬，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他道歉以后就连忙拾起了烟头。 “你是记者吗？新闻界还真是灵通……” 当赵麒弯腰的时候，却听到那个男人轻声说道。 “您这样说的话，莫非您是警察？”大概是因为跟着那位专家比较长的时间了，所以赵麒的逻辑力算是有了些进步，“会在这个时候来凶案现场，然后还用‘新闻界’这样的说法，你一定的警察！对不对？”一边说着，赵麒一边慌乱的掏出名片递了过去，“我是《惊世奇闻报》的记者，可以稍微问一下……” “《惊世奇闻报》？”那个人倒没有被这个夸张的名字给唬住，只是随手接过名片来，然后冷冰冰地说道，“对于案件我无可奉告，你们这些记者也最好不要胡乱报道，要知道现在还在调查阶段！不可以妨碍搜查。” “等一下。”看到那个人冷淡的表情，赵麒知道自己猜中了这个人的身份，他连忙凑进一步急切地问道，“随便谈谈就好。警方的调查有进展了吗？确认死者的身份了吗？还有死者被摆成奇怪的样子到底是有什么意思？这个请问有线索了吗？” “奇怪的样子？”在听到赵麒这句话的瞬间，那个人的眉头稍微抬了一下，然后声音就变得更为严厉了一些，“新闻报道需要严肃谨慎，不要搞些歪门邪道哗众取宠的事情。对于这次的案件，警方会召开发布会进行说明。你也不要继续在这里逗留了，这样会妨碍我们搜查的！” 说完这话，那个男人就不再理会赵麒，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我们也有是新闻自由的！真是……”看着那个警察的背影，完全没有得到什么新鲜情报的赵麒有些懊恼地嘀咕了一句。虽然立场可以定位为“侦探的笨蛋朋友”，不过赵麒毕竟不是那位侦探，他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错过了获得更多情报的大好良机。 就在片刻之前，叶小川的尸体也已经被人发现了。 第十章 非人之三 短时间内居然发生了三起杀人案件，这对于这座治安一向还算良好的城市而言，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本地的媒体已经全部在做针对性的报道，前一段时间占据了媒体主要位置关于某位夸称“最强天才”的少女访问本市的消息也完全湮没在了这些针对本地治安的负面报道之中。于是警察局的官员们全部都已经黑了脸，而跑现场的刑警们也都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好像心头堵上了一团火。 第三具尸体是在一条小路的排水沟中被发现的。 原本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因为最近几天连续的大雨，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排水不畅的情况。但是在5月11日的时候，因为天气已经由雨转晴，所以那些居民才意识到排水的速度远远比平时来得要慢。之后这些居民寻找了水道工来解决排水的问题，结果就在住宅附近的排水沟发现了躺在其中的尸体。 甚至还没有进行尸检，接到报警前往现场进行调查的民警就已经确定了这是一起谋杀。不要说民警了，只要有勇气仔细看看这具尸体的样子，任何人都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即便已经在排水沟中浸泡了相当一段时间，整体已经膨胀，不过还是可以看出在尸体的身上有明显的刀伤。而且发现尸体的排水沟空间并不充裕，宽度大概勉强可以容纳一个普通体型的成年男子侧身躺下，而深度则只有不到三十厘米，即便有人躺在其中，想要起身也并不会太困难，覆盖在排水沟上的金属盖板也没有沉重到难以推开的程度，所以即有可能是凶手在凶手之后将被害人藏到排水沟中，拖延被发现的时间。 当然更具体的情况，依然要在经过勘察之后才可以确定。 只是原本还在负责流浪汉被杀一案的江路，他在索取了现场的取证照片之后，对同事提出了一个独特的意见。 也许，流浪汉被杀案，教授劫杀案以及这最新发现的水沟藏尸案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短时间内集中发生的重大案件，彼此间肯定会互相影响。一般而言，这种互相影响会体现为两种类型，一类是模仿犯罪，类似纵火和恐怖活动都经常发生这种情况；还有一类则是搭便车的犯罪，借由其他案件为掩护，以隐藏自己的罪行。而这类短时间内集中发生的案件，还有一种内在联系就是当地治安环境的失控，这种情况在出现动乱的地区经常发生。 当然江路并不因为这些才提出自己的意见的。 如果说本地治安环境恶化，那么突然发生的案件绝对不应该仅仅是这样重大的命案。相反，作为治安恶化的标志，频繁的盗抢案件才应该是最为明显的。至于模仿犯或者搭便车犯罪，江路也认为不太可能，毕竟模仿或者搭便车的凶手不可能在短短两天内就得到关于最初那起案件的情报，并且加以学习，这个周期确实太短了一些。 江路的意见是，这三起案件的凶手可能互相认识，有互相合作的可能，甚至于这三起案件的凶手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而让他会提出如此意见的理由，就在于江路在第三具尸体额头看到的标志。 即便被水泡过了一段时间，皮肤完全都已经烂掉了。不过从尸体额头位置的痕迹，作为一个有着相当现场经验的刑警，江路还是辨别出了在尸体的额头，应该留下过一个交错的十字新伤。 第一起案件中流浪汉摆出的姿势，第二起案件中教授喉咙的伤痕，还有现在这第三起案件里面死者额头存在过的伤痕。这三者都是“十字”的形状，江路绝对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单纯的巧合。 在第一起案件中，流浪汉的尸体被摆成了十字架的形状。如果这仅仅是单纯的一起案件，那么这样的行为也可以还可以解释为凶手对自己犯罪行为的“炫耀”，就好像古代的部落战士会将自己杀死的敌人尸体制作成装饰物的道理是一样的，凶手通过这种炫耀的行为获得满足感，这也符合一般快乐犯的心理特征。 但是在之后的案件中同样出现了十字的标志。 杀一个人是不需要两刀的。 一方面，江路并非教授劫杀案的负责人，另一方面，尸检是一项相当严谨的工作，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才能得到最后的结果，所以江路并不知道教授劫杀案的具体情况。但是仅就他所看到的情况，江路认为判断教授喉咙处的伤口就是致命伤并没有太大问题。 凶手对教授的喉咙攻击了两次。 如果凶手蓄意谋杀，显然没有必要效率低下的对同一个地方攻击两次，而且凶手选择的是刺杀而非更为高效可行的切割，这和普通谋杀案凶手的行为模式不同。但要是将凶手的杀人行为视为在盗窃被发觉之后的慌乱中进行的话，那位教授身上的伤痕又未免太少了一些，而且也太过干净了一些。基于这两点考虑，江路觉得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么凶手肯定是在教授完全失去活动能力才后，才对教授的喉咙进行第二次攻击的。 两次准确的刺击，为教授的喉咙留下了一个窄小的十字伤痕。 至于第三具尸体，情况要比教授的时候明显得多。额头的伤痕肯定不是致命伤，因为从现场的照片可以看出这个伤痕并没有触及到骨头，而这种非致命的伤痕除了在被害人与凶手搏斗的情况下产生之外，也同样有可能是由凶手在杀死被害人之后再特别制造出来的。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么江路也不得不认为，凶手并非通过“十字”的标志在炫耀自己的犯罪。而是在通过这个标记，传达出“某些意义”。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江路提出也许可以将三起案件并案侦查。 “如果说三起案件的凶手存在联系的话，那么三起案件的被害人可能也存在联系。针对这一点，交叉调查三个被害人的社会关系，也许可以更快锁定嫌犯的目标范围。或者可以通过对‘十字’标志意义的解读，分析出凶手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模式。如果说凶手真的打算通过这个标志传达某些意义，那么依照过去的案例，我们都很清楚这样的凶手是可能继续行凶的。那么针对凶手的分析，就有可能阻止他进一步的犯罪！” 面对负责教授劫杀案和水沟藏尸案的另外两位警官，江路坦率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可是他的那两位战友只是苦笑着，互相对视一下，然后就轻轻摇起了头。 江路的意见，并没有被同事所接受。 理由太过牵强了一些。 “老江，我知道你是信教的啦，对十字架什么的也够敏感。不过，这一次我看你真是太敏感些。”负责调查教授劫杀案的苏意武在听过江路的想法之后，一边苦笑一边拍了拍江路的肩膀，他和江路本来是同龄人，不过仅从外貌看去，苏意武要比江路年长许多，“确实，表面上看这些案件好像是有那么一些联系，不过要我说，这都是巧合。空想性视错觉，对，就这个了。你觉得最近这几天连续发生三起案子，有些不正常了，所以才会觉得这些案子彼此有些联系，然后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强行给这三起案子找出了联系来。这就是空想性视错觉！要我说，你别想这么多，直接把手上的案子解决了。要是这三起案子真有什么联系，只要破了一起自然其他两起也就破了。要是三起案件没有联系，咱们兄弟一口一口的，也能把这饭给吃下去。” “武老大说的不错，老江，你这次还真是想多了。不过啊，要我说，老江会有这个想法也不奇怪。”至于刚刚接受水沟藏尸案的另一位警官严鲁语气就要轻松一些，“这几起案件，最难搞的恐怕还是老江那个，没头没尾，还莫名其妙。流浪汉啊，恐怕现在连他真实身份都还没有查出来吧？而且那一带本来就是旧社区，也没有监控。老江要想查出些什么，恐怕还真是要把铁鞋给踩穿呢。所以啊，他才提出什么并案调查，想要我们也给他搭把手吧？” “搭把手就不必了，大严你那案子也不轻松呢。” 听出战友话语中玩笑的意思，江路的心情也不免稍微放松了一些。严警官的话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自己负责的案子确实稍微麻烦了一些，再加上最近因为连续发生杀人案而产生的压力，自己也许确实是有些焦躁了。虽然平时总是挂着一张冷脸，不过在被同事劝解的时候，江路也确实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我这起案子，看样子多半还是劫杀。总之我会先去查查有类似的案件再说。一步一步来，案子总是能破的。”严警官自信地翘了一下嘴角。 “不错，我们一步一步来，案子总是能破的。”对此，江路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的意见并没有被接受，但是江路的心情倒并没有因此低落。 三起案件并案侦查也许是一条路子，不过分别调查这三起案件也不能说有什么问题。在找到更多证明三起案件联系的线索之前，自己确实没有理由分心，而是应该集中起来尽快在流浪汉的案子上得到些进展。 现在，再重新去看看一下现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