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少年郎  飞石岭平江村,旺财呆呆的坐在小路边,眯着眼睛,耷拉着脑袋,缩在路旁一动不动,享受着落日的余光,只是偶尔摇晃下脑袋,证明它着还活着。   旺财是一条狗,一条营养不良,明显非常瘦弱的土黄狗,它是村里许家小子去年捡回来的,因为家里穷,所以给它取名叫做旺财,希望家里能够富裕一点,然而终究没有什么起色,反而多了一条狗吃饭。但是旺财十分听话,而且看似瘦弱的身躯也确实有那么几分战斗力,把村里的其他狗治得服服帖帖的。   旺财很听话,真的很听话,仿佛通人性一般,让它干嘛就干嘛。可旺财只听一个人的话,就是捡它回来的许家小子。   远处,十几个少年打打闹闹的走了过来。这群少年中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只有七八岁。   旺财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极度疲懒的模样彷如有人性一般打了个哈欠。然后旺财慵懒的站了起来,懒洋洋的抖了抖浑身的毛发!伸出舌头,然后屁颠屁颠的向那群少年跑去。   “三儿,你看你家旺财又在村路口等你回家了。”最大的那个少年说道。   “嗯,牛哥,我家旺财最听我的话了。”说话的是一名身材瘦弱,面色苍白的少年,他不过八岁,是这批人中最年幼的一个。名叫许三,三儿是小名,因为他排行老三,在许三前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不过出生的时候身子差,没有养活,而许三的母亲也由于身体的原因,在许三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许鞋匠并没有给许三取大名,都是用的小名。   旺财一扫先前疲懒的模样,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一颠一颠的就跑了过来,也不理其他人,就往许三身体上凑,围着许三打转。一副讨好的模样。   “旺财,今天你又这么讨好我,是不是又惹父亲生气了。”许三笑道,他可知道这条狗到底有多馋嘴,过段时间就到处去打野食,有时候没有打到,连村子里别家里的鸡都敢吃。   “呜呜……”好似听得懂许三的话一般,旺财低声发出委屈般的呜咽声,但是依旧拱着许三的身体。   “你这条死狗,我就知道是父亲又把你撵出来了。”少年无奈摇头,拍了拍旺财的脑袋,旺财极为顺从的拱了拱头,露出讨好之色。   “三儿,你这狗都成精了,我告诉你,它可没少偷吃我家的鸡。”一名少年笑道。   “就是就是,我妈说它就是个祸害,不仅是我们村,周围几个村落都有鸡遭了它的殃。”另一名少年附和道。   虽然知道几个伙伴是在逗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但许三的嫩脸依旧有些发烧,旺财什么德行他最清楚,好几次还叼着鸡大摇大摆的就回家了!   “汪、汪……”旺财有些羞恼的叫唤了几声,龇牙咧嘴,一副凶相。可是却并没有吓退这群少年,原因无他,旺财通人性,少年都喜欢和旺财玩,毕竟旺财比家里的狗好玩多了,都和它熟络了,都知道旺财不会咬他们。   听着旺财的叫唤,许三脸面更挂不住了。有些恼怒的拍了拍旺财的头,道:“你这死狗!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   “哈哈……”   少年们大笑,逗了许三几句,而后一起到处玩耍,下河抓鱼,上树掏鸟窝,骑牛,甚至于打野鸡,让旺财充当猎犬……没有他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会玩的!   在欢乐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夕阳终于还是没能坚守住最后一缕光辉,终究还是落了下去,天色渐晚,而少年们意犹未尽,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大地上,远处村庄开始升起炊烟,在各自父母亲三番五次的催促下,少年们终于还是恋恋不舍的告别了,相约明天学堂放学后在来一起玩。   夜色普照大地,许三看着旺财,有些亲近的摸了摸它的脑袋,他喜欢摸旺财的脑袋,无论是高兴或者恼怒,总之,就是不论什么情绪,许三都会习惯性的摸旺财的脑袋,这样他感觉很舒服。   而旺财也喜欢许三摸它脑袋,只要许三摸它脑袋,它都会表现得极为顺从。   “旺财,你说天上有神仙麽?”许三突然的问道。   “汪、汪……”回应他的是两声犬吠!   许三并没有在意,随便拔了一根野草,衔在嘴上。   “我觉得也有,今天我好像看到了天上有人在飞。”许三自语,他直接把旺财的叫声当成了赞同他的意思。   “其实不止今天,以前我也看到过,我告诉过父亲,可是他不信,还让我别胡言乱语。我只好告诉你了。”许三有些郁闷的说道。   “汪、汪……”依旧是犬吠。   “你说如果有神仙,我能做神仙麽?”“汪汪……”   “我也觉得我能,我封你个小神仙好了,我做大神仙,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哈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外面看看好不好?”“汪汪……”   “嗯,你答应了,那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们要去飞,每天都飞,飞太有意思了,天上肯定很好看!”“汪汪……”   “不过我有点怕高,太高了不行,我会害怕的,万一掉下来怎么办?”“汪、汪……”   “……”   “……”   想到高兴处,许三兴奋得不能自抑,想到麻烦处,又忍不住皱眉,继而抛开在一边,又开心了起来!少年心性,可见一斑。旺财总是扑腾扑腾的在许三身边跳着,一人一狗,忘记了时间,就这么无忧无虑的玩着。良久,许三起身道、   “他们都走了,我们也回家吧!”许三有些落寞的说道。   看到别家孩子都有父母来叫他回家吃饭,许三有些羡慕,他并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只是听说母亲身体不好,生了他之后不久就去世了。   许三并没有什么怨恨,相反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父亲对他很好,即便日子过得很清苦。但看到别人有母亲,总归心中有那么一丝的落寞。   仿佛看出了许三的心事,旺财不闹了,伸出舌头舔了舔许三的手心,拱了拱许三的手臂,仿佛安慰许三一般,显得极具人性。   夜色笼罩大地,星辰渐现,凭借星空的光辉,依旧能够看到远处,一人一狗,慢慢前行,有流星划过苍宇,这一刻,好似永恒……   距离平江村三千里处的一处山洞中,一名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在流星划过苍宇的那一霎那,暮然间睁开眼睛,他眼神郑重,如临大敌,双手划十,十指云动,有白色光芒缠绕,一个个法决咒印被他打入身前的龟壳中。   良久,老者自语道:“中洲的镇运石松动,九十九条龙脉奔腾,溢出了一部分,没想到奔着我南域而来。”   并没有收回龟壳,老者十指暮然间加快,只留下一片幻影,白光涌动,再也看不懂法决咒印,龟壳快速旋转了起来。   “咔咔……”   龟壳发出难听刺耳的声响,彷如承受不住一般。龟壳上出现一条条裂缝,老者面色不变,张口吐出一口精气,然后精气彷如无用一般,并没有阻止龟壳的破裂。老者终于露出凝重之色,喷出一口精血,正欲掐动法决!   龟壳突然一阵猛烈的震动,顾不得其他,老者面色大变,连续吐出三口精血,十指飞动,蓝芒乍现,成千上万条细丝缠绕在龟壳上,要阻止龟壳的毁坏,然而下一刻。龟壳炸裂,只听得一声惊天巨响,整座山峰拦腰炸断,恐怖的蘑菇云直冲云霄,气浪扩散开来,周围的一切刹那间尽成劫灰,方圆三百里皆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烟尘中,一名老者狼狈而出,再无之前的仙风道骨,破烂的道袍,凌乱的头发,以及嘴角边的血迹,预示着老者受到了很重的伤势!   “这……”   老者目瞪口呆,造成的爆炸影响太大,他受到了正面的冲击,靠着一件秘宝化解了大半的爆炸之力,且洞府中设有禁制,溢出的余波都有这般威力!老者头皮发麻,惊魂未定,摸了摸怀中的那颗土黄色的珠子,上面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缝,差一点就要裂成了两半。   有些心疼的低语道:“还好有你,不然十个我都死翘翘了,可惜你也差不多半毁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危险!”   “不过最后的那幅画面又是什么?”   在龟壳爆炸的瞬间,一幅画面出现在老者的眼前:极尽夜色,东方一抹白,一高一低两个身影站在地平线的尽头……   平江村,许三回到家门前,抬头望了一眼天,他的眼睛极为明亮,极为清澈。   “这……仙人,旺财你快看,仙人!”   许三兴奋大叫,远处,一抹白光刹那穿过平江村,上面是一个青年,御剑而行,丰神如玉。也有其他人望天,可除了许三,谁都没有看到有人曾御剑而过!旺财疲懒的抬了下狗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许三,它只看到了星空无垠,星辰光辉…… 正文 第二章 许凡 “爹,我们回来了!”许三快步跑了进去,在里屋里面拿出一个罐子,摸出一个香馍馍,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旺财紧随其后,摇晃着尾巴吞吐着大舌头,一脸的馋样!   “……好了好了,给!”许三一脸肉痛,似有不舍,磨磨唧唧的撕下一半给旺财。   “汪!”欢呼一声,旺财一口衔过来,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另一间屋舍内走出一名青年,此人相貌平凡,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出奇之处,远远没有许三俊俏。然而青衣布衫之中似乎总有一种气质,很出尘,让人感觉很亲切。   青年看着许三,严重露出柔和之色,笑道:“三儿,又去哪玩去了,怎么现在才回家。”   “哦,我和牛哥他们玩去了,今天我们摸鱼去了。”许三笑嘻嘻道,又拿出一个香馍馍,给青年拿去,而后搬来一个小木凳,在青年身边坐了下来,眼巴巴的望着青年,一脸馋样,比旺财有过之无不及。   青年摇头失笑,把手中的馍馍递给许三,宠溺的看了一眼,而后摸了摸许三的头,道:“你吃吧,爹已经吃过了。”   “我刚也吃过了,我们一人一半。”许三接过馍馍,撕成两半,把较大的那一半递给了许凡。   青年温和一笑,接过馍馍,吃了起来。   旺财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一如许三眼巴巴的看着许凡一般的看着许三。   许三有些恼怒的看着旺财,小嘴嘟囔着,小脸显得圆乎乎的,极为可爱。   “不许再要了,我都没有了。”又撕下一小半,许三有些警告意味的说道。   “汪汪……”旺财再度欢呼,一脸的讨好。   青年目光温和的看着这一切,偶有笑意。   深夜,月光铺在大地,好似为大地抹上一层银纱。月夜的凉弥漫开来夜的,平江村中一片寂静,只是偶有犬吠。久之,也都散去,随之是一片宁静。   许三已经睡去,俊秀的脸庞带着一丝笑意,嘴角上翘,显然是有美梦相随。   旺财趴在地上,蜷缩在一团,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偶尔抖动下身体,显得极为惬意。   另一间屋舍内,许凡坐在桌旁。摇曳的灯火舒展着仅存的光辉,屋舍很暗,但烛火总归带来了一丝的光明。   一桌一椅一孤灯,一壶浊酒。许凡望向窗外,目光深沉,隐隐有悲意流动。   “九年了……”许凡轻声低喃。   九年前,许凡带着妻子来到平江村,当时他的妻子已经怀孕。来之后的头年就生产了。   然而一母同胞,一胞三胎,许三是最小的那个……   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许凡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中难掩悲伤,良久,许凡的目光恢复平和。   “三儿睡了吗?”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进院内,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白色的身影。   此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正是之前在三千里之外引发爆炸的那名老者。   许凡点头,并没有说话。   老者没有了之前狼狈的摸样,但红润的脸色若仔细看,便会发现有那么一丝的不正常。   老者的目光望向许三的屋舍,眼中露出慈祥,他从小看着许三长大,对许三极为喜爱。只是许三并不知道,从小到大,有这样一个老者看着他。   良久,老者拿出一颗珠子,上面的裂缝很大,近乎裂成两半,正是之前的那一颗。   许凡依旧没有说话,目光飘向远方。良久,许凡开口道、   “你走吧。”   “为什么,你打算这样多久?”老者似心有不甘,不愿离去,缓缓说道。   许凡沉默。   “这孩子的天资很好。”老者没有放弃,在劝说许凡。   “如此天资,我生平仅见,你知道的,我希望他传承我的衣钵。”说道这,老者的语气有些低沉。“你知道的,我活不了多久了。”   许凡不为所动,第二次开口。“你走吧。”依旧是这句,依旧让老者走。   老者眼中流露出苦涩,原本仙风道骨暮然间有一些迟暮之色,身形有些佝偻,老者转身,向门外走去。到门口时,老者停了下来。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老者道,这一刻,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大限将至。   “我想推衍三儿的命数,然而重伤,命魂珠破裂。”   许凡没有理会,然而老者并不在意。自顾自道,“我知道你并没有替三儿屏蔽天机,他生来如此,只是以前并不强烈。而如今……”说道这,老者看了看手中的珠子。   “他有可能……”   “别说了。”许凡的眼中露出一丝没落,开口道,“我不会让他走我的路。”许凡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绝不!”   “我知道你曾有意在三儿面前露面,三儿问过我,被我骂回去了。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你还有七年的时间,再去找一个徒弟吧!”   “那个世界太残酷了,我不希望三儿的将来在杀戮中度过。”   许凡的眼中闪过痛苦,却极为坚定,不容更改。   “你走吧。”许凡第三次让老者离去。   老者还欲在说点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哎……”   老者终究还是走了,徒留一声叹息。   夜色下,许凡的身影显得极为的孤独,一桌一椅一灯火,一壶浊酒……   时光如梭,岁月如逝。春去冬来,转眼间,两年过去了。   两年间,村里又有新的孩童诞生,也有老人死去。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寒雪还挂在枝头,家家户户门前落雪未尽,一群少年却在到处玩耍,丝毫不惧寒冷。   “三儿哥哥,带我一起玩好不好?”说话的是一名粉蒸玉琢的小姑娘,红色碎花棉袄穿在身上,显得极为可爱。   “不要,你太小了怎么能帮我们打赢牛哥他们。还要分心来照顾你。”   说话的是一名少年,少年生得极为俊俏,稚嫩的面庞依旧看得到一丝的棱角分明,身材虽然单薄,但却显得极为精神,青衣布袍并没有让少年显得平凡,反而平添一份出尘的气质,与许凡一般,让人心生亲切之感。正是十岁的许三。   小姑娘闻言,眼睛中隐隐有泪光涌动,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许三一阵头大,由于生得俊俏,而且气质出尘,村里的姑娘都喜欢和他玩,这是其他伙伴羡慕不来的殊荣。然而许三却并不感冒,他只喜欢和牛哥玩。眼前这个小鼻涕虫是刘大婶家里的孩子,最喜欢哭了。这让许三很郁闷。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不过,小鼻涕虫,我可告诉你,要是被雪球砸到,可不许哭哦。”许三无奈,只得同意,叮嘱道。   “嗯,我不会哭的。”小姑娘破涕为笑,答应道。   “三儿,准备好了吗?我们可要开始了。”说话的少年正是牛哥,两年过去了,牛哥也十四岁了,原本就壮实的牛哥身体更魁梧了。   “好了,开始吧!”许三应道。   牛哥一声令下,两边十几个少年就开始了作战,雪球乱飞,少年们从街头跑到结尾,又跑回来,不知疲倦……   小鼻涕虫就粘着许三,许三到哪她就到哪,让许三着实郁闷。   “……”   “我有些理解你为什么不要三儿走那条路了。”说话的是一名胡须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老者名叫周云峰,正是一直看着许三长大的那名老者。   此时的他满脸皱纹,老态龙钟,身形之外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死气!一点也看不到之前仙风道骨的摸样。   周云峰并没有离去,而是在许三的家不远处盖了一座草屋,落居在了平江村。 正文 第三章 平静的去   昨晚的大雪令空气中寒意更浓了,周云峰穿着厚厚的棉袄,安坐在许凡的院子前,椅子旁边靠着一根拐杖。周云峰时而抬头望望天,露出怅然之色,没有理会他,许凡在收拾自己那套工具。许凡来村子十一年了,除了之前的生意很差之外,后来村里所有人都在许凡这里买鞋子,因为做工极好,而且价格极低,好像根本不赚钱一样。   两年的时间,许凡的外表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是那套青衣布衫,依旧那般平和宁静。   “为什么留下来?”许凡开口道。这是两年间许凡第一次对周云峰说话。   “我也累了,不想到处走了。”周云峰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相反,他极为惬意的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冬日不多见阳光,脸上露出满足之色。   许凡点点头,并没有在说什么,继续忙着手上的工作,这是村里人的订单,得在来年开春的时候赶完。   “你真的打算让三儿就在这个小山村度过一生吗?”周云峰打开了话题,这了两年虽然就住在许凡家旁边,许凡却一直没有理他。今天既然开口了,周云峰犹不死心。   “这样对他公平吗?你替他做了这样的决定难保他以后不会恨你。”   “现在三儿还小,然而百年之后,区区凡人,如何抵挡岁月的侵蚀,他若死了,你又怎么办?”   许凡稳健的大手终于有了一丝的停顿。而后陷入了沉默。   “生来这个世界,却蜗居在这弹丸之地,三儿和曾经的你一般,心性极高,是不会甘心的,这点,你还没有我看得透。又或者,你在骗自己。”   “我从未故意在三儿面前露过面,然而他有时候却能够看到我。所以我说三儿的天资很高,甚至高到超出了你的预计。”周云峰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嘟嘟囔囔念叨个不停。   “代价这么大,却只让三儿历经一世轮回,你又真的甘心吗?”   “就算你甘心,那么,孩子的母亲呢?”   周云峰没有在说话,他也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孩子的母亲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你走吧。”良久,许凡吐出一口气,平静道。   还是这一句,两年前让他走,两年后依旧让他走。   “哎……”   周云峰叹了一口气,拿起了拐杖,略显艰难的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身体,满脸的皱纹掩盖不住失望之色。两年前他也曾劝说许凡,许凡却让他走。而今日,本以为有所转机,却依旧是这个结果。   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睛,周云峰杵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往家中走去,寂寥的背影,这白雪皑皑的世界也没有他萧瑟。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许凡没有在赶工,目光转向远方,许凡始终平静如一的目光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的波澜。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平静的生活犹如清水一般,没有一丝波澜,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真实,温馨。   春去秋来,又是四年过去了。这四年,许三也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岁的许三相貌极为清秀,身材依旧单薄,那种继承许凡的出尘气息越发明显。村里的女孩子都很喜欢他。   四年的时间,许凡的面庞有了一丝的苍老,只是依旧平凡,远不及许三俊朗。然而那种气质,却让人可以一样感受到两人的相似处。   四年的时间,许三成长了很多。也察觉到了很多,比如周云峰爷爷很不一般,他和父亲是旧识,可他却对父亲极为恭敬,这种恭敬并未表现出来,可许三察觉到了。   四年的时间,周云峰大限已至。   周云峰的草屋内,老态龙钟的周云峰躺在床上,拉着许三的手,眼中露出慈爱之色。   许凡站在床榻前,脸色很平静。   旺财也长大不少,毛色却依旧偏黄,还是那条货真价实的土黄狗,耷拉着脑袋,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在屋子里团团打转。   “你本可以多活一年。”许凡看着床榻上的周云峰,缓缓道。   这世间之事,都逃不出生死。周云峰妄窥天机,想以最后的元寿在测一卦,导致大限提前而至。   望着塌前的父子二人,周云峰脸上露出微笑,却并没有说话,此刻的他,神色安详。生命之火岌岌可危。   “我会去云天峰看看的。”许凡看着眼前之人,有些失神。   周云峰感激的看了许凡一眼,把这个与自己恩怨纠葛一生的人再次牢记在了心中,恍惚间,他好似回到了很多年前,当年那个不敬天地,不拜鬼神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渐渐与身前另一个年轻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心中最后的执念,消失不见。   “你终于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周云峰在大笑,笑得极为快意,仿佛要把这些年的郁气都发泄出来一般,畅快无比。   “可惜我看不到了,没有机会看着三儿长大了。”周云峰虽然说着遗憾,可笑意却更浓了。   许三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一如其父许凡一般,目光平静的看着周云峰。他隐隐知道此人和父亲的关系不一般,却并不了解,因为父亲从不解释。   他不知道父亲的决定是什么,却知道是有关自己的,而且隐隐察觉到会对自己产生重大的影响。这影响,将会是一生!   “生与死,原来这般简单……”周云峰大笑,而后紧了紧抓住许三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其身上的死气浓郁到了巅峰,轰然压过生机。曾经名震一方星空的强者就此陨落。,而除了许凡父子,以及一条土黄狗,在无任何人知道。   “周爷爷……”虽然和眼前之人并未有太深的交集,许三却并未见过生死,生死于他,太过遥远。此情此景,许三的鼻子有些发酸。   许凡轻叹,见惯生死,周云峰的死并未给许凡带来太深的触动,对于许凡来说,只是过眼云烟。摸了摸许三的脑袋,许凡眼中很平静。   周云峰的墓前,许三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不为其他,就因为这墓中之人无人祭拜。许凡并未阻止,实际上,他清楚,周云峰当得起许三这一拜。   旺财有些讨好的蹭了蹭许三的衣裳,伸出舌头舔了舔许三的手心,好似在安慰许三一般。   周云峰留给了许三一个戒指,许凡并没有阻止。虽然他知道,许三有能力将戒指打开。   时光冉冉。这是许凡来到这里的第十六个年头,而许三,也已经十五岁了,距离周云峰离去,已经又过了一年。   许三的气质越发的像许凡了,同样那般出尘,同样那般安静。十五岁的许凡,眉角的英气已经渐渐显露了出来。俊朗非凡的外表,十分引人注目。   而许凡却开始苍老了,这是由内而外的蔓延。许三总感觉,他的父亲,很疲惫。   十五岁的许三已经察觉到了很多事。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绝非一般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也绝不普通。然而他却不敢问,更知道问了也没用,因为父亲从不解释。   只是每当清明扫墓之时,许三总是很心痛,心痛他的父亲是那样的痛苦,是那样的孤独!长大了的许三对母亲这个词并没有太深的领悟,父亲是他的全部,而母亲,许三并没有见过,只是每年来祭拜…… 正文 第四章 离去   许三在村子的第十五个年头,这是一个清明节。   阴暗的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微风轻抚,并不冷,却能寒人心。这是一个清明节。   一座墓碑前,许凡胡乱坐在地上,倚靠在墓碑前,眼眸中无半点神采。他手中有一壶酒,不时灌上几口。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下,在滴落到衣裳上,打湿了一大片,然而许凡并没有理会。依旧旁若无人的喝酒。一点也看不到以前温和平静的模样。   许三很心痛,然而他并不是在为母亲的离世而心痛。而是为父亲的痛苦而心痛,对一个从小没有母亲的孩子来说,尤其是男孩,许凡,是他的全部。这种感情或许平时并没有表现出来,然而更加深入骨髓。   他知道墓中之人是他的母亲,然而他并没有见过。所以并不难过。只是听村里的人说过母亲是由于生产后身体不好而去世的,与他一同出生的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而他们也是身体不好没有养活。   现在的许三已经长大了,很多事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知道到母亲的去世一定另有隐情,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有一枚戒指,是一年前周云峰死的时候留给他的。起初,他并不知道戒指是做什么用的,只是隐隐觉得这枚戒指非同凡响。   黑色的戒指纹路清晰,古朴大方,有那么一丝庄重的气息,上面的蓝色宝石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很蓝,更多的时候,许三觉得它像是一块石头,因为他很粗糙,不过涂上了蓝色的染料罢了。   原本依许三的看法,或许村头手艺人林大叔家里卖的玻璃珠都比这个好。然而半年前,许三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他看到了戒指的里面,他被吓到了。   那一刻,许三的心理是极度激动的,他知道了一些事。他知道了周云峰爷爷是仙人,然而他却对父亲极为尊重,那么,父亲也是仙人……   许三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之许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许三曾拿着戒指去询问过许凡,然而许凡只是摇头一笑,并没有解释,只是叮嘱许三,看到就看到了,别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以后你都会知道的。   自那之后,许三虽然有时候心中确实有些心痒难耐,却依旧听许凡的话,因为许凡在他心中,有着极为重要的位置。并没有将戒指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甚至没有在看过,他害怕自己忍不住。   于是戒指被他扔在了一个角落,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从来没有那枚戒指一般。   直到今天,许三看着父亲如此痛苦,这是以往都不曾有过的痛苦。许三很聪明,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了山下,那是他成长的地方,这里有他的童年,有他的朋友,还有他的欢声笑语。或许,他们要走了!因为,他们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小山村。   旺财乖巧的趴在地上,低声呜咽。这是一条很有灵性的狗,村里的狗看到旺财都只能夹紧了尾巴,绕道而行。赶上旺财心情不好的时候,叫唤两声,能把其他的狗吓得屁滚尿流。   因为它有灵性,所以它此时并没有闹,趴在一边,很安分。很和时宜。   “清儿,我要带三儿走了。”许凡的目光恢复了一些神采,他用手轻抚着墓碑,目光中露出柔情,缓缓道。   许三浑身一震,许凡并没有瞒他,他听到了。   “真的要走了么?”许三自周云峰死的时候就知道了父亲做了一个决定。而如今,这个决定已经来了。   许三再度将目光看向山脚的小村庄,很宁静。时值正午,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村头村尾时不时有几声犬吠,大人小孩陆续回家,这样的地方,很平静,让人很舒服。许三有些不舍了起来,这里是他的出生地,是他起始的地方,是他的故乡。   “我知道,你可能会埋怨我,现在才带三儿出去。可我又何尝不埋怨你,当年你那么做,让我又怎么办。”   “三儿的天资很高,真的很高!”说道这,许凡有了一些笑意。略带得意的看了墓碑一眼,许凡道,“周云峰想收三儿为徒,传他衣钵,我没答应,结果他赖着不走。哈哈!”   “他也死了,终究死在了他最得意的本事上。”“要是你还在,我知道你肯定也是不会答应的,你最讨厌古板的老头了!”   “……”   山腰上不时传出畅快的笑声,许凡这一日说了很多话,比之前十六年来着加起来都多。许三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有话唠的一面。然而此时此刻,许三觉得很温馨,一家五口,加一条狗,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团聚在了一起。   许三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随着许凡下山去了。下山前,许三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墓碑。墓碑上只有两个字。“清儿!”许三知道,他的母亲就叫清儿。他也知道,墓中除了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的哥哥姐姐,他还知道到,自己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在回来。   所以他又多看了一眼。把眼前的景象牢牢的记在了心中,更多的是把墓中之人记在心中。   然后许三走了,没有回头。这很像他的父亲。因为许凡也再度看了一眼,而后在也没有回头。   旺财跟在许三的屁股后面,耷拉着脑袋,缓缓而行。夕阳西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蔽日的阴云也早已散去,看得见夕阳迟暮,映照着山间,林间一片祥和。   山下,炊烟袅袅,凡人的一生,就是如此。然而,许三知道,自己将不再平凡。   对于许家父子的离去,村里人显得很错愕。事先并没有任何的征兆,来得是这样的突然。   村里人对许家父子的印象很好,许凡开门做生意,然而有会过日子的妇人很纳闷,许鞋匠的生意到底怎么赚钱,真的赚钱吗?   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老实人,都很喜欢他。   而许三长得很清秀,身材单薄虽然显得有些瘦弱,却知书达理,很懂礼貌,极为受村人的喜爱!   只有旺财,村里人除了小孩,几乎没有喜欢它的。因为这条狗太闹腾了,总是到处偷鸡吃。村里人很纳闷,许凡这么个老实人,怎么就养出这么条祸害狗。   离别之际,村里的人都来给许凡父子送行。许三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道别。他的朋友中,有很多女孩。   “三儿,我知道这里是困不住你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你很不一样,从小你就很聪明。”说话的是牛哥,牛哥的身材已经可以用魁梧来形容了!快二十岁的牛哥去城里一家打铁铺做学徒,学了一门手艺,听说明年就要成亲了。是隔壁村的女孩。   “牛哥,二愣哥,小五,大虎……我会想你们的。”许三的鼻子有些酸,这些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突然间的分离,少年们的心中难免不舍。气氛有些压抑。   “不说这个了,三哥,你还会回来吗?”说话的是小五,他比许三要小两岁,很喜欢和许三玩,因为他姐姐也喜欢和许三玩。他还知道,他的姐姐喜欢许三。   “也许,不会回来了!”许三的情绪有些低落,低声道。   闻言,年纪较小的少年们都低声哭了起来。其中数一些女孩哭得最伤心,其中有一些或许比许三大,然而终归大不了多少。少女的心总是感性的,她们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看向许三目光,都有些幽怨。   许三很不凡,他的气质很像他的父亲,总是那么温和平静,配上他俊朗不凡的外表,真的很受女孩子喜欢。   “三儿,你以后回来看看姐姐好不好?”说话的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少女很清秀,在这群女孩中,她虽然算不上最漂亮,却让人看着就喜欢。她比许三大一岁,是小五的姐姐。她没有哭,然而眼中却带着晶莹。   许三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默,有些压抑。   “许凡兄弟,你来这也有十六个年头了,没想到说走就走了。”说话的是一名身材健硕的大汉,大汉姓张,是一名猎户,也是小五姐弟的父亲。   “是啊,张大哥,都十六年了。可是孩子长大了!我想带他去外面看看!”许凡目光平静的望着眼前的大汉,一时间有些失神。   “当初你来得时候,我家芸芸才满月,而如今都成大姑娘了。”张猎户有些感慨的说道。   时光如梭,对于凡人来说,又有几个十六年可以肆意的挥霍。   许凡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是啊,这么些年,多谢张大哥的照顾了。”   “只怕我家那个丫头伤心死了。”张猎户苦笑道。   “都是些少年人,过段时间就会好的。”许凡摇头失笑,温和的看向许三。看着许三,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虽然他现在看着也很年轻,但实际上,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许凡招呼许三过来,准备走了。   许三有些不舍的看了他的朋友一眼,低声道;“你们保重!”转过身,许三没有在回头,大步向远处走去。旺财紧随其后,有些留恋的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好像有无数肥鸡离它而去一般难受。旺财兴致也不高,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而后转头,追上了许三的脚步。   许凡拱手道:“保重了,各位乡亲。”   “保重!”   “保重!”   “记得回来看看!”   “……”   人群中传来告别声,许凡转身,头也不会回,向远处走去。   “许三!”   “许三!”   “三儿哥哥!”   “三儿!”   “……”   许三的朋友亦在大叫,其中大部分是些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有些女孩甚至从人群中冲出来,而后大声呼唤。可远方的几道人影却越走越远,没有丝毫停顿。   张小芸眼角流下泪水,她是个坚强的女孩。然而此时却忍不住哭了,小五拉着姐姐的手安慰着姐姐!   似乎感受到了人群中的悲伤气氛,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昨日是清明节,今日这场雨却是清明时节的延续……   雨水渐渐变多,积起了一层雾气,远方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正文 第五章 天下行走跨山河   这里是北域龙郡南方的一处名山,此山在凡间极具盛名,一座主峰入苍穹,似龙头一般向天怒吼,气势惊人。诸多副峰奔腾,环绕在主峰周围,隐隐有拱月之势。   据说此峰是由一具龙身演化。传说千年甚至万年以前,天降神龙,巨大无比。落在了此间,后世逐渐风化,又由于种种原因形成山峰。故此名为群龙山脉落龙峰。   山间悬崖峭壁,陡峭非凡,怪石苍木,奇珍异兽不胜枚举。着实是一处人间胜地。   在群龙山脉一座副峰的一处山涧旁,可以隐隐看到三道身影,少年丰神如玉,眉清目秀。青年相貌平凡,总是带着温和笑容,让人感觉很宁静。   还有一条土黄狗,稀稀疏疏的几根黄毛,耷拉着脑袋,一副有气无力地模样。   “爹,这是哪里?我们来着干什么?”少年身穿青衣布衫,衣袖挽至手肘,露出手臂,他脸色有些红,额头溢出了汗水,正是许三,离开村子已经半个月了。半个月中,许三一直跟着父亲走,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饮山涧。   “这里是群龙山脉,我们的目标是登上落龙峰。”许凡微微一笑,温和道。   “哦!”许三点点头,不再说话。   对于许三来说,只要跟着父亲,在哪里和去哪里并不重要。只要父亲和他在一起,到哪里又不是一样的。   至于为什么还没有开始学习法术,许三虽然憧憬将来,希望飞上天空,从上面看看这个世界,却并未多问。因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他相信自己的父亲。   许三和许凡越来越像了,无论神态还是气质,现在甚至连说话的方式也渐渐变得和许凡很像。   看着许三,许凡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许三眼中的平静让许凡很喜欢,他知道,这并不是装出来的平静,而是心中真的很平静。只是其中还带着依赖!   旺财似乎有了困意,眯着眼睛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耷拉个哈欠,露出一口大黄牙,而后舔了舔嘴巴。睡眼稀松的模样很具人性化。   …………   落龙峰顶,许三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宁静,无悲无喜,只是觉很舒服,空明一片。   清明扫墓的时候,许凡说了很多话,并没有瞒着许三,所以许三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天赋很高。可许三并不了解那个世界,完全不了解,所以许三很迷茫,自己天赋很高?许三不觉得,他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父亲失望。因为那是他最敬重的父亲,在他心中占据最重要位置的人。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的父亲已经开始教导他了。虽然目前他完全摸不着头绪,但许三很平静。这种平静来自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很平静,时而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他,所以他也很平静,因为父亲总是看着他。所以即便摸不着头绪,许三依旧平静,真正的内心平静。   因为平静,所以空明,因为空明,所以敞开怀抱,因为敞开怀抱,所以许三随遇而安……   落龙峰很高,直入苍穹。所以站在峰顶可以看到很远,或者说可以看得很尽情。   看那天空云卷云舒,看那风雨不期而至,看那云层交错的一幕幕,许三由衷赞叹。   在他的目光中,这苍茫大地好似被缩小了无数倍,使得一眼,好似就能看到尽头。   尤其是在登临巅峰之时,巨大的风层呼啸而来,许三迎风而站,因力乏而略显温红的清秀脸庞满是坚毅。看着天地,许三心灵好似获得了净化一般,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许三隐隐的感觉到自己有一种变化,变得更为平静。以前,他的平静源自于他的父亲平静,他的父亲在他身边,所以他平静。而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旺财依旧没心没肺,自打出门以后,他随时都耷拉着脑袋,好似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然而总是跟着,从不掉队。   “爹,带我走遍世界的名山大川,让我们的身影遍布天下好不好?”许三收回看向天边的目光,转向许凡,笑道。   “好,三儿!我带你去世界各地,让这天下间的名山大川,都有我父子二人的脚印!”许凡哈哈大笑,语气中似有豪气顿生,极有气势。   “嗯!”似乎受到父亲的影响,许三重重的点头,心中对未来极为憧憬,连修仙学法都被他抛到了脑后。而后仔细看了看父亲,似乎父亲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父亲高兴,所以许三也高兴。连带旺财似乎也有了一些兴致,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一副讨好的模样在许三周围转来转去。   …………   北域历来以山河闻名,名山大川,锦绣山河,不计其数,而落龙峰只是沧海一粟。在一座座山峰的攀爬中,许三见识到了许多的山峰,曾经闻所未闻,而如今却踏在脚下。诸多古河,许三见所未见,而今大饱眼福。   一条古河巨流延绵不知多少万里,许三站在岸边,无悲无喜,含笑的看着这一切。   掬起一捧河水,并不清澈,有些黄沙。许三并不介意,送到嘴边,咕咚一声咽下,有些发苦,还有些涩。然而许三并没有愁眉苦脸,相反,许三极为高兴。他喝的不是水,是心情!想喝,所以喝。哪管你是苦是甜,是润是涩……   旺财见许三有些高兴,也试着喝了一口河中之水,被呛得岔了气,缓过劲之后冲着巨河直叫唤。而后将目光转向许三,一脸的不爽。许三见怪不怪,反而调侃的看着旺财,满是笑意。   旺财不甘的转过头,继续对着巨河叫唤。   许凡永远那么平静,只是眼中深处,隐隐有笑意。只是没有人能够看得到。   在一条条奔腾像远方的激流古河中,许三的灵魂似乎随着河流一般流向天际,心中澄澈,在一次又一次山河之旅中,许三褪尽凡尘,内心极度升华。   原本瘦弱的身子渐渐的有了力量,变得不再单薄,开始变得匀称。原本清秀的面庞也开始有了一丝时间的气息,变得坚毅了许多。   在他的眼中,父亲总是平静的,而父亲的一切,都是伟大的。他不知道在那所谓的另一个世界,父亲到底有多厉害,但他知道此时身边的父亲有多厉害。跟在父亲的身后,许三总能登上曾经看似高不可攀的山崖峭壁,越过宽得吓人的巨河,好似没有什么能够阻止父亲的脚步一般,许三跟着许凡,不曾停下一步。   在攀过一座座山峰,越过一条条河流之后。许三的心灵,前所未有的宽阔,他的灵魂,前所未有的澄澈。他好似忘记了一切,徘徊在那天地之间,陪伴他的,虽说只有他的父亲和旺财,但这山,这河,这天,这地,却好似可以感受他的存在,在其身体外相随。   没有孤独,因为父亲在身边,还有旺财也在!   不管多么险恶的山峰,都无法阻止他父子二人以及一条土黄狗的脚步,不管多么高大的巨山,都被他们踏过。不管多么宽阔的巨河,都被他们越过。   遇山则登,遇河则过…… 正文 第六章 天下行舟入海流   东域多川泽,靠近极东之海,水产富饶,人民生活富裕,安居乐业。这里极少有什么险峻孤峰,陡崖峭壁。这里有的,是无数的湖泊山泽,如同天然园林一般精致,彷如大海无量一般优雅。   比之北域,这里没有惊心动魄的险峻奇峰,并不壮美山河。然而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一种只属于东域的温和之美,湖海之美,幽玄淡薄之情。   此处是东域的一处名胜,镜月湖。湖圆如月,湖平如镜。宽广的湖面水草星星点点,碎波萤萤。一湖的碧水淀情如蓝,水波不兴。   清晨的镜月湖是烟雨朦胧的,水雾漫天,烟水空蒙一片,好似水天相接。   于朦胧之中青湖映峰,倒影入湖,波光塔影,长提翠柳,静影澄碧,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许三立身于船头,带着欣喜的目光看着周围,他心中有一丝难掩的喜悦,这里让他感觉很安静,很像家乡。   “又是一个好天气!”   湖面平如明镜,微风轻启,荷花摇曳,熠熠生辉,许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来到东域已经一个月了,距离许三离开村子,也已经过去了一年,如今许三已经十六岁。原本单薄的身体在一次次奇险山峰的攀爬中早已变得很结实,看起来也不再是那么弱不禁风。   旺财没有太多的变化,稀稀疏疏的黄毛,身形偏瘦,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它早已恢复了精神,不再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了。如今的旺财极为活跃,灵性十足。看着越来越聪明的旺财,许三有些高兴。   许三极为喜欢现在的生活,因为这样的生活很平静,每天都很高兴,有父亲在身旁,还有旺财,许三很满足。甚至连修仙学法也被他抛到了脑后,和父亲一起游遍天下名胜才是许三现在的愿望许三随着父亲辗转,乘轻舟而下,一路向东,途经多处名胜,在一次次的静湖洗礼中,许三的心也如静湖一般澄如镜,澈若明。   “汪汪……”旺财延着脸,吞吐着舌头,露出一口大黄牙。看这模样,它似乎在笑。只是一条狗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诡异。   “你也这么觉得吧!”许三对旺财的笑容见怪不怪,实际上自从离开了村子,旺财就有了巨大的变化。似乎跟在身边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因为旺财太通人性,除了不会说话。   “汪……”回应他的是一声狗叫。   许三满含笑意的看着旺财,摸了摸旺财的脑袋,旺财表现得极为顺从。许三脸上笑意更浓。把目光移向船舱,许三的神色中有着依恋,只是这依恋开始慢慢变淡,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父亲,我想我知道你要教我什么了!”许三低声喃喃,神色坚定。十六岁的少年,由懵懂无知,开始慢慢走向成长。在这过程中,一名父亲,将会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   船舱内,一名青年安坐在椅子上,他相貌平凡,却有一种出尘的气息。他神色温和的看着手中的匕首,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正是许凡。   许凡并不苍老,然而总给人一种夕阳迟暮之感。这并非法术神通,而是由心而发,心老,则老!   许凡将目光移向舱门,好似能透过舱门看到甲板上的许三一般。他神色温和,眼中露出慈爱之色。   …………   入夜,湖面平静光润,无波无澜。今夜天色很好,星空灿烂,月圆如盘,满天星辰点缀,倒映在湖中。显得极为清晰,极为好看,让人忍不住目眩神迷。分清到底是天在上,还是天在下。   许三已经见过太多的人间奇景,然而依旧被湖面深深吸引。好似灵魂都陷了进去一般,灵魂透过了湖中,许三感觉自己不再湖中,而是天上,漫天星辰就在自己的身边。   湖面澄澈,水波不循,好似明镜。   许三静静的看着湖面,或许用呆呆的更合适,因为他的样子因极度入神而显得有些痴傻。   他非常突兀的伸手一捻,捻的是明月。因为他认为自己身处天上,下方才是大地,而他的周遭是满天星辰。   他想摸摸明月,所以他对着明月遥遥的一捻,好似想把明月抓在手中一般。并没有什么法决玄奥,更没有灵气真力弥漫,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捻,捻到的是空气,因为手并未放进水中,而且船身较高,他也把手放不下去,所以他只捻到了空气。   下一刻,水中明月似乎有了一丝的晃动,虽然极为轻微,但肉眼也能注意到有那么一丝的晃动。然而水平如镜,水面并没有波澜,明月却在晃动。湖水依旧平如镜,澈若明。   许三并没有看到湖中明月的晃动,他早已被镜月湖的夜景吸引了心神,看得极为认真,也极为的不认真,有些发傻,所以他闭上了眼睛,他是在用心看。他不是修士,至少现在不是,现在他只是普通人,所以当他闭上眼睛之后,什么也看不到,当然也看不到湖中明月的晃动。   用心看,所以看得极为认真,没有用眼睛看,所以看得极为不认真。但无论如何,许三总归是没有看到,然而他没有看到,却有人看到了。   船舱内并不封闭,有两个窗户可以换气,所以舱内的空气很好。许凡并没有休息,或者说他也在休息,因为他在打坐。对于修士来说,打坐既是休息,也是修炼。   在许三刚沉醉于镜月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陷进去之时,许凡就睁开了眼睛。他的嘴角流露出笑意,目光中蕴含着满意之色。   然而下一刻,许凡目光一凝。因为他知道了湖中明月的晃动,他虽然并没有看到,然而他就是知道了。因为知道了,所以他的目光凝固了。   目光的凝固,总是会溶解的。许凡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几乎就是刹那,便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平静温和的气息自许凡的身上散发出来,并没有刻意,这只是一种自然流露的气质。   深吸一口气,许凡将目光收回,放向了遥远的东方,那里,是极东之海的方向。   许三依旧闭着眼睛,站在甲板上。夜晚的镜月湖有些冷,有些清风。   清风拂浪,镜月湖不再平如镜,而是波光粼粼,漫天星辰的光辉洒下,水面上好似抹上了一层银纱……   旺财并没有陪许三赏月,因为它不会看明月,在它眼中,明月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肥鸡来得实惠。所以它早早的躺下。缩着身子蜷缩在船舱内卧寝的角落,嘴角流着口水,发出轻微的鼾声,催人入眠。   夜色如海,苍茫大地一片寂静。   非常突兀的,湖面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渔船卷入其中,然而船上很平稳,并没有任何变化,许三依旧站在甲板,没有丝毫察觉。旺财依旧在做着美梦,嘴角延着哈喇子……少顷,渔船消失不见,镜月湖依旧,只是船,以及船上的人,或者说狗已不见。   东域,靠近极东之海的某处,入海的河流奔腾延绵不知多少万里,声若惊雷,势若巨龙,横推而去,一泄万万里。沿途分支无数,皆汇向此流,聚势而向东。   河道不仅笔直,而且很宽广,两岸皆望不到头,水流量极大。这是一条入海的河道。这条河道非常的凶猛霸气,急流激湍,飞沙溅石,暗礁漩涡,沿途不曾断绝,危险异常。   这条河道就这么对着极东之海,大开大合,毫无顾忌,毫无辗转的猛冲而去。   在河道中央有一条小船,说是小船,自然便不大。小船是一般的渔家船,堪堪够三五个人勉强住上去。这样的小船,莫说如此凶险的巨河,便是遇到稍微大一点的浪花,都有可能船毁人亡。然而此时此刻,小船虽然颠簸,却随浪而行,始终不毁。偶有巨浪袭来,狠狠的打在船身,小船一震,继而继续行驶,没有丝毫问题。   许三望了望身后,又看了看前方。小船随着河流,以极快的速度前行。快到许三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对昨夜的事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当自己的看得太入神了。   许三感觉小船就像在愤怒大海中的孤叶,覆灭只在顷刻之间。虽然他并未见过海,却认为大海的怒吼也不过如此了。许三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看巨河,而后回头看向舱内。   他不知道是怎么来这里的,因为镜月湖是一个湖,虽然很大,却依旧只是一个湖,周围是群山,虽然他登过的奇山随便一座便不是这里的小土包可以比的。但这里依旧是山,只是许三的眼光高了许多而已,因为这里的小土包随便一座,也都完全压过许三在出门之前见过的最高的山。   镜月湖是湖,周围是山,所以便没有出道,这点许三可以肯定。然而当醒来之时,看到眼前景象,许三一如昨日醒来看到镜月湖一般的困惑,自己是怎么到镜月湖的?然而现在许三问的是,自己是怎么到这激流澎湃的大江中的?   想不明白,许三就没有多想。他知道这是由于他的父亲。所以他并不惊慌,只是有些担忧,担忧小船是否坚固。然而担忧没有用处,所以许三不再担忧,而是看向前方。   巨流奔腾而入海,彷如天龙一怒,携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万里。而许三端坐龙头。这一刻,许三平静的目光也有了波澜,心中豪气冲天,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终究是少年,不管父亲平日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然而属于少年的血性,绝不会丢失,只是被隐藏了起来。   极目远望,晟旭河东,一骑轻舟入海流……日出由东,好似轻舟向天而行,驶向旭日…… 正文 第七章 入海   极东之海是一处福地,但更是一处险地,有些地方很平静,时不时的都有大量的海产被冲上海岸,然而这终究只是少数,更多的地方是凡人的禁区,一旦踏入,十死无生。   秦地是靠近极东之海沿岸的一处郡,虽然在东域二百九十八座郡府之中,只是一个小郡,不过那是以领土疆域而论。如果以富饶繁华而论,秦地在整个东域二百九十八郡之中,能进前百。由于临近极东之海,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所以这里的民生极为富足。   莫云是一处港口的名字,港口在秦地很多,因为要出海,需要补给,所以周遭的港口很多,不胜枚举。而莫云却是其中最大的一处。   虽然只是港口,由于沿江而行便能入海,地理位置的原因,使得此处极为繁华。在秦地,有人称燕都第一,莫云无二。   仅仅比秦地的主都差了一线,可想而知此处的繁华。   如此热闹繁华的大都市,是许三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脸色虽然欣喜,却并不多么的激动。只有那么一丝的欣喜,很淡。   渔船停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岸口,因为挤不进去。这里的船太多了,中心繁华的位置到处挤满了豪华巨轮,各种形式,各种模样的大船数不胜数。   莫云偏北处的一座颇为气派的酒楼中,许凡带着许三入内,旺财摇晃着尾巴,吞吐着舌头,紧紧相随。   立刻有伙计笑脸相迎,并没有在意旺财。带着他们父子二人以及旺财在二楼靠窗户的一处坐下,不多时,便端上了酒菜。   也许是许三太过英俊,所以吸引了二楼很多女子的目光。对此许三并没有在意,他很平静。   “爹,我们是不是一直向东走?”许三问道。   “嗯,往东。”许凡点点头,并没有太多的话。事实上许凡虽然温和平静,脸上时常挂着笑容,话却极少。更多的时候,只是温和的看着许三。许三只见过一次父亲有说不完话的时候,那就是在离开的时候,母亲的墓前。   “去极东之海?”许三接着问道,沿途他曾听过一些极东之海的传说,所以他知道了一件事,不是仙人,擅入必死。然而许三没有担忧,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就是仙人,至少有仙人般的本事。这点许三可以肯定,所以许三并不担忧。   “嗯。”许凡答道。依旧简短,许凡惜字如金。他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而后将目光飘向了窗外。   旺财两眼放光的看着眼前的烤鸡,哈喇子流了一地。自从许三随着许凡出来以后,极少有机会进入大型的城镇。一般来说都是吃干粮,这让旺财无比怀念曾经在村里偷鸡的日子。   “姐姐,你看那边的那个少年好像也要去极东之海。我们和他们同行好不好?”说话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彩衣少女。少女亭亭玉立,眉目如画,哀求撒娇的语气显得十分娇憨可爱。   许三一旁的桌子处,坐着两名女子。其中一名便是说话的少女。另一名女子约双十年华,白衣胜雪,青丝如瀑,容貌虽非绝美,却有一股飒爽之气。   “小蝶,这次带你出来我回去都得挨骂。可不能在让你任性了。”青年女子似乎有些不高兴,想到眼前之人偷偷跟着自己跑出来,语气颇为不善,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   “呵呵,姐姐,反正都出来了,其他的回去再说嘛。现在和他们同行吧!人多也好有个伴嘛,不然太无聊了。”少女并不在意,一个劲的软磨硬泡,怂恿青年女子和许三他们同行。   青年女子被缠得有些头疼,转念一想。觉得人多一点确实热闹有趣一些。   青年女子看了看许三。这一年多来的山水之行让许三的内心极度升华,并非刻意,而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出尘的气质。加上许三的英俊外表,很惹眼,招女孩子喜欢。   而许凡虽然相貌平凡,有了一丝老态,却安静温和,青年女子并不排斥。   只是旺财的吃相有些难看。青年女子有些皱眉。   彩衣少女本就是冲着许三来的,关旺财什么事。   而且许三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品行不端之人,而且她们姐妹二人,也绝不怕有人不轨。对于她们来说,一般人伤不到她们。而许凡父子在她眼中就只是一般人。   “那好吧,你去问问。”青年女子被缠得没有办法,打量许久,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答应了下来。   “好耶,姐姐万岁!”名叫小蝶的少女欢呼一声,便隔着桌子喊道:“喂,喂,就是叫你呢,我叫小蝶,我们也要去极东之海,同行好吗?”   “啊?”许三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对方是在叫自己,而仔细的看了看看这两位女子,青年女子英姿飒爽,白衣胜雪。少女娇憨可爱,楚楚动人。明白了这对姐妹是想与自己同行。   许三有些诧异的看了小蝶一眼,没有想到这名眉目如画的少女如此大方,许三心中有些好感。   却并没有回答,许三对着小蝶和她姐姐微微一笑,看向许凡,有询问之意。   “你决定吧。”许凡的目光依旧在窗外,头也不回道。   “小蝶姑娘,我们的船有些小,不太方便。”许三婉拒。并不是不喜欢眼前的姑娘,而是船真的有点小,在住上两个女子,的确极不方便。   “我们的船够大,可以住很多人。”小蝶不疑有他。   “多谢你的小蝶姑娘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许三并不想有人打扰到自己与父亲同行,虽然对这个名叫小蝶的少女有些好感,却纯粹是欣赏对方的爽朗大方。对于女色,许三看得很轻。   “真的不行么?”小蝶楚楚可怜,目光中有晶莹闪动。   许三摇头,萍水相逢,虽然有缘,却不是一路人。他知道他的父亲正在教导他,所以不想有人打扰。   “哼,你这个人真是木头!”小蝶不满的嘟囔两句,而后转过身,不再回头,赌气似的一个劲夹菜。全然不见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   许三摇头苦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而后叹了一口气。   “这位公子,是我家小妹唐突了。望请公子不要见怪。”青衣女子看向许三的目光变得有些淡,礼貌性的对许三举杯致意,许三微笑点头。并没有在说话。   许凡自始至终不曾转头,目光深处,却有些笑意,笑得有些调侃,似笑非笑。   “两位小姐,既然这位公子不方便,不知我是否有幸能与两位同行。”说话的是一名正在上楼的青年,青年位英俊不凡,器宇轩昂,一身紫衣穿在身上,更有金线环绕刺绣,看起来,名贵不凡。   “二师兄!”青年女子站了起来,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小蝶嘴里塞满了赌气吃的饭菜,挤得胖乎乎的脸蛋显得有些心虚。“是啊,二师兄,你怎么来了。”小蝶道。   “你说呢?”青年带着笑意,戏谑的看着小蝶。   “我怎么知道……”小蝶鼓着腮帮子,依旧强辩。   “……”   许三没有在意旁边的热闹,他沉下心来,见惯山水大河,他突然回到繁华的城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莫云河东,一处偏僻之地。许凡带着许三出航了,驶向了凡人的禁区,驶向了那凡禁之地。而那对姐妹并没有给许三的生活带来任何影响,虽然相见即是有缘,然而终究只是萍水相逢。   半日后,渔船来到了海岸边,夜色已深。这里的河流并不湍急。反而很平稳。莫云是虽是大都,实质上却是一处港口,水路便利,河床四通八达。寻了一个水流平稳的岔道出航,耗时许久,还是来到了极东之海。   极东之海很平静,并未像传说中那般恐怖。夜色很好,天空很敞亮,如同昨夜镜月湖一般,漫天星辰悬挂,倒映在海面上。明月挥洒在海面上,银光灿灿,水光粼粼……   许三早已睡去,他脸色红润,嘴角之处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有着美梦相随。   旺财窝在许三身边,不时向里面拱拱,用作取暖,稀疏的黄毛蹭到许三的鼻子上,许三皱眉,打了个大喷嚏,而后翻动了一下身体,继续美梦。   翌日清晨,许三极目远望。极东之海好似被放大了无数倍,一眼望不到尽头。相比之下,许三感觉身后的大地都被缩小了无数倍一般。全然无法与眼前的大海比宽阔。   许三看着眼前的海天一色,将升的太阳正勉强的探出了海面,一时间精神恍惚,神游天外。心中却是一片澄澈。   这一刻,许三感觉自己的心好似如同大海一般,被放大了无数倍,一切皆可容,一切皆能容得下。心中宽阔敞亮,如同初生的太阳划破天宇,照亮被黑夜笼罩着的大地一般,没有一丝阴霾,许三感觉世界似乎都不一样了。   这哪里是人间禁区,分明是一处世外桃源。   没有丝毫耽搁,渔船入海,向远方驶去。   渔船有些小,还有些破。不过依然是一艘船,还可以用的船。   旭日衔在海面上,将升而未升,旺财与许三站在船头,望着好似远在天边的太阳,心潮澎湃。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极东之海将会是他命运的转折点,在这里,他将鱼化龙,凡为仙!   极尽夜色,东方一抹白,一高一低两道身影站在甲板上,望着地平线的尽头,向着远海而去…… 正文 第八章 魔岛启   极东之海疆域辽阔,覆盖了不知多少万里。比陆地更甚,更宽更广袤。其中大大小小的不计其数,海中奇珍,数不胜数。大海,总是一处巨大的宝藏。   这里对所谓仙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东海辽阔,大小洞府无数,无数隐姓埋名的修着坐化于此,世人无所知,或许一次机缘,便能够得到某位先贤留下的传承,从此一飞冲天。   打着这种主意的修士不再少数,况且东海是一处妖兽的聚居之地,对于门派宗门来说,弟子外出历练是极为不错的选择。   很多青年才俊来此历练,每日大小战斗无数,与妖兽,或者是同辈中人。年轻人有摩擦总是在所难免,这里当真是一处胜地,在鲜血中沐浴成长,踏着同辈的尸骨,走向巅峰。这里是年轻人的梦之发源地。   一艘豪华巨轮横跨东海,这艘船很大,精雕玉啄。奇珍异石,镶嵌其中,玉柱冲天,散发出温和白光,罩住整个船身,豪奢无比。这样的船在设计上很不合理,放在海中非沉不可,哪里能够用来载人。   然而此船就是如此突兀的在海中穿梭,速度极快,在海上掀起一重又一重海浪。   “姐姐,你说三天前我们遇到的那个少年现在在哪里啊?”小蝶一只手撑着脑袋,有些精神恍惚的说道。   这艘船上的人皆身份显赫,绝大部分是青年才俊,少数老辈高手。小蝶不喜欢和他们玩,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她觉得那根木头有意思多了,虽然对她并不热情。   这段时间,有不少青年才俊向小蝶献殷勤,欲博得美人一笑。然而小蝶的脑海中总是想起那名普通的少年。在他眼中,少年是一个普通人,然而就是这个普通人,拒绝了她的邀请,这让她觉得很气恼。   “我怎么知道啊!小妹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吧?”说话的是青年女子,是南宫蝶的姐姐,名叫南宫英。南宫英看着南宫蝶,有些笑意,似笑而非笑。   “怎么会,那个木头。我怎么会喜欢他。”小蝶有些脸红,开口辩道。   “哦,是吗?那我最近怎么老是听你念叨他呀?不会是我听错了吧!”南宫英得理不饶人,继续调笑南宫蝶。   “哼,你再说我就告诉二师兄你喜欢他。”小蝶有些羞恼,盯着南宫英,恶狠狠道。只是她威胁人的样子实在没有什么威吓力。   “好啊,你去说啊,姐姐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表白呢……”南宫英很光棍道,只是脸上有些红,不似她说得这般轻松。   “哎,姐姐你说他怎么会拒绝我们的邀请?船上这么多的人打都打不走,他倒好,请他都不来。这根木头真是不识好。”南宫蝶败下阵来,不再纠缠二师兄的话题。而是愤愤不平的将目标转向许三。   “大概是你太直接了,吓着他了。”南宫英松了一口气,犹自取笑南宫蝶。   “姐姐,你……”南宫蝶恼羞成怒,扑向南宫英,两女打闹成一团。笑声不断。全然没有即将奔赴那处的觉悟。   船上另一处,两名青年才俊会首。   “李兄,这次魔岛的开启,不知伍师兄来了没有。”说话的是一名布衣白袍,面色坚毅,腰佩长剑的青年剑客,西门家族最年轻的剑客西门坚,对剑术领悟极高。在年轻一辈中,极富盛名。   “西门兄,大师兄暂时没有来,不过肯定会赶过来。这次魔岛的开启太突兀了。百年一启的魔岛,而今提前了五十年。真是令人费解。”说话的是南宫蝶口中的二师兄,名叫李云。   三天前极东之海深处突然间降下无边无尽的黑暗。   墨云翻滚,遮天蔽日,天地间刹那无光。无尽黑暗笼罩而下,像死亡的幕帘垂落了下来,森然恐怖的气息瞬间弥漫于天地间。天地间一片死寂。   在滚滚死亡乌云中,一座巍峨高大的古堡在天际若隐若现,一道血浪自古堡内冲天而起,血浪速度极快,在黑云间透发着凄艳的红。天地间静的有些可怕,半丝声响都没有,死一般的沉寂。血浪瞬息间消逝在苍穹,墨云也没有之前那么浓郁,暗淡不少。   血浪划破天宇,直冲苍穹,直到力竭,而后开始倒退,自苍穹而下,好似苍天的愤怒的一指般,直指下方海域中的一座孤岛。孤岛就是魔岛。   墨云变得有些淡了,古堡的模样却更加清晰了。古堡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斧削刀刮,显得有些残破。历经时间的流逝,仿佛一阵风便能散。然而墨云翻滚,狂风大作,并未将古堡吹散架。古堡仿佛自远古划破时空而来,威势惊天。   它的中心形成一个漩涡,吸收十方的无尽死气,古堡变得有了一些圆润,不再似刚才那般残破。   黑色云雾渐渐消失,被古堡所吸收。但是天空中却更加的阴森恐怖,古堡的周围漂浮着无尽的尸骨,茫茫白骨铺就成一片骨海,森然的古堡就坐落在雪白的骨海上空,说不出的森然恐怖。   魔岛就在古堡的下方。   魔岛之上,林莽苍苍,古木参天,猿啼虎啸,飞禽走兽。岛上十之八九的地域,皆为原始森林,参天古树,遮天蔽地,凶兽猛禽,上古异种,奔啸飞鸣,一派蛮荒时代的景象。   那道血浪自天穹而下,彷如代表上苍一般。携无尽血海,欲要颠末世界,毁天灭地。   直到这时,魔岛才安静下来。血浪威势太盛,漫天娇血鲜红欲滴,覆盖着苍穹,魔岛一片阴影。   诸多上古异种皆安静了下来,很多凶禽猛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哪有刚才向天怒吼的摸样。   血浪席卷古堡,吞没漫天骨骸,将之化作血海的一部分,而后直冲而下。魔岛上的古兽更加惶恐了,大部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有少数上古异种,天下奇禽,依旧望向血浪,发出阵阵怒吼,好似绝不屈服一般,吼啸连连。   血浪并未覆灭魔岛,而是环绕魔岛,筑起一层绝强的防护,如同半圆般倒扣在魔岛之上,与世隔绝。   古堡坐落在海岸的西面处,如同卫士一般拱卫着魔岛,与大陆遥遥相对。散发出森然的寒气,直指心神,若心神不坚,只需一眼,便心神受创,极难恢复。   漫天的尸骨散落在古堡外围,将魔岛围成一圈。魔岛周围的海面皆是白骨森森,恐怖慑人。   血浪完全覆盖魔岛,岛内有猛禽怒吼,向天而冲,欲挣脱出来。然而一近血浪,血光一闪,身形皆碎,元神泯灭,化作白骨。随着血浪,滑向魔岛周围。   魔岛周围,骨海一片。   这里隔绝了天地,古堡成了唯一入岛的通道。   异象如此惊人,不可能隐瞒下来。很多修士都看到了。仅仅半日,便有消息传出,魔岛现世,提前五十年而至,必有大变故,大机缘。   极东之海周围的郡地三日的时间聚集了许多修士,大部分都是年轻的修士。部分宗门,有高手相随,保护年轻弟子,入魔岛非三十以下不行,这里更是一处试炼之地,时间可追朔到上古,极为古老。   消息急速扩散,靠近极东之海的年轻俊杰纷纷出航,皆欲登临魔岛,得到这种大机缘。   而南宫蝶姐妹则是最早前往的一批青年才俊,她们本就在此处办事,恰逢其会,自然收到门派的消息,立刻放下手中之事,马上前往。   还有无数年轻俊杰在往此处赶,魔岛都得开启时间是有限制的,过了时间,无人可入内,只有等着下一次,然而下次开启是百年之后,早已失去了入内的资格,没有人想错过这场盛世。东域极东之海沿岸,一片沸腾。   ………   距离魔岛大约数十万里的北面,一叶孤舟在大海中缓缓前行。这艘船有些残破,在大海中却并未显得突兀,此时风平浪静,小船摇曳。   许三进入极东之海已有三日,这三日,并没有什么风暴席卷,一直都是风平浪静,波澜不生。   许三大部分时间都在钓鱼。而旺财则是端坐在许三旁边,只要有鱼被钓上来,旺财都会可怜兮兮的望着许三,直到吃饱后才扬长而去。许三有些无奈,觉得很有意思。   当然不是觉得旺财吃鱼有意思,而是觉得自己钓鱼有意思。看远处海天一线,望天空万里无云。许三感觉很平淡,心中好似装下了一片大海,无波无澜。   手中的鱼竿抖动,许三闭上眼睛,他好似能够透过鱼竿感受到海面下一般。   这种感觉很奇妙,许三很喜欢。所以许三这三日大部分时间都在钓鱼。   许凡依旧呆在船舱,极少到甲板上。这艘渔船也并未看到有人驾驶,然而总是在航行,虽然更多的时候是随波逐流,譬如此时。   “爹,我觉得我可以修仙了。”许三突然开口,并没有看向船舱,而是看向海面。他神情认真,因认真而显得极为专注。   海面平静,只有一个鱼漂在海面浮动,那是许三钓鱼的鱼漂…… 正文 第九章 望天   这是许三第一次主动提起修仙,虽然他并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修仙。可是他已经知道他父亲在教他什么了,而他也确信自己领悟到了。所以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修仙了,于是他提了出来。   船舱内,许凡没有将目光转向甲板上的许三。而是看向了海与天的尽头,那里是一条线,只是一条线。   极目远望,许凡目光平静。   他一直在看海,好似这海对他有无尽的吸引力一般,许凡看不厌,至少现在没有厌,所以他一直在看。许凡没有回答许三,气氛有些沉寂。   旺财识趣的趴在一旁,舔着自己的嘴唇,回味着刚才的美味。没有发出声响。   “我有些察觉到了,爹。”许三在钓鱼,他目光澄澈的望着海面,神情因认真而显得很专注。虽然并未看向船舱,而且音声极小,好似喃喃,然而他知道,他的父亲能够听清他在说什么。   这对父子很像,真的很像。随着许三的长大,许三的气质神态和许凡如出一辙,那种每个人独有的神韵,极为相似。这是一名父亲对自己孩子的影响,这种影响,将是一生。   “从小我就感觉爹很不一样。”许三低喃,好似自言自语。   “这种感觉无关其他,就只是一种感觉。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小时候我觉得爹很疲惫,然而我不知道爹为什么疲惫。因为我还小,不懂事。所以不太会想……”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我觉得爹可能是想娘了。那时候我很害怕。”   “害怕爹再娶,让我多个后妈。我害怕多个后妈,因为二愣就有个后妈。他老是向我们抱怨他的后妈怎么苛扣他的学费,不让他吃饱饭,还老是骂他……”   “那时候我不喜欢二愣,因为他太爱计较。我讨厌爱计较的人,所以我不爱和他玩。”   “我觉得是他后妈老是苛扣他,才让二愣变得那么爱计较的。我不喜欢二愣,更不喜欢成为二愣一样的爱计较的人。所以我很害怕,不仅害怕后妈,更害怕成为二愣那样的人。因为我本就反感那样的人。若是成为那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反感。”   “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很害怕。心情很压抑,每天都不高兴。后来,我捡到了旺财……”   “旺财的出现让我开心了许多,我也终于有伴了。”   说道这,许三有些笑意的看了看旺财。旺财舒服的趴在地上,不时伸出舌头舔着嘴唇,回忆刚才鱼的味道,有些咂舌。许三脸上笑意更浓。   “我不再害怕,日子也开始变得有意思了。因为旺财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安心。旺财很聪明,和它玩我很高兴。村里的狗都怕旺财,张大叔家的猎犬都怕。而旺财很听我的话,这让我觉得十分的威风。”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变得很开朗,和大家都玩得很高兴。随着慢慢长大,我不在担心爹再娶的问题。因为我感觉到了爹的不一般。”   “再后来有一天我告诉爹,我看到了仙人,因为他就站在空气上,所以我觉得他是仙人。”   “那天爹说我胡说八道,把我骂了回去!”许三有些好笑的摸了摸鼻子。   “那天我哭了,爹从未骂过我,那是第一次,而我只是说实话罢了,把我看到的说了出来而已。”   “所以我觉得很委屈。但是我又觉得爹说的对。因为说这句话的是爹,在我心中是最伟大的人。所以只要是爹说的,那么就都是对的。”   “我突然觉得哭鼻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因为爹说的是对的。爹是我的偶像,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像爹一样,总是那么平静温和。我开始模仿爹。”   “在后来,我又长大了不少。发现了一些事情,比如周爷爷和我以前看到的仙人很像,周爷爷却对爹很尊敬,又比如那枚戒指……”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笨,许多事想不通。可我并不傻,我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然而爹从不解释。我只好将所有的想法埋在心里。”   “在离开村子的时候,我并不迷茫。虽然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但是爹陪在我的身边。爹在,世界便不会塌。”   “说来,我一直生活在爹的庇佑之下。”   “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有过一些想法。可是觉得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所以并没有深究。觉得自己会错意了。但是那天在酒楼之上,那个小姑娘的邀请,爹让我自己做决定,我才明白。原来一直以来,爹要我明白的都只是这个,如此简单。又或者,如此困难。”   “想要修仙,必定要有一颗强者的心,欲将临绝顶,那么所有的依恋,所有的依靠都只能是自己。仙途渺渺,凶险万分。这点,在这一年多的旅程中,我已经领悟到了。”   “跟在爹的身后,我总能登上绝巅,总能跋山越水。看到绝美的风景,然而这种风景,是父亲眼中的风景,不是我的。”   “爹的话很少,最近也总是坐在船舱里不出来。无非是要我做自己的决定,自己领悟,只有相信自己,才能登上巅峰。”   “爹想要教我的,无非是长空万里,皆可奔腾,大千世界,任我展翅。凭自己,上临九天,下至无地。天下皆可去……”   说道这,许三依旧平静,只是语调有些高。这是来自父亲的影响,然而这种影响,正逐步转为一种习惯,渐渐变成自己所独有的东西。许三已经开始了这种转变,他看向许凡的目光已经不再那般依恋,更多的是尊重和……感激。   “我以为,你还需要一段时间。”许凡开口,他的目光不再看向海面,而是看着甲板上的许三。而后走了出去,与许三并肩站在甲板上。许三没有动,他神情专注的看着鱼漂。   “修道路飘渺,杀机无穷,动辄万劫不复。丢掉小命是很正常的事,你还愿修道吗?三儿。”许凡问道,他原本就不愿许三修道,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却又是自己亲手带许三入道。许凡的心中有些挣扎,因为这是他儿子,唯一的儿子。   许三没有说话,他的头低低的垂下,看着鱼漂,神情认真,极为专注,甚至专注过了头,显得有些走神。   许凡看着甲板上固执的少年,彷如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一般。都是那般聪明,都是那般执拗。   “其实你母亲给你留下了一个名字。”毫无逻辑,许凡将话题引向了许三的母亲。   “嗯?”许三低声疑问。嘴角间,却有笑意在扩散。   鱼漂浮动,然而海面却很平静。许三将手往下一沉,而后上提。一条金色的海鱼跃出水面,落到许三的手中。   旺财的眼睛兀的亮了,摇晃着尾巴,刚欲起身。   却见许三取出鱼钩,将手中的金色海鱼抛进海中。海面溅起浪花,海鱼摇晃着尾巴,向后望了一眼,而后向着深海游去……   旺财僵直了身子,恼怒的低鸣一声,显得极为委屈,而后继续趴在甲板上。显得有气无力。   “许霸天!”许凡略带调侃的念出了一个名字,有些笑意的看着许三。想看看这个平时都很平静的儿子此时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许三身体一僵,目光一滞。脸上温和的笑意有些凝固。   许凡哈哈大笑,他觉得很有趣。许三看到父亲笑得这般开怀,笑得这般毫无顾忌……   亦在笑,只是看着父亲的笑容,笑得多少有些无奈。他无法想象一名女子怎能留下如此……如此豪迈的名字。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母亲有了一个印象,绝非凡夫俗女。   这当然不是指许三的母亲也是仙人那般简单,而是指其母在性格方面,还真是……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夜色很好,明月悬空,星辰隐现,海面平静,大海无涯,将整个天空都倒映了下来,海天一色。彷如置身于苍穹。   渔船在海面上漂浮,显得有些孤寂,只是自始至终,都向着一个方向前行,或快或慢,却不曾改变航道。   许三盘坐在甲板上,专心沟通天地的元气,引领他们进入身体淬炼自身,剔除杂质。   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天地元气,在他小时候,偶尔能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不知道如何引领他们进入身体罢了。   而自从离开村子之后,周游于名山大川,许三心境开阔,内心灵珑无杂,总感觉山水相随,天地任其游走。若非凡夫俗体,并未修道,无法凝聚元气,那么这一年多,许三的进境将极为惊人。   也正是由于这一年多的天下行走,为许三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让许三根基极为深厚。   修道入门为望天,凡人因望天而初始为入道。   天之高,惊憾人心,只有最初抬起你的头,望向天,迸发出不屈的意志,开阔经脉,修出内身,才算是走出第一步。才能有机会与天争。   望天有六境,一平,二醒,三争,四渡,五超,而六为离!   只有跨越六境,望天圆满,才能始为道而离凡。 正文 第十章 月已明   望天是修道的第一个大境界,只有拥有望天的勇气,才有望天的机会,才能与天斗,与人争。然而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修道,倘若所有人都能修道,那么世界早就乱了。   每个人的身体中都有‘灵海’,沉在丹田,凡人无法察觉,无法显现,当然也无法加以利用,所以凡人只是凡人。而修道便是让人开始学会利用自己身上的宝藏,开启自身的力量。这是修道的根本所在。   ‘灵海’蕴含了一身的精气,是人的生命之源。在母体中便开始孕育,是人体的精华所在。然而世上所有人的‘灵海’各不相同。所以不同的人天资有高低的差别。   资质差的,灵海极小,即便利用起来,也没有什么大用,因为太小,不足以容纳元气,穷其一生也无法收拢到足够的元气,没有真元冲击境界,何谈望天,连资格也没有,只能作为一介凡人,在人世中苦苦挣扎百年,而后化作黄土。   倘若强行收拢元气,撑破灵海,轻则灵海破裂,成为废人,重则灵海爆破,当场死亡。   这样的人,很多。   ‘灵海’是力量的源泉,‘灵海’越宽,越广,代表着其储蓄真元,聚拢元气的能力越强。也就意味着在这方面其资质越高。   灵海的大小决定了一个人能否修道,只有达到了那条界限的人,才能修道。在这条道路上才有希望,即便前期灵海过小,只能勉强修道,而随着修为的提高,却可自行开阔灵海,那就意味着在前期只要够修行的底线,那么大小也并非太重要。   但是先天灵海太小的人却过不了望天那一关,又如何谈开阔灵海,即便穷其一生也无用。   这是一道坎,堵死了许多人,过来了,便无太大的差别,因为望天过后可自行开阔灵海,发掘自身的潜能,倘若不过,则是天差地别。   “一平,二醒,三争,四渡,五超,而六为离。”许三低声自语。   他神色平静,心中空明。   这是他第一次打坐练功。许凡传给他一篇无名功法。让许三用这篇功法来凝聚元气,聚于灵海,继而修出真元。   许三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元气的存在,所有的元气如同潮浪般一浪接着一浪涌向许三,许三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的吸收海上的灵气,汇聚于灵海。   他感觉很轻松,觉得修道也不过如此,却并未怠慢,而是很专注。   虽然目前很轻松,然而不止一次的听许凡提醒他修道一途,凶险万分,所以许三不敢松懈。   望天以后能自行开阔灵海,然而那终究只是以后。而望天才是登堂入室的第一步,未达望天,都不能算是修士,身体诸多妙用不显,与凡人无异。   海面周围的元气彷如置身漩涡般涌向许三,许三运起无名法诀,引导元气进入灵海,与灵海合一。   许三的灵海很大,彷如他身处的这片大海一般,是一片汪洋,一眼看不到头。然而此时,灵海上空金光闪烁,一道又一道元气如同海浪般涌入灵海,与灵海纠缠。灵海内海浪翻腾,海啸不断,一片毁天灭地的景象。   元气入海,被灵海压下,打入海底,无数元气融入海底。然而海底压力很大,越深便越大,漫天元气如潮般涌入,越深便越少,越精纯。到无法在继续往下之时,元气早已化作真元。   在前期,灵海的大小很关键,灵海过小,太浅,甚至挤压不出真元。何谈望天?反之灵海越大,越深,其真元的储量及精纯程度都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无数金光流入灵海,而后自灵海而出,变成真元,散入全身,四肢百骸,颅腔脊梁,锻造他的身体。   这一刻,许三感觉很舒服,通体舒泰,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   无数黑色的油脂自许三身体中涌出,粘附在衣服上,随后风化干固。许三的身体蒙上了一层黑色,彷如结了一层黑茧。海量的元气依旧如同潮水般涌向许三,没有停止,甚至有些变本加厉。   渔船附近,元力如潮。小船周围,海浪浮动,渔船有些颠簸,然而依旧延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的前行,或快或慢……   许三的灵海很大,所以他需要的元力很多。   然而此时此刻,许三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奥的境界,他虽未睁开眼睛,却仿佛看到漫天的星辰映照在海面上。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天,哪里才是虚影。这种状况,与那日何其相似。   镜月湖的那夜,许三望着湖中的星辰,灵魂深陷,继而有了湖中捻月的一幕。   而如今,许三身下依旧以漫天的星辰,与当日的情况,惊人的相似。只是当日是湖,而如今为海。一片汪洋足以映照漫天星辰,而一片镜湖却只能倒映星辰的一角。   况且而今的许凡已身具真元。在他未踏入修行的时候,便有了顿悟,灵魂融入天地法则中,感受天地法则的玄奇,信手一捻,明月隐动。如今许三一朝入道,与那日不可同日而语。   天地元气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狂暴。许三的身体也达到一个饱和点,无法再聚集更多的元气。   这就是灵海巨大的好处,引领元气入体如同鲸吞牛饮,速度极快。而灵海过小,想要聚集到足够的元气需要的时间极长,精纯程度也不够高。   海面的波浪已经消逝,天地元气的汇聚也已经平息。海平如镜,满天星辰倒映,玄奇无比。   灵海平静,没有了之前的巨浪翻腾。而灵海的色泽,有了一丝的变化,有些淡淡的金色,趋于饱和。许三知道,这是元气,已经被自己炼化,倘若需要,瞬间便化作真元。   当此时,许多人因灵海过小,终身不能达到,渴望无比的境界,就被许三如此轻易的达到了。   许三已然望天,在望天的第一个小境界,平境。   进入望天的标志便是灵海成淡金色,真元可瞬间转化,为己所用,这是平境。   许三没有睁开眼睛,他神色宁静,无悲无喜。   他的灵魂陷入了身下的汪洋,仿若置身于漫天星辰。与那日一般,许三陷入了顿悟。   看着周遭的星辰,许三并没有如同当日那般,抬手便捻明月。而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星辰无限,不计其数,或大或小,奇形怪状,尽皆有之。明月当空,圆若盘,明如镜。被漫天星辰包裹,彷如帝王。   许三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表情,很平静。而后低下头,看着下方。   下方是一片海,海中倒映着满天星辰,明月当空。   一艘渔船在海中浮沉,渔船有些小,是艘小船;还有些破,那就当然是艘小破船。似乎经不起一轮海浪般。然而此时风平浪静,小破船并无大碍。   小船的卧舱里,一条土黄狗延着哈喇子,蜷缩在角落,打着呼噜,显得极为惬意。   而卧舱的中央,一名青年坐在板凳上,虽然青年看着很年轻,然而他的气息让人感觉很苍老。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瓶酒。他看着手中的匕首,右手轻抚,目光中,偶有悲意。时而灌下一口酒,将目光移向甲板上的少年,眼中有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看着青年,许三的眼神很平静,只是目光深处,有着一股极强的信念。   许三收回目光,将目光移向甲板上的那个人。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刹那,青年眼眸中精光一闪,而后又瞬间消退。看着甲板上的少年,眼眸中,笑意更浓。   小船的甲板上,是一名少年。他浑身乌黑,结了一层厚厚的茧。看不出这是一名少年。然而许三知道这是一名少年,而且他对这名少年很清楚,很了解。   少年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似乎陷入了某种状态。   许三并未长看,而是打量一下,而后收回目光。   “很神奇!”星辰中,许三自语。渔船上,许三同样自语。   “有两个我。”几乎是同时,星辰中的许三与渔船上的许三同时开口,不差分毫。   许三闭上了眼睛,渔船上的许三一直闭着眼睛,所以自然不可能是闭上他的眼睛,闭的是星辰中那个许三的眼睛。   渔船上,许三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石化。   星辰中,许三双手划十,随心而动。他沉浸在一片感悟中,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直至一道流光自天宇划过。自他身旁划过。   他低头望海,海面中同样有流光划过,两道流光相交汇而逐流光入深海,消逝不见。他如梦初醒,仰望苍穹。世界仿佛一片虚幻。他信手一捻,远处明月一颤……   夜色如海,星光挥洒。   这片海域很安静,夜间的极东之海往往是很狂暴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渔船的周围,却总是很平静。这几日都是这样,今日也是。只是之前有些浪花罢了。这样的极东之海,很美。   这样的美,总有结束的时候。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普照大海之时。便已结束了夜色。而明月,却尚未落下。   明月未落,而日已初生。   东边的光明划破天宇,照亮苍穹。西面的明月未落,依旧倾洒光辉。东方的海面金光粼粼,波澜渐生;西边的海面银光乍现,水波盈盈。   当此时,渔船上的许三睁开了眼睛。自昨日修行起,第一次睁开了眼睛。星辰中的许三消逝不见,因为旭日已升,漫天星辰已不再。   许三抬起右手,黑色的厚茧让许三的动作显得有些迟滞,然而给人得感觉却并不迟滞,而是很流畅。并未向着海中明月的倒影,就是这么信手的一捻。明月晃动,许三若有所悟。   将目光转向太阳,许三的目光中,有着极强的信念。   金黄的太阳,此时很耀眼,即便只是海中的倒影,依旧很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然而许三直视,如法炮制许三信手一捻,与刚才一般无二,然而他此时的目标却是太阳。   海面波光粼粼,旭日普照大地,给大地带来生机与光明。而海中的倒影也彷如能够散发出光与热一般,亦给大地带来生机。   海中的太阳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晃动。许三喷出一口鲜血。   “境界高修为太多!”   许凡自语,想起这一年多的山水之行,轻轻一笑。看着嘴角仍有鲜红的许三,许凡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