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尘恍如梦 寒风呼啸,厚絮般的大雪足足下了两天两夜,公主殿里的银碳烧的旺盛,可苏云溪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烛火摇曳,映在窗上如同鬼魅一般抖动着。 苏湛身着龙袍的高大身影笼罩在苏云溪身前,脸上的神情阴鸷而可怖:“皇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玉玺在什么地方?” 苏云溪梗着脖子看他,眼底满是怨恨。 挑衅的目光让苏湛的怒气飙升,他一把掐住苏云溪的脖子,狠狠的把人按在榻上:“说!玉玺到底在哪里!” 苏云溪被掐的喘不过气来,就这般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甚至连一点要挣扎的意思也没有。 苏湛气急,手中的力度陡然加大,在苏云溪脸色涨的通红的时候一把将人甩到了地上:“苏云溪,已经三年了,你若是再这般固执下去,我便一个一个杀光你在意的每一个人,若是苏氏的江山被你毁了,朕倒是想看看,他日皇姐去了九泉,该如何面对你的列祖列宗。” “哈哈哈!” 听到这话,苏云溪抱着摔得生疼的胳膊忽然大笑起来:“苏湛,即便是我把玉玺给了你,难道我就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吗?你苏湛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不清楚?” 没错,如今的皇帝,曾经的皇七子苏湛,并非皇室血脉,而是仪贵妃与侍卫私通所生。 之所以他那般在意玉玺的下落,便是因为他谋朝篡位才登上了皇位,所以才想要拿着玉玺堵住悠悠众口。 没有玉玺,他就不是正统的皇帝,终日惶惶。 “你也觉得我的身份低贱是不是?” 苏湛缓缓凑近她,蹲下身子强迫着她与自己对视:“当初只有你对我最好,所以我舍不得要了你的命,云溪,你交出玉玺,我便不会怪你分毫,到时候你就是我的皇后,我们携手江山,何乐而不为呢?” 他拧着眉,脸上的神情哀伤中带着狰狞,对苏云溪的情谊,是他内心深处最后一抹温暖。 永乐长公主自幼便是先帝的掌上明珠,又生的极美,当初苏湛被欺辱之时,只有她对他从未嫌弃,未曾想这份单纯的姐弟之意,却被苏湛酝酿成了扭曲的爱恋。 爱恋到哪怕她藏起了玉玺整整三年,他也舍不得伤她分毫。 “想要玉玺是吗?”苏云溪木然的看着他,动了动嘴唇道:“我可以给你。” 苏湛一愣,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以为她当真是被自己的深情所打动,笑容立刻溢满了脸:“云溪,你当真?” “是,只要你现在就让我离开,玉玺我自会给你。” 笑容陡然僵在脸上,苏湛的手指还悬在半空,眼底的狂喜在一瞬间转为愤怒,大掌猛地甩向她柔嫩的脸颊:“不可能!你这一辈子,除了死,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一步!” “不!” 谢云溪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秋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激起了一阵凉意。 她轻轻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已经一个月了,可那个噩梦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每晚都在缠着她,缠的她夜不能寐。 “大小姐,可是又梦魇了?” 第二章 国公府的面子不要了吗 门帘被突然掀开,原本在外头伺候着的张嬷嬷快步走了进来,眼见谢云溪一脸泪痕,忍不住心疼:“大小姐,您可不能整日因为老爷夫人的故去而悲痛,逝者已逝,如今谢家便只剩下小姐一人了,若是小姐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您让在九泉下的老爷夫人该如何才能瞑目?” 张嬷嬷忍着悲痛劝慰,一句话也让谢云溪立时止住了哭泣。 是啊,她早已经不是前世那个被苏湛圈养起来的永乐长公主了,而是父母双亡的谢家大小姐! 一月之前谢云溪被苏湛折磨的不堪其辱,最终选择自缢死在了公主殿,许是因为恨意太深,她睁开眼之后便成为了八府巡按谢文成十五岁的女儿谢云溪。 重获新生的谢云溪喜不自胜,冥冥之中觉得这是老天在为她感到不公而重新给了她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前世,因为苏湛的谋朝篡位害得她家破人亡,又被苏湛圈养备受欺辱,这辈子她换了个身份,无论如何都不会叫苏湛过的安稳! 就在半月之前,谢文成夫妇因疫病救治无效撒手人寰,她成了孤女,京城的姨母梁国公之妻梁陈氏得知此事便派人接她入京,以此来抚慰她痛失双亲的受伤心灵。 她自然是应允了,毕竟比起江州来说,只有到了京城,她才能够接近苏湛,才能够报仇雪恨! 冷汗缓缓退却,谢云溪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放心吧嬷嬷,我没事,让你跟着担心了,眼下我们到什么地方了?” “大小姐,咱们的船已经靠岸了,现下已是京城地界。” 张嬷嬷忙搀着她下地,皱着眉道:“方才已经让明玉收拾好了行李,国公府派的王婆子正在外头等着接小姐回府呢。” 谢云溪点点头,反手握住张嬷嬷:“嬷嬷,日后寄人篱下,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大小姐聪慧敏锐,自然不会差的。” 张嬷嬷笑言着,后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这可是迎接表小姐的轿子,乔铁柱,这按着尊卑来分,表小姐可比乔姨娘要高贵的多!” 这是……王婆子吗? 谢云溪微微蹙眉,忙快步走了出去。 她们住的房间在客船的第三层,视野好不说也十分干爽,刚出门远远的就瞧见了码头上的王婆子正一手叉腰指着身前的布衣男子在说着什么,她身旁是一顶轿子,在旁边则是一辆板车,此刻已经围了不少人。 “若乔姨娘当真是想要坐这轿子,就烦请她去找夫人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顶嘴?” 王婆子的气势汹汹,对面的乔铁柱也不怕她,抬着眼咧开嘴:“乔姨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自然得坐最好的轿子去礼佛,我说王婆子,姨娘身份是不高,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国公爷的,要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就连夫人恐怕也吃罪不起!” 王婆子被这话气得不轻,指着乔铁柱的手微微发抖:“即便是乔姨娘有了身子,可我们小姐也照样尊贵,怎么可能做板车回国公府?难不成乔姨娘是仗着自己的肚子,连国公府的面子都不要了吗?” 第三章 意外来客 谢云溪一边往下走一边听着,也算是明白了个中原因,无非是迎接她的轿子被有了身孕的姨娘抢去,偏还要给她板车坐,这样不仅是给了她下马威,也在打姨母夫人的脸! 真是好个算计! 张嬷嬷眼见如此,也是气得不打一出来,正欲骂人,却被谢云溪一把拦了下来。 她走近人群之中,清冽的声音如同碎玉一般落入众人耳中:“王婆莫气,就按他说的把轿子给了姨娘吧,你去让人搬行李,我们再另雇马车回府便是。” 随着声音落下,方才还在纷争的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谢云溪。 只见她一身素衣,柔润的目光比之阳光更为温和,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犹如九天仙女落入凡尘,美得让人意不开眼。 纵使被人如此刁难,她却依旧带着浅笑,不仅没有半分的促狭,反而更多了几分高贵出尘的气质。 “疑是神仙落九尘……” 码头对面的醉仙楼上,端着茶杯看戏的苏皓尘眼底满是惊艳。 这是苏皓尘第一次见到谢云溪。 他本在醉仙楼等人,却没想竟然会在这里遇上这样的情景,瞬间便被谢云溪吸引了目光。 “小侯爷,新茶来了,您尝尝?”端着茶壶进门的长安笑着开口,却见苏皓尘出神的站在窗前,忍不住问道:“小侯爷,您在看什么呢?” 长安放下茶壶扯着脖子看去,圆溜溜的眼睛立刻直了:“这……这是谁家小姐啊,简直是仙女啊……” 苏皓尘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瞥了长安一眼。 长安没见他的眼神,抚着下巴嘿嘿道:“怪不得那么些上门想要说亲的都被小侯爷回绝了,原来小侯爷是喜欢这种冷艳的美人儿啊,这不难,听说玉兰苑的姑娘个顶个的美,不若得了空小侯爷去瞧一瞧?” 苏皓尘白了他一眼,狭长的眸子荡起一抹异样。 这样出尘绝然之资,莫说什么玉兰苑,就是整个京城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又岂是庸脂俗粉可能相比的? “随我过去。”苏皓尘放下茶杯,在长安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快步下了醉仙楼。 围在码头的人越来越多,谢云溪却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她看了乔铁柱一眼,嘴角勾起淡笑:“至于这板车,还是你自己留着坐吧。” 苏皓尘负手立在人群外面,耳听着周遭百姓的议论声缓缓步入:“什么人竟如此大胆在城中喧闹,莫不是忘了京城的规矩?码头上严禁乱入车辆,我看你们是想去衙门走一趟了!” 听见低沉的男声,谢云溪抬了眼皮看去,就见一身材瘦削却格外高挑的男子已然到了面前,俊朗的面上覆着冷意,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那双狭长的眸子此时正盯着她看,嘴角携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谢云溪不禁愣住,怎么觉得,这人看起来挺眼熟的? 谢云溪看愣了,可乔铁柱却是忙低下头,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几个人挪了板车离开。 都说世人皆是吃软怕硬,乔铁柱自然也一样,他不过是国公府姨娘身边的奴才罢了,见到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敢造次:“这位爷还请恕罪,这车……这车小的现在就挪走,挡着爷的路是小的不是。” 苏皓尘连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冷笑一声,探究的目光全然落在了谢云溪身上。 第四章 临安府小侯爷 谢云溪垂下眸,还不等她开口,王婆子忙站出来笑道:“让这位爷看笑话了,老奴是国公府的嬷嬷,奉了国公夫人的命接表小姐回府,谁成想会发生此等事情,这泼皮在此无赖,老奴着实不认得是谁。” 国公府? 如今京中只有两位国公,一位是梁国公,另一位则是徐国公,徐国公举家都是京中人士,如此看来,他们便是梁国公府上的人了。 “你个死婆子,你他……”乔铁柱伸手指向王婆子,只是话还没说完,跟在苏皓尘身后的长安已经一脚踢在了他屁股上。 作为苏皓尘的侍卫,长安可是实打实的从军营中历练出来的,这一脚力气极大,一下子便把人踢到了板车前的黑驴身上,那黑驴陡然受惊,蹄子一蹬,竟是要发疯!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尖叫声。 王婆子和张嬷嬷皆是大惊:“大小姐,快过来,危险啊!” 谢云溪距离发疯的黑驴最近,听到喊声刚要转身,黑驴已经冲着她过来了—— 苏皓尘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在刹那之间垫脚翻起,长臂一伸,揽着谢云溪的腰轻飘飘的飞过黑驴落在了人群之外。 谢云溪惊魂甫定,若是方才苏皓尘的动作慢了一刻,她恐怕就要再次走上黄泉路了。 腰间温热的触感让谢云溪整个身子都绷直了,苏皓尘察觉到她的僵硬,柔声说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他的鼻息轻轻的扫过她的发间,馨香的气味沿着鼻腔钻入五脏六腑,苏皓尘不由得低下头,长发之间,她圆润的耳朵泛着粉红,抓的人心中紧涩。 距离不过咫尺,如此贴近才能更仔细的看清她的美丽。 苏皓尘只觉得心间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酸酸的,又格外甜美。 “我没事。”谢云溪从他的怀里挣脱,白皙的脸上染了几分红晕:“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苏皓尘微微一笑,转过头却沉下了声:“长安,把这扰乱京中秩序的人扔进衙门,让府尹大人好生管教!” “是,小侯爷。” 长安毫不客气的拎起乔铁柱正欲往府衙那头去,却又被苏皓尘叫住:“等等。” “小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梁国公府的表小姐要回府,怎能坐这种马车,你去寻一顶轿子来送小姐回去。”苏皓尘淡淡开口。 哟? 长安眼中一亮,忙点头称是。 真没想到自家小侯爷竟然这么懂,方才的英雄救美已经给美人留下了好印象,这轿子一出就更是雪中送炭,往后想要认识她,岂不是事半功倍了? 谢云溪没料到苏皓尘会专门为她寻轿子来,心中自是万分感激,当即行了一礼道:“公子这番心意云溪却之不恭,只是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改日云溪自当亲自拜谢公子。” 苏皓尘眉目含笑的看着她,嘴角一扬:“临安侯府小侯爷,苏皓尘,不过姑娘所说的亲自拜谢还是免了,他日我自会前去梁国公府亲自取了谢礼。” 话音一落,苏皓尘便踱步而去,谢云溪默念着苏皓尘三个字,脸上的表情却是陡然一变! 临安侯府小侯爷,苏皓尘! 第五章 竟然是未婚夫 谢云溪几乎倒吸了一口凉气,抛开临安侯府皇亲国戚的身份不说,谢氏夫妇还在时便与她说过,临安侯府未来的侯爷自幼就跟她定了娃娃亲,而那人正是苏皓尘。 看着苏皓尘离去的背影,谢云溪不禁愣住了。 只是……即便有了娃娃亲又如何? 当初父母去世,谢府可是给临安侯府送去了讣告,却没想那头根本没有任何回复,这也让谢云溪打定了主意,哪怕是日后要来京城,也断不会再认这门亲事。 戏剧的却是,她才自码头下了船,竟就和“未婚夫”打了个照面。 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奇葩的缘分。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 王婆子站在谢云溪身后,眼看着轿子落在身前,侧着身让谢云溪过去:“小姐且放心,今日的事儿,老奴自会一五一十的向夫人说清楚,绝不让小姐受半点的委屈!” 那头谢云溪上了轿子,国公府这边就已经得了消息。 远在江州的表小姐前来投奔,却被府中姨娘劫走了迎接小姐的轿子,这绝非是打谢云溪的脸,这是在打梁陈氏的脸! 然而还不等陈氏去收拾那帮子混下人,管家便传话说表小姐已经入府了。 “娘,做什么要跟她生气呢?” 梁月琴托着下巴坐在陈氏身边,满脸堆笑的兴奋道:“这一晃我都四五年没见过表妹了,这下可好了,表妹往后就是咱们府里的人了!” 自家女儿娇憨的样子倒是扫去了陈氏心头不少的怒气,她嗔笑着看向梁月琴:“怎么没个正行,往日教你的规矩都忘了不成?也学学你哥哥,安稳一点。” 旁边低头读书的梁祈然闻声抬了头,但见妹妹如此俏皮,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要是跟哥哥学,怕是早晚有一日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梁月琴挑了挑眉,不经意朝外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陈氏刚欲继续说什么,就眼见着一道人影闪过,这丫头竟是飞一样的跑了! “表妹!你可是想死表姐我了!” 梁月琴飞扑过去一把将谢云溪抱在怀里,细软的手指掐着她的杨柳腰儿,好不快乐的说道:“一别数年,妹妹越发出挑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谢云溪面色涨红,呆愣楞的站在原地。 只觉得来人实在是胆大包天,这可是国公府,竟敢这么轻佻,还…… 还掐她的腰! 就在谢云溪尴尬之时,陈氏怜爱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月琴,你是要憋死你表妹吗?” 梁月琴吐了吐舌头松开了抱着谢云溪的手。 直到这时候谢云溪才反应过来,原来抱着她的并非什么登徒子,而是她嫡亲的表姐,国公府嫡长女梁月琴。 “云溪见过姨母,表姐。”谢云溪施然行了一礼,面上也跟着荡起了笑意。 “好孩子,这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你了。” 陈氏一见外甥女忍不住红了眼,扶着她进了正厅,谢云溪又问了表哥梁祈然的好,就被陈氏拉着去了她院子里小坐。 虽谢云溪重生后没有见过陈氏,不过母亲在的时候也多有提起,今日一见果然与她母亲的性子一样,都是善良耿直的心性。 陈氏拉着她问东问西,最后话头不知怎得就说到了乔铁柱抢轿子的事儿上,她当即脸色就变了。 第六章 要她付出代价 “他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陈氏重重的把茶杯放到桌上,气呼呼的道:“若不是老爷看在乔姨娘的面子上留下他在府中做活,他怎么可能有现在的日子?真是不知好歹!” 谢云溪见陈氏这般气恼,连忙道:“姨母可别生气了,云溪这不是好好的来了。” “我的傻表妹!”梁月琴在一旁摇头:“这可不是一码事,你刚刚来咱们府上,又是贵客,乔姨娘身份低微,这般欺辱你就是以下犯上!” 她亲昵的拉起谢云溪的手扯开笑意:“不过你放心,日后有表姐在,断不会再让那群人欺负了你。” “月琴说的不错,往后你在府上安心住下,有姨母在,你就是姨母的亲生女儿,谁敢欺负你,我绝不轻饶!” 其实谢云溪等的就是陈氏的这句话。 她柔柔起身福了一礼:“多谢姨母、表姐怜爱。” “又不是什么大事。”梁月琴弯着眼眉看向陈氏:“娘,今日这事儿咱们得尽快给妹妹讨回公道!绝不能就这么放过乔姨娘。” 听到这个名字,陈氏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不见,谢云溪看在眼里,心里也多了几分猜测。 “姨母,乔姨娘到底是何许人也?” 陈氏冷哼一声,让身边的嬷嬷又换了壶热茶,这才说道:“何许人?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贱妾罢了。” 她是当真把谢云溪当成了女儿,也不掩饰什么,细细的把府中的事情说了一遭。 原来国公爷除了陈氏这个正妻之外还有两个姨娘,分别是孙姨娘和乔姨娘。 其中这乔姨娘是国公爷新收的,本是京中茶楼唱小曲儿的,用了计策与国公爷一夜春宵后竟怀了身孕,不得已才被接入了府中,连带着他的兄弟乔铁柱也鸡犬升天了。 她现在有了孩子,仗着没人敢欺负她就处处与陈氏作对,偏偏为了她的肚子陈氏也不能多说什么,几次三番的忍气吞声,没想到这回她竟然欺负到了谢云溪这里! “不过是个贱妾,怀了孩子又如何?”陈氏冷冷开口:“往日我不与她计较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对我心尖上的人动手,我自会要她付出代价!” 为谢云溪专门所设的接风宴就在正厅,整个国公府上下全都来了。 梁国公与陈氏坐在主位之上,挨着梁国公的便是梁祈然,陈氏身边的则是梁月琴。 除了他们之外便是两位姨娘与两位庶小姐——梁月盈和梁月容。 梁月盈和梁月容都是孙姨娘所出,此刻梁月盈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只有七八岁的梁月容小眼睛盯着桌上的吃食发亮。 而新入府的乔姨娘则不同与其他人,饶是挺着个大肚子却依然掩盖不住她的艳丽,再加上她年纪轻,更添了几分娇憨之感。 她见谢云溪正在看她,微微勾起唇回了个笑容,仿佛那会儿抢轿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人已经到齐,谢云溪起身正要行礼参拜,却被梁国公一把搀了起来:“云溪莫要多礼,今日你入了国公府,便是你姨母的嫡亲女儿,就无须见外做这些虚礼,往后如果谁敢对你不敬,姨夫和姨母都会为你撑腰。” “我看爹爹这面子功夫做得可真好呢。” 梁月琴轻哼一声,目光在乔姨娘身上扫过:“要是爹爹当真为云溪撑腰,怎么会让云溪还没进咱们府的大门就让人欺负了?” 被梁月琴的目光看的一惊,乔姨娘忙扭过了头。 第七章 确有此事 “月琴!不许乱说。”梁国公蹙眉斥了一句,他刚从大学士府商议事情回来不久,还并不知道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乱说?”陈氏一听这话冷了脸子,把手中的汤匙扔进了碗中:“月琴可没有胡说,要是老爷不信,大可问问你这凭着子嗣进门的好姨娘对我们云溪做了什么!” 陈氏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满座的人都吓了一跳。 梁国公满脸犹疑,陈氏却连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截了当的说道:“云溪这一路奔波从江州赶到了京城,我让王婆子带着软轿去接,谁知老爷的乔姨娘偏偏非要抢了云溪的轿子,还让乔铁柱拉了驴车去给云溪坐,她这是在欺辱云溪,还是要借着云溪这事儿给我这个正室夫人立威风呢?” “老爷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那我便带着孩子们去别苑住!别平白的给人添了堵!”陈氏端坐着,正室主母的气场极强。 梁国公被夫人这么一闹,面子多有挂不住。 “确有此事?”梁国公看向了谢云溪,心知她不会回答,又转头看向了乔姨娘。 乔姨娘屏住呼吸,低着头委屈巴巴的开口:“国公爷莫气,今日是妾身上山礼佛的日子,可咱们府中暖轿只有一抬,妾身本不想坐,可毕竟要顾及着腹中的孩子所以就……没想到我兄弟竟没有去另寻轿子,反而去借了表小姐的轿子过来,实在是妾身的不是。” 她的话说的滴水不露,心里却是十分不满。 她确实就是要借着谢云溪这件事打陈氏的脸,但没想到乔铁柱竟然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抢轿子,现在她连撇都撇不清了! “放肆!” 梁国公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大掌猛地在桌上一拍:“你既知今日云溪入府,为何偏生今日前去礼佛?且云溪身份贵重,尊卑有别,你竟然让乔铁柱去抢云溪的暖轿,成何体统?” “国公爷!妾身知错了,请国公爷饶了妾身这次,以后妾身一定不会再犯了。”乔姨娘拧着眉,眼底蓄满了泪水。 一见她这样,梁国公不禁叹了口气,虽说对这个用计策上位的姨娘不甚喜欢,可总也得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行。 思及此,梁国公道:“你既然知错了,不如就……” “就什么?” 陈氏狠狠剜了梁国公一眼,声音冷的让人发寒:“云溪是我的嫡亲外甥女,造此番劫难已是让人垂怜不已,如今刚到了京城就受这般委屈,国公若是轻饶了始作俑者,传出去怕是外头的人都要说一声梁国公偏宠妾室,不把正室妻子一族的人放进眼里呢!” 看着陈氏如此愤怒的样子,梁国公心中也不免难受。 一边是有着子嗣的妾室,一边是恩爱十几年的妻子,手心手背的都是肉,可陈氏都放话了,他也不敢就此作罢,看向乔姨娘说道:“夫人说的是,国公府上下家风清正,有错就要认错,马虎不得,你就向云溪道歉吧。” “让我道歉?”乔姨娘瞪大了眼睛。 梁月琴向来看不上乔姨娘,在一旁淡淡的接话:“云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光道歉都不足以平息,不仅道歉,还得三鞠躬赔礼才算呢。” “你说什么!”乔姨娘猛地起身,目光直冲梁月琴:“你再说一遍?!” 第八章 复杂的国公府 谢云溪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忙扯了扯梁月琴的袖子,微笑着道:“表姐莫气,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姨娘身子重,若是让她道歉,岂非显得云溪太过小气了?况且我相信姨娘作为长辈也不会不顾国公府的面子,毕竟这种事一旦传出去,丢的可是姨夫的脸面。” 这话便直接又把道歉的话头踢到了乔姨娘面前。 乔姨娘心中忿忿,可却不敢不道歉,若真是因为她让梁国公失了面子,就算是她有肚子里的孩子在,怕是以后也没法再得宠爱了。 一顿饭便在这样热闹的情景下结束,几个大人各有心事,吃了饭就离开了,只剩下了几个小姑娘还在席间坐着。 梁月琴向来不喜欢梁月盈,两看相厌,索性拉着谢云溪去后花园看荷花,梁月容如今正是贪玩的年岁,一听要去花园立刻吵吵着要跟着一同去。 谁知却被梁月盈一把按下:“容儿,你云溪表姐是江州过来的,定是不曾看过咱们府上这么好的风光去就去了,你又要凑什么热闹?” 话里话外的讽刺谢云溪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还不等她说话,梁月琴已经反唇相讥:“表妹你说咱们府上这么风光,从前也只有我和哥哥能沾上,如今你来了,你变也是嫡小姐,总好过有些身份低微的庶女,识不请自己的身份,还非得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知是给谁看!” “你!”梁月盈的脸瞬间涨红,跺了跺脚拉着梁月容便快步离开了。 没了烦心的人,梁月琴也收起了方才的锐利,拉着谢云溪便去了她的闺房。 两个少女手牵手进屋,脱了鞋袜便钻上了床:“表妹你可不用搭理梁月盈,她和她娘一样只会惺惺作态,况且表妹这么聪明,今天的这顿晚宴,你也能看透了吧?” 谢云溪靠在软枕上点点头。 她当然看清楚了,今晚这一闹,可彻底让她明白了国公府的复杂。 梁国公虽然位高权重,可在内宅却是有几分软弱,乔姨娘仗着肚子张扬跋扈,孙姨娘看起来一言不发,却绝对也不是省油的灯,但看梁月盈的做派就能窥知一二,至于姨母陈氏…… 虽能拿捏住梁国公,但性子过于泼辣,若一再如此,纵然与梁国公恩爱多年,也难保往后不会被哪个姨娘使绊子取代了。 不过谢云溪并不在意这些,她来京城只有一个目的——苏湛。 一夜好眠,这是谢云溪重生之后第一次没有做那个噩梦的一晚。 当她和梁月琴起来的时候,陈氏已经带着早膳进来了。 “云溪昨晚睡得如何?”陈氏笑眯眯的看着姐妹两个,脸上的神情格外的宠溺:“快些吃了早饭,今儿咱们要去平南侯府上参拜老夫人,咱们都是自家人,你到了也不用觉得局促。” “老夫人?” 谢云溪端着粥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这老夫人乃是梁国公的母亲,膝下只有两子,老大是平南侯,而梁国公则是老二。 梁老爷子去世之后老夫人便随着平南侯生活,国公府的人则三天过去一趟请安,今日刚好是请安的日子,也正好带着谢云溪混个脸熟。 第九章 东方公子 虽说陈氏说了随意一些无妨,但毕竟还要顾及礼数,谢云溪还是郑重的打扮了一番。 原本垂在脑后的长发挽起了一个简单的凌云髻,一根玉簪点缀发间,虽然简单却丝毫不失贵气,雪白的脸上涂了层桃色的胭脂,整个人就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妹妹你是不是仙女儿啊?”梁月琴看的眼睛都直了。 谢云溪忍不住一笑:“姐姐这是在打趣我?” 两人相携着走到门口,陈氏已经带着几个孩子等在了那里,一见谢云溪出现,陈氏眼底也不由得掠过一抹惊艳。 这张脸,真真是和她的妹妹一模一样! 站在陈氏身后的梁月盈愕然蹙起眉头,目光中隐约有几分冷锐的敌意。 谢云溪心中疑惑,却是不动声色的随着陈氏上了正室嫡女才能坐的第一辆马车。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在平南侯府门口停下,一行人去了老夫人所在的永寿堂时,正厅里已是人声鼎沸,都是梁家本家来拜见老夫人的亲戚。 她们这边才进门,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谢云溪太亮眼了,就连老夫人都无法掩饰脸上的惊叹。 跟着陈氏行了礼后,众人方得知了谢云溪的身份。 “没想到八府巡按的嫡女竟这么漂亮。”老夫人拉着谢云溪的手赞叹着:“真是让我这老婆子都喜欢的不得了啊。” “老夫人谬赞,云溪蒲柳之姿,如何担得起老夫人的夸奖?”谢云溪不卑不亢的回答。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老夫人点点头,似对谢云溪极为满意。 “母亲,今日是休沐的日子,祈臣哪里去了?”陈氏扫了屋内一圈,却没见着梁祈臣,忍不住问了一句。 梁祈臣是平南侯的嫡子,也是梁祈然的堂兄。 “这不是府中的荷花开得好,他约了临安侯府小侯爷和镇南将军家的公子去赏花了,”老夫人微笑着道:“说起来这几个孩子也不能光陪着咱们,你们也去看看花赏赏景,免得回去了旁人问起来,净是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了。”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笑着小跑去了后院。 绕了两个回廊便到了后花园,梁月盈拉着梁月容走在最前头,梁月琴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忍不住冷笑:“巴巴的去去献殷勤,也不知道东方公子承不承她的情!” “东方公子?”谢云溪问了一句。 “嗨,咱们看戏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儿我回去再跟你说。” 梁月琴冲着园子里的凉亭使眼色,谢云溪抬头看去,还没看清人影,就听见里头传来了一阵温和的笑声:“今日这荷花开得灿烂,我看祈臣这书法也更胜从前,我这点子笔墨在你面前可是出丑了。” 梁祈臣摆手一笑,刚要说话,梁月盈突然走了进去,对着正在说话的男子微微一拜,羞赧的开口:“东方公子。” “那就是镇南将军府的公子东方睿。”梁月琴小声在谢云溪耳边说着。 第十章 意外 谢云溪定睛一看,人群中东方睿身着一身宝蓝色长衫,身形修长,面容俊朗,颇有翩翩公子的风范。 谢云溪是活了两世的人,这点子门道还是看的清楚,想来这梁月盈定是对东方睿有意,否则也不会当着这么多男子的面就冲过去。 “东方公子今日的书法写的真好。”梁月盈做作的盯着他面前的宣纸,柔柔的声音几近无骨。 东方睿面露不悦,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只尴尬的点头:“梁小姐谬赞了。” “其实……” “好了月盈,这亭子不大,我与几位公子在此挥毫泼墨怕是会扰了几位妹妹的兴致,我看你们还是去湖边赏花吧。”梁祈臣素来不喜欢梁月盈这个庶堂妹,更是对她这般的行径极为厌烦,这话一出,便是存了感人的意思。 梁月盈本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一道极为冷沉的女声徐徐传了过来:“几位公子客气了,原是我们打扰了公子们挥毫泼墨的雅兴,我看月盈姐姐,不若我们还是去湖边扑蝴蝶,这样既能赏花,也不至于叨扰了公子,岂不是极好的?” 清冽的嗓音如同一汪清泉掠过心上,直让人觉得心花怒放。 亭中的人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的柳树下正站着一位蹁跹的身影,含着笑意的眸子正盈盈的看着他们这边。 东方睿看的愣了,全然没想到会遇见如此秀美的女子。 梁月盈气得涨红了脸! 今日为了见东方睿,她特意化了个娇嫩的妆容,谁知却忘了那个初入国公府的谢云溪! 花园中陷入了安静,还是梁祈臣率先反应过来:“不知这位是……” 眼见着梁月盈受了冷待,梁月琴十分开心,拉着谢云溪走过去介绍道:“堂兄,这是我的表妹谢云溪,之前我跟你提起过,你没忘了吧?” “竟是云溪妹妹!”梁祈臣点点头:“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妹妹,真是惊为天人。” “是。”谢云溪垂眸淡笑,转头看向梁月盈:“姐姐,我们现在去扑蝴蝶如何?” 梁月盈自然是不想走的,可是谢云溪已经把话给说死了,她要是不走,可就真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了,也只得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好,走吧。” 从亭子出来,梁月盈的脸色就黑的不能再黑了,她连看都没看谢云溪一眼径直朝着外院走了。 梁月容眼巴巴的盯着她的身影,扭过头问谢云溪:“姐姐怕不是生气了?” 谢云溪笑了笑,蹲下身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你姐姐这是累了,没关系,走,云溪姐姐带你去扑蝴蝶。” “云溪,我陪着两个堂妹过去拿点东西,一会儿来找你哦。”梁月琴丢下一句话就走了,便只剩下谢云溪带着梁月容在院子里扑蝴蝶。 小孩子玩儿的开心,谢云溪的脸上也不禁染上了笑意,却完全没有看到不远处的柳树上,有一双冷凝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她看。 “云溪姐姐,快过来呀,这里有好多蝴蝶!”梁月容拿着扑蝴蝶的罩子在园中来回跑着,谢云溪生怕她摔了,只得跟在她身后一起跑。 “啊!” 正玩得起兴之际,梁月容突然叫了一声。 谢云溪忙抬头看去,就见她手上扑蝴蝶的网罩挂在了树杈上,梁月容手里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杆子。 “姐姐,网罩掉了……”梁月容蹙起眉头,脸上全是委屈。 这幅样子着实惹人怜爱,谢云溪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树不高,姐姐帮你把网罩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