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谁敢救她诛九族! 太医告知我怀孕的那一刻,本应欢喜的我,竟厌恶至极。 因为孩子的父亲傅慎行,在去年今日,杀了我们西夏的第一勇士——我的阿哥。 而那日,我出嫁。 我望着腹中孕育的小生命,眼里含着泪光:“眠儿,把药端过来。” 不多时,有个脸很陌生的宫婢把安胎药端上来,小声道:“太子妃,奴婢叫丁香。” 我这才记起,三天前眠儿为了给禁足的我请太医,一头撞在刀口上已经去了。 心口又是一痛,我端起药仰头一干二净。 “太子妃,这是什么药啊?” “您每日都喝这样苦的药,什么时候病才会好呢?” 望着丁香天真烂漫的眼神,我一时竟回答不出来。 我其实已经病入膏肓了,最多,我只有半年的命。。 从遇见傅慎行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病都注定不会好了。 窗外又开始落雪了,寒风吹进屋里。 丁香看我打了寒颤,便想去关窗户,我寻了个借口将她打发出去。 我在窗前寻了个位置靠了下来,雪下的很细密。 听阿娘说,我出生的那一日,西夏也是下了这样大的雪。 冷风“嗖”一下从窗外灌进来,我感觉这寒冷似乎吹进我的心里,被子盖在身上的那一刻,如坠冰窖,尤其肚子那一块,像揣了一块冰石。 积雪落得白茫茫一片的时候,药效开始发作的。 仿佛有人在拉扯我的五脏六腑般,一点点的翻搅。 我死死的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不想这时丁香却跑来敲我的殿门,她看到榻上我身下一滩鲜血,发出急促的惊呼,然后仓皇的跑了出去。 …… 傅慎行带太医赶来的时候,我已经痛的快要昏厥。 迷迷糊糊间看他额头青筋凸起,狠狠踢了跪在地上行礼的太医一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过虚弱导致神志不清,我竟然感觉他的语气里带着丝丝的恐惧和颤抖。 “还愣着干什么!” 所有人都被他雷霆震怒的样子吓到,太医战战兢兢来给我诊脉,很快傅慎行就知道了真相。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尤其和丁香再三确认那碗药是我自己配来,自己喝下,还故意支开旁人的时候,他怒不可遏的上前掐住我的脖子。 “李研,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未出生的孩子都想剥夺他的生命?” 不! 我曾经做梦都想做他的新娘,生一个像我或者他的胖娃娃。 可是,这个孩子是生不下来的。 半年,若她有了心跳,有了身体,再失去生命,那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出生。 “好的很,你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谁敢救她,诛九族。” 宫婢们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而傅慎行,气急败坏的摔门而去。 第二章 罚跪 大殿里又安静下来,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从前的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意识。 我醒来的时候,殿里的宫婢除丁香外,都被撤走。 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站在旁边,见我醒了目光欣喜:“太子妃,您醒了,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奴婢为您熬的粥,可要用点?” 我笑了笑,听着她絮絮叨叨说傅慎行在我昏迷的时候如何如何守着我寸步不离,如何一夜没睡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忧心?我嗤笑一声,仿佛在听世间最美妙的笑话。 他定是怕我死了以后,他的心上人阮阮被皇后娘娘责罚。 若我真出意外,我的皇后表姐,一定会为了我豁出去。 毕竟若不是我,表姐也不会委身伺候年近六十的南朝皇帝。 丁香看我笑,以为是她的话起了作用,所以也十分开心的喂我喝粥。 而霍阮阮就在这时像只斗胜心切的孔雀般招摇的走来。 她穿着一身只有正室才可以穿的大红色织锦簇金长裙,一脸关切的握住我的手:“姐姐,好好孩子,做什么流掉他,多可惜。” 是吗?我望着阮阮温柔惋惜的笑容,眼睛刺得生疼。 有孕后的那副药方和药材出现的那样巧妙,而眠儿任何哭求都请不来的太医,竟然就轻易的帮衬我行事? 她这满身的大红色,像极了一身鲜血的眠儿。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将她脸上的虚伪通通打掉。 “啪”的一声,整个殿中都能听到清脆的回响。 霍阮阮身边的宫人吓了一跳,估计委实没想到我会突然打人。 可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一脸怒容的傅慎行站在霍阮阮身侧,而我被扇倒在床上,喉咙气血翻涌,我想压下去,还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自嘲的笑了笑,他如今爱的人,是霍阮阮。爱到即使她只是皮肉之伤,都不能容忍。 而我,国破家亡,他无半分动容。 “贱人,阮阮好心来劝慰你,你不心存感激便罢了,还敢打她?” 他暴跳的怒喝如雷鸣在我耳畔轰鸣,我眼前天旋地转,而霍阮阮嘤嘤切切的靠在傅慎行的肩膀上,我看着傅慎行像捧着稀世珍宝样的仔细呵护她的半边脸,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丁香一看就是刚入宫的宫婢不懂宫规,在所有人不敢吭声的时候,唯有她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顶着一头血坑替我求情:“太子殿下,娘娘不过是因为刚失了腹中孩儿,心中难受才导致一时情绪失常。请您不要怪罪娘娘。” 丁香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来,怕被傅慎行嫌弃而话都不让她说。 傅慎行冷笑一声:“那是她自己做的孽,与旁人何干。” “既然她这么不知悔改,来人,将太子妃押到园子里罚跪。什么时候阮阮脸上光泽如初,太子妃方可起来。” “太子殿下,娘娘身子还没好,外面雪大,若真跪上好几日,届时邪风如体,她会死的。” “她命那么硬,区区邪风能奈何她?” 第三章 高烧 是啊,我若不命硬,怎么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 我被他们压在园中,刺骨的冷一下子从膝盖蹿到我的心头。 我看着傅慎行抱着霍阮阮从廊下大步走远,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眼睛酸涩的厉。 我约莫是不明白的,按道理,我打了霍阮阮,他也打了我,打得比我还狠。最不济也是两不相欠,互相抵消了。 却为什么霍阮阮可以被他温柔呵护,而我,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罚跪? 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区别这么大?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忽然不觉得冷。身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烫起来,我倒在雪地上,记起来很多事情。 我是西夏国主唯一的女儿,西夏国的掌上明珠。我不想嫁给阿爹手下的勇士,那个第二的勇士,怎么能配得上我呢? 我离家出走的时候救了昏倒在野外的傅慎行,他告诉我,他是一名茶商之子,行商途中被贼匪洗劫一空,幸亏我相救。 我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我想,原来不是因为第一和第二的勇士区别,而是,我只喜欢傅慎行,无论他是文弱书生,还是其他什么。 我爱上了他,我要嫁给他。阿爹和阿娘气的在家里跳脚,阿爹说傅慎行举手投足天然的贵气,来路定然不凡。 可是我爱他啊,我是那样想嫁给他。阿哥得知有傅慎行这么一个人,气的和傅慎行打了一架,他被阿哥打得鼻青脸肿,愣是没漏出他一丝会武功的事情。 那时的我多蠢,竟然为了他这个大骗子向阿哥发火,生气阿哥打了傅慎行。 我感动于傅慎行为了我委曲求全,更铁了心要嫁给他。 阿爹拗不过我,只好给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我想我这一生,我恨透了红色。 我的意识渐渐的散去,我的阿哥好像站在布满向日葵的地里在向我招手,耳畔的寒风呼啸。 我想,我是要死了。 不知道我死了以后,阿爹和阿娘会不会原谅我,还是会骂我不孝,让他们连我这个唯一的孩子也失去呢? 阿爹阿娘,对不起…… “李妍,你不许死,你死了我立刻带铁骑踏平西夏你听到没有!” 不,不要! 不可以,谁也不能再伤害我的亲人! “阿研,求求你,不要死。” 好吵,是谁,谁在我旁边哭…… 但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床边只有丁香一个人。她哭得眼睛都肿得像核桃,看我醒来拽着我的手眼泪“吧嗒”落个不停:“娘娘,您醒了,谢天谢地,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您终于醒了。” 我听她瞎嘀咕一通不禁笑了:“无量天尊是道教的,佛祖和观音菩萨是佛教的,他们是不对付的神仙,你两个都求了,人家一生气都不管你了。” 丁香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求了那么久您都没醒来,那下次我只求一个。那到底哪个比较灵验啊娘娘。” 我笑了笑,真是傻孩子。 丁香一边扶着我起来,一边艳羡的说:“娘娘,您可不知道太子殿下对您多好,他亲自把您抱进来都不让别人碰的。” “怕您用药降温伤身体虚不受补,就自个跑雪地里让自己身子变冷了才捂您。”她说的脸都红了,然后小声说道:“奴婢就见太子殿下对您独一份的好,就怕失去您……” 我刚才说了,丁香是个傻孩子。我一看就知道她没什么心眼,宫人们最喜欢的就是捡主子喜欢的说,夸大了说。丁香都不知道含蓄的表达,傅慎行连给我一个眼神都是奢侈,怎么可能会为了我担忧? 毕竟我死了,才可以给他心爱的霍阮阮腾位置。 第四章 罪人 本来小产,加之寒气入体,我感觉我的身子仿佛油灯枯尽。 也正因为此,宫里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唯恐沾染我这个将死之人的晦气。 只有我那个可怜的表姐,时不时派人为我送些滋补的药材,试图挽留我的性命。 我在殿中昏睡了好几日,可这一日,直到晚间,我都没见到表姐派来的宫婢。 这一打盹的时间,我梦到了许久不见的表姐,她一身鲜血的站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一脸愁容:“以后表姐不能保护你了,你自己也要多爱惜身体,不要惹怒太子殿下。” 她悲凉的模样让我的心突突直跳,眼看表姐就要消失,我赶紧伸出手去抓,这手一挥就把我自己折腾醒了。 我问丁香宫里可有出什么事情,她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我眼神一定,问:“是不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丁香脸一白,但仍然不肯言语。 她说:“娘娘,今日是除夕夜,咱们就开开心心的迎新年好吗?” 她的话语里带了一丝哀求,我看向窗外,火树银花,的确热闹得紧。 可这与我何干? 我垂下眼眸,轻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是……行压胜之术诅咒皇上,被……被当——庭杖……仗毙。” 丁香瑟瑟发抖的说完,我什么也没说,只从寝殿里找出一瓶酒,在院子里支起一个火盆。 我让丁香替我买了一些元宝,然后翻腾出那个蜀绣的鸳鸯帕子。 以前表姐很喜欢抢我东西,然后我就不喜欢,这个帕子她央求我许久,我没舍得给,这次我一并烧给她。 绣品遇火,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我不敢闭眼,眼前都是表姐从前鲜衣怒马的样子,可眨眼就变成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哥哥死了,眠儿死了,现在表姐也死了。 若非我一意孤行,她们也不会在花骨朵般的年纪就去了.甚至我从表姐进宫以后就没有再和她见过面,表姐以为我是恨她贪慕荣华富贵,我怎么会不懂她呢? 她是那样向往自由,可是为了我,她舍弃了自己的爱人明城,委身给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糟老头子,这劳什子皇后宝座,我知从不是她想要的。 可我那时候气她为我放弃良多,不肯与她见面,不肯听她说话。想必她临死前,一个人孤零零的,心里一定很痛吧? 为什么!我这样的不堪,她还要拼命对我好…… 我心中哀痛,手中的元宝还没丢进去,大门忽然被人撞开,傅慎行领着一群人将我层层包围。 “姐姐,今日是除夕之夜,您怎可在这里祭奠死人,莫不是祭奠废后吴氏?” 我听着霍阮阮的说话时看好戏的眼神,再看傅慎行铁青的脸色,忽然很想大笑。 “你在给谁烧纸?” “给我表姐,吴佩。” “竟然真敢给诅咒皇上的罪人烧纸……” 第五章 原谅 我被禁足在东宫的偏殿里。 也是那夜之后,我方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除夕之夜,皇上新得了霍家,也就是霍阮阮的娘家,新进贡的双生美人,十分欣喜。 哪知宴席上这两位美人忽然出言挑衅表姐,一怒之下表姐离席而去。而皇上不久后至,见表姐手中拿着巫蛊娃娃正行压胜之术。 背后的生辰八字,正是当今皇上! 不,表姐绝不可能干这么愚蠢的事情,她宁可找把刀刺过去,也根本不会做这些迂回的东西。 她一定是被冤枉的! 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将表姐乱棍打死,责令宫中上下不许替表姐收尸,更不许祭奠表姐。 我不过刚起了火,傅慎行就来的这样快。 看来这深宫之中,想要我命的人不少啊。 “太子妃违抗皇命,禁足偏殿,不准任何人进出。” 傅慎行带着一腔怒火离开,这么一个草草的结局,自然是有人不忿的。 霍阮阮转过身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匆匆追了上去。 我知道,只要我不死,霍阮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听见宫门被重重落了锁,诺大的院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清。 仿佛我的眠儿没有来过这个世间一样。 我叹了口气,说:“丁香,这个偏殿的后院左墙三寸处,有一个狗洞。趁今夜无人,你便走吧。” 丁香当即跪在地上,含泪哭求:“娘娘,求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听话。不是奴婢告状的,娘娘您要相信奴婢。” 她哭的情真意切,我不禁有些好笑。 她不过服侍我短短几日,哪里来的感情? 左不过是谁派来的眼线,罢了,随她去吧。 初春,冰雪消融。 我被囚于这四方高墙内,眼见树落又绿,但钱安的信却始终没到。 这夜,傅慎行却来了。 他踏着月色进入寝殿的时候,我刚沐浴更衣,坐在榻上,等丁香为我梳发。 “太……太子殿下。” 丁香当即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下去。”他说。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傅慎行陌生又熟悉的脸,一时间竟有些彷徨。 “还不快给本殿下更衣?”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喜怒哀乐。 我不得不承认,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内心是欢喜的。尤其是他肯主动来找我,我是多想靠近他。可是我的脚好似灌了铅,挪不动步子。 “我……我头发还没干,行动不便。” “阿研,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第六章 雄鹰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夜色太醉人,以至于让我产生错觉,清风将他的声音送来我耳畔的时候,我竟听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鼻头酸的厉害,这一刻,我陡然而生出些许委屈。 丁香很识趣,她乖巧的退下,还不忘记给我拿来盖被。我看着丁香轻手掩盖上房门,出神。 “你身边那个护卫钱安这些日子怎么不曾看见?” “我托他去给我买点宫外的时令水果,他想必是寻了很久还没找到。” 从前认识的时候,傅慎行就知我喜欢吃各种水果。他果然没再问,我也松了口气。 大殿又恢复一片寂静,我垂眸看着不知数了多少遍的地砖,无所适从。 他宽大的手掌忽然落在我肩膀上,带着老茧。 “赠别书——这是什么?”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书信,我心中暗叫不好,方才忘记收起来了。 就见他面色倏然变得冷峻:“你当真如此想逃离我?” “好,好的很。” “若非阮阮身子不便,说你失去亲人孤苦无依,非逼着我来看你,你以为我愿意到你这肮脏地儿来?” 原来是这样,我堂堂西夏的公主,竟然沦落到需要一个侧妃来替我博得夫君的怜悯。 我笑的眼泪都出来,末了我说:“多谢太子殿下的好意,臣妾心领了。但臣妾并不觉得自己孤苦无依,良宵苦短,不如太子殿下还是多陪陪其他的侧妃良娣。” “李妍!” 他怒喝一声,恶狠狠的禁锢我的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欺身逼近:“我告诉你,你既嫁给我傅慎行,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妻,纵使我不要你,你也没有资格离开。” “你不过是西夏送给我朝的贡品,你给我记住了!” 他的唇很冰凉,细密的吻落下来,我感觉仿佛置身在冬天。 “太子殿下,请你自重。” 他充耳不闻,双手一挥,便将我小衣撕了个粉碎,顷刻间我被他剥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前戏的开始,我疼的眼泪直掉。 下意识的就想推开他,可我越是挣扎,他越是发狠的折磨我。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方知餍足的起身离开,我一身狼狈的躺在床上,浑身无力。 日上柳梢的时候,阖宫的鞭炮声将我吵醒。我方知道,霍阮阮有孕。 原来昨晚傅慎行说霍阮阮的不方便是这个意思。 这是太子膝下正经的第一位有孕的妻妾,不仅傅慎行很开心,满朝文武都很开心。皇上龙心大悦,大赦天下。 而傅慎行也一时开心,解了我的禁。 胸口闷的发疼,我早就想好了傅慎行的后宫当与我无关的,可真到了这一刻,我只觉得老天爷不开眼。 钱安的信还是没有收到,我甚至想,他会不会知道大厦将倾,偷偷跑了…… 可是他是我唯一能出宫的希望,是我此生仅能再见阿爹阿娘的可能。 我不愿意深想,就在这时,殿外忽然有宫人在喊。 “快看,那好像是一直雄鹰。” “别瞎说,雄鹰怎么可能飞那么低?” 雄鹰,我心突突直跳,那不是阿哥让钱安饲养传信用的? 第七章 打蛇捏三寸 我开始慌了,然后忙叫丁香去打听消息。 直到月半时分,丁香才回来。 “确实有一只苍鹰,还被宫中侍卫射了下来。” “可有何不同?” 丁香思量了一下:“那苍鹰看见人倒也不怕生,还主动的落到人肩膀上,看似是专门的信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信管里面是空的,这苍鹰半边翅膀都被染成了红色,很是怪异,而且没多久就死了。” 我一怔,当时我与钱安是有约定,他若不能替我办妥回西夏的法子,便将这个苍鹰的翅膀染白三根羽毛,若事成,则染三根红毛。 为何他要染红这苍鹰半边翅膀?难道是他一时手误,染多了染料? 可他跟在阿哥身边,从来事无巨细的,不会出此等纰漏。 我心中焦急,许是被丁香看了出来。 她问我:“娘娘,您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心底乏力的很。 哪知半炷香后,傅慎行怒气冲冲的闯进殿中,就连旁人准备给他铺坐垫都来不及,统统被他赶了出去。 门一关,他便直截了当的问我:“李妍。你是不是和钱安预谋准备逃出皇宫?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苍鹰我曾经见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的约定?” “我听不懂太子殿下再说什么。”我摇了摇头,暂且压下心中的焦虑。 “那份别离书,你不是闹着玩的,是想同钱安一起私奔以后留给我的是不是?” 他的面色很阴沉,眼里火光欲喷,恨不能把我吞噬。 我冷笑一下:“若真如此,我巴不得同他私奔去。”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他拽着我的手腕,发狠的力道捏得我生疼。 “太子殿下怎么不敢,你已经抹去我在意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敢对我做的?” 这世间对女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始乱终弃。 这世上最令人仇恨的,莫过于杀亲血仇。 他哪样没做呢? 件件诛心。 他夺走了我一切最重要的东西,还偏要我巧言令色的依附于他,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而我,可耻的依然爱他。 “你……什么意思?我对你做过什么?” 傅慎行的脸上出现几分茫然,如孩童般无助,眼底的焦灼倒是装的像模像样的。 但只是片刻,他就伸手来剥我的衣服,我知他想的就只有那档子事情。自是十分抗拒他,可是男女力气悬殊,我终究是比不过他。 春夜的风还是有些刺骨,我不知他为何忽然有改变主意,明明已将我衣裳剥落,却又一件件给我穿上。 然后将我揽入怀中,声音暗哑道:“阿研,我不论你的过去怎么样,你今后这一生是出不去这宫门,咱们就这样,好好在一起,好吗?” 我听着他胸口的心跳,热泪盈眶:“假如,我比你先死呢?” 我已经将我活着的日子都给了他。死后,我只想陪在我阿爹阿娘的身边,想在我的故乡草原上长眠。 “若你死,我的铁骑必踏平西夏。”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说:“你承受不住这个后果。” 打蛇捏三寸。 他果然将我的三寸捏的十分到位。 傅慎行说到做到,顷刻间他的禁军就将我这偏殿围得如铁通般水泄不通。 第八章 新宠 我看到这样的场景,只觉得心口绞痛不已,喉咙深处蔓延的痒,捂住唇咳得身体都在发抖。 低头一看,掌心里都是刺目的红色。 丁香吓得脸色发白:“娘娘,您怎么样,我去叫太医,我现在就去太医。” “回来。”我一把拉住丁香,眼前阵阵发黑,人影模糊。 我摸索着拉住丁香的手,命她将我扶到窗前。 我摸着脸颊问丁香:“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丁香许是在哭,抽噎着说:“不丑不丑,娘娘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太医终是被丁香请来,不过是个庸医,终是什么也没瞧出来。 我也说不清心底到底是什么情绪,定了定心神,我让丁香取出我许久不用的胭脂水粉,给我上妆。 丁香的手很轻,她一点点的,很细致的描绘我的轮廓。 一滴温热的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真是傻丫头,我还没说话,她慌忙跪下来擦眼泪请罪:“娘娘恕罪,是奴婢不注意,玷污了娘娘的凤体。” 我握着她的手摇头:“我这个太子妃不过是名存实亡,哪有什么要注意的。不要哭了,在这宫里要常笑。我好看吗?” “好看的。”丁香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那你帮我把那梨花紫檀木箱子里最底下的那件红衣裳取来。” 阿娘说她怀我的时候,就幻想是个姑娘,她盼望有个如格桑花般灿烂的花朵儿,她会如珠如宝的养大。后来,我果然出落的如阿娘想的那样。 阿娘曾说,我穿红色最是好看。 今日,我想再穿一回。 “丁香,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我死了以后,你帮我把这件衣服送去西夏。送到我阿娘的手里,好吗?”傅慎行这样,就算她死了,想必也不会放她离开。 这件衣服是从前阿娘为她及笄的时候做的,是她最喜欢的衣裳。她所能给阿娘的,也唯独只有这件衣裳了。 “娘娘,不,不要——” 我还没有安抚丁香,就来了两个宫人,说奉傅慎行的命令,前来请我去为镇南将军的独女上妆。 我对前朝之事不熟悉,自从和亲过来,我甚少出东宫,从前也没听过这号人物,我便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我本以为这不过是桩小事,可没多久傅慎行竟过来找茬。 他冷笑的看着我说:“太子妃不是身体不适吗,怎得有空给自己上妆,本殿下派人请你,却说没空?” “你是存心让我在菲菲面前丢脸是不是?” 菲菲又是谁,他不是最爱霍阮阮吗? 我有些茫然,但我更不想遵从傅慎行。 “我拒绝。” 傅慎行冷笑一声:“放肆,菲菲是听闻你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化妆手艺,我已经允诺不得让她失望而归。今日,你必须给她化妆。” 傅慎行就着我的手狠狠一拽,陡然失去平衡,使得我差点连人摔倒在地上。 丁香带着哭腔说:“太子殿下,娘娘晨起边一直在咳血,是真的身体不适。” 傅慎行的手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他抖着声音问:“阿研,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第九章 如何 我忽然温柔地笑了。 看与不见,这繁花世界又与我何干。 “我能否看见,殿下你在意吗?” 傅慎行拽我的手猛地加重力道,他像是在确认一般。 “我到是忘了,像你这般命硬的女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出事。” 我有时在想,一个人怎会如此薄凉。 “是的,我无碍。” 我被他强硬拖到他书房旁侧殿,昏黄烛火,我隐隐看不真切。 傅慎行说得对,我此刻已经看不清楚了。 “这就是太子妃姐姐吗?” 清亮带着少女懵懂的声音很悦耳,我勉强挤出笑,“你是?” “我是镇南将军的女儿,不过……” 少女娇羞地看着傅慎行,“菲菲现在是太子殿下的准侧妃了,以后菲菲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要太子妃姐姐多多担待。” 心底有股悲凉无尽蔓延,我多想拿起身旁的盛烛灯铜架狠狠砸过去,多可惜,我不能。 “无事,妹妹过来坐,我替你上妆。” “啊——” 我的梳子才触及到她头皮,一声惨叫后,李菲菲猛地推开我,躲到傅慎行身后。 “太子妃姐姐,你为何要对菲菲下如此狠手。” 傅慎行心疼地拨开李菲菲的发髻,想看伤口,却被她躲开。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居然又上了当。 手触及到是放在我曾经落在这儿的小团扇,将死之人,我有什么好怕的,西夏,我也守不了它,这天下与我亦无关。 啪—— 傅慎行没有料到我会捡起小团扇,狠狠给她一耳光。 顿时懵了…… “殿下~” 李菲菲也被我的动作惊呆。 “将军女儿,你不过是个小小将军之女,凭什么要本太子妃替你上妆,今日不过是给你个小小教训吧了。” 李菲菲似被我凶恶的神态吓住,泪眼朦胧地望着傅慎行。 后者的眼神复杂,“来人,将太子妃打入冷宫。” 喉咙腥甜,我努力把它咽下去。 扬起嘴角,我好像已经看不见眼前的人,为何他们都在摇晃…… 下一秒周围一片漆黑。 周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一遍又一遍。 “研研……” “研研,你醒醒,研研。” 丁香说在我昏迷的时候傅慎行整夜整夜守着我,丁香还说…… 我的眼睛不行了,药石无医。 傅慎行难得陪在我身边,拽住我的手。 声音温柔又动听。 “我想尽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我用尽全身力气集中在右手上抓住他的袖口,“阿行。” 傅慎行的表情快哭了,我隐在被子里的左手死死攥着床锦,“阿行”这两个字,恍如隔世。 “研研,我在,我在。” 傅慎行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好温暖,都快把我的手捂热了。 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他所真爱的,我都要毁掉。 “能不能放我走?。” 我故意将声音放的哀而弱。 傅慎行身体僵住,许久才道:“我不会放手的!你别想逃走!这辈子都休想!” 第十章 人在做,天在看 他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殿外霍阮阮的婢女哭着求见傅慎行。 太监进来通报。 傅慎行却让她滚。 “可是那丫鬟说,侧妃娘娘流产了……” 我感觉到傅慎行的身躯明显一震,霍阮阮居然拿孩子当赌注,可惜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不懂心计的,只知道在草原上与阿哥赛马的小公主了。 “研研。” 心沉了沉,我继而懂事的笑道:“你要去看她么?” “霍阮阮是丞相的女儿,研研……” 我体贴地松开他,学着霍阮阮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去吧,我没事的。左不过瞎了双眼睛,不打紧。” 他果然再一次陷进温柔沼泽里。 “我会很快回来陪你。” “阿行。”我抓住他的手,最后一次问他:“要是霍阮阮陷害我,说是我害了她的孩子,你会相信我吗?” 傅慎行身影一顿,心疼地蹲在床边在我额头落下一吻,“我信你,一直都是。” 我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心底却讥讽至极。 他信我,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拿掉孩子,他信我,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我跪在雪地中,他信我……呵呵 傅慎行离开头,我唤丁香进来将我的药端来。 以前的汤药都被我尽数洒进了花盆,现在不管如何我都会好好吃药,我要害表姐的霍家,害我的霍阮阮都付出代价。 傅慎行果然这夜宿在了霍阮阮处。 我捧着汤婆子站在窗前看了一夜落雪,那件阿娘为我做的嫁衣被我塞回了箱底。 人在做,天在看。 可是上天却从来不会惩罚那些坏人,什么恶人自有天守,都是假的;恶人,唯有恶人来收。 天亮透时,傅慎行得去上早朝。 我让丁香提着她熬了一宿的姜茶,与我一道去大门口候傅慎行来。 丁香小心翼翼扶着我,而我也很配合地假装失明,摸索着前进。 “研研,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天气这般冷,你莫要再伤了身子。” 我笑着,摸索着从丁香处接过食盒打开,里面的姜茶还氤氲冒着热气。 “今天冷的紧,喝点姜茶出门,免得伤了风寒。” 傅慎行接过碗,却是没动。 “早去早回,我等你吃午膳。” 他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发顶,低声答应。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傅慎行,等你回来你的后院定会很精彩。 我已经好久没让侧妃良娣们来请过早安,恐怕她们都忘了有这么一位王妃还在。 碧螺春茶叶针芯沉浮,烟气袅袅。 我将茶盏递给丁香,笑着看着座下神色各自的女人。 “妹妹们,近来可好。姐姐有多日没见着你们,甚是想念。” 马良娣先沉不住气,看着我不以为是地说道:“姐姐难得有空,如今见姐姐比见太子殿下难得多了。” “妹妹说的自然,姐姐多病身居后院。太子殿下时常陪侧妃妹妹出游,见着太子的时日应是比见本妃多。” 马良娣恶狠狠地瞪着霍阮阮。 霍阮阮小产,本该不来。可是我却偏偏把她邀来,这府上看她霍阮阮不顺眼的人多极了,现在不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吗。 “姐姐说的哪里话,昨夜太子殿下不还守着您半宿吗。这专宠的名号,妹妹可担待不起。” 霍阮阮鼻子很灵地闻出我的意图,打算祸水东引。 “可是昨天晚上,明明是太子殿下让太子妃姐姐去给镇南将军的女儿,李菲菲小姐上妆吗?” 柳良娣接话,一脸疑惑地问道。 “是呀,后来可不就是侧妃姐姐小产,太子殿下守了您一夜么。” 刘良娣继续道,语气讥讽。 屋子内马蹄兰蒂花香浓郁芬芳,小时后听阿娘说这种花对小产的女人极为不利,轻则身子羸弱,重则终身不孕。 难得当年傅慎行怕我思念西夏,派人给我挖了许多马蹄兰蒂来。 霍阮阮,咱们也算是有难同当了。 手下意识抚上小腹,我的孩子,他会怪我这个狠心的娘吗? 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被他的母亲残忍杀死。 我猛地收回神,不,这都不重要了。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拉她们同我一起下地狱。 “今儿个请安就到这儿吧,咳咳咳,本妃病了许久,恐给各位妹妹染了晦气,大家都且散了吧。”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嚼碎。我低头看手帕,暗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