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和离吧 余温尚存。 “啪”的一声响,几枚铜钱砸在她的脸上,随后散开,白雪一般的床单上,青铜色的铜钱散发着幽幽冷光。 “赏你的。” 宇文烈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楚,目光里满是鄙夷和不屑。 三年了。 每次他们行房以后,他都会给她“打赏”,这是她唯一的收入。 真是好笑,明明是明媒正娶…… 宇文烈任凭丫鬟婆子给他穿戴好衣服,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丫鬟婆子扫过床上时那不屑的目光。 他刚要离开,楚楚哑着嗓子,一脸苍白的抖动着毫无血色的唇:“我们,和离吧。” 她受不了了。 受不了他日日这样践踏她的尊严。 还有那些家里的下人鄙夷轻薄的目光。 宇文烈嗤笑一声,撇过头看着她:“怎么,嫌少?”他解开系在腰间的荷包,随手就从荷包里抽出一叠银票,然后朝着楚楚走过去。 散着墨香的银票抽打着楚楚的脸,发出“啪啪”的打脸声。 “秦淮河边的名妓一晚上也不过就是十两银子,怎么,还是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 楚楚身躯一颤,她抬眼打量这个冷漠无情的夫君,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宇文烈,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我们和离,三年了,就算你心底有再大的怨气,现在也够了吧?” “够?楚楚,我告诉你,当初你给我下药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眼里,是滔天蚀骨的恨意。 “究竟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给你下的药。” 这句话她说了三年,从一开始的情绪激昂,到现在平淡冷静。 可他依然不信。 “宇文烈,算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你不是喜欢莫绮雯吗,我们和离之后,你就将她迎进府里当王妃……” “够了!”宇文烈俯身狠狠拽着她的手:“你还敢提她?霍楚楚,我真是小看你了。” 宇文烈冷笑着,他一点点逼近,试图看清楚这张可怜的面具下,是一张怎样虚伪的面孔。 “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当初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根本就没有理由去做给你下药。”楚楚有些心虚的别过眼,她喜欢宇文烈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包括宇文烈。 “你可真是会装,霍楚楚,需要我提醒你是为什么吗?”宇文烈蓦然松开手,将她狠狠推倒在床上,指着屋里的摆设一一滑过:“你不就是为了地位,为了钱财?” “当年你们霍家因为文字狱被下了大牢,男的发配边疆,女的全部充入乐坊。你眼看自己要从一个堂堂大学士的嫡女沦落,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毙,就拉我当你的垫背,用我的前程和姻缘,换你的得意人生!” 楚楚被这番话震得动弹不得,没想到在宇文烈眼里,她竟是如此的不堪。 若非那次人前失德,宇文烈也不会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而且,因为皇家丢不起这个人,他还被逼着迎霍楚楚进门为妃。 整个李朝的人都辱骂霍楚楚不要脸,说她有辱霍家门楣。 宇文烈愤然离去,丫鬟婆子连告退的礼行都没有就跟着走了。 楚楚的眼泪漱漱而下,她慢慢的蜷缩成圈抱着自己。 不是她做的。 为什么不肯相信她。 她滚烫的眼泪从脸庞滑落,滴到绣着百子图的棉被上,这是他们预备新婚的时候她一针一线缝的,现在看起来却格外讽刺。 不,她一定要和离。 第二章 怀孕 “大姐,老夫人的病不能再拖下去,如果再找不到千年人参入药,恐怕……” 看着这张收到的书信,边角还泛着红色的血渍,楚楚心一痛。 为什么还有血,是不是娘吐血了…… 宇文烈折磨她的方式还真是高明,这里是宇文家的后宅,若非他的允许,这封书信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所有的钱财早就在进府之后被搜刮一空,每次靠着他的“赏赐”过日子,却偏偏不断拿霍家求救的书信给她。 每当有救命的书信一来,他就会刻意的十天半个月不进后院。 千年人参…… 这个东西若非皇宫,天底下哪里还能搜寻得到? 楚楚擦干眼泪,将昨日丢在床榻上的铜板一个个捡起来,装进锦囊里。 眼泪早已流干,她看着床榻上鸳鸯戏水的棉被图案,心中生出一计。 怡红院。 老鸨看着前来毛遂自荐的楚楚,不住的绕着她打量。 婀娜的身段,胜雪的肌肤,确实是个好苗子。 不过,老鸨眼底闪着算计的光芒:“我怡红院向来只出不进,也没有卖艺不卖身的说法。看你条件尚可,我勉强答应你过来唱曲,但是四六我不同意。我要九成。” 楚楚心底其实有些害怕,还没出阁的时候,家中长辈就讲过很多关于秦楼楚馆的言论,污秽,混浊,但却是捞金最快的地方。 这怡红院,更是能找到别人所找不到的东西。 “若您能帮我找到一株千年人参,我在怡红院所有手入全部给你也无妨。” 听见这话,老鸨自然是见猎心喜:“不过是千年人参,包在我身上。” 楚楚一听,暗道自己这步棋应该没走错。老鸨忙叫来馆里的医者给楚楚检查身体,若无大事,今晚便可挂牌,到时候还不是大把的银子…… “你说她有身孕?”老鸨错愕的看着楚楚,视线在她腹部来回打过:“我说你这妇人玩我呢?事先也不打听打听,我秦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来人——” 为什么会这样?她都准备离开那个地方,好不容易有了一线生机,竟然让她有孕。 “妈妈别急,这个孩子我会处理掉。再者,在这个地方姑娘们,哪个肚子里没死过人?”她忍着巨大的哀痛说出处理二字,其实心里乱极了。 从前她盼望过很多次怀孕,因为她希望能有个孩子环节和宇文烈紧张的关系。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她都已经离开后院。 老鸨听见这话,知道楚楚定是有什么难处,心下难舍楚楚这样的好货色,再想若是有过人家,想必对贞洁不是那么看重,接下来的事情更好做些。 这样想着,老鸨故作勉强的同意下来。 出了怡红院,楚楚有些心不在焉,这时,她听见大街上的人在纷纷讨论着惇亲王求皇帝赐婚一事。 “听说惇亲王今日要迎娶的王妃是侧妃的亲妹妹,得了这一对姐妹花,惇亲王真是艳福不浅。” “可不是,听说王爷特意为了掩盖霍家罪臣的名头,特意为她请封了个水仙郡主的封号,其女姿容更胜其姐。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什么?自幼和她不对付的庶妹霍水仙嫁给了宇文烈?她还被易妻为妾? 楚楚仿佛五雷轰顶般! 第三章 新王妃 惇亲王府张灯结彩,一身麻衣的楚楚站在门口,显得格格不入。 她看着宇文烈笑的一脸温润,将霍水仙从轿子里抱出来,他俊朗高大的身影引得在场的妇人连连尖叫。 没人注意到楚楚这个真正的王妃。 她站在角落里,看着宇文烈抱着霍水仙过了火盆,交拜天地,礼成。 她听着周围人的夸赞,指甲都掐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就在他们要被送入洞房时,府中的下人慌忙跑到楚楚的旁边:“小夫人,您怎怎么跑出来了?” 周围顿时一静,宇文烈剑眉拧得像要打结,大步走到楚楚身边,冷声道:“谁允许你私自跑出来的?丢人现眼。” 他厌恶的神情毫不掩饰,这话像炸开了锅,人群议论纷纷。 “这是霍家那个先嫁进来的吧?听说她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给王爷吃了东西生米煮成熟饭这才……” “我听说王爷原本和尚书家的千金两情相悦,结果得知此事气的心疾发作,当时就撒手人寰,而这个水仙郡主容颜酷似那位尚书千金,所以王爷一见之下就立刻求娶回家。” 莫绮雯死了? 怪不得他那样的恨,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霍水仙会长得同绮雯相似,原来他们之间,何止是隔了千山万水。 那一天皇家宴会,她也只是觉得不适而去园子散心,她虽然仰慕宇文烈,却从来不敢做出逾越的事情。 可不知道为何,坐在河边的她忽然头昏脑涨,再醒来,就见帝王震怒,宇文烈失去夺嫡资格,随即她被一顶小轿抬入宇文烈的后宅。 天下人都知道惇亲王受尽委屈,为了一个恶毒女子的名节痛失所爱。可是只有楚楚自己知道,从头到尾,她不过是颗被人利用的棋子。 宇文烈的眼底慢慢敛聚寒光,他喊道: “来人,侧妃违背命令私自跑出后宅,赏二十大板。” 第四章 十万两 “王爷,二十大板,姐姐怕是受不了。”霍水仙的掀起半边珠帘,挽着宇文烈的手柔声求情。 众所周知,宇文烈掌李朝兵权,府中下人虽是退下来的伤残老兵,可伤残的狮子仍然是狮子,这二十板下来,可不得要了人命? 宇文烈看向霍水仙的眼神里都是柔光:“她不配你求情,水仙,这里脏,你随王婆先去新房换身衣服出来随我敬酒可好?” 霍水仙娇羞的点了点头,随着王婆进了新房。由始至终没有跟楚楚这个嫡姐说过话,也是,她们本就不对付,霍水仙哪可能真的为她求情呢? 很快就有下人将她按在长凳上,当着众人的面,她被扒去外衣,如此羞辱,也不及宇文烈掷地有声的一个“打”字来的痛彻心扉。 他果真没有半分迟疑,他对她,一丝情意也无。 木板和肉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楚楚死死咬着嘴角,她的内心有点奇异的畅快。 她甚至想,也许就这样把这个不受祝福的孩子打下来吧,鲜血流了一地,谁也看不出来,就像没有来过这个时间,不是很好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唾骂一声:“这攀附权贵的女人,活该,死了最好。” “死的为什么是莫小姐不是这个恶毒女人。” 她身下开出血色的花,受尽冷风摧残。 他在喧嚣的人群中央,笑吻新人。 人都道,怡红院新来的头牌楚楚歌喉一绝。 单常以面纱示人,不知其真容如何。就算如此,也低挡不住楚楚一曲万金的竞价。 世人皆以成为楚楚的入幕之宾为荣,今夜,又是楚楚作新曲竞拍的日子。 当日楚楚奄奄一息的被丢在后院,她靠着一口气晕倒在怡红院门口,老鸨花了重金将她治好,还替她寻了千年人参寄给娘。 楚楚也如约替老鸨挣钱,只是卖艺不卖身。可随着她的身价倍增,老鸨不甘心只挣那些听曲的费,开始明里暗里逼迫她。 她有些不适的扯了扯身上的薄纱,台下那些男人眼底喷火的眼神令她十分不自在。 老鸨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令她去吸引一个无法得罪的客人,来达到让她卖身的目的。 可当她抬起来,看清楚台下第一排的人,吓的手一抖,面纱都差点掉下来。 台下坐着的,竟然是宇文烈! 怡红院的灯光缓缓暗下来,唯一的一道光束直直的打在楚楚身上。 多日不见,宇文烈还是那样的高大英俊。 只是,他不是刚刚新婚?为什么会出现在怡红院?他们不是很恩爱吗? 楚楚的手有些颤抖,但她只能像一个货物一样坐在那里,任由底下人争相竞价。 五千两。 一万两。 这时,宇文烈眼睛扫过舞台,捏着酒杯的手指泛白。 身侧有人议论道:“还是怡红院会玩,瞧瞧楚楚那身打扮,就是看着吃不着。” 在场的都是男客,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宇文烈眸色幽深,看着台上的楚楚,薄唇轻启:“十万两。” 他将银票砸在桌上,“只要你把衣服脱了,这钱就是你的。” 第五章 有孕 楼里一片死寂。 不久前惇亲王复宠,如今正当头,他开口了,哪个不长眼的敢跟他争? 楚楚气的浑身发抖。 他故意的! 她知道宇文烈绝对是故意想来羞辱她,楚楚恨不能将他赶了出去。 但是……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十万两的银票上,想到弟弟前几日的来信:如果有了这笔钱,娘和弟弟在边疆应该能置办一个住所,弟弟没准也能打点然后娶个媳妇。 “好,我脱。”她像是下定决定,狠狠开口。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几个字吸引过来,他们屏息以待,那垂涎三尺的模样令人作呕。 她的手缓缓放在衣带上,慢慢的,慢慢的,往外一抽…… 宇文烈没曾想楚楚真的会脱,看到这一画面,他瞳孔骤然缩紧。 她竟然真的这么下贱! 她果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够了。”他猛然起身,一声暴喝。起身的太过仓促,连带着桌上的茶水都摔了一地,吓的四周大气都不敢出。 “给本王滚。”他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 楚楚平静的站起身子,目光落在散了一地的银票上:“钱,我可以拿走了吗?”她已经将自尊踩在脚底下,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 宇文烈气笑了,他挥了挥手,直接让人把楚楚押回王府后院。 老鸨得了十万两,等于是得了王府的台阶,自是不会阻拦。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宇文烈上前一把捏住楚楚的下巴,逼迫她正视自己。 “是王府短你吃穿?你非要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楚楚直直的看着他:“我跟你说了,你就会给我钱吗?总归你从没有拿我当人看,我何必自找苦吃。” 看着她面无血色的样子,宇文烈心猛然一痛,这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嚣张跋扈的霍楚楚! 此刻的她,就仿佛一朵开败了的花,从灵魂深处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宇文烈有种即将失去楚楚的心慌感,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试图像从前一样激怒楚楚:“水仙进了府,是父皇钦赐的王妃,从今往后你需得象尊敬我一样尊重她。明白吗?” 楚楚无力的勾了勾唇,却将宇文烈激怒,但是看她如今这幅样子,宇文烈硬生生忍了下来,他柔和的说:“日后,从前的事情我不与你计较,你好生在府里过安生日子。” “我不需要,”楚楚冷声打断:“我要跟你和离。”她毫不畏惧的望着他的眼睛,其实是有一瞬间的害怕的,但是腹中那个强有力的心脏跳动,让她汲取了勇气。 “反正你也不爱我,不如……你干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宇文烈狠狠欺身而上。 等楚楚从疼痛中醒来,发现床边不仅站着宇文烈,还有一名御医,她心头顿时浮起不好的预感。 就听宇文烈说: “把孩子打掉。” 第六章 失去 楚楚顿时慌了神,宇文烈怎么对付她都可以,这是她千难万险还活下来的孩子,谁也没有资格去剥夺这个孩子的生命。 “不要,宇文烈,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我求求你……”她苦苦哀求,可是宇文烈根本不为所动。 很快就有两个腰粗身圆的婆子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上来,热腾腾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宇文烈,你听我说,这个孩子是你的,虎毒不食子,求求你……” 她拼命的挣扎,其中一个婆子上前把她架着,听到这句话,众人一时都有些迟疑,毕竟若真是王爷的种……这可是天家血脉,他们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宇文烈看着楚楚苦苦哀求的模样,他心中忽然有些松动,就在这时,一身华服的霍水仙款款走进来,在宇文烈身侧柔声道: “王爷,楚楚姐姐在怡红院呆了那么长时间,若真是王爷的孩子,她离家之前怎么没人发现过?” 王府之中会有专门的人来记录后院女眷的月事,本就是怕出现血脉混淆的事情。 楚楚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当时她是对这个孩子犹豫不决,所以特意弄了鸡血来假装月事。 她百口莫辩,就见宇文烈的神色一点点冷淡下来。 霍水仙一脸羞涩的拉着宇文烈的手覆上她的腹部:“妾身腹中已有月余身孕,这才是王爷亲生的骨血。” 只有楚楚看着霍水仙在低头的那一刹那,朝她抛去一个得意张狂的目光。 楚楚心一惊,就听见他冷声说:“喝光它。” 他衣袖一甩,搂着霍水仙就离开这地方。 乌黑的药汁朝她口中窜来,楚楚被人捏住下巴,她拼命的往外吐,可那婆子十分有经验,只是把她喉咙轻轻一点,那些药汁就不受控制的滑进她腹中。 药效很快发作,腹部像是被千万根棍子搅动着,她感觉到血肉一点点分离,忽然猛地一下,有东西从她身体里滚落出来。 那些婆子看到东西,用个小盒子随意的夹起来丢进去,然后像丢破布一样丢开她,就转身回去复命。 泪从眼角滑落,楚楚无力的躺在床上。 终究是保不住这孩子的。 意识模糊之中,楚楚依稀记起那一年的事情。 她是霍家的嫡女,出生优渥,自小金尊玉贵的养着。可是因为她爹是孤臣,所以她并没有什么朋友。 因着他爹树敌太多,因此每逢宴会,她都是被针对的那个。若她不去,她娘一人怕是过得更苦。 当中有一年,他爹因为上书害得柳家的人丢了官。那一次赏梅宴上,柳家二姑娘就恶意将她推进湖中,是路过的宇文烈将她救起。 “我听闻令尊便是因为擅凫水而救驾有功,这才有如今君臣相宜的美谈。你作为霍家嫡女,怎么不会水?” 他低沉带着笑意的嗓音是她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她觉得那是世间上最动听的声音。 那事以后,她发热病了三日才醒,询问之下才得知是宇文烈,她在心中期许下一次再见她定然要当面道谢。 可惜的是,她娘至此便不愿在外走动, 戏文里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她想如此这般甚好。于多年之后,她终于得到有宇文烈参宴的讯息,于是她盛装而去。 她想,若宇文烈长得奇丑无比,她也自当同他白首不相离。可她睁眼,就发现她躺在男人的怀里,得知这男子是宇文烈。 心中的羞耻和慌乱,竟然奇异的被平复下来。 接着,她就被一顶小轿抬进了他的后院中…… 第七章 显摆 小产后连着数天,楚楚就像是被人遗忘在后院,再没人生人过来。除了每日照顾她的丫鬟小青。 也是入府便跟着她的小丫头,先前因为帮她说话被宇文烈贬去洗衣房,现在又被叫了回来。 大概是新王妃入府,谁也不愿意触霍水仙的霉头来照看她吧。 毕竟霍水仙腹中,还怀着宇文烈的孩子。 想到这里,楚楚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腹部。心抽痛,对不起宝宝是她没用。 “王妃,夫人正在静养,不方便见客。”小青唯唯诺诺的说着,但她的身体挡在房门跟前,丝毫不肯后退。 霍水仙冷笑一声,她都不屑跟小青说话,只略微抬抬下巴,就快速的有人把小青给挪开,同时贴心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房门被人粗暴的踢开,霍水仙披着刺绣精美的狐狸披风,走到楚楚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姐姐,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有回来的一天?” 她眼底闪着恨意:“我说过,我会夺走你拥有的一切,摧毁你所在意的。现在,我做到了。” 楚楚闭上眼睛,身体的空虚乏力让她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你放心,王爷被我照顾的很好,他对我们母子,也很好。”霍水仙娇笑着,笑的花枝乱颤,她忽然靠近楚楚的耳边,柔声说:“姐姐,你还不知道我怎么回来的吧?” 楚楚心一颤,睁眼对上霍水仙眼底闪着仇恨的光明,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我拿我们霍家一百三十二条人命,换来一个郡主之位,姐姐你说值吗?”霍水仙说的轻飘飘,仿佛那些鲜活的人命,只是一只只低贱的蝼蚁。 “哦还有你弟弟,听说他那个未过门的媳妇还有个三个月身孕,如此不守妇道的女人,我自然也不能放过,你说对吧,姐姐。” 霍水仙是故意的! 就是因为当年三姨娘见霍家大难临头想卷家中钱财要逃跑,被楚楚告发,所以霍水仙怀恨在心。 可是那些钱财是她娘的嫁妆,更是她娘的救命钱,她怎么能不告发? 楚楚心中发寒,但是她清楚的知道,霍水仙说的是真的。 要不然一个被发配边疆的罪臣之女,怎么会忽然得了赏赐?虽然不知道霍水仙是如何做到这种交易,可霍水仙的恶毒真的远超于她的想象。 她的娘,她的弟弟,从来都没有对霍水仙说过一句重话,她怎么能这样毫不眨眼的就将他们杀害?甚至连弟弟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放过! 强忍下心口喷薄而出的那股腥甜,她仰起头,想质问,但是她知道,质问也没用。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楚楚忽然从床上起来狠狠将霍水仙扑倒在地,同时拿着玉带死死勒住霍水仙的脖子,旁边的人慌了,他们四五个人发狠的去掰开楚楚的手指头,可她的手指头像是长在玉带上面,任凭他们怎么用力,也没有丝毫作用。 “住手,放开水仙。”宇文烈自幼练功,卸掉楚楚的胳膊简直轻而易举,死里逃生的霍水仙娇弱的躺在宇文烈怀里嘤嘤嘤假哭。 “王爷还好您来的及时,要不然臣妾和腹中孩儿您怕是再也见不到。”她哭得梨花带雨,对比楚楚一脸木然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生出楚楚是个恶人的想法。 “我本是好意来看姐姐,想劝她日后同我再做姐妹好生一起伺候王爷,谁知道我刚说出口她就掐着我脖子,说臣妾腹中的孩子是野种。” “不,不是的王爷,王妃在污蔑夫人。”站在门口的小青慌乱的下跪,连番解释。 宇文烈看着像是失去灵魂的楚楚,心中愈发烦闷,冷然道: “是吗?你主子都没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将这个不知礼数的下人拖下去,仗责一百大板。” “不要。” 第八章 绑架 小青死了。 王府的下人逢高踩低,知道小青竟然敢污蔑正得宠的王妃,他们发狠的下了大力气,一百大板只打了三十大板,人就去了。 楚楚看着小青血肉模糊的下半身,腹中气血翻涌。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所有对她好的,她在意的,都一点点离她而去。 她跌跌撞撞的爬过去,被卸掉的双臂还没有复原,她根本没有力气抱起小青。但是没关系,小青是个爱美的姑娘。 她用仅剩的力气将小青脸上的泥土擦拭干净:“小青,对不起。” 她看着小青瞪大的双眼,眼底闪着不甘和恐惧。她生前死死咬着下唇,嘴巴都咬烂了。 “本王的府里,容不得如此不识礼数的下人。”宇文烈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都说宇文烈征战沙场,杀人无数,人称“活阎王”。 楚楚今日终于领教了,他竟然可以真的不眨眼杀掉一条鲜活的生命。 想必霍家人的死他早就知道了吧,怪不得对她说什么恩怨一笔勾销。 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消散不了的? “把夫人关起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出。” 这一道命令直接封了楚楚的院落,整个屋子里能伤人的东西也被收走,他竟然还会怕她自杀? 不,是她想多了。 这辈子她最大的错误,就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导致家破人亡。 当天夜里,一身酒气的宇文烈闯入她的房中,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 昏昏沉沉间,楚楚听到宇文烈说:“楚楚,你这辈子要是再敢背叛我,我得不到的,我也要把你毁的干干净净。” 就算死,她也是他宇文烈的鬼。 “我恨你。” 她一字一句,简简单单三个字,让宇文烈心一颤。 随即,他心里涌起更多的愤怒。 “你恨我?你竟然敢为了旁人恨我?” 这场惩罚性的欢爱结束,宇文烈毫不犹豫的提起裤子。 而身后,楚楚犹如破败的娃娃,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他随意拿起帕子清洁自身,然后似嫌恶的丢在她脸上,满不在意道:“你的滋味,也不过如此。”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不过如此? 楚楚,心中气血翻滚,张嘴就是一口乌黑的血吐了出来。 他说不过如此,这番羞辱,竟是比楚馆里的妓子还不如! 楚楚意识模糊的昏睡过去,迷迷糊糊间,仿佛有马车的颠簸。 她猛然睁开双眼,就被人狠狠丢在地上。大幅度的动作让她胸腔气血翻腾,然后猛地一呛,一阵剧烈的咳嗽,使得她整个人抖动的如风中摇曳的枯草。 毫无生气。 她好不容易顺了气,这才发现,另一边被绑着的,是霍水仙。 “我告诉你们,王爷最爱的女人根本不是我,是她,是地上那个女人,你们抓了我也没用。” 为首的男子邪笑道:“是不是你们两个臭娘们都在我手上,今儿个我让宇文烈不死也要脱层皮。” 霍水仙还要多嘴,直接被这群绑匪扇了一巴掌:“叽叽哇哇的,给老子闭嘴。” 用力的一掌很快打的霍水仙脸部高高肿起来,她疼的再不敢多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神情凶狠的余文烈单枪匹马的出现在这里。 他看见躺在地上的楚楚,眼底闪过一抹焦急…… 第九章 身死 “王爷,别来无恙,当初您剿匪的时候,可曾想过您的两个娇妻会落到簪兄弟手中?” “废话少说,你究竟想要什么,说出来,本王都会给你做到,你现在立刻给我放了这两个女人。”宇文烈面如寒霜。 “王爷,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要是再命令我们兄弟哥几个,我难保不会手下力道失控……”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然后朝身侧使了一个眼神。 身后那个壮汉猛地一脚踢在楚楚身上,她顿时胸口剧痛,“哇”的吐出一滩鲜血。 宇文烈毫无触动,见此,那贼人又将架在霍水仙脖子上的刀更近了几分,鲜血瞬间沿着刀口蜿蜒而下,宇文烈眉宇间布满焦急:“别动手,本王依你便是。” 楚楚心如死灰,她扯了扯嘴角,无声的嘲讽。 这情景,她心底早有准备不是吗? 这时,贼匪得意的笑道:“只要王爷准备好的银票,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的王妃娘娘。” 宇文烈皱着眉头,将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我要你先放人,这银票我立刻给你,且我保证我的人不会追上去。” “我们兄弟伙可没有这么傻,您只能选一个。” 霍水仙蕴含水汽的眸子适时盯着宇文烈道:“王爷,请您一定要先救姐姐,妾身不过庶出的贱命一条,哪里比得上姐姐金尊玉贵的嫡女身份。” 宇文烈没有接话,而是看向楚楚。 到了这一步,楚楚也不再逃避,她毫无畏惧的迎上宇文的目光,神情透着凄凉。 “我和水仙,你选谁?”她面带着笑,将身旁所有的危险都直接忽视,只一心一意看着这个她爱了多年的人。 “楚楚,我让你在家里面壁思过,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到处乱跑,连累水仙?”宇文烈满脸失望:“下人说是你带着他们在府中认路,水仙才会被绑走,想不到你如此恶毒。” 是吗?她原来,这样恶毒吗? 楚楚嘲弄的笑起来,这样卑微的活着,比蝼蚁还不如。 她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宇文烈,我不要你了。”她的语气很轻,声音一出口就被风吹散,带到宇文烈的耳边,像是在他耳畔的低语。 宇文烈的心狠狠一颤,他心底忽然涌起莫名的恐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她喃喃自语着:“谁道故人心易变呢……宇文烈,但愿来世,我再也不要同你相知相识,我情愿……” 楚楚苦涩一笑:“既然你这么爱水仙,始终不肯相信我,那我祝福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白头,永不移。” 她没有看宇文烈的脸色,摇摇欲坠的后退,朝着绑住霍水仙的匪徒走去。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霍水仙的计谋,你肯定不相信吧,”明明她是在房中昏迷,可是却有下人说看见她带路,而霍水仙和她一同出现在这里。 不过,既然是宇文烈爱她,那她就帮他这最后一次,她忽然涌起全身的力气,狠狠朝着霍水仙撞去…… 第十章 追悔 利箭踏破虚空,带着呼啸声狠狠刺入血肉之中。 楚楚看着胸前绽开的血花,急促的呼吸在这里安静的山头上显得格外清晰。 “论狠还是比不过王爷,连自己女人都杀。”身旁的绑匪如是说。 楚楚看着宇文烈拿着弓弩的手,眼角划过一滴晶莹的泪珠。 宇文烈,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她仰头直直的朝身后的悬崖倒下,跌落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身子狠狠一晃,跪在悬崖前,垂暮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出好长。 那一日,宇文烈杀的满目猩红,数十绑匪皆是一刀毙命,身子都被劈成了两半。 跟着宇文烈打过仗的护卫说,南征北战数十年,从未见过王爷如此残暴。 下人们都说这是因为那些绑匪劫走了霍水仙,王爷要替她报仇。 至于坠入悬崖的楚楚,王爷没提,下人们就更不会提。 所有人都以为宇文烈恨不得楚楚会死,最初就连宇文烈自己也这么觉得。 可是他却梦魇一般的踏入楚楚的院子,穿着雪白的锦袍,剑眉仍是冷冷吊着,嗓音却在发抖:“她呢?她去哪儿了?” 几日前她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间屋子里,穿着洁白的纱衣,眼角眉梢都是无以言说的美丽。 “王爷,夫人……夫人她已经死了。”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血液在周身僵凝。 “她怎么敢!本王没准她死,她怎么敢死!她不是恨我吗,她怎么甘心成全了我!” 宇文烈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推开房门,往事便像寒风一齐钻进骨子里。 床上躺着的是楚楚,她眼角正凝着一滴血泪,因为他对她说,“你也不过如此。” 妆奁前坐着的是楚楚,她正笑着对镜贴花黄,她看见他便不笑了,她说:“宇文烈,我恨你,是你杀了我们的孩子!” “宇文烈,我要离开你,永远。” “不,楚楚,你不要走,你听我说……” 宇文烈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最后,他只能抱住她的琴,小心翼翼。 门外的仆人轻声细语,“你说王爷该不会是爱着夫人的吧?” “这……可不敢乱说!只是王爷这几天的确反常的紧,便是王妃也甚少见了……” 后面的话,宇文烈再也听不见了。 “爱”这个字像是一枚利箭穿过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大脑一阵嗡鸣。 宇文烈抓着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都泛了白。 他身子一倾,涌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溅在雪白的袍子上,溅在楚楚的琴上。 是爱,他竟是爱着她的?他竟是爱着她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楚楚!” “楚楚!” 宇文烈痛苦的喊着这个名字,可是再没有人能回应。 良久,他踉跄着抱着琴,一步一步踏出房门,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 下人们无一敢上前,担忧之余便是后怕,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曾欺辱责骂楚楚,他们怕极了“活阎王”的报复。 只不过,“活阎王”第一个报复的人是他自己。 自此之后,宇文烈时常会来楚楚的院子,一坐便是一整天。 有时他自说自话,好像楚楚还活着。 有时他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这样一直持续了半个月,霍水仙终于找上了门。 让楚楚这个死人凌驾到自己的头上,霍水仙做不到。 “王爷,姐姐已经去了,您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见宇文烈毫无反应,霍水仙嘤嘤哭泣,“王爷,我真恨,我真恨死去的不是我自己!若是我的死能换回姐姐的命,那我情愿一死……” “是吗?”宇文烈第一次打断霍水仙的哭诉,语调阴沉冰冷。 他盯着霍水仙,目光炯炯。 “这几天本王忽然想明白很多事,比如……楚楚一直禁足在房内,如何给绑匪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