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惨死冷宫 大宣皇宫。 蜘蛛网爬满了冷宫的各个角落与上方,地上到处都是尘土,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不堪的杜纯正在挠着股间,那里一片腥臭,隐约还能感觉到有蛆虫来回蠕动。 别说是洗澡,就连平日喝口干净的水都是奢望。她的身体早已没有一处干净的,不是银屑就是脏污。陪伴着她的除了蟑螂老鼠,便是数不完的跳骚和蛆虫。 已经十一年了,她每天数着日子度过了多少个日夜,那个负心的男人却从未来看过自己。 杜纯仰起头来看向破烂的窗户外面,风雨欲来,阴云密布。双腿被截肢处疼痛不已,让她忍不住想要撞墙怒吼。 回想过往种种,杜纯的唇角溢起一抹冷笑。 她本是大宣皇朝丞相杜天崇的女儿,亲生女儿!但她却不是从嫡母身上掉下来的肉,而是从身份低贱地洗脚丫鬟肚子里死命挣扎出来的。听说当初自己出生时,父亲差点被刺杀致死,嫡母大病一场,她被算卦的占卜说是天煞孤星转世,如留在身边收养会祸及父母,便被父亲送给了远在明城的同宗亲戚,让他们代为抚养。 那同宗亲戚也不愿意看见杜纯这个所谓的“煞星”,将她扔到一个落后的小山村里,任其忍辱偷生。 就这样,一个本是大宣皇朝最显赫文臣的高贵女儿,却因为庶女和“煞星”的原因,被逼着在破旧的土坯房内干尽粗活,甚至还在烈日炎炎的时候,赤脚在地里耕地拔草,比一头老黄牛要做的事情都多。 高门贵女被扔在乡野之地,如果不是她的嫡长姐不愿意嫁给那个在当时根本没有继承皇位资格的人,父亲和嫡母又如何会把她给想起来呢。 丞相府杜家在杜纯这一辈有五个女儿,除了她以外,其他小姐无论嫡庶都被冠上花草芬芳的草字头为名。只有自己,因为算卦先生一句话,就被认为是污浊的煞星,需要起个纯洁简练的名字来修身养性,不在姐妹们的排名之内。 这样的起名方式,究竟是谁高高在上,谁又地位卑微,溢于言表。 刚刚回到丞相府时,她欣喜地觉得父亲始终还是记得自己这个女儿,可是,她却亲耳所闻,父亲长舒了一口气,对漂亮端庄文雅又大方的嫡长姐说:“菀若,不要再委屈的哭泣了,你二妹会代你嫁给上官瀛。” 杜纯幼小的心灵顿时蒙上一抹重重地灰色,大姐杜菀若,那名字是多么的雅致动听。而她呢,终生都没有办法扣上杜家这一辈子女的草字头。 她甚至,连杂草都不如呵。 那时的杜纯并没有料到,“杜菀若”这个名字居然会改变自己一生的荣辱。 于是,杜纯依照父亲的命令,嫁入四皇子的府邸,全心全意地追随上官瀛渐渐地从一个毫无实权的皇子登上那至高无上的龙椅,后来又为他生下儿子如锦。一直到上官瀛卧薪尝胆登基成为皇帝,又封杜纯为大宣皇朝的皇后,整整用了九年时间。 上官瀛曾亲自为她梳妆,为她画眉,含笑称赞她肤白胜雪,双眸清澈诱人,羞得她面色酡红,轻轻垂下眼帘,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可即便是中上之姿,仍旧比不上世上最完美的女子。杜纯顷刻之间,就被弃之敝履,甚至再也入不了他深邃的眼中。 于是,于是呢…… 杜纯痛苦地抓了抓蓬乱的脏发,打结又纠结在一起的发丝哪里还如当初那边,用一支小小的桃木梳就能轻易疏通? 每次想到她后来的遭遇,杜纯都忍不住扬起唇角。 嘲笑自己毫无保留的年轻岁月,也讥笑自己孤苦无依的现在,中间竟如隔了万丈鸿沟,那么那么的远。 杜纯仍旧记得那天晚上,凤栖宫内上下几十个宫女太监都被凌迟处死,仿佛是迫不及待要掩饰什么,亦或是强硬地要了结什么似的。那些侍奉她的宫人都没被带到牢内逼供,直接被拖至凤栖宫的院内,顷刻间就被用上了撕心裂肺的刑罚。 凤栖宫的宫门从里面用笨重的门栓插上,院子里站满了上官瀛的心腹手下。 须臾,凤栖宫的所有地方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那些哀嚎与嘶鸣声渐渐低了下去。 杜纯就那样被拽着头发,撕扯着衣服拎到当初的爱人——皇帝上官瀛的跟前。 上官瀛挑眉,那一双寒气逼人的森冷眼眸愈加深邃,唇角扬起的凛冽笑意不带丝毫情愫:“杜纯,你这个下贱的女人,居然连亲姐姐都能够心狠地算计和伤害!” 杜纯不断地摇头,郑重地说道:“臣妾没有!臣妾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她!” 上官瀛冷笑一声,抬起脚重重地踹向她高高隆起的小腹。登时,下腹一阵阵疼痛,濡湿又腥臭的液体顺着腿间不断流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迅速消逝。 杜纯吃痛地捂着腹部,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胸口又被踹上一脚,喉咙处那抹腥甜忍不住喷射出来,令上官瀛无比唾弃,沉声呵斥道:“菀若当时临盆在即,却久久不能生下孩子,朕又不在皇宫内,她的宫人前去恳求你过去探望,你为什么却窝在凤栖宫内视而不见?你分明是想要让她死!如果不是朕恰好回来,只怕菀若早就一尸两命了!” 她艰难地仰起头来,望着面前曾经温润如玉的夫君。他的脸还是一如往昔的俊俏,只是再也没有从前的脉脉温情。即便有的话,也全是送给她嫡长姐杜菀若的! 回头想想,杜纯心中一阵悲恸,她竟然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子,甚至不晓得自己倾心爱慕的是怎样一个人!他能够对自己软语温存,几乎甜得她骨头都酥了,却也能够狠戾无情到这种地步。 杜菀若的孩子是一条命,自己此时腹中的骨肉就是一滩烂泥吗? 杜纯苦涩地笑了笑,自己上赶着配上他,不顾一切地追随他,甚至数次豁出性命救他,如此毫无保留的付出一切,却是他根本就看不上眼的! 募地,她自嘲地笑道:“皇上,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杜菀若,何时记得我们的骨肉如锦?就在姐姐腹中孩子出生那天,如锦躺在榻上命在旦夕,臣妾让太医为他医治错了吗?难道姐姐生的孩子是高贵的皇子,臣妾的儿子就是畜生了吗?如今她为你生下皇子,你还立即封他为太子。而臣妾的如锦却去世了,臣妾什么都没有了!你明明答应过臣妾,要让我们的儿子做太子!皇帝不是君无戏言吗?为何说话不算话?为什么?为什么!臣妾此刻腹中的龙裔估计也保不住了,难道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吗?若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父皇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时,杜纯紧咬着牙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 “住嘴!”上官瀛森冷的面孔更加铁青,额头上早已青筋暴起,对她的控诉与孤注一掷,他全部漠然以对,“你只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朕已经给了你皇后之位,你还得寸进尺,竟然妄想让如锦做太子,简直不知所谓,痴心妄想!” 杜纯如履薄冰,耸了耸肩膀,语气变得冰冷又凌厉,“臣妾是皇后?对,没错,臣妾此时还是。可那一纸废黜皇后的诏书你早已拟好,恐怕姐姐生下皇子后,你封完太子后便会盖上皇帝的玉玺废黜臣妾,然后再封她为后吧!” 上官瀛薄唇微抿,没有理会她的话。 她痴傻的笑着,已经对这段感情失去了任何渴望与信心,轻轻退下披着的凤袍,露出中衣内那赫然摆在左胸口上方一寸处的伤疤,皮肉外翻,丑不堪言。她就这样戳着自己的伤口,一字一句地说道:“上官瀛,我杜纯到底哪里做错了?嫁给你九载,我究竟如何为你付出一切?!” 说着,她深呼一口气,继续说道:“先帝四十年,你被刺客袭击,我直接冲上去挡在你面前,只差一寸就会当场命绝!先帝四十一年,明知太子殿下命人呈上的是肝肠寸断的毒酒,我却替你喝了下去!先帝四十二年,得知六皇子要在暗中除掉你,我日夜驾马狂奔数百里要告诉你!先帝四十三年,江南瘟疫横行,你奉命前往赈灾,却不小心感染时疫,没人肯守着你,我不顾一切,独自照顾你足足五十一天!后来,你登基后是如何向我承诺的,你可还有那份心去记得?你说,只要你一日为帝,我杜纯便一日为后!可你却爱慕上我的嫡姐杜菀若,先是让她儿子做皇储,现在又要废黜我!上官瀛,你是否对得起我?!” 上官瀛揶揄地目光扫过来,脸色依旧平静默然。就好像自己所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理所应当的,就好像他原本就是这种冷血冷心的男子,浑然天成。 那样陌生又毫无波澜的神色让杜纯的胸口处像是被数万只蚂蚁毫无预兆地啃咬着,然后有一根暗含锋芒的毒针突如其来的刺入她的心口,狠戾地扎进去,顷刻间就没入了心口表面,在心脏里来回扎着。 杜纯痛心疾首地抚着左胸口,脸上却还显现着固执的倔强,眼底分明早已悲凉和失望。 “自始至终,菀若才是朕想要一生呵护的人,朕知道你这些年也付出不少,所以在废黜你之后,还会让你在后宫温饱平安地生活下去。” “温饱平安?”杜纯胸口处的疼痛愈加惨烈,那些蚂蚁在啃咬出伤口以后,似乎又在爪子底下蘸了盐巴来踩踏,痛得她几乎以为心脏被什么东西彻底连根拔除。 她悲哀地笑着,此时此刻,除了笑以外,泪水根本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 九年的夫妻,他们同甘苦共患难,在他最危险最艰难时,只有自己肯站在他身边,不断地支持他。 可是,当他成为权倾天下的皇帝之后,却与杜菀若琴瑟和鸣,还对自己说,会锦衣玉食的生活下去。 “我为你倾尽性命,不顾一切地付出,换来的只是‘温饱平安’这几个琐碎的字吗?九年!我们一起生活的那么久,却还是无法跟杜菀若那一张惊人的美貌容颜相提并论!谁要你的温饱平安!我呕心沥血用性命换来的所有,你就如此轻而易举地给了别的女人!莫非,还要让我感激涕零,谢谢你们给我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吗?” 上官瀛登时恼怒,气恼地坐在椅凳上,宽大的手掌直接排在桌上,那刚刚沏好的茶水差点滚落下来。他狰狞地面孔渐渐变了形状,“闭嘴!什么是‘别的女人’?菀若是你的嫡长姐!” 杜纯嗤之以鼻,讥诮地低喃:“嫡长姐?她是尊贵无比的杜家嫡长女,是漫天的璀璨繁星,而我呢?我只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二小姐,连父亲都不喜欢的天煞孤星,连地上的粪便都不如!杜菀若如果真的把我当妹妹,又如何会夺我夫君,并且把我儿子的皇储之位也抢走?!我没有这样的姐姐!” 上官瀛鄙夷地轻嗤,低下头望着她,阴沉深邃的双眸缓缓在她那张万念俱灰的脸上打量着,声音冰冷地令人感到彻骨寒冷,“菀若天性温柔,善良得体,素日连一丁点生物都不忍伤害,你算是什么东西?你甚至连她一根汗毛都抵不上!至于如锦,被你这个母后教导得毫无礼法,还对菀若出言不逊,怎么配做太子储君?” 天性温柔?善良得体?杜纯冷笑,从儿时起,不管自己做了多少好事,被夸赞和赏识的人都是大姐杜菀若!就因为她承袭了优秀的美貌,被人众星捧月般供着,夸赞着。 杜纯忽然觉得很可笑,那种感觉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而昔日夫君的话犹如一把生锈的钝剑,一点点磨着她支离破碎的心,痛彻心扉的感觉油然而生,在心口处渐渐蔓延开来。 募地,两行热泪倾泻而出,杜纯的唇角却轻轻扬起,目光里满是森冷地愤恨:“你说得对,我比不上姐姐!但如锦是无辜的?他只是一个五岁孩童而已,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见我总是孤独落泪,他看不下去说了句埋怨姐姐的话,你竟然无情地把他关在冰冷的地窖中几天几夜!” 上官瀛依旧冷漠地望着她,仿佛她说的话全都是狗屁,他根本没听进去。 杜纯抓挠着吃痛的心房,“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如锦怎么会染上重病!如锦是你的儿子啊!就因为他说了句不礼貌的话,你竟然如此虐待他!上官瀛,你的心里只想着杜菀若和她腹中的龙裔,我的如锦却被高热烧得搂着我说:‘母后,如锦好难受,如锦好痛!父皇呢,儿臣知道错了!’你能理解我的痛苦么?若是可以的话,我宁愿用自己来代替他生病,让他继续活下去!为什么杜菀若临盆我就得去照看她?她有你和杜家人疼爱着,可如锦只有我这个母后了!我的如锦还在病痛中垂死挣扎着,我却无能为力!我恨杜菀若,我厌恶透了她,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让她下十八层地狱!” “厚颜无耻的下作妇人!”上官瀛气恼地拿起茶盏,直接向她脸上掷去,滚烫的茶水瞬间顺着脸颊流进衣内,却无法慰烫她已经结冰的心。 “你若硬是要恨的话,就直接恨朕一个人便是!菀若原本不愿入宫,是朕不肯委屈了她,坚决让她入宫,并且要封她为皇后!像菀若那样心善的女子,为何会有你这样心狠毒辣的妹妹!” 说着,上官瀛快步冲上前,一把拎起杜纯,咬牙切齿地嘶吼:“朕绝对不会再饶恕你!朕会让你从此生死不由己,被折磨一辈子!来人,将杜纯这个下贱女人的双腿截掉,直接打入冷宫!” 随即,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从杜纯的面前忽然出现,明黄的颜色把所有的一切都盖住,彻底撕碎了杜纯的心。 杜纯如何不清楚,那是废黜皇后的诏书,废后诏书啊! 上官瀛最重新的太监总管扬着尖细的嗓音宣着圣旨,周围的人目光都冷冽地扫向狼狈至极的杜纯。 杜纯却早已如油尽的枯灯,不反抗,不起球,满腔的恨意无处抒发,在五脏六腑来回地徘徊着,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上官瀛,上官瀛!哈哈哈—— 杜纯想要笑出声来,嗓子却嘶哑一片,比哭都难听。 上官瀛,你很好。你,很好! 杜纯三跪九叩,叩谢上官瀛的废后诏书,只差说上那一句“谢主隆恩”了。 而上官瀛却懒得再看她一眼,直接一脚踩上去,将她的脸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冷笑几声后,拂袖而去。 杜纯颤抖地笑着,声音凄厉而又沧桑。 她以前就说过,特别喜欢南方那四季如春的美景,当时过境迁之后,要亲自去那里游览一番,品味着那里最芳香的茶,偶尔听听一些江南曲调,踏遍优美的名山好水。 上官瀛温柔如斯地轻揽着她的腰际,无比认真地许诺说,他会一直都记得。 就是由于他记住了,此刻才会用这样残酷的刑罚来对自己! 你杜纯不是要踏遍红尘山水吗?那朕就直接截去你的下肢! 你不是在乎皇后的位份吗?那朕就废黜你,将你扔到冷宫里去自生自灭! 上官瀛,上官瀛,你——真的太狠了! 杜纯缓缓撑开眼睛,望着高高的屋檐,失去下肢的她根本没办法再碰触高出太多的东西,连行走都变成了一点点挪动。 似乎是从那天开始,上官瀛就封了杜菀若为后,她的儿子又是太子,风光无限。 而她杜纯,早就被众人所忘却。 如此寄人篱下的生活,也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杜纯无数次对自己咬牙切齿地说:要比杜菀若活得更长久,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杜菀若后面! “吱嘎”一声,生满铁锈的冷宫大门忽然开了,杜纯隔着门缝向外面看去,一缕残阳缓缓射进来。 紧接着,几个小太监走上前,把门打开。 “杜氏,快快下跪接旨!” 下跪?杜菀若冷笑,下肢早就被砍掉了,如何下跪?哈哈! 她甚至都不能理解传旨的人为何这样说,大脑里一片混沌,整个人直接被人拖了出去,扔在冰冷的院子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废后杜氏无德无礼,身在冷宫中十数年仍旧不能静思己过,反而成日怨恨与毒咒皇后。着,一杯毒酒赐死。钦此!” 说完以后,那个太监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轻叹着说道:“主子,您也不要怪别人,皇后娘娘日夜不能安睡。皇上特地找人算过卦,是您乃天煞孤星转世,克父母不说,如今还克嫡长姐。您就早日投胎,再世为人吧!” 又是天煞孤星!又是被人算卦!杜纯痕迹了占卜算卦的人,为何一句话就将她脚踏实地倾尽所有换来的一切都抹煞! 她的命运,为何要受到江湖术士的管束?为什么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 杜纯欲哭无泪,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好人,甘愿沦为牛马为他付出,也对每个人都友善平和,甚至在两军交战时不惜拖垮自己的身子上阵慰问三军,天灾人祸降临时,冒着国库空虚的危险赈济灾民,就算令上官瀛不满也要谏言,指出他在政务上的错误旨意。对宫中所有宫人更是宽容大度,可自己究竟得到了些什么? 儿子惨死,自己落难时,又有谁肯走上前为自己说好话? 没有!统统都没有! 杜纯仰天长笑,癫狂地拍着地上,厉声发着毒誓:“上官瀛,杜菀若,很好,你们很好!如有来世,再不会痴善被人欺,更不会入宫为后妃!” 说完,她快速取过毒酒,一口喝下去,如同当年把太子赐来的毒酒直接喝下一样,没有任何犹豫。 痛楚的滋味顺着喉咙穿肠入肉,她却不顾一切,依旧大声地诅咒着那一对奸夫淫妇,重复着自己的毒誓。 偌大的后宫之中,来回荡漾着她凄厉的惨叫,长久不息…… 宣旨的太监看着口鼻瞬间流出黑血的杜纯,轻叹一声,惋惜地说道:“拖出去吧,咱家去回禀皇上和娘娘。哎,真是造孽啊,总算是完事了。” 正文 第2章 重生再世 昏黄的灯烛下。 杜纯不适地动了动,后背的疼痛让她猛地惊醒过来。 就在这时,屋外的说话渐渐传了进来。 王氏坐在小凳上,低眉顺眼地说道:“娘,这样让她躺在那里也不是回事,无论怎么说,她也是杜家亲自送来的,若真的没了性命……” 听儿媳妇这样一说,孟氏立即耷拉下脸来,冷哼一声,“凭她是谁送来的,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贵的千金小姐了?打量我不知道吗?她不过是一个侍奉主子洗脚的丫鬟生出的贱种,是庶女,还是什么煞星冲撞了杜家的老爷夫人。只因为杜家乃是大族世家,人家总不能亲自除掉她,只好把她送给明城的同宗亲戚那里。偏生那明城的杜家人也接二连三有主子生病,摆明了她是天生克人的命,这才巴巴地送到咱们这种乡野山村来!依我说,她不但是个天煞孤星,更是个懒筋十足的丫头,天天做点事情就要死要活的,我呸!” 杜纯浑身一震,大脑里忽然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念想。她环绕四周围一圈,房间里的东西都很简陋,除了一张破旧的褐色长形桌子,两张长腿凳子,就还有一个坏了半扇门的衣柜,然后便是自己正躺着的简易木板床榻。 “轰隆”一声,杜纯心中一惊,这里分明是…… 还不等她想起什么,屋外的话便又一字不漏地飘了进来。 “好歹她在杜家时还有丫鬟侍奉,哪里干过什么重活?今儿个也是一不小心滑到冰冷的河里才生病的,咱不能全都把事情拖赖到她头上吧?”现在冬天刚过去没多久,天气这么寒冷,孟氏却让杜纯一个小丫头去河边浆洗床单,王氏心中怜悯,却也碍于婆婆太强势,说话时的语气也越来越小心翼翼。 孟氏轻啐一口,揶揄地说道:“常言道:人死那喉咙里还卡着一口气不肯离去,这死丫头倒是好,仗着自己曾是千金小姐出身,做一点事情就拖赖着生病。懒驴上磨屎尿多,我看她分明是在装病,一想起来我就生气,再躺在床上装死人的话,直接出去冻死算了!” 说到这里,孟氏的目光狐疑地扫向王氏,“你别以为我是睁眼瞎,你心疼那个死丫头!若真是疼惜得紧,干脆你去帮她把衣服洗了吧!” 王氏尴尬地点头,急忙说道:“您说得是,我再也不乱说情了。娘别生气……” “哼!”孟氏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又冲着屋里啐了一口,摔门而出。 杜纯错愕地皱起眉头,到底是怎么了?她不是已经喝下毒酒死了吗?为何会躺在这个地方? 本想要稍微动一动,但是浑身一点力道都没有,身体像是被拆碎了似的,还冰冷不已。 她努力转动着眼眸,拼命要看清眼前的状况。 募地,忽然有人撩开帘子走了过来。 随即,杜纯的半个身子都撞入那人的怀抱中。香软的怀抱把她包裹,紧紧能够平息一些寒意。 “快喝些稀饭吧,等你多出些汗,身子就会好起来了。”头顶上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杜纯的面前也忽然一暖。 一个褐色的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杜纯却像是看见鬼似的,满脸诧异地望着面前的人。 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分明是当初自己被扔到乡野山村里时,那户农家孟氏的大儿媳妇王氏。 但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杜纯轻咬着下唇,她明明是被赐喝毒酒而亡,为何忽然就会见到多年前认识的人? 当初的杜纯,十六岁就嫁给了四皇子上官瀛,九年后做了皇后,然后在冷宫里度过了足足十一年之久。而她死时,已经三十六岁了。 为何面前的王氏却还是一副年轻的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令人难以置信! 杜纯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肉如柴,小小的手背上,那指甲显得有些惨白。 这分明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手,而是一个小女孩的手!思及此,杜纯的双眸里充满了狰狞地惊愕。 王氏担忧地看向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上还很冷?” 这样温暖的关心语气,杜纯何尝听不出来?她是真心实意地疼惜自己。 “唉,本就应该让大夫来给你诊断一下,但是娘……” 杜纯望着王氏端着的那碗稀饭,也不知是用什么熬出来的,闻起来就有些怪。但莫名地,杜纯的眼前就模糊了,眼圈一阵阵发热。 若此时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那她希望不要醒来! 那种强烈的感觉愈演愈烈,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刚要说话,杜纯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守孝的中年妇人从外面快速冲了进来。 王氏手上一抖,那碗稀饭差点就摔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孟氏发怒的神情,手上微微颤抖。 “你怎么搞的?把手里的碗快给我!” 王氏吓得连忙将杜纯放下,匆忙站起身来。刚刚要把稀饭放在桌上,手一抖,碗里的稀饭便顺着倾斜的边缘洒了出来,登时烫得王氏指头疼痛不已,急忙把碗放了下去。 孟氏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居然悄悄给杜纯送稀饭,还把稀饭给弄洒了,气得孟氏抄起桌上的那碗稀饭,直接向王氏身上摔去。 “咣当”一声,褐色的瓷碗摔在地上,破碎开来。滚烫的稀饭有大部分洒在王氏的颈项内,痛得她肌肤立即红肿了起来。 孟氏气恼地跺了跺脚,指着大儿媳妇叫骂道:“你这个作死的小娼妇!难道忘记我的话了吗?我分明说过,不许给她送吃喝,你却装听不见?!老娘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若是不想再在这里生活了,赶紧滚回你娘家去,免得在这里让我看着厌烦!” 王氏委屈地低垂着头,也不敢反抗,只是慌乱地揉着衣摆,不安地弯下身子,想要捡起地上破碎的碗片。 杜纯盯着孟氏,她还是跟自己记忆中一样,不管是对大儿媳妇,还是自己,都刻薄又严厉。 本想要替王氏说话,王氏却快速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像是不让自己开口,那样反而会让她更加受罪。 王氏是一个善良又顺从的女子,但不论她如何做,孟氏都会做着恶婆婆,四处看她不顺眼,甚至还总是冷嘲热讽。尤其是见到王氏帮助杜纯,就认为她是故意与自己作对,便更加狠毒地对待她们二人。 正文 第3章 送出玉佩 杜纯抿着双唇,微微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孟氏。 孟氏察觉到杜纯的目光,一扭头,却见她那目光中充满了森冷的寒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厉声呵斥道:“你这个该死的丫头,做什么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 杜纯微微垂眸,没有心思去再度思考为何自己会回到十三岁的样子,略微思绪一番,她把冰冷的小手伸进颈项内,摸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是一块玉佩,心里忽然生起几分暖意,这是生母在她出生时给挂上的,父亲把她送到明城的杜家以后,杜家把自己养到了八岁。最初还给她安排了丫鬟老妈妈侍奉着,后来见父亲一点也没有要接她回京城的意思,又受了别人的胡言乱语挑唆,便无情地将她扔到了这里来养着。 原先,每个月倒是给八两银子做生活补给,可几个月前,忽然连这些银两都不肯出了,孟氏曾经厚着脸皮亲自上门要了几回,但明城杜家人却根本就不理会她。 因此,孟氏越来越厌恶杜纯,不仅把她当成奴隶使,还千方百计的虐待她。不但如此,还勒令她不能离开,暗地里又经常打骂她,身上常伴着伤痛。 “愣什么愣?你这个可恶的小蹄子!”见杜纯发呆,孟氏蹙眉说道。 杜纯手里紧紧地握着玉佩,那是生母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可以思念的东西,她费尽心思地掖着藏着,从没敢让孟氏发现。 可现在…… 杜纯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抹凛冽地神色,面色却忽然露出一抹温柔地笑意:“江婶,纯儿在这里幸好有您体恤着,可总是没什么好报答的,这玉佩送给您吧,希望您别嫌弃。” 她怎么会忘记,当初这块其实很普通的圆润玉佩会在一个月后被孟氏发现,并且悄悄地拿走。杜纯也硬着头皮去要,结果被藤条打得浑身都是伤。 再后来,自己做了上官瀛的王妃后,再命人前来寻时,这个小村却因为一场大水突至,村里的人几乎全死了,孟氏也不能幸免。 而那块玉佩,便从此没有任何音讯。 孟氏眼中一亮,她早就打这块玉佩的注意很久了,没想到杜纯会主动送过来。脸色倏然变得好了很多。她快速抢过那枚玉佩,冷哼着说道:“算你识相!” 王氏诧异地望着杜纯,仿佛完全不认识面前的小姑娘了。在王氏的印象里,杜纯总是藏着这块玉佩,死都不肯交出来,又为何会直接送给婆婆? 得到玉佩的孟氏也懒得跟她计较,挥了挥手,似是大发慈悲地说道:“得,你就继续再歇息一天吧。但是,明天一早你必须起来做农活,我家可不白养没用的人!” 杜纯扬起唇角,点头应答:“好的江婶,我肯定早早起床,您放心吧!” 孟氏诧异地看着杜纯,对于她忽然转变的温柔顺从有些不适应。刚想再说些什么,一个身形粗狂的男人忽然走了进来。 一看到地上碎了的碗,再看面色各异的三人,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早就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厌恶地瞪了瞪自己的媳妇王氏,又讨好地看向母亲,“娘,您脸色怎么这样差?快些出来,我在小镇上给您买了一盒水粉,听说小镇上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也喜欢用,肌肤会特别好。赶紧跟我出去瞧瞧吧,我特地买给您的。”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将孟氏拉了出去。 孟氏一边走着,一边扭过头来提醒王氏:“别再让我看见你给她偷着送东西吃,否则,小心我抽得你皮开肉绽!”说着,骂骂咧咧地离去。 见孟氏终于不在了,王氏才忍不住捂着脸哽咽地哭起来。 看着这样的王氏,杜纯无声地叹息,妥协和退让都无济于事,只会让孟氏更变本加厉的虐待。 至于那块玉佩…… 杜纯眯起眼睛,深邃的双眸透出一抹无法撼动的坚定:她多得是办法再夺回来! 至于孟氏那种泼妇,只有拉出她短处,狠狠地扒她几层皮才解恨! 在不着痕迹地询问下,杜纯终于明白,自己确实是再世重生了。 此时此刻,正是泰宣帝三十年二月初一。 也就是在说,杜纯的灵魂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刚刚十三岁的这一年。 整整一晚上,杜纯的大脑都被前生那些惨痛的记忆不断地折磨着,她紧紧咬着牙关,却无法痛快地哭出来。 屋子这么小,只消发出一丁点声音就会被人听见。泪水不断地从眼眶内滚落,杜纯双手捧着胳膊,蜷缩在床板上,哽咽地颤抖着。 她不敢睡,怕再一醒来忽然又回到之前被扔在冷宫里的惨烈状态,更害怕听到跟丞相府有关的任何事情。 可是,一想到自己痛恨地人正在京城里过着无忧的富贵日子,杜纯就抓狂的摇着头,恨恨地希望自己能够抽出一把利剑,直接冲到那里去,将他们抽皮剥骨跪在自己面前忏悔! 不知哭了多久,杜纯激动地情绪渐渐地缓和下来,心境也倏然变得阴鸷起来。 抬眸看向破窗户外面那漆黑的夜晚,深邃的双眸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前世的自己,总觉得只要善良对人,尽全力将一切都做得四角齐全,便能够收获幸福。凭它之前多么艰苦,也一定会等到甘甜到来的那一刻。 可她竟没有料到,自己忠诚又坚持的守候所换来的,除了背叛,便是被残杀。 狠绝的父亲、凛冽又阴鸷的丈夫、还有那被她奉为最疼爱自己的嫡长姐的女子……一个个都视她如粪土,她却温柔善良地甘愿为他们效劳。 杜纯承认,她的容貌比不上杜菀若的天人之姿,但她对上官瀛的心意确实天地可表、日月可鉴的! 如果不是她的话,上官瀛只怕早已成了一堆白骨,连尸体都会被鞭策了数次,又怎么会有机会继承皇位?又怎么会把她像一块肮脏的抹布嫌恶地扔进了冷宫里? 杜纯闭上眼睛,心中异常坚定:既然上天给了她再世为人的机会,她为何要看着他们安好享乐? 终有一日,自己会向这些狠心的人,把所有的账全部算回来!全部!是全部! 正文 第4章 浆洗衣服 直到天快亮时,杜纯才闭上眼睛,稍稍歇息了一下。 王氏有些担心地望着杜纯的屋内,不晓得要不要去把她叫起来。公鸡马上就要打鸣了,她再继续躺下去的话,只怕婆婆又要骂起来了。 想到这里,王氏撩起帘子走进去,却发现床上并没有人,不禁错愕地张了张嘴。 杜纯呢?房间里已经被打扫干净,床上的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 她困惑地挠了挠头,转身走向外面。 而此时,杜纯却已经在厨房里做着饭菜,连玉米粥都已经熬好了,正用勺子向外面盛着。 摆在锅台上的是一个白色的盘里,里面放着的是王氏腌好的咸菜。 她把锅里锅外都收拾好后,将饭菜端到桌上,见王氏走进来后满是讶异地望着自己,不禁笑着说道:“嫂子,我已经把饭都做好了。” 以前的杜纯从没有这样落落大方的说过话,总是小心谨慎又胆怯,好像立马就有可能流出泪来似的,小模样可怜极了。 杜纯自然明白王氏心里在想些什么,以前她好歹也在明城的杜家生活过一段日子,忽然被扔到乡下去干粗活,肯定会经受不住折磨。特别是最近这几个月来,孟氏得不到收养杜纯的月例钱就更加狠戾地使唤她,前生的她惊恐得很,就算看到孟氏一个不悦地目光,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但是,经历了那样代价惨重的前生之后,区区一个孟氏又算得了什么?说实在的,就连绊脚石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坑而已,迈过去就好,有什么可担心的? 思及这里,杜纯扬起唇角,“江婶他们马上就来了,嫂子,咱们快些安排一下吧。” 这个破旧的房子里,统共住着这么几口人。当家男主叫江德,当初在明城的杜家在做院中管家,时常不在家里。他的内人孟氏操持家里,再加上儿子江忠和儿媳妇王氏,还有他们的小女儿江灵慧。 至于杜纯自己,不过是一个多余的寄宿人罢了。 王氏心中更加不解,诧异地看着一夜之间变了许多的杜纯,不明白她为何转变了这么多。 而杜纯却淡然浅笑过后,向外面走去。 不一会儿,江家生锈的门轴发出沉闷的响声后,门渐渐开了。 杜纯端着一个放满衣服的木盆云淡风轻地走了出来,她身穿一袭深蓝色的粗布裙,由于浆洗过太多次变得破破烂烂的,好几处都打着补丁。 乌黑的头发扎着两个蓬松的头髻,用凉快颜色暗淡的粗布绑了起来。 饶是穿得这样差,那小模样却依旧灵秀无比。白净的鹅蛋脸上,有些红扑扑的天然粉嫩。那两道长长的眉毛下,一双充满精神的黑白分明眼眸格外靓丽。挺翘的鼻子下,微微扬起的薄唇不点而绛,完全没被那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给掩藏住。 跟全村的那些同龄女子们相比来说,杜纯长得太好看了些。因此,她从走出来以后,就被许多人扬着脖子地注视着。 而杜纯一脸淡然,就好像周围的一切目光都与她无关,只是稳稳地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向河边的方向踱去。 美貌这玩意,又能当得了什么?以前她自知相貌非凡,但后来到了京城内一看到嫡长姐杜菀若,才晓得真正惊为天人之姿是何等模样。跟杜菀若比起来,她的容貌也只不过尔尔。 须臾,河边的一角,杜纯缓缓蹲下来,拿着棒槌一下又一下用尽全力地敲打着放在木板上的脏衣服。 “啪,啪,啪……”那些弄脏了的水时不时地溅到脸上,衣服上,杜纯却依旧仔细地捶打着要浆洗的媳妇,并无一丝厌恶之色。 这时,四五个也在洗衣服的女孩聚在一起,相互对视一眼后,讥诮地小声议论着。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嘴皮子上吐出来的话也带着不屑和轻蔑。 “快看!那个杜纯又来洗衣服了,听说她是京城里的千金小姐呢!” “哎呀,真是个主子小姐吗?为什么穿得还不如我们干净漂亮?” “难以想象,她真的是杜丞相的女儿吗?怎么也没看见过又什么当官的来探望她?” “哟,你不知道吗?这个丫头克父亲和嫡母,算卦的还说她命中注定是天煞孤星,所以才会扔到这里来的。分明就是懒得再看到她,怎么会巴巴地跑到咱们这个穷乡僻壤来呢。” “啧啧……这个富家千金当得,真真不如咱们过得自由自在呢。如果我要是她,早就一头撞死了!” “谁说不是!打死我也不会去做那劳什子的小姐,平白受这种窝囊气!” 半可怜半讥讽的话语一丝不漏被杜纯听了去,她不禁想起自己以前也很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到京城,也想象着会是何等的好日子。 可每次想到这些时,都会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悲苦的当下有多么寂寥,平添了诸多落寞…… 缓缓扬起唇角,从前的自己因为这些话悄悄哭过太多次,现在她却只是一脸淡然。 抱着衣服站起来,走到她们几个人的上方去浆洗。 手里拿着的是孟氏用来裹下身的亵衣,平时她都能够闻到那股骚臭的味道,现在却在水流的上方从容地用棒槌拍打着。那些脏水顺着河流全部冲到她们清洗的衣服那边去,大家却还在嚼着舌根,压根就没发现杜纯对她们做出的惩罚。 终于把衣服都洗碗时,杜纯才重新把装满衣服的木盆抱起来,转身迎着早晨刚刚升起的太阳回去了。 即便她是一个内心黑暗的人,她也不怕面对灿烂的阳光!杜纯抿着双唇,唇角的笑意越加冷漠。 阳光迎面挥洒过来,把杜纯的影子拖得很长,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几个女孩怪异地望着离去的那娇小瘦弱的身影,突然发现她变了许多。无论她们议论和嘲笑什么,她都是一脸淡然。那种感觉仿佛是一个成熟的女子,只当她们这些小女孩们在说笑打闹而已,根本不当一回事…… 正文 第5章 机会来了 打开门走进江家时,孟氏才刚吃完早饭,正坐在门槛上斜眼望着大门口。 见杜纯回来,孟氏下意识地张口就要辱骂,却忽然又硬生生忍了下来,瞪了她一眼,起身走了进去。 这时,王氏快步走来,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杜纯早上才烙好的玉米面菜盒子塞给她,低声说道:“爹回来了。” 江德?杜纯挑眉,目光了然地望向王氏。 王氏错愕地愣了一下,杜纯分明还只是个小孩子,为何眼神却如此犀利……仿佛……仿佛是多了一些知性与淡然。 难怪孟氏那个老婆娘没有大声呵斥自己,杜纯心中冷笑,脸上却已笑颜如花地颔首,“谢谢嫂子。” “谢什么?我去晒衣服吧,你到里面去吃。”王氏温柔地笑了笑,从杜纯手里接过满满的木盆,走到院子中间晾晒起来。 杜纯都来不及回房,捧着怀里还有些温热的玉米面菜盒子就吃了起来。饶是噎得她嗓子难以下咽,却还是觉得那菜盒子香甜不已。 一切都因为,杜纯忽然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恶整孟氏的机会,她怎么会轻易放过! 江德毕竟是在大户人家工作的人,在处理事情上的深谋远虑绝对比目光短浅的孟氏要强。因此,他对杜纯不好不坏,不管做什么事都会给自己留一手,免得将来无路可退。 于是,每回江德回家,杜纯那几天都会过得还算可以。 刚刚刷完大锅,杜纯拄着锅台想要站起身来,忽然听到一道尖利的声音骗过来:“臭丫头,你别又拖赖着不干活,赶快整理好!要是我再回来时你还没打扫干净,看我不打死你!” 杜纯淡淡地扫了站在台阶上那个愤怒地指着自己的小丫头,是江德和孟氏的小女儿——江灵慧。 她只比自己大两岁,但是身量要比杜纯高出许多。身材高挑没错,但是相貌却极其不协调,尖嘴猴腮再加上那一双凌厉的眼神,怎么拼凑都看不出美丽的端倪。 江灵慧嫉妒地打量着杜纯那张俊俏的笑脸,轻啐了一口,抬脚走进厨房,指着各处命令道:“这锅没有刷干净,还有那碗里,我都能看见玉米渣子,真是会偷懒!锅台上的水要用抹布擦掉,听到没有!” 说完,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杜纯眨了眨眼睛,望着消失在门口处的身影,忽然笑了出来。 她弯身又从桶里舀了一些水,重新把锅和碗刷了一遍,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水擦掉。 须臾,江灵慧忽然从门口探进头来,对杜纯毫不客气地说道:“就你这样干活能擦干净?实在不行就跪在地上,装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呢,真是笨到家了!还有,等干完了这些,你去挑些水回来,把水缸都填满了!” 杜纯抿了抿双唇,用袖子蹭了蹭额头和脸颊上的细汗,又继续忙碌起来。 身为农村里长大的女儿,江灵慧也是需要做粗活的,不过她总会想方设法把事情全部丢给杜纯来做,最后她却把事情全说成是自己做的,还四处跟人说她辛苦做活不说,还要打点照顾一个屁事都不会干的富家小姐。 而杜纯每天忙得累个半死去吃饭时,也只剩下一些残羹剩饭,就连馒头饼子都是冷掉的。夏天容易馊,冬天容易冻成硬疙瘩,难以下咽,食不知味。 从前,杜纯会边干活边流泪,但此时的杜纯却丝毫不把这些事放在眼里。即便再艰苦,她也能全部吞咽下去。 晚上,江德并没有在家里吃饭,而是被村里的族长叫过去请吃饭了。像江德这样从村里走出去到明城做事的能干男人,在别处随便都能找到许多。但是在这个小村庄里,江德算得上是十分有能力的人了。 家里人都知道,江德这人特别喜欢喝酒,每次被族长叫过去吃饭时,都是要喝到大半宿才会回家,这正是杜纯想要把握的时机。 估摸着孟氏不会再出来了,杜纯悄悄算了算时辰,偷偷摸摸地起身钻了出去。从怀里抽出白日里浆洗衣服时故意藏起来的红绳子,走到木头做的墙院那里,把红绳系在了一根高高的木头上。 她仰起头看了许久,唇角扬起一抹讳莫高深的笑意,快速扭过身去,奔回自己的屋子。 须臾,江德喝得伶仃大醉,晃晃悠悠地走了回来,定睛一看,忽然见到自己的房间内,有一个身形极其壮硕的男子身影从窗户纸上晃过。 江德顿时醒了酒,眯起眼睛,从柴房里抄起一根大木棍,直接冲到房间里将门踹开。 “咣当”一声巨响,江家的人都被惊醒了。 杜纯却闭上了眼睛,只是认真地听着那边的响动。 “啪!” “咣!” 好像是谁被狠狠地掌掴了,然后又是摔在门框的声音。 随即,就听江德怒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妇人,竟然敢背着我在家里搞男人!……你才胡说呢!我分明看见那个人影了,高大壮硕,你竟然还恬不知耻的否认!我头上都顶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你却还信口雌黄!” 说完,又听到两道噼啪地掌掴声,异常响亮。 杜纯唇角的笑意加深,被骂的人绝对是孟氏,她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厢,还不等孟氏说些什么,江德就又极其败坏地叫骂:“还敢起来?继续跪着!说!那个臭男人究竟是谁!你要是不肯说的话,今天我便打死你!” 孟氏哭天抢地的声音渐渐传来,她呜咽着说道:“你别诬赖我,我如何会做那等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江德嫌恶地拎起孟氏,一脚将她踹向墙角,狠戾地低吼:“我诬赖你?谁会平白无故的诬赖你?你到底说不说!”说着,冲上前又是一阵狂踢乱打。 孟氏何曾被这样打过,气得也开始还手,但终究是打不过江德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江德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青筋暴起,一边撕扯着孟氏的衣服,一边抓着她的头发向墙上撞去,脚上也毫不停歇的踢打着,“你把我的脸全都豁出去了是不是?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正文 第6章 计从中来 那孟氏确实是有一个相好的男子,可向来都是趁着夫君和儿子外出的时候,才会在墙院的木棍高处系上一根红绳,那个男子才会过来。 可今天她没有系啊,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回来!就在孟氏偷偷地要把人从角门送出去时,丈夫突然就回来了! 孟氏也慌了手脚,见自己打不过江德,直接向外冲去。 “你给我站住!作死的妇人,下贱胚子!站住!”江德一边骂一边追了出去。 他大步流星地追上前,一把揪住孟氏的发髻,将她仰躺着拖到地上,抬脚就又要踹上去。 江忠见状,快速跑上前拦着说道:“爹,您先别恼,别打娘了!即便给娘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啊!咱们先回房间,先回房间再慢慢说,好吗?” 孟氏见儿子来帮助自己,顿时撒泼地大声哭着。她只想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让丈夫有所退让,“你这个挨千刀的,在外面喝醉了以后,两眼昏花,看错了就诬赖我!” 江德鄙夷地盯着她,轻蔑地说道:“放屁!老子今天顶多喝了四两酒,哪里就喝多了?至少我分得清那影子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只是瞎了眼,怎么会娶了你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儿女都这么大了,你居然还要在外面找男人!想来,我在外面做了这么多年的事,那个野男人已经来了太多次,你居然还跟我胡搅蛮缠的否认呢!骗谁呢?!” 孟氏气急攻心,死赖着不肯认账,她也是个泼妇,怒不可遏地骂道:“我辛苦为你持家,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不但不感激,反倒冤枉我!好!好!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死给你看!让外人看看,是你江德逼死的我!” 说着,她又蹦又跳脚的站起来,直接向墙上撞去。 江德眼疾手快,直接将她的后领拎起来,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少拿死来吓唬老子,老子从小就他娘的是被吓大的!” 说完,他直接将孟氏摔在地下,抬起脚就有狠狠地揣在她全身各处。 孟氏越是嚎叫,他就越是生气,一转头,忽然看见拜访在墙边的一根打滚子,抄起来就冲着孟氏的身上往死里打去。 “哎哟——哦!呜呜……”孟氏哀嚎喊叫的声音不断地透过窗户纸飘进来,杜纯冷冽地笑了笑,舒服地背过身去。 天作孽,还犹可能宽恕。自作孽,那是绝对不能活的! 这样大的阵仗,周围的邻居们也都穿上衣服纷纷赶了过来,站在矮矮的院墙外向院子里看去。房里的王氏和江灵慧虽然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都不敢出来。 王氏不好意思来看婆婆孟氏被打,而江灵慧即便想出来求爹放过娘亲,却在看到父亲怒目而视,手上的动作那么狠戾,吓得不敢上前。 江忠见乡亲们都来了,他轻叹一声,连忙拉着江德扬声说道:“爹,您现在已经喝得烂醉,大半宿的可不要再折腾了!您瞧,把大娘叔伯们都给闹腾醒了!” 说完,他把父亲手里的木棍抢过来,推搡着江德向里面走去,小声劝慰道,“爹,家丑不可外扬,您就算想要再打娘,也到里面去。行吗?被大家看到多不好?” 江德愤恨地怒瞪向孟氏,见她已经苟延残喘地趴在地上呻吟,却还是不解气。他气恼地踹了江忠一脚,怒声呵斥道:“妇人之仁也就算了,连个家都看不好,真是败坏门风!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赶紧把她弄进去!” 江忠心里也很憋屈,却还是忍着一口气,弯下身把半死不活的母亲馋起来。 孟氏浑身都被打得疼痛不已,嘴里却还是在骂着江德,硬说自己是被诬赖了。哀嚎声不断响起,却听听到江德从里面咆哮出声:“神经半夜的,嚷嚷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丈夫嚎丧呢!” 一时间,孟氏也不敢再言语了,那样丈夫一定会把自己打个半死的。 杜纯“噗嗤”一声,忍俊不已,轻轻地喷笑出声。 孟氏这一病,就倒在床上足足十天。 饶是江灵慧还会对杜纯趾高气扬地安排活干,却没人再动手打杜纯了,因此,她这些日子过得还算是舒坦的。 暗中又有王氏贴补,杜纯还算是吃了几顿像样的饱饭。 这一日,江灵慧坐在门槛上,见杜纯到河边浆洗完衣服,站起身走过去,直接指了指放在门旁的大桶,冷哼着说道,“去去去,把圈里的猪和羊都喂了!喂羊草我也已经替你割来了,赶紧喂吧!” 替她割来了?杜纯心中冷笑,这样的活本来就不是自己干的,江灵慧可真会说话。 在乡下的生活中,养猪和羊几乎是每户农家都很看重的事情,因为到年关可以卖钱,再不济还能给家里换换口味,总之是不会赔的。所以这样的事,孟氏一向都不肯交给别人去做,只让自己的女儿去做。 如今孟氏病倒在床上,将会令就直接落得轻松,把所有的活都扔给杜纯了。 杜纯点了点头,爽快地笑道:“好的,灵慧姐,我一定把你交代的事做好!” 说完,她满面笑容的上前拎起那个盛着猪食的大桶,小心地拎起来,向房子旁边的猪圈那边走去。 江家的猪圈和羊圈是紧挨在一起的,羊圈的位置靠上一些,那几头猪就在下面来回拱着玩,时不时地喊叫两声。 他们家养了六只猪和五只羊,平日里都照看得很肥大,渴望着年关时能够卖个好价钱。 杜纯淡然浅笑,把一些猪食舀出来放到食槽内,用舀子敲了敲猪圈,“噜噜噜噜——” 顿时,那些沾了泥点子的猪们便立即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扭着尾巴来回哄抢食物。 见状,杜纯忽然脑海中一亮。她转过头去看了看周围,随即走到猪圈门口,把门直接打开,将猪全都放跑了。她站在猪圈的矮墙上,等那些猪全都跑了才出来。 那些猪常日在猪圈这个狭小的范围内生活,早就厌倦了,见有新的地方可以去,就撒开欢毫无顾忌地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杜纯的眼前。 正文 第7章 诡异笑声 杜纯蹦下来,又走到羊圈那里,同样把羊也全部都放了出来,双手环胸,满意地看着向小山丘上奔去的羊,邪肆地勾起唇角。 直到最后一只羊也消失不见之后,杜纯才把所有的猪食倒在了食槽中一半,然后绕过江家,拎着另一半到村口西边那处水井前,直接连猪食一起倒进了井水里。 一时间,井水里那种异样的味道飘了出来,特别难闻。说不上臭,但总有种酸酸地感觉。 扒着井口向里望去,可以看到那些激荡的水花渐渐归于平静。 杜纯轻笑几声过后,闲适的靠在井边站着。 偶尔有些人路过这里时,杜纯也不理睬,任凭他们用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小声念叨几句后也就都各回各家了。 仰起头看了看蓝天白云,杜纯直接坐在井边的大石头上,目光始终都望着村西头的大道。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后,杜纯终于看到村里的族长出现了,身旁还跟着私塾先生张秉义。杜纯心中一喜,真是天助我也! 这口井是许多人必经的地方,不管是出村还是回村,都会途径这里。她本来是想等族长出现在附近,万万没想到,今日天公作美,又遇到了私塾先生张秉义。 这张秉义乃是村里独一无二的文人,当初总是进京赶考,却总是名落孙山,便在村里开起私塾来。他本身就喜好主持公道又是秉承道义的先驱者,最主要的是爱管闲事,更加如了杜纯的心意。 想到这里,她立即站起身来,抬起袖子使劲擦了擦脸,装作往井里张望,似乎很着急的模样。 族长路过时,诧异地望着杜纯,不解地说道:“杜姑娘,你一个人在井边做什么呢?很危险的。” 其实族长也只是随口问上一问罢了,哪里知道杜纯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她回过头来,皱着小脸担忧地说道:“族长伯伯,张先生,灵慧姐让我喂圈里的猪和羊,我刚才一时大意把盛猪食的桶给掉进了井里,这可如何是好!完了,完了,晚上我绝对会被揍死的!” 族长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杜纯慌乱地低下头,揪着衣角,委屈地抽泣着,好似做了多么大的错事,看起来十分愧疚的模样,“完了,完了,我绝对死定了,我死定了!我也不敢回家交差了,不如跳井恕罪吧!” 说到这里,她一回身就向井口里爬,仿佛真的不想活了,绝对要跳下去似的。 族长大惊失色,若是她真的跳下去了,村里蒙上命案不说,这口井水也不能再用了!他连忙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别冲动,你有话就好好地跟我们说一下!” 张秉义诧异地看着杜纯,半晌才道:“杜姑娘,听说你是暂时居住在江家的,他们一个月又能得好些银子,为何要让你喂牲畜呢?” 杜纯擦了擦脸,胆怯地望着自己那破烂的鞋面,“我亲戚从前每个月都会给八两银子,但是给了几年后,这几个月都没有再给……” “每月八两银子!”张秉义错愕地张大嘴巴,他给村里那些稍微有些钱的人教书,就算是劳碌上一年,也没有哪个学子能够给得起超过二两的啊,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他心中为杜纯愤愤不平,心里就在琢磨,这江家未免也太可恶了,八两银子连续给了几年,那是白花花好几百两银子呢,一个小丫头又能花得了多少钱?估计一辈子也花不了一半啊! 饶是这样,他们竟然还把这杜姑娘当成奴隶才用,简直太过分了! 他走上前对杜纯义正言辞地说道:“杜姑娘,你不要怕,我带你到江家问个明白去!” 族长私心里也觉得江家的人做得有些不像话,见在村里颇有些威严的张秉义都去了,他也连忙跟着走上前,并且对杜纯温声说道:“孩子,不要哭了。” 杜纯委屈地点了点头,擦了擦本就没有多少的泪水,抬步轻快地跟上去。 “嗤——”突然,杜纯耳朵里飘进一抹若有似无的怪异笑声,令她驻足回望。 望了许久,却没有见到任何人,莫非是自己幻听了? 微微蹙眉,还想到大树后面的角落里去看看,族长却在不远处催着喊她。 杜纯抿着双唇,回过头去又朝着那边看了几眼,依旧是没看到任何人,这才扭头快速追上他们。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应该没有人笑才对。 张秉义前脚刚踏进江家,就对屋子里扬声喊道:“江德!赶紧出来,快点!你们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让人家千金小姐喂猪羊呢?她又不是你们买来的丫鬟!” 江德闻言,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看到梨花带雨哽咽着的杜纯,一下子也懵了。 族长蹙眉,捋了捋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对啊,杜家姑娘是暂时住在你们家,平时还给你们那么多银子,即便以后不给了,也不能让她一个小姑娘家干那么累的活啊!” 就在这时,王氏和江灵慧也闻声走了出来,满脸震惊地望着杜纯。 杜纯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歉意地说道:“族长伯伯,是我主动要帮灵慧姐做事的,您千万不要责备她,并不是她故意把事情都交给我去做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只是见猪食桶表面都脏成那样了,就觉得不能给那些要被人们吃掉的牲畜喂太脏的东西,因此去井边洗一洗。谁知一不留神,直接连桶都掉了下去。我真是蠢笨无知,一丁点些微的小事情都办不了!” 族长轻叹一声,有些嗔怪地对江德说道:“你说你也真是的,好歹是在外面做事的人,怎么这样没有眼力见识?这杜姑娘的家人纵使以后真的不会再给钱了,你们也不能这样支使人家吧?再说,她是城里的小姐,哪里会喂牲畜啊!” 江德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素日孟氏怕别人说三道四,打骂杜纯都是在家里悄悄地进行,不会给江家丢面子,所以江德都是故作不知,也就过去了。可此时此刻村中最德高望重的族长和唯一的私塾先生都说出那样一些话,外面又跟来许多邻居巴巴的看着,顿时面红耳赤。 他回过头去狠狠地剜了江灵慧一眼,沉声怒斥道:“不知轻重的懒丫头,好端端地让她喂什么猪羊,她会喂吗?” 正文 第8章 前世死敌 杜纯还是低垂着头,仿佛依旧是很愧疚于心,在大家看来就更显得柔弱了。 村里的三姑六婆们虽然喜欢说些闲话,尤其是见杜纯长得挺好看就难免有些妒忌,但他们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众人私下议论着,都觉得江家既然收了杜家好多银两,本就应该客客气气的对待杜纯,怎么能随便欺负小姑娘呢? 大家时不时地对江家人指指点点的,甚至还有人说江德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一时气不过,怒火“噌”地一下上窜,扬起手对着江灵慧狠狠地掌掴下去,“你跟你娘一样下作,成天净知道无事生非!” 江灵慧吃痛地捂着脸,大气也不敢吭一声。但是父亲力气大,早就扇得自己头昏脑涨,左脸颊登时就红肿起来。她颤抖着肩膀,也不敢抬起头来。 杜纯心中又是一阵冷笑,现在事情还没完呢,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惩罚罢了。 突然,江忠跑了过来,着急忙慌地说道:“不好了!爹,咱家的羊和猪全都给跑了!” *** 自从那次杜纯用特殊方式维护了自己以后,已经在村里被广泛关注。就连孟氏也不好意思再给杜纯安排粗使的活计,但是白放在家里又嫌烦,便直接打法她到村西头附近的小帐篷处帮忙。 那里是个茶寮,平时都由江忠和王氏在忙活,他们主要是做些粗茶淡饭卖给偶尔路过小村的人,倒是也能够得些银钱。 王氏心里疼惜杜纯年幼又吃了许多苦,素日便只让她在茶寮的后面锅台处烧烧开水,从来不曾苛待她。 杜纯心中明白,王氏真心对自己好,比孟氏不止强上百倍。 这日,她刚刚把一堆柴火扔到炉灶里后,忽然听见王氏焦急的脚步声。抬眸一看,王氏已走上前来,催促地说道:“纯儿,快点!多煮些开水,一会儿端上些窝头和饼子,今天来了许多客人,其中有一拨贵客,能挣不少铜板呢!” “好的,嫂子。”杜纯点了点头,淡淡垂下眼眸,心里有些狐疑。 这个村平时倒是有许多商客过往,但也不至于说是什么贵客。 那嫂子说的又是何方神圣?杜纯微微从灶台后探出头,不着痕迹地望过去。 只见那茶寮内站着的都是身穿深蓝色的侍卫衣衫,但瞧不清那些人中间究竟是何许人,只能隐约看到那人坐在桌前,黑色的长靴露出一角。 再看向茶寮外面,竟有数匹千里良驹,个个背上驮着褐色马鞍,马头处系着鲜红的绸子,立即将它们的主子衬托得愈发高贵。 这时,王氏扬着脖子看向杜纯这边,“纯儿,好了没?不能让客官们久等。” 杜纯的心思百转千回,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抹怪异的念头,莫名预感到自己不应该出去,否则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坏事。 “纯儿,还磨蹭什么呢!”江忠见杜纯还杵在那里,蹙眉催促了一声,随即向桌上的贵客赔笑道,“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那丫头粗手笨脚惯了,一向都磨磨蹭蹭的,小的这就去责骂她。” 站在那位贵客旁边的随从不以为然的说道:“无碍,你们只快些把茶饭都摆上来。我们主子得赶路,没空在这里耗着。” “好的,客官,您稍等,马上就好。”江忠点头哈腰地说完,冲着杜纯这边狠狠地瞪了一眼。 杜纯轻咬着下唇,看来再不出去是不行了,她可不想再被遣回去天天面对孟氏那个可恶的妇人。 于是,端着一些饼子走上前,目光不经意地扫了桌上的那人一眼,顿时愣在当下,忘记了反应。 众人不解地看向走出来的小丫头,桌前坐着的年少男子也循声望来。 他与周围的人不同,淡定自若地坐在桌前,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里隐隐透着些许深邃的睿智之色,都散发着一股脱俗的淡然,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淡蓝色长衣的衣摆处镶着一圈醒目的流云,气质非凡。而他的目光里满含着一股冷漠的探寻,似乎将杜纯的内心都一并看了去。 杜纯回过神来,只那么惊魂一瞥,便果断垂眸,将手里的托盘向上抬起,故意把自己的脸挡住,不让那人看清楚。快步走上前,将托盘交给近前的江忠,假装很害羞的样子,掩面迅速离开。 直到再度回到半人多高的锅台后,杜纯才彻底放下心来,长呼出一口气。 上官澜旁边的男子恭敬地对他说道:“六皇子,天马上就要黑了,请问用不用在此处找户人家休息一晚再赶路?” 上官澜并没有回应他,那双深邃的双眸一直盯着杜纯离去的那处,唇角忽然微微上弯。那个小丫头分明是自己那天见到的人。 他方才已经注意到,这小丫头充其量也就十三岁,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补丁,还是粗麻布做出来的。一张小脸上有些灰炭,却挡不住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她的手虽然却还有些冻疮没好,身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肉,头发蓬松地扎着两个头髻,一副瘦弱的模样,令他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她,呵护她…… 上官澜连忙回过头,垂下眼帘,觉得自己方才的念头有些荒谬,他怎么会衍生这样的想法? 再一联想到上次亲自目睹她作弄别人之事,上官澜的眸底生出几分笑意。 这小女子,有趣得紧! 想到这里,他淡淡地说道:“不必了,还是加快赶路到前方的小城里再歇息吧。如果再不能快些到京城,便来不及了。” 程明点头答道:“是,属下知道了。”他太理解主子的性情,当主子说出如何做事,便说明主子已经想好决定,即便主子会用最淡然的语气仿佛是在与人商议。 不一会儿,他们便吃完茶点,一路顺着北迅速离去。 杜纯眯起眼睛望着马蹄声阵阵传来的远处,那里尘土飞扬,早已看不见那些人的身影。她的神思有些恍惚,完全没料到,自己再度重生后,见到的京城之中第一个太过熟悉的人竟然是上官澜。 上官澜是六皇子,乃是上官瀛最强劲的敌人,他们在明里暗里交手数次都难分高下,纷纷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杜纯冷冷地笑了一声,前世的记忆中,上官澜的双眸也是如此幽深森冷,与现在一样。 只是此时此刻,他应该是在外镇守边关,怎么会忽然奔回京城呢?莫非京城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 垂下眼帘,杜纯看向自己浑身破烂的样子,却丝毫不觉得狼狈。她只是觉得再与那些前世死敌重逢时,敌人在明自己在暗的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正文 第9章 接她回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一会儿便能够看到天空中刚刚出现的繁星,夕阳也缓缓落了下去。 茶寮里的最后一拨客人离开后,江忠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皎皎明月,对妻子说道:“收摊子吧,明日再早起。” “哎。”王氏点了点头,快速收拾完以后,带着杜纯一起回到江家。 前脚刚刚迈进门,就听见孟氏传来一阵笑声,快步朝杜纯冲了过来,眼角眉梢都挂着欢喜的笑意,拉着杜纯的手脆声说道:“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王氏和江忠都错愕地看着母亲,完全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为何突然对杜纯这样热忱? 杜纯佯装诧异地望着孟氏那满是笑容的脸,心底闪过一抹异样,“江婶,您有什么事要吩咐纯儿吗?” “哎哟,可不敢,可不敢啊!是杜家啊,他们来人接你回去了!”孟氏没心思理会杜纯脸上的怪异,兴奋地说道。 杜纯下意识地想到了一种可能,蹙眉问道:“明城的杜家?” “当然了,杜老爷还特地让郑妈妈过来探望姑娘呢。”孟氏的笑容更是粲然,郑妈妈来了不打紧,她带来的那二百两银子可让孟氏乐开了花,据说是送给江家的答谢之礼,有劳他们这几年一直照顾杜纯了。 听她这样一说,杜纯心中一凛,不禁生出许多狐疑。 如果按前生她的生活过程来算的话,约摸还要等上至少十个月,父亲才会记起还有她这样一个女儿在,派人来接自己回家。所以,明城的杜家便匆忙将她从小山村里接回杜家府邸,并且口口声声按照京城杜家的说法:自己的病已经大好,要将她接回家。 但是,现在年月明显对不上,为何会早了这么久?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门口处帘子被人嫌弃,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精明妇人走了出来。她身上穿着浅绿色锦衣,身下是白色的百褶裙衬底,头上的簪环也非等闲人家的仆人能够佩戴的,耳垂处的玛瑙耳环叮当乱晃,双眸正满含笑容地望着自己,微微欠身,“奴婢郑氏,见过二小姐。” 杜纯见此人果然是明城杜家里最上得台面的郑妈妈,唇角淡淡地上扬,看来孟氏所言不虚。 那么,明城的杜家肯定是从京城那边得了信儿,便先将杜纯带回去,等京城来人接她。 真是不错,她正琢磨着如何回去教训那些人呢!杜纯心底闪过一抹凌厉的狠毒,面上却露着惊喜之色。 *** 坐在马车上,杜纯面色淡然,感受着车轱辘轧在路上的晃动感,心中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 她在明城的杜家逗留了约摸二十天,杜家的主母还专门给了她俩丫鬟与两个老妈子陪着赶往京城。 这马车自然是京城的杜家安排的,光是马车内的帷帐便镶着许多金丝,颜色鲜艳夺目,更在车内装饰了许多绣好的上等花卉,就连坐着的垫子都是上等的布料精心布置,一看便知道车的主人有多么富贵。 但是,车外却只是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而已,没有任何奢靡的迹象。 杜纯并不在乎这些,更没有心生感激之色。她太清楚,这些只是大夫人的微末伎俩罢了,从而震一震她的眼球。 而且,这也只不过是一个开头而已。 紫云恭敬地把热茶放在杜纯面前的黑樟木小矮凳,小心地望了垂眸不语的二小姐,不清楚究竟要不要陪她说说话。 但是看到主子这样淡定从容,紫云丝毫看不出她有丝毫的寂寥之意。 再看向坐在对面的兰茹,见她也是一脸诧异地望着主子,心里便越发踌躇。她们是明城杜家送给二小姐的丫鬟,但她们连二小姐究竟是什么性子都没了解透彻,更不知道话从何说起了。 杜纯此时正在回忆着当初初回丞相府的事情,她万分谨慎地走进府里,见到大夫人时,便觉得大夫人那和蔼可亲的笑容甚是平易近人,她细细地打量了自己一番,柔声说道:“纯儿这丫头,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带她去把前日我特地吩咐人做出来的衣裳换上吧。” 那时的自己诚惶诚恐又惴惴不安,听到大夫人这样一说,心中感动不已。她只是一个庶女而已,又天生被算卦的说克父母,如果不是大夫人好性儿,父亲又如何会想起把自己给接来呢? 当然,她自然也没看懂大夫人那满含深意双眸中隐隐露出的嘲讽之意。 前生的自己何其悲苦,根本不曾识字,分明就是一个乡野里长大的野丫头。然而,在外人看来,她身为杜家的千金却大字不识几个,真是可笑至极。 此时再回想时,杜纯便更加明白:当初的上官瀛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登基可能的皇子,也不受皇帝重视,父亲怎么可能会忍心将惊为天人的杜菀若嫁过去呢?大夫人自不必说,也绝对不会允许。 不过,上官瀛好歹也有一个身份高高在上的母妃——孙德妃,虽然只是他的仰慕,他们却也不能得罪。 只是谁也没料到,就是这样一个无人重视的四皇子,后来竟然真的登基做了皇帝。而她这个当初大字都不识的乡野小姑娘,竟然坐上了皇后之位…… 那一年,她从大夫人的院落离开,途径府邸的书房时,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小声。 有一个声音柔美的女子正念着书,杜纯虽没上过学,却听得很是入神。正要凑上前再听上几句,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鄙夷地声音:“你在干吗!” 杜纯忐忑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位漂亮的妙龄少女正不屑地瞪着自己。 负责在教书的女先生朝这边看过来,好奇地问道:“这位是贵府的丫鬟吗?” 杜纯面色一红,迅速垂下头,双手不安地揪着衣摆。 那妙龄少女冷哼一声,也大略是猜到了杜纯究竟是谁,鄙夷地嘲笑道:“我们家可没有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丫鬟,哼!” 语气里满是轻蔑的讥诮,杜纯的心里有些不开心,但是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普通衣服,跟那些小姐们简直差远了,小脸更是憋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杜纯还不走,她撇着嘴嫌恶地说道:“还愣在那里干吗?没看见你的出现已经扰乱我们学习了吗?真是的!赶紧走远点!” 身旁的丫鬟小声提醒道:“二小姐,快些走吧。” 杜纯心底越发不舒服,恨不得快些闪开,免得被人这样嘲笑。 募地,一道天籁的柔媚声音从书房内传来:“灵芝,不要胡闹,她是你的二姐,纯儿啊。你也太没礼貌了。” 正文 第10章 祖母康氏 那声音宛如黑暗中的一缕曙光照耀过来,把杜纯心中的寒意都暖化了。而她的容貌宛若倾国倾城的牡丹,惊为天人。 不久之后她才清楚,那个帮自己说话的女子就是杜菀若。她从没有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更没有听到过那么动听的声音。 那时的自己无比羡慕杜菀若,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不见得有杜菀若这般完美呵…… “……二小姐,二小姐!”兰茹温声喊着杜纯。 杜纯缓缓抬眸望过去,温然浅笑,眼角眉梢都透出一抹灵动的色彩,“什么事?” 兰茹点了点头,欣喜地说道:“启禀二小姐,马上就要到了。” 闻言,杜纯撩起车窗的帘子,向外面打量过去。 见车刚刚经过了京城的南门,不一会儿便到了北盛大街,丞相府便是在这条大街的尽头。 府邸并没有设在北盛大街的繁华地段,与另外的大族世家院落也并没有比邻而居。当时在开始建立这个府邸别院时,就是按照王亲贵胄修身养性的别院所建造的,听说皇帝赏赐给了一位外姓郡王。但那位郡王眼高于顶,却嫌弃府邸太过偏僻,便从没有住过。没过多久,那位外姓郡王因为贪污受贿被查处,彻底触怒龙颜在家中悬梁自缢,不但钱财全部没收,就连这座从没动过的府邸也被充公。 再后来,就赐给了功勋显赫的杜家人。一直住到现在,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院内有许多雅致的别院,更有亭台楼阁,偌大的花园里也到处都是各个时令的花卉草木,一年四季都充满了盎然的生机。 若是论这座府邸有多大,并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地方。可若是论这里的美景,倒是在京城里传为一段佳话。 杜纯的思绪飘忽不定,也不晓得马车又行了多久。直到停下时,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在外面跟随着的下人温声对马车内说道:“启禀二小姐,已经到了。” 说着的时候,早有妈妈上前把下车的脚凳放在合适地位置,见紫月和兰茹把杜纯扶着走出来,连忙接过杜纯的手,一直扶着她走向丞相府门口。 门口的家丁小厮全都低下头,杜纯进府后,装作从没来过这里似的,由丞相府的管事婆子带着走了数个走廊与院落。偶尔能够看到廊下用结实地金色铜钩吊着许多鸟笼子,还能听到一些鸟儿欢快的叫声,格外舒心。 杜纯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看到一些虎皮鹦鹉和各种稀缺的富贵鸟儿,很快就将目光移了开去。 途中遇见许多穿着浅粉色无肩斜襟褂,里面用浅蓝色的长衣白裙做陪衬的丫鬟,都低眉顺眼的站在侧边,等待杜纯路过时,纷纷褔身表示敬重。 与她前生回来时,是同样的情形。 杜纯犹记得当初看到她们时,不知要如何对待,更尴尬地褔身回礼,以为这是礼貌。 此时的她太过清楚,大夫人明明可以提前派教习礼仪的婆子前去教导她,或者明城杜家的人也可以提醒自己,到了丞相府后应该注意的视线。然而,一样都没有,都任凭她在众人面前失了分寸,被嘲笑和讥讽自己分明就该在乡野之中继续生存,不配做什么丞相府的二小姐。 想到这里,杜纯淡淡地扬起唇角,并没有住脚扫向那些对自己褔身的丫鬟婆子们,目不斜视地跟着前头的婆子继续走下去。 紫月和兰茹小心地跟在杜纯身后,也不敢露出什么不得体之处。 “你们快瞧,原来那就是二小姐啊!” “还真别说,出落得也挺标致,举止落落大方。咦?我听说她是在乡野里长大的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你懂什么,主子就是主子,她怎么可能会跟那些乡下不懂礼仪的女子们一样缩头缩脑的呢?” 耳内传入她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杜纯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向前方走。 寒竹院乃是杜丞相之母康氏所住的地方,庭院内鸟语花香,数棵翠竹淡淡散发着幽香,直挺挺地生长在道路两旁。 杜纯走进寒竹院以后,那些立在花厅门前的婆子们便立即打起帘子,恭敬地垂下眼帘。 待杜纯走近时,笑着褔身喊道:“二小姐。” 杜纯微微颔首,稍稍一弯身走进里面。 两个丫鬟都跟着走到里面,一眼便看到地上铺着的那高等雅致的驼色玉质地砖,房梁着挂着几盏漂亮的玲珑灯,面前摆着许多上等红木与紫檀木制成的桌椅器具,低调的奢华,大气,婉约,上面的镂空雕花更是雅致,她们不禁无声地赞叹:真是太有气派了! 而原本会因为这些富丽堂皇的样貌惊呆住的杜纯,却连正眼都不对那些贵重的东西瞧上一眼,站在花厅中间,对坐在上首位置的老妇人温婉浅笑,褔身说道:“纯儿拜见祖母、母亲和两位婶娘。” 杜天崇的父亲在世之时也是担任朝廷丞相一职,但是因为忽然染疾而离开人世,发妻康氏自此孀居。偏离了当家主母的院落,而是搬到比较僻静些的寒竹院,也不再过问后宅琐事。 前世时,杜纯对康氏的印象很好,祖母虽少言寡语,也极少与人来往,但为人公允,未曾会偏袒谁。只是她身子一向不大好,在杜纯还没做上皇后之前便已经驾鹤西去了。 上首位置的金丝绒暖榻上斜倚着靠坐的康氏身上穿着一袭百福纳寿的绛紫色华衣锦服,发髻上插着一枚朴素大方的翡翠绿玉簪,额头上绑着一条镶嵌着和田玉的褐色带子,见杜纯如此懂礼,微微颔首,淡淡地说道:“嗯,归来便好。” 杜纯的眼圈煞那间就有些发热,她不晓得自己为何这样感性,却因为祖母的一句话,莫名忍不住情绪。 众人一见,不禁暗自感叹,二小姐便是大哭一场,也是理所应当的。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浅橙色镶金线锦缎、头戴牡丹花开流苏簪的中年貌美妇人站起身来,面含微笑地走上前,将杜纯扶着站起来,仔细打量了两遍过后,向康氏脆声说道:“母亲,您瞧,这纯儿还真是个好模样的女子呢!” 说着,她故意挑眉看向正坐在另外一个座位上的大夫人安氏,“大嫂真是有福,如今又多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