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谢家的媳妇又寻死了 秦瑟被人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喝了太多水,呛得有点懵,就听见附近叽叽喳喳地声音响个不停。 “老谢家的媳妇,又寻死了?” “可不是,听说还是为了李员外家的小子,跳河了!” “也不知道老谢家做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一房媳妇。” 什么媳妇? 秦瑟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抬眼就看到四周站在衣着古朴,满脸黑黄的老弱妇孺,而在她面前,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微微拧着眉,面无表情,身上的衣服与她一样全都浸透了,但依旧挡不住他颀长的身姿。 “能站起来吗?”男子见她看过来,扭过头,正面望着秦瑟,声音低沉。 秦瑟一眼就定格在他的面相上,男子长得极好,龙章凤目,三庭五眼都极为规整,典型的富贵命,但眉宇间却凝着深重的青黑之气,破坏了原本的好面相,久病缠身,怕是活不长久。 这面相出现在他脸上,相互矛盾,让秦瑟一下子皱起眉来。 谢桁以为她又在耍小姐脾气,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却伸出大掌来,横在她面前,想要将她拉起来。 旁边的荷花村的村民,瞧见秦瑟那一动不动,心不甘情不愿和谢桁回谢家的模样,便再次七嘴八舌起来。 “我说桁小子,这个不守妇道的臭婆娘,你还要她作甚?应该立马拉出去浸猪笼才是!” 一个穿着汗衫,膀大腰圆,满身横肉,一脸凶相的大汉,抖着满身的肥膘,颇为不屑地望着秦瑟,往她面前吐了一口口水。 有他开头,其他人都跟着附和。 秦瑟这才发觉情况有点不太对劲,她皱着眉,想起刚才在河里时,脑海里涨涨的,浮现出来的记忆,蓦然发现,她穿越了。 秦瑟来自23世纪,灵气复苏,玄门昌盛,她胸口偃骨,年纪轻轻就成了玄门的掌教,穿越前并未身亡,只是喝了一杯酒,怎么就穿了? 从她的记忆中来看,秦瑟穿成了一个不知名朝代荷花村内,与她同名同姓的村妇,也就是这些村民口中,不守妇道的臭婆娘。 眼前的这个男子,叫做谢桁,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秦瑟当初并非自愿嫁给谢桁,所以夫妻关系并不和睦,她三天两头寻死觅活,连带着谢家成为荷花村的一大笑话。 今天她失足掉入河里,在旁人看来,就是又一次寻死,且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是为了李员外的儿子,想攀高枝不成,才羞愤跳河。 这可误会大发了! 秦瑟的记忆中,原身明明是被人推入河里,才不是跳河! 而推她下河的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思及此,秦瑟抬眸冷眼瞧着方才叫嚷最凶的大汉,他是荷花村里唯一的屠夫,杀气很重,一副横死相,凝着他,秦瑟开口,声音泡过水沙哑的难听。 “谁说我是为了个男子跳河的?你们谁亲眼瞧见了?” “哟,你还会找借口了?”王屠夫看着秦瑟,讥讽地道:“方才我家翠儿亲眼看着你攀扯李员外家的少爷,被推开后,羞愤跳进了河里,她还能说假话冤枉你不成?” 王屠夫说着,就把自己的女儿,王翠拉了出来,道:“翠儿你说,是不是你亲眼瞧见的?” 王翠并未随王屠夫的长相,容貌偏向柔美,且王屠夫家比一般人家有钱,将唯一的女儿娇养的跟镇子上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看着更是柔柔弱弱,让人心生怜爱。 而在原身的记忆里,秦瑟正是无意中撞见王翠和李员外的儿子搂抱在一起,才被他们俩联手推进河里的。 王翠被拉出来,怯生生地望着秦瑟,点点头:“是,我亲眼瞧见了……” “你亲眼瞧见了?”秦瑟抻着发软的双腿,勉力站起来,却站得挺直,一双清澈的眸子,宛若一张明镜,照出王翠虚伪的模样,她掸了掸衣袖上的水,沉声:“你有证据吗?一句你亲眼所见,便定了我不守妇道这么大的罪名?若无凭无据,只一句亲眼所见,就能定罪,那今天应该是我定你的罪才对。王翠,你自己做过什么,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见秦瑟沉静淡漠四平八稳地说了这么长一番话,谢桁忍不住扭头看着她。 秦瑟自矜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一向笑不露齿,语不声高,还嫌弃村里人多穷酸,不愿意搭理村里人,便是与他说话,从来都不肯好好说。 今日倒是…… “我,我做了什么,需要你定我的罪?!”王翠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秦瑟,我警告你,你别在这血口喷人,反咬一口!” “我说什么了吗?你干嘛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秦瑟含着淡笑凝着王翠,“我又没说,我瞧见了你和李员外的儿子抱在一起,也没说你们俩为了掩人耳目,把我推下河,你着什么急?” 王翠心头猛地一跳,这还叫没说,这分明什么都说了! 村里的人都不由得朝王翠看过去。 王屠夫勃然大怒:“姓秦的,别以为你曾经是千金大小姐,就可以随口污人清白!你自个儿不守妇道,已经嫁给谢家,却为了攀高枝享富贵,跳进河里,没凭没据还有脸冤枉旁人?真不要脸!” “我说了我所见,就是凭空冤枉,她王翠随口一句就能定我的清白,你们爷俩是把荷花村当成了你们俩的一言堂,是非是错都由你们说的算?” 相比较于王翠的慌乱和王屠夫的气愤,秦瑟显得很平静。 王屠夫冷哼道:“整个荷花村,谁不知道我家王翠最是柔善,向来规规矩矩,断然不会和男子私相往来!” “柔善?看来你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秦瑟扫过王屠夫震怒的脸,凉凉地落在王翠脸上,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慌乱,“你非要我在众人面前说破吗?” 王翠心慌的厉害,“我,我做了什么事,还怕你说破?更何况,你根本就是胡言乱语,你的话没人信!” 王屠夫满脸硬气。 村民们一脸看戏,同时也不大相信秦瑟。 因为秦瑟在荷花村的名声太臭了。 谁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三天两头寻死觅活的女人说得是真话。 相反王屠夫一家,一直扎根在荷花村,虽脾气不好,但四周村民都对他家知根知底,更容易选择相信他和王翠。 看到所有人一脸不相信的模样,秦瑟低低地嗤笑一声。 余光瞥见她唇角那一抹讥讽,谢桁忽然开口,“你只管说,公道自在人心。” 第2章 怀孕三月 秦瑟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便宜夫君,旋即扯了扯唇角,面对着所有村民,朗声道:“王翠父女俩非说想要证据——其实,想要证据很简单!我听见王翠和李员外的儿子说,她已经怀了身孕,你要是想要证据的话,就去镇子上找个大夫来,只要一把脉就知道谁说的是真话,谁又是红口白牙凭空污蔑。” 王翠面含春水,子女宫饱满凸出,腹部虽未凸出,但孕相十足,有双身之相,一看就是怀孕了。 秦瑟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真得妄当了这么多年的玄门掌教。 这话一出,在荷花村的村民心中,足够掀起滔天波浪! 未出嫁先怀有身孕,这若是真的,按照族规,那是得浸猪笼的! 所有人瞧见秦瑟说得有理有据的,一时间都把目光放在了王翠脸上。 王屠夫满脸狂怒,“秦瑟,你别太过分了!我家翠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这样污她清白,是想让她去死吗?大家伙评评理,哪有这种没凭没据随口冤枉人的?!” 相比较王屠夫的硬气,王翠面色却有些惨白,下意识地捂住肚子。 秦瑟瞥她一眼,“说我没凭没据,这很简单,只要你有愿意去镇子上请个大夫来,一把脉就知道!我还亲口听见她和李少爷说,她已经怀孕三月了。” “不是!”王翠立即反驳道:“我没有这样说,没有三个月……” 话还未说完,她就发觉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面色瞬间惨白的没有血色。 旁边的村民顿时一片哗然。 还真的怀了身孕? 没有三个月……那起码是真有了啊! 王屠夫方才还说秦瑟不守妇道,结果私下与人苟合,还怀了孩子的,是他闺女! 这丢人丢大发了! 听得王翠这话,谢桁不由打量起秦瑟来。 秦瑟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王翠身上,没有看到他那探究的目光。 “你真怀了身孕?”王屠夫惊愕不已,猛地攥住王翠的胳膊,“是李康海那王八羔子的?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是,我没有……”王翠拼命地摇头,还想要辩驳,却无言可辩。 秦瑟缓缓地道:“我要是你,现在想得就不是辩驳之词,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李康海的吗?现在拿着这孩子作要挟,你才有嫁进李家,成为李家少夫人的可能,不是吗?” 王翠面上空白了一瞬,不得不说,秦瑟的话,正好戳中了她心中最深处的贪念,李康海为人好色,长相又一般,她最初愿意和李康海来往,就是看中了李家有钱,她受够了做穷人的日子,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而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筹码。 也正是因为她怀了身孕,今天才在白天,冒险把李康海约出来,没想到被秦瑟撞了个正着,李康海当时借口为保名声,联合王翠把秦瑟推进了河里。 现而今是春日,河水冰冷刺骨,秦瑟都被推下去一刻钟了,她才喊的人,谁知道她这么命大,竟然还活了过来,直接戳穿了她和李康海的秘密。 王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告诉我,这孩子是不是李康海的?”王屠夫却在秦瑟这一番话里,抓到个重点,是啊,凭借着孩子嫁去李家不好吗? 只要王翠肚子争气,一胎得男,李家还能对她不好? 现如今她已经怀孕了,这是最好的出路。 王翠在王屠夫紧迫盯人的目光下,欲哭不哭地点了点头。 “好啊!李家那个王八羔子,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还不想负责不成?”王屠夫一把拽着王翠的胳膊,一边往村外走一边道:“你跟我去李家,爹去给你讨个公道!” 王翠心里忐忑,不知道这样去李家合不合适。 但架不住王屠夫力气大,硬是把她往李家拖。 看到王翠害人不成,王屠夫一开始还骂骂咧咧,说秦瑟的难听话,现如今却不要脸地带着女儿上门讨公道,村民们顿时撇撇嘴,对王屠夫一家颇有不屑。 看着王屠夫就那么拉着王翠走了,秦瑟松了一口气,腿软的厉害。 原身在河里泡了太久,以至于一命呜呼,秦瑟不知为何接管了这幅躯体,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到哪里去,她现在只觉得寒冷顺着风,一丝丝地往她的骨头里钻,冷得她忍不住浑身发抖,骨骼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般。 看到她抱着双臂发抖,谢桁收回打量地目光,道:“回家。” 语毕,他便扶起秦瑟的右臂,扶着她往谢家的方向走。 见他们都走了,围观的村民也都散了. 秦瑟太冷了,亟需一个避寒的地方,便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桁,走了两步,她才发现,谢桁的右腿并不太灵活,似乎是坡脚。 也难为谢桁跛着脚,在听闻她跳河之后,还第一时间赶过来救她。 但凭他对原身这一番情义,原身也不应该成天寻死觅活吧? 秦瑟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才发现结症在哪儿,原身本来是千金大小姐,父亲是大官,位列四品侍郎,她自幼被当做大家闺秀养大,学的是琴棋书画茶香品茶,完全吃不得苦。 但在她16那年,父亲被以结党营私之罪处决,整个秦家的人,男被充军,女被充为宫婢。 就在秦瑟也要被抓入宫当婢女的时候,谢桁的父亲拿着婚书来了,以秦瑟早已是他们谢家的媳妇为由,将秦瑟保了下来,她就此嫁给了谢桁。 后来她才知道,谢桁的父亲曾受恩于她的父亲,为报恩才拿着伪造做旧的婚书,来保下秦家这根独苗。 可秦瑟呢,心高气傲,依旧自认为是千金小姐,看不惯乡野出身的谢桁,虽为了保命嫁给谢桁,但日常生活中,整日对谢桁和现在的生活挑三拣四,稍有不顺心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谢家因为愧对秦家,对她一再包容,却纵得她更加过分。 谢桁的父亲,便是于两年前,为满足秦瑟想要吃山参的要求,于冬日上山时,死于坠崖,因为这一件事,谢桁的祖母,谢陈氏更加不待见秦瑟,放言让谢桁休了秦瑟。 但谢桁为了保秦瑟,选择和谢家分了家。 见谢家一再保护她,原身也有些动容,渐渐很少作妖了,奈何今天却意外被推下河殒命了。 回想到这些,秦瑟忍不住咂了咂舌。 这原身也太奇葩了…… 第3章 谢陈氏 “你还把她带回来作甚?”秦瑟正想着,被一道厉声呵斥打断了思绪。 她猛地一抬头才发现,她已经跟着谢桁,回到了他们家——一处三间的黄泥胚房子。 谢桁的祖母,谢陈氏拄着拐杖,就站在门口,看到谢桁把秦瑟带回来,她沉怒的脸上,闪过一丝恨色,咬牙切齿地道:“这样的媳妇,你还要吗?我们谢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谢桁面对谢陈氏的指责,早已司空见惯,面色漠然,“奶奶,瑟瑟是我的媳妇,岂能说休就休?” “你!你就跟你爹一样死心眼!”谢陈氏怒道:“我们谢家到底是欠了她多少?你爹一条命,也该还清了!如今你们成亲已经三年,就算你休了她,官府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你非得把自己这一条命也搭进去吗?” 说着,谢陈氏狠狠剜了秦瑟一眼,说不出的恼恨来。 谢桁和其父,本来是谢家的顶梁柱,却因为秦瑟,死的死伤的伤,甚至和她分家,谢陈氏在心里,早就把这一切怨怪到了秦瑟的头上。 若非杀人要偿命,她都恨不得上来掐死秦瑟。 秦瑟望着谢陈氏那怨毒的目光,仔细看了一下她的面相,两腮深陷,嘴如吹火,耳后见反骨,尖酸刻薄又心狠手辣,断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见此,秦瑟略朝谢陈氏点点头,算是行过礼,便躲在谢桁身后,不愿意面对谢陈氏那一腔怒火。 感觉到她的小动作,谢桁没说什么,只对着谢陈氏淡然地道:“奶奶若无事,就先回去吧,瑟瑟着了风寒,需要休息。” “你!”谢陈氏见他现在还护着秦瑟,气得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狠狠戳了戳,“你就和你爹一样,死守着她吧!我倒是要看看,她给你们爷俩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等到来日,有你后悔的时候!” 谢陈氏几近诅咒般的发泄完,再给秦瑟一记眼刀,甩手走人。 谢桁从谢家分出来之后,就单独住在这一处小院,谢家的祖宅则在村西头,两家挨着并不近,日常很少来往,谢陈氏今天过来,分明是听说了秦瑟又去寻死觅活,倍感丢人,想来劝服谢桁休妻,奈何谢桁说什么都不休她。 秦瑟也很诧异,就算秦家对谢家有恩,可就像谢陈氏说的,谢父都付出了一条命,还不够吗?为何谢桁还执意护着她? 秦瑟搞不懂。 谢桁却好似没将方才谢陈氏的怒骂放在心上,他面色都没有多少动容,扶着秦瑟,推开了篱笆院门,一瘸一拐地将她送回房间。 “你休息会儿,我去煮一碗姜汤来。”谢桁将秦瑟扶进房间,交待她换下湿透的衣服,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话看似关心,但言语之中,却并无亲近之意,好像公事公办,只要秦瑟不死一样。 秦瑟犹豫了一会儿,关上门,顺着原身的记忆,走到房间西侧的柜子前,准备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但她刚一靠近柜门,便感觉到了一股森寒的气息。 是阴气…… 好重的阴气。 秦瑟一愣,在她的记忆中,自打她和谢桁成亲后,两人便分房住,现在这东厢房只有她一个人住,屋里一事一物都是她本人的。 那柜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这么重的阴气? 隔着一道柜门,秦瑟的牙关都忍不住打了个颤,可见阴气有多重。 她凝着眉,看了看左右,找出来一张手帕,咬破手指,用指尖的血,画了一道驱阴符咒,贴在柜门上,感觉到阴气消散了一些,秦瑟才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不过是一些寻常衣物。 秦家被抄家时,秦瑟带出来的只有两身衣服,剩余的是嫁到谢家后,谢家人给她添的,不多但也有半柜子。 秦瑟翻了翻柜子里的衣物,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把匕首。 还没碰到那匕首,秦瑟的指尖就忍不住颤了颤。 阴气太重了…… 秦瑟咬着牙,拿过驱阴符,裹在手上,将那匕首拿了起来。 甫一入手,秦瑟便感觉到那匕首上的阴气往她手里钻,像是要吸食她的阳气一般。 幸好有驱阴符在,那阴气并未钻入她的掌心内。 秦瑟一下子就看穿了,这是喂食过人血,常年埋在坟冢里,养出来的噬魂刀,有这匕首在,整间小院里的人,都会被阴气左右心性,变得狂躁不安,喜怒无常。 秦瑟当即就明白了,怪不得谢家人对原身那么好,原身还要作妖。 这匕首就放置在柜子里,而柜子正对原身的床头,有这么个玩意儿每天近距离地对着她,她要是不疯魔才怪! 那谢桁的腿呢…… 在秦瑟的记忆里,她最初嫁过来时,谢桁并非是跛脚,而是后来,一次意外摔瘸的,是否是因为这匕首的阴气影响,让他慌神才摔倒的? 那谢大叔呢? 也是为此才失神从山崖上摔下来的吗? 如果是…… 那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把匕首。 秦瑟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把匕首的来历。 这把匕首,是她的父亲,在她15岁生辰时,亲手送给她的,说是一位好友所赠,能够保平安驱邪祟。 但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保平安驱邪祟的东西,而是阴气伤人,招煞的东西。 只可惜,秦瑟的父亲当时并未告知秦瑟,是什么人送得匕首。 兴许秦家的突然衰败,也和这匕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但到底是谁,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害了他们? 秦瑟拿着驱阴符将匕首裹起来,封住里面的阴气,她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暂时将匕首封存。 这匕首小巧,只有她的巴掌大,轻薄,削铁如泥,若封住阴气,尚算一个不错的防身利器。 秦瑟将匕首收起来,随便找了身衣裙换上,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她就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秦瑟揉了揉鼻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想,想她一个掌教,以往修为高深,寒冬酷暑对她来说都没差别,现在换了个壳子,倒是体验了一番寻常人的寒意。 她拢了拢衣襟,凑到灶房里。 谢桁也换了身衣裳,正坐在灶台前,给她煮姜汤。 看到她出来,谢桁稍有些意外,表情却没多大的变化,“怎么出来了?” 第4章 能带我去吗 “一个人在屋里怪无聊的,出来看看。” 秦瑟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挤进灶房里,蹲在谢桁的身旁。 看到她鼻子冻得通红,谢桁从锅炉里扒拉出来一个烤红薯,递给她,“家里没什么吃得了,你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姜汤煮好了,我就去上集买些食物回来。” 红薯烤的很透,香喷喷的。 秦瑟接过来,掌心里顿时暖和起来,闻言,她一边吹着手里的烤红薯,一边问:“你要去镇子上吗?” “嗯。”谢桁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能带我去吗?”秦瑟巴巴地问。 她看得出来谢家很穷。 谢桁的腿脚不好,家里的地也不多,吃喝都不够用,捉襟见肘,她若出去还能想办法挣点钱。 她不是原身,没办法做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谢桁看她一眼,却拒绝了,“你着了风寒,先将养两天,等身体好些再说。” “没事,我都好了。”秦瑟立即道:“你把我留在家,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你就带我去吧。” 瞧见秦瑟红彤彤的眼睛,可怜兮兮的,谢桁鬼使神差地道:“带你去可以,但你得保证不乱跑。” 他这是怕秦瑟是找借口去镇子上,想逃跑不成? 秦瑟有点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紧跟在你屁股后面,哪都不去。” 说着,她把红薯掰成两截,一半递给谢桁。 谢桁没有立即接过来,而是抬眸看着她,似乎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 秦瑟笑眯眯地道:“既然家里没什么吃的了,那你也吃点,垫垫肚子吧。” 谢家人对她好,她也不能无动于衷,自己把这唯一的红薯吃干净,却要谢桁饿肚子,算怎么回事。 谢桁依旧没接,“我不饿。” “吃吧,这么大一个,我也吃不完。”秦瑟直接将红薯塞到他手里,然后就捧着自己那半个,笑眯眯地啃起来。 谢桁望着手里的半个红薯,倒是没再拒绝。 红薯烤的很香甜,入口甜丝丝的,一抿就化,秦瑟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吃完了红薯,姜汤也熬好了。 秦瑟被谢桁看着,喝下一大碗的姜汤后,两个人慢腾腾地往镇子上走。 距离荷花村最近的镇子,是二里地外的花神镇,因镇子附近多花圃而得名。 二里地并不算太远,脚程快的话,一刻钟基本上就到了。 但谢桁右脚不便,走得要比寻常人慢一些,他们俩走了足足两刻钟,才走到了镇子上。 花神镇不大,但镇子里的铺子卖得东西应有尽有。 谢桁要买一些粮食,但家里的钱财有限,只剩下几个铜板,吃了这顿下一顿在哪儿都不知道,只能先去买一些便宜的陈米。 谢桁轻车熟路地带着秦瑟,到了一家米铺。 老板一看到他来,便知道他是来买陈米的,笑道:“小桁哥儿又来买陈米了?” “曹大哥。”谢桁微微颔首,客气地唤了一声。 “今日的陈米正好还有一些,你要多少?”曹老板笑着张罗着,一脸笑眯眯的,没有丝毫看不起谢桁的样子,倒是让人心生亲近。 说着,他看到跟在谢桁身后的秦瑟,颇有些意外地道:“这位姑娘是?” “内子。”谢桁道。 “原来是小桁哥儿的媳妇啊?今天怎么跟着上集来了?”曹老板知道谢桁成亲,却没见过秦瑟,打量了秦瑟一眼,笑道:“小桁哥儿福气不错呀。” 谢桁淡笑。 秦瑟也笑了笑,却有点心虚。 娶了原身这么个媳妇,对谢桁来说,哪里是福气,简直是天降灾难。 不过这些曹老板都不知道,见他们小两口一块来镇子上,还以为他们小两口感情不错,便随口问了几句,他们是否有孩子,诸如此类的话。 秦瑟听得颇为尴尬。 谢桁却岿然不动,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今日陈米价格多少?” “陈米便宜,今儿二文钱一斗。”曹老板伸出五根手指。 秦瑟在脑海里思考了一下,这个朝代叫做盛唐,非她记忆中的唐朝,但依旧兴盛,各种物价相对低廉,钱财的购买力十分惊人。 谢桁揣着几个铜板,道:“那来一斗吧。” “今儿陈米剩的不多了。”曹老板看了看米斗里的陈米,道:“约莫着就剩下一斗多,便都给你了吧,收你两文钱。” 谢桁腿脚不便,家中经常揭不开锅,曹老板是知道的,他也喜欢谢桁的脾性,算是忘年交,每每谢桁来买陈米,他总是添一些饶头。 谢桁过意不去,婉拒,曹老板却不肯依,非要将米斗里剩的差不多有两斗的陈米,当做一斗给谢桁。 瞧见谢桁难得露出囧色,十分过意不去的样子,秦瑟眨眨眼,打量着曹老板的面相,曹老板就是典型的农村汉子,面色晒得黝黑,笑起来倒是十分阳光,但他父母宫却不大好,隐有凹陷青黑之色。 父母宫在额角两侧,为日角和月角,日角主父,月角主母。 曹老板月角凹陷,主母近来会新丧。 秦瑟仔细判断了一下,在谢桁接过曹老板装好的陈米时,她温笑着道:“曹大哥今日的生意不必做得太晚,早些回去看看家里人吧。” 曹老板是个好心人,她也乐得指点一二。 他们这一行,本就是替人趋吉避凶,但秦瑟现世的时候,已很少出山。 不是因为她说得不准,而是太准。 一卦难求,她也懒得去费那些精神,在门派里教养弟子就挺好的。 若非看在曹老板那么帮助他们的份上,秦瑟也懒得开这个口。 曹老板愣了一愣,似乎不知秦瑟说得是什么意思。 谢桁拿着米袋,亦是不解地望着秦瑟。 秦瑟却也不解释,冲谢桁眨眨眼道:“买到米了,咱们要回去吗?” 谢桁顿了顿,见她没有要说的意思,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先不回去,去买些菜。” 秦瑟小鸡啄米地点点头,一副乖巧的小媳妇模样。 谢桁心里的异样感更严重,总觉得秦瑟这一次落水,有点不大寻常,但他并未说什么,朝曹老板拱拱手,便带着秦瑟朝杂市集去了。 在他们转身的时候,秦瑟朝曹老板露出一抹笑。 曹老板总觉得秦瑟那笑,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他挠挠头,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惦记着秦瑟那一句话,让他回家看看家里人。 像是疯魔了一样,越是惦记,这话越是萦绕在他耳畔。 加之秦瑟那一抹笑,曹老板心里突突地一跳,脑门一热,索性关店回家去了。 第5章 血光之灾 谢桁带着秦瑟往杂事集去,瞥着秦瑟满口不提方才的事,他忍了忍,还是问道:“方才你与曹老板说的那话,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随口说得。”秦瑟耸耸肩,她觉得她要是和谢桁说,她是从曹老板面相上看出来,他母亲今天要亡故,只怕谢桁要以为她落水中邪了,不如先不说。 等到实在瞒不住再说吧。 不过曹老板要是回去的早,他母亲应该还有救。 曹老板月角略有些凹陷,但旁生红痘,意有转圜之地,也是因为非天已定生死,秦瑟才开了那个口。 谢桁看着秦瑟,眸光幽深,瞧出秦瑟明显是在扯谎,他摩挲着指尖,最终却没说什么。 两个人从杂事集买了一些菜,便回到了荷花村。 如今天寒,地里的菜园子都还没长出来,只能勉强扣着点买些青菜。 秦瑟看着那些都有些蔫吧的青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看看谢桁那精瘦的模样,整日吃这些东西,不瘦才怪,但奇怪的是谢桁的瘦并非是消瘦,而是一种很强健有力的瘦,只可惜那一双腿…… 瞥了瞥谢桁的右腿,秦瑟目光沉了沉。 佛家修因果,道家修承负,理论上差不多,不管怎么说,她接替了原主的身体,代替原主活下去,原主欠谢家的事,她势必要补偿一二。 将来有机会的话,还是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谢桁的腿治好吧。 秦瑟正琢磨着找个机会看看谢桁腿的情况,就听到前头传来一阵怒喝。 “秦瑟,小贱皮子,我杀了你为我女儿偿命!”随着这一声暴喝,秦瑟和谢桁就看见王屠夫拎着一把刀,双手上满是血的,怒气冲冲地朝着秦瑟挥舞着而来,像是要一刀劈了秦瑟一般。 谢桁手疾眼快立即拉了秦瑟一把,王屠夫由于惯性从他们身旁冲过去。 秦瑟见状,伸出右脚,直接踹了王屠夫腰一脚。 王屠夫猛地往前一扑,手中的屠刀飞了出去,他人如同狗吃屎一般扑在地上,那屠刀就落在他眼前,狠狠扎进了泥地里。 王屠夫呸了一口嘴里的泥,凶狠地回头瞪着秦瑟,“你这个小贱人,害了我家翠翠,我要杀了你!”说着,他挣扎着要爬起来。 谢桁立即揽过秦瑟,一脚踩在王屠夫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踩了下去。 秦瑟颇有些意外地望着谢桁,想不到他腿上有伤,力气倒是不小。 王屠夫那一个大汉在他脚下愣是挣扎着爬不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你拿刀行凶,眼里还有王法吗?”谢桁见他挣扎,脚下猛地一用力。 王屠夫顿时吐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王法?她秦瑟害了我女儿,我要杀她天经地义!” “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了你女儿王翠,那容我问一句,你女儿跟你走的时候,所有村民都看着她好好的,你凭什么说我害了她,我又是怎么害了她?”秦瑟被拦在谢桁身后,凉凉地望着王屠夫,一点惧怕之色也没有。 “我家翠翠被李家打得小产!”王屠夫道:“这难道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你说了,翠翠是怀了李家的孩子,我怎么会带翠翠去李家讨公道?” 听得王屠夫的牵强之词,秦瑟嗤了一声,“你已经说了,是李家把王翠打到小产,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王翠不守妇道,与人婚前苟合怀孕,却不被人接受,这是她自己的错。又不是我说她一句,她就能够凭空怀孕了。” “反正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我家翠翠不会变成这样!秦瑟你别想抵赖!我告诉你,你必须赔偿我们家翠翠!”王屠夫猩红着眼珠,也不觉得丢人。 秦瑟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怕是想钱想疯了吧?想要钱,去找李家,李家打的人让李家去赔偿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小贱人好狠的心,要不是你,翠翠现在还好好的!”王屠夫哪里敢去找李家的晦气? 李家一手遮天,有钱有势,他躲都来不及,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来找另一个罪魁祸首秦瑟,却不想秦瑟这么不好糊弄! 看得出来他想讹人的心思,秦瑟道:“我要是真狠心,之前她和李康海推我下河之后,我就该去报官,告她杀人害命。”她顿了一下,“我要是你,现在无论如何都不会来找我的麻烦。毕竟,王翠害人在前,你说我要是现在去找李家,李家会不会帮我证实,推我下河的人,只有王翠一个?” 王屠夫瞳孔一颤,惊愕地望着秦瑟。 这还用说? 杀人害命那是犯法的! 李家本就不待见王翠,若是秦瑟只是想搞死王翠,又可以帮李家洗脱杀人罪名,李家自然会帮秦瑟。 至于王翠……那就是一个顶罪的羔羊。 王屠夫怎么都没想到这一点,更没想到秦瑟脑子转得这么快,已经想好了要利用李家。 他咬着牙,愤声道:“秦瑟好啊!小贱人,行,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让你后悔!”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秦瑟笑眯眯地道:“小心今天有血光之灾哦。还有,王翠没那个福气做凤凰,她命薄承受不起,越是想要得到好的,越是容易出事,你们俩父女好自为之哦。” 这话落在王屠夫耳朵里,无异于诅咒,他恼恨地瞪着秦瑟,那模样像是要把秦瑟活吞了一样。 附近出来看热闹的村民,也以为秦瑟是生气了,诅咒王家,心想这诅咒也太轻描淡写了,不痛不痒的。 唯有谢桁探究地望着秦瑟,似乎想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秦瑟却抬头朝他甜甜一笑,道:“放开他吧,这那么多人呢,他也不敢动手,杀人是要偿命的。” 谢桁定定地看了秦瑟三秒,抬起脚,放开了王屠夫。 王屠夫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抓回自己的屠刀,磨着牙死死瞪着秦瑟,“小贱人,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就跑开了。 方才要杀人,他也就是一时的胆气。 现下被秦瑟吓唬了一番,旁边又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哪里还敢伤人,只能气着跑了。 他今天带着王翠去李家本来想讹着李家娶了王翠,谁知道李家翻脸不认人,还说王翠怀了其他人的孩子,往他们李家头上塞,叫了小厮把他们父女俩都打了一顿。 王翠当场被打到小产,人现在还在镇子上的医馆,能不能活都两说,他气急了才来找秦瑟,结果没伤了秦瑟,反倒让自己丢尽了颜面。 王屠夫又气又怒,走得极快,也不看路,就见他走出十几米远的时候,一脚踩空,啪的一下摔倒在地,同时他手里的刀脱手而出,硬是砸到了他的手臂上,顿时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 第6章 趋利避害 村民们看到这一幕惊呆了,看了看王屠夫,又错愕地看了看秦瑟。 要是他们没记错,方才秦瑟还说让王屠夫小心血光之灾是吧? 这,这算是血光之灾吗? 秦瑟看到这一幕完全不意外,王屠夫眉目藏奸,印堂发黑,出意外是迟早的事,这也算是他胡搅蛮缠的报应。 秦瑟淡定地收回目光,转过头就见谢桁盯着她看。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莫名有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秦瑟心里一沉,忽然有点诡异的感觉,她还是头一次在一个人的目光中,升起了一丝紧张之感,旋即她很快反应过来,朝谢桁歪头一笑,撒娇道:“夫君,我们先回去吧,这里怪吓人的。” 谢桁:“……” 荷花村的村民:“……” 秦瑟刚才叫谢桁什么? 夫君? 他们听错了吧? 秦瑟一向嫌弃这门婚事,荷花村里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别说是这么亲热的叫夫君,就是唤谢桁的名字,她好像都嫌脏了嘴似的,从来没喊过,最多喂喂喂,颐指气使般的模样。 今天难不成掉了一次水,脑子里真的进水了吗? 谢桁同样很惊奇,这一惊就把刚才秦瑟说王屠夫的事给抛诸到了脑后,他像是看怪物似的看了秦瑟半晌,哑声:“哦,回去。” 然后有点呆愣地带着秦瑟往家门走。 秦瑟见谢桁没追究刚才的事,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跟着谢桁进了家门,看到秦瑟那跟小媳妇似的,跟在谢桁屁股后面的模样,村民们更觉得惊愕,不由得齐齐望天:今天天上没有下红雨啊—— 谢桁家外。 王屠夫从地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心想秦瑟那丫头撞邪了吗?这都能被她说中! 难不成,那丫头真的撞邪了? 王屠夫心里一颤,愈发觉得秦瑟是鬼上身了,他顾不上去再去找秦瑟算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了. 与此同时,曹老板着急忙慌地赶回了家中。 熟料他一开门,进了母亲住的房间,就看到母亲倒在桌边,额角似乎磕到了桌角,鲜血不断地往外流,人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了。 “娘!” 曹老板惊得丢开了手里的东西,飞快跑过去将老娘抱在怀里,就往城里的医馆跑。 到了医馆,大夫说他送去的及时,血流不多,保住了命,再晚一会儿就真的晚了,曹老板蓦地想起秦瑟走之前说得话。 曹老板靠在医馆的墙壁旁,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秦瑟那张脸,呐呐地道:“那姑娘是不是知道我娘会出事……?” 他满心疑惑,要说秦瑟不知道这些,只是巧合,那未免太过巧合了。 曹老板早已娶妻,一直带着媳妇和寡母居住,这几日正好丈母娘生病,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而他母亲一直身体健朗,独自生活都没问题,今天怎么好端端摔倒了? 曹老板看着气息逐渐稳定的母亲,心想:那一定是个小神仙!. 谢桁带着秦瑟回到家之后,就先拿了两个买来的包子,塞给秦瑟让他吃一点,而他拎着个背篓俨然打算出门的样子。 秦瑟握住俩包子,不由地问:“你现在要出去?” “嗯,我山上摘些菌子回来,明早拿去市集上卖。”谢桁紧了紧身上的背篓,再不想办法挣点钱,秦瑟就得跟着饿肚子了。 秦瑟忙道:“可你今天还没吃什么东西,天色又晚了,非得现在去吗?” 谢桁听见她关心之语,眉色沉了沉:“再不去,我们明天都得喝西北风。” “不会的。”秦瑟断然道:“你信我一次,等会儿就会有人给咱们送钱来了。” 送钱? 谢桁看着白日做梦的秦瑟,就见秦瑟一脸坚定,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立即回想起秦瑟在面对曹老板和王屠夫时的模样,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他眯了眯眼睛,“秦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秦瑟眨眨眼,故作不解,“什么?我哪有事瞒着你?” “你——很不对。”谢桁摇摇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蹦出来四个字。 眼前的秦瑟很不对劲,与他记忆中的秦瑟,完全像是两个人。 如果不是他亲自把秦瑟从河里救出来的,他真要以为秦瑟在河里时被人掉了包,换了个同样模样的另外一个人。 又或者是——鬼上身了。 但瞥见秦瑟脚边的影子,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说大半天的,哪有鬼能够出来的? 可不管怎么说,眼前的秦瑟着着实实像是变了个人。 明明外貌一样,性格却完全不同,虽偶尔装着懵懵的,但在面对对她有威胁的人的气场,绝对不是原本的秦瑟可以拥有的。 “我哪有什么不对?”见谢桁这么说,秦瑟瘪瘪嘴,“不就是被人推下河,摔了一跤,想通了很多事嘛。” 谢桁盯着她。 秦瑟委屈地继续道:“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嫌弃我,只有你们对我好,他们还想杀我,我要是再和以前一样,哪里还能活得下去?趋利避害,我也该变些了,你说是吧?” 谢桁不语,但眼里透着明显的不相信。 这话只能糊弄糊弄鬼了。 但瞧着秦瑟不愿意说实话,谢桁拽了拽身上的背篓,什么都没再问,转身往外走。 不管秦瑟变成什么样,她都是秦瑟。 谢桁要做的就是保护她。 其他都跟他无关。 瞥见谢桁就这么不问了,秦瑟觉得更古怪,总觉得谢家和原身间不像是单单的所谓恩情的关系。 她蹙了一下眉,来不及多想,便上前扣住了谢桁的胳膊。 谢桁立时回头看她。 秦瑟正色道:“你现在不能出去,天色渐晚,外头不安全。” “你以前想吃山参时,从没这样说过。”谢桁忽然凉凉地道。 秦瑟:“……” 想起谢父的死,秦瑟颇为愧疚,毕竟是这身子造下的孽,她诚恳地道:“这件事,你能原谅我也好,不原谅也罢,是我的错,我认,但你不能为此拿自己的性命跟我较劲。今天就别出去了,你信我一回,再晚些会有人上门送钱的。” 秦瑟闪着大眼睛,尽量让自己的神情越是诚恳越好。 难得瞧见秦瑟一本正经的认错,谢桁有些恍惚,谢父死的时候,他不是没冲秦瑟发过火,但秦瑟当时是什么反应? 一副绝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模样,还说又不是她让谢父从山崖上摔下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今日她却果断认错,并且诚恳之色,完全不像是作假或者敷衍。 谢桁握紧身上的背篓绳子,第一次对这样的秦瑟,有点手足无措。 第7章 小夫人 谢桁就那么站着,秦瑟就那么拽着他的胳膊,四目相对。 片刻,谢桁先转移了目光,望着她白嫩的手指,道:“你放开我,我不去就是了。” 闻言,秦瑟想谢桁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便乖巧地放开了手,然后冲谢桁萌萌地一笑,像是有意讨好。 谢桁抿了抿唇,放下身上的背篓,闷闷地丢下一句:“我去给你做饭。”便钻进了厨房里。 “我来帮你吧。” 秦瑟立即拎着俩包子,跟了上去。 看到她兴冲冲的样子,谢桁很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嫌弃,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帮我什么?出去呆着,回头又该嫌这里闷。” “不会的!”秦瑟笑嘻嘻地道:“其实我会做饭,但我只是懒得动!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你……会做饭?”谢桁满脸的不相信。 秦瑟大约只会吃! 以前从没见过她的手沾过水,就连衣物,都是谢桁帮着洗。 说她会做饭,还不如说母猪会上树,来得更会让谢桁相信。 瞥见谢桁一脸的鄙视,秦瑟撸了撸袖子,打算为自己证明,一把推开了谢桁,“你起开,我做给你看,让你看看我会不会做饭!” 秦瑟说着就抓起粟米,去淘米准备蒸饭,动作熟练确实不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谢桁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想看看秦瑟到底还会什么,他动了动有些酸涩的右腿,靠在门框旁。 瞥见他那小动作,秦瑟心想,谢桁是真的能忍。 谢桁也才十七八岁的样子,明明还是个少年郎,却炼成了一副隐忍的性子,右腿明明早就不舒服了,还在一直硬撑,就这样还想去山里? 要不是她刚才看到谢桁走向灶台的时候,右腿有明显的迟缓,她都要被这小屁孩蒙过去了。 别说是伤了骨头的腿,就是随意扭伤一下,这么高强度的动来动去,也会加剧伤势。 不知道谢桁的右腿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秦瑟琢磨着得想个办法,检查一下谢桁右腿的伤势。 她飞快地将米饭蒸上,见谢桁还在那站着,她推了谢桁一把,“站着干什么?虽说我做饭,但你也不能白吃,去坐那帮我生火。” 谢桁被她推着走到灶口前的小凳子旁坐下,抬头看到秦瑟去摘青菜了,他顿了一下,便拿起火硝开始生火。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秦瑟今天似乎格外照顾他。 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腿,谢桁握紧了手里的烧火棍. 秦瑟当初在玄门时很少吃饭,但因为有个比她更懒的师父,她倒是学了一手好厨艺,什么菜系都会做一点,不说有多精细起码可以入口。 但他们家现在没钱,买来的都是一些糙糙烂烂的青菜梆子,秦瑟再好的厨艺,也烧不出花来,只能按部就班地炒了一碟子青菜,还好家里有些许粗盐,不至于没有味道。 见秦瑟当真熟练地炒好了一碗青菜,谢桁心里的怪异感觉更强烈了。 但瞧见秦瑟看着那一碗青菜,颇有些嫌弃的样子,谢桁又觉得,果然还是那个大小姐。 对农家人来说,平常有一碟子青菜吃,就已经很好了,也只有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娇小姐才这么嫌弃。 谢桁默了一瞬,起身去到腌菜缸子边,打开盖子,从里面取了一些咸菜出来,这是秋日时他腌好的,偶尔家里没菜便就着饭吃一点,到现在没剩下多少了。 不过配上秦瑟那一碗青菜,好歹看着没那么凄凉。 秦瑟觉得顺眼不少,将两个包子分给了谢桁一个,又把米粥盛好,放在谢桁面前。 看到秦瑟忙进忙出完全不见之前娇气的样子,谢桁更是沉默。 “好啦!可以开饭了!”把碗筷放好,秦瑟一拍手,今天她就吃了半个红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虽然菜有些少,但也比没有的强。 秦瑟坐在谢桁对面的位置,便拿起包子,吭哧咬了一口,吃得很香,全无嫌弃之色。 谢桁默默地看她片刻,移开目光,咬了一口自己的包子,眉头微微皱起来,包子还是之前的包子,味道并没有变得多好,而且还是隔夜的,偏偏秦瑟吃得香,好像吃得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包子,是什么美味珍肴一般。 谢桁余光瞥见她那模样,渐渐地都觉得嘴里的包子味道越来越好…… 就在两个人难得和谐地坐在一起吃饭时,谢桁家的院门忽然被人敲响。 谢桁咀嚼的动作一顿,这么晚会是谁来了? 他莫名想起秦瑟说会有人送钱一事,便朝秦瑟看过去。 就见秦瑟双眼一亮,已经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开门,便朝门口走了过去。 一打开门,是个熟脸。 曹老板。 “小夫人!”曹老板手里拎着瓜果和一些肉粮,瞧见开门的是秦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秦瑟:“……” 小夫人是什么鬼? 秦瑟哭笑不得,故作不知地问道:“曹老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有事吗?” “有有有!我有事找你!”曹老板忙不迭地疯狂点头。 谢桁听到是曹老板过来了,便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朝曹老板微微躬身,“曹大哥不妨先进来坐下聊。” 曹老板欸了一声,知道谢桁的腿脚不好,便拎着东西跟他们夫妻俩一块走进来。 但进来后,瞥见桌上的饭菜,曹老板心下叹息。 他把带来的瓜果和肉、粮,放在桌上,冲秦瑟和谢桁深深一福身,“我今天来是想感谢小夫人和谢兄弟你们俩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谢桁不解,“曹大哥为何这样说?” “之前在镇子上,小夫人不是与我说了一句,让我回家看看吗?”曹老板把家里的事叙述了一遍,“我一回家,便看到母亲摔倒在地,正好救了起来,连大夫都说,稍晚一些送过去,我娘的命就保不住,这可不是救命之恩吗?” 谢桁蓦然朝秦瑟看过去。 先有个王屠夫自己把自己砍了,后面又来了个曹老板这么说,这还能是巧合? 秦瑟朝谢桁眨眨眼,没有解释,而是朝曹老板温笑道:“曹老板言重了,或许我只是随口一说,也未可知。” “不不不!”曹老板立即否认,“我觉得小夫人你就是小神仙在世!您一定是看出来什么,才会那么说,不然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第8章 今年多烟雨 曹老板说着,把瓜果和肉、粮往他们俩面前推了推,“这些都是我带过来的谢礼,不成敬意,小夫人和谢兄弟你们可一定要收下!” 谢桁蹙了蹙眉,看着那一桌子的粮食,想起秦瑟说的今晚会有人来送钱,心里有点恍然。 秦瑟早就觉得嘴里淡出个鸟来,自然想收下,便道:“既然是曹大哥相送,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曹大哥的美意,那我再送曹大哥一句话吧,今年多烟雨,曹大哥有能力不妨多存点粮,以备不时之需。” 谢桁瞥着秦瑟挑了挑眉,暗暗琢磨秦瑟的话。 今年多烟雨…… 他抬头看了看略有些昏沉的天色。 “这是何意……”曹老板没听懂,便想再问仔细一些。 秦瑟却微微摇头,一副不可说的模样。 曹老板挠挠头,道:“我记下了,小夫人的话,我定然铭记在心!对了,其实我今日来,还想请小夫人帮个忙。” “什么忙,曹大哥不妨直说。”秦瑟看着那一桌的好吃的,笑得很是和蔼可亲。 曹老板道:“是这样的,我想请小夫人帮我给我娘占一卦。” “你是怕令堂还有不测?”秦瑟一下子了然。 曹老板点点头。 他爹去世的早,他是老娘一手带大的,自然无比关心老娘。 秦瑟心想孝心倒是不错,便笑道:“此一劫过去,可保十年无虞,不必担心,也不必再卜卦了。卦不是随便算的,命越算越薄,薄命的人越算越不好。” 曹老板听得前半句已然松了一口气,听完之后,便朝秦瑟抱了抱拳,道:“多谢小夫人,我记下了,多谢多谢!” 来谢家的心愿已了,曹老板便要回去照顾自己的老娘,谢桁本想留他吃晚饭的,但见他是要回去照顾病母,便送曹老板走了出去。 待他再回来时,便看到秦瑟已经把肉拿出来,割了一小块去洗,打算补一个青菜炒肉开开荤。 不仅如此,秦瑟还在菜袋子里,发现了二两银子。 大约是曹老板给的谢礼,怕谢桁不肯接受,才放进了菜里。 寻常四口农家一年的收成不过二两,这可是一份重礼。 秦瑟笑嘻嘻地把钱塞进谢桁的手里道:“我就说了吧,今晚会有人来送钱的。” 谢桁捏着二两银子,微微蹙眉。 瞥见秦瑟重新进了灶屋,打算烧菜,谢桁忽然重重地喊道:“秦瑟。” 这还是秦瑟穿过来后,谢桁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秦瑟一顿,转过头,笑吟吟地望着谢桁,“怎么了?” “你到底是谁?”谢桁沉声,目光微凉,“为何会这些把戏?” “我就是我,还能是谁?”秦瑟勾唇。 谢桁皱眉,“不是!秦瑟不会这些。” “谁说我不会?就因为我以前不经常说话?”秦瑟挑眉。 谢桁沉着脸,目光灼灼逼人,仿佛在审视某一件物品。 秦瑟倒也不惧,任由他打量,笑意不减,“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常说话吗?那是因为,我铁口直断,一旦开口说些什么,就会成真的。不说,不是因为我不会说。” 谢桁眼里依旧透着不信。 秦瑟也没指望他信,一边生火,一边继续道:“我秦家好歹官至过四品侍郎,藏书万千,三岁起,我就读过《玉匣记》、《万全增补》、《藏经》、《易经》,要懂这些并不难。” 语毕,她抬起头来,朝谢桁招了招手,“过来烧锅啊,我要炒菜啦!” 见她一大长串说完后,模样跟平时一样,不见丝毫心虚或忐忑,谢桁第一次有点琢磨不透她所思所想,顿了一下,在秦瑟注视的目光下走过去,坐在了灶台前,继续烧火。 秦瑟便笑嘻嘻地去炒菜,再也没提起刚才谢桁的质问,好像他从来不曾质疑过。 谢桁只觉得自己这一番问话,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毫无用处,被秦瑟四两拨千斤地甩了过去。 秦家是文官清流,要说有各种藏书自然说得过去。 但他为何之前从没听秦瑟说起过? 谢桁抬起头,看着秦瑟面部出了一层薄汗,在灶台前忙来忙去,眉头再次皱起来。 在谢桁家飘出肉香的时候,一名肥头大耳的妇人,顺着墙根溜了进来。 “哟,桁哥儿家里这是吃什么呢,那么香?” 秦瑟炒菜的动作一顿,与谢桁一道朝外看了过去。 就见那虎背熊腰的妇人站在灶房门口,跟半扇门似的,一双倒三角眼盯着秦瑟面前的锅滴溜溜的转,口水都差点流了下来。 秦瑟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脑海里浮现出些许片段来。 她认识这妇人,是谢桁小叔的媳妇,王金桂,一向好吃懒做的,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总喜欢从秦瑟碗里抢食,因为秦瑟吃得都是好东西,寻常农家没见过。 原身看不起王金桂那乞丐模样,一旦她过来抢,原身便像是打发叫花子似的,将东西扔给她,懒得与她挣。 王金桂吃了好东西,又嫌弃原身态度不好,看不起原身的施舍。 是而,她和原身的关系并不好。 但凡王金桂见了秦瑟,便忍不住冷嘲热讽,这一点分家后也没改变,她日常习惯就是,每日到谢桁家溜达一圈,指桑骂槐地骂秦瑟一顿,然后跟一只斗胜的公鸡似的,仰着头兴高采烈地回去。 不用说,今天她肯定是知道谢陈氏在这吃了气,又过来寻秦瑟的麻烦,恰好撞上他们开荤。 哪怕如今是盛世,农家人也不时常开荤,逢年过节能吃上一顿荤腥,便是很好的了。 瞧着秦瑟锅里的肉,王金桂吞咽了一下口水。 自打分家过后,没了抢秦瑟口粮的机会,她有好一段时间不曾吃上油荤了,尤其是这样的五花肉块,看着就让人馋得慌。 “婶子怎么过来了?”谢桁淡声。 “这不是听说王屠夫今天找了你们俩晦气,婶子就过来看看吗?”王金桂一边说,一边凑到灶台边,伸手就要捏里面的肉块。 秦瑟反手一铁勺打在了王金桂的手背上。 王金桂吃痛的收回手,怒瞪着秦瑟,“小贱蹄子,你敢打我?” “不问自取,视为偷,视为抢。”秦瑟淡笑,“我打小贼,如何不敢?” 第9章 王金桂 “小贱人,我可是桁哥儿的婶子!就算吃他一口粮,他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小贱蹄子管得着吗?” “我是谢桁的妻子,是这家的女主人,我如何管不了了?”秦瑟伸手取下一旁的抹布,擦了擦铁勺方才打了王金桂手的那一面,“就算你是婶子,也没有说抢就抢的道理。” “你个小贱……”瞧见秦瑟那嫌弃的举动,王金桂掐着腰,一口黄牙喷出臭气。 “婶子。”未等她再骂上一句,谢桁就开了口,“多谢婶子记挂,来看我和瑟瑟,如今我和瑟瑟一切都好,不劳婶子费心,就不送了。” 他语气淡淡,进退有礼,但王金桂到嘴边的话,硬是被他噎了回去。 王金桂面上火辣辣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向还挺怕这个侄子的,见他撵客,知道他是在维护秦瑟,她抿了抿嘴,到底没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那什么,桁哥儿婶子这次来是有事想请你帮个忙。”王金桂搓着手,皮笑肉不笑地道。 谢桁淡声:“婶子要我们帮什么忙?” “这不是家里没粮了吗?都揭不开锅了,你知道的,你还有个小表弟小表妹,如今都正在长身体,这苦了大人也不能苦了孩子,我就想来跟你们借些粮食。”王金桂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目光始终不离开秦瑟那一锅的肉,她还瞧见了旁边的桌上,还一块生肉。 说什么借粮,都是借口,明显是冲着荤腥来的。 谢桁还没说话,秦瑟便抢先道:“借粮?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婶子,我们家这点粮食还是问镇子上曹老板借的,自家都揭不开锅了,实在是帮不了你。” “你浑说!你这明明那么多粮食,还有这么一大块肉!”王金桂盯着那些东西两眼发光,瞪着秦瑟,阴阳怪气地道:“我看你就是心肠歹毒,诚心想饿死我们一家是不?秦瑟,你也太不是东西了!我们可是你的长辈,你这么不孝尊长,就不怕我到县老爷那告你吗?” “自古以来也没有侄子供养分家婶子的道理。婶子愿意去告就告吧,总之这粮食借不了。”秦瑟凉凉地说完,将锅里的菜盛了出来,用另外一只碗一扣倒盖住,看都不给王金桂看。 王金桂气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她怒气腾腾地朝谢桁道:“桁哥儿,你就这么纵容这贱丫头,欺负你的亲长吗?” “这是家里内务,男主外女主内,应由瑟瑟说了算。”谢桁瞥了秦瑟一眼,淡淡地道,却是完全站在秦瑟这边。 秦瑟不由朝谢桁笑了笑。 王金桂看到他们在自己眼前,还眉来眼去,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气的咬牙:“就算侄子没有奉养分家婶子的道理,那婆母呢?她可是桁哥儿你的祖母,你忍心看着她饿死家中吗?” 谢桁微微皱眉。 秦瑟勾唇笑道:“若是祖母想要吃的,儿孙奉养自然是应该,但这话应该让祖母自己来说,只要祖母来了,莫说一顿饭,便是要在我家住下,我和谢桁都没有二话,自当好好奉养,哪怕自己挨饿受冻,也不会让祖母饿上一顿。” 秦瑟话里说得讥讽粗浅明白,不就讽刺他们照顾不好一个老人家吗? 王金桂没想到秦瑟嘴皮子这么利索,还说让谢陈氏来要粮…… 谢陈氏要强了一辈子,别说家里还有的吃,饿不着,就算没得吃真要饿肚子,她也未必愿意来向秦瑟低头。 这死丫头分明是拿话堵她! 王金桂气了个半死,“秦瑟你还真是好样的!桁哥儿,你怎么说?” “瑟瑟说得没错。”谢桁抖了抖衣袍上落得灰,道:“若是祖母当真饿着了,我这就与婶子去将祖母接过来。” “好啊,你们俩夫妻真是好样的!行,我这就回去告诉婆母,告诉她你们是怎么不敬婆母不敬尊长的!” 谢桁和秦瑟统一口径,水泼不进,王金桂气得冷哼一声,转身噔噔噔地走了出去。 瞧见她走了,秦瑟立即过去将忘记关上的院门反手关上,插上门闩,免得再来人骚扰。 望着秦瑟的小动作,谢桁道:“她回去定然会添油加醋,祖母若来寻事,你就不要开口了,我来对付。” 听得他语气中淡淡的维护,秦瑟笑着将饭菜端了出去,“管她来不来呢,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语毕,她便坐在桌前,吭哧吃了一大口肉,一副没心没肺,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谢桁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得开,还是就没入过肺腑,微微摇了摇头。 …… 在秦瑟和谢桁吃饭的时候,王金桂怒气冲冲跑回家里,一进家门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娘,那秦瑟太不是东西了!!” 谢陈氏被谢桁那倔脾气气的头疼,回来之后就躺在床上歇着,便听得小儿媳王金桂咋咋呼呼的冲了进来。 谢陈氏睁开眼,没好气地瞪着王金桂道:“又怎么了?那秦瑟又寻死了?” “不是她寻死了!是秦瑟那小贱人不知从哪,弄了一大块肉来,正在家里吃的。”王金桂怒声道:“我瞧着她烧了一锅肉,想着娘你好些日子未吃荤腥了,就想去借点,谁知那秦瑟说就算把那一锅肉扔了,也不会给娘你吃一口!桁哥儿还在旁边纵着她!娘,你说这秦瑟是不是忒不是东西了?当初要不是我们谢家收留她,她早就不知道死在了哪儿,她还有脸在我们面前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闻言,谢陈氏眉心跳了跳,她斜睨了王金桂一眼,“我看想吃那一口子荤腥的,是你吧?” “娘,你怎么这样说啊,我那不也是为了一家人的牙祭着想吗?”王金桂被戳穿,有片刻的心虚。 谢陈氏懒得与她计较这些,她素来知道王金桂好吃懒做,以往还有些精力管,随着年纪大了,也就由着她去了。 至于王金桂说得是不是事实,又或者是不是全部事实,谢陈氏一点都不关心,左右她不喜欢秦瑟不是一天两天,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事由。 谢陈氏哼了一声,道:“那就让她吃,吃死她算了!你这几日别去管他们了。桁哥儿手里还有多少钱,我清楚,等他熬不下去来求的时候,我就让她休了秦瑟。” “娘,那难不成就看着秦瑟现在那么得意?”王金桂不满地皱着眉。 谢陈氏道:“得意?她能得意多久,王屠夫那个二愣子,向来脾性大,得罪了王屠夫,有她的好日子过,咱们且等着吧,不必自己动手。” 王金桂瞧见谢陈氏言语间对秦瑟的不满和厌恶,心里便高兴起来。 是啊,谢陈氏说得对,有王屠夫在,秦瑟少不了麻烦。 她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地走了出去。 第10章 我有法子 王屠夫在镇子的医馆上包扎好手便回了村子,一路上他抱着胳膊,望着胳膊上的伤,胸腔里的怒火在一点点积累。 “小贱人,秦瑟……” 王屠夫咬牙切齿。 “哟,这不是王大哥吗?怎么在这站着呢?”王金桂从一旁的小道上跃过来,堆着满脸笑。 王金桂和王屠夫算是本家,据说往上数几代,还有些亲戚关系。 以往看到王金桂,王屠夫都会打个照顾。 但他现在因为记恨秦瑟,连带着记恨上和秦瑟有关的王金桂,见她过来,便冷哼一声,抱着胳膊朝其他路走过去。 王金桂连忙喊道:“王大哥这么着急去哪儿?怎么见了人也不肯说话了?” “我跟你们谢家人无话可说!”王屠夫怒哼。 王金桂堆着满脸笑,“王大哥这话说的,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秦瑟那个贱皮子,就方才我还和秦瑟吵了一架呢。” “你和秦瑟又吵了?”王屠夫听得王金桂的话,面色缓了缓。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王金桂肥腻的脸上笑意更浓,带着些许的讨好,道:“可不是?就因为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了钱,买了一大块肉,还有好多粮食,我就问她钱是哪来的,谁知道她竟训起我来,说我多管闲事,你说这人是不是不知好歹?” “她从哪来那么多钱?”王屠夫是知道谢桁家现在有多穷的,往常从他这里连些油渣都买不起,现在能买起肉了? “谁知道她从哪个男人手里骗过来的。”王金桂阴阳怪气地道:“反正她有勾人的手段,你瞧我们家桁哥儿不就是被她哄得团团转吗?” 说着,她顿了一下,“哎呦喂,我想起一件事来!我听说,王大哥这手是秦瑟弄伤的?” 王屠夫提起这件事,就满脸怒气。 王金桂一脸讳莫如深,“这秦瑟掉了一趟河,还真的变得有些邪性了。王大哥,你说她该不是真是什么妖孽转世吧?前面勾着桁哥儿给她当牛做马,后面就诅咒了你,现在又得意地在家大口吃肉,日子过得真是不要太好。” 王屠夫摸着胳膊上包扎好的伤,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奇怪。 别说秦瑟以往不会一下子说那么多话,就是这诅咒一说,也有点太奇怪了。 她怎么一说就准了呢? 难不成,这贱丫头还真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想起胳膊上的切肤之痛,王屠夫暗恨咬牙。 瞥见王屠夫那一脸的恨意,王金桂嘿嘿一笑道:“我也就随口一说,罢了罢了,人家正在家里吃肉呢,咱们俩站在这喝什么凉风,赶紧回吧。” 说着王金桂就走了。 王屠夫闻言,心里怒气更甚,凭什么他和闺女双双受伤,吃得全是苦,秦瑟却在家里大吃大喝? 他咬牙切齿,“死丫头,你要是什么脏东西,我非让你原形毕露!” …… 秦瑟不知道王金桂的挑拨之语,但她知道王金桂不是好相处的人,长了一张大嘴,颧骨高,又满脸横肉,就是一副喜欢拨弄是非的模样。 但无论她做什么,秦瑟都不在意,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个小妇人还能伤了她? 秦瑟不以为意,吃完饭之后主动去刷了锅碗,出来瞧见谢桁坐在廊下,正在收拾背篓,时不时地手会抚上右脚的脚踝,似乎因为泡了一趟河水,旧疾更难受了。 秦瑟擦了擦手走过来,在谢桁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脚踝。 谢桁正揉着脚,面前便多了一双素白的手,代替他的手,给他揉起脚踝来,他下意识地就要把脚收回来。 秦瑟却按住了他的脚,道:“有老伤,伤了筋骨,没有好好医治,天寒或下雨就会不舒服,再不好好调养,你将来只会更难受。” 谢桁闻言,抬头看着蹲在面前的秦瑟。 她蹲在那,低着头看着谢桁的脚,目色认真,稀疏的月色在她头上投下来,让得谢桁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她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下面,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谢桁一顿,忘了收回腿,也没说话。 秦瑟见他没动作,便伸手卷起了他的裤腿。 寒风袭来,谢桁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按住秦瑟的胳膊,声音有点暗哑:“别看了……” “没事,你我名义上是夫妻,看个脚没啥大不了的。”秦瑟无所谓地压住谢桁的手拂开,看到了他右脚踝的情况。 谢桁的右脚,伤势比她想象中的严重,不大的脚踝上纵横着不少伤口,有些还未痊愈,有些甚至因泡了河水而溃烂,脚踝肿的老高,比猪蹄还要严重。 大约得益于现在是冬日,竟没有怪味儿露出来。 若是在夏日,只怕真的要臭了。 秦瑟蹙起秀眉,“这么严重的伤,你怎么一声都不吭?”她抬头望着谢桁。 难以想象顶着这么严重的伤,谢桁今日还跟她去了一趟市集,全程一声痛呼都没有,好像伤得不是他的脚一样。 这般隐忍力,在秦瑟见过的普通人和玄门人中,那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秦瑟不免略有些佩服。 她想翻看下伤口,但又觉得无从下手,只道:“你这伤得有些厉害,都开始流脓了,得想办法买点伤药……” “不必。”秦瑟话音未落,谢桁便抿着唇将腿收了回去,裤管放下。 秦瑟不让他动,不解地问:“你都伤成这样了,再不治,你这条腿就真的废了。” “已经废了。”谢桁淡声,微微低着头。 秦瑟一震,从少年身上看出一种落寞逐渐归于死寂。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伸手捏了捏谢桁的脚踝,沉声道:“并没有,还未伤及筋骨,好好治疗的话,我有信心把你这腿救回来。” “你救我这腿?”谢桁他眉头一皱.眉心里就好像笼了一层寒意,“秦瑟,你……” “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有法子,至于什么法子,你就别问了。”秦瑟打断他的话,将他满腔的质问憋在了胸腔里,继续道:“我知道你这腿也是因为我才伤的,于情于理我都会想办法治好你这腿,你信我。” 她抬头望着谢桁,眉眼淡淡,语气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