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小小书生 “吾儿……定要、定要替娘……活着啊……去找张圭……” 李秋荷临死前,死死地握紧了张延玉的手,浑浊的双眼执着又满是怨念,却吐不出报仇二字。 张延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枯瘦的手垂了下去,毫无感情地眨了眨眼睛。 缓了缓,她伸出了手,温柔地搭在了李秋荷的眼睛上,轻轻一抹。 那苍白得无血色的唇微微勾起,应了声:“好。” 如以往一般温柔微哑的声音,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冷情。 李秋荷到死都不知眼前人,虽是同一副身体,里头却早已换了芯。 甚至连眼前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忘了……着实可悲。 张延玉收回了手,转身时,那黝黑深邃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嘲讽的浅笑。 既是占用这个身体,她自然得还一些“情”。 自她醒来至今,也有半个多月了。 半个月前,张延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赶上潮流,猝死穿越了…… 不过她那一生,又确实非同寻常的“精彩”。 从一个被彻底架空资产、受陷害入狱的张氏集团“小公主”,到拥有集团百分之八十六股份的张氏最高掌权者。 那十年卧薪尝胆,从单纯无邪的女孩,变成一个心狠冷情的女人,笑看着曾经的敌对是如何垂死挣扎,向自己跪地求饶。 谈笑间,签下了几亿的单…… 年仅二十六岁的她却早已经历过家破人亡、背叛、污蔑、负债、入狱……再到涅槃。 当她就要迎来人生中最鼎盛时期的时候,就这样……猝死在家中! 没错,是猝死了! 张延玉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猝死的! 不是被敌对陷害死,也不是被判死刑,居然是自己猝死的! 总之,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穿越到这个从未听闻过的朝代。 大继昭元七年。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延玉也总算摸清了自己所在的是继国,这是一个与历史中明朝制度相似的朝代。 而原身就是一小小童生,前不久刚考入朝廷官方的金翼书院,且名列前茅。 正要入学之际,便溺死了,这才有了如今魂穿而来的张延玉。 …… 生前不体面,死后好歹体面些。 这么想着,张延玉在老木屋外面找了个地,挖了个土坑,埋好了那具干枯瘦弱的身躯,树个简陋的墓碑,便揣着那人临终前给的信物,转身离开了。 风吹抚着,轻轻地扫过了木板做成的简陋墓碑,似安抚亡灵。 张延玉自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既然穿到了这副身体,她好歹也尽点仁义,为其母尽点“仁孝”。 说起来其母李氏倒也是个可怜人,本是一卖身婢女,因长相貌美,而被临戍张家之主张圭醉酒睡了,张圭为己名声而掩人耳目,又将其送去庆国当贡女。 不想李氏怀有身孕,逃了出来,后生有一“子”,名为张延玉,而今十三岁。 十三年来,李氏夜夜生怨,更是恨不得亲手杀了张圭以偿怨。又苦于为一介女子,处处遭欺,奔波劳累,终是患了痨病,又为了救溺水的张延玉,彻底倒下了。 反观那临戍张家,却在短短十三年内成了东城一带享有名望的大盐商。 造化弄人,多么可笑的对比。 不过这么多年来,张圭虽妻妾不断,女儿成群,但却偏偏生无一子,到底有些讽刺。 可想而知,他多么渴望有个儿子,来继承他庞大的家业。 于是,这就有了原身张延玉这一出被迫女扮男装的戏。 这么想着,张延玉不免有些自嘲,倒也看得开,毕竟她这人一向奉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东城临戍…… 繁华喧嚣的大街上,就有一个瘦小的身子挺直了腰杆,一步步走向了那气派辉煌的宅院。 如此一对比,鲜明招摇。 那小个子便是张延玉。 张延玉平静地望着那烫金的门匾——围墙很高,府门更不用说有多气派,比起那四壁漏风的老木屋,相差不止多少倍。 不知望了多久,张延玉的头才缓缓低下,泛白的唇微勾着,卷长的眼睫毛颤了颤,掩住那双黝黑如玉般的丹凤眼,乍一看模样倒是分外可怜。 偌大的张家门前,就站着这么一个十几岁小娃,头戴方巾,一身长袍血衣,背着小小书篮,更是引人瞩目。 她站了这么久,四邻自然是早已好奇得驻足观望了。 “这张家门前怎么站着个血衣小娃呢?” “哎哟,这是个小书生哩。” “嘿,可不是,人家小书生背上还用血字写着认祖归宗呢!” “这是认哪门祖宗呀?怕不是讹人的?” “怎会讹人,你且看他背上的书篮,可是金翼书院分发的,那寻常人哪有。” “这般说来,是真来认祖归宗的。” “早些年听说张家的,风流成性,这不,儿子都这么大了。” “哎哟~这张家的不就想要个儿子嘛,可不是合了心意。” “嗳~你且小声些,莫要被张家的听了去了,到时有你好看的。” 霎时就安静了,谁人不知临戍张家,最是不能惹的盐商,不要命才去跟张家的犯浑。 “吱呀——”偌大的府门被人推开了,一健壮的仆人探出头来,趾高气扬道:“何事喧闹?” “认亲的。”一妇人忍不住快嘴道,“倒是让张家的出来瞧瞧呀。” “是呀是呀,这小书生站了好久哩。”又一好事的妇女应声喊道,可不都在看热闹。 仆人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目光下移,瞥了眼破破烂烂的穷酸小书生,刚想出声驱赶,余光就触及一顶朴素又难掩贵气的轿子缓缓而来,连忙狗腿地迎了出去。 “老夫人来了!”一人高呼道。 “是老夫人!老夫人快快来看,来瞧瞧你张家的亲戚哩,还是个小书生呢。” “是了是了,老夫人见了就知晓。” 谁不爱热闹,赶着有戏可看,不看白不看。 平日里老夫人待人宽厚,大家伙儿倒也不想惹恼老夫人,可眼下这血衣小书生更是引人心生好奇。 张延玉轻轻地瞥了眼轿子,低眸间隐了那丝笑意—— 与传闻那般无二。 第2章:认祖归宗 眼下这张家老夫人回来的时间恰恰在她预计之内。 出于童生礼仪,张延玉先是向众位乡亲微微鞠躬,略表谢意,接着才转身,对着那轿子猛地一跪! 脆弱幼小的身躯,那么一跪,“啪”地一声响如钟,那膝盖骨狠狠地撞上地面,引得些许看戏人的心都不由得颤了颤。 到底是个十几岁小娃,怪心疼的。 这么大动静,张家老夫人想听不见都难了,不免在轿中微微皱了下眉。 “张家老夫人出来看看吧,倒也是可怜的一个孩子。”一出来买菜的妇女抱着娃儿摇头道。 到底是人多热闹,不想听的也听到了,不一会儿,好几位女婢走了下来,扶着一位年过花甲手捻佛珠的老妇人。 张老夫人理了下衣裳,微抬头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张延玉,正想张口问,就听见那一句清脆微哑的声音。 “张延玉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自是听见了“张”姓,她先是一顿,瞥了眼四周眼巴巴望着的街坊乡邻,才对着那还跪在地上的小小人儿,道:“起来说话。” “谢老夫人。”张延玉抬头微微一笑,就露出了一双好看的凤眸。 那染上尘土的小脸,倒也看得出模样来。 张延玉低头扶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身,对着老夫人虚弱地笑了笑。 不作假,原身这身体素质确实不行,长期缺乏营养,眼下起个身都贫血了。 “随我来。”老夫人颔首,倒也没先问她来此所为何事,又为谁而来。 老夫人什么风雨没见过,这点小打小闹自是更无畏,眼下是为了堵众人的悠悠之口,才将人领了进去。 谁人不知老夫人在外的名声,都说是个宽厚信佛之人,既如此又怎能将人直接拒之门外呢。 更不可能当众问话,以免出点差错,毁了张家的声誉。 所以,老夫人只能将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血衣小书生领回府内,好生安抚再问话,以免落下什么把柄。 然而这一切,都在张延玉的计划之内。 张延玉早就打听到张老夫人每半个月就会去一次寺庙拜佛祈福,约摸午时便回。 想要引起注意,那还不容易,一身血衣诉求,就足以吸引眼球。 今日老夫人回来得早了些,街坊邻居尚未归家的,人多口杂,街上更是热闹。 这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殊不知这一切,也落入了有心人眼里。 那街边茶楼之上的窗口微开着,露出了华贵金丝勾绣的袖子,那人干净修长的食指轻轻地点着窗沿,如主人微扬的唇角一般,难掩好心情。 “有些意思。” …… 现下,张延玉乖巧地跟着老夫人的心腹夏嬷嬷走进了偏院,被带下去洗漱一番。 蓬头垢面,穷酸破烂。 这是老夫人对张延玉的第一印象,但那一双丹凤眼又漂亮得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清洗干净的张延玉换了一身白衣长袍,随着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一路倒也没多过问什么,不急不躁。 小小年纪,这番从容淡定的大家做派,倒是让跟随的夏嬷嬷另眼相待了几分。 夏嬷嬷让她在门外等着,便自行先进去了。 张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手捻佛珠,闭目养神,夏嬷嬷自行上前,行了一礼,轻声道:“老夫人,人领来了,就在门外。” “嗯。”老夫人微微睁开了眼,瞥了她一眼。 夏嬷嬷便知其意,近身细道:“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从进来至今,未多说多问一句,更不曾露出一丝胆怯。” 夏嬷嬷这评价,可是相当之高。 如此,老夫人心里就有了几分思量,只微颔首,面上依旧看不出是何意,道了声:“让他进来吧。” 张延玉就被传进来了,她恭敬地站在一旁,等侯着老夫人先发话。 张老夫人无声施压,望着那少年郎…… 身形瘦弱,却挺拔如松。 那墨锦似的黑发以青布束着,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一双凤眸顺眉微敛,看着倒似无害。 苍白的皮肤难掩长期营养不良,那纤细的身躯站得笔直,让人不由得暗暗赞许。 若真是她张家人,或许倒还真是件好事。 张老夫人放下了佛珠,这才悠悠而道:“你是我张家旁系的?” 倒是掩耳盗铃了一番。 张延玉闻言,向她恭敬地鞠了一躬,低眸答道:“嫡系子孙张延玉,拜见祖母。” 张老夫人唇角一落,便拍桌冷声道:“有何证据证明你就是我张家嫡系子孙?” 张延玉当下了然,道:“母亲名为李秋荷,原是张家的婢女,不想父亲喝醉酒……这才有了延玉。” 张老夫人一顿,倒是记起了这桩事来。 当年张圭还没有如今这般财势,多少得看着主母陈氏的脸色行事。 陈氏善妒,那婢女自然是留不得,便被送去当贡女,此后听闻逃了出来,这事也就掩盖过去了。 如今,轮到陈家依附着张家生存,陈氏也早已不如当年那般强势,张圭自是早已纳妾无数,然而至今却苦于生无一子。 不想当年那婢女竟给她张家生了个男娃…… “母亲临死前,托付给了延玉一块玉,说是父亲当年留下的,让延玉来认祖归宗。”张延玉不急不缓地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璞玉,向前一递。 夏嬷嬷便上前接了过去,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捻起,低眸细看,确实是她长子张圭的贴身之物。 “去把老爷叫来。”张老夫人放下了璞玉,吩咐道。 一旁的婢女便行礼,退了下去。 “坐吧。”张老夫人这才稍微客气些,对着张延玉道。 张延玉恭敬严谨地行了一礼,入了座。 分明才十三岁,却难掩一身书生雅气,这般倒是令张老夫人甚是满意。 “为何早些年不寻来?”张老夫人有意问道,眉眼间隐约透着些许不满。 张延玉连忙又起身,再行礼,道:“还望祖母莫气,延玉也是不久前,方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原是张家之主。” 张老夫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眼前这小娃有些不简单,到底又说不上来。 她捻起佛珠转了转,继而道:“奴人可不配做张家人的母亲。” 这奴人指的自然是李秋荷,但这张家人却未必是张延玉。 第3章:滴血认亲 即便是有信物在,张老夫人也是半信半疑,不然何不直呼她姓名呢。 张延玉抬眸直直望向了老夫人,似气又恼,这回倒是多了几分孩子心性,她道:“祖母怎可……怎可这般说母亲,母亲到底是生育了我。张家若是这般不愿认我,我离开便是。” 张老夫人一顿,才笑着安抚道:“这性子倒是有些较真,罢了,既是我张家的人,自是要认回的。”到底不过十三岁,许是她多虑了。 张延玉这才似惊恐自己的无礼,慌忙地行了一礼。 “谁说不愿认的!”一声高呼,有一人慌忙地推门而入。 张延玉抬头便看见那穿着光鲜亮丽,难掩一身土豪气质且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外面大步跨了进来。 张圭一眼就看见了着一身白衣长袍的张延玉,眼底顿时掠过了满意之色——谁说他没有儿子的!这不就有了吗!还是个小书生! “听闻吾儿寻来,为父这就匆忙赶回来,让为父瞧瞧!” 张圭寻了多少药物偏方,都苦于无子,眼下乐得都直接开口自称为父了。 “吾儿在外受苦了。”张圭快步走近,一把拍了拍张延玉的肩膀,他那一双细长的眼转了转,难掩精明二字。 当然,张圭再精明也想要个儿子想疯了,这回冒出了一个儿子来,先不说真假,他都欢喜得就差摆酒席祝贺了。 张圭瞧着张延玉,越看越满意——瞧瞧这脸,与他多像! “咳……”张老夫人微微一咳,张圭连忙向她行了一礼,她道:“既然你来了,为免闹了笑话,还是滴血认亲吧。” 结局自然是两滴血融在了一起,于是,张圭欢喜地迎来了他张家的长子。 “来人啊,将梨香苑清理出来,今儿就让吾儿住下。”张圭大手一挥,对着管家大声吩咐。 眼下他真是巴不得全临戍的人都知道他张圭有这么个儿子。 “这……”张管家为难地看了看张圭又看了看老夫人,道:“梨香苑已被大小姐住下了……” “那就让她去碧荷苑住。”张圭摆摆手,毫不在意。 张老夫人微皱眉,显然是不太满意的,她可是最宠这嫡孙女的。 张延玉适时地上前一步,乖巧道:“父亲,延玉住哪儿都一样,只要能见上父亲一面,延玉已心满意足了。” 张圭如此一听更是满意了。 “颖儿既已住下了,再搬出去未免折腾些。就让他住在碧荷苑,那里幽静怡人,也好安心念书。”张老夫人适时插嘴,瞥了张延玉一眼,继而道:“过不了几日,也该入金翼书院念书了,到时再让人将碧荷苑修整修整。” “哦?吾儿还进了金翼书院!”张圭侧头看向了张延玉,眼底更是盛满欢喜。 “回父亲,延玉不才,前些日子刚考进金翼书院。”张延玉抬头,扬起那清秀稚嫩的脸,一双凤眼睁得大大的,显得格外真诚。 忽而她皱眉忧愁道:“过几日要入书院求学,怕是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 “呵呵~吾儿进了金翼书院,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尽管放心入学,有什么需要再与为父说。” “谢父亲。”张延玉感激地看向了张圭,眼底仿佛装满了崇拜尊敬之意,这让张圭倍感舒适。 “那就先委屈吾儿住在碧荷苑,等过些日子再做安排。”张圭满意地拍了拍张延玉的肩膀,又吩咐管家好生伺候着,让其好好休息。 张延玉就此退下了,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低头看向了已止血的指尖。指尖上淡淡的粉末随风散去,那微薄的唇轻勾着,凤眸隐去了那一丝冷情的笑意。 滴血认亲,根本就无依据可言,即使是亲生的,血也不一定相融。 不过是加了点白矾让这个故事更加顺畅……不麻烦,只要结局如她所想的一般即可。 张家么……她暂时还需要些许依靠。 张家自然是不会亏待这不易的“儿子”,张延玉这才好好地调养了身子,过了一阵,才准备出门探一探这临戍。 她换了一身青袍,领着小书童阳歌便出门了。 消息来源最快的就两处——青楼或茶楼,眼下她这身份青楼自是去不得的。 听闻妙安居是这临戍最出名的茶楼,张延玉自然要去见识一番这古代的茶楼是如何景色。 “二位楼上请。”小二眼贼尖,一眼就看出了张延玉那书生打扮且又是个面生的,便笑道:“公子是初到妙安居吧?” 张延玉微微惊了下,不想这茶楼的小二都这般眼尖,复而笑道:“嗯,不知这楼下与楼上有何区别?” 小二连忙陪笑道:“嗳~公子怕是不知,我们妙安居一楼是平民百姓,二楼是文人雅士,三楼自是富贵之人。” “哦?”张延玉微微颔首,随小二上了楼,在二楼上,正想拾一靠窗的位置坐下。 谁知这小二拦住了她,为难道:“公子请见谅,是小的疏忽了。这位置早已被定下了。您看可否往前边移一移?” 张延玉倒也不介意,只是留心了一眼四周,见多数人都随着她靠近这位置而看了过来,显然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这位置。 “可以。” “且慢。”异口同声,张延玉一顿,回眸看向了声音的主人。 来人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挺拔,步履轻缓,手执纸扇,如芝兰玉树,难掩尊贵雅致,眉眼似笑非笑。 来者非贵即富。 那一脸笑面虎的模样,张延玉一看就觉得不是个好惹的角儿。 她当即侧身向来人微微颔首,也算是打声招呼了。 来人见她侧身看过来,两厢对视,不由得惊艳了下。 小小郎儿,虽未长开,但那眉似墨画,目似寒冰,清冷高洁得更像是个小仙童。 身形小巧,一身寻常青色长袍却衬托她清秀可爱。 张延玉的模样,随了李氏的美貌,自然是好看的。小脸也因最近一段时间的吃饱睡好而养回了糯糯的白面团。 那人笑吟吟地收了扇,优雅踱步上前,行了一礼,道:“这位小公子有些面生啊。” 张延玉收了收视线,回了一礼,说:“初来乍到,还望多多包涵。” 第4章:相见即是缘 少年模样,却老成得要紧,反差大得着实有些可爱。 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更灿烂了。 若是旁人定不觉得有什么,这小书生的笑容看着就挺谦逊有礼的,可那人却琢磨出了些趣味来——那小家伙的眼底,分明是清冷至上的睥睨,哪有半点谦逊之意。 “好说。”他笑吟吟地走近张延玉,作势请她入座,“相见即缘分,若不嫌弃便一同坐下如何?” 张延玉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应承着。 几番闲聊,张延玉才知眼前人是同为金翼书院的儒生,名为袁均烨。 说起这名字,她倒也听说一二,倒也是个“名人”。 听闻此人天资聪慧,然非本地人,十二岁到了临戍,便得了解元,名声大噪。然,至此浪荡不羁不思进取,如今十五志学之年却依旧荒废在金翼书院。 只不过张延玉今日一见,几番问答之下,倒不觉如传闻那般纨绔不堪。 由此,她更敏锐地察觉到必要远离此人为妙,其非寻常人也。 于是,张延玉便生了退意,余光瞥见了阳歌。 阳歌不过十一岁,眼下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忍不住欢乐地东瞧瞧西望望,好不新奇。 “阳歌。”张延玉喊了他一声。 “嗳,少爷。”阳歌笑呵呵地应了一声。 “莫闹。”张延玉说着向袁均烨微微颔首,略表歉意。 “少爷……”阳歌撇了撇嘴,听话了些,双眼还是往外望着,就是想去瞧瞧,“外面可热闹了……” “无碍。”袁均烨挥手,叫了一旁的仆从,“青禾,带他去逛逛。” “是。”同样一身白衣长袍的清秀男子恭敬地向他们行了一礼。 张延玉一顿,不由得挑了下眉,她本意是想借此推脱,好拍拍屁股走人。 这下好了……还把她的小书童给带走了。 青禾带走了阳歌后,张延玉的表情更是毫不掩饰的耐人寻味。 袁均烨忍住了勾起的嘴角,还亲自替她倒了杯茶,似极为真诚地说:“我与延玉,可谓是相见恨晚。” 张延玉:“……”才聊了几句,就相见恨晚了? “延玉年纪轻轻便是秀才,将来定然有大作为。”袁均烨见那小脸有些不耐烦了,他心底不由得更是愉悦了。 天知道他今天怎么了~ 张延玉似大人般沉着地答:“不及袁公子。” 亲疏显而易见。 “哎~小延玉这就生分了,叫我均烨兄即可。”袁均烨又捻了块小糕点予她,那模样状似亲昵——他今日就是存了逗这小奶娃的心思。 张延玉不禁颤了颤眉尾:“……”小延玉? 张延玉还是头一回听人这般叫她,难免有些不自在,缓了缓,她垂眸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均烨兄。” 袁均烨满意地颔首,更是将小糕点伸到她唇边,笑道:“快尝尝,这妙安居的百合糕最是好吃了。” 张延玉头微后移,抬眸看了眼袁均烨,眼底略显不悦,面上却依旧有礼道:“延玉自己来。” 语气淡然又难掩奶声奶气的,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只见她伸出小手接过糕点,咬了一口,整个小脸就圆嘟嘟的了,煞是可爱。 白面粉腮,明眸皓齿,就连那一闪而过疏远之意,也让袁均烨不由得更喜爱了——若是养了这么个小奶娃,定然是趣味无穷吧。 某人可不曾觉得自己愈发变态了~ 袁均烨慵懒地撑着下巴,低眸看着她,笑意一闪而过,他道:“延玉可曾听闻这一届最小的童生便是那张家认亲的长子?” “延玉正是均烨兄口中那位张家认亲的长子。”张延玉坦荡荡地抬头应道。 过不久入住书院,知道她的身份,也是早晚的事。 “如此,称兄道弟还是均烨高攀了。”袁均烨言笑吟吟,可半点看不出羞惭之意。 “怎会。”张延玉淡定,“今日能与均烨兄一会,是延玉的福份。” 眼下,此人何等身份,她自是不知。但这举止投足间的气质又绝非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如此却隐瞒身份,张延玉用脚指头想想都觉得不对。 要是能不扯上关系自然是最好的,但眼下是绝不可能的了。 “赶巧,我也是在金翼学院,今后我们可就是同窗。”袁均烨自然是看不出眼前小奶娃想的是什么,他只是觉得那可爱的小模样却说出这般圆滑的话,着实有趣了。 “如此,还请均烨兄多多指教。”张延玉抬眸乖巧地说着,面上不显一丝不耐烦。 就连一丝惊讶也不曾...... 袁均烨轻勾了唇角,若有所思地打开了扇,自在地扇了起来,举止投足也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延玉先前不在临戍?”袁均烨笑着问道,嗓音温柔。 张延玉顿了顿,察觉自己有所失,便坦然道:“是,前不久正好考上了金翼书院,这才过来投亲。” “延玉考上金翼后,有想做的事么?”袁均烨问。 张延玉看着眼前这位俊美的公子哥,有一瞬想起了前世孤身一人的自己...... “有。”张延玉应了一声,便看向了热闹的街道,在袁均烨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 张延玉回眸一笑,昙花现。 只听见她道:“有啊,延玉想报效国家,光宗耀祖。” 袁均烨几乎是一霎那脑海里回了一声——信了你的邪。 两人都存了心思,有意各探究竟。 直到青禾领着阳歌回来,张延玉才起身道别了。 望着窗下那远去的小小人影,袁均烨脑海里还浮现着小奶娃那老气横秋的模样,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临戍倒是来了个不得了的小家伙。” 青禾顿惊,疑惑道:“公子,那人可是有何不寻常?” “嗯。”袁均烨的笑意渐收,指尖轻轻地扣了扣桌面,却难掩好心情。 “需不需要彻查此人?”青禾问。 袁均烨收回了指尖,执起纸扇轻扇,片刻才笑道:“要,越详细越好。” 青禾一听,便觉得更惊奇了,能让他家公子感兴趣之人,这天底下不出三人。 第5章:好生招待 另一边,张延玉走过了几条街,才停下来瞥了眼阳歌,阳歌立刻献宝似地将市集上买来的小玩意递给了她。 张延玉一顿,有些意外,却也笑着摆手道:“不了,你自己收着。我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嗯,公子吩咐的,阳歌都打听了。这附近贩卖盐的商家,都是张家垄断的,另外华锦街还有三间店铺是张家的。”阳歌笑得很是可爱,“担心那侍卫兄疑心,阳歌就没再多查了,但阳歌记下了沿途店铺。回去后,阳歌就画个路线图给公子。” “做得好。”张延玉伸手揉了揉阳歌的头,这地图要是画好了,确实省去了一堆麻烦,搞不好还可以因此赚一笔。 张延玉心里的算盘打得响响的。 阳歌虽年仅十二岁,但却记忆力惊人。初见时,张延玉一眼就看出了阳歌的与众不同。 他人都在一起玩,就阳歌一个人在那里看草丛。 张延玉有些好奇,便过去问他看了什么,阳歌说每片树叶的经脉都不一样。 张延玉就笑问他如何不一样,阳歌指了指其中一片叶子,便拿起了地上的树枝便画了起来。 至此,张延玉便发现了一块瑰宝。 阳歌虽记忆力惊人,但却和同龄人格格不入。张家院里头可没几个仆人孩子愿意跟他一起玩,这就有了天才被埋没的原因。 阳歌还小,但张延玉已经有意将其收为麾下,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 —— “呵,左右不过是个野种。”那纤细的蔻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一朵娇嫩的月季花。 身旁的婢女颤了颤身子,轻声道:“小姐……” 张颖儿瞥了她一眼,松开了手,优雅地弹了弹落在手中的花瓣,指尖勾了勾婢女的下巴,美眸划过幽幽狠厉。 须臾,张颖儿松开了她,才悠悠吩咐道:“清理干净了。” “是。”婢女连忙低下了头,脸颊指痕处隐隐作痛。 张颖儿起身,笑盈盈地领着众婢女往外走,“走吧,去好生招待我那弟弟。” 临近开学,一连几日,张延玉都待在屋内念书。 她不喜人多吵闹,张管家便听了她的吩咐,只留下了两位婢女守门研磨陪同。 这会儿,张延玉刚落笔,就闻见那悦耳的笑声从院子里传来,她顿了顿,又低眸继续练字——终于是忍不住来了。 阳歌好奇地往外探望着,回头单纯地笑道:“是大小姐来了。” “嗯。”她笔尖轻轻一勾,落了个善字,刚放下了笔,门便被人大力从外面推开了。 “大小姐,小少爷还在念书……”门外那两小婢女自然是拦不住的,只能紧张地看向了屋内人。 来者气势汹汹,哪是她们能阻拦的。 张延玉微微一笑,稍作安抚,便上前行了一书生礼,道:“延玉见过姐姐,姐姐怎么亲自前来?” 好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张颖儿轻哼了一声,似娇嗔道:“还以为弟弟是不欢迎我呢。” “怎会。”张延玉乖巧地回答道。 张颖儿绕过了她,坐在了她练习字的位置上,蔻丹轻轻地捻起了纸,眼底掠过了讽刺,她道:“那为何姐姐我怎么等,也不见弟弟前去拜见呢?” “望姐姐莫怪,延玉忙着准备入学之事……有所疏忽了。”张延玉这般说着,可不见半点惶恐之意。 “哦?如此,便是姐姐打扰了?”张颖儿双眼顿时锐利了起来,瞥向了张延玉。 谁知张延玉兀自颔首,笑得眉眼弯弯,道:“若姐姐能晓得,便好。” “张延玉!”张颖儿气得顿时站了起来,双手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情我打扰你念书了!” “呵呵~姐姐怎就生气了?”张延玉似天性童真般地歪了下头,道:“父亲前日才说,让我安心念书,早日考得功名。今日姐姐却怪罪延玉胆大妄为……不合理啊。” 那口气着实天真。 “你!”张颖儿指尖扣进了桌上,美丽的小脸蛋更是难掩怒意。 “姐姐这般生气,延玉委实不解。”张延玉微抬头,清眸流盼,言笑晏晏。 “张延玉,你别以为父亲认了你,你就是张家人!”张颖儿一把推开了书桌,走近她,居高临下道:“你不过是贱婢所出,也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延玉不曾妄想当凤凰。”张延玉抬头依旧含笑,那粉嫩的小脸不见一丝惶恐。 “呵,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张颖儿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稚嫩的嗓音又响起了—— “延玉只想当掌控凤凰生死的人呢。” 张颖儿一时间被那冷情得像看死物的眼神惊吓得后退了几步,又忽而想起眼前人不过是个小毛孩,才勉强止住后退的身子。 “口气狂妄。”张颖儿避开了她的眼神,对着那书桌狠狠地踢上了一脚,书桌顿时多了枚脚印。 “是,延玉不过是与姐姐开个玩笑。姐姐可莫要当真。”张延玉又笑了笑,仿佛方才的一切,全是错觉。 “今日你惹了我,他日定让你后悔莫及!”张颖儿恶狠狠地说道,一点小姐风范也没有,这里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是,这张家还不是姐姐说得算呢。不过晚饭,父亲还要问话,延玉学习进程,着实无法再招待姐姐。”张延玉回以微微一笑,随即又侧身让行,却着实气人。 “今日就当做是个见面礼。”张颖儿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张延玉,便甩袖离去,一众人浩浩荡荡,生怕他人不知她有多蛮横。 “小少爷,您不该惹大小姐生气的……”婢女知雨上前,低头小声道,“被大小姐视为眼中钉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嗯~看出来了。”张延玉绕到桌前仔细看着那有了痕迹的书桌。 那昂贵的书桌,就像一块好玉有了裂痕一般,便是不值钱的货色了。 “那您还……” “来之前就视我为眼中钉,现下不过是添多一把火而已,又有何妨?”张延玉抬眸看向了知雨,眸光微深。 知雨的心不由得颤了颤,随后连忙低下头,有些惶恐——不过是个小孩……为何有这般威严? 张延玉并无多在意,低眸又瞥了眼书桌,道:“这书桌我不要了,就告知管家一声,替我换了吧。” “是。”年长的知雨一改从前,尊敬地应了张延玉一声——不该欺他小不懂事,或许眼前人非池中物。 第6章:狗眼看人低 大家里哪有好惹的。 张延玉换书桌一事,自然是惊动了张圭,毕竟那书桌可是张圭亲自挑选,送给张延玉的。 眼下,张圭最是满意这小儿,自然得好好地询问一番,如此,祸水便向梨香苑流。 “出息!”陈氏瞪了眼女儿张颖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娘~颖儿都被父亲训话了,您还这般对颖儿。”张颖儿不乐意道,“颖儿怎知那是父亲挑选的书桌嘛……” “你还有理了!”陈氏打又不舍得打,骂又不舍得骂,叹了口气才道:“如今这张延玉可是你父亲的手中宝,你父亲还指望他考取功名,为张家争光。” “呵,就他?”张颖儿嘲讽道:“不过十几岁小娃。” “闭嘴!”陈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知她女儿的德性,“骄兵必败。” 须臾,陈氏无奈地向张颖儿招了招手,让其坐在自己身旁,道:“如今你虽是嫡长女,将来到底是要嫁出去的。你父亲的家业自然得落入那小小郎儿手中……” “他妄想!”张颖儿道。 “自是如此。”陈氏拍了拍张颖儿的手,安抚道:“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假装大度接受他,等到时机成熟……” 陈氏双眼顿时布满杀意,笑而不语。 张颖儿心慌了一瞬,但很快也笑了,乖巧应道:“嗯,那颖儿就先听娘亲的。” “乖~”陈氏温柔地拍了拍张颖儿的手,“就先让他得意一阵子,等他入了书院,再让你舅舅……” 陈氏母女如何算计,张延玉一点儿也不关心。 张延玉细细研究这临戍城图,眉峰微拢,指尖轻点,似在深思着什么。 小小年纪,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反差大得知雨忍不住侧头偷笑。 张延玉自然是察觉到了,她放下了城图,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向了窗外,见外头烟花四起,好不热闹。 “近来是有喜事?”张延玉问。 “回公子,是百花宴要开呢。”知雨笑吟吟道,难掩向往。 “那是什么?”张延玉闻言眉尾轻挑,一张萌哒哒的小脸让人严肃不起来。 “公子初来自是不知,临戍一年一次的百花宴,就要举行了。”知雨难得一脸向往,“那可是只有临戍的文人雅士,才子才女才能参加的。” “哦?”张延玉不由得有些兴趣了。 “公子是童生,自然是能参与的。是了,知雨现下就去替公子准备好衣裳。”知雨拍了拍手,欣喜道。 这边刚说话,屋外就传来了张管家的声音,“搬好了,小心点。” 只见管家指挥着仆人们鱼贯而入,大箱小箱的礼品一一送进了张延玉的屋里。 “张管家,这是?”张延玉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乖巧地看着他们。 “小公子,这些都是家主赏赐给您的。”张管家掐媚地笑着,笑出一脸褶子,精明地转了转眼珠子,道:“公子年少有为,自然是要参加那一年一次的百花宴。家主吩咐了,这些都是按着公子的身份配置的行当,彰显我们张家的身份的。” 张延玉高兴得不得了似的,快步走近,围着那一箱箱的礼品转了转,仿佛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般。 张管家在张延玉背对着之时,微微嫌弃地看了眼她的背影——就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还张家长子?笑掉大牙。 张延玉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向了张管家那来不及收回一脸嫌弃的模样,尬在脸上,好不搞笑。 “管家,这眼睛怎么抽搐了起来?”张延玉好心向前,一脸担忧的模样。 “是…是…是近来忙得休息不好。”张管家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表情转换不过来,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惹得知雨是想笑又得努力忍住。 “哦?”张延玉可爱地歪了歪头,天真无邪地笑说:“那既然管家老了,忙不过来,过些日子,我向父亲说说,让你好好歇歇。” “不不不,老奴,老奴……” “难不成是眼疾?”张延玉微微抬头,却令人有着睥睨众生的错觉。 “是、是老奴不知死活,还请小公子原谅。”张管家便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人物。 “管家也算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用延玉教导的吧?”张延玉侧眸,温和得令人如沐春风。 那宛如看待死物的眼神,宛如死神垂目......张管家算不上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之人,却硬生生地被吓出了冷汗来,“是,老奴明白。” “嗳~”张延玉转身摆了摆手,一脸困倦道:“我有些累了,知雨。” “是!”知雨愈发恭敬,她行了一礼,才侧身看向了张管家,“请吧,张管家。” 张管家脸色苍白,几近是落荒而逃。 仆人们都退下后,知雨才怒道:“方才是什么态度,谁是主谁是仆还认不清了!” “无碍。”张延玉已坐在了书桌前,手随意地指了指地上那一堆礼品,道:“清点下值多少钱。” “是。”知雨连忙应了一声,低头认真地清点了起来。 阳歌这会儿才跑了进来,“公子公子!” “慢点。”张延玉语气温和了下来。 “公子,阳歌打听到啦!”阳歌献宝似地跑到她旁边,凑近她耳边小声说,“……届时百花宴那些人都会来。” 阳歌有头无尾地说了这么一句,知雨不懂,张延玉却了然颔首。 “做得好。”张延玉揉了揉阳歌的头发,抬眸示意他去看那堆礼品,“去看看可有喜欢。知雨,也挑一个。” “知雨不敢。”知雨哪都好,就是被她震慑了下后,太过于毕恭毕敬~ 阳歌可没她那点心思,欢喜地就蹲在地上选了个最大最无用的花瓶,说:“阳歌要玩这个!” “阳歌!”知雨正想阻止,张延玉却应了声好。 阳歌就开开心心地拿着花瓶出去玩投壶了。 “公子太宠阳歌了。”知雨见状,叹了一声。 “为我所用者,无价。”张延玉却说了这么一句,就低头练书法了。知雨连忙噤声,收拾好退了下去。 这段时间,多亏了阳歌,张延玉轻而易举地掌握了临戍的地图,甚至摸清了这市井上的三教九流。 阳歌于她,着实重要。 她摆了笔,一幅猛虎细嗅蔷薇的画跃然纸上。 现下的她,还不足以撑起心中的野心,须步步为营,直到…… —— 第7章:百花宴(上) 百花宴,百花齐放,此花却非彼花。 夜色迷人,江边的红灯笼早已高高挂起,临戍特有的大楼船早已停靠江边等待着,琴声随风而来,是文人的唯美浪漫。 “今年似乎有些独特。”一青衣文人执扇拍了拍手心,好奇地望着那江边入口,“闻说来了个小家伙,似乎还挺厉害的。” “郑公子说的可是那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金翼书院的张公子?”有人回应道。 “是。”郑子风确实是很感兴趣。 “那小公子一身血衣入张家时,可是轰动极了。” “还有这事?”郑子风前些日子闭门专研文集,自然少听闻这些事,只记得有人说来了个十三岁小娃不得了。 那人一听郑子风感兴趣,连忙讨好地凑近,一派夸夸其谈,仿佛自己就是当事人,听得郑子风兴趣少了几分。 郑子风侧头看向了里坐的人,那人一身紫金长衫四合云纹丝绸,难掩贵气。 郑子风说:“均烨兄可见过?” 一句便听得出亲疏。 袁均烨慵懒地撑着下巴,闻言瞥了他一眼,欠扁地回了句:“你猜?” 郑子风一顿,却也习惯,懒得计较,“反正今日我也能见到。” “我先看上的。”袁均烨挺了挺腰板,似不太乐意地皱了下眉。 郑子风有些惊讶,继而笑了笑,一派儒雅温和道:“均烨兄不说倒还好,这么一说吧,我倒是感兴趣了。” 袁均烨伸出长衫下的长腿踢了他一脚,可见两人关系确实不错。 “来了。”有人喊了一声,来人却不是想见之人。 一身玫红的张颖儿十分张扬地上了楼船,虽是美艳诱人,但不少人顿时有些失望地移开了视线。 张颖儿还没察觉到船上的气氛,自顾地向前一走,将挡在身后的人露了出来。 小生那粉嫩的小脸,明珠生晕,秀眉间隐约一股书卷的雅致。着一身雪白锦衣,腰间束着红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着两小小的椎,髻中引出一绺头发,自然垂下,很是俏皮仙气。 “小延玉。”袁均烨顿时站了起来,快步走向了张延玉。 张延玉闻声望了过去,她明眸皓齿,细润如脂,精致得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女娇娃还是男儿身。 袁均烨顿了顿,忽而微微皱了眉——不知为何……竟然无端地生出了想把这小奶娃藏起来的奇怪念头。 “均烨兄。”张延玉自是不知道他有何想法,恭恭敬敬地先行鞠了一躬。 当那稚嫩的身躯鞠躬时,着实让众人忍不住宠溺慈爱地笑了——小娃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随我坐就好,你我不必生分。”袁均烨低头弯腰牵起她的手,就往自己那桌走去。 张延玉忍住了挑眉的冲动,乖乖地被他牵着走——能够一而再地打乱她步调的人……这袁均烨确实不简单。 张延玉刚坐下,就收到了一圈目光的洗礼。 郑子风笑吟吟地看向了她,清俊的脸庞难掩善意,道:“这位便是张公子?” 张家这小公子确实比他想象中还要瘦小。 袁均烨见张延玉投来了疑惑的视线,颇为受用,便随口道:“郑子风,郑知府的儿子。” “均烨,有你这般介绍的么?”郑子风不乐意,正想说什么,就看见张延玉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方才失礼了。”张延玉道:“小生张延玉,请多指教。” 郑子风笑了笑,“哈哈你这小娃,怎么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张延玉暗惊了下,然后扬起了一抹特别灿烂可爱的笑容,奶声奶气似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是延玉确实有些拘谨。” 袁均烨撑着下巴看她,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着实让人摸不清几分意思。 “你我将来都是金翼书院的学子,即是同窗,无需拘谨。”郑子风说着,还推了眼前的糕点给张延玉,“你还小,多吃点,切莫饿了肚子。” 张延玉应了声,便伸手去拿了块糕点,这时候拒绝显得更不似孩童了。 她也正在努力适应着现在的这个角色。 张延玉像真正的孩子一样,大口地咬了口糕点,小脸沾上了粉末却不自知。 直到一大手轻抚了脸颊,轻轻地抹了下,便绅士移开。 张延玉一愣,侧头看向了袁均烨,却只望进那双爱笑的狐狸眼…… “好吃吗?喜欢待会儿给你打包些。”袁均烨说着,一手摊开了张延玉的小手,一手将贴身手帕放在她手中,道:“送你了。” “谢……谢谢。”张延玉避开了视线,她见过各形各色的人,最怕的便是一种人——对她好的人。 袁均烨见小奶娃移开了视线,只道自己着实不受欢迎……见小奶娃可爱,忍不住逗一逗,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讨厌了。 乐声奏起,甲板上的舞女翩翩起舞,一朵朵花灯笼如百花绽放般四散开来。 细看便能看到每朵花灯上,镶着一个字。 “等会儿,花落谁手,便是由谁答题。”袁均烨凑近了张延玉,细声解说,“花灯上便是题。” 张延玉这才了然,点了点头,凑近些,回了声谢谢,便认真地赏舞。 袁均烨见状忍不住提了提嘴角——小奶娃怎么……这么可爱呢。 才子佳人,月色撩人。 张延玉便当自己来享受诗歌文赋,只想静静地做个观看者。 奈何偏有人不随她愿。 张颖儿没有资格做到里舱,见张延玉稳当当地坐在里面,而自己只能坐在舱外眼巴巴地望着,更是不乐意。 她示意下自己的婢女,婢女了然,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身旁的美人也将眼前的一切看在了眼里,却并未阻止,似不知情般地移开了视线。 乐声逐渐奏向高潮,舞女鱼贯而入,一一抬着美仑美奂的花灯略过才子们。 倒是让张延玉有些惊讶,这个朝代比她想象中开放些。 谁知下一秒,眼前出现了一盏好看极了的灯笼,一系着面纱的舞女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于是,在场的所有文人雅士都看了过来,见首盏灯落在了一小娃上,便有些失去兴趣。 张延玉微微地动了下眉尾,下一秒便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这是?” “哈哈张公子好福气呀!第一盏灯就落入你的手。”郑子风拍了拍手,笑道:“还不快快接上。” 张延玉闻言,伸手签过了花灯,一双大手却扶住了花灯身,那低沉含笑的声音便传来—— “灯上字,游?”袁均烨凑近些看,侧眸看了她一眼,笑道:“延玉可有把握?” 第8章:诗词擂台 张延玉顿了顿,便颔首起身,在众人的视线下,将花灯放在了桌上,背手坦然。 奶声奶气的嗓音,无害又让人由衷想要宽容,她不急不忙,悠悠道来:“嘉会欣时游,豁尔畅心神。” “好!好一个豁尔畅心神!”郑子风一个激动,起身鼓掌,顿时众人便反应过来鼓起掌声。 张延玉从容落座,她不过是搬了先人王肃之的诗词,没什么好骄傲的。 “且慢,往年对诗对诗,皆是一灯对一句,未免有些无趣。”一绿衣男子站了起来,有些针对性地看着张延玉。 袁均烨微微眯了下眼睛,盯着男子看了一眼,侧头对张延玉说:“不用理会,就当作犬吠。” “袁均烨!你什么意思!谁是狗了!”绿衣男子不服地走了出来,瞪了袁均烨一眼,看得出他本来就很讨厌袁均烨。 袁均烨悠哉地靠着椅背,神情慵懒,毫不理会。 “别闹了。”郑子风起身安抚两方,然后笑着看向了张延玉,“延玉弟,如何想?” 他也有几分想试探张延玉的能力。 “无碍,延玉都可以。” 张延玉那坦然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就成了有点夸下海口的样子。 “既是如此,那且试试。”郑子风走出来说道:“既然是有人提议,那不如就一同更改下今年的规则。 每位得到花灯者,则须与在场的所有挑战者对诗,则至所有挑战者皆认输为止。” 众人互相看了看,顿时提起了兴致—— “可!” “今年有些意思。” “那岂不是类似于诗词的擂台赛?” “可试上一试。” …… 又有人问:“那如何才算是最终获胜者呢?” “得花灯者,面对众人挑战,需要守三轮,三轮若是皆胜,即为最终获胜者。想必如此,便是大家心服口服的,那自然就是今年的诗主,可好?”郑子风笑了笑,如春风拂面般温和。 郑子风的雅贵和气度,众人是皆认可,自然没有不满意的。 “如此,便是从延玉弟手上的“游”字开始。”郑子风说完看了下张延玉,又含笑看向了袁均烨,眼底更多的是兴趣。 袁均烨没有提出异议,只是随意地提了提右眉,视线落在了张延玉身上。 见她起身,从容地向众人作礼,“延玉就先献丑了。” “我来对你方才那句。”绿衣男子哼了一声,眼底显然是看不上张延玉,张口就道:“游事一番了,愁多锁书长。” “游马行争路,华灯卖满街。”张延玉悠悠念道。 两三轮下来,绿衣男子就败下了,还死皮赖脸道:“我不过是一时想不起来,你最多也就逞一时。” “赶紧下台吧,丢人。”有人就忍不住先嘲笑道。 紧接着有人就站起来,作缉对诗,“游云落何山,一往不见归。” 张延玉微微向前一步,嗓音稚嫩,道:“游云纷扰混太清,苍茫万里晦月明。” 在旁的人看着,不禁道:“未免太难了些。” 谁知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各个皆败下了。众人面面相窥,一群自称为才子的人却斗不过一个十三小娃,未免难看了些。 张延玉至始至终都从容不迫,完全没有那年幼无知的模样,小小的脑袋仿佛拥有着无尽的知识。 郑子风看了眼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袁均烨,问道:“均烨兄不试试?” 袁均烨撇了他一眼,玩世不恭道:“不感兴趣。” “呵呵~”郑子风似早有所知,便起身向张延玉走去,笑道:“张公子,子风也想凑这份热闹。” 张延玉微微侧身,做了请的姿势。 “游峰从何来,饥雀巧相遇。”郑子风摇了摇扇子,轻笑道。 张延玉眉都没皱一下,出口成章,道:“游鲸厌海浊,出戏清江湄。” 郑子风一顿,恍然地笑了,摆了摆手,温和道:“我输了,张公子天赋过人。” “承让。”张延玉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童真得让人有些恍然方才那博学的人到底是谁。 那绿衣男子又出言不逊:“不过是正巧这游字是他熟悉的罢了。” “那你来?”张延玉侧身看向了他,眼底含笑却满是讽刺之意。 绿衣男子的声音瞬间就小了。 张延玉却不打算放过他,慢慢走近了他,“不如这般,你来选字,与我对诗。但凡我一个接不上都算你赢。如何?” “口出狂言!”绿衣男子脸色很是难看,接与不接,这脸他也是丢定了。 对方都让他选字对诗了,他还不应战,岂不落了个笑话。 “那你是接还是不接?”张延玉微微抬头,眼帘下垂,难掩狂妄至极的睥睨。 “接!”任谁也受不住这般鄙视,绿衣男子立刻起身:“小子狂妄,今日我高某必要为金翼教训教训你作为后辈的道理。” “请。”张延玉颔首,满眼笑意,一派温软。 众人看在眼里的,只有那“高某”在欺压天才少年张延玉的画面,哪里看见张延玉眼底那针对性十足的鄙视之意呢。 “日月星辰,皆为天象。星字开始吧。”绿衣男子咬牙切齿道,他为了这次的百花宴,早已准备许久了。“星”字的诗文是他最有把握的一个字。 张延玉点了下头,笑道:“既然要对诗,不如对大点?” “你想作甚?”绿衣男子有些防备地看着她。 只见张延玉甜甜一笑,可爱得令人毫无防备,“我念几首,兄台对几首,可敢?” 这是有多大的自信...... 绿衣男子脸色顿时就难看了,也摸不准自己能不能赢了。 但为了面子上的事,他也只能应声好,于是压力倍增,冷汗直流,相比较张延玉从头到尾都淡然处之的心态千差万别。 有时候,就是这样,并非才学比不上,而是心态比不上。 略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出来了,张延玉一开头就没打算让该男子好过。从心理上施压,一而再再而三地加重对方的压力,以至于对方还没开始就已经败了。 不得不承认,张家这位小公子了不得啊。 第9章:百花宴(下) 果不其然,绿衣男子撑不住两轮就输了,明明满腹诗词还没出口,却死活也想不起来。 “这是为何?不才刚开始么?”有人不解道。 “你且细细品。” “在下真心佩服,花灯者非其莫属。” 众人议论纷纷着,绿衣男子顿时满脸羞愧,落荒而逃。 于是,张延玉便是这一次的得花灯胜者,这对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从小便开始学习花艺茶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 背诵古诗,对她来说,不过是信口拈来的事。至于心态,家破人亡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更心态炸裂的事呢。 在她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戏罢了。 张延玉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走回袁均烨身旁坐下,刚抬头便看见一杯果浆移到了自己眼前。 “好喝,试试?”那人嗓音含笑,倒让人讨厌不起来。 张延玉看不懂袁均烨,盯着那杯果浆好一会儿,才乖乖点头应了声:“……好。” 她确实有些渴了。 站在后面的青禾震惊地看了眼自家公子的脑袋瓜,又看了眼张延玉,一时语塞。 张延玉喝了两口,才侧头看向了袁均烨,“均烨兄为何不去对诗?” “小延玉想我去?”袁均烨笑着逗她。 “与我何干?”张延玉回。 “那我便不去咯。”袁均烨撑着下巴,一副流氓的模样,奈何长得着实英俊帅气。 “延玉是男的。”张延玉面无表情道。 袁均烨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来,“为兄也没有恋童的癖好呀!” “甚好。”张延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很是认同的模样。 不知为何,袁均烨却不乐意了。 而此时的青禾在后面已经自顾自地石化了。 “聊什么,这般愉悦?”郑子风这时也走了过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聊学院开学的事。”袁均烨淡定地岔开话题,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是了,张公子可准备入学了?”郑子风问。 “叫我延玉便好。”张延玉乖巧地回答。 那粉嫩的小脸,卷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她眼下落了一片暗影,粉腮红润,透着一股娇憨,色若冬梅,艳胜春花。 郑子风顿时觉得这娃太可爱了。 “也好,公子相称,未免生疏了些。”郑子风说道:“礼尚往来,那你也称我为子风兄,可好。” “自然,延玉的荣幸。”张延玉笑了笑,满是客气,“延玉是在准备入学之事。” “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郑子风爽快道,“就当作是交了你这朋友了,不知延玉是否乐意呢?” “乐意至极。” 张延玉笑得那叫一个天真浪漫,看得某人很不乐意呢。 “小延玉有什么事自然会找我,轮不到你。”袁均烨轻哼了一声,末了还瞪了郑子风一眼——小家伙都未曾对自己笑得这般烂漫呢。 “均烨兄怎么今日,如此小气了?”郑子风笑得眉眼弯弯,眼底却多了一分好奇探究。 袁均烨回:“今日怎么瞧,都与子风兄犯冲。” 张延玉自是不知道袁均烨想什么,但好不容易结交了郑子风,她可不想被袁均烨搅乱了,便说:“能与二位结交,都是延玉的荣幸。今日一趟也算满足。” 郑子风也是客客气气地回以一笑。 只有袁均烨默不作声,摇了摇头,饱含深意地看了张延玉一眼。 张延玉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奉承的话,如此,便结识了知府之子郑子风。 “不知这大楼船是何人建造,竟然能载这么多人?”张延玉似无意地提起。 “这设计之人是不知道的,但这出钱建造之人还是略有耳闻。”郑子风应答。 “哦?那是何人?” “说起来与你家也有点生意上的关系。”郑子风继续道:“但也只听闻姓秦,其余不得知。” “这么神秘?”张延玉更是好奇了。 “秦崇铭。”袁均烨慵懒地倚着靠背,眼眸微微向上挑,轻轻地瞥了她一眼,“现在的你,最好还是不要主动去接触此人。” 是他诚心的提醒。 张延玉看了他一眼,便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延玉也没有这个本事。” “总觉得你们瞒着我在说什么谜语?”郑子风执扇轻摇,却不见半点不悦。 此行目的之一,张延玉已达成了,于是她对其他事情便没有那么关心了。 忽闻那边热闹了起来—— “接下来可是重头戏!” “在下等了好久,就为了拜见一下俞家小姐的风采。” “去年有幸一见俞小姐,当真是梦里念念难忘。” 俞家? 张延玉在临戍住了小半月,摸清了这临戍的各大世家,临戍的俞家便是其中之一,乃京城氏族俞家的旁系亲属。 这来头也是不小。 正想着,一只大手突然就落在了张延玉的头顶上,用力的揉了揉。 “不要随他们一般想一些有的没的。” 张延玉无语地看着身旁的袁均烨,不乐意地拍开了他的手。 “你还小。”袁均烨一脸认真地说道,以为她方才发呆是心中在幻想什么见不得的画面。 “延玉无多余的念想,均烨兄自己不要想多即可。”张延玉看也不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吃着眼前的点心——不得不说这百花宴的点心确实好吃。 锣鼓声响起,水袖起落,美人悠悠踱步而来。 青衣白袖,如玉般的手拂过,少女香诱人。面纱遮脸,犹琵琶半遮面,美目盼兮,语声软且休弹。 “俞小姐!”一人禁不住急急呼之,只想惹美人回眸,却只落得令众人嗤笑一声。 “好看吗?”身旁那一声询问,却听不出是温柔的。 张延玉闻声回头看向了袁均烨,面带微笑,真正的皮笑肉不笑道:“不及均烨兄。” 说来也不过分。 那一双诱人的狐狸眼,似笑非笑,眸色深如夜,眉尖轻扬。半散的墨丝披在背后,发顶束着一紫玉钗,慵懒随性。 张延玉本想戏谑他一下,不想袁均烨却扬眉点头,“小延玉真有眼光。” 张延玉撇开头,无声道:“脸皮也是厚实。” 袁均烨自然看见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心情却十分愉悦,一点儿也不生气。 张延玉看向了台上,只见那俞家的小姐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这边看。 第10章:人尽皆知 张延玉看了下俞子莜,又看了眼只顾着看自己的袁均烨,不解风情地问道:“你相好?” 袁均烨疑惑地顺着她的示意看向了俞子莜,然后又想也不想地移开了视线,反问:“不认识,俞家?” 郑子风看不下去,执起扇子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上次才见过你就忘了?” 袁均烨见张延玉一脸看戏的模样,伸手敲了敲她脑袋瓜,哼了声:“不记得。” “至少记一下,人家好歹也是有名头的。”郑子风轻笑了一声。 张延玉点了点头,很是认同——就她刚来没多久都记得了。 只听见那边琵琶弦上音色起,清风拂面,月色撩人,众人更是如痴如醉。 张延玉赞许地看向了俞子莜,虽说她自己重生前会弹钢琴,但却不懂古乐,勉强能听出些许音色罢了。 “小延玉也想弹?”袁均烨很破坏气氛地说道,丝毫没有欣赏人家琵琶的意思。 “延玉不懂琴。”张延玉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明明是个小孩,却笑出了令人心疼的感觉。 袁均烨皱了下眉间,伸手又将一块小糕点塞进了她的小嘴里,“吃点甜的。” 张延玉愣了下,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眸乖乖咀嚼了起来,末了还打了个饱嗝。 “呵呵呵~撑了?”袁均烨揶揄道。 “嗯,撑了。”张延玉认真地点了点头,从她坐下到现在,确实是吃了不知道多少点心了。 “那我们去那边走走?”袁均烨起身,拉起小个子的她,指了指另一头灯火阑珊的甲板。 张延玉低头想了想,便起身随他拉着去少人的另一边,她确实是吃饱撑着了,需要走走消化下。 “又把我落下。”郑子风打开扇,笑着看他们走远,才轻声道:“不过......难得呢~” 另一边,张延玉没走几步,便挣脱开袁均烨的手,自己背手看向了远处,月夜漫漫,却莫名地有些悲伤。 仿佛方才那站在众人眼前、出口成章的少年天才只是一种错觉,她只是世间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延玉在想什么?”就连袁均烨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开始好奇她所有的一切,明明只是个小屁孩。 “延玉只是觉得月色美,人也美,挺好的。”可这么一声奶声奶气的回答,却让袁均烨皱了下眉。 这距离...... 小奶娃与他,可当真是生分得要紧呢。 袁均烨看向了张延玉的侧脸,粉嫩的小脸,墨色如夜的剪瞳倒映着眼前的灯火通明一切,那卷长的睫毛随着晚风微微抖动着,眸底一片暗色,令人看不清。 十几岁的小娃,能有什么心事呢? 袁均烨为自己的多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由得轻笑出声。 “怎么?”张延玉收起了看向远方的视线,回眸抬头看向了袁均烨。 “没,只是延玉太过令人怜爱,我还真想把你藏起来呢。”袁均烨的眼底含笑,说得可是一片坦荡。 “......”张延玉顿时觉得自己多嘴了,为何要问多一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大部分都是袁均烨问,张延玉爱理不理地答,但也算是自在舒适。 忽而一声尖酸刻薄道:“弟弟怎么在此赏月,不与众人继续吟诗了?” 张延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她那便宜的嫡姐。 “呵呵,方才怎不姐姐呢?”张延玉回头看向了张颖儿。 张颖儿并没有注意到背对着的袁均烨,对着张延玉道:“我还以为弟弟忘了姐姐我呢。” 下一秒就听见张延玉说:“确实忘了。” 张颖儿的脸色顿时又黑了。 “若不是姐姐买通了舞女把花灯送到了延玉手中,延玉确实是忘了姐姐了。”张延玉转身笑盈盈道:“说起来还应该谢谢姐姐,若不是姐姐,延玉现下也不会出名了。” 那言笑晏晏的模样,着实气死人不偿命。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张颖儿这回是咬碎牙还得往肚子吞,“莫不是有人在弟弟面前搬弄是非,若是让我抓到了,定要让他好看!” “哦?要谁好看?”袁均烨这才回身看向了张颖儿,“我倒不知道,这临戍还成了张家小姐的地盘了。” 张颖儿这才看清了袁均烨,吓得慌了神,她并不觉得袁均烨可怕,可怕的是他结交郑子风。 “颖儿开玩笑罢了,袁公子莫要当真。” “张家小姐见风使舵的伎俩还是厉害。袁某佩服。”袁均烨笑着怼,这倒让张延玉微微惊讶了下,不过听得舒心。 “呵呵呵.....袁公子真爱开玩笑。”张颖儿自找台阶,慌忙道:“颖儿想起还有东西落在那边,恕不多陪了。” 说完转身离去,似乎身后有什么野兽追赶似的。 “她与那高沙哲倒是般配。”袁均烨笑着看向了张延玉。 张延玉挑了挑眉,似感叹地说道:“均烨兄这嘴也是十足十的毒。” 袁均烨闻此,不以为然。 —— 隔日,张延玉的名声已然家喻户晓了,她可谓是小小地出名了一把。当然,她本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张圭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整个临戍都知道这件事。 这可把有意为难张延玉的张颖儿气得半死,在自己屋内摔东西,还大闹一场,这些都是知雨听来的。 眼下,就是开学日了,张延玉想要低调,奈何张圭不允许,本来是普普通通地入学,这回好了,八人大轿,锣鼓声响彻整条街,轰轰烈烈地入学堂,俨然一副暴发户的节奏。 张延玉前世都没这么张扬过。 “哇~公子,很多人在看耶!”轿子外的阳歌兴奋不已,实时热报发现了什么,“众人都让路了呢。公子威武!” “......”张延玉无语望青天。 “阳歌。”张延玉道。 “唉,公子,阳歌在。”阳歌欢快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张延玉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让他们把奏乐停了。” “可......老爷说要奏到学院前耶。”阳歌的声音瞬间就弱了,他是觉得好玩,不想停。 “那我就揍你揍到学院前。”张延玉轻声说道,那叫一个温柔。 “停停停!都停了,你们吵到公子休息啦!”阳歌的声音由近而远,看得出他为了不被揍而努力了。很快,奏乐停了,八人大轿的长长队伍还在继续。 街道上两边一处茶楼上,有人观望着,也有人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