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身后事 天启八年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昨日才下过雨,今日却就已经晴起来了。宫殿前正有人打扫积水,空气中弥漫着下过雨后的泥土清香。几只鸟雀叽喳叫唤,在檐下飞来飞去,好不快活。 “娘娘,今儿还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呢!”觅夏开了窗户,回头笑着道。 一阵和风顺着吹进来,冲淡了屋子里的药味儿。 隔着帷幔,床上的人轻咳一声,有气无力却又尾音微扬,透着股慵懒劲儿:“是吗?” 觅夏快步走到床边,凑近了弯眉一笑,她生得喜庆,笑起来更显清甜:“待娘娘病好了,还有数不清的好日子呢。” “你快别哄我了。”床上的女子仍是那副散漫的语调,没过一会儿,便又转了话锋,“皇上来了吗?” 觅夏笑颜敛去几分,撅了撅嘴,颇有几分不快:“皇上太忙了,兴许还得过会儿再来。” “呵……”女子嘲讽似的轻笑一声。 正当时,另有一个宫婢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寻春走到榻边跪坐着,捧着手中盛放的一碗汤药,语气平和,对榻上之人道:“娘娘,该喝药了。” 觅夏顺势掀开帷幔,挂在两边。 随着薄纱渐退,榻上女子也终于露出面容。她生得一张姝丽容颜,纵使脸色有些苍白,也难掩天姿国色,令人见之忘俗。 觅夏上前一步,赶忙扶起她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寻春舀了一勺汤药吹凉了,递到对面人的嘴边。 邱桢垂眸,看着黑棕色的汤药,眼睫轻颤,像是只蝴蝶在扇动的羽翼,更为白净无瑕的面孔增添了一分难言的迤逦。 “娘娘,快喝吧。”寻春出声催促道,“喝了这副药,说不准明日就好了。” 闻言,邱桢抬眼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寻春心头一跳。当真是娇媚无比,差点连她魂都吸出来了。却也让寻春更加不解,皇上是瞎了眼吗?放着她家娘娘这么一个大美人不爱,却偏爱那心机深沉的沈氏。 喝完药,邱桢歇息了一会儿。 便由着觅夏将她扶到了窗边。看着外边的风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寻春与觅夏站在她身后,皆不敢发声。 良久,邱桢叹息一声:“我死后,自有人送你二人出宫,也会赠与你们一些钱财,到时候寻个可靠的人嫁了去吧。” “娘娘!”寻春与觅夏异口同声惊呼一声。她二人原本便是姐妹,是邱家的家生子,随邱桢一同入宫,也是凤仪宫的两个大宫女,至今也有七年了。 觅夏更是抹起了眼泪,瓮声瓮气道:“我不要离开娘娘,我就待在这凤仪宫里,哪儿也不去。” 寻春虽未说些什么,却也是一副坚定神色。 在她二人面前,邱桢也不用自持姿态,直接便自称“我”。 她慢慢转过身来,语气轻飘飘的:“我虽不得圣宠,可也不至于连你们两个丫头都送不出去。不许哭!” 后半句却是对觅夏说的。 觅夏咬着唇瓣,把泪憋了回去,开口却仍带着哭腔:“娘娘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哪里用得着这么早就安排起了身后事。” “娘娘,一定能好起来的。”寻春也攥紧了拳头,笃定道。 邱桢无声一笑。 其实这深宫里有什么好的呢?迎来往送,埋葬了无数青春女子的尸骨。宫墙外的深红柳绿,不知何日才得以再见。 是夜,暮色渐合。 邱桢自从得了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病之后,身子骨越发的弱了,每每很早便会觉得困倦。 这次也不例外,她正吩咐了寻春就寝,便见觅夏小步跑进来,盖不住的惊喜:“娘娘,皇上要来了!方才那边的公公给奴婢传了信儿。” 这下可好,便是想睡也睡不着了了。 邱桢蹙眉,却并不似觅夏那般惊喜,反倒有些厌倦意味。但想她还是认命的更了衣,到宫门前候着了。 也幸亏没等多久,便有掌灯宫人从前面走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只有一轮弯月悬在天边,洒下淡淡清辉。 随着一行人走近,中间的高大男子也显露出来。他相貌俊朗,五官深邃,在月光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这就是萧国的君主,萧晟睿。十六岁登基,励精图治,是世人口中的好皇帝。 “参见皇上。”邱桢并未迎上去,只站在门口行了个礼。 萧晟睿路过她身边却脚步未停,充耳不闻,直接走了进去。 邱桢跟着走了进去,低头的刹那却忍不住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进了室内,萧晟睿也并未多言,稍坐了一会儿,便遣退了四周的宫婢,说道:“就寝吧。”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冷淡的像冰。更甚者,说出的三个字就像是早已设计好的戏词。来到这里,就仿佛是为了完成一场迫于无奈的任务。 邱桢低眉敛目,顺从地走上前去帮他宽衣。 但她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想使力却也是有心无力,只单单解开纽扣,便费了好一会儿功夫。 鼻尖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好似在哪里也闻到过,却不是在凤仪宫。 萧晟睿皱起了眉,颇有几分心烦意乱。 偏偏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还在身前“作乱”,像是点火一般。 他终于不耐地捉住了女子的手,勾起对方的下巴。却正对上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里面没有过往的柔情,反而只剩下了一片淡泊。 萧晟睿愣了一瞬,随即挑眉,不屑一笑:“要是想欲擒故纵,就不要故意来勾引朕。” 第2章: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邱桢反应了一下,才知晓萧晟睿到底是什么意思。顿时,心便凉了半截。 她只想自己在萧晟睿的眼中或许不是好人,却没想到竟有这么不堪。 见邱桢不说话,像是默认了一样。萧晟睿不知怎的,反倒更加烦闷。他眸中神色冷了冷,说出口的话也更加不留情面:“你该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和清清比,你永远也比不上她。更不要肖想自己不配的东西。” “皇上来凤仪宫只是为了说这些么?”邱桢眼也不眨的看着萧晟睿。 也许她的心中的确还抱有一丝妄想,想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也有一点点在乎她。 “不然你以为呢?”萧晟睿讥讽道,“朕的皇后,该不会以为朕是来关心你的吧?” 邱桢面色更加苍白,终是忍不住惨淡一笑。 这就是她爱了七年的人。可怜可叹,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在这个人的心中什么都不是。 其实,过往的端倪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沉醉于情爱之中,不愿清醒罢了……过往种种便权当是喂了狗。 萧晟睿看见邱桢脸色一白,心头便是一紧。但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压下了这种感觉。 二人之后便没再多言,同床异梦了一宿。 次日,邱桢醒来的时候,萧晟睿已经不见了踪影。心尖微微发凉,邱桢兀自轻叹一声。 每日辰时,都是太医例行来给邱桢把脉的时刻。今日与以往也并无什么不同,王太医还是那套说辞:“如若静心将养,也还有四五年光景。” 邱桢默了默,便让寻春送王太医出去。自个儿在庭院里的应春树下坐了一会儿。 阳春三月,应春树上的花开得正盛,粉中带白,簇拥在一起,令人赏心悦目。 邱桢依稀记得,这是她刚入宫时,萧晟睿听闻她喜欢应春树,特地栽种在凤仪宫中的。 待嫁闺中的少女,对素未谋面的夫君,如何不能有期待呢?更何况她的夫君,是执掌天下的天子。那时她知晓皇上对她如此上心,还暗自高兴了好一会儿。 后又见他是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物,怎么能不心动?她入宫后,好几年都未有所出,太后颇有微词,也是萧晟睿挡在他身前,为她拦下了那些流言蜚语。这使她彻底将他放在了心上,七年未曾抹去。 即便父亲早已提醒过她,当今圣上并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只是时至今日,早已物是人非。过往种种,不堪回首。 正在邱桢出神间,倏然听见一女子柔软甜蜜的声音:“姐姐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发呆?既是身子不好合该到屋里躺着才是,何苦出来作践自己?” 邱桢转身,循声望去。便见一头滴翠碧玉簪、身着银罗绡纱衫的女子腰肢纤细,行走间弱柳扶风,身后跟着一大群随从,正款款行近。越是接近,便越能看清女子秀丽的五官,与一身打扮相得益彰,显得各位出挑,直叫人眼前一亮。 竟然没有人前来通禀,不过看到面前的女子,邱桢也并不觉得意外。 来人正是宫中的沈贵人,沈清清。虽名声不显,却是皇上最为宠爱的人。宫中众人皆有逢高踩低的习惯,她这个皇后不受宠,已是既成的事实。是以看见正得圣宠的贵人,无人通道也是常事。 邱桢从前颇有自信,即便萧晟睿在她面前,多次表现出对沈清清别样的关注,她也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妥。只以为是看见美人下意识的关注。 还自持美貌,自觉自己更美,不必顾及沈清清这样的清粥小菜。 又哪里晓得,这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呢。 “姐姐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可是妹妹脸上有哪里花了?”沈清清撇下一众随处,走近问道,美丽的面庞上一派天真。 邱桢微微翘了翘唇,勉强绽开一抹轻笑:“只是觉得妹妹今日,比之以往更多了几分颜色,所以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说罢,便敛下了眼中神色。 现如今她也没有了争宠的心思。却也不知沈清清这时候来凤仪宫做什么,总不会是跟那群人一样落井下石来的吧。 不管她想做什么,邱桢都只想快些把人打发走。 可或许是怕什么便来什么,沈清清好像一点都没发现邱桢的爱搭不理。反倒捂着嘴,娇笑了两声。 这姿态倒是跟风情万种的德妃有几分相似,只是放在沈清清身上,却有些不伦不类,不像那么回事儿。 沈清清踱步走到石桌这边来,在邱桢对面坐下,蹙起了眉,关切地问道:“姐姐脸色好生苍白,莫不是太医院那群人未曾尽心?” 不等邱桢回答,沈清清便又道:“还是得告诉皇上,把那群只拿银子不做事的人惩治一番。不然姐姐这么成天见的消沉下去,皇上还以为姐姐是装出来的呢。得是什么病呀,这么久了还不见好呢。” 第3章:七年未有所出 邱桢得了绝症的消息并未传扬开来,却架不住宫中最是盛传这些小道消息,仍有些风言风语。 她不信沈清清没听到过。说这番话,无非为了试探罢了。更甚者,说不定萧晟睿还曾在她面前提起过。 邱桢抬眼看了一眼沈清清,不曾多说些什么。 沈清清就像是没看懂她的抗拒似的,伸出了一双素白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惊呼一声:“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在外面吹了风,自然便会如此。”邱桢抽回了被握住的手。 沈清清这时便咬住下唇,一双雾眸里氤氲着眼泪,要哭不哭的模样,就连声音都带着柔弱无助:“姐姐,你是不是怪我抢走了皇上?可是我也不想的。” 见邱桢不说话,沈清清好像更加难过了,眼眶红了一圈,秀丽的脸上满是隐忍:“我本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渔家女。若不是偶然救了皇上一命,也不会入到这会吃人的深宫里来。” “皇上的恩宠,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呢?我原也是想着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可是皇上英俊非凡,他又那么疼我、宠我。时日一长,我便管不住自己的心。若是姐姐因此怪我,我也认了。” 这字字句句,虽说是在认错,可更像是拿着一把刀往邱桢的心上,直直地戳下去。 邱桢勉强弯了弯唇,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清清睁着无辜的双眼,惊慌失措:“难道姐姐还想怪我吗?” 说完,沈清清凑到邱桢耳边,悄悄小声道:“姐姐,你自入宫以来,七年未有所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那声音甜如蜜,却带着十成十的恶意,其中的内容更是让邱桢瞳孔一缩,不寒而栗! 这七年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让宫中的圣手李太医来把过脉,也没有什么问题。再者……萧晟睿很少碰她,她便以为这是命,怨不得旁人。 胸腔处仿佛是有火在烧,耳边的一切都仿佛早已远去,连风声都听不见了。邱桢的眼前只剩下了一张一合的柔软唇瓣。 她的视线上移,只觉得那张秀美面孔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变得如此可憎可恨!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这方天地响起,铿锵有力。 沈清清呆滞片刻,后知后觉的地伸出手去捂脸。想尖叫,却在将将出口的一瞬憋了回去,转成了一阵小声的啜泣,她颤抖着声音说道:“姐姐,你就算是不喜欢我。可是为什么要打我?我不过是听闻姐姐生了重病,带着礼物过来探望罢了。” 邱桢一阵失神,她的右手已经脱力,像是这一巴掌就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 还未出阁前,她是闻名京城的“泼辣美人”。遇到不顺心的事,只管照着自己的心意做便是。她爹是神勇大将军,自会为她善后。 可是入宫以来,在无尽的岁月的蹉跎中,她变成了自己以往最不喜的那类人,行不露足、笑不露齿,就连走路都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出一次嫁,她反倒重学了一回规矩,真正做到了端庄贤淑。 沈清清反倒成了她最羡慕的人。她是农家女,没学过规矩,又对皇上有救命之恩。最重要的是萧晟睿心悦她,免去了她许多规矩,让她自由自在做自己。 可是没想到,她这个端庄贤淑的皇后,也有动手打人的时候。她都快忘了从前的自己。 嘴角轻牵,邱桢看向沈清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掀不起半点波澜:“你走吧,本宫把皇上让给你了。” 虽然她也从来没得到过就是了。 沈清清,蓦地睁大了双眼,脸上掠过一抹惊疑不定,却又很快说道:“姐姐,皇上又不是什么物件,怎么可以让来让去?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了。” 她还伸手捂着脸,本该是楚楚可怜的姿态,但因为肿得老高的脸颊,而变得有些可笑起来。 沈清清张嘴正准备还说点什么,忽地眼里迅速闪过一抹亮光,身子前倾,又握住了邱桢的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姐姐,这次便劳烦你了。” 第4章:怀了朕的孩子 邱桢心头一阵凉寒,挣扎着抽回了手。 随着她的动作,沈清清手一扬,发出一声惊呼,像是没坐稳似的,一下摔倒在地。 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一片梨花带雨,她看向邱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做?打了臣妾一巴掌也就算了,怎么连臣妾的孩子也要害?这也是皇上的孩子啊!” ……孩子?! 邱桢看着坐在地上的沈清清盖在腹部的双手,恍如晴天霹雳。 她竟然怀了萧晟睿的孩子?这消息瞒得这样紧,她真是半点也不知情。 当务之急,还是孩子要紧。 “来人!”邱桢站起身来,一边喊人一边过去想要扶起沈清清。 然而她还未靠近沈清清,惊恐的向后退,脸上的恐惧不言而喻:“你别过来!你还想做什么?” 邱桢被她的反应弄得愣了愣,立刻出声道:“你不要——” 还未说完,眼前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双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长靴。 邱桢的话戛然而止,她抬起头,入目便是一袭玄色龙纹长袍的萧晟睿。 此刻,他眉头紧皱,薄唇微抿,是一副蕴含滔天怒火,却强制忍耐的模样。 沈清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扑到了他怀里去,抽抽噎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皇……皇上,幸好你来了。臣妾差点就要没命了,还有臣妾肚子里的小皇子……” 萧晟睿扶着她的肩膀,耐心安慰:“无事,朕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那声音又轻又柔,邱桢从未想到萧晟睿也会这般温柔。 “臣妾……臣妾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臣妾只不过是想来看看姐姐呜呜呜呜……”沈清清满脸后怕,说着又哭了起来。 萧晟睿将她打横抱起,转头极其冷漠地看了邱桢。 毫不讳言的说,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邱桢直直对上去,丝毫没有低头的意味。她虽被磨平了棱角,却也不是全然无血性的。 先不说她根本就没有推沈清清,就是她要对沈清清下手,也不会连累着去扼杀一条无辜的生命。 萧晟睿率先收回了目光,抱着沈清清向凤仪宫外走去。 路过门口时,邱桢听见他语气冷沉,对外面的一群人道:“沈贵人在里面受伤了,你们在何处?连一个弱女子都护不住。还有什么用?” 还有沈清清柔弱的声音:“是臣妾不好,不关他们的事,是臣妾没有顾好自己。” 萧晟睿应该是在劝慰她,后面的声音低低的,邱桢没有听见。 太可笑了,沈清清是弱女子。那么她呢?就是欺负弱女子的恶霸吗? 邱桢想笑,却笑不出来。嘴里还尝到一股咸味儿,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流泪了。 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女子精妙的下颚,低落到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并不惹人注意。有什么东西也一起碎掉了。 唯有应春树,不知人世种种,自顾自开得漂亮。 邱桢没等多久,萧晟睿果然又来了。 刚一踏进房门,还未看见人,便听得一道磁性的嗓音饱含怒意,呵斥道:“皇后,你这次未免也太过分了!” “参见皇上!我们娘娘……”寻春和觅夏先前不在邱桢身边,后来才知道凤仪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此时一见萧晟睿匆匆过来,便觉不妙,还想开口解释一二。 便被萧晟睿暴怒的一声打断了:“滚出去!” 寻春和觅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咬了咬牙,还是退下了,以免皇上更加生气。 萧晟睿大步走近,看着靠坐在窗边的邱桢,面无表情道:“你可知沈贵人前不久才怀了朕的孩子?” 邱桢神色未动,只是问道:“倘若臣妾说臣妾并不知情呢?” 第5章:蛇蝎妇人 “那你也不该推她。” 邱桢望进萧晟睿的眼里,那双眸子幽黑深邃,像是蕴着一片深夜。他在里面看见了自己苍白憔悴的面孔,也看到了自己脸上平淡无波的神情。 邱桢缓缓开口:“倘若臣妾说臣妾没有推她呢?” 闻言,萧晟睿竟略微迟疑,心头生起了一瞬的动摇。但回想起他来这之前,沈清清拉着她的手,眼中漾着水波,哀求的看着他:“皇上,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想必她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也吓傻了,若是她不愿承认,也情有可原。还望皇上切莫动怒,伤了身体。” 沈清清如此善解人意。再看看眼前的邱桢,还不知悔改。二人的家世本是天壤之别,可为何她一个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还比不得,沈清清这个农家女呢? 萧晟睿也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他只是钳住了邱桢的脖颈,凑近那张绝美如画的面孔,冷笑一声:“朕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想抵赖?” “邱桢,朕本以为你只是稍有些任性,可没想到你连人命都害。这宫里的人手上都不干净,现在连你也是了。”萧晟睿说着,眸中黑墨翻涌,俊朗的脸庞都有些狰狞起来。 “原来皇上竟还对臣妾这样的蛇蝎妇人抱有过期待吗?”邱桢仰起脸,泪水顺着红艳的眼角,没入发鬓,再不见踪影。濡湿的墨发带了点亮色。 “闭嘴!”萧晟睿怒喝一声,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手,“你根本不配哭,不要妄想学她!” 霎时间,邱桢洁白的脖颈上青筋显露,像一只濒临绝境的白鸿鹄,却倔强地不肯认输。 她慢慢闭上了眼,略带湿意的眼睫,仿若鸦羽,更为其增添了一抹脆弱的美感。说出口的话,却破碎不成句:“你……你杀了……我吧。” 萧晟睿这时反倒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他薄唇微扬,勾勒出一抹讥讽的幅度:“朕倒是忘了。你这个女人惯会装模作样。朕不会杀了你,那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说罢他甩开了手,像是害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样,转身便走了。 “咳咳……”邱桢滑落在地,扶在桌凳上,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娘娘!”推门而入的寻春与觅夏乍一见这一幕,便惊叫起来。 萧晟睿对邱桢的惩罚很快就有了。先是夺了她的皇后位,却并未将她打入冷宫,只是让她由皇后变成了珍美人。住所也从凤仪宫,搬到了沈贵人所在的栖霞宫的偏殿。 没过几日,邱桢便收到了将军府来信。除了回门那日,她已很久未曾见过爹娘。入宫前三年,她还同将军府偶有联系。但她亲娘早逝,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感情疏淡。 现在的将军夫人是她的后娘,这位后娘身体有碍,多年无所出,待她也还算亲厚。但自从她将一颗心系在了萧晟睿的身上,便不耐得回复这些信了。或许那位后娘也从中知晓了什么,来信也渐渐的少了。 她爹在信里说自己决定告老还乡,还让她在宫中多加小心,信末还言,皇上并不是良人,让她不要一股脑栽进去。这语气,看起来倒更像是那位后娘。 邱桢拿着信,不自觉地便红了眼眶。她爹前一阵才被夺了军权,这一阵便要告老还乡。这样看来,她还没被打入冷宫,也是有原因的。至少她爹身为忠勇大将军,为萧国南征北战。若是他前脚告老还乡,后脚邱桢便被打入冷宫,岂不是叫天下人觉得皇上这是有意而为之,并无容人之心。 邱桢看过了,便将信收拢到了一个小匣子里。这个小匣子是专门用来装从将军府递进来的信的,总归是个念想。 她提笔很快便回了信。在心里说了自己的近况,却只提了好的,没有说不好的。就连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瞒了下来。这样也好叫她爹告老还乡,没甚牵挂。让她二老过清静的日子。 写完信,等信纸上的墨迹晾干,邱桢便将之装进了信封,交给了专程送信的人。 这一晚,邱桢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心头惴惴不安。她已从凤仪宫搬到了栖霞宫的偏殿来。也不知为何萧晟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或许就是想让她看到,他和沈清清的恩爱情状,由此来折磨她吧。 但或许不能让他如愿了,邱桢每晚看着那边的夜夜笙歌,也并未觉得难过,只是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黑暗中,嗅觉便变得格外灵敏,邱桢隐约嗅到一股火烧起来特有的味道。 她拉开床帘,正要叫守在榻边的觅夏出去看看。便听见外面有人叫喊起来,声音焦急:“走水了走水了!” 第6章:先去救沈贵人 邱桢惊讶一瞬,连忙翻身坐起。 觅夏应是也听见了外面的叫喊声,急忙取了挂在一边的外衣,为邱桢披上,扶着她起来:“娘娘,走水了!咱们快出去!” 不知何时,火舌已从外面蔓延进来。 邱桢登上鞋,由觅夏拉着往外跑。 隐约间,她嗅到了桐油的味道。火势极其迅猛,很快便蔓延到了面前。烟熏火燎间什么都看不清楚。 忽然之间,房梁上掉下一块燃烧的木板,正对着邱桢和觅夏中间。眼看就要掉落在二人牵着的手上,邱桢极快地放开了手。 “娘娘!”觅夏大喊一声,正要回去拉她,却被浓烟呛了一下,再一抬头,便只看到了火光。 邱桢只觉得嗓子被烟熏得疼,加之身体虚弱根本使不上力气,遥遥望去,周围全都是赤色的火焰。她连觅夏的声影都看不见了。 “觅夏!”邱桢咳嗽着,呼唤一声。 隔着火幕,只隐约听见觅夏的声音:“娘娘,您在哪儿?” 邱桢双目酸涩,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显得不清晰。右侧手臂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她偏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右边袖子,不知何时沾染上了火苗。 邱桢吓了一跳,连忙用左边袖子盖掉那一点火苗的。 只是浓烟吸入口中,她感觉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了。身体无力支撑,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 艰难的喘息几口,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邱桢隐约听见了萧晟睿的声音:“皇后呢?” 都说临死的时候会听见自己想要听到的声音,或许她真的是到了要死的时候。 但没过多久,邱桢便发现自己错了。 她听到了另一道声音,应该是前来救人的侍卫:“皇上,正殿那边火势太大了!” 萧晟睿毫不迟疑:“多叫些人过去救人!” “那偏殿这边呢?” 沉吟一刻,萧晟睿语气沉着:“你们先去救沈贵人。” 果然是她痴心妄想了。萧晟睿怎么会想着救她呢?正殿,正是沈清清所在的地方。 邱桢意识昏昏沉沉,忍不住在心中这般想着。 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她闭上了双眼,昏睡了过去。 身姿纤弱的美人被火焰包裹着,蹙眉隐忍的模样仿佛即将涅磐重生的凤凰一般…… 邱桢再次醒来时,一睁眼便看到了绣着繁复花纹的床顶。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这般想着邱桢偏过头去,想看看这里到底是哪里。 然而一转头便正对上一张凑近的脸,邱桢惊吓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身子往后缩了缩,戒备地看着眼前人。 那人直起身,对着邱桢笑了笑,只是他看着不像是常笑的样子,再加上长相狠厉,这么一笑倒有些像是恐吓。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邱桢一对美目含冰,看着对方。 “慕秋,她醒了。”长相狠厉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对着外面喊道。 很快外面便进来了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气质清华,长相隽秀。 “皇后娘娘,你醒了?”他推着轮椅行进到床边,眉目含笑,关切的模样叫人看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戒心。 邱桢却半点不敢掉以轻心,这个人还知道她的身份。却不知将她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见邱桢不为所动,隽秀男子眉梢微动,随即不动声色地道:“邱姑娘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第7章:毁容 他的声音含情,便是说这种话也像是关心。 “是你们……救了我?”邱桢微微愕然。 愕然过后,便低头苦涩一笑:“不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对你们恐怕没有任何用处。” “邱姑娘这话可就说错了。”隽秀男子看着她的眼睛,掀唇一笑,“你的用处可大了去了。” 这时,先前那个长相狠厉的人才开口:“萧国皇后,你难道忘记本皇子了吗?” 他的话语带着点奇异的腔调,是很显著的特点。 邱桢几乎是瞬间便记起来了。她微微睁大了双眼,脱口而出道:“是你!元国二皇子?” “看来那日在宫中晚宴上,不止本皇子对娘娘的美若天仙印象深刻,娘娘也记住了本皇子。”元胤抚掌而笑,随后又指着隽秀男子道,“他是谢慕秋,我的幕僚。也是他让我救下你的。” 邱桢确实见过他二人一面,是在元国派出使者到萧国拜访时的晚宴上。不过,当时她坐在上面,只远远看了一眼,没瞧清楚长相,倒是对元胤说话的语气颇有印象。 可距离那次晚宴已过去一月有余了,元国使者早该回去了才对,又怎么会还在这里? “邱姑娘想必有很多疑问。不过你只要知晓,我们二人如果真有坏心,便不会冒险派人到萧国宫中将你救出来了。”谢慕秋微微一笑。 邱桢看了看四周,房间整洁,布置简单,看样子是在一间客栈里。 听见谢慕秋的话,她也并未完全放松。 话是这么说。可世上的事情有果便有因,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救下另一个人不图回报。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听见邱桢发问,元胤愣了一瞬,便哈哈大笑起来:“若是本皇子说,是看上了皇后娘娘,想带回元国做本皇子的皇子妃呢?” 邱桢扯了扯唇角:“若是如此,你们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临走之时,向皇上请示一番,便能得偿所愿了。” 谢慕秋赞叹道:“邱姑娘果然看得通透。只是……” 他话锋一转,“只怕邱姑娘还不知道吧?萧晟睿已打算将你已皇后礼下葬了。” “你说什么?”邱桢猛然抬头,双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可置信。 “我们虽将邱姑娘救了出来,但未免引人注意,还是留下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谢慕秋黑如墨点的双眸深深看着邱桢,像是要将她映到眼里,“萧晟睿将那具烧焦的尸体当做了已经死去的你,便决定要将之以皇后礼下葬。葬礼便在一月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说,皇后娘娘要是去看了,还能成为这世上第一个自己看到自己葬礼的人。”元胤啧啧称奇。 邱桢却摇了摇头,既是对自己的讥讽,也是对二人的反驳:“二皇子说笑了,他或许会对别人这么做,却不可能是我。” 谢慕秋闻言,凑到了邱桢的面前,仔细打量着她白皙如雪的面孔,后又退回原位,笑道:“邱姑娘的皮相,可谓是万里挑一的好。若是将脸上的疤痕修复,恢复以往的容貌,天下哪个郎君不为之心醉呢?” “疤痕?”邱桢下意识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在右脸摸到了一片坑坑洼洼。 “皇后娘娘不必忧心,我元国有最好的大夫,一定会为你治好的。”元胤见她出神,连忙开口劝慰道。 “二皇子和谢公子说了这么多,真正想说的还未说出口吧?”邱桢放下了摸着脸的手,看向二人。 谢慕秋靠坐在木制轮椅上,直视着邱桢的双眼,仍是那副含笑的嗓音:“我们希望……” “邱姑娘,为我们所用。” 第8章:重获新生 “为你们所用?眼下就我这般模样还有用武之地?”邱桢用手摩挲着脸上坑坑洼洼的痕迹,自嘲一般的问道。 “邱姑娘大可放心,我们自是有方法可以恢复你的容貌,只是姑娘的容貌可借外力复原,但心结仍需自行解开才是。” 谢慕秋柔声的说道,这话不无道理,当初跟随元胤出使萧国的晚宴上,他不是没有留意到邱桢看向萧帝时那润物细无声般充满爱恋的眼神,若要为他所用,必要消其顾虑。 邱桢冷笑一声,如今的她何谈心结,生死关头,他可以弃她于不顾,纵然从前他冷落自己,自己仍可以百般为他找寻理由,心存幻念自己在他心里尚有一丝地位。 而今一场大火,焚毁的不仅仅是她的寝宫,她的容貌,更是将多年的情份付之一炬,此时再谈心结未免显得矫情。 “公子多虑了,从前的邱皇后已故,亦算是从那枷锁中挣脱重获新生,如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话虽如此,邱桢的内心却是意难平,从嫁给萧晟睿那日起,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无不投其所好,毕竟出身将军府的她注定不似一般闺中小姐,琴棋书画对她来说不如舞刀弄枪来得快哉,那些与父亲并肩策马奔腾的情景都停留在出嫁之前的回忆中,她张扬的性子从遇到萧晟睿开始就彻底变了。 从前的自己,为他付出太多,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下场,她的怒意仿佛荆棘一般顺着回忆爬满了她的全身,刺得她体无完肤的痛。她想要拿把刀剖开萧晟睿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做的,能这般铁石心肠。 不甘心,邱桢想要报仇的念头越发强烈。 遂又说道:“若能让我容貌恢复伊始,我愿承你们这份恩情助你们一臂之力。” 元胤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随即收敛了笑容,淡淡说道:“那邱姑娘稍待我们整顿之后,就一同启程回元国吧。” “好。”邱桢答得毫不犹豫,似是心意已决。 他随即命人取出面纱,递予邱桢,邱桢看向面前这位眉目如画一般的俊逸男子,甚是感激他的体贴。 此时的邱桢不论是否被毁容貌,亦是需要这面纱的遮蔽出现在萧国境内。 萧国因皇后大丧,举国一片哀恸,皇帝下令全国服丧,邱桢虽隐蔽在这客栈之中,却是有所耳闻。 这一切不过是做给他的臣子百姓看罢了,皇后薨逝毕竟是件大事,为了巩固他至高无上的皇权,在众人面前上演最后一出夫妻恩爱的戏码算得了什么? 邱桢兀自想着,心口没来由的一阵抽痛,她恨他,恨他连最后一刻也只是想着榨干她的利用价值。 只可怜了告老还乡的老父亲,若是听闻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该是何其的悲凉。 “邱姑娘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带走的,嘱咐下人便是。”谢慕秋的话打断了邱桢的思绪,她拢了拢头上的面纱,面无表情的说道:“什么也不需要,走得干干净净便是了无牵挂了。” 离开萧国那一天,满城的冥纸已经撒了七天七夜,伴随着空中零星的小雨,布满了大街小巷,在邱桢看来,这场景诡异而又刺眼,不知情的还以为陛下当真是痛失了爱妻,势必要把这哀悼之情铺天盖地的渲染。 可谁又会想到这样一位“爱妻”已然在皇宫中失了地位,生死之际被陛下弃之如履,死而复生却也只能这般惶惶然逃出萧国另寻它路呢。 “你有没有想过,这场大火不是意外?”谢慕秋语气淡淡地问道,身后的萧国已渐行渐远,雨已经停了,山外的斜阳,自树叶之间穿透而来,浅黄的的光斑落到他的身上。 邱桢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否定:“那时我已经被废了后位,搬至栖霞宫的偏殿,谁会这时对一个无权无势又失了宠的废皇后下狠手?” 第9章:丑陋的女人 “是有人忌惮你的容貌吧,怕你有朝一日东山再起重回凤仪宫罢了。”元胤隔着面纱看着邱桢,他与她虽只有一面之缘,可邱桢的相貌即使放在元国那也算是倾国倾城的,故此印象异常深刻。 “救你那日,据说发现寝宫外有不少浇有松油的木柴。” “是不是意外,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邱桢一手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脸颊,另一手握紧了拳头,紧到指甲似乎都已嵌入了掌心,她暗暗想道,我只需记得那天是谁丢下我葬身火海的就行了。 谢慕秋心中一动,抬眼瞬间看到被风吹起面纱的邱桢,她眼底深处的绝望、悲哀以及隐隐的疼痛令他心底也生出了莫名的刺痛,这个异国被废皇后已然不似他初见时那般双眸澄澈,顾盼神飞了。 车马劳顿,终于回到了元国,邱桢预备同谢慕秋一道在元胤的王府住下。 刚进正殿,就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女翩然而至,笑吟吟的迎上前来,说道:“二哥,可把你…等回来了。”眉宇间似乎欲说还休的样子,目光从元胤身上延伸出去,看向外面。 “元淑,你又从宫里跑出来了,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元胤略带严厉地说道。 元淑撒娇一般走向前挽住元胤的手臂,“哥哥,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得,你想谁,我还不知道吗?”元胤讥笑地看向从外而入的谢慕秋,此时谢慕秋被邱桢推着轮椅缓缓进入正殿。 “慕秋哥哥,你也回来啦,这位是?” “邱桢,在下的故人。”谢慕秋答道。 “什么人需要以纱遮面,难不成羞于示人?”元淑眼见这位女子站在谢慕秋身旁,看上去似乎有些亲昵,她第一次见到谢慕秋身边出现女人,又听到他说是故人,心里难免有些醋意,脸上挂不住,嘴上自然脱口而出。 她曾在宫里摸爬滚打数年,毕竟也是坐到了后宫最高的位置,这些小心思自然是一目了然,她如今已卸下皇后的身份,不必再时时刻刻警醒自己母仪天下,那些端庄贤淑都扔在了萧国,她现在只想做回邱桢而已。 不过碍于初到元国,她也并不想无事生非,忍让的说道:“在下面目狰狞,实属粗鄙不堪,怕惊吓到他人,遂只好日日带面纱以遮蔽了。” 她不信谢慕秋的故人真是面目狰狞,在她看来,谢慕秋是完美的,纵然他已失去双腿,在她心中也是无人能及的完美男子,他的故人怎么会粗鄙不堪?怕是她找的借口罢了。 “你是慕秋哥哥的故人,亦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理应以诚相待不是吗?”说话间,谁也没料到元淑,堂堂元国的公主会贸然上前掀了他人的面纱。 “啊!天下竟然有你这般丑陋的女人!” “放肆,元淑你不得无礼!”元胤厉声呵斥道,他知道这个皇妹向来任性,今日这一举更是不顾礼仪将皇家的脸面丢尽了。 从前做萧国皇后的邱桢,断然是不会有人敢这般放肆地对她说话,乍听之下确实有些刺耳,可如今容貌被毁是事实,又暂居他人篱下,对她来说,蛰伏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微微一笑说道:“无妨,公主所言确有其实,不过嘛,面容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面容要与自己的德容言工相匹配,这偌大的天下,娇美的人数不胜数,以色示人的又有几个最终落了好下场的?” 然她虽面容已毁,但多年居于后位的雍容气度还是不减,她的一番话语气柔婉,却也说得元淑面容滚烫,毕竟当着谢慕秋的面,自知失了礼数,便也就瘪了瘪嘴没再搭话,心里却暗自对这个女人有了几分敌意。 一旁的慕秋静静地望向邱桢,隔着面纱见她昂起的面庞上展露的自信神态,并没有因为失去女人最宝贵的容颜而有所折损,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是走对了,这个女人的内心有着不可小觑的力量。 她回看向他,湖水一般的眼底,看似清澈却又深不见底,恍惚间她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目光中似乎尚带一丝温存。 第10章:离开王府 住在元胤府中的日子,邱桢并没有如她所说那般洒脱,能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她一想到过往种种就辗转难眠,那样卑微的爱着一个并不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尽管她做到了皇后的本分,也心甘情愿改变自己来迎合他,不争不抢只为默默的守候着他,却最终换来的一句“比不上她”,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此生切莫再将真心随意付诸东流! 谢慕秋时常与她来往,明面上是谈天说地,可他知道,自己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她还需要一些历炼和培养,更何况现在的她面容尚未恢复,慢慢来,不着急,他想着。 可这一切在元淑看来,却是另一番景象。两人于曲水流觞间谈笑风生的样子,元淑恨不得将她仗毙了! 怎奈她是哥哥府中“贵客”,经过上次正殿失礼之事,元胤已经发话让她不得对她再无礼,若是再有下次,这王府大门就不再让她随意进出了,知道元胤的脾性,向来说道做到,她这才稍有收敛。 这一日,邱桢觉着心中烦闷,待在房中甚是无聊,想着打发时间便随意走到了王府的花园。 正待来到池塘边欣赏这满塘的荷花,就听到一声怪里怪气的嗓音传了过来:“这谁走路这般不长眼睛?”眼前这位头戴金凤簪,身着水蓝齐胸襦裙装的正是元淑公主,身后跟着她的丫鬟。 邱桢此刻不想理会她,行了礼便要侧身离去,元淑踱步走向前挡住她的去路。 “听说你是萧国人,你们萧国都是这般没规没矩的人么!”元淑讥讽的说道。 她不想与她争辩,欲绕过她,可元淑随之走上前又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说你这张脸,真是丢你们萧国的颜面,难道萧国已容不下你这等丑陋的女子,才躲到这里来?”她看邱桢无意理会,越发激起了平日里暗暗攒下的怒气。 “公主意欲何为?”邱桢也不恼怒,一脸平静的问道。 “你给我跪下道歉此事我便不再追究了。”她略带戏谑地说道,不知为何,面前女子虽已烧毁容貌,不足为惧,但她隐隐觉得她周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让她觉得不可放松警惕的气息。 “公主何必欺人太甚,你与我本无仇怨,于你是蜜糖的,兴许对我来说不过是砒霜,我断不会夺公主所爱。“她觉得好笑,元淑那日起便莫名的把她当作了假想敌。 在经历了从死到生,由爱生恨这一系列的变故,此刻对她来说情爱是生命中最虚无缥缈且无用的东西,从前她把情啊爱啊当作空气,虽看不见却离不开,可如今一朝被咬,莫说十年,这辈子她都怕了。 她听到她把话挑明,迫切地说道:“你既然无意与我相争,那便即刻离开王府,我就信你一回。” “如果我说不愿意呢?”离开王府?她日日沉淀,夜夜修炼,不就是想借他们的势,相互利用有朝一日回去讨债吗。 “那就休怪本公主对你不客气了。”说完,朝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随即从背后朝邱桢推去,邱桢一时没防备这背后的突袭,竟然被推了个踉跄眼见着就要滑进池塘,只一刹那她抓住了元淑的衣角,连带着她一起摔进了这荷花池。 旁边的丫鬟看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她二人都已经从池塘站了起来才想起叫人。 “快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来人啊,快把公主扶上岸啊!” 池塘的水本就不深,站起来也就及到她们的腰间,只是公主的一身精致打扮,华丽衣裙就此被毁了,从上到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淤泥,她何时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当真是气急败坏。 反观邱桢本就素衣打扮,落了水脏了衣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的对比。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恰在此时,元胤和谢慕秋经过此处,看到她俩人的模样,元胤狠戾的眼神直射丫鬟:“公主怎会落进池塘了?你这个贴身丫鬟是怎么照看主子的?” “是……是……她,是邱姑娘把公主推进池塘的!”丫鬟颓然地拜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