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借身还魂   眩晕感海浪般的拍击着大脑,四周,低低的抽噎声不绝于耳。   她一个激灵,强撑着身体上的不适睁开双眼。两点光团渐渐清晰,鬼火般的凝成了两点烛火,腾跃于大红色的龙凤双烛之上。   “啊!”女子尖利的惊呼声传来。   便见那衣着怪异的小姑娘手脚并用的后退着,长发在头顶绾成了一对丫鬟髻,瞧那模样,年龄倒是不大。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坐起身来,一时间亦是惊诧的不能言语。   入眼的场景,不是自己四十平米的出租屋,却是大红色垂地的帷帐与做工精美的红木桌椅。她惊讶的转过脸,看到的也不是自己那被丢的乱七八糟的小床,而是做工精良的,绣着百子千孙图的被面。   小侍女哆哆嗦嗦的爬了过来,试探般的问道:“襄平公主,您……您没事?”   “有什么事?”她开口,却是清冷高贵的女子嗓音,那并不是她原本的嗓音。   这太不对劲儿了。   她低下头望了望自己的双手,纤细若削葱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被染上了蔻丹色的油彩。纤细的手腕上零零散散的挂上了好几个金玉镯子,抖手之间撞击声叮当作响。   大红色的广袖喜服绣着梧桐落凤的花样,更衬得她肤色雪白。   她闭上眼睛,蓦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声的揩掉了额角上渗出来的冷汗。   信息量有点儿大,这真的是……太太太惊悚了!   身为中戏应届毕业生,以戏精为正当职业的她也曾接拍过不少的古装剧,时年正流行的穿越重生类型也拍了几部。   她早下决心,若是有朝一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所处的场景不太对,在没有搞清楚什么情况之前绝对不要问出“你们剧组道具好用心,这电影城装备真是逼真”之类智障的话,引人起疑不说,也实在丢面儿。   天色昏暗,她装作自己刚刚醒来的模样,带着起床气斥道:“吵什么吵,没规矩。”   侍女还跪在脚下抽噎,眼泪都汇成了一小滩:“水苏知错,水苏听到摔杯之声进来伺候,便见公主殿下伏在床榻上连呼吸都没有了,心中不安才会如此慌乱……”   伪装自己不安最好的办法便是佯装愤怒,她立眼:“混账!本公主如何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她瞧了一眼脚边,果不其然,一只白瓷烧了青花的茶盏跌的粉碎,浅棕色的茶水浇透了大红盖头。   木质地板浇了水的位置周边被熏得微微发黑,一看便是水中有毒。   有人想要杀这具身子的原主人,这个什么襄平公主。   合着,古装剧中不止宫妃尔虞我诈,就连皇女也不能幸免啊。   穿越剧中初醒的小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侍女便是侍卫,总而言之都是些能够推动情节发展,却又不会影响时局的小人物。   这倒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自己穿越的身子所处的环境虽说危险了些,却还不算太过出格,至少官配的套话侍女还是有的。   她稳住情绪:“你刚才,唤我什么?” 第2章:联姻公主?   “襄平公主……不!怀王妃!水苏知错了!”侍女颤抖着叩头,话语之中又有哭腔。   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爱哭!还让不让人好好套话了!   她平日里多接古装剧,又偏爱读古言小说,对古时的规制也都有了解。   梧桐落凤的衣着,非公主下嫁或是远嫁不可穿。而今这一身衣袍,又被唤作怀王妃,想不了解而今的情况也难。   要知,恩威并施方为御下之本。她微微一笑,俯下身子将人拉起来:“你怕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我问你话你好好回答,本公主自然有赏。你若是敢有半句假话,会有什么后果……”   话不多说,自会明白。水苏怯怯的应道:“王妃请问。”   “我是谁?”她直入主题,干净利落的问道。   水苏扑通一声跪下,吓得面无血色:“奴不敢直呼王妃名讳!王妃饶命!”   一声厉喝:“说!”   不弄清楚自己是谁,身处何处,便无法提防那下毒之人卷土重来。潜在的危险,远比明面上的敌人更加可怕。思及此处,她不由得浅浅的皱起眉头。   见自己的犹疑已经耗光了王妃所有的耐心,水苏抿了抿唇,豁出去了一般闭眼道:“王妃是姜国公主,姓姜名月染封号襄平,五皇子怀王正妃!”   姜国公主姜月染,远嫁他国怀王,想也是政治联姻。   如此,若说有动机害她的人便多了去了。近到王府姬妾,远到朝堂上其他争权夺位的皇子,再远到母国意欲挑起两国争端的不安定分子……   她这身份,还真是招人冷箭的香饽饽。   姜月染凝着目光思量着,沉吟半晌,又问:“我现在在哪儿?”   主子问话时不得抬头回话是王府的规矩,水苏忙拜伏在地:“怀王府咸章殿,在我们楚国,只有正妃才有资格住咸章殿。”   言及此处,水苏福至心灵,忙道:“王爷正在应酬宾客,晚些便会回来探看王妃。王爷还吩咐,若是王妃无聊可以先用些点心。”   听上去,倒还是个贴心人。不过按照套路,贴心人往往都是负心汉。   这丫头,倒是懂得怎么给自己主子加分。若她还是未经风浪的怀春少女,听到新婚夫郎如此体贴,指不定就信了。   姜月染点了点头,压下异色道:“本公主远嫁,也不曾带什么可心的人儿,瞧着你倒是不错。明儿本公主便从怀王那儿将你要来,留在咸章殿伺候。“   水苏是当初怀王府开府建牙便入府伺候的,因着怀王身边已经有了四名大丫鬟,便一直做着洒扫的粗活。   而今被派来传话,见王妃毙命,还当自己也将命不久矣,情急之下啼哭不止,却不想竟将王妃哭活了过来。不止如此,还能被调到王妃的身边伺候,一时喜不自禁,忙叩头谢恩。   “本公主不想再怀王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今日小憩之事你知我知,绝不能有第三个人知,你可明白?”姜月染道。   水苏连连应下:“奴婢谨遵王妃吩咐。”随即收拾了地上的碎瓷退了下去。 第3章:洞房花烛夜   常年拍古装剧的经验告诉她,穿越者带着数千年的历史文化传承空降到这一片他国乡土后,应该是隐瞒身份,摸清处境然后大展雄图,做个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成就一代妖妃。   亦或是隐瞒身份摸清处境后大展雄图,做个祸国殃民的赵高秦桧,成就一代妖相……   姜月染望了望模糊的还没有水缸清晰的黄铜镜,虽说看不真切,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   点着花钿的额饱满光滑,若雪肤色吹弹可破,明眸皓齿色若春花,当的上妖妃二字。总体来说,她颇为满意。   “原来逢穿越必美女这一说也不是杜撰而来的啊。”姜月染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我上辈子若是生了这么一张脸,何愁火不起来?”   门外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姜月染一望那龙凤喜烛燃烧的高度,忙提着裙角坐回到床榻旁,屁股刚沾了床榻,她却又站了起来。   那百子千孙被上铺了一层花生胡桃!这是要硌死个人嗷!   姜月染揉着屁股扫净了一小块地方,端正坐好,将大红盖头盖回了头上。同一时间,房门被人拉开。   瑞兽香炉内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红绡帐纱,隔着大红盖头,她看到楚西辞被两名侍女扶进屋来,因醉酒而歪斜的身形走路却颇有些章法。   这怀王竟是装醉。姜月染有些好笑,也不出声。   修若梅骨的手执起挑杆,掀开了挡着她目光的最后一层布料。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张极俊美的脸。   这世间,难得有人生的这么好看却又丝毫不女气,金玉冠束发,面容俊逸脱俗,似这世间万般美景,俱化作那人的眉眼。这张好看的脸,此时散发着清冷矜贵的气质,却偏偏挂着三分狎昵。   那眉头微扬,精致如墨鸦的尾翼,唇角微挑,水墨工笔般的笼上一曾柔和之色。然而这绝世美艳却在那浓密长睫下眸光一转时,悄然一敛。   叫人只注目于那眸间墨玉般柔和的光辉。   仙人手笔亦难描其姿。   楚西辞望着面前望着自己呆怔的女子,心中一声冷哼。   谁不知道襄平公主草包?两国联姻,父皇将襄平公主指给他表面看上去是天大的荣宠,可实际上却是无声的警告,让他不得不将羽林卫交出去以表忠心。   只要公主还在一日,皇子党争,他便是被摒除在外的那一人。任谁都不会允许,一名异国的皇室女子作为国母,纵使那女子是个人尽皆知的草包。   姜月染吞了吞口水,她微微偏了偏头,用自己陌生的嗓音唤了一句:“怀王?”   那人这才一回神,低低的应了一声“恩。”   是时,她正抬头,那人俯望的瞬间,恰望进彼此眼眸。   那双眼丽的惊人,动时若溢彩流光,静时却如万丈寒渊。黑白分明的瞳仁映出她的容貌,明明是深情的凝望,却莫名叫人生出一阵透骨的寒凉。   这双尽写风流的眼眸,想是早已藏进了无数少女的心吧,可又有几人望的出他眼底终年不化的封冻? 第4章:戏精,你好   姜月染莫名打了个冷战,被美色所诱惑的暂且罢工的大脑终于迟钝的转了起来。人言薄唇的男人也薄情,只一眼,便足以看出这裹在美艳皮囊下的男人,绝不是良善之辈。   还是不碰的好。   片刻的凝望过后,楚西辞直起了身子,将红盖头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倒了两杯酒过来:“这是合卺酒,公主饮下此杯,自此你我便是夫妻。”   姜月染接了杯子,轻轻摇晃着白瓷酒杯之中亦是清澈澄明的酒水,突然抬眼一笑:“怀王可是真心?”   那人挑了挑眉毛,唇角竟有了些笑意:“丈夫待妻子,自然真心。”   “确然,只有两个人的生活才能保持爱情长新,怀王殿下的真心本公主心领了。”姜月染手腕一翻,酒水洒落在木制的地板上,浇透了白日那杯毒茶留下的痕迹:“至于这杯绝子绝孙的酒,还是免了吧。”   楚西辞笑的意味深长,再不提合卺酒之事,将杯子搁在一侧:“传说之中刁蛮任性的襄平公主,今日一见,倒是叫本王大吃一惊。”   窗外,鸣夜的鹧鸪传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不过洞房花烛夜,良宵苦短……”   滚着金边的九龙拱珠喜服将他的身形衬托的修长挺直,极尽风流。宽广的袍袖下,一截手腕透袖而出,指尖一动,抽了腰间的袍带,顺势将她推倒在了床榻之上。   怎的?这还鸟鸣为号听声圆房?   一榻的花生胡桃大枣……硌的姜月染一声闷哼。   房外守着的两道人影怯声一笑,各自走了开去。   政治联姻的公主不都应该是大婚大日受到丈夫的威胁,安分守己的独守深闺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衣食无忧顺便勾搭个美貌侍卫朝廷探花打发时间么?   怀王楚西辞,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那修若梅骨的手稳稳地压住她交叠的手腕,随即手臂一揽,提起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顿了顿,扯开了她大红喜服外系着的绸带。   姜月染猝不及防的陷入到那人的怀抱之中,挣扎之后,竟纹丝未动。时至此时,她才发现眼前这宛若飞仙一般的精致人儿,手底下的功夫亦是不差。   那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皮肤细腻的宛若女子,绝不像是武人的手,可那力道,却偏偏昭示了他的不可抗拒。   这是霸王硬上弓的戏码?   鼻尖冷香缭绕,清新却又不失矜贵,像是山间草木的清新。她不适的矜了矜鼻子,在那薄唇压下来的前一刻提膝顶在了那人腰腹之下,双腿之间的位置:“王爷,这么急做什么,妾身还没有准备好呢。”   这一次,却是轮到了楚西辞诧异,微微凝眸。   眼前的女子眼神瞥了瞥窗子的位置,在他凝神的片刻,竟手臂一挽他的脖颈,腰间使力将他反压了过去。   脊背撞在柔软的锦被间铺了厚厚的一层喜果上,他眉头一拧,那人却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王爷生的真是好,我们姜国,可是少有王爷这样的妙人,妾身心喜的很。”   安静的窗口外不着人声,姜月染眉眼间媚态天成,恶狠狠地剜了身下人一眼,比口型道:“你也混得不怎么样嘛。”   那人开口欲言,她却压紧了捂在他嘴上的手。   老娘还没在谁身底下吃过亏呢,不就是演戏么?谁还不是个戏精咋地? 第5章:王妃真热情   指尖游走过那人脸颊细腻的皮肤,姜月染揩够了油,这才放了放手。   古人又没有护肤品,这般滑腻白皙的皮肤怎么养出来的?真是叫人嫉妒啊。想着,公主殿下心猿意马的又摸了两把,还意犹未尽的捏了捏。   细嫩的颊边皮肤上,顿时现出了一对红指头印儿。   她触电一般的缩回手,转而扒掉了他的衣袍丢到了地上:“王爷,您害羞什么?”   映在窗子上交叠的人影极尽诱惑,窗外听墙角的两个人终于忍受不了这震撼性的一幕,这一次,却是真的走了。   “王妃真是热情。”   楚西辞嘲讽一句,过了河便要拆桥,眼看着便要扑上来,姜月染眼疾脚快的一蹬,拢好了衣袍站到了一侧,险险错过楚西辞伸来的也要扒她衣裳的手。   假戏真做你好,假戏真做再见,手动拜拜。   她倚着床柱居高临下的瞄了瞄躺的正舒服的人:“还不起来?”   楚西辞眯了眯眼,想要起身的姿势却不动了,端端正正的仰躺在满是胡桃大枣的床榻上反问:“这是我的王府,我为什么要起身?”   “因为,咱们现在是拴在一根儿绳上的蚂蚱。”姜月染拍了拍手:“你的王府不安全,就连你自己也岌岌可危。你想要摆脱控制,我想要好好活下去,你我合作,再好不过。”   明暗交替的烛火之下,她的半张脸都掩在柔和的阴影之中,瞧不清那睫下掩着的光彩。大红喜服掩住了如雪的肌肤,却掩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段,这个角度望去,颇有些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感觉。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不对,他怎能想到这一句?   应是云鬓花颜金步摇,盛服浓妆韶颜娇。   楚西辞起身,坐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浅啄入口,微偏着头打量面前的女子。   刚刚二人的动作并不轻柔,以至于她挽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散开了一缕,贴着颊垂落下来。她抬手将那发丝别到耳后,指了指自己的脸:“怀王殿下莫不是瞧上了我?否则这么认真的瞧着我作甚?”   这一瞬间,朦胧的光影却是给楚西辞一种错觉。这个能够代表姜国和亲远嫁的襄平公主,或许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么草包。甚至,还稍微有那么一点自作聪明的小聪明。   也正是这种差别,叫他侧目。   姜月染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襄平公主固然不是这样的性格,可若是伪装,却是早晚有被人看出来的那一天。   与其如此,她还倒不如就以本色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让他们以为那些狼藉在外的名头都是她伪装的假象。   她也知道,就现在的情势,抛光养晦是最好的办法。   可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想要活下去便已经很难了,更何况是以联姻公主的身份,在这暗流汹涌的怀王府内活下去?   姜月染轻轻一笑,倒也是,她自始至终的目的也就只是活下去罢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楚西辞如是问道。   姜月染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不会的。” 第6章:两相安   “哦?”他举杯,手指搭在骨瓷上宛若清透的玉像,表示愿闻其详。   “第一,你我大婚乃是两国联姻,你没有权利,也没有勇气在功业未竞前杀了我。第二,你还需要我同你做戏,蒙住楚帝的眼睛,给你换来一隅平安,好继续背地里翻云覆雨。至于第三……”她又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比了个数字三:“今天我的所作所为,并不能成为激怒你,并导致你杀了我的理由。我很有分寸,并未让你真的动气。这个,我很有把握。”   房间里,短暂的沉默。   “你不仅不会杀我,还会保护我。只有王妃好,怀王才会好。今日我死,明日你死。你我有缘,来到地下正好做个鬼夫妻。”   姜月染并不能确定自己所说的话真的会打动楚西辞,她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甚至对这个世界的格局,甚至是怀王府内的风云并不了解。   她能做到的,便是尽量使用自己在文章,或是拍戏时使用过的套路暂时将楚西辞拖住。   至少要为自己争取到一些摸清情况的时间。   她抬眼迎向了那人的视线,浅浅一笑:“怀王殿下,您说,我说的对么?”   “本王从不会留不安定的因素在身边,只有死人才能让我彻底安心,异国公主也不例外。”半晌他开口,声音似有几分温醇宁和。   男子注目她额间花钿:“你如何确定,你便是那个能让我例外的异数?”   姜月染觉得,楚西辞的语气并不像是威胁,也不像是立威,更像是带着考校的意味。   这倒是给姜月染一种开机试镜的感觉,用浮夸的演技取悦那些油腻的中年导演,换来一个自己能够胜任的角色。   这种感觉让她不喜。   只是这种不喜,她并不会表达出来。她上前一步,微含着笑意倒了两杯酒:“你是皇子,志在天下社稷。我却是公主,一生所求,不过是锦衣玉食过得舒心罢了。你我各予方便。你给我安定的生活,我便像死了一样不给你惹事,还会帮你应付陛下和皇后。你我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怀王殿下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的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王妃安,则怀王安。”   她素手捧杯递到楚西辞的面前,蔻丹色的指甲色艳极奢,衬的骨瓷素白:“这个交易,怀王殿下做是不做?”   “成交。”楚西辞伸手接过酒杯,与她轻轻一碰。   四目相接的瞬间,二人俱是微微一笑,扬手洒掉了杯中的酒水。   虽是交易,却不能相信。各取所需的盟友关系,又何尝不是隐藏于眼皮底下的敌人?   是夜,楚西辞走出了咸章殿。   姜月染翻着白眼瘫倒在了喜床上,连满榻的花生胡桃都不觉得硌了。一朝穿越成公主,没有想象中的锦衣玉食不说,还要忧心着自己的性命!   这真是……一言难尽,睡觉睡觉!   同一时间,楚西辞披着外袍,倚着咸章殿外的花树静默不语。   她是他难以掌握在手中的不确定因素。   “主上,可需要属下解决掉。”黑暗之中,那人声音生阴冷无情,阴鸷的像食腐而生的夜枭。   杀了她么?倒也不是不可以。剥了那张面皮做成面具,再安插一个知晓根底的人……   可怎么想,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她能做他难以掌握的变数,又如何不能成为他平步青云的升迁石?   楚西辞突然想到了那女子狡黠的目光。   他负手轻笑,声音不高,却震得花树簌簌落瓣:“我倒是想瞧一瞧,她能在我这怀王府里翻起什么波涛来。” 第7章:怀王府的女人   一夜好睡。   姜月染揉着眼坐在床榻之上打了个哈欠,双脚尚未沾地,房门便被人叩了叩。   水苏走进来,将手上端着的水盆放在了木架上,绞了半干的帕子给她擦脸:“王妃可算是醒了?王府两名侍妾已经候在了偏殿等着向您行礼呢。温侧妃身子不便,也送了礼物来。”   怀王府的女人,楚西辞的女人!   姜月染闻言,第一个想起的不是女人,倒是楚西辞的那张脸。她摸了摸自己脂粉未着的面皮,深觉自己应当提前补补课:“温侧妃,怎样的人儿?”   昨夜王爷宿在咸章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虽不知王妃是否得宠,可她承姜月染的知遇之恩,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温侧妃大名温舒芸,去年嫁进怀王府,虽无母族势力却深得王爷的喜爱。这不,前几日沐春殿传出消息,说温侧妃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欢喜的王爷在王府大摆宴席……”   无母族势力却能在怀王府站稳脚跟,是他楚西辞太情深,还是她温舒芸抛光养晦隐藏太深?   姜月染闻言,似不经意的勾了勾唇。   走出房间,整个咸章殿的格局映入眼中。院子中间是个天井,右侧一株巨大的银杏木延伸上屋顶,茂盛的树冠洒下一片阴凉。   树下,一张矮桌伴着两张席子摆放的端正,桌上置着的茶盘颇大,她抻长了脖子望过去,竟是个镂刻成茶盘形状的棋盘,倒也别致。   院中摆放着两只硕大的石质莲花缸,门口处两株海棠盆栽开的正艳,倒是与这精致的院子格格不入。那海棠似是浇过水的,望过去益发的红艳,显得生机勃勃。   她指了指门口海棠:“大俗。”   又指了指院中银杏矮桌:“大雅。”   这雅俗共赏的摆置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她抬步便走,便见水苏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王妃,那两株海棠,是今儿早晨温侧妃送来的,说是瞧着有生气,王妃一定喜欢……”   姜月染:“……”   眼下却不是赏景的时候。   同为楚西辞的挂名女人,宅斗第一步,侍妾来凑数。   步入大厅,已有二女分立两旁奉茶。姜月染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抬步迈入到房间中,二人立时起身行礼,异口同声:“怀王妃万福金安。”   “妹妹们有心了。”姜月染一脸公式般的假笑,走到上位坐下,接过水苏递来的茶盏慢饮一口,抬了抬手唤二人起身后从腕上撸了两个镯子下来:“我远道而来,也没带什么稀罕的东西,更不知道两位妹妹喜欢什么。一点薄礼,还希望二位妹妹不要嫌弃。”   侍妾前来参拜正妃,她理当赐赏。   可她初来乍到,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心思,又不知道该赏些什么。   想着襄平公主怎么说也是公主之尊,随身佩戴的东西也当是有分量的,便赐了下去。果不其然,两名侍妾眉开眼笑的将镯子套在了腕上,连声谢恩。   坐在左侧的那人一身粉色袍子,生着桃心脸,模样道也清秀。名唤织锦。 第8章:互相试探   织锦收了礼物,掩口笑着:“王妃公主之尊,却是个平易近人的。不像那温侧妃,怀了个孩子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是不知道的人,还当是怀了个秤砣,走不动路了呢。”   “可不是,那温侧妃出身不好,架子却大,头日子都不来给正妃行礼,真真是侍宠生娇。”另一侧,闵素烟帮腔道:“平日里我们的位分没她高,现在王府里有了正妃,可不能再叫她这般猖狂下去。”   姜月染含笑听着,却也不置一词。   众女争夫的戏码倒是她早就想到了的,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大概没什么能玩儿的,便这样斗来斗去的寻乐子。   至于这温侧妃是什么样的人,她却不大感冒,更不想知道。   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所求却只不过是好好活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温侧妃不来更好,你们两个也不来才更好呢。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虽说楚西辞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姜月染而今乘着他的荫蔽,索性也卖个面子做好人:“天字出头便是夫,我等妻妾共侍一夫,住在一个屋檐下便是一家姐妹,断不可妒恨自家姐妹。若是王爷后院起了内斗,说出去不是被人笑掉了大牙?到时候丢脸的,还是咱们王爷。”   二女闻言,虽说颇有不服,却还是低了低头。   姜月染笑笑,话锋一转:“不过虽说是一家人,礼却不可废,在我们姜国是断然没有这样的规矩的。我初来乍到,对此处还不甚了解,日后还要二位妹妹多多帮衬,提醒着才是。”   言罢,她起身向二人点了点头。   二女自然不敢受这一礼,满起身回礼。   见贬低温侧妃的话语姜月染并不感冒,织锦话锋一转:“王妃处这茶饮着倒是精致,妹妹饮着,却有雪山含翠般的清新之味,甚妙。”   “温水煮茶味浓,沸水煮茶气润,滚水泡茶茶香。妹妹喜欢茶,拿一些去便是。”姜月染言罢,张罗道:“水苏,包两包茶叶给两位主子带回去。”   王府内虽说不及皇宫,可到底也是皇亲府邸,规制严明。正妃之下有侧妃,侧妃之下又有宠妃。再往下数方才到宠妾侍妾。   二人的身份,乃是最低的侍妾,若是有臣子亲王挟女眷赖府做客,她们连入席伺候的资格都没有。   而今承姜月染道了一声主子,又是王妃之尊说出来的话,一时间喜不自禁,眉心都溢出了些光彩来。   在这深宅大院里不受宠的女人,很多时候过的可能还比不上主子身边的大丫头。正是这生活的不如意,才叫二人死死抓着“怀王侍妾”这个没什么含金量的虚名,视之珍重。   而在这院子里,也没有什么是比承认二人主子的身份更能满足人的虚荣心的了。   姜月染将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道这二人还真好收拢,便也不诹不媚说了几句看重的话:“二位妹妹矜持懂礼,我瞧着亦是欢喜的很。待王爷来了,也定叫王爷多去看望两位妹妹才是。”   “多谢姐姐体谅!”这一次,二人却不是福身施礼了,而是直接跪拜下去。   三言两语间,已叫二人信服,姜月染也再无兴趣与二人虚与委蛇。 第9章:最毒妇人心      同二人叙了一阵子话,姜月染假意打了一个呵欠,顺势称累,叫二人退了下去。   脚步在门槛上稍微停留了一瞬,她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水苏,府上的书房在那里?我闲的无趣,也好捡两本书来瞧瞧。”   水苏答道:“府上有两个书房,一个是王爷的书房,平日里不许下人们随意进出的。不过听说,那里的藏书却多。再有一个便是在偏居了,王妃若是想看书,奴婢可以带王妃去瞧瞧,也可差人从府外买回来。”   “我与陆临安去瞧瞧便可,你不用跟着了。”姜月染朝着银杏树上蹲着人影打了个响指,提着裙角走出咸章殿:“若是再有人来,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王妃不先去温侧妃那里瞧瞧?”水苏小跑着跟上来,苦口婆心的劝道:“温侧妃虽是侧妃,却是受宠与怀王殿下的,而今又身子有孕。若是这一胎……”   若是这一胎一举得男,指不定便是未来的怀王世子了。这句话,水苏却未说出口。   心知这话不该说给自家王妃听,她索性话锋一转,换了个说法:“王妃去同温侧妃搞好关系,定然不会对您有害处的,王爷也定然会欢喜。”   闻这话,姜月染却是有些不乐意了。   好不容易生在了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纪,还没享受到共产主义带来的幸福生活,便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回到了这个母凭子贵的年代。   她拍了拍水苏的肩膀,漫不经心道:“同那个温侧妃保持好距离才是没害处的,信我,准没错。”言罢,转身便走。   “可是王妃……”   “楚西辞不让温侧妃前来见礼,那意思不就是说让我离他的小宠儿远一点儿么?她不来,咱们自己找上去,话传到了楚西辞的耳朵里不是引火烧身?你是盼着主子我早日失宠,被丢回姜国去?”姜月染开玩笑道。   水苏忙连连摇头,澄清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姜月染止步道:“所以说,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不该咱们操心的事情,咱们就躲得远远的,知道么?若是温侧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咱们多冤枉。”   这倒不是她危言耸听。   武则天为了当上皇后连杀了自己的三名儿女,为了当上皇帝,更是几乎将自己的骨肉屠戮殆尽。女人真的逼急了眼,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否则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便也不会广泛流传这么多年了。   虽不知那温侧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可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与其出了事情受人摆布,不如趁早多远以免引火烧身。   出了咸章殿,更见满园春花灼灼,其叶蓁蓁。   她招了招手将陆临安唤的近了些:“你昨日逛了一遍王府,可知道书房在哪儿了?”   临安不说话,却点了点头,带她走向一个方向。   说来,陆临安的出现完全可以写成一页恐怖故事。昨日楚西辞刚走,她摊开锦被刚要睡觉,这人便飘了进来。 第10章:陆临安   没错,就是飘!双脚不着地的飘了进来。   进了门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床前望着她,带着蒙面薄纱立于烛火昏暗的房间里颇有些贞子爬出屏幕的感觉。若不是这人模样生的还不错,真的会活活将人吓死。   这人定定的望着她,却丝毫没有杀意,瞧那模样倒像是梦游走错了房间的人还带着朦胧的睡意。   他不是怀王府内的装束,未着夜行衣却轻纱覆面挡住容貌,难不成是刺客?   姜月染抱紧了锦被挡住了胸前的两团,向后缩了缩:“此处应是西阁,阁下若想尽快出府请向西行,我不会同旁人说。”   这话委实没有可信度,她也不会天真到真的坐以待毙,隐在锦被下的手早已经悄悄地握紧了刚从床头上顺来的金簪子,以备对方发难。   却不想,那人赌气般的一屁股坐下:“我不走!”   “啊?”公主殿下凌乱了,这是什么戏码?   陆临安似是心智有损,话说不完整,二人说了好一阵,姜月染就没从他的口中听到连续蹦出来三个以上的字。   只知道,这人是自己从姜国带来楚国的侍卫。   她读过很多的本子,记得曾经有一本记载,很多死士营为了提高死士的功力,保证他们的忠诚,毫无人性的使用秘法摧毁他们的神志。   以至于这些死士最后只能成为不会痛苦,不会难过的杀人机器,望着自己身周三尺的地方终其一生。   姜月染只当这是古籍记载,却不想有朝一日竟真的能遇上这样的人。她并不相信男子的一面之词,索性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是我的人?”   那人不回答,竟开始簌簌的脱衣服。   姜月染呆了,姜月染傻了,姜月染不淡定了。   好吧大哥,我只是随口一问,您不用这么认真吧。我好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这样……   水蓝色薄衣自肩头滑落,自小五讲四美拒绝潜规则的姜月染忙捂了眼缩在床脚瑟瑟发抖,心里思量着在这个年代失节会有怎样的下场。便听,男子封冻般滞涩的声音传来:“你的。”   我的,什么是我的?我的是你的?你的是我的?   她睁眼,却在这一瞬间呆住。   少年依旧薄纱遮面,背对着她而立。明灭的烛火下,半褪的衣衫搭在臂弯上,布满伤痕的脊背裸露在眼前,呈现出一种近乎于沧桑的美感。   流畅的线条抓走了她所有的眼球,便见少年的右肩处,一个“染”字腾跃于背,拳头大小,似是以烙铁烙成。少年不急着穿衣服,却是重复了一遍:“你的!”   好好好,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智慧的大脑,再一次被美色所锈住。少年的证明,也足以让姜月染相信他的身份了。   这一段辛酸的认主史叫姜月染深深地心疼起这个少年来,甚至对他几近于蹦豆子般的讲话方式也忽略了。   姜月染叹出一口气,将“飘着”的陆临安唤了下来:“陆兄,你确定没有走错?”   陆临安指了一道紧关着的大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