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破庙里偶遇! 昭庆四十三年,夏末,八月二十五,深夜。   兆泰郡北部阳平县外有座叫元林山的山峦,在元林山一处破庙里透出微微光亮。   高大的泥塑佛像常年寂寞的驻立在石台上,落满灰尘挂着蛛网,却依然悲天悯人,垂目怜惜的望着面前破烂不堪的众生。   在佛像后面背风的地方燃着一小堆篝火,边上围着几块碎青砖隔开干柴和篝火,原本摆在前面的供桌也移到后面,破烂的桌布还铺在上面。   苏青曲着自己瘦弱的身体蜷缩在供桌下,供桌下是她找来的干草和破席垫成的临时地铺,坐在草垫上她用小树枝戳着两个冷馒头伸进篝火里烘烤,渴了拿水囊喝一口,这是上山途中找的山泉水,喝一口冷到心发疼。   心疼自己作为一个怀抱正义理念并且努力工作的小法医,却因为发现一桩案子重大线索而枉死的前世。   心疼穿越后这些日子以来拖着一副羸弱不堪的小姑娘的身体,奔波跋涉千里的苦楚。   她巴掌大的小脸,在火光映照下也没半分温情,但是把这块地方烘得暖和了些,至少等会入睡后自己不会被冻死。   苏青晓得想太多也不会改变现在正面对的现实,所以吃饱喝足后的她安心的侧着身子躺在草垫上,睡下。   刚睡下没多久,猛听见破庙门哐当一声巨响,苏青立刻睁眼起身,只见俩蒙面黑衣男半扶半搂地狭着一名穿着锦服,却满身是血的年轻男人出现在眼前。   他手中都提着亮晃晃还滴血的剑,唰,黑衣男长剑直指苏青的脖颈,“主子,有不明身份者,要不要杀了?”   锦服男迷蒙的视线对上苏青,粗布衣衫和过于瘦弱的身躯,这不过是个穷人家的孩子罢了,便是杀了也不过多造杀孽。   “卫义,先寻医……”锦服男只堪堪低语几个字便猛地一口乌血喷出来掉落在篝火中,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主子!”黑衣男低声惊呼。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怪异的血腥味,苏青下意识鼻翼动了下嗅了嗅。   被篝火烧得滋滋响的血腥中夹杂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还有些微末的甜腻气。   苏青抬眼再度看向三人,除拿剑指着自己的人之外,竟然都是内外皆伤。   唯独没怎么伤的那个倒是个狠心的家伙,居然想杀自己灭口!   虽然前世她只会剖死人,但好歹也是学医的。   苏青双眼在篝火和三人之间来回扫动几下,就有了主意,压低嗓音低声问:“喂,你想不想救你家主子?”   “你会医术?”   “会些,不过我救了他,你们放了我。”   黑衣男眯眼,低吼:“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苏青身体后仰避开剑锋,“我包里有些草药,还有些止血粉,你主子伤得不轻还中毒……”   “老大!”跪在锦服男身旁的人轻喊,黑衣男走过去两人低头声音非常轻且快速,期间还看了苏青好几眼。   苏青任他们磋磨时间,如果不怕他们家主子死的话。   黑衣男抱起晕厥的主子走过来,“你快救主子,倘若……你就给主子陪葬。”   说完把锦服男放在苏青让出的地方,两人又从腰后摸出药包,放在苏青面前。    第2章:救人反被压! 苏青撇嘴,这态度也是没谁了。   不过她还是快速拿出自己的药材和止血粉,药包也都打开检查一番,他们带的都是顶级金创粉。   “你还作甚拖拉?”黑衣男等不及催促道。   苏青手里只两小卷白条布,抬头直视黑衣男问:“绷带不够,可撕掉你主子的内衫?”   “大胆,你可知主子是何人?”下一刻苏青喉间抵着冰凉的剑刃。   苏青丝毫不惧,说:“不知,但他的伤口处理不当,引发感染导致破伤风最后转化成败血症,神仙难救。”   破伤风?   败血症?   两黑衣男子四目相对,饶是他们这样刀口上的人都没听说过,这小孩儿怎晓得?   苏青懒得解释直接扒开锦服,从雪白的内衫上撕下干净布片,沾着水囊里山泉水开始清理伤口。   幸好这身锦服里外几层,料子极好又清凉透气轻薄,拿出小刀裁成布条裹上金创粉,包扎在锦服男身上,最后用常规解毒丸化在泉水中,让两人给主子灌下去。   处理好三人的伤,苏青把废弃血布条等都丢进篝火里烧掉。   此时响起尖锐的哨声,黑衣男抬头起身离开,剩下另一人抱长剑盘腿坐在供桌边,正要闭目休息却被飞过来的水囊砸中。   “快弄些山泉水来,你主子要发高热了,倘若……”   就算苏青不说,那人也晓得是什么意思,他皱眉手中拿着水囊并没起身,心里想着老大去接援兵,自己再离开的话,主子有个万一,谁也没法交代。   苏青手里捏着块干净布条,小心的给锦服男擦去额上冷汗,“你主子已经发高热了。”   那人看看此时脸色由白转红的主子,咬牙道:“有劳小兄弟看顾,事后必重赏。”   苏青一声冷哼,对他们这种表态很看不上眼。   等男子离开,苏青抬起头抱起布包,天快亮了啊,她也该走了。早前已经看好逃跑路线,破庙有前后两扇门,后门被风吹开一条宽宽的缝隙,足够她钻出去。   锦服男皱眉,身上疼得哪怕是昏迷中也万分难受,但比起疼,更似是有把烈火在体内燃烧,越来越炙热……   他缓缓睁开眼睛,“水……”   苏青突然听到背后那人发出微弱的声音,动作一滞有些诧异,这人怎地这么快就醒了?   她略迟疑的转头,目光恰巧对上锦服男睁开的略迷蒙的眼,两人都在瞬间怔愣。   锦衣男面上露出惊喜,猛然撑起身体朝苏青扑去,“唔……”苏青瞪大双眼,被锦服男突如其来的吻惊得脑壳里懵成浆糊,忘记推开他。   被强吻的苏青简直怒不可遏,脸黑成锅底,边挣扎边在心里骂,简直就是衰到家,碰上不讲道理三人组,还被这混蛋非礼……   这丫伤得那么重可手劲不小,只恨自己身体太弱,连能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忽然,苏青瞥到篝火边上的碎砖块,她努力伸长手臂……   一声闷响……   锦服男趴在苏青身上不动了。   “你,忘恩负义的混蛋!”苏青费力把人推到一旁,抱起布包起身往后门跑,出了破庙钻进林子眨眼不见踪影。 第3章:山村的魏氏! 苏青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叩响了靠近山脚的一户农家小院的木门,此时距离那天她从破庙中逃出来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她始终在山上逗留躲藏,包袱中的干粮早都吃完。   “谁呀?”很快打开门,魏氏见门外站着摇摇欲坠,且衣衫刮烂又瘦弱的苏青惊呼,“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苏青脸色苍白,整个人几乎要挂在木门上,“在下叫苏青,预往北去,能否借您这儿休息一番?我会付些银钱。”   魏氏扶着苏青进门,安顿在院子里坐下,喊了声‘小鱼倒些温水来’。   随即对苏青说:“我夫家姓魏,唤魏婶子就好。你坐会,我做午饭去,等会就好。”   苏青点点头,只要能暂时容她休息一阵就行,她仰在木凳矮矮的靠背上,喘息着,这一路简直死里逃生。   一个小男孩儿端着瓷碗过来,“哥哥,娘说你先喝些水,歇歇气,她再烙个饼就能吃午饭了。”   苏青接过瓷碗喝光水,小鱼抬着白白净净的脸庞一笑,又听魏氏喊‘小鱼,叫哥哥进来吃饭’   男孩带着苏青走进堂屋西边的厨房,安置在门边的一张四方小木桌上摆着三碗清粥,一叠酱菜,一簸萁烙饼。   魏氏已经在桌边坐下,说:“小兄弟,将就着吃些吧。吃完了暂且住下就是。”   苏青饿得什么都能吃下,客气之后也就不再讲究,喝口汤多米少的清粥,瞬间暖了肠胃,就抓起一块烙饼夹上两块酱菜,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苏青帮魏氏收拾好厨房,魏氏问道:“小苏兄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北上这一路怕是不容易啊。”   苏青半垂目,像是思考一瞬说:“稍后我就会去前面的阳平县,稍作休整之后再继续北上吧。”   魏氏说:“现在已经深秋时节,继续北上只会越发寒冷。我那口子便是北疆驻军的军人,不若你先住下来,我写封信帮你先问问你的家人。等来年开春后再北上也不迟。”   谢过魏氏的好意,苏青依然还是决定下午就去面前的阳平县里,添补些食物干粮,或许再买匹马也不错,北上之行她一定不能耽误。   重新收拾包袱之后,留下些零散的铜钱悄悄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苏青离开了魏家。   沿着魏家门口的碎石小路一直往村口走去,转过弯道,两旁都是村民的住所小院,这时迎面而来五六个村妇打扮的女人,面容上有焦急,也有幸灾乐祸的表情,几人边走边大声地谈论着什么话题。   “快去魏氏家里,若是魏氏知晓怕也是气愤不已。”   “那可不,这小钱氏可是魏氏同村的,两人又是手帕交的姐妹,要我说,魏氏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哎,只可惜啊,小钱氏肚子里的孩子眼看着就要临盆落地了,这档口出了这档子事儿。”   “谁说不是呢,真不知道钱永旺哪门子鬼迷心窍了,莫不是被那小狐狸精迷得不知轻重了?”   “你们胡说什么,钱家那个做小的不是没进门么。”   ……   五六个村妇叽叽喳喳的往苏青来的路上走去,看见苏青的时候都明显的一愣,苏青的模样很陌生啊,村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俊俏的后生?   “哎,你们看见方才那后生了么?甚是俊俏,谁家的亲戚吧?”   “看他从魏氏家的方向来,莫不是魏氏……”   “瞎说什么,赶紧走吧。”    第4章:谁会更重要? 听到这些越来越远的话语,苏青没当回事继续往阳平县城上走去,只不过没走多久时间,一脚踩上踏实的官道的时候就发现很多人似乎都很着急的往一个方向去,而那个方向刚巧和她要去的县城同路。   等她再走一段路程才明白,原来大家都跑来路上围观什么,甚至连路边都停着一辆看上去很朴实的马车,看样子也是要往县城去的吧,不晓得能不能顺路搭载她一程。   越是走近,苏青越是觉得不大对头,隐约中似乎有个妇人趴在人群内,人们并不上前反倒是围着这妇人指指点点,互相之间低声议论什么似的,而地上那个妇人一动不动,甚至腹部高高的顶起。   苏青好不容易扒开人群,走近地上的妇人,蹲在她身边小心地翻过妇人。   只见这妇人面容略紫,双目紧闭,挺着大肚,满身沾着泥土显得有些邋遢,她身穿深蓝色棉布上衣,下着八幅罗裙,脚踩厚底素色绣花鞋,头上梳着妇人发髻,一支翠玉簪子插在发髻中,耳坠则是白银水滴流苏耳串,手旁还有一块白色绸缎手帕,上头绣着并蒂莲的图案,可这妇人早就断气死透,腹部却还有轻微的胎动。   她想起路上碰到的那五六个村妇嘴里说的话,这死者应该就是叫小钱氏的孕妇了吧。   苏青刚这样想到,就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骚乱,两声嚎哭一样的嘶吼声从身后传出来,下一秒两名中年妇女扑倒死者身上,嘴里喊着媳妇女儿……   老钱氏哭了一会,抬头望着已经起身站在一旁的苏青,她不知道这少年是从哪里来的,一时闹不清苏青的来头,蹙眉问道:“你这后生是谁?为什么会跟我媳妇在一起?莫不是,莫不是……”   苏青挑眉,并没明显的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开口说:“老太太,嘴下积德!在下来的时候,可是有这么多人看着的。”   环视一圈围观的人们,苏青坦荡得很。   “就是,这少年才刚来,不过比你们早到片刻罢了。老钱婆子,你可别胡乱攀咬。”众人纷纷出声。   苏青此时瞧见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行销锁骨的瘦得有些过分,他怀中抱着名约一岁的女娃,右手牵着稍大点的女孩,左边也有个女孩眼含泪紧抓他的衣衫,四人站在老钱婆子身后三四步的地方。   男人两眼赤红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冷地望着地上的死者。   苏青低头想了想,面容冷静肃穆,开口继续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媳妇为什么会死?”   不等老钱氏回答,另一个老太太突然抬头伸出手指着老钱婆子大声骂,“就是你这老虔婆逼死秀儿,你要给她偿命。”   老钱婆子一噎,“这关我什么事?哎哟,我可怜的孙儿啊,还没出生就去了啊!”   苏青的视线落在死者的大肚子上,像是在考虑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紧紧抿着嘴唇,五个呼吸后,她缓缓的问道:“未出生的孙儿比你媳妇的命更重要吗?”   声音不大,却重重地砸在众人心头。 第5章:你怎么晓得?   老钱婆子满脸的尴尬,只从衣襟侧边拽出帕子,装模作样的在眼睛下按了按,“你这小子怎生说话这般不中听?你打听打听,村里谁不晓得我对胡秀儿到底好不好,这些年她……”   “老虔婆,你一心想要个小子,这些年看秀儿横竖不顺眼,年头还想给你儿子纳小,你那心思谁不知?若不是你,秀儿怎会不顾身子又怀上?”老胡氏怒声打断老钱婆子的话,大声指责。   老钱婆子见心思被说破也不反驳,只道:“那又如何,永旺娶你女儿不过是守承诺罢了,你女儿只能生破丫头片子,我自是要重新给他相看媳妇,自己女儿生不出带把的,怪我咯?”   眼看着俩老妇人吵得厉害,苏青大声打断,“你们还想不想要死者肚子里的孩儿?”   “怎的?你这毛头小子还有办法从死人身体里生出孩子不成?”老钱婆子起身拍拍衣裙上的尘土,抬头丢给苏青一个白眼球。   苏青并不生怒,勾着嘴角道:“死者从死亡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不到,同时胎儿已超八个月,几乎算足月,此时便是剖腹取出胎儿也不算早产。若再耽误,胎儿因母体死亡而断了营养和血液流动,一尸两命,才是得不偿失。”   “什么?剖腹取出胎儿?你……”   老胡氏被苏青一番话吓得不轻,顿时起身颤|抖着伸出手指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不|良居心?秀儿死了你还要开膛破肚的折辱她。”   苏青正打算解释一番,却被官差的声音打断,“让开让开,府衙县官老爷驾到,无关人等都避让!”   三名捕快一边大声喊着,一边用佩刀拨开围观的人群,很快就让出一条路,一名穿着官服的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捋着一缕胡须走近来。   早就在一旁的魏氏担心苏青吃亏,于是凑上钱小声在苏青耳边说:“这是阳平县城的县官徐士忠大人,三个捕快中间的那个是捕头肖勇,后面的那个白袍老者是县里的医官。”   苏青倒是没太在意这些,当官的看看就罢了,看着一个身穿牙白色长袍,胡须比徐士忠更长的人从后面走上前来,正是魏氏说的医官。   章旭走上前直接低头看地上的死者,正要弯腰就听苏青说道:“死者是突发心疾猝死的,不过现在比较危险的是她肚子里的胎儿,再耽误下去怕也……”   话没说完,章旭微微皱眉,手却抚上死者高高隆起的肚子,“这妇人我倒是见过,之前每月都在医馆里诊脉,我记得眼下她快要临盆了吧,怎地突发心疾猝死了?”   苏青耳听这话没做它想,只转头望向老胡氏,问道:“胡老太太,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还请您详细告知。胡秀儿在少女时是否得过严重的感冒发烧?也就是风寒高热的症状。”   老胡氏本不想搭理苏青,却听到苏青这么一问,想了一会答,“是,但是倒也不是少女时而是出嫁前,那年钱永旺到我们家提亲,本来都定好出嫁的日子,结果没想到秀儿为了赶嫁衣夜里没留意就得了风寒高热,一时很危急只得把两人的婚期延后。   “我记得那次秀儿高热好几天不退,医馆的大夫们也束手无策,但是后来渐渐好了,这才让我们安下心来。你怎么晓得这事儿的?”    第6章:一命换一命!   “你女儿告诉我的。”   苏青听完点头,转向老钱婆子问道:“钱老太太,胡秀儿在嫁入您家里之后,有没有时常出现短气胸闷气喘或者心口疼痛全身无力的现象。”   “呀,你怎么知道的?胡秀儿到我家后没几个月就常捂着心口说烦闷乏力喘不上气,我还道她是不想干活身娇体贵的装病呢。”老钱婆子甚为鄙夷的口气说着。   苏青眼神一暗,问:“胡秀儿前三回生产的时候,可有特殊情况发生?比如突然窒息、晕厥、心悸,等等。”   老钱婆子一双三|角眼来回打量一番苏青,想不透苏青这几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对苏青说的胡秀儿是猝死倒是满意,既然是猝死又不是自己钱家害的,老钱婆子的态度就好了不少。   她想了想回答,“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走一趟鬼门关的,产婆都只道她死了,没想到转眼又醒来把二姑娘生下来了,这有什么稀奇的不成?”   听到这里,章旭也晓得苏青话里的意思,他也正好检查完死者,便起身接过小童递来的帕子擦手,接着说:“自然是稀奇的。   “这少年说的很明白,死者出嫁之前突然风寒高热几日不曾退下,后面又好了,加上后面死者也说自己心口烦闷、身体乏力、喘不上气甚至嘴唇乌紫,这些都是心虚劳的症状。   “况且死者生产的时候突然晕厥、窒息、心悸,便是那次风寒高热之后并未治愈的结果,这就叫心虚劳。也就是说死者在生前就已经是严重的心疾症病患,你们非但不好好让她卧床休息医治还让她怀孕生子,等同杀人无异。”   章旭说完这番话,转身望着苏青,问:“你这少年倒是很懂死者病情,可是学过医?如此你既然晓得死者的病症和猝死的原因,又道现在不救肚里胎儿便是一尸两命,那么你可有法子救救这胎儿?”   再次抿紧嘴唇,苏青跟章旭对视,“我自说出来必然能做到。剖腹取子并非难事。”   章旭微微一怔,他想到的也是剖腹取子,但是这是一门技术活,他们医馆里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医官,倒是手上这持刀的技术好得很,后面调入京城就再也没人接任这位置了。   想到这里,章旭不免心头一动,对身后的小童说道:“把东西拿来吧。”   很快一卷包得扎实的软皮筒递到章旭手里。   他对苏青道:“这是师父当年送与老夫的器材,只可惜老夫这双手可诊脉断症书写医方,却无法执刀。今日便借你用一回。”   接过软皮筒,苏青握在手里捏了捏,脸上没有任何动容的神情,略微迟疑地望着章旭。   章旭捻须笑道:“你且安心,这事老夫一人承担,必不会有人责怪你。”   苏青再次拱手,“必当不让您失望。”   时间拖得越长对肚子里的胎儿越不好,苏青也不想等到把尸体运送到别的地方再动手术,只好转头又跟老胡氏和老钱婆子商量一下,很快就弄来了几块大布单,把死者周围暂时围起来。   围挡内除开死者就只有章旭和章旭身边带来的那个小童,死者已经被移到一张布垫上,小童在一旁点上一支粗壮的蜡烛,又打开带来的用作消毒的烧酒,放在苏青身边。    第7章:剖尸取子术!   苏青单膝点地蹲在死者身边,打开皮卷,一套近似于现代手术刀具的简单器材展现在自己面前。   她拿出其中一把在手上掂了掂试试手感,便让小童把烧酒倒在自己手上和刀具上,同时消毒一遍,转而刀刃又在烛火上烤了一下,便撩开死者腹部的衣|服,左手在死者腹部按压摸索,右手握着手术刀,食指压|在刀背上稳稳地丝毫不见颤|抖。   只片刻后,苏青就确定了胎儿在肚子里的情况,迅速的下刀,划出一个十字型刀口,放下手术刀之后,双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伸进腹部内,不一会就从里面小心的捧出一个快要憋成全身紫色的胎儿,划断脐带熟练的打结后提着胎儿的双脚,一点不客气的两巴掌使劲打在胎儿屁|股上……   哇……一声算不上洪亮的啼哭在围挡内响起。   与此同时,谁也没发现停在路边的那辆马车微微动了一下,窗帘悄悄掀起一角,一双带着异常惊讶的双眸落在苏青身上。   苏青似是有些感觉,抬头环顾了一圈儿后,继续蹲下身体处理尸身的伤口。   “孙啊,我的孙儿啊!”老钱婆子听到孩子的哭声几乎就要冲进来。   “儿啊,我的女儿啊,你可瞑目了吧,安心去吧!”老胡氏哭道。   小童摊开襁褓快速包住孩子,送出围挡外,“是个小子,不过憋的时间有些长,身上泛紫,带回去好生调理吧。”   苏青没理会外面,转而从一旁拿过小童早准备好的针线快速缝合死者腹部十字刀口,她特意缝得细密一些,最后剪断线头。   取过一块烧酒泡过的布给死者擦拭掉半身的血迹,又细心帮死者穿好身上的衣服,擦干净她的脸庞整肃妆容,最后重新拿块白布盖在死者身上,这才开始收拾身边的手术器材。   章旭几乎是屏住呼吸,一直弯身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苏青的每一个动作,他眼睛里有着万分惊讶,这样一名应该还没到弱冠之年的少年,竟然在医术上有如此熟练老道的手法,不可思议啊。   苏青把皮卷交还给章旭,“谢谢老大夫。”   章旭看看苏青手中的皮卷,没接过来,反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之前可有师从?学过医术?”   苏青不解,却还是认真回答了章旭的问题,“我叫苏青,今年刚十四,准备往北疆去寻亲。这医术,不知道老大夫信不信久病自成医这个说法。”   章旭捋着胡须,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微微眯着,这时候小童又进来,小声问:“章医官,徐大人问这里可是事毕了?若是事毕,还得回县衙。”   “嗯,收拾收拾就回吧。”章旭说完又望着苏青,问,“苏青,老夫看你也是要去县里,不如一起同行可好。”似是征求同意,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苏青手中依旧拿着皮卷,想了想收到布包里,说:“恭敬不如从命,打扰章医官了。”   直起身体,苏青又不着痕迹的往路旁的马车瞥去一眼,如果她的感觉没错的话,马车里的那人总是在看着自己,视线不刺却带着探究和好奇,弄得苏青也好奇马车里到底是什么人。 第8章:少年不简单!   很快围挡撤去,尸体也被钱家的人收走,停灵七天之后才入土是这里的丧葬规矩。   县官徐大人从头到尾就没说上几句话,但是胖胖的身体摆出的官威可不小,肖勇腰间挂着捕快专用的大刀,气势凛凛的站在徐大人身后。   一旁还有两个捕快忙着维持治安,防止围观的村民冲撞了县官。   徐大人等到现场基本收视完毕了,才看着苏青跟在章旭身边过来,问道:“章医官,这里事毕我们便回县衙吧。”   章旭点头,微微侧身看着身边的少年苏青,也没直接介绍给徐大人,只对苏青说:“你也算是这件案子的当事者之一,就一起去县衙一趟吧,放心,没事的。”   苏青抬头看看面前的众人,一言不发的只点点头表示同意。   徐大人跟章医官并行,他之前听到也看到苏青的判断和剖尸取子,现在更是看她跟在章旭身后,心底不免好奇得很,低咳两声,轻声对章旭道:“章医官,这少年倒是很有些能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章旭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胡须,但笑不语。   人群都散走之后,一直停在路旁的那辆朴素的马车动了动,一个青色的身影落在马车前辕上,手中捞起一旁的马鞭空扬一声,马车缓缓向前滚动起来。   “子离,可打探到了?”马车里传出来一把慵懒的声音,像是还没睡醒一般。   如果苏青还在这里,如果她又能看清楚窗帘后的那张俊美的脸庞,她就能立刻认出马车里的就是那天破庙里的锦衣男人,苏青亲自救治过的,现在却还用纱布包着额头的那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此时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刚才看到的那个清秀少年的脸庞,似乎在哪里见过,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当然他没漏掉苏青看似无意往马车瞥的那一眼。   呵,有趣呢!   这个少年不简单!   子离身体放松依靠在车门边,一边赶马车,一边回,“主子,那人没在这附近的村里停留,应该是进了县城。属下打听了一下,今天倒是有人看到过一个清秀少年出现,但是看样子是路过而已。”   “对了,主子,今儿夜里咱们歇在前头县城吧,好几天没睡过床榻了,怪想念的。”   啪的一声,一个杯子砸在车门上,碎了。   “你这么贪图享受,卫义知道吗?”   子离缩缩脖子不做声了。   眼看前面县城的大门近在眼前,马车里再度传来声音,“子离,阳平县的府衙最近是不是太过于太平了些?”   嗯?   主子这话是啥意思?   子离的脑袋一懵不明所以,只好老实地问,“主子是要住县衙?”   锦衣男歪歪的半躺在舒适的马车里,一手抬起来摸摸额头上包着的纱布,说:“本王记得当年章御医告老归乡的时候,提到过自己的老家就是这阳平县城吧。”   他又想到,方才一直站在少年身边的白衣老者不是章御医还能是谁?再说自己这身伤也的确是应该好好看看,再休息一阵了。   以他对章旭那老头的性格了解程度来说,能让当年名震天下的首席御医医正章旭带在身边的人,自然不会那么简单的被放走,反正自己最近有时间,在阳平县停留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会会那少年,他很期待。 第9章:此案未完结!   按照常规办案模式来说,小钱氏虽然被证明了是自然猝死的,又有医官当场验尸佐证,加上肚子里的孩子也被平安的剖出来,最后家属也不吵闹的殓尸回去,那么这个案子也就算是真相大白,只需要最后写个报告而已。   当然,在这里验尸报告叫行案。   苏青跟在章旭身边直到进了县衙门,章旭又让衙门的师爷准备好笔墨纸砚,苏青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验尸报告居然让她这个啥身份都没有的外人来写?   这不合规矩吧?   她抬头看看坐在衙门正案上的徐大人,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章旭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写这份行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反倒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还冲着苏青露出蛮期待的表情。   喂,你期待个什么劲儿?   苏青腹诽。   想了想,便双手抱拳微微弯腰,对着徐大人一拱手,说:“徐大人,在下苏青,身上一无功名,二无长处,三无官方文书。这行案实在不能让在下写,而且……”   一旁的捕头肖勇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而且什么而且?大人让你写就写,哪儿那么多废话。”   最烦这些文绉绉的人,说话都叽叽歪歪的没个爽快劲儿。   苏青也没生气,只继续说:“而且这案子在下觉得还没结束。”   一直被众人念叨的徐大人,微微侧着身体坐在正案后面,左手搭在案台上手指有节奏的点着台面,圆润的脸庞挤得眼睛都眯成细缝。   师爷叫齐正,年岁约莫三十左右,脸庞干净白皙,是个举人出身,却偏偏在这里做了个衙门师爷,他站在正案的一侧,望着案台下的苏青,看不出情绪。   齐正说:“苏小哥对这个案子还有什么疑惑直说便是,先前苏小哥当着众人的面断出死者乃正常猝死,现在又道案子还没结束?这其中有什么说法,还望苏小哥不吝赐教。”   哎呦,这话说的有点严重,‘赐教’两字都出来了。   章旭端着茶碗,细致的拨开水面上的碎茶叶,嘴角时刻挂着满意的笑容,低声道:“苏青,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罢,徐大人既然让你写这个行案,便是想要给你个机会。你说的那些现在没有,可不代表未来也没有。”   苏青挑眉,余光瞥一眼章旭,说:“赐教不敢。但这案子的确还有疑点。首先死者是一名即将足月临盆的产妇,她不在家待产却偏偏出现在离村子不远的官道|上,这是疑点之一。   “其次死者的丈夫在到达现场之后的表现很异常,只站在老钱氏的身后不远的地方,身边带着三个女儿,脸上却没表现出突然丧妻的悲痛感,这是疑点之二。   “再来依然还是死者,死者的穿着打扮甚至身上佩戴的首饰,可以说是非常正式的一身,她独自一人穿戴正式往县城方向走,无非是有约或者有要事,但到底什么约定或者要事能让她不在家待产,偏要冒险一行?这是疑点之三。   “最后便是死者的家人,除开三个孩子之外,死者的丈夫和婆婆,包括死者的亲娘,都知晓死者在婚前曾有过一次严重的风寒高热且多日不退。   “尤其嫁入钱家之后,死者也多次有过身体不适,更是在生产的时候有过晕厥甚至假死的情况,这说明死者的家人实际上都是知道死者的身体并不好,却要求死者继续怀孕生产,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这是疑点之四。   “介于以上四点,在下认为,死者的确死于自然猝死,但是什么是引发死者自然猝死的缘由,却要好好探查一番。”    第10章:此不宜久留!   章旭捋着胡子,看苏青的眼神越发的炙热,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明显,没想到啊没想到,到老了居然还能碰上能让自己这么满意的好孩子。   徐大人越是听苏青的话,脸上的笑越是少,身体也渐渐摆正坐姿,等苏青说完之后,他立刻问:“那么在你看来,这其中的缘由又是什么?”   苏青站得笔直半垂下眼皮,面容肃穆却透着冷漠,说:“这其中的缘由怕是要徐大人和肖捕头费心了,安排些人去调查调查,再分析一番便会知晓。”   她刚说完,还不等徐大人和肖捕头各自有表态,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其实本王也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呢,这位小哥既然心里有定论,不若就说出来让众位大人们也听听小哥对这个案子最后的判断,岂不是更好么?”   说话间,身穿锦服的年轻男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扇,从大门口直接走进来,几步就越过苏青身边,很不客气的直接就坐在了章旭对面的位置上。   苏青抬眼看过去,本来毫无情绪的眸子顿时眯了起来,脚步不自觉往后退半步。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刚才的自称‘本王’,这称呼哪怕苏青没真的碰上过,好歹也是现代来的,看过的剧和小说总还是有些印象的吧,能自称本王难道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路边马车里的人,当朝十皇子,被封为安王的夏景鸿。   侍卫子离,也就是负责赶马车的那位,此时身穿一袭青衣,高束的发髻,抱着把宝剑跨立姿势站在夏景鸿身后,一双眼睛朝着苏青看了几眼,又垂目静立。   夏景鸿一直观察注视着苏青,自然苏青一看到他的那一刻,眯眼后退半步的姿态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这倒是有趣得很,似乎这个叫苏青的人认识自己?   而自己却不记得?   夏景鸿收起这扇在手心里拍了两下,微微侧身眼角瞥一眼子离。   子离自然晓得主子的意思。   “下官徐士忠参见安王殿下,殿下千岁!未知安王殿下驾临阳平县城所为何事?”徐大人赶忙离座,站在安王夏景鸿面前长作揖,腰身都快弯到极致。   夏景鸿一笑,“徐大人免礼。本王没什么事儿,就是早前出来游玩儿路过这里。想到章老先生告老回乡定居就在这阳平县城,便过来瞧瞧罢了。”   章旭也不起身行礼,稳稳地端坐在红木椅子上,端着茶抿一口,说:“老头子谢过殿下厚爱。不过老头子观殿下这面色,怕是殿下需要将养一阵了。”   苏青心头猛地一跳,顿时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儿,本来移开的视线又不受控的转到夏景鸿身上,被砖石砸过的额角在头发的遮盖下若隐若现。   章旭走到安王夏景鸿身边的位置上坐下,捞过他的手腕子把脉,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养一阵子,本来身子就弱还喜欢到处乱跑,如今京里怕是没有能管住殿下的医官了。”   安王夏景鸿又是一笑,视线再次扫过站在堂上的苏青,说:“那本王就听章老的安排咯。”   苏青眼皮乱跳,心也乱跳,这丫的……   这,此地不宜久留啊!   闪,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