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圣旨赐死 靖元四年初,西凉国京都城里寒冬的气息尚未完全过去,巍峨森严的皇宫被绵绵的白雪覆盖。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晕,镶嵌着琉璃瓦顶的华丽宫殿里,独属于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高声响起: “废后司徒氏,残害皇嗣,作恶多端,心肠歹毒之至,按律应当问斩。朕念与其夫妻多年,特赐鸩酒一杯,留全尸!” 宣旨公公合上圣旨,面上带着些许微妙的笑意,看向面前双手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一身素衣却依然不掩秀美容颜的女子。 抬手一挥间,便见一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里面稳稳的摆着一杯酒。 “皇后娘娘,请吧。” 司徒玉华面上滑过一丝惊愕,显然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赐死,见着小太监又往自己跟前走了两步,不禁瞬间回过神来,而后目光冷寒的看向宣旨公公: “不可能!他不可能赐死本宫,圣上在何处?本宫要见他!” “圣上如今在锦德殿看望锦妃,哪顾得上来看你这毒妇?”一身明艳红衣宫装打扮,围着纯白貂绒围脖的盛装女子,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来。 宣旨公公一见,忙带着所有人恭敬跪下,口中齐呼:“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司徒容华妆容精致,美艳的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缓缓步入殿内。 司徒玉华见后,眸底顿时崩裂出噬骨的恨意,恨不得冲上前一把撕烂那脸上的明艳笑容。 只是尚未靠近,便被两个粗壮的嬷嬷用力按在了地上,只得仰起头满眼恨意望着面前的宫装女子:“司徒容华,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你会有报应的!” “大姐,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你有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尤啊。”司徒容华神色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一般。 话锋一转,扭头目光阴寒的看向宣旨公公:“连道圣旨都宣不好,圣上留你还有何用?” 宣旨公公浑身一颤,唯恐容贵妃降罪下来,于是忙对小太监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将酒水给地上的女子灌下。 司徒玉华双目通红,怒视着面前浅笑盈盈的司徒容华:“本宫身怀龙裔,这可是皇长子!就算圣上想要杀我,太后也绝不允许!” “呵呵呵…….,姐姐,你怕是还不知道,就是太后让圣上下令赐死你和腹中孩子的吧?” 司徒玉华的双眼蓦地瞪大,不敢相信那个敬重顺从了七年的女人,如今竟然让圣上赐死自己! “为什么?” 司徒容华掩嘴低低笑了起来,美目一转,而后又状似叹息般开口: “那得怪你为何要推到锦妃了,你可知这一推,便害得锦妃以后再也不能生育?太后和圣上可是盼着那个孩子许久了。” “本宫没有推她,明明是你做的!是你绊倒了她,还栽赃嫁祸到本宫身上!”因为愤怒,司徒玉华的双目不由充血,红的极其可怕。 司徒容华凑近了她耳前小声说道:“司徒玉华,你就算知道锦妃是被我绊倒的,那又能如何?宫人可看见的是你推到了锦妃,你以为这殿里的人会为你作证么?呵呵呵……..” 尖细的笑声传入耳里,令在场的人均是浑身一寒,不禁纷纷垂下了头,生怕惹怒了如今风头正盛的容贵妃。 “司徒容华,你……你这个毒妇!自你进宫之后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我?”司徒玉华双目通红,因为愤怒胸口不停的起伏。 “因为我要夺回我的后位!不只是你,所有和我争夺后位的女人都得死!不过这次你先行一步,我很快就会让锦妃下来陪你。” 司徒容华嘴角噙着嗜血的笑容,起身广袖一挥,便有一个小太监上前用力捏紧司徒玉华的嘴,将杯中的酒水通通灌了进去。 烈酒入喉,喉咙里顿时感觉一阵火辣辣的,随后腹中传来剧烈的疼痛,令司徒玉华忍不住痛呼出声。 “啊……..”一阵痉挛传来,不禁气血翻涌,紧接着一抹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上的素衣。 黑红色的血液顺着眼睛,鼻孔,嘴角缓缓流下,将那张本是秀美的容颜映衬的极为可怕。 素色衣裙下已经逐渐沁出了一滩血迹,腹中的孩子无疑是保不住了。 司徒容华见后,眼底的笑意愈发浓厚,不禁张口笑道: “姐姐,黄泉路上太凄苦,你就和你腹中的孩子好好相伴,每逢初一十五,妹妹我会记着给你们娘俩烧点纸的。” “你不…….不得好死……..”司徒玉华含糊不清的说道,三千发丝垮下散乱无比,目光怨愤的瞪着面前的女人,恨不得冲上前吃了她。 “若不是想让你们娘俩作伴,我方才便命人剖开你的腹部,取出了那个孩子,说不定那孩子还能活下来,姐姐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妹妹呢?”司徒容华神色委屈。 “司徒容华,若有来生,我必手刃于你;若无来生,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话音未落,司徒玉华的双目便蓦地瞪大,眼底带着无数的怨恨,如残败的落叶一般躺在地上没了生气…… 第2章:安府 安府。 西南角一处写着芙蓉阁的角楼里,婢女玲珑端着一盆热水刚踏出门外,便见向来温婉端庄,注重仪态的二夫人云氏,此时带着贴身丫鬟和婆子正一脸焦灼的向这边匆匆走来。 凌乱的脚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顿时发出了吱吱作响的声音,雪地上的脚印显得污浊而混乱。 见二夫人已至跟前,玲珑不由浑身一颤,忙端着水盆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二夫人。” 云氏来不及向玲珑问罪,望了一眼屋内而后焦灼问道: “小姐怎么样了?” “回二夫人,奴婢方才已经给小姐换了身干衣裳,又用热水擦洗了一遍身子,但是小姐浑身滚烫的厉害,烧热一直未曾退却。”玲珑小心翼翼道。 “胡闹!这么冷的天掉进池塘,若是不请大夫,小姐日后留有隐疾你该当何罪?”云氏怒目而视。 “奴婢知错。”玲珑忙跪下认错。 云氏又恨又气的瞪了眼玲珑,如今只担心女儿的身体,于是没有心思计较她的过错,扭头对身后的亲信婢女云颜说道:“你快出府去请大夫,莫要迟了。” “夫人,那大夫人那里若是知晓,奴婢该如何回话?”云颜面呈忧色。 云氏望了眼屋内隐在屏风后的床榻,咬了咬牙而后开口: “若是大夫人那里问起,你便如实交代,倘若她不准允你出府寻大夫,你便搬出老爷来。” “可老爷如今在宫中看望锦妃娘娘,尚未回府,大夫人向来不喜欢我们二房,奴婢担心她会趁着老爷不在,就对七小姐…….”云颜欲言又止,可云氏却顿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由面色一沉。 “如今锦妃刚刚小产,她应当还无心管这些小事,就算她有心阻挠你找大夫,那老爷回来后她也无法交代。” “你别忘了,老爷是不可能让笙娘出事的!”后面这一句,云氏不由加重了语气。 云颜听后,顿时想起安府那个不为外人得知的秘密了,于是连忙应道: “诶,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见云颜转身匆匆离去了,云氏这才安下心,提起裙摆快速的步入屋内。 装扮雅致的房间里燃着上等的玉兰香,沁人心脾的味道暂时拂去了云氏焦灼的心情。 越过绣着富贵牡丹的屏风,迅速走到床前,撩起烟紫色的云纱幔帐看向床上躺着的少女。 小巧的鼻翼,凝红的唇,眉心处还有一粒独特的美人痣。只是此时双眸紧闭,清美的面上带着醒目的潮红,看起来有些病态,让人心生怜爱。 一头青丝因为落水的缘故,所以披散了下来,哪怕已经被玲珑及时绞干,可发梢处依然有些湿润。 云氏心疼的抚了一下少女散乱的鬓发,又摸了摸她滚烫的手掌,不由转身对婆子刘妈道: “你再去端些热水来,笙娘这身子滚烫的厉害,咱们先给她再擦擦。” “是,夫人。”刘妈应声出去吩咐人了。 心疼女儿落水受了寒,云氏不由怒目横向一旁跟着进门的玲珑。 “玲珑,你是如何照顾小姐的?怎么好端端的掉进池塘里了!” 闻言,玲珑面色一慌,不禁忙将水盆放在地上,跪地惊慌开口: “二夫人,奴婢也不知道小姐怎会突然如此,本来在园子里赏梅时都还好好的,是小姐说冷让奴婢回来取披风,可奴婢刚转身就听到小姐落水的声音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身为婢女就不会劝阻她不要出门吗!” “小姐的性子二夫人您也知道,奴婢又岂敢出面阻拦?而且想着小姐只是在园子里看一看,应当不打紧,不曾想竟会突然落水掉进了池塘里。”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云氏自然知道,可现在笙娘落了水,作为婢女却没有照顾好主子,就是该罚。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的错,明知外面天凉,没有拦住小姐也就罢了,竟连披风都未让小姐披上,还让小姐掉入池塘受了寒。如此失职失责,这个月的例银你不必领了!”云氏冷冷的说完,便扭头不再看地上的玲珑。 玲珑委屈的扁了扁嘴,想说自己出门时有说让小姐披上披风的,是她自己不愿意。而且去园子里赏梅都是小姐的主意,自己身为奴婢又哪敢违逆? 可想到如今小姐因为落水昏迷不醒,二夫人心中焦急,自然是会将所有的过错怪在自己身上。 主子心中不快,自己身为奴婢,哪怕心中再委屈也只能受着。好在二夫人不是大夫人,只是罚了自己一个月的例银,若是大夫人,怕是自己现在已经脱了两层皮了。 想到这里,玲珑不由又感到一阵庆幸。 第3章:梦魇 刘妈很快端着一盆热水回来,然后站在床边悉心擦着少女的额头和手心。 少女细腻白洁的面庞泛着红润的光泽,白瓷般光滑的额头闪着莹亮的细汗,卷长的睫毛也在微微的颤动,莹白如玉的十指探出被窝紧握成拳,尖尖的指甲生生将手掌扎的紫红一片,而自己浑然不知疼痛……… 这些无不彰显着少女梦里的不安和忐忑。 司徒玉华此时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只感觉浑身火辣辣的,喉咙也又干又痛仿佛要冒烟一般。 眼前的黑暗如同坠入了深不可测的深渊,又仿佛洪水一般将自己紧紧包围,竟让自己压抑的喘不过气。 司徒玉华忍不住大口的喘息,想要摆脱眼前这浓浓的漆黑,不禁用力的摇晃着脑袋,努力想要睁开眼看到一丝光明。 云氏不时扭头的望向门外,焦灼云颜怎么还没将大夫带回来,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刘妈的惊呼,不由猛的回过头,却对上了少女状似十分痛苦的容颜,而刘妈正用力抓住她的双手。 云氏一怔,尚未回过神来,便见刘妈转过身子对自己急声说道: “夫人,小姐怕是梦魇了,您快将她唤醒,不然她的手掌怕是要被自己掐烂了!” 闻言,云氏这才看向刘妈手上沾染的点点红迹,看清这是自己女儿的血后,不由心疼不已,忙俯在少女耳边不停唤着她的名字: “笙娘,你快醒醒。” “笙娘,你醒来看看娘,你不要吓娘啊!” “……..”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连一声急促的呼喊,司徒玉华顿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禁猛的用力睁开了双眼。 面上不正常的潮红也尽数退去,变成了一片虚弱的苍白,在那如同黑缎般墨发,和一声声娇弱喘息声的衬托下,显得无助和彷徨。 看到少女醒了,云氏和刘妈顿时一喜,忙轻轻拍着少女的肩膀温声开口: “笙娘,你可算醒来了,方才简直将为娘吓坏了。”说罢,看了眼少女被掐的血肉模糊的手掌,不由又抽手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眶,而后转身对玲珑吩咐道: “快去拿些药膏过来。” 看到小姐醒来了,玲珑心中也是欢喜不已,此时听到云氏的吩咐,不由忙应了声便去找药膏了。 司徒玉华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美妇人,又看了眼身边一脸笑容的婆子,眼底不禁滑过一丝茫然,有些没缓过神来这些人是谁,自己不是在凤鸾宫里被司徒容华灌下毒酒了吗?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阴曹地府吗? 刚想开口脑海里突然涌出来一段陌生的记忆,司徒玉华不禁痛苦的双手抱头,好以此缓解脑海里那股刺痛的感觉。 见状,云氏和刘妈不由相视一眼,眼底均是挥之不去的担忧,然后看向床上的少女唤道: “笙娘,你怎么了?” “小姐,你没事吧?” “………” 司徒玉华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陌生的画面,最初的刺痛感觉过后,所有的一切皆不禁缓缓变的清晰。 在那段陌生的记忆里,唯有一张美丽的脸庞令自己十分熟悉,那是自己到死都不会忘记的脸! 记忆最后停留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鼻尖还萦绕着梅花的清香,记忆的主人看到有一株红梅绽放的正好,本想上前采摘却不料脚下一滑,不慎跌入寒彻入骨的池塘里。 冰寒刺骨的泥水顿时从口中,耳中不停灌入,她既踩不实塘底的淤泥,也抓不住手边的水草,耳畔只传来婢女玲珑惊恐的叫喊声。 她想呼吸,想喊救命,可一张口便是夹杂了大量泥沙的污水蜂拥而至,那情急之中咽下的泥水和猛烈刺激瞳孔的痛感,让耳膜里传来的撞击声更加厚重,心脏被攥得生疼,仿佛一下子便要穿透七窍……… 司徒玉华仿佛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之中,那段陌生记忆的主人经历,又好像是自己的经历那般不可忘却,竟让自己突然忘记了如今身处哪里。正迷茫不已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妇人嘤嘤哭泣的声音: “笙娘,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 闻言,司徒玉华猛的从记忆中抽回了思绪,抬头望向床边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见她一脸泪水的望着自己,不由顺着记忆轻呐出声: “娘……..” 云氏听到少女唤自己娘了,原本满是泪痕的面上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将少女搂入怀中不停说道: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把为娘吓坏了。” 鼻尖萦绕着妇人身上熟悉又陌生的馨香,司徒玉华从未有过这种亲密的感觉,不由微微皱眉感到很不适应,而后轻轻推开了面前的妇人。 第4章: 安七小姐 司徒玉华低下头仔细思索之前那段陌生记忆,原本迷糊不已的脑海混沌过后逐渐变的清明,将那段陌生的记忆融会贯通之后,开始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所在的地方,乃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安府,庶七小姐安锦笙的住处芙蓉阁。 眼前目中蓄泪,宛若梨花带雨的妇人是安锦笙的亲生母亲,安府的二夫人云清涵,而之前记忆中那张熟悉的美丽脸庞,乃是记忆正主的嫡姐安锦瑟,亦是宫里宠冠后宫的锦妃娘娘。 今日午间锦妃意外小产,于是安府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后,家主安行远便急匆匆的进宫探望。 安锦笙与嫡姐关系一向不睦,所以对她小产暗喜不已。因为在房中呆的烦闷,于是带着婢女出门到园中赏梅,采摘梅花时,却不料脚下一滑不小心落入了池塘。 想必正是那时,自己的灵魂进入了安锦瑟的体内,而真正的安锦笙已经在落水时淹死了。 云氏被推开之后,面上不由一怔,泪水不禁僵在了脸上。 突然觉得眼前垂头不语的女儿有些陌生,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动辄扑进自己怀里委屈撒娇的笙娘,刚想开口便听到门外传来云颜的声音: “张大夫,快里面请。” “好。”一道浑厚略显苍老的声音应道,而后司徒玉华便见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婢女,领着一名年约五十左右,留着山羊胡的男子进了屋。 刘妈看到大夫来了,忙轻唤一声还在怔愣的云氏,起身将烟紫色幔帐拉下掩去了床上少女的容颜,方才上前对大夫说道: “张大夫,你快来给我们家小姐看看,她之前落水身子可千万不能留下什么隐患啊。” 被称作张大夫的男子听后,不由点头应了声,向云氏微微行礼,而后挎着一个药箱走到床前,对紫纱幔帐里的司徒玉华道: “请小姐伸出手让草民把把脉。” 司徒玉华依言伸出手,如今自己的这具身体,因为落水的缘故虚弱的厉害,正是需要大夫的时候。 张大夫看到少女被掐的血肉模糊的手掌,不由微微挑眉,眼底滑过一丝惊讶,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探出手指搭上皓白的手腕,闭上双眼凝神诊脉。 云氏和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张大夫把脉而不敢出声打扰。 片刻过后,张大夫收回了手,起身对云氏俯了俯身,而后开口:“夫人,小姐因为落水身子被邪寒入侵,不过好在及时救起,所幸并无大碍,待草民开些药方,按时服用一段时日,再多加调养之后便会痊愈。” 云氏听后,总算放下了心,不由点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张大夫了。” 说罢,刘妈便知事的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子,递到张大夫的手里:“这么晚了还劳烦张大夫上门为我家小姐看诊,这是我们夫人的一点小心意,请张大夫拿回去买些酒喝暖暖身子。” 掂量着手里分量不轻的银子,张大夫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将银子拢入袖中而后对云氏拱了拱手:“草民多谢夫人。” “不必言谢,这都是你应得的,现在就快给我女儿开药方吧。”云氏话如正题。 “是,夫人。”张大夫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桌边执起云颜早就备好的笔墨,对着白纸龙飞凤舞写起了药方。 不过片刻,便放下笔,吹干墨迹递给一旁的云颜,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只蓝色的瓷瓶说道: “按照这药方去抓上三副,药铺的伙计会告诉你如何煎药,用药。这是生肌膏,用来涂抹伤口的。” 云颜不知道要涂抹哪里的伤口,但云氏却是瞬间明白了,不由点了点头,示意刘妈将生肌膏拿过来。 对大夫再一次言谢过后,便让云颜拿着药方送张大夫出了门。 刘妈看到大夫他们走远之后,方才握着瓷瓶走到床边,撩开幔帐对床上的少女说道:“小姐,你快将手伸出来。” 司徒玉华低头看了眼鲜血已经凝固的掌心,不由深吸一口气,而后伸出了手任由刘妈涂抹药膏。 云氏坐在床边,看着女儿那血肉模糊的手掌,眸底不禁滑过一丝心疼,刚要开口却见安锦笙问道:“娘,父亲呢?” 云氏一怔,不明白笙娘怎会突然问起她的父亲,但还是细心答道:“你父亲进宫看望你长姐,现在还未回府呢。” 见安锦笙一脸的若有所思,云氏不由好奇开口:“笙娘,你怎么突然问起你的父亲了?” 第5章:前世的报应 司徒玉华抬眸扫了一眼屋内,发现还有许多丫鬟婆子在,不由对云氏轻声开口: “没什么,就是我落水了父亲都不见前来,所以随口问一句罢了。” 闻言,云氏方才明白过来,以为她是想要父亲的关怀了,于是说道: “难道你忘记锦妃娘娘今日小产了吗?你父亲进宫探望她尚未归来呢。不过你放心,若是他回来了,定然会来看你。” “我知道了,娘,我有点累,想休息了。”司徒玉华疲惫的合上了眼,现在这个时候身心俱疲,只想好好休息一场,暂时还无力再去思考其他。 云氏看出女儿面上的恹恹之色,想到她落水受了寒,如今也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便起身点了点头: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司徒玉华点点头,闭眸不再多言了。 见状,云氏便转身吩咐了玲珑几句,嘱咐她好好照顾小姐后,便带着刘妈和一众丫鬟婆子离去了。 待云氏她们都走远之后,玲珑方才怯怯的起身,走到床边为司徒玉华掖了掖被角,而后小声开口: “小姐,奴婢就在外间,你有何吩咐唤一声奴婢便可。” “嗯。”司徒玉华轻哼了声,便转身背对着玲珑睡了。 玲珑见后,这才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间。 次日。 连下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碧蓝的天空仿佛水洗过一般澄澈,一轮泛着寒意的艳阳缓缓升起。 司徒玉华端坐在铜镜前,专注的凝视着镜子里面的那张陌生容颜,十三四岁略显青嫩的年纪,一身素白的寝衣,将皮肤衬的越发白嫩光滑,宛若凝脂般细腻。 长而弯的眉毛,似柳叶般纤长秀美,一双黑亮的眼眸,仿佛两颗乌溜溜的宝石流光溢彩。 削薄优美的红唇微微抿起,白玉般的脸颊上顿显两个浅浅的梨涡,映衬着眉间的朱砂痣美的令人移不开眼。 窗外的阳光都仿佛倾泻在这张笔墨难言的容颜上。 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冰肌玉骨,明艳动人。 尚未及笄,便已可见倾国倾城之色。 这张脸比起自己之前的模样美出太多,饶是有着京都第一美人之称的司徒容华,以及宠冠后宫媚丽无双的安锦瑟,比起铜镜里的少女容颜时也要逊色几分。 仔细看看,才发现她眉宇间和安锦瑟有些相似,不同的是安锦瑟艳丽似罂粟,而安锦笙则像一朵洁净的百合,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倒还真是无法想象,心机颇深,手段毒辣的锦妃竟然有这样一个妹妹。 司徒玉华深吸一口气,转身不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与安锦瑟相似,每看一次就提醒着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 安锦瑟失去孩子委实可怜,可自己将要临盆就胎死腹中,一尸两命又何其无辜? 她用尽手段与司徒容华争宠,还企图生下皇子取代自己的后位,进宫四年对自己从无半点尊敬。更是献计诬陷外祖满门,让穆如寒在登基之后,便下令处死曾经帮助他夺得帝位的恩臣一家,而安家却从此水涨船高,一路摇摇直上。 司徒玉华抚摸着扁平的小腹,想起本应再过两日就要出生的皇儿,不由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自己之所以有那样的下场,想来也是报应。 不过好在自己如今再次重生,从司徒玉华变成了安锦笙,那就一定要珍惜机会,为自己和腹中的孩子,还有惨死的外祖他们讨回公道。 前世所有的遗憾,都能够慢慢弥补,前世所有的痛苦,都可以一一偿还。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将安锦笙的思绪猛的拉回,不由双拳紧握,努力缓了缓情绪,方才清声开口:“进来。” 玲珑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安锦笙起身站在铜镜前,先是一愣,而后忙走到一旁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说道:“小姐,你这烧热刚才退却,还应卧床好好休养。” “嗯,有什么事吗?”安锦笙岔开了话题。 闻言,玲珑这才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于是连忙说道:“小姐,老爷和二夫人来了。” 安锦笙柳眉微挑,眼底不动声色滑过一丝暗芒。 安行远么,来了也好,自己目前尚无根基,眼下唯有借着这副身躯,获得安行远的信任之后,才有机会逐一将仇人一网打尽! “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去。”安锦笙准备去换衣服,却见玲珑拦在身前摇了摇头:“小姐,老爷说你身子受了寒,就不要起身走动了,让奴婢进来先通知你一声,他们要进来看你。” “既然如此,那你请父亲他们进来吧。”安锦笙淡淡道,转身又回到床上合衣躺下。 玲珑见后,这才到门口打开房门将安行远和云氏迎了进来。 第6章:太师问罪 走在前方的男子四十左右,身着暗青色锦袍,虽已人至中年,却依然能够看出年轻时的英俊,这便是安太后的一母同胞的兄长,穆如寒的舅舅太师安行远。 只是此时安行远眼底青黑,似是一夜未睡,面上也不似以往的意气风发,而是有些阴沉。 云氏温婉端庄的跟在后面,眸底是掩饰不住的焦急,目光不时绕过安行远望向床边,似是在为安锦笙担忧。 安锦笙锐利的双眼,透过烟紫色幔帐看向最前面的男人,眸底不自觉滑过一丝恨意,可很快又掩饰起来。抬手撩开幔帐,状似虚弱的对安行远唤了一声:“父亲”。 “嗯。”安行远沉着脸应了声,看到安锦笙苍白的面色,脑海里不由想起长女锦瑟惨白无比的脸。耳边又回响起昨夜回府后,下人们的声声议论,不禁沉下脸冷声说道:“你倒是颇有闲情逸致,昨日你长姐小产,竟还有心情去园子里赏梅!” 闻言,屋子里的人除了安锦笙均纷纷变了脸,安行远此话便是摆明了说安锦笙在长姐小产之际,非但没有半点同情伤心之举,反而心情颇好的去园里赏花。 这事若是被锦妃娘娘知晓,安锦笙怕是要挨罚了。 云氏站在安行远的身后可谓是大气也不敢出,知道老爷这是听了苏氏的话后,来找笙娘问罪了,不禁一脸担忧的盯着安锦笙。 安锦笙面色不变,只是垂着头任由安行远刀子一般的目光从头顶划过,而后淡淡开口: “父亲,我去园子里并非是为了赏梅,而是放灯祈福。” “你放灯祈什么福?你肯给老夫安生的呆在房里,便是老夫最大的欣慰了!”安行远冷哼,心中才不会相信她会真的去祈什么福,她与锦瑟素来不和,必然是在得知锦瑟小产后幸灾乐祸去了。 安行远对于这个庶女并无半分疼爱,若非是她运气好抽中了那支命签,自己也不会在一个庶女身上多费心思,以至于多次纵容导致她越来越刁蛮任性。甚至屡屡顶撞自己,总是惹是生非,惹得全府上下鸡犬不宁,偏偏看在太后的面上,自己又不能拿她如何。 “此言差矣。”安锦笙不赞成的摇了摇头,见安行远冷冷盯着自己,便接着说道: “父亲,我虽与长姐不和,可她毕竟也是我的姐姐,腹中的孩子若是没有失去,将来生下后也是要唤我一声姨母。” “稚子无辜,长姐小产失去孩子,我也很难过。所以我才会冒寒前往池边放灯,为长姐和那个没有缘分的侄子祈福,希望那个孩子一路走好,也希望长姐能早日康复,获得恩宠后再一举得子。” 见安行远面色缓和,眼底带着满意之色,便知自己的话已经令他听了进去,于是安锦笙继续又道: “可能我和长姐的关系一直不好,又因为池塘在后花园里,所以我去祈福便被府中下人认为是赏梅,从而传到了父亲您的耳中。” 安锦笙并未向以往那般告状是谁误传流言,只是很平静的为自己去花园作出解释,甚至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落水,可这些话听在安行远的耳里,却十分清晰的述说明白了一切。 安锦笙是为了给长姐还有小产了的孩子祈福,才去了后花园的池塘边放灯,结果不小心落入了水中。加之她与安锦瑟关系向来不和,因此府中下人便传谣她是因为长姐小产,然后去园中赏花,最后咎由自取的跌入池塘受了寒。 而这些传谣的下人,无异于便是大夫人的那边了,因为自己回来后便是听了苏氏身边下人的话,才会以为锦笙去花园是幸灾乐祸。 锦瑟和苏氏因为命签一事,一直对锦笙耿耿于怀。 也因此锦瑟和锦笙从小关系便势成水火,而苏氏和云氏也时常针尖对麦芒,十几年来关系一日不如一日,挑拨离间这些事也是常有。 安行远昨日被锦瑟小产之事弄的无力思考,加之对这个庶女一向无多少喜爱之情,便听信了他人的话。如今听明白了这一切,面色不由变的有些铁青,看了眼安锦笙苍白的容颜,语气不由稍稍缓了缓,说道: “你有心了,只是以后放灯祈福这些事就不要做了,这几日一直下雪,外面天寒路滑,若非昨日周围的下人及时赶来救起了你,你怕是都见不到今日的太阳了。” “父亲教训的是,女儿日后一定谨记于心。”安锦笙垂下头乖巧应道。 见状,安行远的眸底不禁滑过一丝讶异,这个向来与自己说不过三句话便要争吵起来的女儿,今日怎会如此乖巧?不仅如此,而且言辞条理清晰,不争不吵,安静本分。 尤其是竟然还会为素来不和的长姐祈福,这是怎么就突然间转了性子?还是说落水后就变的懂事了? 云氏也神情诧异,没想到向来骄纵任性的女儿竟会为自己辩解,而不是胡搅蛮缠让老爷妥协。 第7章:天意 安行远纳闷的看着安锦笙,若非依旧是那张绝美出尘的脸蛋,自己都要怀疑眼前的女儿被调包了。 但不得不承认,安锦笙今日的变化看在安行远的眼里,是甚为满意的。这分举止和姿态,才是真正的安家女儿。 云氏神情惊讶,方才以为她说出去祈福,不过是为自己出门找了个借口,可现在听在耳里,倒说的煞有其事似的。可自己是绝对不相信笙娘会真的为安锦瑟祈福,但好在老爷信了,没有再因此而怪罪笙娘,这才是最重要的。 天知道云氏这一路上有多忐忑,害怕老爷因安锦瑟小产一事而迁怒于笙娘,现在见老爷怒意已消,且对笙娘十分满意的模样,云氏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父亲,不知长姐如今情形如何了?”安锦笙状似关切的问道,其实心中一片了然,若司徒容华没有说错,那安锦瑟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生育了,司徒容华下手当真狠毒,不给敌人留一丝后路。 果然。 安行远听后,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而后开口: “她如今……不太好。” 想到向来聪慧美丽的女儿,如今却因为不能再生育,而变的颓然绝望的样子,又想到安府一直以来的希望突然落空,安行远不禁又叹了口气。 见状,安锦笙不由暗中冷笑,看安行远这模样,司徒容华所言非虚了。 安锦笙才不相信安行远叹气,是因为心疼安锦瑟这个女儿小产,想来更多是为了安锦瑟再也不能生育,从而不能巩固安府地位的缘故吧。 穆如寒已经登基四年,宫中嫔妃无数,可子嗣却十分单薄。不少妃子有了身孕后,却不过月余又因各种缘故小产,最终除了自己和安锦瑟保了龙胎,后宫就再也没有喜讯传来。 这局面与安太后有着不少的关系。 如今自己已死,安锦瑟也小产不孕,以安太后的心思,想来必然会再挑选一名安家女儿入宫,为皇上诞下龙子,好以此稳固安家在朝中的地位。 安锦瑟身为高高在上的嫡长女又能如何,一旦不能为家族带来利益,还不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说弃就弃。 不过安锦笙此时倒不是感慨安锦瑟的命运,而是拧着眉头在思索一件事情。 安锦笙三岁时曾抽中一支命签,传闻抽中那支签的最后无一例外都成了皇后,也因此有传闻,得命签之女便能得天下之谈。但因那时候建文帝的皇后尚在世间,而如今的安太后当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婕妤。 知晓凤签一事后,安太后便为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八皇子穆如寒做起了打算,唯恐此事传了出去被已成年的太子所知,所以便被压了下来。 知道这件事的下人不是死,便是被发卖到偏远之地,如今唯有安府极少数亲信之人才知晓此事。 这个秘密被安府隐瞒了十余年,自己若不是机缘巧合进入了安锦笙的身体,接纳了她所有的记忆,怕是这一生也不会知晓这个秘密。 原本以为安锦瑟是威胁自己后位的人,如今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威胁还在安府。 只是现在这具身体不过十四,尚未及笄,应当不可能进宫。在自己之上还有一对孪生姐妹,安锦棋和安锦画,她们年方十六,不知安行远会不会让她们进宫。 安锦笙的思绪飞转的极快,很快又收敛了心思,面上作出一副悲戚的模样,说道: “长姐小产失去孩儿,心中难过也是情理之中,待过些时日调养好了身子,便又会再怀龙种了,父亲还请宽心。” 闻言,安行远并没有众人预料中的感到宽慰,反而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眉宇间似是一个打不开的结。 云氏正觉疑惑,却又见到安行远转过身来沉声吩咐: “都给老夫退下。” 安行远此意便是私底下有话要与七小姐说了,下人们心中了然,于是纷纷应了声恭敬退了。 云氏看了眼身后,面上滑过一丝犹豫,想了想也跟着转身要退下,却被安行远唤停了脚步。 “有些话,老夫要告诉你们母女俩。” “是。”云氏低头应道。 安锦笙挑了挑眉,心中暗暗浮上一丝不好的预感,难道安行远要让自己进宫?可这具身体明明才十四啊!女儿尚未及笄便要被送进宫吗?安行远还有没有人性啊! 安行远望着安锦笙清美的容颜,这张脸比起锦瑟还要胜出几分,又因落水的缘故面色苍白无比,衬的眉间那颗美人痣越发红艳动人。 想到太医的诊断,锦瑟从此再也不能有孕,安行远不由眉心一跳,莫非这是天意?是上天注定不让锦瑟成为皇后?而锦笙三岁时曾抽到的凤签,难道将要应验了么? 第8章:只能出自安府 见安行远盯着自己出神,这种目光不禁令安锦笙极为不舒服,不由拧眉开口: “父亲,你要与我和娘说什么?” 略显清冷的声音,将安行远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见云氏母女俩均不解的望着自己,不由假咳两声,然后说道: “如今屋子里没有外人,为父便实话告诉你们母女吧。”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长姐此次小产的后果十分严重,太医说她可能终生不孕了。” “啊?”两道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不过云氏是真的震惊,而安锦笙是装的。 看着两人意料之中的惊讶神情,安行远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复又继续开口: “你长姐身体向来羸弱,进宫四年方才有了身孕,却不料那废后司徒氏如此恶毒,竟将她推下了阶梯,害她……害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说起废后司徒氏的时候,安行远面上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安锦笙面色微沉,毫无疑问他口中说的司徒氏是前世的自己,司徒容华真是好计量,竟然将此事撇的一干二净,全部推给了自己。 “锦妃娘娘真是命苦,不过好在废后已经伏诛,连同腹中即将临盆的孩子也已处死,想来锦妃娘娘应当释怀了。”云氏叹息道。 “哼,她那条贱命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足惜,那贱种更比不得锦瑟腹中的孩子。” “老爷说的是,可人毕竟已经死了,所谓人死债了,老爷便不要再为此动怒了。” “废后倒是死了,可如今还有一个容贵妃,她与锦瑟一同进宫,四年来为了争宠可谓是用尽手段。” “太后本想让锦瑟诞下皇子,册封为后可与容贵妃互相制衡,待锦笙及笄之后,锦瑟再将中宫之位交还出来,让锦笙抚育锦瑟的孩子,结果却不想……”安行远此话便是言明了安锦笙会入主中宫。 安锦笙自三岁时便是太后内定了的儿媳,这在安府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此时安行远不加掩饰的说出来,却还是头一回。 云氏心中暗喜,可面上却是露出惊惶之色: “如今后位空悬,锦妃娘娘又不能再有生育,所以宫中是容贵妃一家独大,若是她再传出身怀龙裔的消息,恐怕这后位便又要姓司徒了。” “司徒丞相与老爷一向不睦,若是容贵妃真成了皇后,那我们安府岂不是……” 安行远冷哼一声,而后冷笑着开口: “有太后在,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后位落于旁人之手,皇后只能出自安府!” 闻言,云氏顿时松了一口气,面上还带着一丝压抑的喜意,想起床安锦笙还未及笄,不禁试探着问道: “可笙娘尚未到及笄之年,大小姐不能再生育,百官势必不会答应让她成为皇后,不知老爷有何解决之法?” “锦瑟虽不能生育,可安府除了她却还有四个女儿,只要能为圣上诞下龙种,后位和太子之位便依旧属于我们安家。” 安行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安锦笙是太后亲自定下的皇后,就算现在还未及笄也不用担心。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只要她们先进宫诞下皇子,待一年后安锦笙及笄了,进宫为后时还可以抱来中宫抚养。 总之后位上坐着的,只能是安府的女儿,太子的生母,也只能出自安家。 未来的天子唯有与安府血脉相连,安府的地位才能彻底牢固。 “那……老爷是想让三小姐还是四小姐进宫呢?”云氏继续试探。 安行远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不由侧目冷睨着云氏:“你有何话大可明说,不必在老夫面前试探,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老夫一眼便能看出。” 云氏听后,忙一脸惶恐的垂下头:“妾身知错。” 安行远冷哼一声,方才又收回目光看向安锦笙,眸底带着一丝审视: “锦笙,你可还记得你幼时抽中的命签?” 安锦笙一直安静的坐在床上,听着安行远和云氏对话不语,心中却冷笑连连。此时听到他的问话,不由点了点头: “记得。” “那你可想进宫,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安锦笙面色不变,只是在安行远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不想。” “不想?难道你不愿意成为皇后吗?” 见安行远面色怀疑,安锦笙不由正视着他一字一句的开口: “父亲,长姐如今已经贵为皇妃,宠冠六宫,太后娘娘又是我们的姑母,我们安家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了,何必再让我或是其他姐妹进宫呢?” “你知道什么?若无子嗣,那我们安家在朝中便始终没有根基,唯有你们进宫诞下龙子,安家皇亲国戚的地位才会彻底稳固。” 安行远面色阴沉,显然对安锦笙的话十分不满。 第9章:安太后的如意算盘 “父亲可知,我若进宫便是与长姐争宠,让她将夫君拱手让人,你可曾问过长姐愿不愿意?” 安行远面色一凝,显然被安锦笙的反问给怔愣住了,此时盯着安锦笙清冷如莲的容颜,安行远的面上不由滑过一丝怀疑: “你不是一直都想成为皇后吗?为何如今却不愿意进宫了?” 云氏同样也被安锦笙的话惊住了,眼前便是成为皇后的上好机会,只要成为了皇后,那便是一国之母,是天子的正妻。若是到时候再诞下皇上的嫡长子,从此便会地位稳固,无可动摇。 到时候不止安家,就连自己和云家也会跟着成为皇亲国戚。 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直言要成为人上人的女儿,在眼下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就突然拒绝了?还口口声声都是为她长姐说话,云氏开始怀疑这个女儿的脑子,是不是被水泡出毛病了。 见安行远面上的不悦越发浓郁,云氏不由暗暗着急,忍不住出声说道: “笙娘,好好说话,不要惹你父亲动怒。” 安锦笙不予理会,只是盯着安行远阴沉的脸道: “长姐如今刚刚失去孩儿,正是需要父亲和亲人关怀的时候,父亲却跟我说让我进宫成为皇后母仪天下,难道就不怕寒了长姐的心吗?” “此事你长姐自会理解,无须你担忧,而且此事是老夫与太后一同商议过的决定,你长姐是不会反对的。”安行远面色铁青,显然被安锦笙气的动了怒。 “父亲,纵使你想送我入宫,可我尚未及笄,这番决定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诟病吗?而且废后刚死,长姐也刚刚失了孩子,如今这个时候你确定送女进宫合适?” 闻言,安行远不由打消了本想送安锦棋和安锦画先入宫的打算,安锦笙说的没错,如今锦瑟刚刚小产,废后也才被处死,自己便又要送女儿入宫,看在朝臣的眼里,指不定背后如何戳着自己的脊梁骨骂。 何况安锦笙已经没有再像方才那般忤逆自己,安行远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而后沉声开口: “我今日在宫中与太后商议过了,如今你才十四,若要进宫就必须还要等上一年。而在这一年里,后位会空悬,哪怕容贵妃执掌六宫,可她也翻不过太后的手心。” 闻言,这下换安锦笙微微沉脸了,看安行远此意,是铁了心要送自己进宫了。 不过也是,自己抽中了凤签,又怎么可能再嫁给他人,否则这岂不是告诉安太后,自己日后嫁的夫君会与她的儿子争夺帝位吗? 精明无比的安太后,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否则也不会让安行远这十一年来,暗中一直以嫡女的规格培养自己。 若非安锦瑟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又年长自己五岁,安锦笙可以确定当初进宫的便会是自己。 而如今安锦瑟不能生育,显然成了安家的弃子。 这些年安行远对自己的悉心培育,在现在总算将要派上用场了。 不过好在自己还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有许多事都是可能发生的,安太后打的如意算盘,能否成功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安锦笙不由敛了所有的思绪,面色也回归如常,垂眸恭顺应道: “女儿一切听从父亲的安排。” 方才还出声顶撞自己的女儿,这会儿突然变的低眉顺眼了,安行远不禁微微挑眉,眼底带着一丝怀疑: “你不反对进宫了?” “既然这都是父亲和太后姑母一同商议过的决定,女儿自然唯有听命,而且一年的时间,想来长姐和百官也应当能接受我进宫一事了。” “方才女儿不愿意进宫,是因为长姐刚刚痛失孩儿,所以如今正是需要我们亲人关怀的时候。我若此时进宫,夺长姐夫君在前,又抢尊位在后,长姐必然十分难以接受,女儿不愿长姐对我们这些家人寒心,也不想被人背后骂我们安府送女进宫别有用心。” 安锦笙字句之间,全然是为安锦瑟和安府考虑,情真意切的模样,就算安行远浸淫官场数十年,见多了逢场作戏,此时也忍不住相信了。 对于安锦笙今日的改变,安行远是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不过一场落水,怎么似是换了个人儿一般? 若是往日安锦笙听到自己要进宫成为皇后,必然早已闹腾的唯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如今却不仅拒绝自己,还字里句里指责自己不为安锦瑟和安府考虑,往日骄纵任性的女儿固然让人头疼,可如今这不按常理出牌,突然变得懂事了更令自己骇然。 而且看着安锦笙乖巧顺从的模样,安行远不知怎的,心里竟莫名的升起一丝不安。 第10章:打算 安行远不由稳了稳心神,赶走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对安锦笙说道: “你好好休息,待你身子好些了,为父便会再请名师来教习你,你以前学的那些才艺得再继续巩固,将来都是会派上用场的。” “是,父亲。”安锦笙恭顺应道。 见状,安行远不禁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扭头看向云氏: “这些日子你便好好照顾她,需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管家。”安行远此意,便是放权给云氏,让她凡事不必再向主母苏氏请示了。 云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眼底顿时涌上一丝欣喜,不由屈膝应道: “妾身谢过老爷。” “嗯。”安行远轻哼一声,又看了眼安锦笙清澈明亮的双眸,便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云氏送安行远出门,直到看着他走远不见人影后,方才又回到床前一脸嗔怪的看着安锦笙:“笙娘,方才你为何拒绝你父亲的提议?你可知……” “娘,”云氏的话未说完,便被安锦笙出声打断:“我累了,你也回去吧。” 见女儿闭上眼不再看自己,云氏心中不由暗暗着急,现在完全确定这个女儿是落水后脑子进水了,所以才会放弃这上好的机会,于是复又苦口婆心说道: “笙娘,这么好的机会放在我们面前,你可不能再胡闹任性。你若成了皇后,届时再生下皇上的嫡子,从此我们安府和云府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啊!” “说不定老爷还会看在你的面上,将为娘抬为正室,你便顺理成章是安府的嫡女了。而苏氏和安锦瑟再也不会看不起我们母女,我的傻女儿,你怎么就不懂这些呢?” 云氏一脸的忧心忡忡,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安锦笙被吵的脑仁生疼,偏偏自己不做声,云氏大有一直喋喋不休的倾向,于是睁开双眼目光凌厉的射向云氏: “难道娘就是为了自己的正室之位,才想让我进宫为后吗?” 安锦笙的眼神犀利如刀,云氏见后顿时心里一颤,听到她的问话,不由咽了一口唾沫而后开口: “自……自然不……不是。”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笙娘,成为皇后,就是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这是这世间女子都求之不得的好事。若非如此,为娘会舍得让你进宫吗?笙娘你向来聪慧,怎么在这关键时刻就犯糊涂了?” 安锦笙心中冷笑,若真是好事,自己最后又不会落得个惨死宫中的下场了。 安锦瑟进宫四年,绽尽芳华,哪怕宠冠后宫,受尽穆如寒的宠爱。可如今因为不能再有生育,最终还是逃不过沦为被弃的结局,可谓最是无情帝王家。 而司徒容华又对皇后之位势在必得,以她的恶毒心计,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她争夺后位的女人。 如今自己被安太后内定为皇后,司徒容华那里知晓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见云氏还一脸激奋的对自己说当上皇后的种种好处,安锦笙心中实感不耐,不禁点头敷衍应道: “娘,我知道了,一切都听从父亲和太后的安排便是。” 云氏听后,面上顿时一喜,但还是有些怀疑的问道: “笙娘,你这是不再反抗你父亲的命令了?不会再拒绝进宫了?” “方才我已经答应过父亲了,一切都听从他和太后姑母的安排,所以我的意思娘还不明白吗?”安锦笙不答反问。 云氏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来,不禁一脸开心的直点头: “你能想通为娘很是欣慰,不枉费方才与你说这么多了。”见安锦笙已经闭上双眼,不再搭理自己,云氏心中不免浮上一丝郁气,但很快又消散对安锦笙说道: “笙娘,那你好好休息,娘这就回去了,你二哥听到你落水的消息后担心不已,已经捎了书信回来,说是后日便会到家,届时你们兄妹俩便可以团聚了。” 云氏口中的二哥,乃是安府的长子,和安锦笙一母同胞的二公子安锦澜。 安锦澜比安锦笙大上四岁,对待兄弟姐妹温和有礼,最是疼爱这个同胞妹妹,也可谓是安府除了云氏外,唯一真心疼爱安锦笙的人。 此时听云氏说他要回来,安锦笙闭着的双眼不由微微动了动,而后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见状,云氏也不再多言,为安锦笙轻轻掖了掖被角,便转身出了房间。 待脚步声远去之后,安锦笙方才睁开了双眼,而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头顶的紫纱幔帐,清冷明亮的眸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