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绝望中死去的废后!(1) 昏黄的烛光闪了一下,突然灭了。 姜云舒手中的佛珠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浸泡在浓稠的墨汁中,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有光从门缝里渗进来,那是悬挂在屋檐下供奉神明的红烛台,此时摇摇曳曳,艳丽得有些阴森。 姜云舒循着记忆中的方位伸手往香案上一探,就摸到了火折子。待把铜盏上的灯芯点燃了,烛光又颤巍巍地亮起来。 她刚刚坐定,手中的佛珠还未开始转动,身后突然“吱呀”一声响,却是门开了。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沙哑着声音唤她:“母后。” 她闻声回头,正是那眉眼熟悉的垂髫少年,面上笼着一层灰败之色,站在门槛那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 姜云舒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些神采,手中的佛珠应声而落,骨碌碌的滚在地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红着眼眶,冲过去一把抱住少年。 自从被发落到这冷香园中,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桑儿了。 万俟怀桑任由她抱着,一声不吭。 他穿了一身杏黄色的锦衣,烛光照着上面的金丝银线有些刺眼。低垂的眉眼因过于清秀而有些雌雄莫辩,眼尾一点嫣红的朱砂痣,为这张青涩的面孔增添了一抹哀怨。 过了许久,等姜云舒松开手,他才扶着她坐下,将带来的一篮食盒打开。 除了最开始唤出的那声母后,少年没有再开口说过一个字,只是沉默着将食盒里的菜一碟一碟端出来,摆在姜云舒面前的方桌上。 梅花豆腐,玉笋蕨菜,樱桃糯米羹,芙蓉金丝卷…… 这些菜不仅造型精致,而且无一例外的都是素菜,不沾半点荤腥,明摆着是给姜云舒准备的。 姜云舒心中微微一暖,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是拘于口腹之欲的人,在冷香园这一年来日日白水清粥也不觉得寡淡,但眼瞧着自己孩子一片孝心,终究是不忍拂了他的好意。 她看着少年为她布菜,一向苍白的面容都红润了些,语气柔和地问道:“桑儿,你是如何能到这儿来的?” 那个人嫌恶她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开恩让桑儿来见她? 万俟怀桑垂着睫毛不答话,神情隐在阴影中有些阴郁,他避开姜云舒的目光,只是硬邦邦地道:“吃菜吧!” 姜云舒微微一愣,目光停留在少年最后端上来的那道菜上。 晶莹剔透的碗碟上堆着雪白的糕团,最吸引眼球的是,那糕团分明是一只只小兔子的形状,惟妙惟肖,煞是可爱。 姜云舒的眉眼一弯,不由得勾起唇角。 桑儿小时候调皮得紧,挑食又不爱吃饭,常常闹得宫女太监追在他屁股后面跑,后来还是她想出了个法子,用面团做成一只只小兔子的形状,里面用红枣泥作馅,哄得桑儿吃下,渐渐改了嘴挑的毛病。 眼前的糕团蓬松柔软,虽然不是出自她手,但模样竟有七八分像。 “桑儿有心了,是特意请厨娘做的吗?”姜云舒望向少年的目光更加温柔,含笑问道。 “是我自己做的。”万俟怀桑垂着眼帘,神色中带着一丝木然,并没有多少邀功的意味。 姜云舒有些讶然,看着少年越发长开的眉眼,更觉欣慰,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少年面前多出来的那个玉碗中,轻声道:“桑儿,你也吃。” 筷子被“啪”地推开,少年猛然站起身,一直退到墙边,面上失尽了血色,仿佛那碗中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万俟怀桑脊背贴在冰冷的墙上,神情麻木的与姜云舒对视着,语气生硬的重复:“吃吧!” 姜云舒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垂眸扫了一眼那雪白的糕团,筷子顿了一顿。 万俟怀桑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发抖,直勾勾地盯着姜云舒的筷子。 “噗嗤~” 姜云舒却是轻轻笑了,动作自如的将那盘子里的糕点夹起来,语气轻松地对万俟怀桑道:“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你亲手做的,母后当然要吃了。” 她将那糕点靠近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糕点入口即化,一股甜蜜蜜的味道在舌尖蔓开,唇齿留香。 等姜云舒吃完一整块糕点后,此时的万俟怀桑已是汗流浃背。她抬头望见少年面如白纸,不禁放下筷子,关切的问道:“桑儿,你怎么……” 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她的喉咙已经被涌上来的腥甜堵住了。 第2章:绝望中死去的废后!(2) 腹中一阵绞痛,犹如被千万把钢刀切割着血肉,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绞成了碎末。 姜云舒面色苍白的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痉挛的指节将桌布都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没有力气抬头,不知道万俟怀桑是什么表情,从她的视线里望去,只能看见被打翻的糕点,和一双绣工精美的靴子。 这双靴子的主人并不是万俟怀桑,是在她倒在地上之后,这双靴子才悄无声息的从被风吹开的木门中进来,又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 “为什么会这样?”姜云舒听见万俟怀桑歇斯底里的声音,“你不是告诉我只是普通的蒙汗药吗?!” “斩草要除根啊,傻孩子。” 女声轻轻柔柔地说着,鞋底一寸寸踩在姜云舒的胸口上,又逼得姜云舒吐出一口血沫,疼得视线都开始模糊。 “滚开!”似乎是万俟怀桑将那个人推开,胸口随之一轻,姜云舒得了一点喘息之机,急促地咳嗽着,望向这位不速之客。 尽管那声音一钻入耳中姜云舒就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但她仍要亲自瞧上一眼,才能让自己真正确信,踩在她胸口,并对她使毒计的人——就是她的好妹妹,姜云梦。 “云舒姐姐,你怎么这般看着我?” 女子身着一袭华美的宫装,鬓发边斜插着一支黛蓝色的翠翘,更显得眉目娇艳。 她一挑眉梢,桃红色的花钿勾勒出无边风情,流溢着与平日里截然相反的妖冶:“妹妹来看你,难道你不高兴吗?” 姜云舒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心中却是颇感可笑。 她一直不是个迟钝的人,这把藏在棉花下的尖刀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从来不肯掀开棉花去看一眼。 没想到,连桑儿也…… “不是说好了将她弄昏送走就可以吗!”万俟怀桑跪在姜云舒身边,手忙脚乱地替她拍着背,想帮她把毒药吐出来,可惜只能看着姜云舒吐出更多的鲜血。 少年眼睛都红了,冲一旁悠哉看戏的姜云梦大吼,“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快把解药给我!” “啧啧,妇人之仁,留着她,对我们两个都是祸害。”姜云梦娇声笑着,看着姜云舒的惨状唇角勾得越深,“好戏才刚刚开始啊,乖儿子。” 什么? 姜云舒已经气若游丝,支撑不住地倒在万俟怀桑的怀中,但乍然听见这三个字,仍然如遭雷击。 “我要去父皇那儿告发你!”万俟怀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手上,衣袖上都沾满了姜云舒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告发?”姜云梦眼神忽然一冷,高高在上地看着少年,嗤笑道,“我的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忘了,喂你母后吃下毒药的可是你啊,请问殿下,弑母之罪该如何处置?” “不,不……”万俟怀桑脸色苍白,失神的望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竟然一扭头,发疯般的跑出去了。 看着姜云舒震惊的神色,姜云梦笑得更为欢畅,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加重了语气:“说起来,还要多亏姐姐心善,肯收养桑儿,要不然我的桑儿也不能坐上太子之位!” “不,他不是……” 姜云舒失神的喃喃,她睁大眼睛望去,只看见一片惶惶的烛影。 “姐姐想说他是那个短命愉妃的孩子?”姜云梦吃吃的笑起来,“那日愉妃产下死胎,我将孩子借给她,她还不得感激涕零?” 姜云舒耳旁嗡嗡作响,艰难的开口:“当时你并不在宫中……” 那时姜云梦向她请命回家省亲,还以侍奉母亲为由逗留了半年,又怎么会…… “傻姐姐,我如果不避开你,又怎么能顺利生下桑儿?”姜云梦挑眉,笑容中带着一丝疯狂,“还有,姐姐可知,那日是谁将你锁在祠堂里的?” 听到这里,姜云舒眼中浮上一片血红。 二十年前的那年除夕,她去祠堂给先祖上香,却被锁在门中出不去。紧接着便是滚滚的浓烟。 她在绝望中昏迷过去,等醒过来,便是娘亲在床边抱着她哭。 那时候她还傻傻的安慰娘亲,全然不知容貌被毁,对一个女孩子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二十年来,她日日佩戴面纱,连睡觉都不敢摘下,却没想到,罪魁祸首就是身边人。 明明是三伏天,她却浑身发冷,冷得唇齿都在打颤。 她抬眼望着面前耀武扬威的女子,乌沉沉的瞳孔没有任何光彩,似乎是想细细的看清楚这张脸。 当年她从府外带回那个卖身葬父的小女孩,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带回了一条毒蛇。 姜云梦笑着走出门外,看着在屋内挣扎的姜云舒,一点点合上门。 滔天的火光扑上来,成为姜云舒眼中最后一抹颜色…… 第3章:匪夷所思的重生 夜渐深,偌大的宫殿依旧灯火通明,烛影摇曳。床幔随风飘动,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安静地躺在榻上。 突然,女子眉头皱了皱,下一刻,缓缓睁开眼帘。 姜云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望着头顶轻舞缥缈的床幔,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难道……没死吗? 艰难地扭过头,只见自己身下是质地良好的金丝床被,如那夜漫天的火光,几乎刺疼了她的眼。 这里不是冷香园,那么这里是哪里? 姜云舒一肚子的疑惑未及解答,这时,床畔一抹高大的身影陡然映入眼帘,姜云舒心下陡然一震,是万俟玉。 一身宽大的紫金纹龙袍,手中执的是一柄乌骨折扇,发髻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五官棱角分明。此刻眼眸微敛,薄唇抿起,面色阴沉。 许久不见,他依旧如记忆中一般沉稳霸气,俊美绝伦。 可是,他怎么会来看她…… “你醒了。”万俟玉眼眸始终微敛,面色阴沉,见她醒了,低声开口道。 姜云舒掩饰心中的疑惑,张了张唇,回道道:“我……”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骇人,又顿时噤了声,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手上传来的一阵刺痛感让姜云舒又皱了眉,她抬起来一看,才发现自己两只手臂都烧伤了。 是因为那场大火吗?也是,她能保住一条性命就不错了,还怎么奢求毫发无伤? 一想起姜云梦与万俟怀桑的背叛,姜云舒不禁闭了闭眼,感到一股子钻心的疼痛。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眼下,养好伤要紧。” 万俟玉见她这副痛苦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沉声安慰道,旋即又转头对等在一旁许久的太医嘱咐道:“务必用心诊治,不要落疤。” 说罢,万俟玉便起身,大步离开。她已经醒了,他便不必再做停留。 “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臣恭送皇上!”太医对着万俟玉离去的方向,诚惶诚恐地弯身恭敬道,旋即又转身看向床榻上的女子,“娘娘,请让微臣为您诊脉。” 姜云舒颔首,缓缓伸出疼痛的手臂。很快地,太医开了方子,还留了药膏,之后便回太医院抓药了。 待宫里再次恢复静谧的时候,姜云舒脑子还是觉得有些混沌,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万俟玉了,自从被他发配去冷香园之后。 可今日…… 还不等姜云舒细想,一个宫女突然走进大殿,来到她的床榻边,手里还拿着太医刚开的药膏。 是个面生的宫女,姜云舒对她的印象很模糊,好像是……姜云梦身边那个大宫女碧桃?她怎么在这? 姜云舒来不及问,碧桃便自顾自地为姜云舒上起了药,口中还一边喃喃道:“娘娘,您也太冒险了,若是这手上的疤去不掉了可如何是好? 奴婢知道您与那皇后娘娘姐妹情深,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废后,哪值得您这么为她呢?” 听着她的话,姜云舒眉头同时深深地皱了起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您……怎么了?”碧桃见她不说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姜云舒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依旧没有答复。沉吟片刻,脑中倏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难道……她现在不是姜云舒,而是姜云梦? 怎么可能?简直匪夷所思! 姜云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双手连忙抚上自己的脸蛋,连疼痛也顾不得,摸了又摸,却没有摸到记忆中的疤痕。下一秒倏然坐起身,激动地道:“镜子!镜子在哪里?!” 她一定要立即确认这件事情!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镜子,镜子就在这儿啊……” 碧桃被姜云舒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中的药膏都掉在了地上,连忙战战兢兢地为她指了指梳妆镜的方向。 姜云舒一把掀开金丝床被,跌跌撞撞地跳下床,仅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赤着足便冲到了镜前,却被铜镜中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容吓了一跳—— 一双细长的黛眉,尾端微微上挑,更显得风情婉转。眼眸状如桃花,泛着朦胧的薄红,携带三分醉意。 镜中人的面庞吹弹可破,触手更是细腻娇嫩,还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惹人怜惜。 既没有毁容,也没有一丝疤痕!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张脸,分明……分明是姜云梦的脸蛋! 第4章:上天开的玩笑! 姜云舒真想撕了眼前这张脸,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可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手臂,仿佛全身的气力被瞬间抽离一般,跌坐在凳子上,望着镜中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久久不能回神。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意外地活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姜云梦…… 老天可真是会开玩笑! 思及此,姜云舒闭了闭眼,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娘娘,娘娘您别激动,别担心,您没有毁容,只是手臂受了伤……”碧桃以为她是担心毁了容,连忙上来宽慰道,“万幸,若是为了那个废后,再毁了娘娘您的脸蛋,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闻言,姜云舒沉下了脸,将碧桃前前后后的话串起来回想了一遍,心中有了几分思量。 半晌,才转过头,视线落在碧桃的脸上,后者被她盯得缩了缩脖子,姜云舒这才冷淡地开了口:“你说,我是为了姜云舒才受了伤?” 说着,姜云舒起身,缓步走到碧桃面前,因为身子高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可不是么,昨夜冷香园也不知怎么起了大火,那废后在里边,明显活不成了。可娘娘您硬是要闯进去救她,结果人没救着,还把手给烫了,奴婢真是心疼娘娘您!” 碧桃转身寻了件外衣给姜云舒披上,免得她受了凉,口中还不忘振振有词,一副为姜云梦打抱不平的样子。 姜云舒敛了敛眸,不由得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等着碧桃继续说下去。 “娘娘,奴婢真不明白,冷香园的那位废后,连皇上都不理她,您还冒险去救她做什么?”碧桃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捡起了药膏继续为姜云舒上药,同时道。 听到她的话,姜云舒终于忍不住勾起唇,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自己这个好妹妹,手段竟然如此高明! 先是为毁尸灭迹放火烧了冷香园,之后又故意把手烫伤以博得万俟玉的怜惜,同时也把这件事从自己身上摘得一干二净。 姜云梦这招苦肉计,用得可真真是好啊! 思及此,姜云舒的面色愈发冷沉,眼底仿佛凝结了一团寒冰。 “……娘娘,您怎么了?”碧桃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出了自家主子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 姜云梦素来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打骂宫女是常有的事,碧桃跟在她身边久了,自然分外小心,凡事顺着她的意思。只是娘娘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姜云舒瞥了她一眼,想起她方才一口一个“废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淡淡地道:“没事,你继续上药吧!” 在冷香园的那些日子,姜云舒早就看淡了一切,不过是个称呼,何必同她计较呢?何况这只是个小宫女。 “是,娘娘。”碧桃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为姜云舒上药。好险,她还以为自己又要受罚了呢! 翌日清晨,是先皇后姜氏的丧礼,举国哀悼。 时近夏末,却阴雨绵绵,整个天空都覆上了一层灰蒙与阴霾。 皇帝万俟玉着一身暗黑纹龙袍,立于棺木之前,亲自主持丧礼。赤金色的屋檐下坠着雨珠,仿佛一层帘幕,将压抑的气氛圈在这一方天地中。 他的墨发被雨水微微打湿,头冠却戴的极其端正,以示其对先皇后的尊重。 贴身太监李大富站在他的身侧,低眉顺目,大气也不敢出。作为宫里的老油条,他明白在这种场合是最要谨慎小心的。 想到棺木里的皇后不过韶华之年,李大富也在心中叹了口气。 底下的宫女们正小心翼翼的安置着灵堂中的物品,不敢有一丝怠慢,所有人都脚不沾地,生怕出一点岔子。 万俟玉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喜怒。 这时,一道凄厉的哭声突然打破了全场的静谧,“呜呜呜……皇后姐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呜呜呜……” 众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是平日里受娇宠的兰贵人,正捏着帕子哭得声嘶力竭,似乎十分上心。分明是来守丧的,却穿了一身粉嫩的衣裳,面上还画着精致的妆容。 “皇后姐姐,臣妾好想您啊……呜呜呜……皇后姐姐!”兰贵人哭着哭着,还作势拿着帕子在脸上拭了拭,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其他人看着兰贵人的模样,又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不知这兰贵人何时与先皇后的关系这么好了……为了博得皇上的眼球,她也真是煞费苦心! 第5章:闹剧 万俟玉一双锐利的鹰眸陡然射向兰贵人那边,面容冷若冰山,扬声道:“来人,兰贵人扰了皇后安宁,对皇后不敬,把她给朕拖走!”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虽然知道兰贵人的举动不妥,但万万没想到皇上竟会当众让她这么没面子。这兰贵人平日里不是很受宠吗? 兰贵人闻言,顿时花容失色,连哭也忘了,张大了嘴,瞪圆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怎、怎么会这样……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两个侍卫走上前,却有些不敢动手,尴尬地望着兰贵人,说到底她也是皇上的妃子…… “皇、皇上……”兰贵人终于反应过来,先是喃喃出声,紧接着疯了似地大喊道:“不,不要!皇上,您怎么能赶我呢?” 皇上一向待她很好,可今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她预料之中的啊! 万俟玉一双剑眉拧得愈发紧了,脸色黑得可怕,不悦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拖出去!” 两个侍卫再也不敢耽搁,一人一边架起兰贵人,便将她往皇陵外拖去,不管兰贵人如何挣扎。 “皇上、皇上臣妾错了,您就饶过臣妾这一回吧!皇上……”兰贵人的声音还不断地传来,夹杂着哭闹,却越来越小。 经过这个插曲,所有人尽管心中疑惑,但也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先皇后不是早就被皇上发配到冷香园,成为废后了吗?可今日皇上又如此在意,可真是君心难测啊…… 这时,妃嫔队伍里又有一名女子踩着莲步走出来,一身白裳,端庄有礼,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 是余答应,在宫中素以贤惠知礼,善解人意所为人称道。 众人见状,心中不免疑惑,刚被拖出去了一个兰贵人,这余答应又要做什么? 只见余答应不疾不徐地走到万俟玉面前,面上挂着清浅的微笑,淡如芙蕖:“皇上,还请消消气,用些茶水点心,也不知臣妾的手艺合不合皇上的胃口……” 余答应的手段果真比那兰贵人高明,只是不知皇上会如何回应?皇上素来阴晴不定,眼下,大家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万俟怀桑扭头瞥了余答应一眼,眸底闪过一丝厌恶。 片刻之后,只见万俟玉缓缓伸出手,台下的众人不禁屏息凝神,皇上难道要接过那杯茶了吗? 下一刻,只听见“哐当——”的巨响,万俟玉一把将余答应手中的托盘扫在地上,茶杯、盘子碎了一地,茶水和糕点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呀!”余答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错愕地抬起头,喃喃出声道:“皇上,您……” 万俟玉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所及之处皆是战战兢兢。 他的面色愈发冷凝,半晌,唇边逸出一声冷笑,沉声开口:“谁准你们做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 朕今日让你们来,是为了给先皇后祈福,可你们一个个,不过是来端茶送水献媚的!把先皇后置于何地?!” 他的话掷地有声,盛满了怒火,可见气得不轻。 众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身,生怕触到了天子的逆鳞。 “在场所有嫔妃,通通守灵三个时辰!若是有丝毫懈怠,朕定不轻饶!” 姜云舒赶来的时候,万俟玉的最后一句话,正巧传入耳畔。 万俟玉看到一身素衣的姜云舒有些意外,眉头一挑,沉声问身边人:“李大富,我不是让你告诉慧嫔,她有伤在身,就不用来了吗?” 眼看着皇上刚发落了几位嫔妃,转眼怒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李大富偷偷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低头恭敬地回道:“回皇上,奴才的确是告诉了慧嫔娘娘,只是不知……” “是嫔妾自己要来的,与李公公无关。”姜云舒低头请罪:“嫔妾虽然受了伤,不能够长久侍奉在先皇后灵前,但是皇后娘娘她从来不是一位注重虚礼的人。” 姜云舒缓缓抬起头看着灵堂上的牌位,目光中流露出莫名的恍惚。 她没有想到自己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也会成为别人祭拜的对象。 收敛情绪以后,姜云舒缓声说道:“嫔妾相信,只要心诚情真,就算只是来看一眼,先皇后的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 万俟玉听到姜云舒这理直气壮的回答,不怒反笑,冷声问道:“那么慧嫔,是不是就要做这个诚心之人,来先皇后的灵堂上看一眼就走啊?” 第6章:和前世做个告别 姜云舒听出了万俟玉话语中的嘲讽,于是低头表示自己的恭敬,垂眸掩下了自己心中的思绪:“论礼,先皇后是正妻,乃一国之母,天祈的皇后。而嫔妾只是妾,自当对先皇后执妾礼,在灵前守丧。 于情,先皇后是嫔妾的姐姐,对嫔妾有再造之恩,因此云梦本就应该为姐姐守灵,没有人比我这个妹妹更名正言顺。” 万俟玉听完姜云舒的话,沉默不语,他紧紧盯住姜云舒半垂的脸庞,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但是除了看到她莹白如玉的肌肤和满脸的诚恳,竟然看不出来丝毫勉强。 “既然慧嫔想要为先皇后守灵,那就守着吧!” 半晌,万俟玉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让人分辨不出喜怒:“只是别为了守灵,自己却倒了,让先皇后魂灵不安。” 说罢,他直接拂袖离开,李大富连忙带着一众宫人战战兢兢的追了上去。 “恭送皇上。”眼看着万俟玉走远了,一众妃嫔这才起身,看向姜云舒的目光带着打量或是不善。 “同样是涉及为先皇后哭灵和守丧,怎么兰贵人就吃了发落,慧嫔一点事儿都没有呢?”一个平日里不受宠的答应酸溜溜地盯着姜云舒说道。 “谁知道呢?”旁边的贵人朝天翻了一个白眼,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先皇后在世的时候,也没见这慧嫔有多上心啊,怎么这人一没了,就姐妹情深了呢?” “那还不是因为想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没准儿啊,皇上就念着她的好,从此平步青云了呢!” …… 姜云舒听着耳边这些人的话,没有丝毫不悦。她不是姜云梦,所以对这些话丝毫不在意,再者,气度是她姜云舒身为天祈国母必须有的,这些酸言酸语,根本不能够影响她的思绪。 其他妃嫔看到姜云舒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自觉无趣,纷纷散开,自行守灵去了。 姜云舒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经书,听着灵堂里高僧喃喃念着的经文,觉得有几分虚幻。她这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姜云舒定定地看着写着自己名字灵位,不由得嗤笑一声:“既然占了姜云梦的身体,那就好好利用,利用她的躯壳好好让姜云舒的灵魂活在这个人世上。” “主子!盯着先皇后的牌位那可是大不敬!”碧桃急急地低呼一声,满脸急切地提醒道,主子怎么这个时候犯了迷糊! 姜云舒收回心绪,安抚地朝碧桃笑了笑:“无碍,没有人看到,去把纸笔拿给我。” 碧桃小心地环顾四周,确定妃嫔都忙着低头哭泣做戏,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这才放下心来。 姜云舒一字一句认真地抄写着经书,尽管伤口疼痛难忍,也不在乎。 看着碧桃把经书供奉在灵前,然后烧掉,内心一片安宁,梵语佛音或是妃嫔的抽泣都远去了,耳边只剩下宁静。 被自己当成亲妹妹的姜云梦迫害致死,愚蠢糊涂了一辈子,如今上天却给了她一个超度自己的机会,姜云舒只觉得讽刺不已:“这是让我和以前那个愚蠢至极的姜云舒告别吗?呵,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浪费再世为人的机会,即使是用仇人的身体。” “太子殿下!” 碧桃突然提高的声音,把姜云舒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她抬头便看到了那个满脸恼怒的少年,一时间满心复杂,竟然说不出来一句话。 “你这个女人怎么还有脸来母后的灵前!”万俟怀桑看到跪在地上抄写佛经的姜云舒,顿时大怒:“你不配跪在这里,你不配!母后她不会愿意见到你的,你滚啊!” 姜云舒臻首低垂,语气平淡:“太子殿下慎言,我就算是身份再低微,也是你的姨母,太子殿下用这样的语气,可是不妥至极。” 万俟怀桑看到害死自己母后的凶手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不由得气血上涌:“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个女人这样假惺惺罢了!” 他伸手夺过碧桃手里的佛经,粗鲁地翻了翻,嗤笑道:“佛经抄的这么用心,我看你是不是怕晚上恶鬼缠身,所以做这些事情来宽慰自己!” 怒火攻心,杏色锦衣的少年竟抬手一扬,将厚厚一叠手抄撒了出去。 纸张翩翩,在整个灵堂中飞舞,如同一片雪白的蝴蝶,落在地上,也落在姜云舒的身上。 姜云舒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太子殿下如今已经不小了,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先皇后灵前这般撒野,一向视你如亲子的姐姐看到这一幕,该会有多心痛?” 第7章:做戏的程度 “母后……”万俟怀桑下意识地看向灵堂上的牌位,一时有些怔忪。 姜云舒轻叹了一口气,心中一片酸楚。 桑儿这孩子对她,还是有真感情的吧,也不枉她这么多年疼了他一场! “太子殿下就算是再不愿意见到嫔妾,在先皇后的灵前也该表现地懂事一些才是,至于那些良心不安,假惺惺的话,还是莫要再提了。”姜云舒温言劝道。 她如今用的是姜云梦的身体,也不知道这些话,桑儿能够听进去多少。 “哼!”万俟怀桑冷哼一声,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跪在了姜云舒的灵前。 皇后薨逝,国丧三日,本来后宫嫔妃应该全数跪在灵前三天。可是因为先皇后并不受皇帝重视,即使万俟玉在第一天接连罚了两位嫔妃,也没有让她们足够地重视起来。 妃嫔经常是跪不了多久便自行起身前去休息了,吃食上面更是毫不苛待自己。 整个灵堂上,真心实意为姜云舒守灵的,除了她自己,也就只剩下一个万俟怀桑了。 “去,把这些吃食给太子殿下送一份。”姜云舒吩咐碧桃道。 这几日她一直都在灵堂抄写经书,冷眼看着众人的所做所为,却不发一言。 人死如灯灭,那些妃嫔对她有表面上的恭敬就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其他的,她不奢求。 只是万俟怀桑不眠不休地跪在那里,着实让她有些心疼,毕竟,这是她曾经用真心疼爱过的孩子。 万俟怀桑对姜云舒愧疚至极,他痛恨自己识人不清,害死了疼爱自己的母后,所以不吃不喝跪在先皇后的灵前,也算是赎罪。 对于姜云梦送来的吃食,他不屑一顾:“滚!”万俟怀桑对姜云梦厌恶至极,又怎么会吃她送来的东西? “太子殿下,人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如今你这个样子,想必皇后娘娘也是不愿意见到的吧?”姜云舒看到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也不生气,反而温声劝解他。 然而万俟怀桑恍若未闻,只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不发一言。 姜云舒看到他这幅倔强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她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母后姜云舒了,在他眼里,她就是害死他母后的凶手,她又怎么能指望桑儿能够听自己的话呢? 姜云舒打量着万俟怀桑,神思恍惚,心情复杂,这个满脸憔悴的孩子啊,她曾经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可是自己吃下的那盘毒糕点,却是他亲自送来的。 许是察觉到了姜云舒的打量,万俟怀桑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看到姜云舒朝他释放的笑容,随即又别开脸去。 国丧三日,除了第一天万俟玉到了灵堂之外,就再也没有踏足半步,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皇后灵堂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你是说,慧嫔一直都跪在那里,亲自抄写经书为先皇后祈福?”万俟玉听到了太监的禀报,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皱眉问道。 “回皇上,的确是这样。” 回话的那太监便是万俟玉留在灵堂的眼线,他伏了伏身,再次把这两天灵堂里的事情重复了一遍:“除了慧嫔娘娘不眠不休地抄写佛经以外,太子殿下也是直挺挺地跪了三天三夜,其他娘娘,身娇体弱,坚持不了多久。” 万俟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桑儿和先皇后感情一向和睦,他把先皇后视若亲母,如今为她守丧也是应该的。” 说罢眼眸一冷:“至于其他妃嫔,又有多少是对先皇后发自内心的尊敬?平日里争风吃醋有劲的很,现在不过是跪几天罢了,就娇贵成这般模样?” 太监低着头,聪明地没有接话,他挥手示意太监下去,随即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李大富,你说慧嫔对先皇后,是否真的是姐妹情深?” 被点名的李大富连忙上前陪笑道:“皇上这话可就难为奴才了,这人心隔肚皮,奴才哪儿能随意猜测主子们的心思啊!” 眼看着万俟玉不满地皱着眉头,他连忙接着说道:“不过,不是谁都可以在生死关头跑进火海里救人的,那一个不好,可是毁容送命的事情啊! 而且,奴才看慧嫔娘娘不眠不休抄写佛经为先皇后祈福,而且是在双手有伤的情况下。就算是做戏,做到这个程度,也是难为慧嫔娘娘了。” 听到这番话的万俟玉眉头舒展了些,要是说慧嫔对皇后有多姐妹情深,他是不信的。身为帝王见过了太多了手足相残,六亲不认,对于感情血脉这种事情早就淡薄了。 可是姜云梦的这份坚持,也不是随意能够否定的。 第8章:升了位份 国丧结束以后,姜云舒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都不听使唤,浑身上下酸痛不已,一直在床上躺了两天这才缓过神来。 “娘娘,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碧桃正在向姜云舒禀告这两日宫里发生的事情时,宫女红鸢走了进来:“现在就在外面侯着,说是皇上有旨意。” “知道了,替本宫更衣。”姜云舒虽然不知道李大富过来是所谓何事,也不知道万俟玉会有什么旨意,但总归自己谨慎些是没有错的。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李大富一见到姜云舒便笑的见牙不见眼:“皇上体恤娘娘为先皇后守灵辛苦,特意让奴才等您缓过神来再过来。” “有劳李公公了,不过本宫却不知皇后新丧,这喜从何来啊!”姜云舒微笑着问道,对于向她示好的人,她可以不吝啬笑容。 李大富笑的更灿烂了:“以后您就是慧妃了,您说这是不是好事?” “李公公,此话当真?”碧桃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不已,连忙问道。 李大富没有计较碧桃的失礼,笑眯眯地回答道:“自然当真,等会儿圣旨可就要到这里了,慧妃娘娘也该收拾收拾,搬去琼华宫了。” 姜云舒点点头:“有劳李公公了,红鸢,替我送李公公。” 红鸢上前一步,把早就备好的银子塞到她李大富的手里:“公公请。” 李大富悄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满意地笑了笑,慧妃果然是个妙人,这没有分量的荷包,里面装的是银票吧? 像他这种身份的太监,本来不用亲自过来,可是以后这慧妃娘娘就是新贵,巴着点儿总归是没错的。 “娘娘,这可真是太好了!”碧桃喜滋滋地盘算着:“您以后可就是慧妃了,琼华宫可是位置最好的!您总算苦尽甘来,以后就要得宠了!” 看着喜上眉梢的碧桃,姜云舒淡淡一笑,她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此时是什么感受,她姜云舒刚死,姜云梦就要得宠了,而且这份荣宠,还是她挣来的。 无论姜云舒的内心有什么样的波澜,她还是命人收拾了细软,搬进了琼华宫。 “主子,这琼华宫可真是气派啊!”碧桃目光中流转着惊艳,连声赞叹道。 姜云舒淡淡笑了笑,不经意间瞥见了低眉顺眼,一声不吭跟在身边的红鸢,心中一动:这丫头倒是个老实本分的,就是不知这忠心如何。 刚搬进琼华宫,姜云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外面小宫女的禀报:“慧妃娘娘,各宫主子来了。” 姜云舒暗叹了口气,这些人的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些。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请进来吧!”这宫里最是不能得罪人,就算是再累,也该应付了她们才是。 双方见了礼,各自落座,姜云舒让宫人上茶,抬眼打量了下首的几位妃嫔,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来的这些人,她可熟悉的很,都是从前她云笙殿的常客。 当初说的多忠心多好听,可是如今皇后新丧,众人脸上却没有多少悲伤的神情,还巴巴地赶过来向姜云梦这个新晋慧妃贺喜,这可真是,世态炎凉,人心善变。 “今日姐姐乔迁之喜,妹妹们不请自来,还请姐姐见谅。”领头的庄妃笑吟吟地说道,态度亲昵熟稔,但她上挑的眉梢间却分明有些不屑。 要说宫里的红人跟走马灯一样的换,这位庄妃却是屹立不倒,从那衣襟上红艳艳的牡丹就透着盛气凌人,满头金饰更是富贵雍容。 姜云舒含笑应了一句:“各位妹妹有心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姐姐这琼华宫,果然是奢华气派,和姐姐这里一比,我那宫里,简直都没有办法入眼了!” 心直口快的赵答应称赞道,但是却掩盖不住眼中的嫉妒和话语中那浓浓的酸意。 姜云舒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像这样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坏心,不过是不服气罢了。 一位与她交好的刘美人连忙打圆场道:“要说现在宫里谁最得宠,那肯定是咱们的慧妃娘娘。” 此时碧桃正端了茶水上来,刘美人又笑眯眯地打量着碧桃,夸赞道:“姐姐就是会调教人,看这碧桃姑娘,不仅人长得水灵,规矩也是学的极好的,哪像我宫里的那几个,笨手笨脚的。” 姜云舒看着碧桃满脸的喜色,唇角微勾,淡然道:“调教倒也算不上,不过碧桃自然是极好的。” 第9章:玉镯事件 与她们虚与委蛇一番,送走了她们几位,姜云舒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松散了许多。 她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从前做忠勇侯府的姑娘,没有人敢欺辱她。后来做了皇后,就算是皇帝万俟玉不喜欢她,她也有天祈国母的身份震慑众人,根本不需要应付任何人。 哪里像现在这般,还需要应付这些肚子里尽然是弯弯绕绕的妃嫔。 碧桃去清点众位妃嫔送来的礼品,姜云舒干脆挥了挥手,让其他宫人也退下了。她揉了揉额角,想要休息一会儿,却瞥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副白梅图,只是这一眼,便让她再也移不开目光。 “这幅图,怎么会这样熟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姜云舒喃喃道。 她缓步走到白梅图前,却发现这幅画根本没有落款,只是那凌厉的笔锋,却让她觉得异常熟悉,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过。 “娘娘,礼品已经清点好了,这是清单,等娘娘您过目以后就可以入库了。”自从知道了要搬进琼华宫以后,碧桃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此刻她正捧了贺礼清单让姜云舒过目。 姜云舒伸出手拿起来,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忍不住点头称赞道:“这礼品清单简洁明了,字迹清秀,你倒是个有本事的。” 得到了夸赞的碧桃脸上的笑意更盛,她欢快地应了声:“这都是娘娘教导的好!奴婢不敢居功。” 姜云舒笑而不语,这碧桃倒是个妙人儿,她粗粗看了下清单,各宫妃嫔都送了贺礼来,就算是人没有到,贺礼可都到了。 呵,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阿谀奉承之人。 她只看了几眼便再也没有兴趣看下去了,于是随手递给碧桃:“都收起来吧!” 碧桃脆生生地应了声,而后喜气洋洋地朝外走去。 “啊!”一声短促尖利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 姜云舒抬头,却发现原来是端着烫伤药膏想要为她换药的红鸢,和正准备出去的碧桃撞到了一起,看两个人都满脸痛苦的样子,怕是都撞的不轻。 她走上前去,亲自扶起了红鸢,温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事?” 红鸢眼中含泪,强忍着疼痛,闷声回了一句:“奴婢没事,只是可惜了这些上好的药。” 姜云舒听到她这心疼不已的话语,顿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药再好,还能够有人重要?” 说着便要伸手去扶碧桃,却看到了散落在她脚边的一个漆花雕玉镯。她俯身捡了起来,细细摩挲着,忽而笑了笑:“这镯子……呵,做工倒是精巧。” 碧桃原本因疼痛而含泪的双眸,此刻慌张不已,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煞白。她那双大眼睛惊恐地看向姜云舒手中的镯子,又看了看姜云舒含笑的面庞,看起来就像是吓傻了一般,只见嘴唇翕动:“娘娘……” 可是姜云舒恍若未闻:“碧桃,这镯子是你的吧?价值不菲啊!怎么看起来,像是刚才某位妃嫔送来的贺礼呢?” 碧桃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否认,可是她能够否认什么?不是她的?不值钱?还是说不是那些娘娘送来的东西? 碧桃面若死灰,这东西就是从她袖子里掉出来的,此刻殿中只有她们三个人,如何否认啊! 姜云舒看到碧桃这幅吓傻了的模样倒也不急,只是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她说什么,自己都愿意相信的样子。 碧桃面上血色尽失,颤栗着跪倒在地:“娘娘,娘娘,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啊!” 姜云舒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那冷静的目光让碧桃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位慧妃娘娘从里到外都看穿了一般。 她想起来自己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才混到了如今贴身大宫女的位置,眼看着慧妃就要得宠了,搬进了这极尽奢华的琼华宫,自己的好日子还没有好好享受,就要到头了吗? 碧桃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俯身哭泣道:“娘娘,还请娘娘明鉴啊!奴婢家中有幼弟患了重病,前儿奴婢娘亲托人送信来,说是如果再没有银子,奴婢的弟弟就要没了啊!” 碧桃伏在地上哭的伤心,倒是带了几分真情,让人听起来都伤心不已:“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素来对娘娘忠心耿耿,如今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求娘娘宽宏大量,饶恕了奴婢这一次吧! 奴婢日后定不再犯,日后为娘娘当牛做马,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啊!” 第10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是听到碧桃这一番真情流露的姜云舒却不为所动,她侧卧在睡榻上,冷眼看着地上哭泣不已的碧桃,不发一言。 殿中的空气似乎就这样凝固了起来,除了碧桃的抽泣声,再无其他声响,安静地有些可怕。碧桃心跳如雷,她不知道这位主儿为如何惩罚她。 等待惩罚结果的过程才是最为煎熬的,就像是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掉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素日里老实稳重的红鸢都忍不住朝睡榻上垂眸沉思的慧妃望去。 “红鸢,你去把那些碎瓷片收拾了吧,扔在那里,伤到了人可如何是好。” 姜云舒终于开了口,她淡淡地朝碧桃看去,语气清冷:“碧桃,你自去殿外跪着,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碧桃本来以为自己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了,依照这位主儿的脾气,就算是把自己打死了都有可能。如今却只是让自己跪在殿外反省,这样的不痛不痒的惩罚让碧桃松了一口气。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碧桃连声谢恩,自去殿外跪着了。 红鸢听到这样的惩罚,倒是有些诧异地挑挑眉,只是罚跪吗?怎么感觉这位主子,和平日里有些不同了? 可是她向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此时也只是随着碧桃退下,重新拿了一份烫伤药,小心地在姜云舒受伤的手上涂抹着。 姜云舒垂下眼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烧伤,心中冷笑不已,这姜云梦对自己也能下得去这么狠的手,果真是个狠角色,自己栽在她的手里,倒是也不亏。 等到红鸢为自己上好了药,姜云舒淡声说道:“你下去自己上些活血化瘀的药吧,方才看你撞的不轻。” 说罢又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估摸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才叫来红鸢扶着自己出了殿门,去看跪在殿外反省的碧桃。 在殿外罚跪的碧桃不可谓不辛苦,她已经当了许久的大宫女,平日里连力气活都不做,可谓是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如今被当着一众小宫女的面被慧妃娘娘罚跪,又跪了这么久的时间,膝盖早就疼的受不了了。 “娘娘……”碧桃乍一见朝自己走来的姜云舒,心头一跳,生怕这位主子改了主意,要重罚自己。 “这地上怪硬的,不好受吧?快起来。”谁知道姜云舒却是走过来,亲自把碧桃扶了起来,还细心地扶着她缓了缓神。 碧桃被她的举动弄迷糊了,不由得怔忪问道:“娘娘,奴婢……” 姜云舒却是笑了笑,伸手拿过红鸢手中的一包碎银子递给了碧桃,脸上的笑容就如同三月的春风一般和煦:“你家里有困难,这些我都体谅,直言便是,咱们主仆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啊!” 见碧桃有些呆愣,银子放在手里都不知道拿好,于是她便握了握碧桃的手,把那袋碎银子往她怀里推了推:“我向来不会苛待自己人,你又跟了我这么久,有什么事情只管说便是,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偷盗宫中财物,一经查实,那可是大罪!” 碧桃的眼泪此时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又如何不知偷盗宫中财物是什么罪名? 所以当听到慧妃娘娘的处罚时,才会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有想到,娘娘非但不怪罪她,反而,反而待她这样亲厚! 碧桃哽咽道:“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辜负了娘娘的厚爱。” 姜云舒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方才罚了你,你可有怨言?” “不不,奴婢不敢,娘娘的处罚已是极轻的了,都是为了奴婢好!”碧桃连连摇头。 姜云舒神色满意地点点头:“难为你还知道这些,我方才听你说了家里的急况却并没有直接给你银子,反倒是罚了你,并非是不给你脸,而且那样做,未免有鼓励宫人偷盗的嫌疑。 如果人人效仿,认为偷盗不仅无过,反而有赏,那这琼华宫上下,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所以,这该如何罚,还是要罚的,你也不要对本宫心生怨念才好。” 姜云舒垂眸,看着那张青涩的脸,声音放轻了些。 碧桃连连点头:“娘娘,奴婢知道了,这都是奴婢的错,辜负了娘娘的一番苦心。” 姜云舒勾唇一笑,温声说道:“你和红鸢都是跟了我许久的人,咱们主仆,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做错了事情,那必定是我这个主子管教不严,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