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初来乍到 相传百年前,巨龙盘旋,划地为北,山河之间,独占鳌头。北国自开国以来,繁荣昌盛,日益壮大。是以民间传言,极北卧龙,猛虎潜东,神司南水,西山剑宗,地隐玉山,罗刹于中。 极北卧龙言简意赅,是说北国国主坐北。猛虎潜东意为北国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坐镇东方,虽战功显赫,然功高震主,已被国主视为一大威胁。话说神司南水,山南江畔隐居着一些人,他们自称通晓天命,乃神司一族,是真是假,也鲜为人知,长久以来,便无人打扰。 最后便说到这江湖,北国西边有一门派,以出神入化之剑法闻名,为快不破,江湖之中难逢敌手,唯有一门,能与之匹敌。四方之中,唯鬼门坛鹤立群雄,令人闻风丧胆。其坛主之位一脉单传,若其中有得神谕者,便可修炼为玉罗刹。罗刹之力,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而百年之后,北国分裂,鬼门坛衰落,玉罗刹迟迟未曾现世。各方势力自立为王,其中东殷,西邢势头最胜。两国合力将山南江畔司神之人灭族,而南国大祭司临死之前却留下了这样的预言: “神玺中现,天下归一。” …… 应邑不愧为东殷都城,街市屋宇鳞次栉比,商贩行人络绎不绝,茶坊酒肆数不胜数,商铺小店亦是门庭若市。过往行人大多身着绫罗绸缎,佩着香囊美玉。熙熙攘攘的行人之中,不缺那些个环肥燕瘦,丰韵娉婷的怒自,这珠宝香料生意尤为红火。 虞苏七眼下便在街上闲逛,初来乍到,对应邑大概是这么个初印象。金楼彩店她是进不起,便喜欢光顾各种杂货小摊,虽身无分文,但她想着看准了想要的物件儿,日后赚几个小钱再买就是,实在不行,权当过过眼瘾。 街市摆摊的五花八门,她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不过属那看相算命的最令虞苏七欣喜。 “原来这手艺在应邑也吃得香。”虞苏七摸着瘪瘪的肚子走开,留恋地回头望了几眼那算命摊子前排着的长队,心里已有了几分打算。 想来虞苏七还在家的那些年,没少学卜算之术,只是对于家族而言,她算是个庸才,学艺不精,通天晓命自是不能,招摇撞骗的门路她倒是摸得熟,自从流落江湖,她全靠这活儿挣饭吃。 眼下还是填饱肚子为上,虞苏七心想,前些日子赚的几个子儿早花光了,她走了大半月才来到应邑,这两日只向人讨了碗水喝,滴米未沾,现下已是饥渴难耐。而这远水救不了近火,马上去赚钱不大现实,估计钱还没赚到,她就成了个饿死鬼,如此无奈,只得出下策…… 虞苏七四下瞄着,正犹豫不决时,迎面一抹绿却吸引了她的目光。眼前此人膘肥体胖,身着墨绿锦袍,其上金丝雕绣,依她的经验,一看就是个奢侈无度的富人。仅一眼虞苏七就确认了目标,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故意与之擦肩而过,就在意料之中摸到那人腰间鼓鼓的钱袋时,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骇得她不轻。 “干什么!” 虞苏七浑身一震,待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被擒住了。虞苏七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鲜有失手,这次居然大意了,没注意到胖子身后竟还跟了一个人,此人面目凶煞,一看就不好惹。见势不妙,她连忙挣脱,另一只手握住那人手腕,想要借力挣开,却在刹那之间,反应一如既往地又来了。她眼前一黑,脑中浮现几幅画面,景象零碎,她拼不起来,只模糊看到昏黑、树林、湖,还有——“乱”。画面里还有眼熟的一胖一瘦,正是眼前两人。虞苏七心中一惊,却又在一瞬间神思恢复,发现自己仍在奋力挣扎。她自是不认栽,正打算使出屡试不爽的绝招,却在张嘴一瞬,“非礼”二字还没来得及脱口,那胖子却发话了。 “算了,小贼而已,放她走。”这胖子说话慢吞吞的,中气十足,跟虞苏七印象中将山珍海味当顿吃的达官显赫是一个样儿。 “大人,这……”瘦子显然不放心,这便让已经准备溜之大吉的虞苏七顿时又紧张起来。 “嗯?”胖子这声拖得很长,只微瞠双眼,反问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莫要节外生枝。” “是。” 瘦子恶狠狠地瞪了虞苏七一眼便撒手,二人疾步走了,像在赶路似的。“咝……”虞苏七揉捏着手腕,瘦子手劲极大,给她一种手腕快要折断的错觉。方才浮现脑中的画面,令虞苏七对这两人有点在意,便站在原地望了许久,直到二人消失在人群中。看来不是一般人,虞苏七心想,今日算是运气不好,选错了人。 只是钱没偷着,肚子还饿着,她已是自顾不暇,便没工夫去顾及其他人。这不是她第一次出现的反应,说来也奇怪,虞苏七虽学不好家族世代研习的卜算之术,却天生携有这异于常人之处,只要她握住别人手腕,脑中刹那就会浮现一些碎片似的画面,一开始她还不知道这些画面是什么,久而久之才摸索出来,这些画面原来指向这人不久之后将会经历的事情…… 第2章:冤了大头 自虞苏七记事起这奇异的反应便已经开始了,因此见怪不怪。 只是大多数时候,她预见的往往都是些祸事。早些年前她还古道热肠的,即便自顾不暇,也想着为别人趋避灾祸,但好心屡遭践踏,后来,她也就变得淡漠了许多。再说,要是每次都去追究,她怕也是没命活到现在的。虞苏七特别惜命,这也是她孤身一人历经千难万险,存活下来的原因。 越是富裕繁盛的地方,人越不懂得乐善好施,这是虞苏七多年来悟出的生存道理之一。她也试了硬着头皮向一包子铺老板讨两个包子,结果不出所料被无情赶走,还被骂挡着人做生意。如此,她也就懒得过意不去,趁人多时索性偷了他俩大个儿。眼看天色有阴沉之势,便寻了一间破庙,拢了堆杂草坐下填肚子。 天色愈渐昏沉,没过一会,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 半晌之后,虞苏七狼吞虎咽到包子还剩最后一口时,有两名男子走进了破庙。虞苏七下意识地打量此二人,他们皆一身玄衣,手持佩剑,其中年轻一些那人着雕纹玉带,袍子银丝镶边,时而轻耀,看上去比旁边那个华贵几分,便是样貌也要精致许多。 瞧他们一身劲装打扮,多半是行江湖之事,虞苏七想着,赶紧收回目光,还是少惹为好。她赶紧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在衣裙上随意抹去了指尖油腻,天还未有云开之势,这雨想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她颇有些无奈,有意不去看那二人,又挪远了一点,将自己隐在柱子和草堆的后面。 半月奔波,虞苏七着实乏了,现已是深秋,她衣着单薄,斜风冷雨,不时感到凉意簌簌,又实在顶不住困意,拢了拢衣衫便打算睡去。谁想刚一闭眼,却被一个浑厚的声音惊醒。 睁眼便瞧见一人立于跟前,目露狠意,“你,赶紧离开。”言语也是毫不留情。原来是要赶她,虞苏七瞧了瞧另外一人,他站在不远处,向门而立,只给虞苏七留下一张侧脸,其鬓若刀裁,无需作态,单是棱角俊廓,便令人心生畏意,身感微寒。再瞧眼前这人…… 一个冷面,一个凶目,看谁都不像是好说话的人。耳听雨声,竟有滂沱之势,虞苏七有些绝望,更是不服,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可怜了,如今连间破庙都容不下她? 无论如何,纵是垂死也得挣扎一番,她可不想出去白白淋雨,于是,她便开口低声下气地央求道:“这位小爷,我也没碍着你不是,你若嫌我,我再挪到那角落里去,保证不妨碍你们。” “少废话,你马上滚出去。”说着,凶目竟然上手拉她,他力气奇大,一下就将虞苏七一个踉跄拉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拖。 “诶!疼!”方才被捏肿的手腕又被钳住,可是给虞苏七疼得受不了,觉得骨头都快碎了,“你放开!”虞苏七又伸手去掰扯,她那点力气自是掰不动,可紧接着却在出现脑中那意料之内的画面里,一幕惊魂。 霎时,虞苏七就不动了,像是受了惊骇,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们最好别去!” 此言一出,却引起凶目警觉,“你说什么?” 方才一时情急,眼下见凶目这般反应,虞苏七倒是有些后悔了,心里暗骂自己不长记性,说好不要多管闲事,怎的又冲动了!无法,她又不可能实情托出,只能隐晦说些劝言,“我不知道你们要去哪儿,不过我劝你们最好别去,会有危险。”这话,却是打心里的实话。 凶目虽没再拖拽,可手上却没有松力,虞苏七已经快要耐不住,脸色渐渐流露出痛苦之意。 “你是什么人?!”凶目竟愈发急躁了。 “我什么人都不是,只是好心提醒你们,信不信由你。可以放开我了吗?”虞苏七故作镇定,其实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觉得自己可能摊上事儿了。 凶目根本不理睬她的诉求,而是转头看向冷面,二人没有言语交流。虞苏七这才发现,冷面一双眸子仿佛被冰冻似的,看不出任何意味,他一言不发,凶目一脸困惑,显然是拿不定主意,在征求他的意见,可他始终没有下达任何指令。微风掠过,到冷面四周,好似都变得凝重了些,倏尔散发出阵阵森寒,虞苏七立马撇开目光,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虞苏七仍是没听见冷面开口说话,凶目也不知哪里得来的指示,竟缓缓松开了手。虞苏七以为逃过一劫,岂料没等她作出反应,凶目竟拔剑架上了她脖颈。 “谁知道你是不是程强的人,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程强?我不认识什么程强!你们抓着我没用!”虞苏七感觉欲哭无泪,觉得这下自己是冤了大头了。 …… 第3章:是个圈套 “有没有用,过会儿就知道了。过去!” 凶目向里偏了偏头,此人身手之快,虞苏七甚至没有看清他拔剑的动作,自知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是逃不了,便只得乖乖回到杂草窝去。她一人远远坐在一旁,凶目像是有十足的把握捉住她,也不怕她跑似的。 虞苏七认清当下状况,也不费力作无谓的挣扎,打算暂且服软,再伺机而动。一闲下来,不知为何,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打量冷面,他好似有种莫名的吸引力,特别是那双眸子,仿佛冰面之下,还隐匿着一泓深潭,令人不禁遐想,欲探究竟。至此,虞苏七都没见到冷面神情有丝毫变化。这个人实在难以捉摸,她心想,越是如此,越发好奇。 …… 天色渐晚,雨早已停了。又听见那浑厚的声音,虞苏七有些迷糊,半晌才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睡了过去,方才的声音,原是凶目在催促她。 凶目让自己跟着动身,看来是打算押着她一起行动,虞苏七自认倒霉,也别无他法,只好乖乖听话。出了破庙,冷面走在前面,虞苏七知道,凶目在后边儿看着她。 见天约摸已是酉时,才下了场雨,有些湿冷,想是方才睡了一觉受了风,虞苏七时而感到几分恶寒,禁不住发抖。冷面步子疾,虞苏七得三步并作两步,时而连带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他们正沿着白日自己走过的街道往前,虽天色昏暗,但路边那算命的还没撤摊,虞苏七便认出来了。 大约赶了一炷香的功夫,不远处突起骚乱,紧接着便见好些人往他们来的方向奔走,或是见势不妙,冷面加快了步子,向着人流中去,没走出多远,只见前方浓烟滚滚,上一刻还灯红人醉的酒楼突然火光迸发,这时穿过人群,才听见个个口中喊着“走水啦!走水啦!”…… “林越,快。” 忽闻一个陌生的声音,低沉不失明朗,虞苏七起先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自己被一把推到冷面跟前,凶目点头答是,便冲了出去,片刻就没了踪影。 原来是冷面开口说话了!没等虞苏七多想,也没个消停,下一刻她双脚猛地离地,只觉自己被提住后领,在空中荡来荡去,速度极快,风呼啸而过,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回过神来时,却已经趴在房顶上了。虞苏七被折腾得不轻,努力撑起身子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与冷面此刻正站在与酒楼仅一街之隔的对面房顶,酒楼火势凶猛,因为离得近,虞苏七感觉热浪都打在脸上,随时都有可能被烈火吞噬,紧张得要死。果然是火,和那时在破庙中自己预见的一样,火光刺眼,惹得她有些不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林越回来了,虞苏七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就出现在房顶的。不过他看起来面色凝重,还略显几分怯意,低头向冷面道:“世子,是圈套,下面救火的百姓,酒楼里的食客全是程强的人伪装的,我们的人一行动就被包围了,已经折了十来人,我趁乱四处搜寻了一番,不见程强的踪影,大概……已经跑了。”话至此,凶目头埋得更低。 跑了?听到这话,虞苏七倒是想起了一些事,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些画面,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思量一番,目光落在冷面身上,瞧了又瞧,心中打起了算盘。或许可以碰碰运气……想到此处,虞苏七清了清嗓子,使二人都注意到她,便试探性的问道:“你们说的程强,可是一个胖子,生得膘肥体圆的?”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林越一听这话,说着又要拔剑,虞苏七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但也心中暗喜,看来是猜对了。 只是冷面忽而抬手,示意林越退下,像是终于有了在意的事情,便正眼瞧向她,眸光有轻微闪动,“是,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不张扬,却也有力,不凶,不狠,却令人生畏。 虞苏七眼睛轱辘转了转,“我或许知道他往哪儿逃了,你们若信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方才说不认识程强,又是如何知晓他的行踪的?”冷面思索片刻,缓缓开口问道。 “这个嘛……”虞苏七被问得一时语塞,她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已然预见了,想来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就在她还没想好对策,有些支支吾吾的时候,那林越立即发言道:“世子,这个女人信不得!她若真的知情,铁定是与那程强串通一气,设下了圈套!” 虞苏七有些气结,这林越还真是碍事,横竖都想不出适当的理由,便干脆开始耍混,装模作样地做了一个掐指的动作,“我算出来的,怎么着你若不信,大可将我绑起来,”虞苏七主动上前一步伸出双手,镇定自若的继续道:“这位公子可以看着我,我哪儿都不去,若是我骗了你们,杀我还不容易吗?” 林越还想劝阻,但不料冷面却先开口道:“在哪儿?” 他的目光突然投向自己,这让虞苏七有一瞬的慌神,“在……”虞苏七赶紧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紧蹙着眉头,看上去有些费劲,嘴上念念有词,“树、湖……” “你说清楚!”她这模样看得林越很是心急。 一会儿虞苏七便睁开眼,没好气地冲林越翻了个白眼,才不紧不慢道:“那个地方有很大一片树林,还有一个湖,光线很暗……”说着又抬眼指了指天,“在月盛之前赶到那个地方,或许来得及。” …… 第4章:达成目的 听虞苏七的说法,林越想了想,对冷面低声道:“世子,应该是十里铺的方向。” 冷面仍然没有发话,只微微点头,林越会意,抬头看了虞苏七一眼,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飞身跃下,再次不见了踪影。 信了?他就这样相信我了?庆幸之余,更多的是惊讶,想她从前好心好意去帮助别人时,白费多少口舌,又被多少次当作疯子唾弃,甚至还差点被抓起来当妖女处置……往事不堪回首,虞苏七想想都觉得心寒,而眼前此人,竟然如此轻易地就信了她……不知不觉,目光已在冷面身上定了神…… 晚风习习,虞苏七拢了拢有些单薄的衣物。房顶上就只剩下她和冷面两人。想来一般人都会好奇,或怀疑,但这个林越口中的世子,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眼下看他没有打算逼问的意思,也不怕她会溜似的,竟背对而立,目光投向远方。虞苏七亦不打算深究,自是识趣,不敢随意搭话招惹人家,便自顾在其身后盘腿坐下,不慌也不闹。 瞧着此人背影,挺立如山,给人以伟岸而又清华,高贵而又疏远的感觉。虞苏七不禁窃喜,此人气宇不凡,方才听林越毕恭毕敬喊他“世子”,铁定身份尊贵,她觉得自己说不定找对门路了,通过此人,极有可能达成目的。 …… 阑夜愈深,寒气袭人,虞苏七和冷面已等了许久,酒楼的火将近熄灭,那敏捷的身影才再次出现。 见到林越,虞苏七眸子一亮,立马来了精神,赶紧起身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林越却甩给她一个冷眼,没再搭理,转而恭敬地向冷面复命,“世子,确实追上了程强,但他有人接应,我带的人手不够,还是让他跑了,”说到这里,林越突然单膝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世子责罚。” 林越这般是羞愧难当,诚惶诚恐的模样,而虞苏七却是底气足了些,“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而此时冷面面不改色,看样子不愠不火,没给林越回应,却是转向虞苏七,缓口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被这么一问,虞苏七倒是有些愣神,不得不说她原本以为人没抓住,自己已经没戏谈条件,能脱身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个冷面竟然如此通情达理。而那林越却是两个样子了,他自然觉得此举不妥,眼前这个女人仍不可信。只是他也只能干着急,毕竟任务失败,他不该再多言,除了恶狠狠地瞪着虞苏七,也做不了什么。虞苏七看准了这点,出气似的回瞪了过去,得意的样子像是在说“你没本事抓到人可不能赖我头上”,看得林越好不气恼。 言归正传,虞苏七现在对冷面颇有些好感,说话也就礼貌了些,“公子看上去是贵人,”话至此,她顿了顿,一边瞧着冷面脸色,一边有些心虚,但还是提起胆子继续问道,“不知……公子可否认识宣安侯?” 一听此言,冷面眉梢微挑,表情竟有了细微变化。看来有戏!虞苏七暗喜。 “认识。”不过转瞬,他又面色如初,仍然没有多的话,便让人无从揣测。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虞苏七咬牙打算豁出去了,她为此长途跋涉来到应邑,以她低微的身份,也别妄想日后还有机会遇见什么贵人,只能抓住此次机会赌一把。 “小女有一请求,”虞苏七忽然低头揖礼,表现得十分诚恳,“希望公子帮忙将我送进候府。” 此言一出,林越倒是首先表现出了震惊,但瞧他那模样,虞苏七甚至觉得有点儿过了。 “你想做什么?”不可否认,她的请求确是令人诧异,只是在冷面这里,依旧不见神色变化。 但不知是否错觉,虞苏七听这话不同之前,着实添了一丝冷冽。略感不妙,便又将身子压低些,显得愈发恭敬,连忙解释道:“公子别误会,我别无他心,只是为了一个承诺,须见侯爷一面。” 迟迟未见回应,虞苏七的心揪了起来,然冷面只稍稍顿了片刻,尔后只道了一个字——“好”,不着任何颜色。 这番回应,林越心中大惊,世子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他以为这不是世子的作风,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虞苏七松了口气,但转瞬又紧张起来,她没想到冷面答应得如此爽快,心想这其中莫不是有诈?只是,之后的事情却更令她意想不到…… 原本以为冷面会花些时间想办法安排她入侯府,谁曾想就在方才,她瞠目结舌地立于金匾朱漆的侯府门前,大门竟大大方方为她敞开,随后冷面则带着她径直走了进去。虞苏七只顾跟着,无暇观赏这侯府气派的雕楼亭榭,飞檐画角,满心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她单是来到应邑都历经万难,如今竟这般轻而易举的就踏入侯府了? 虞苏七跟着冷面来到大堂,意料之外目睹了一妙人浅眠,微风拂面的情形。此女子看着年纪尚轻,与自己应相差无几,只是她一身彩绣罗衫,打扮精致,一看就是大家小姐样,和自己粗布麻裙,憔悴形容比起来,却又是天壤之别。 女子似被惊动,双眸微启,稍带倦意,可一见眼前之人,眸光一闪,霎时变得明艳动人。只见她连忙起身,折纤腰以微步,来到冷面跟前,微微掬礼,含笑轻言道:“世子回来了。” 第5章:未来夫君 “你怎在这儿?” “菀禾今日过来看看公子,已经去拜访过夫人,想着许久未见着世子了,应是见一面的好,可听府上的人说世子出去了,我便打算在这儿等等看,不想竟睡着了,实在是失礼。”谢菀禾面露娇羞,浅浅颔首,不太好意思迎上眼前人的目光。 而此时的虞苏七,哪里还看得见什么佳人含羞,她早已经惊呆了,都没意识到自己正痴痴望着那张冷峻的侧脸。方才听这女子也唤他“世子”时,虞苏七便心头一震,再仔细一想种种经过,如此看来,这冷面可不就是宣安侯府的世子澹台峄吗!不也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吗! 虞苏七怔怔的望着他的侧脸,方才本就对他有些好感,现下知道他的身份后,不知怎的,竟又觉得眼前这人俊美了几分。这下可真让虞苏七无所适从了,她之前设想过关于她未来夫君的种种可能,什么傻子、瞎子、聋子、亦或是太丑、太矮、脾气不好等等,她认为那时自己已必然将成亡国之徒,谁家看得上?总归天上不会掉馅饼许他一个如意郎君吧?无论是何种歪瓜裂枣,她都咬牙说服自己闭着眼睛接受就是…… 而眼前此人,比她设想的实在要好太多,不仅是个大美男,看起来脾气也不错,而且这家大业大的,以后自己一定吃不了亏。 这运气太好,竟让她一时适应不了,毕竟她流落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坏事没碰上过?这天上掉馅饼,还是头一回,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她当然也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澹台峄,包括脸颊上不经意间萌生的红晕。 “这位姑娘是……” 说到了自己身上,虞苏七慌忙回过神来,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澹台峄拦口道:“不用多问。”这话却是对谢菀禾说的。 虞苏七看她脸色略显尴尬,澹台峄也没理会,只自顾唤了一名侍女来,而后侧身将虞苏七露了出来。“带她去绮月阁住下。” 话音刚落,澹台峄转身便走了,留下虞苏七一人继续无所适从,将另位一佳人也晾这儿了…… 虞苏七与谢菀禾四目相对,菀禾脸上的诧异稍纵即逝,继而又挂起可亲的笑容。这会儿虞苏七稍稍缓过神来,她理了理自己的形容,又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方才澹台峄那话一出,虞苏七就察觉到谢菀禾脸色微变,便暗暗思量这其中难不成有问题? 澹台峄一走,丫鬟便请虞苏七随她去,虞苏七也不想继续待在此处,便向谢菀禾点头示礼,欲转身离去,岂料却被叫住。 “姑娘且慢。” 虞苏七在江湖上浪荡惯了,面对这般礼数周全的大小姐,自然是极其不情愿的,但她还是勉强停下,又回过身给了谢菀禾一个尴尬的微笑,“姑娘有事?” 谢菀禾先是一愣,恐是没料到虞苏七会撂出这般生硬的语气,可仅是一瞬,她又恢复了淡然自若,浅笑道:“姑娘言重了。姑娘是世子的客人,菀禾自然不敢叨扰,只是想请问姑娘姓名,菀禾才好吩咐下人,不能怠慢了姑娘。” 虞苏七想起之前那两个人的对话,凭着女人的直觉,倒也差不多摸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看来此人八九不离十便是日后的情敌了。不过想到这宣安侯府家大业大的,多住一个人也无所谓。 只是眼下这菀禾姑娘此番话,真是话颇有深意啊,虞苏七心想,她端出一副主人家的架势来,也不知是何用意。罢了,说不定人家真是好心思虑周到,自己与其在这儿“度君子之腹”,不如早些脱身歇息,便爽言道:“我叫虞苏七。” 虞苏七?!听见这个名字,谢菀禾好似当头一棒,面色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异,只是虞苏七急着开溜,早已只剩下一个纤瘦的背影。 …… 而此时此刻,更深漏断,侯府东面的扶云院,却灯火通明,院中人凝色锁眉,思虑难解。 “世子,您真的放心将她留在侯府吗?属下以为她还不能完全与程强一事洗脱干系,此人的出现太过蹊跷,说话也甚是奇怪,我们还是得多加防范才是。”林越在一旁心急如焚地向澹台峄进言,自澹台峄答应将人带进侯府,他悬着一颗心就没放下过。 “所以才将她安排在绮月阁。” 仅此一言,没有过多解释,林越抬眼看着澹台峄,像在揣测他冰霜的脸色下真正的心意。片刻,林越恍然大悟似的,连忙低头道:“是,属下明白了。” “加派人手,继续暗中搜捕程强。” “是。” 没过多久,绮月阁的灯火亮了,十分引人瞩目。澹台峄朝着绮月阁的方向看去,不禁微眯双眼,若有所思…… 而绮月阁内,两个丫鬟已经跪倒在地,请求虞苏七饶恕…… 第6章:架子不小 “姑娘恕罪,姑娘恕罪,我俩负责绮月阁平日的打扫,但……但绮月阁多年没有人住,我俩也就偷了懒……不知姑娘今夜就要入住,我俩现在就去收拾……” 虞苏七倒是没说什么,什么样恶劣的地方她没住过?就这般漂亮的屋子,她已是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嫌脏呢?只是引她来的这个侍女,看样子比地上二人高了一头,厉声训斥道:“虞姑娘可是世子的客人,难道你们想让虞姑娘站在外边儿等你们打扫完吗!”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两个丫头吓得赶紧磕起头来,虞苏七看不过眼,赶紧制止了她俩,还亲自将二人扶了起来,又安慰她们道:“没事没事,你们不用忙活了,不过也就是一点儿灰尘,我住得惯。不早了,你们也下去歇息吧。” “姑娘,这恐怕不妥……” “不碍事,”虞苏七拦口道,一边示意二人赶紧退下,比起这个,她倒是更在意方才那丫头说的话,便又向身旁的侍女问道,“这绮月阁一直没人住吗?” “是,世子喜静,绮月阁又挨着世子的扶云院,世子不让人住,绮月阁便一直空着。” 难怪难怪……虞苏七这下明白那菀禾姑娘为何会有那般不悦的反映了…… 这个澹台峄,心思倒是缜密,虞苏七心想,看来他对自己还是抱有怀疑,将她安排在绮月阁,说起来好听,是厚待她这个客人,实际上不就是便于监视她吗?倒是给她徒添了烦恼,这才刚进府,就得罪了人,而且这人多半还是她未来的情敌……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想自己在外风餐露宿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拥有了一间可以专门用来睡觉的屋子,岂能不抓紧享受享受?虞苏七也不需要人伺候,她们这些伺候精贵人的做法,做事细致如丝,慢吞吞的,不适合她,倒不如自己照顾自己来得舒坦。 当夜,虞苏七便自己烧了洗澡水,舒舒服服洗了干净,一头栽进软塌,瞬间就睡了过去。她睡得很沉,这些日子,这些年来,她实在太累了。 …… 虞苏七这一觉睡得踏实,还做了好几个美梦,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迷迷糊糊的坐了一会,直到听见自己肚子的动静,才打算起身离开软塌。本想首先寻些吃食,谁料这时却听见门外有人唤她。虞苏七忙去开门,竟是昨夜引她来此的侍女站在门前。 “怎么了鸢儿?一大早就有事吗?”虞苏七昨夜问了她的名字。 “姑娘,不早了,”见虞苏七一点没意识到事态紧急,鸢儿都替她着急,“辰时夫人便让奴婢来请姑娘,可奴婢在门外唤了姑娘许久都没人应,如今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夫人该是等急了!” “夫人?”虞苏七刚睡醒,脑子还有点儿懵,“你是说……宣安夫人么?” “是啊!” 那真是坏事了!虞苏七心头一颤,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来不及整理,随意抹了抹脸,便让鸢儿赶紧引路。鸢儿实觉虞苏七这般仪容不大妥当,可她顾不上许多,忙着赶过去,只在路上用发簪随意挽了一个发髻。 一路上虞苏七心里都忐忑不安,百般思虑,琢磨着既然宣安夫人要见她,会不会跟那件事有关?宣安侯有没有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家人?待会儿见着夫人,该怎么说话,又要说些什么……种种可能虞苏七在来应邑的途中就考虑过,但没料到事情来得这般突然,她直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入了侯府,而不是在做梦。 虽是如此,虞苏七心里还是抱有希冀的,只是当她意识到鸢儿正将她引向正堂时,她的希冀便已经幻灭了一半。 而此后情形,果然如她所料。 宣安夫人正座其上,精妆粉黛,一袭百花飞蝶锦服,头戴碧玉金步摇,好不雍容华贵。而她身旁还站着一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昨夜打过照面的菀禾姑娘,虞苏七向鸢儿打听过,她是当朝医药世家谢家嫡女,许是她将自己入府的事告知了宣安夫人罢。从宣安夫人选在正堂接见自己,如今又持一副傲睨自若的神情,虞苏七对宣安夫人的态度,大概已明了了七八分,这摆明了瞧不上她。 “小女虞苏七,见过夫人。”虞苏七自知受了轻视,但礼数不能少,否则又得落人口舌,嫌她粗蛮了。 “你……就是虞苏七……”宣安夫人说话悠悠地,不紧不慢地打量着虞苏七,一开始便露出了嫌恶的神情,“人不怎样,架子倒是不小。” 第7章:一番周旋 虞苏七听得出,宣安夫人是在怪她“姗姗来迟”。再有,昨夜实在太困,今早又起得晚,虞苏七没来得及找衣服换下自己一身破烂,想是脏了宣安夫人的眼,惹得她这般露骨地厌恶。虞苏七自知理亏,便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堂中随即沉默了半晌,这夫人眼下看似也没有继续问话的打算,虞苏七只见宣安夫人不紧不慢的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的品了起来。 “还是菀儿你孝顺,”随即夫人开口道,“这茶清香怡人,齿颊留香,就是吧,稍微凉了点。” 谢菀禾也乖巧应道:“这是王上御赐的君山银针,想着夫人爱茶,便给您捎带了些。今儿或是下人手脚上怠慢了,改日让菀禾给您泡上,这茶定不会凉了。” “甚好……不过,这也怪不得那些个下人,”宣安夫人说到此处稍顿了顿,转而望向了已被她们忽视许久的虞苏七,又换上了起初傲睨自若的神情。她似是故意在放回杯盏时加重了些手上的力道,瓷器之间发出短促而又刺耳的声音,听得虞苏七心头一惊。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她转而说道,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轻蔑,这句话听得着实扎耳。 “夫人这是何意?”虞苏七故作愚钝,但心里听得明白,不由得窝火,却不得发泄。 宣安夫人任由着她装傻充愣,也不正眼瞧她,自顾自的继续道:“虞姑娘,你可知峄儿他已有了婚约?” 虞苏七被这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目光下意识的扫过宣安夫人身旁的谢菀禾,这才故作恭敬的接话道:“想必一定是谢姑娘了。” “不错。”宣安夫人嗤笑一声,又道:“那你觉得你和菀儿比,如何呀?” “这……”宣安夫人摆明了是瞧不上她,给她难堪的。她自知自己没有那些个大家闺秀心思细致,礼数周到,才貌双全。但也不觉得因此就低人一等,正当虞苏七想着如何回应的时候,只见宣安夫人皮笑肉不笑道:“虞姑娘,我就开门见山同你说了,侯爷是欠你娘一个人情,但当年侯爷年轻气盛,一时快语,未经思量许了你与我峄儿婚约,如今看来,着实不妥,”话至此,宣安夫人竟然笑了两声,颇有戏谑之意,全然将此事当做一个笑话似的,又继续道,“不是我瞧不上你,你也该掂量掂量自己,你娘与你出身卑微,而你现在又活脱脱成了个山野丫头,如何能进我宣安侯府?再说,我早已为菀禾与峄儿订下婚约,他二人才是天作之合,应邑人人皆知,你就不要自讨没趣了。当然,人情得还,只要你开口,多少钱我都给你,但我希望你拿了钱就离开侯府,往后也休要纠缠。” 无非是一些中伤之言,虞苏七听得不少,也不会为之感到多么难过,她迟迟没有回应,只是在思量一件事,方才宣安夫人的话里提到一点,倒令她有些在意。宣安夫人说母亲与自己出身卑微,由此看来,侯爷定没将当年的事情对夫人全盘托出,不然宣安夫人怎会出此言?不过想来也有道理,侯爷多半是为护她娘俩儿周全,若是给人知道她的出身,旁人也就罢了,像宣安夫人这般对她咬牙切齿的,铁定恨不得在她脑门儿烙上“南国余孽”的印记上交朝廷。 那时虞苏七还小,具体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当年东殷西邢攻打南国,殷国是由宣安侯领兵,不知怎么的宣安侯受了重伤,偶然遇上了母亲,母亲不仅没有趁人之危,反倒好心救了宣安侯。而后虞苏七也不知道母亲与宣安侯之间发生了什么,母亲只告诉她说宣安侯承诺护她周全,保她一生平安,还答应等她长大,让她做宣安侯府少夫人,锦衣玉食荣享一生。后来南国战败,身为大祭司的父亲也随之殉国,她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母亲将自己托付给宣安侯,分别时对自己的嘱咐,让她一定要心安理得地在侯府好好生活下去,不要亏待了自己。可谁也没有料到,后来在返程途中,她竟然被人劫走,逃脱之后,便一个人开始了流浪江湖的生活。 往事霎时涌上心头,一丝酸楚惊了神思,有很多事情她记不清了,还有很多问题她想弄清楚,问个明白,嫁不嫁得进侯府是一回事,但她必须待在侯府,直到见到宣安侯为止。便不惧宣安夫人施压,镇定应道:“侯爷不仅骁勇善战,为人更是重情重义,威名远扬,依夫人的意思,难道是说侯爷的承诺是可以用来买卖的吗?” “大胆!” 宣安夫人一收笑脸,正颜厉色,着实被虞苏七这话噎住了口舌。谢菀禾也硬生被宣安夫人此状吓了一跳,只得乖乖呆在一旁,不敢上前劝阻。 见状,虞苏七识趣地连忙俯首在地,尽量做尽礼数,不让自己有失妥当,“夫人息怒,苏七没有妄论之意,只是想请求夫人应允,许我在侯府住下,至少得让我见上侯爷一面,到那时苏七是去是留,全凭侯爷定夺。” 听此言,宣安夫人冷笑一声,愈发阴阳怪气,“侯爷常年领兵在外,谁人不知,听你这意思,是打算赖在我府上了?” 你这宣安侯府我是赖定了!当然这是虞苏七心里的想法,她没有作答,深知眼下是怎么答怎么错,不如闭嘴,以静制动。 虞苏七迟迟没有抬头,形势愈发胶着,这时却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这里除了谢菀禾再没有其他人,而她竟在为自己说情。 “夫人,菀禾觉着虞姑娘的要求也不过分,毕竟是侯爷作的承诺,也理应侯爷亲自……” “够了!”宣安夫人打断了谢菀禾,继而平复了下情绪,不久便又恢复了悠闲睥睨的姿态,心中有了对策似的,再度勾起嘴角,“侯爷可不知何时才会回府。” “苏七可以等。”虞苏七仍在俯身在地,姿态谦卑。 “好!好一个可以等,”宣安夫人语气忽然明快,令虞苏七感到些许不自在,并且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就等吧,我许了你便是,起来吧。” “谢夫人。”虞苏七终于起身,双腿有些麻,差点没站稳。 “来人,带虞姑娘回房休息。” 侍女从门外应声进来,虞苏七一看,却不是鸢儿。但她没有过多考虑,还是跟着她走了。待虞苏七离开后,宣安夫人拉过谢菀禾的手,故作生气地指责她道:“你啊!哪儿都好,就是这心软的毛病改不了!你和峄儿都快要成亲了,这个虞苏七赶巧不巧这时候找上门来,摆明了没安好心,来和你抢少夫人的位置,你还替她说情!”话是责备,但宣安夫人表里暗里都流露着对谢菀禾的宠溺。 谢菀禾受着,也只是温和地微笑,“夫人疼爱菀禾,菀禾已是感激不尽,至于和世子……若是有缘,自会走到一起,菀禾也不惧别人抢夺。” “你啊……” …… 虞苏七一言不发地一路跟着侍女,可走到现在,她却发现了异样,越走越偏,这分明不是回绮月阁的路。正打算上前询问,岂料那侍女却突然停下,回身对她道了一句,“姑娘,到了。” “到了?这……”虞苏七上前打量,推开眼前这矮小的木门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就要质问侍女,“这分明就是柴房!” 然侍女竟阴阴一笑,“是柴房就对了。”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男人,二话不说就将她架起来合力扔了进去,虞苏七这下摔得结实,身后的柴堆被撞散了不少,胡乱砸在虞苏七的身上,这一时根本起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柴门被关上,随后就是一阵锁门的响动。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虞苏七一时语塞,反观自己的身份,还真是拿不出什么说词,情急之下竟想到一句,“我可是世子请来的客人!” 第8章:饥寒交迫 可她的狠话似乎没起作用,还是听得门外尖酸的腔调,怪声怪气,“姑娘,这是夫人的意思,别说世子听夫人的,就是侯爷回来,那也得给夫人留足情面。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夫人说了,姑娘要是想等,可以等,但……不管吃,不给水。若姑娘想通了,要离开侯府,随时可以离开。” 虞苏七这下明白了,宣安夫人争不过理,便打算来硬的。可越是如此,虞苏七就越不肯服输,侯府现在是她唯一的出路,且不说她不愿再出去混世度日,就连哪天死了,都死的不明不白,她还有想做的事情,她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在世,她还想找到母亲,她必须要见到宣安侯。眼下这气也受了,要是半途而废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次,她是铁了心拼死也要耗下去。 可骨头硬是一回事,肚子软却是另一回事。虞苏七这三日只吃了两个包子,现下已是饿得不行,她起先还趴上门前使劲敲打,希望有好心的路过,悄悄救济一下。可敲喊了半天,不仅没人应答,倒还消耗了她不少体力,实在是亏。索性便放弃了呼救,直接倒地而卧,强迫自己睡觉,能节省一分体力是一分。 如此,或许是饿得累了,虞苏七还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四下已是一片昏黑。她已经饿得有些恍惚,分不清这是当日的夜晚,还是已经过了一日,或是好几日了。 却在这时,门外又传来那个令人生厌的声音—— “姑娘,考虑得如何了?还等不等?” “等——”虞苏七只说了一个字,却耗费了她所剩无几大半的力气。她真的快撑到极限了,无论是手腕肿胀的疼痛,还是恶寒的侵袭,都抵不过饥饿的折磨。哪怕是一碗水也行,她如此幻想着,也知道现实是一滴水都没有。 不一会儿,意识又开始逐渐模糊,虞苏七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可不知不觉中,她还是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还是一片昏黑。这般反反复复,虞苏七不知自己昏了几次,但她还是不想放弃,她是一定要见到侯爷的,关于她的族人,关于她的父母,她有太多的不解,也有太多的执念,这次一定要弄明白……只是恍惚之间,她竟觉得这次是真的要昏死过去了。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还没死,又再次醒了过来,这次意识的微微复苏,伴随着的,竟然是双唇的些许润泽。 水!虞苏七第一反应便是水,不出一会儿,果然又有细股清凉淌过喉咙,终于,想是求生意志太强烈,虞苏七努力地回收意识,集中精神,方得以缓缓睁开眼睛。 “姑娘,你怎么样?”眼前仍是漆黑,虞苏七看不清眼前的人,但听见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润,使人听了,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还好……”虞苏七费力地发声,也可能只是做出了口型,毕竟那声音细得,她自己也没听见。 “再喝些水,稍微缓和些,我便带你出去。” 说着,那人再缓缓喂了她几口水。她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身边的人十分可靠,根本不去考虑他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救她,亦或是她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了。 又过了一会儿,虞苏七恍惚之间,感觉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冰冷的地面,落到一个柔软的怀抱中。而后她才意识到原来是那人将自己抱了起来,他的动作极轻,令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整个人像被温柔包裹,落在棉花里一样。 他的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虞苏七是个粗人,不识香,只觉得好闻,便往怀抱深处缩紧了些。 他本想将怀中人抱回自己的住处照料,谁想半路中,竟听见她开口道了一句—— “麻烦你……将我送回绮月阁。” “你住在绮月阁?”同他人一样,他也为此感到吃惊。 “是,”想是费力,一声回答后便是静默,半晌,才又听她道:“世子许我住,我该住的……谁也……别想把我赶出去……”她的声音很虚弱,却透露着难以动摇的坚定。 “好,你别再讲话了,我送你回去便是。” 虞苏七本想再道句谢,可她瘫软在温柔的怀抱中,却是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 虞苏七再次睁眼时,是食物的香味勾引了意识。她的精神稍微恢复了些,知道眼下自己已经回到了绮月阁。因为这张软榻,她认得,她在这上面睡过一晚,睡得很香。 “醒了么?” 是那个声音,那个在她几近绝望的干涸时,令她如沐春风的声音。她还以为是梦,现在看来不是,虞苏七的心有些悸动,因为声音主人正向她走来,他生得甚是好看,青丝松松绾在身后,几缕散发随着一袭水逸青纱,轻烟似的飘摇而至,身姿翩跹,却不纤弱,比女子更似芙蓉,却不失男子气概,阴阳柔和,恰到好处。虞苏七不禁看入了迷,天生尤物,也不怪人瞧着心中欢喜。 “我……闻见味儿了……”虞苏七良久才想起回话,怪不好意思的,心神还未定,人显得有些痴傻。 这话却将人逗笑了,他一笑,虞苏七感觉自己心都快化了。 “我知道你想吃些好的,但你饿得久了,不宜吃的油腻,便只让伙房煮了清粥,却也是香的,已经搁了好一阵,待会儿怕也快凉了,你既已醒来,我便扶你过去吧。” 仅仅是碰着她手臂,还隔着几层布,虞苏七心猛地一跳,一下红到耳根子,说话都不利索了。 “多……多谢……” 虞苏七饿了不知多少天,终于吃上东西,一时忘我,对面则坐着一俊俏人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吞粥,还不时提醒她慢点儿喝。 “姑娘……” 见眼前人有些吞吐的模样,虞苏七喝完最后一口,随意抹了把嘴,便打算专心地与他讲话,“公子救了我,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他还是头一回碰上如此豪迈的女子,觉得她说话有种特别好笑的带劲,又不禁面露桃花,殊不知看进对面人儿眼里,生生快要痴醉。 “姑娘在侯府……是怎么一回事?” 他虽问得隐晦,虞苏七却知其意,虽不打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但还是诚恳地向他透露了一些实情。 “其实,宣安侯爷与我家有些过往,曾许给我们一个承诺,我家中突生变故,孤身流落至此,便打算来投奔侯爷。许是老天眷顾,碰巧让我遇上世子,将我带进府来。想来宣安夫人是嫌我来路不明罢,不许我住在侯府,将我关了起来要逼我离开,这之后的……你便都知道了。” 语毕,虞苏七无意的看向眼前人,却发现他竟直直地盯着自己,有略微的愣神,好似对她说的话表现出一丝诧异,只是这一变化转瞬即逝,便让虞苏七怀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这么说……你是想住在侯府,等……”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复改口道,“等侯爷回府?” “嗯,”伴随着叹息,虞苏七点了点头,明显没什么底气,“只是……我此次有幸捡回一条命,不知夫人日后还会怎样对付我……” “你就一定要待在侯府么?” “我娘说了,宣安侯欠我们的。” 第9章:微妙氛围 这话脱口而出,虞苏七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还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只不过看他的衣着举止,想来在这侯府身份一定不低。而她胡乱说话,万一惹得人不高兴可如何是好。正当虞苏七忙着懊恼,他却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反倒轻轻笑着,为她斟了一杯茶。 “你……不觉得奇怪么?”倒是虞苏七自己觉得奇怪。 “欠债就还,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笑得依旧那么怡人。 “你相信我说的?” “姑娘方才既对我说了那般话,自然是信了我,我又怎能怀疑姑娘呢?” 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到虞苏七心坎儿上去了,如此被人信任,她心里着实感动。莫说这个,就连像现在这般好好坐下来与人闲聊几句,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过的事了。 两人说话投机,虞苏七还有很多话想同他聊,可偏偏在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人未至,寒先到。虞苏七不禁打了个哆嗦,她熟悉这个压迫感,就猜到是谁来了。 果不其然,澹台峄此刻就站在二人面前,几日不见他,他还是老样子,一张脸冷得跟结了霜似的,不过此时还附着几分阴沉。 “你怎么来了?”这话不是虞苏七问的。 “我方才去找你,你没在落雨轩,府上下人说见你往绮月阁来了。” 这是虞苏七至今听过澹台峄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那……”他转眼瞧了瞧虞苏七,而后向澹台峄道,“我们出去说。” “好。” 虞苏七看着眼前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又陷入了无所适从的境地。而且看上去,澹台峄同这位公子说起话来比他人倒是亲和不少,这便让虞苏七对这位公子的身份愈发感兴趣了。虞苏七此刻毫不掩饰的瞧着他,一时间有些入神。 “你命挺硬的。” 虞苏七一时没反应过来,澹台峄是对着她讲的这句话。当二人准备离去,虞苏七一急,脱口喊了声,“公子!” “嗯?”他驻足回身,看着他的脸,又差点失了神,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没……没什么……今日,多谢了……” 而后,他的笑容留下一抹温存,令人回味良久。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虞苏七喃喃自语道,颇感遗憾。直到二人不见了身影,虞苏七才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倏尔回想起澹台峄最后撂下的一句话,她真是气得快吐血。是啊!澹台峄一直在监视她,又怎会没得到她被关柴房的消息?他竟然见死不救! “这个烂人!”虞苏七气得在屋里来回跺脚,一边念念有词,“我居然还打算嫁给你!”这下,虞苏七以为,先前澹台峄在自己这儿攒的好感,通通败光了。 …… 而此时,从绮月阁出来的两人,走在路上,谈论着些什么。 “程强跑了。” “跑了?” “嗯,我只捉住他手下几个人,他们知道得不多,只供出当日是程强在酒楼设下圈套,演了出假死,现已逃之夭夭。” 许是一番思量,良久,澹台峄方才又听身旁之人继续道,“倒也不奇怪,这程强是太子一边的人,如今太子出了事,趁朝廷问罪之前逃走……假死?”他倏地一声嗤笑,“倒是条妙计,程强此番想必也是计划周全,如今人去楼空,怕是也没留下证据,这一时半会儿,上边儿还真查不到他身上啊。” 他也明白这其中难处,不觉眉头锁成了川字,“如此一来,想要揪出他背后那些人,便难上加难,遑论抓住他顶头那人的把柄。并且,此番也有人接应他,只是还不能确定……” “你怀疑是哪方的人?” “邢国的细作。”澹台峄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查到程强与邢国勾结的线索了?” “还在查,只是怀疑。” “那好,我明日便吩咐下去,让云英馆所有的人暗中追查程强下落。” “嗯。”澹台峄忽然驻足,欲言又止,而后还是打算不提了。 这时,说完正事,澹台峄没发现身旁人嘴角扬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那绮月阁现下住着的,便是你那未过门的少夫人——虞苏七,是吧?” 澹台峄并不打算理会这话语中打趣的意味,自顾往前走,只抛出决绝的三个字,“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 一听这俏皮的语调,澹台峄便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不可能娶她。” “哦?竟这般坚定?莫不是……你也一样……已经认定菀禾了?” 一听此言,澹台峄突然顿足转身,难得一脸认真,却只多加了一个字,“更不可能。” 他却根本不顾澹台峄的脸色,不知怎的今夜有些小兴奋,故作感叹道:“唉——看来侯府冷清了这许多年,终是要热闹起来了!” 二人就这样说笑着,当然澹台峄是一路板着脸,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落雨轩。澹台峄转身离去,却在刚踏出半步时,又回身看了看,问了一句,“你近日身子如何?” “好多了,前两日菀禾才看过,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 “那便好,只是……你身子骨弱,便是小病也大意不得,夜里风凉,你快进屋歇息。”说完,澹台峄便疾步走了,纵是关怀之言,从他口中出来,也是冷冷淡淡的,若不是他了解澹台峄这个人,恐生误会。 即便澹台峄如此说了,他也是站在风口,等到不见了人踪影才转身进屋。 …… “公子回来了。”帘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未走近,便闻到一阵香气,他便知是她在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今日奔波了一天,怎还操劳这一顿饭。” 未月确实是一回府,就为公子做饭去了,她一身紧衣劲装,还没来得及换下。 想起今日在伙房的经历,未月有些忍俊不禁,“听闻公子今日为了一口赤枣乌鸡汤,差点把伙房给烧了?” “你怎的也取笑我?” “未月不敢。”他只是故作厉色逗未月,谁想未月拘谨惯了,见状立马起身,恭敬地深深垂下头。 “你该多笑笑,笑起来更好看。” “是。”听未月这般古板地应答,他只得苦笑,未月没有抬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知道她现在一定紧张得红了脸。 “谁让我只好你做的这口乌鸡汤,伙房做的,比你都差了些味道。” “只要公子想吃,无论什么时候未月都会为公子做的。” 未月在江湖上,两手飞燕刺那可都是令人闻风丧胆,也只有在公子面前,怯怯的跟个小猫似的,他有时颇感无奈,觉得恐是自己将未月圈住了。 他与未月说过多次,未月还是老样子,后来便也就不勉强她,随她性子去了。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还是分的清,一边悠悠喝着汤,一边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东西也拿到了。” “好,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你先将名单梳理一遍,选出几个重头来,择日我亲自——挨个儿拜访。”最后几个字,他故意咬字重了些。 “是。” …… 第10章:另出新招 正当月明星稀之时,正在酣睡中的虞苏七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有些迷糊,在半梦半醒之间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当即便抱怨起来:“谁啊!这一大早的!没看到天还没亮吗!”此话一出,敲门声果然停了,可正当虞苏七准备翻个身继续美梦时,这声音却又响起了,甚至比方才的声响更大。睡不了了睡不了了!虞苏七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她在床上翻腾了两下,最后只有无奈起身。 “谁啊!”虞苏七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开门,却看见至少七八个人站在门口,看样子个个来者不善,瞌睡当即就醒了一半。虞苏七认出为首的那个是跟在宣安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其他人却一概不认识,不过看见张嬷嬷她心中也有了底,大概是宣安夫人又来找她的麻烦了。 虞苏七正琢磨着宣安夫人这次又要使什么招的时候,站在前面的张嬷嬷就开口道:“虞姑娘,该起来干活了。” “干活?干什么活?”虞苏七有些不明所以。 那张嬷嬷却没有接话,只朝她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便立即有几个婢女围了上来,“先把她的衣服给我换了!” 此令一出,门被猛地关上,房间内立即暗了下来。虞苏七本想反抗,可那几个人七手八脚的,竟将虞苏七的衣服给扯了下来。这好衣裳才穿了一夜,便又换回了之前的粗衣麻布,虞苏七不禁有些惋惜。当门再度打开时候,张嬷嬷一把将虞苏七推了出去,害的虞苏七险些被门栏绊倒。 “虞姑娘,走吧。”张嬷嬷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样子,虞苏七大清早被接连这么搞了一通,心中难免愤懑难平。可眼下七八双眼睛盯着她,她也不好发作。 张嬷嬷走在前面开路,虞苏七在后边儿打量着她臃肿的身形,心想着这次宣安夫人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她。还没理出什么头绪来,张嬷嬷突然换了种语气,阴阳怪气的开口道:“虞姑娘啊,夫人她心善,看你这般可怜心中不忍。如今你若是想留便留下罢。”听到这话,虞苏七心中自然是不屑,那宣安夫人若是心善,那街上随便拎一个人都能当菩萨了。“不过啊,”张嬷嬷又换了一副鄙夷的表情,接着说道:“夫人也说了,咱侯府不养闲人。姑娘在这白吃白喝想必心里也过意不去,正好府上缺个下人,姑娘便去补个空,给自己挣口饭吃。” 虞苏七听着这话,明面儿上是在为她着想,里子里却是在骂她。不过虞苏七也懒得和她计较,干活就干活,她这些年也没少干,总比被赶出去或是在柴房饿死的强。不过虞苏七走着走着,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张嬷嬷,走了这么久,是要去哪啊?” 只听得那张嬷嬷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还能去哪?”说着那张嬷嬷身子一侧,给虞苏七让出条道来。 虽此时还未到日出,周围也未点上灯火,但虞苏七还是瞧的分明,眼前这拱门倒是和侯府其他地方如出一辙的精致,而院子里面却皆是断瓦颓垣,破败不堪,若和旁人说这是侯府的地界,定是没人信的,这里外两番天地,看上去着实违和。院子里还高低不齐的码着许多物件,还有零星几个倒在地上,但虞苏七还没看清那些是什么,便又被张嬷嬷一把推了进去,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你!”虞苏七话还未说出口,那张嬷嬷又咧着嗓子道:“今儿你就在这儿劈柴,姑娘好好干,劈完了便有饭吃了。”说着又和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随即大摇大摆的带着一帮人走了,留下两个府役守在院子门口。走到一半,又打着哈欠嘱咐了一句:“记着,要是想留下,以后每日寅时起来干活,不许偷懒。” 虞苏七没有回应,这人一走,她又有些迷糊起来了。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打量着眼前的院子,片刻之后心凉了大半,这柴火堆后面的屋子,不就是当初关她的柴房吗!虞苏七看着那屋子心中不禁有些后怕,若是昨夜没有那位公子救她出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还好现在是劈柴,不是关柴房,虞苏七竟觉得有些侥幸,虽然宣安夫人依旧没安什么好心,但劈柴又不是什么难事,她虞苏七什么苦没吃过。 她轻叹了一口气,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便大步走到正中间的木桩,借着月光,拔出上面的斧头,捡了一块脚边的木柴。可这一斧子下去,这柴不仅没被劈开,斧子还硬生生的卡在了中间,虞苏七又试了好几次,可无论如何都劈不开。她这才发现,这斧子居然是钝的,已然锈迹斑斑。虞苏七无奈的摇了摇头,换了姿势站定,气沉丹田,斧子连带着木柴只离了木桩三寸的距离,却在下落的瞬间撕裂而开,两瓣柴火也随着向外飞出半丈之远。 虞苏七看着眼前的景象,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暗自得意道,“还好我会点儿功夫,下这些个低下的绊子可难不倒我。”而后,虞苏七便趁着天色朦胧,开始埋头苦干起来。毕竟还是要给自己挣一口饭吃。 从繁星点点,更深露重,到晨曦初照,薄雾渐散,再到烈日杲杲,挥汗如雨。虞苏七中途愣是没怎么歇息。直至到了正午,院门口饭菜的香味缓缓飘了进来,算着时间应是到了饭点,虞苏七这才放下手中的斧头,满意的看了看自己一个上午的“成果”,打算去饱餐一顿,心想着再有一个下午应该就能劈完了。而她走到门口时却被府役拦了下来。 虞苏七看着眼前两个比她高出大半截的人,不解的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遵照夫人的命令,你把这院子里的柴砍完了才能吃饭。”其中一个方脸的一板一眼答道。 这话虞苏七听着就很不乐意了,“这还讲不讲道理了,我已经干了一上午,不给点饭吃还怎么继续!” 虞苏七如此抱怨,而那两人仍旧不为所动,“命令就是命令,不许吃饭就是不许吃饭。” 虞苏七看硬的行不通,就打算来软的。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和语气,“两位大哥,你们行行好吧,你看我这小身板,再不给点饭吃,定会被活活饿死的。”说着还故意眨巴了两下眼睛,露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可那两个府役仍旧是不为所动,还没等虞苏七戏做全,便猛地一下将院门关了起来,随后虞苏七还听到落锁的声音。 虞苏七只得认命般的摇了摇头,眼下这般境况,刚到侯府两天便不知遇见过多少次,而且她现在也是在没有力气去生气了。况且她虽有点功夫傍身,可轻功却是一点不会,也没法从高墙深院中逃出去。 虞苏七蔫蔫的走到木桩旁坐下,心中有些懊悔,现在想来,她就不该对宣安夫人还抱有一丝期望,她这是非要玩儿死她不可。虞苏七昨夜才从柴房被救出来,只喝了些那公子送的米粥垫了垫肚子,而眼下又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你们这些破木头也和我过不去。”虞苏七小声嘟囔着。随后,她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对院外喊道:“饭我不吃了,这柴我也劈不动,你们先放我出去!”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答复,虞苏七站了半晌,也只能恹恹的坐回去。她试着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办法让自己忽略空空如也的肚子。可除了这件事之外,脑海中却只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翩若惊鸿又悠然自若。 “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那位公子……” …… 府役将虞苏七放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倚在木桩上睡了小半天了。深秋的午后,太阳变得暖人起来,虞苏七痛快的伸了个懒腰,才开口问了那两个府役的来意。虞苏七也不傻,此时天色尚早,宣安夫人才不会那么好心的放她出去。 果不其然,那个方脸开口道:“倒泔水的小六今天有事没来,他的差事就先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