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毒母之计 大梁启庆年间,战乱平息,百姓和睦,全国上下皆是休养生息。 三更夜半,乌啼满天。 万巷皆静的时辰,却有一点灯火在当朝最大的将军府内快速的移动着。 “桂嫂,这么急匆匆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男儿打扮的人,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些柔声细语,不似男儿般的粗犷。 “别问了,跟着我来就是。”桂嫂提着昏暗熏黄的灯笼,牵着这个人迈着小快步向前走着。 “桂嫂!”那人将桂嫂牵着停了下来,微蹙眉头,一脸的不悦又带着担忧。“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娘出什么事了?二娘一定又为难她了,是不是?” 微黄的烛火下,桂嫂的脸色显得很难看,像是吞了一斤的黄连。 二娘两个字,让桂嫂的心猛的跳动了一下,她的喉头动了动,却不能说出一个字一样。 桂嫂是将军府的老奴婢了,自小就在将军府里长大,为人很和蔼慈祥,对待已经被冷落了的大夫人,也是处处关心。不顾条件的艰苦跟年轻下人的嘲笑,誓死也要伺候在大夫人身边。 平常的桂嫂不管遇到怎样的斥责都是笑呵呵的,可是今天的桂嫂却像一个从地狱里冤死而出的鬼魂一样。 桂嫂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十五岁的孩子,眼珠里噙了些许泪,满是不忍跟无奈。 眼前的孩子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若再过几年更不知会是何等出众。只是可惜,生在这将军府,被女扮男装的活了十五。 大夫人嫁给将军多年,一直没有怀上子嗣。于是将军就迎娶了丞相之女,做了平妻。而第二年丞相女就生下了一个男丁,受尽了将军的万千宠爱。而相对的,从此大夫人的待遇就是一落千丈。 将军一年也不会到大夫人的院落一次,大夫人唯有每日求神拜佛,以求心安。或许是虔诚感动上苍,大夫人终于得以身怀有孕。 可笑苍天弄人,这难得的子嗣竟然是一个女儿,不是能继承将军府的男丁。 大夫人是贫苦出身,本不追求什么名分地位,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不让女儿受罪。一向循规蹈矩,逆来顺受的夫人做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 将眼前的女儿,当做男儿来养。 桂嫂曾问过杨昭,恨不恨她的娘亲将她作为一个男儿。 哪知杨昭只是笑着摇摇头,爽朗的说道:“我不恨娘亲,如果这样能让娘亲过的好一些。天下没有哪个娘会害自己的亲生骨头,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的陪伴娘亲一生一世。” 桂嫂将原话转告给了大夫人,她只是满眼泪花,说道:“可我却害了她一生一世,只是若不如此,孙贤静如何能让她活到现在。” 现如今的大梁,已是一派平和。将军已经没有可以打仗的机会了,所以若想升官,那就只有依附权贵。 将军娶了丞相之女孙贤静,不单是因为她没有子嗣,更是为了功名利禄。 孙贤静是金枝玉叶,不会能容忍平妻这种待遇。若她一直没有所出,那倒还可以平安了此一生。 杨昭年纪虽轻,但也是明白了其中的人情世故。她若是女儿身,那孙贤静必定会置她于死地,女儿向来都是可以随意抛弃的东西,更何况她是一个失宠又卑贱的人的女儿。 杨昭常常在心内喟叹:“作为男儿,待成人之后,或许就可远离了二娘的迫害,保护娘亲。” 孙贤静长年的处处刁难,早已露出了不轨之心。杨昭当年差点落入池子里溺死,说不定就是她做的手脚。 十五年来,大夫人身边只有阿平跟桂嫂两个下人在伺候,而阿平在三个月前不知为何触怒了孙贤静,就这么无辜的被乱棍打死,尸身还不允许收敛,就这么抛弃在了荒山野岭。 若不是当年大夫人将孩子当做男儿养,只怕现在死的,就不会只是阿平了。 桂嫂握紧了手中的灯笼,说道:“昭儿,别问了。跟着桂嫂来就是了,不会有事的。”说完便牵着杨昭继续往前走。 杨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仿佛听见桂嫂的声音,有些颤动,是那种恐惧的颤抖。 但念着桂嫂在娘身边伺候多年,不离不弃,杨昭也相信桂嫂不会害她的。 快步的穿过一道长廊,桂嫂将杨昭带到了一个将军府里已经废弃多年的破旧屋子前。 这门上结了厚厚的蜘蛛网,上面的也蒙了不知多少的灰,只要轻轻一吹就能迷了人的眼睛。 桂嫂将灯笼放下,侧身站在了一边,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像是见到了吃人的恶鬼。 杨昭正不解,想问桂嫂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正要开口之际,杨昭的背后却被人猛力的推了一下。 没有一点防备,杨昭单薄的身子就这么狠狠的撞在了那满是灰尘的木门,一下子就被推进了那昏暗散发着腐朽潮湿气味的房间。 “桂嫂!”杨昭惊呼一声,而后便狠狠的栽倒在了冰冷的砖地上,摔得她浑身疼痛,龇牙咧嘴一时间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还没等杨昭挣开眼睛看清楚是什么人在推她,自己的身上就猛然的压上了一个人。 这人的身上散发着汗臭味,身形很壮硕,明显是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还在粗暴的用双手,开始撕扯着她的衣服。 杨昭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又只有十五岁,怎受得住这般的惊吓。这个男人的手不停的将她的衣服扯下,衣服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的刺耳。 “桂嫂!”杨昭求救般的又是惊呼了起来,因为恐惧,她的声音已没办法再压低,传出的惊叫是那么的尖细。 “将军你看,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一个带着惊奇的妖媚声音响起,只是这笑声里面带着一丝得逞。 昏暗破败的房间里,瞬间变得灯火通明,将室内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杨昭听出了那熟悉的可怕声音,那是让她跟她的娘亲,十五年来都活在噩梦中的人。 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前,身材婀娜,姿色妖娆,面若芙蓉,嘴角还带着说不出的诡异笑容。 那就是将军府的另一位夫人,孙贤静。 孙贤静嘲讽的笑了,别过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指着地上的杨昭说道:“将军,早有人说那个贱人欺骗将军,让女儿假扮儿子,好继承您辛苦拼来的基业,你还不信呢。”说着又带着邪气的眼神看着杨昭。“当下人说看到杨家少爷跟野男人经常走进这地方厮混,我也一万个不信。这不,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主,这才让将军一起过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帕子掩住了脸面,故作惋惜的别过头,似是还在擦着泪。 孙贤静身边的将军,生得虎背熊腰,目光如炬,面色带着饱经风霜的沧桑,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仿佛一接近就会被吓破胆子。 杨正行整个人站在门口,不怒自威,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 只见杨正行如火一般的眼神落在了杨昭身上,似是要将她烧成灰烬,怒道:“我杨正行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孩子!” 杨正行伸出食指,不留情面的指着杨昭,又大声吼道:“不!你这放荡的贱种根本不配做我的孩子!那个贱人竟敢欺骗我这么多年!你们母女都该死!” 杨昭满是迷茫,连身上的男人什么时候起来的,她也不知道。当她回过神来,只看到那个侵犯她的男人已经跪在了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只是不停的叩头,说道:“将军饶命啊!不关我的事!她是将军之女!小的不敢有违抗!小的早已娶妻多年,本也不想做着苟且不堪之事!都是她逼我的!”叩头有声,没几下额头就已经出了血。 杨正行不屑的哼了一声,怒道:“都是一群贱人,杀了都嫌脏了手。来人啊!” “在!”两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抱拳而出。 杨正行命令道:“将这两个狗男女给我绑起来!放火烧死!” 一声杀令,响彻在寂静无比的暗夜里,惊破了所有人的心。 孙贤静那手帕下掩着的面容,露出了一丝奸笑。可她转过了身,又换上了衣服忧色,柔手按在了杨正行的胸膛,说道:“将军息怒,为了这样下贱无耻的人,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杨正行望着身边的女人,那眼睛里满是宠溺。 杨昭心里一寒,他何时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的娘亲。 杨昭见到孙贤静那嘴角偷偷的邪恶笑意,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大声哭喊道:“爹!孩儿是冤枉的!这都是孙贤静的诡计!是她陷害孩儿的!”对孙贤静道:“我娘亲善良单纯,我不明白你何必要处处与她为难!” 杨正行怒目一瞪,冲上前来扬手就是狠狠的一个耳光。 杨昭十五岁的女儿之身,如何能抗击得着身高七尺的将军一掌。 登时,杨昭口中迸出鲜血,整个人滚了出去,鲜血顿时染红了她已经被撕得粉碎的领口上,满身的鲜血,显得她的肤色更加的苍白。 杨正行丝毫不怜惜,反而像碰了瘟疫一样在身上擦了擦手,怒道:“你这贱人简直不知好歹,在来之前,你二娘还为你求情,说如果你真的如此不堪,也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可你,不但不知廉耻,小小年纪还学会了含血喷人!真是下作!” 杨昭被扇得满目金星,身上也似被乱棍打过一样的疼,口里硬生生的挤出话来:“孙贤静,她....陷害我。”话未说完,杨昭就看到了还站在门边的桂嫂。 是桂嫂将她引到这里来的,杨昭似是看到了一丝希望,气若游丝的说道:“桂嫂,桂嫂救我,她知道我是无辜的。” 孙贤静听到了这话,冷笑说道:“哦,是吗。”饶有意味的眼神看着桂嫂。“桂嫂,你说她是无辜的吗?” 杨正行也盯着桂嫂,在这样一双威逼的眼睛下,没有人胆敢说出一个字的假话。 桂嫂吓得跪倒在了地上,双腿已是无力,颤抖说道:“老奴该死,不该替小姐望风,导致小姐一错再错,沦落到此不堪的境地。只是老奴无奈,还请将军恕罪。”不停的叩头,也不停的流泪,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杨昭的心随着桂嫂的叩头,冷如冰窖。 原来一切都是孙贤静设计好的,就连忠心服侍娘亲多年的桂嫂,也都背叛了她。 杨昭苦笑,那血色染着的嘴角,勾起来是那么的凄美悲凉。 “你这水性杨花的贱人!你还有什么话说!”杨正行冷冷道。 杨正行的话像刀子一样,狠狠的扎在了杨昭的心上。 杨昭绝望的闭上了双眼,说道:“我死不足惜,只是我求将军,放过我的娘亲,她也是被逼无奈。”连爹也不叫了,这个称呼只会触怒杨正行。 欺骗是无奈之举,不女扮男装,她们母女也活不到今天。 杨正行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昂首阔步而去。 孙贤静呵呵的冷笑着,走到了杨昭身边,轻轻的抚摸着杨昭那满是泪水的眼角,啧啧说道:“多好的一副面容啊,再过几年让你嫁给了王亲贵族,或是假凤虚凰的迎娶了什么公主郡主,那我母子可又要没好日子过了。” 将军府里,孙贤静跟娘本来就是平妻,所以杨昭跟她的儿子就都是嫡子。杨昭向来都不争,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孙贤静。 孙贤静见杨昭的眼里有愤恨,有不凡,也有迷惑,便像嘲笑一个傻子一样,对杨昭说道:“真是个呆子,但现在还不明白。”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你娘知道了你的不堪之事,一个时辰前已经悬梁自尽了。” 杨昭面容骤变,猛然的咳嗽起来,又吐出了一口触目惊心的鲜血。 孙贤静皱起了眉头,嫌弃的别开了步子,远离了杨昭这像畜牲一样污秽低贱的人。 “你走吧。”孙贤静对着那跪着的男人说道。“拿了钱,以后再也不要回到京都来。” 那男人面色自若,似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磕头道谢小跑而去。 杨昭的视线开始迷蒙了,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这个帮凶的脸。这个男人也是被孙贤静收买的,她却只能看着恶人离去,而无能为力。 孙贤静见地上的杨昭不停的在挣扎,想要爬起来,就如一条蛆虫一样,更加皱起了眉头,退远了一些。 杨昭使出全身的力气,指着孙贤静怒骂道:“你这个狠心的毒妇,我与娘亲并未想过与你相争,为何你定要苦苦相逼!” 孙贤静有些惊奇,没想到杨昭还有骂人的力气,登时心里更加高兴了,这样她就能折磨她更久一点。 孙贤静低声偷笑,刻薄说道:“我就是讨厌你娘那不争的性子,她若不是故意装作心如止水,又怎会让将军对她心存愧疚。”狠狠的剜了一眼杨昭,狠狠说道。“只要你死了,我儿子才能继承将军的大业!而将军也才会专心的对待我一人。” 杨昭苦笑,有些嘲讽的看着孙贤静,说道:“你早晚会被爹揭穿的,当时候你一样不得好死。” 孙贤静笑得更加的刺耳,说道:“你以为你的爹,真的那么仁慈吗。其实这件事情,他也知道。” 一根刺又扎入了杨昭的心里,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孙贤静。 孙贤静淡然说道:“你别忘了,我是丞相的嫡长女。” 象征着富贵跟权力,日后他杨正行只有这一个妻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杨昭的心彻底落入了黑暗的深渊,脸色白如蜡纸,就像刚被人从冰冷的水里捞出来一样。 杨昭扶着一边的木桌,强撑着站了起来,脸上滑下泪水,跟鲜血混在了一起,抬起手用指甲划过了自己的脸,从眼角到嘴角,触目惊心的一道血痕随着手的落下而出现。 孙贤静惊讶的目瞪口呆,脸色吓得有些煞白。 杨昭见孙贤静有些害怕,诡异的笑了起来,以血手指着孙贤静,说道:“我杨昭以血卫誓!若再世为人!必定不放过你孙贤静这个毒妇!” 孙贤静似是被杨昭眼中的什么东西震了一下,猛然退后了几步,她在温顺如绵羊的杨昭眼中,竟看到了那么深的仇怨。 杨昭冷笑,笑的得是那么的冷酷恶毒,指着自己的血脸说道:“孙贤静!你可看清楚了!我一定会来找你!灭你孙家满门!报仇雪恨! 第二章 初露锋芒 火光充斥着杨昭的眼睛,那火焰也钻入了她的瞳孔,烧得她很疼,疼得连叫也叫不出来。那股疼不止存在于杨昭的眼睛,还顺着的她的面部,她的四肢,她的全身在蔓延,似是要将她的身体全部撕裂一般。 “疼。”杨昭轻轻呢喃了一声,皱了皱眉头。 “哎呀!醒了醒了!夫人快来看啊!”桂嫂欢喜雀跃的叫着,在屋子里回荡着,也在杨昭嗡嗡的脑子里无限的放大。 “昭儿!”一声轻柔的呼唤。 杨昭感觉一双温柔如水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这触感是那么的令人感到安心。 睁开沉重眼皮,杨昭眯了眯眼,窗外刺眼的阳光让她的眼睛迷蒙,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一片金光。 “娘。” 待杨昭适应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婉贤淑透的脸,担忧而又带着一丝欣喜,慈爱的目光内浸满了泪花。 “唉,昭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那担忧的眼神更加的浓厚了,女人上下的查看着杨昭,就像杨昭是个纸糊的人,轻轻一碰就破了。 杨昭皱起了眉头,一片疑惑不解。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孙贤静一把火烧死在了那个废弃的屋子里,她的喉咙还能感觉到自己临死前发出的惨叫跟无助的哭喊。 “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杨昭不解的问道,莫非她跟娘亲都已经死了,现在这是在阴曹地府里?只是这地府的模样,怎么会跟自己的房间一样呢? 杨昭的娘亲一听便慌乱了起来,连忙抓住杨昭的手臂,说道:“昭儿这是在说什么啊?这里是你的房间,我是你的你娘亲啊,可还认得我吗?” 见杨昭一脸迷茫的样子,一边的桂嫂也不由得着急了起来,说道:“夫人,别是溺水坏了脑子吧?” 夫人忧心忡忡的低下了头,呢喃说道:“我去求将军,让他请个大夫来给昭儿瞧瞧,我就不信他连亲生的孩儿都不顾了。” 杨昭连忙按下娘亲的手,说道:“娘你不能去,孙贤静那个贱人一定会趁机从中作梗,说娘借孩儿来博取同情。而且这大夫一把脉,孩儿的女儿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不经思考,杨昭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自己也有些诧异。 “娘放心,我没事。只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娘,你可别觉得奇怪?”杨昭的疑惑也只能问自己的母亲了。 杨昭问道:“我想问娘,现在是什么朝代什么年份了?我现在又是多少岁了?” 现在的桂嫂看起来要年轻很多,不似那场奇怪的梦境前那样的苍老。而眼前的娘亲,也还是那般苍白而不失端庄的脸,同样也年轻了不少。 杨昭仔细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她是个女儿身,只不过还没有所谓女子的一些身材特征。 “现在是大梁朝,启庆二年,你刚过了十岁的生辰。”不等杨夫人开口,桂嫂已是抢先的回答了杨昭的问题。 启庆二年,杨昭深深的陷入了回忆当中。早在杨昭出世的时候,杨正行就已经迎娶了那个让她葬身火海,逼娘亲自缢的毒妇,孙贤静。 孙贤静有一个跟她一样大的儿子,叫做杨振天。因为避讳当朝天子,便将这天字给去了,唤作杨振。 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杨正行对这个儿子寄予多大的厚望。多年来杨振对她们母女的打压,杨正行也皆是不闻不问。这杨振小小年纪,就已学会了嚣张跋扈,跟她娘亲一样心机深沉。 这次她的溺水,或许就跟杨振有关。因为当时在池子边,就只有她跟杨振两人在而已。 “夫人夫人!”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女孩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杨昭认得,那个女孩是被孙贤静下令乱棍打死,惨被抛弃在山岗上被野兽啃食的婢女阿平。 阿平跳着说道:“不好了!大夫人来了!” 将军府里只有两个夫人,而阿平口中的大夫人,自然就是指那个让杨昭死于非命的孙贤静。 杨夫人脸色煞白,双手紧张握住了衣摆,说道:“她来做什么?” 孙贤静对于她们主仆来说,就像是瘟疫一样,总是伴随着灾难跟祸患。 阿平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急得满头大汗。 “无事,让她们进来吧。”杨昭沉沉的开口。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杨昭的身上,满是惊诧跟不信。 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个杨昭,如此的冷静淡定。可是,那双善良无邪的眼睛,现在却满满都是憎恨的怒火。 “大夫人到!你们还不快点起来迎接。”一个婢女率先走了进来,高昂着头,一副傲慢自得的模样。 按理说,杨夫人是主,她是仆。不管是谁的仆人,她总是低于杨夫人的。可是现在,婢女的样子反倒像她才是那高高在上的人。 杨昭按住了正要站起来的杨夫人,冷冷开口道:“对不起,我娘跟我都身子不适,不能起来迎接大夫人,更加无法招待大夫人,若是大夫人不想进来,那就请回吧。” 杨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失声说道:“昭儿!” 杨昭微微笑了笑,拍了拍娘亲的手,冷静道:“放心吧娘,不用怕。一切都交给我,孩儿不会乱来的。”转头冷冷的望着那个婢女,一副要你好看的样子。 “说话声音这么大,我在门外都听见了,看来昭儿是没事了。” 温柔细腻的声线,带着无限的蛊惑跟魅力。若不是杨昭已经死过一次,几乎都要被这声音给欺骗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首先出现的是一张似笑非笑的阴鸷面容。她身穿着大红洋缎的衣裳,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副百蝶穿花,裙边系着珠玉串成的流苏以及流苏之上的翠绿玉坠,头上金钗玉珠更是耀眼夺目,就是再不识货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女人一身的服侍有多么的华贵。 “昭儿可好些了,要不要为娘给你找个御医来瞧瞧。这外面的山野大夫可比不上御医,放心,一切开支都算在我账上。”孙贤静刻意的笑了。“知道你们不容易,你看这屋子比狗窝都好不了多少,只是这一家人总该互帮互助才好。” 杨昭冷笑了一声,她的身子已经可以自由的活动了,溺水而已,本没有什么皮外伤。 “娘?我的娘可是好好的坐在这,哪里来的野女人也自称起我的娘来了。”杨昭故意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孙贤静,点了点自己的头。“大夫人别是也溺水了,坏了这里吧。” 孙贤静十分诧异,似是吞了块石头一样,脸色涨红。她堂堂相府千金,居然被叫做野女人! “大胆!你这不知好歹的贱种!大夫人贵为相女,岂容你放肆!”那个婢女冲上前来,指着杨昭破口大骂。 杨昭转过视线,看着那就指在鼻尖的手指,扬起了眉毛,说道:“哦,我是贱种?” 婢女哼了一声,蔑视了撇了一眼已经紧张的站起来的杨夫人,说道:“贱人生下的,自然就是贱种!” “啪!”一声响亮清脆的耳光落在了婢女的脸上。 登时,婢女的脸就肿的老高。 “你敢打我!”婢女红着眼眶,怒意十足的瞪着杨昭。 杨昭嫌弃的将手甩了甩,似是触碰了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说道:“大夫人,我打你的狗,你可介意?” 孙贤静不在乎一个下人,只是这杨昭敢在自己的面前打她的下人,着实等于也扇了她一个耳光。而且杨昭的话听起来大有深意,孙贤静不敢贸然回答,说道:“你是少爷,打仆人可以,只是我这婢女到底犯了什么错,值得挨着一巴掌。这将军府里可规矩严明,大少爷可不能恣意妄为啊。” 言外之意,就是说将军府有将军府的纪律,若是冤枉了谁,就是少爷也一样要遭受到责罚。 杨昭不屑的冷笑了,说道:“敢问我是谁的孩子,难道就我娘亲一人就能生下我?” 孙贤静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她已经知道杨昭要说什么了。本来想来奚落嘲讽她母女二人,没想到却惹上了这般烫手的麻烦。 杨夫人一人当然不能生下孩子,杨昭不仅仅是杨夫人的孩子,也是杨正行的孩子。婢女的这一句贱种,也等于是骂了杨正行。 杨昭满意的笑了,上前两步,同样指着婢女的鼻子,说道:“我是贱种,我娘也是贱种,那将军是什么?我娘好歹是这将军府的夫人,若她是贱人,那你简直连地上的臭虫蟑螂都不如。” 婢女捂着自己的脸,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一半脸白如雪,另一半则是红肿高耸,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撕成两半的人。 杨昭别过脸,冷如刀锋的眼神射在了孙贤静的侧脸上,说道:“敢问大夫人,辱骂将军,不敬主人,在规矩严明的将军府,该当何罪!” 规矩严明四字,杨昭特意的提高了声调,就像冷箭刺入了孙贤静的心里。 孙贤静不愧为相府千金,稍微深吸一口气,便定了定神,笑说道:“我这婢女年纪轻,说话就是这么口无遮拦。我回去定当严加管教,还请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她这一次吧。” 杨昭饶有意味的说道:“哦,大夫人这可是在求我?” 孙贤静吃了一惊,正要开口。 不等孙贤静回答,杨昭抢说道:“既然大夫人低下头来求我,那我就放过这婢女一次。”大声说道。“按照将军府的规矩,重打三十大板!” 婢女瞬间吓软了双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像狗一样爬到孙贤静的脚边,磕头如捣,哭道:“夫人救我!小的知道错了!” 杨昭冷笑,笑的就像一头嗜血的野兽,说道:“这婢女刚才也说了,大夫人贵为相女。想必不会做徇私护短,包庇下人这种事吧。” 一句话,断了孙贤静所有的后路,也等于断送了这婢女的一条命。 这个婢女比起孙贤静那个高傲的儿子也好不了多少,对她们母女没有少刁难。要不是她支开了阿平,杨振也没有机会下手将她推入水池。 杨昭对着阿平点了点头,阿平会意,在众人来不及阻拦的时候冲出了门口,叫来了府里的执行家法的人,将婢女拖了出去。 在婢女的哭喊声中,杨昭笑看着孙贤静气得发抖的脸,抱拳恭敬说道:“大夫人大公无私,着实让杨昭佩服。” 孙贤静嘴角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下人不懂事,本就该多加管教。这不过是应该的,少爷不必如此恭维。” 婢女的死活,杨昭不在乎。相信孙贤静令人打死阿平的时候,也分毫没有一点怜惜。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杨昭的内心已被仇恨之火烧得滚烫,若是可以,她现在就想一并弄死眼前的女人,只是她还要慢慢的折磨她,就像生前孙贤静对她母女的折磨一样。 杨昭缓步走到孙贤静面前,深深的抱拳行礼,说道:“大夫人心系杨昭,前来探望,杨昭铭感五内。只是寒舍简陋,不能款待大夫人千金之躯,若是无事还请大夫人移步,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是累坏了身子,杨昭可过意不去。” 孙贤静见杨昭的谦卑,脸色由煞白变成了涨红。她何时被人下过逐客令,还是在对她一番羞辱之后。 孙贤静低声说道:“好,那少爷也好好休息。几日后的比试,可别缺席了。你这弱柳般的身子可别强撑,免得到时坠马受伤,你这娘亲可又要流泪示弱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将军见了也未必心疼。” 柔声的放下一句狠话,孙贤静如针般的眼神狠狠的刺了杨昭一下,拂袖而去。 “昭儿!”孙贤静刚踏出门口,杨夫人焦急火热的跑了上来,急声说道。“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她,我们母女今后必有大难啊。” 杨昭见母亲忧心忡忡,像被打压的猫一样,心里不由得喟叹。自己的这个母亲,总是这么处处忍让。熟不知就是这样,才会让那个婢女在夫人面前都趾高气昂。 杨昭温心的笑了笑,说道:“娘不用担心,孩儿没事的。如今这个婢女一折,孙贤静也会收敛一些。否则,孩儿定要让她再损一条狗!” 杨夫人连忙按住了杨昭的嘴,说道:“不许胡言乱语!”向一旁的桂嫂打了打眼色。 桂嫂点头,走出门外去四下看了看,转身关上了门,在门外小心的望着四周,要是杨昭的话被孙贤静的人听了,那将军府的板子也是少不了。 杨昭见桂嫂如此谨慎,心知前世她定也是被逼无奈才屈服于孙贤静的淫威之下,便也不忍心再怪罪她。 杨昭安抚了杨夫人,将她安坐在床边,说道:“娘,方才孙贤静说的比试是什么?”在她十岁的时候,也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骑马的比试。 杨夫人叹息说道:“是每年一度的武会,无论年纪大小,但凡会骑马的男儿都要参加。这比试可是大梁建国时就传下来的,当今圣上好武,对此也是相当的重视。若是夺了魁首,就等同于平步青云,日后必成大器。” 这么一说,杨昭也记起来了。因为她是女儿身,杨夫人总是以身子单薄为由,不让杨昭参与比试。而十岁那年又正好遇到了溺水之事,所以杨昭也就淡忘了大梁的武会。 杨昭皱眉低吟道:“娘,我自幼就没有习武。为何孙贤静要我也参加比试,莫非是?” 杨夫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按在了杨昭的肩膀上,忧心道:“我去跟将军说,就说你身体抱恙,免了这一次。” 杨昭苦笑的摇摇头,说道:“方才我对孙贤静这一番羞辱,这时候想必她已经去跟爹说我身子无事了。娘要是跟爹说我安好,试问爹会怎么想。” 一个撒谎的女人,可是永远得不到男人的待见的。 杨夫人不语,低头暗自伤神。 时间总是匆匆而过,转眼间就已经到了武会的一天。 杨昭骑着一匹白色的马,那是一匹年纪老迈的马了,不用说,一定是孙贤静从中搞的鬼。 “哟!没想到杨家大少爷还没死啊!”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呼喊。 杨昭转身,便看到了一张不可一世,满是傲气的脸。 “怎么了,杨家少爷可是被水溺成了傻子,不认识我了?”那人嗤笑的说了一声,下巴高昂着。 “唉,孙兄这可就说错了。这人本就是一个傻子,可别怨溺水啊,那池子里的鱼可是会不高兴的。”一个在高傲男人身边的人,也是不屑的说道,语气中尽是鄙夷。 杨昭认得这两个人,一个是孙贤静的同胞弟弟,孙令武。另一个则是自己同父异母,同样嚣张的弟弟,杨振。 孙令武跟杨振两人都身着银色盔甲,头戴银色冠束。二人年纪与杨昭相仿,可是这通身的气派,却一点也不似孩子。 “孙兄走吧,跟一只打不死的癞皮狗说什么。”杨振粗鄙的朝着杨昭说道。 “说的是,人只能跟人说话,我今儿也是高兴坏了,竟跟一条狗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孙令武哼了一声,朝着杨昭身边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二人骑着纯色的宝马,并驾而驱。 “听说这次,圣上会亲自来观赛。这次的魁首,我让给你。以后你就是杨家的大少爷,不必再去理会野狗了。” 孙令武刻意的高声说道。 “那就多谢孙兄了。”杨振朝着孙令武抱了抱拳,向杨昭投来了一个蔑视的目光。 “少爷。”帮杨昭牵着马的叶哥,一脸为难。“不如我们回去吧,咱们也比不过他们。其他的不说,自己身子要紧啊。孙家少爷可是个难缠的主,下起手来不会留情的。” 杨昭如何不知道这孙令武的手段,去年的武会,他将御使中丞的嫡子都打成了瘸子。 杨昭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男儿大丈夫,岂有知难而退,不战而降之理!” “说得好。”一声细柔的赞叹之声传来。 一顶华贵的轿子内,一个婉转如莺啼,温柔如春风的声音说道:“都说杨家大少爷,是个弱不禁风,胆小如鼠之辈。今日听君一言,可知传闻不可信了。” 杨昭皱了皱眉,这不是只有男儿才能参加的武会吗?如何来得这女子的声音。 不等杨昭说出应答的话,那轿子就已经被抬着走了,只留下那虚无缥缈的一句话。 “叶哥,这是谁府上的轿子?”杨昭问了问叶哥,他是下人自然见多了外面的官宦。 叶哥搔了搔头,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沈侯爷府上的。听那声音,倒像是沈家的长女,沈静言大小姐。”在庆功宴上,藏在角落里伺候的叶哥曾听过这个声音。 杨昭喃喃说道:“沈侯爷的女儿....”忽的嘴角展开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计上心头。 第三章 备受鄙夷 叶哥看不懂杨昭这诡异微笑,面对两个像狼一样霸道狠毒的大少爷,怎么会有人还笑得出来呢? “走,叶哥我们跟上去。”杨昭催促着叶哥让他将马牵着跟在沈侯爷女儿的轿子后面。 杨昭跟在华丽轿子之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轿子,似是要看穿里面坐着的人一样。 沈侯爷是谁,杨昭就算是身居内宅,不问世事也都知道。大梁朝只怕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人了。 沈家祖上为大梁开国功臣之一,被封为元义侯,世袭罔替。如今当家的,就是德高望重,名声赫赫的沈明风。而这眼前轿子里坐着的人,想来就是他的女儿了。 杨昭勾起了嘴唇,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杨昭的心里油然而生。 孙令武说,只要在这次武会上杨振拔得头筹,就会受到皇帝的青睐,从此大富大贵。她杨昭不通武学,在这武会上连擂台都上不去,可是现在有了这沈家女,可就大不相同了。 若是她娶了这沈家侯女,那杨昭不需要武会夺魁,一样能步上王亲贵胄的道路,将打压她母女多年的杨振跟孙贤静都踩在脚下。 侯爷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一登龙门身家万倍,就算日后被人耻笑是靠着女人获得的地位,那又如何。杨昭必定将那些嘲笑她的人杀个一干二净,直到没有人敢在她背后多嘴。 杨昭不怕自己女子之躯会被揭穿,大不了就是一死。碌碌无为下去,五年后她母女二人同样会再次死在孙贤静的手中。 说起来,杨昭还得谢谢孙贤静。若不是她那一句话点醒了她,杨昭还想不到利用沈侯女。 孙贤静说过,要是等她长大,娶了个什么公主或嫁了什么王孙,那对她的地位可就大大的动摇了。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那她就好好的活着一世。让所有人都为之屈服,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通通像狗一样屈服在她的脚下。 什么三纲五常,男尊女卑,上辈子孙贤静就是利用这八个字将她跟母亲送入了地狱。如今杨昭就要利用这点,让自己飞黄腾达,成为人中楚翘! 那一场火将杨昭整个人烧得体无完肤,也像一场洗礼,让杨昭从此涅槃重生。 “快看啊,那不是杨家的那个病秧子吗?没想到居然连她也来了。” “连这样的病秧子都参加得了武会,你说咱们可还有什么理由认怂啊。” 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嘲笑,杨昭转头看着那两个人,礼貌的笑了笑。她记下了这两个人的脸,凡是对她不敬的,日后必当百倍奉还。 那二人被这么一笑,心里登时也有些发慌。不知为何,二人总觉得杨昭的笑容背后有一根莫名的刺,扎得两人很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要怕一个弱者。 杨昭抢过叶哥手里的鞭子跟缰绳,往那二人的方向踱步而去。一匹老马缓缓接近二人,那二人不知道杨昭要做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 比起老马慢悠悠的步子,杨昭的手可谓是快如闪电,猝不及防的就抬起了鞭子,往其中一人的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马儿吃痛,朝天嘶叫一声,迈开前蹄就狂奔起来。任凭那个马上惊慌失措的人拼命拉着缰绳,也没办法让马儿的速度减去半分。 “马儿受惊了!快让开!”一个人高声的喊道。那马儿前面的人也都纷纷的让开了一条大道,惊奇的望着两匹发疯似的马儿。 杨昭没有看热闹,在那匹马奔出去的同时,杨昭也驾着马儿快速的跟在了后面。 老马虽然是老马,可是奔跑起来的速度也不见得有多慢。 “保护沈家小姐!” 杨昭高声呼唤道,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一声雄厚浑然的嗓音。当然,也包括了那轿子里的人。 那人的马儿眼看就要撞上沈侯女的轿子,这么猛烈的冲击,里面的人是绝对活不成的。 杨昭甩手在自己的老马身上又抽了一鞭,硬生生的在马身上打出了一道血淋漓的鞭痕。 老马嘶吼,像中箭一般往前奔跑。杨昭趁着老马短暂的劲头,一圈马头,让两匹马撞在了一起,马身向左边的大道上冲了出去。而就在此时,杨昭猛的从马上跳了出去抱住了那马上的人,将他扑了出去,也跟他一起狠狠的栽倒在了地上。 杨昭抱着那个人,落地之时左肘着地。杨昭清楚的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的声音,而后还没感觉到疼痛,整个人就被惯性甩了出去,在坚硬粗糙的地上翻滚了起来。 而那个被杨昭救下的人,因为习过武,身子自然的产生了本能的反应,在地上滚了几下,便借势腾身而起,并未受到多大的损伤。 “你这小子好大胆子!”那人只是手上跟额角蹭破了一点皮,当下便跳了起来,快步跑向杨昭眼看就是一阵打骂。 杨昭忍着疼痛,倒在地上没有喊叫。她的手已经不能动了,钻心的疼蔓延着她的身体。整个人的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的,眼前开始发黑。 狠狠的一咬嘴唇,杨昭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若是这时候倒了,那一切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想要少爷的命!”那人抬腿就往杨昭的腹上狠狠的踹了一脚,势大力沉。 杨昭腹上似是被铁锤其中了一般,从嘴角猛的吐出一口血来。这不是装的,杨昭这副身躯,就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宁少爷!”一个身穿盔甲的人冲了上来,拉开了那双目含火,怒气冲冲的人。“公然伤人!按大梁律法可是要论罪的!还请宁少爷自重!” 宁少爷见来人是孙家的将领,崔磊。 “这小子想要害我性命!崔大人熟知大梁律法,不知他该当何罪!”宁少爷指着地上痛苦哀嚎的杨昭,丝毫不减威风的说道。 崔磊低头看着杨昭,说道:“将杨少爷抬下去,好生照顾。要是有所闪失,提头来见!” 两个下人沉声应是,抬来了担架将杨昭送了下去。 “崔大人!你!”宁少爷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正要追上去。 崔磊夺步上前,抬手拦住了宁少爷,说道:“宁少爷,这个人明明救了你的性命。马儿受惊是常有的事,宁少爷又何必自觉羞耻,找出这样污蔑他人的借口呢。” 众人没有看见杨昭挥鞭子打宁少爷的马,只看见杨昭以己之力,救下了沈家女,也救下了这宁少爷。可是,宁少爷不但不感恩,反而要对杨昭大打出手。 “明明就是那小子故意击了我的马!”宁少爷不服的怒道,指着自己那同行的人。“不行你可以问张颜,他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跟上来的张颜,只是低着头,似是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将头摇了摇,直说不知道。 若是宁少爷不做那冲动伤人之举,也倒还好了。可是连崔磊都这么说,自己要帮衬宁少爷说几句话,那自己岂不是也成了那诋毁污蔑的帮凶了。 宁少爷见张颜不帮他说话,登时火气涌上心头,可却无处发作,只是跺脚哼了一声,在众人的议论中离去。 被抬下去的杨昭,浑身像是被乱石砸过一样疼。躺在担架上,任由太医掀开自己的衣袖,为自己诊治着那已经重伤的左肘。 杨昭心安理得,丝毫不担心,因为没有人会怀疑她加害宁少爷。 宁少爷跟杨昭二人,本身并无过节。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又如何至于做此危险之举来陷害一个人呢。 这快马中坠落,可是会出人命的,谁会相信杨昭会拿命去陷害一个不相关的人。 杨昭在不让人察觉之时,偷偷的笑了笑。今天她可是救了两个人了,一个是沈家侯女,另一个就是那个以德报怨的宁少爷。后者只不过是利用的棋子,前者才是最终的目的。 这摔断了手臂,不需要参加武会。而通过救人一计,让众人记住了自己这英雄之举,也讨好了沈侯女,简直就是一举三得! 她再一次的活下来了,老天带她不薄。 “命不该绝啊。”杨昭低声的呢喃说道,转头对着一边急得已经哭出来的叶哥。“叶哥,你过来?” 叶哥一听主子叫唤,便火急火燎的迎了上来,说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杨昭让叶哥附耳过来,轻轻的耳语说道:“你去外面打听打听,为什么武会上有女子出现。要是沈侯女之外还有其他的大家闺秀,一并打听清楚回来告诉我。” 叶哥听得稀里糊涂,但他还是照做的。 “杨少爷。”大夫轻唤着杨昭。“这正骨有些疼,少爷可千万忍着点,若是受不住了就大声叫唤。” 杨昭点点头,还没等做好忍耐的准备,那大夫便猝不及防的用手按在了杨昭的手肘上下,“咯”的一声就是响动。 这不经意之间,更不容易觉得疼痛。可杨昭还是觉得剧痛无比,毕竟是血肉之躯,如何不疼。 “嗯!”杨昭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浑身疼的发抖,可终究没有喊出一声来。 大夫抬袖擦了擦汗,倒像被正骨的人是他。见杨昭没有叫喊,心中大惊:这孩子不过十岁,怎忍耐力比起大人来还强硬。 某些将领在正骨的时候,都是放开嗓子哇哇大叫,要三四个人按在才压得住。 大夫按下惊诧的心,低声道:“还请少爷宽衣,让下官检查检查还有没有别处损伤。” 杨昭现在不过只有十岁,幼童的身子,男女之间本就没有多大的区别。杨昭丝毫不在意的将自己的衣服解开,要说换做前世,她才会扭捏。现在只要不把脉,要她解开衣服又算得了什么。 “哎哟!”一个女子的惊叫声传来。 杨昭抬目,只见一个穿着碧绿色孔雀花纹衣裳的女子站在门口,双手用手帕遮住自己的眼睛,口里骂骂咧咧的直呼倒霉。 那女子满面嫌弃,粗气说道:“好个没教养的小子!光天化日的竟然做这等不雅之举,不知羞耻。” 还没等杨昭说话,又两个女子从门口走了进来,见到杨昭同样的也惊叫得变了脸色,呼道:“我就说今日出门没好事,这不遇到瘟神了吗!” 那绿衣女子皱眉不悦说道:“就是,要不是为了孙少爷,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呢。”撇了一眼杨昭,冷哼说道。“还白白的被某些畜牲伤了眼睛。” “别理他,咱们里屋歇着去,等比试开始了就出去。听说今日孙少爷打扮得可俊了!” “可不是吗,那一身的银甲,别提多威武了!” “我们走吧,在这站着都嫌被某些东西脏了眼睛。贱人剩下的种,哪里配跟我们同一屋檐下。” 女子走过杨昭身边,还朝着杨昭啐了一口。 三个女子谈到孙令武,面色欣喜,像一朵会笑的花。可见了杨昭,就像见了污秽不堪的泥。 杨昭内心苦笑,这几个女人穿着华贵,想来也是非富即贵了。这等冷嘲热讽,杨昭也不知受了多少。只是杨昭更加肯定了,这武会果然不止沈侯女一人前来。 正在思考之时,叶哥从外面冲了进来,向大夫行了个礼,凑到杨昭耳边,说道:“少爷,不单沈侯女,连史家千金,赵家千金,凡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可是都来了。” 杨昭皱眉,问道:“你可打探清楚了这是为什么?” 叶哥点头,说道:“据说是因为皇上亲临武会,有许多官员都将自己的女儿带来了,要是受到皇上的宠幸,那可不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顿了顿,压低了声。“再不济,要能得到这武会夺魁之首的青睐,这后半辈子照样是风风光光。” “皇上亲临!”杨昭眼睛忽然一亮。嫁给皇帝,难道不是比迎娶沈侯女更好吗。虽然他以男儿之身活了十年,可皇上也并不知道杨正行有两个儿子,在外人看来,杨振才是杨家之后。只要杨昭略施小计,博取皇上的怜惜,就可以免去这不是欺君之罪的罪。 杨昭用那没受伤的右手抓起衣服,说道:“走,我们出去。”叶哥见状连忙帮他穿上衣服,口中却劝说道:“少爷,你现在出去,必定少不了被羞辱的。” 杨昭冷笑,不屑一顾的说道:“在这里,难道就不被羞辱了吗。一时羞辱,总好过再枉死一次。” 这话让叶哥听了一头雾水,但自己主子要出去,他总不好多做阻拦。 忍着一身的疼痛,杨昭步履蹒跚,一步一缓的艰难挪步。这样子,倒真像他们口中所说的病秧子。 杨昭拒绝了叶哥的搀扶,她已经够丢人了,对叶哥问道:“你可见到了一个穿绿衣的女子,还有她身边的两个女子?” 叶哥想了想,低吟说道:“出门的时候好像是撞见了一个穿绿衣的,那是李大人的女儿,名叫李梅艳。” 杨昭虽是少爷,所知道的还真不如叶哥多,接着问道:“哪个李大人?” 叶哥小心的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李严李大人,那可是先皇钦点的状元,如今可是身为一品大员了,据说过几年还打算封为太子太师呢。” 杨昭心觉不妙,那李艳梅一口一个孙令武,若是两家真结了姻亲。孙家在朝中地位更加稳固,那她杨昭要复仇,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叶哥见杨昭面色暗沉,以为杨昭是心里不甘心,说道:“少爷不必如此,我听说那李艳梅骄奢擅妒,心胸狭窄,谁娶了她只怕也不是什么幸事。” 杨昭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你这小厮,如何知道的这么多?别是你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吧。” 叶哥吓得大惊,连忙摆头,说道:“小的可不敢,这下人们闲来无事就喜欢坐在一起闲聊。有几个经常服侍上头的老奴,他们对外面的事知道得多,只要给他们点好吃的,就当故事说给我们听了。”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叶哥做了一长串的解释。 “不必慌张,你做得很好。”杨昭没想到下人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用处。“以后你多打听点这类的事情,少爷我有一份好的,就有你一份。” 将军府里,杨昭母女的例钱大多都在孙贤静的指示下,被那些刁奴瓜分了,杨昭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叶哥安心为她打探消息。 叶哥是个单纯心善的小厮,不然也不会被派来伺候杨昭这个不起眼的废物。 忽的,只听一个太监奸细的声音高亢响起,大呼道:“皇上驾到!” 百官下跪,三呼万岁。 杨昭跟叶哥也都跟着人群,跪在了地上。杨昭微微抬起眼眸,望向那远处高台上,站着的威武天子。 皇上身着耀眼黄袍,金线缝制的九爪纹龙在胸前闪闪夺目,站在高台上昂首挺胸,一派威压自然而成。百官就像是被他的威武压的抬不起头,而不是在谦卑的行礼。 这看清了皇上,杨昭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的皇上竟然如此的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下颌没有半点胡须,面色白净,双目有神如炬。 杨昭忘了现在是启庆年,新皇才登基不久。这也很好,嫁给年轻皇帝,总比一个见惯风月的老头子要好得多。 杨昭被叶哥扶到了安排给杨家的地方,杨振站在杨正行的身边,威武挺立。一见杨昭便开始昂起了头,傲慢说道:“哟,弟弟怎么不在里头好好休息,跑到这里来了。这刀剑无眼,可别伤了你这弱质纤纤之躯才是。” 弱质纤纤本是形容女子的,杨振用在杨昭身上,嘲讽之意已是非常显然。 杨正行端坐在红木制的椅子上,斜着眼睛,毫无感情的看了杨昭一眼,便也转过头没有说话。似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半点关切之意也没有。 叶哥都有些同情杨昭了,杨夫人是个贫苦农家出身的女子,生出的杨昭,自然比不上丞相女的儿子杨振。只是到底血浓于水,再怎么说杨昭也是子嗣啊。 “少爷,坐吧。”叶哥扶着步履不稳的杨昭,将他带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杨振眼珠一转,移步到杨正行面前,抱拳说道:“爹,武会开始尚有一些时间,请容许孩儿舞枪为百官助兴。” 百官在位,就连天子也已坐在了高台上,此时上前展示武艺,就算比试起来输了,也能在皇帝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 杨正行点点头,看着杨振的眼神满是称赞,分毫没有对杨昭的那等冷冰冰的漠不关心。 杨昭眼眸暗了下去,心中暗暗发誓。 今日种种,必加倍奉还。 第四章 帝王青睐 不知何时,孙贤静也是到了现场。以白纱蒙面,坐在红色的轿子里,下人半掀着帘子,让她能看见武会的情形。 轿子就在给杨家安排的客位后方半步,等同于就坐在杨正行的身边。 孙令武是她的亲弟弟,杨振又是她的儿子。两个血脉至亲,无论哪个夺得了魁首,她都是风光无限。这等好事,她又怎能缺席。 “民女李艳梅,见过夫人。”李艳梅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了,正低着半个身子,站在轿子的侧面,福身向孙贤静行礼。 孙贤静是丞相之女,但是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封赏,如今也只是个将军夫人的名号。李艳梅这福礼,对一品夫人也不过就是这等。 见李艳梅抢先了一步,身后的几个莺莺燕燕也迎了上来,一个个的争前恐后福身行礼,口中杂七杂八的问好。 杨昭悄悄侧目,见那围着的起码有七八个样貌端庄,各有姿色的女子,心里暗自猜度:这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孙贤静对孙令武来说只是一个姐姐,不是父母,没有资格决定孙令武的婚事。但杨振可是她的儿子,杨振年纪跟自己相仿,也还是一介草民没有封官。可是这些女子却像蜜蜂采蜜一样匆忙而又小心,可见杨孙两家势力在大梁朝是何等高贵。 将军与丞相,一文一武,皆为朝廷栋梁。 杨昭面色暗沉,若有所思。 擂台上,杨振身法灵活,手中的银枪犹如灵蛇一样舞动着。 “你看你看!杨少爷这枪法多俊啊!就跟他的人一样俊!呵呵!” 一阵欢呼雀跃的笑声,站在孙贤静轿子边的几个女子都在低声笑着议论。可人在兴奋之时,再小的声音都会显得很大。 “到底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贱人跟天之凤女生得就是不能比,有些人也就是沾了杨将军威风八面的光,要不然还不指定会成什么德行呢。” 说话女子很是聪敏,既以卑贱打压了杨昭,又得体的恭维了杨正行跟孙贤静。说话间,爱慕的眼神几乎是定在了杨振的身上。 “就是,要我说啊。能得杨少爷跟孙少爷看一眼,我现在死了也甘愿。可要是换做犹如畜牲的某些人,就是要我死一百次也不愿意去瞧。” 叶哥面色为难,这话他一个不相关的人听了都有些受不了,深深佩服杨昭怎么还坐得住,低头说道:“少爷,要不我们走吧。” 杨昭不回答,只是看着那高台上的天之骄子,万人景仰不可高攀的皇帝。 这是她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皇上身边围着一群美娇女,各个都是天姿绝色,娇艳欲滴。皇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可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欣喜。 这就跟在破屋里要烧死她的孙贤静一模一样,甚至比孙贤静来得更加深沉阴鸷。 “喝!”杨振一枪刺出,高呼一声,将最后一招刺得势大力沉,稳如泰山。 “好!”金色龙椅上的人大笑着鼓起了掌。“果然虎父无犬子,这杨家少年郎可真是不可估量啊!赏!” 皇上笑着说道,眼睛里还是没有半点喜色,若不是那嘴角上扬,只怕谁也看不出他是在笑。 众人附和着欢笑,武会登时一片喜庆。可随着众人的喜乐,杨昭的心却沉了下去。 这个皇上虽然年轻,但为人却如此的虚伪圆滑,要想骗过他再利用他,以杨昭的心思,只怕不可能。 杨昭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她一个不出门的羸弱少爷,怎么骗得过这在宫廷上尔虞我诈的皇上,更别提自己现在还是女扮男装,这已经犯了欺君之罪。 “杨爱卿!”皇上在高台上,喊出的声音被无限的放大。 “臣在!”杨正行连忙起身,跑到擂台上抱拳说道。 “朕听闻你有两个儿子,不知这另外一位,现在何处啊?”皇上询问道,眼神早已落在了杨正行座位旁边的杨昭身上。 这眼神很奇怪,是那种期盼当中又带着怀疑的眼神。杨昭似是被冷刺叮了一下,浑身打了个颤却又不觉得害怕。 杨昭撑着扶手,强撑着站起来。她全身还是很疼,一身的瘀伤足够让她动一下都能牵动一身。 杨正行没有看到站起来的杨昭,毫不犹豫回答道:“回皇上,幼子前日不慎落水,身子还有不适,今日只是来看兄长一展雄风,为兄长助威。” 杨昭这随时要倒的样子,若不是很多人都看到杨昭救人,只怕还真以为他是弱不禁风的绵羊。 杨正行不敢说杨昭体质太弱不能习武,因为刚才皇上才说了虎父无犬子,若是这么回答,岂不是等于扇了皇上一个耳光了。 “哦,是吗。可我看你的儿子身上似是受了伤,这溺水难道是从山坡上滚落到池子里的吗?”皇上皱了皱眉,好奇说道。 “这....”杨正行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来。 “你,到朕身边来。”皇上对着杨昭,远远的高声叫着。 杨昭一愣,不敢确定皇上说的就是自己。 “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皇上叫你呢吗!”一边的太监不客气的对着杨昭呼道。 叶哥也连忙推了推杨昭,示意杨昭快些上去,同时也小心的搀扶着杨昭。 小心的移步着,杨昭走得很慢,她感觉很多目光都投在她身上,有嫉妒有好奇有愤恨更有鄙夷。这些目光都像火球,将杨昭烧得有些窘迫。 “草民杨昭,叩见皇上。”杨昭忍痛皱眉,正要弯身下跪,哪知却被一双厚实稳健的大手给托住了肩膀。 “这有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皇上凑近见了杨昭,很清楚的看见了她脖子跟面上的伤。 被一个男人如此直视,杨昭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双眼闪过一丝慌乱。 皇上也是习武之人,一看杨昭的左手便知道那是刚正骨过,面色微怒的瞪着杨正行,说道:“杨爱卿,你这儿子明明就是受了重伤,为何跟朕说是溺水而导致的身子不适!你可知这是欺君!” “臣惶恐!”杨正行连忙双膝跪地,将头重重的扣在了擂台之上。一边的杨振见父亲跪下,便也效仿了起来。 杨昭目光一闪,连忙也忍痛跪了下来,说道:“皇上息怒!爹只是不想扫了皇上的雅兴,这才隐去了草民的伤情。溺水之事并不假,爹并没有欺君。还请皇上恕罪!” 看不见皇上的面色,杨昭只是伏在地上,心里直道:这年轻帝王居然如此的凌厉,不过小小的一个借口,都能推到欺君之上。可见这皇上为人的严谨,眼里容不得一点傻子。 杨昭顾不得许多,只得跪地求情,如此一举,杨正行就算再讨厌她,自此之后也必然会对她心存感激,在皇上面前救他,比一切讨好都来得有无比的价值。 “起来吧。”皇上哼了哼,冷淡说道。 这不过是一点小事,皇上也不至于为了这个而惩罚一个为国建立过赫赫军功的武将。 皇上看着杨昭,问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杨昭被叶哥扶着站了起来,说道:“草民不敢欺君,只是这说起来,难免有自傲之嫌。” 皇帝眼睛一亮,饶有意味的哦了一声,说道:“你不说,那朕只有去查了,在查清楚之前,你就在朕的身边陪朕看武会吧。”对着身边的太监说道。“为杨家小少爷设坐。” 杨昭心中大骇,在场的文武百官也是像吞了石头一样,面面相觑,小声低语。 回位后的杨振,眼神狠辣,双拳紧紧的握着,冷哼了一声,仇恨之意满满。 杨正行则是面无表情,对获得赏赐的杨振也没有夸赞之词。 坐在皇上身边的杨昭,简直就是如坐针毡。人言伴君如伴虎,就是如此。皇上对她虽表现出了青睐,可杨昭心里总隐隐觉得有那么一丝的不安。 擂台上两个少年正斗得酣畅淋漓,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得出二人身姿飘逸,身手利落,甚是好看。 杨昭暗暗的用余光看着身边的人,皇上还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看着比试但眸子里却满是不在乎。 那个原先呼喝杨昭的太监小跑着飞奔到皇上的身边,在其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哦,没想到你还有如此之勇。”皇上听完太监的话,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昭,口中赞叹说道。只是,没有半点喜色。 “人命关天,草民断然不可袖手旁观。”杨昭尴尬的笑了。原来是太监打听清楚了刚才的事,杨昭希望别露出什么破绽才好。 “你,随朕来。”皇上深沉道,站起了身子,也不再看那擂台上的比试,背着手大步的走下了高台。 杨昭也不敢有所迟疑,站了起来在叶哥的搀扶下,尽量快步的跟了上去。 “都下去吧。”皇上坐在了铺设着波斯绒毯的主位上,对着所有伺候的人说道。 叶哥虽然只是小厮,也清楚规矩。将杨昭安坐好后,跪下向皇上磕头,背过身就走了。 一时间,这室内就只有皇上跟杨昭两个人。 诡异的寂静,让杨昭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着。她眼观鼻,鼻观心,看这脚下踩着得柔软毯子,只感觉一双眼睛看着她,盯得她全身发慌。 “方才在座位上,为何一直盯着朕看。”皇上冷冷的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你可知道,这有犯天威!” 杨昭猛的站起来,想跪下却只是扑通的跌在了地上,顾不得身上的剧痛,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惊道:“草民该死!” 高台之上,俯视众人自然鞥将每一个人的举动都看得清楚。杨昭没想到,这个皇上会发现自己在位置上观察她。 “既然知道该死,那就该老老实实回答朕的问题!” 皇上威严振声说道,将杨昭的心都震了起来。 伏在地上的杨昭咬了咬嘴唇,再世为人只望报仇雪恨,欲利用皇权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话,杨昭如何说得出。 “哼。”皇上冷冷哼了一声。“瞧不出来,你这如枯柴一般的身板里,倒有着一丝硬气。” 一双金黄色缎子纹龙的靴子出现在杨昭的眼前,皇上已经站在了杨昭的面前。杨昭感觉那一双凌厉的眼睛正落在自己的身上,犹如芒刺在背,冷汗直流。 杨昭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对她。她不怕死,死过一次的人,是再也不会害怕死亡的,尤其是心怀仇恨之人。 皇上有力的双手抓住了杨昭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如同小鸡一样的提了起来,高高的举在空中。 “啊!”被握到了伤口,杨昭失声叫了出来。 整个人被皇上提在半空,杨昭不得已对上了皇上的那双眼睛。一双可怕的眼睛,足以让杨昭铭记一生的眼睛。 皇上的双目漆黑而又泛着精光,透着尊贵皇者的浑然霸气,最骇人的是眼底的那一抹深不见底的神秘。 那瞳孔就像是深邃无底的深渊,里面仿佛就是藏着魔鬼的十八层地狱。拥有这种眼睛的人,必然是见了无数的血腥和杀戮,而手中也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杨昭木然的望着这双眼睛,忽的身子一轻,从空中落了下来,栽倒在地上。咬牙忍耐着,面目因忍痛已经扭曲。 “好!”皇帝高喝一声,仰头大笑了起来。 杨昭双目含着泪花,抬头看着那正开怀大笑的皇上。 这是一个暴君吗,欺凌一个幼童,看着他人的痛苦能给他带来无上的欢愉。 “朕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人。”皇上面色充满了喜色,那是真正的兴奋,不止是面上就连眼神里都充满了笑意。 皇帝俯视杨昭,笑得开始有些邪气。杨昭有预感,接下来他说的话,一定会让她很诧异很心慌。 “到朕身边来吧。”皇上缓缓的说道,声音飘渺如虚幻。“做朕的内司。” 杨昭猛然心惊,皇上的话像惊雷一般落在了她的心上。 内司,可是女官名啊。杨昭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露出了女儿身的秘密。 “你以为你能欺瞒得了朕!”皇上似是看出了杨昭的心思,冷冷的戳穿。 “草民不敢。”杨昭低下了头,连忙说道。“所有一切都是草民的错,还请皇上不要怪罪他人。” “哼!你以为就凭你一人,能抵得了这欺君之罪吗。”皇上低沉说道。“这欺君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杨昭咬了咬牙,想到皇上方才说要让她做内司,只怕是不会就这样杀她的,自己对他有着利用价值。 “草民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任凭皇上差遣!”杨昭支撑起了身子,端正的跪在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满意的笑笑,说道:“果然是个聪明人,不枉我看中你。”低头抿了一口茶,接道。“你死罪可免,只是朕从来不喜欢下属有所隐瞒。” 杨昭的身份虽然被看穿,可皇上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起来说话。” 不敢有半点隐瞒,杨昭将自己与娘亲在杨府内如何受欺负,威慑娘亲将自己做男儿打扮的初衷,通通向皇上说明。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娘冒此风险,倒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出身帝王家,更加明白这嫡庶身份的天差地别。 “只是。”皇上忽的冷如冰霜低沉道。“此情可恤,此举却大逆不道!” 杨昭笑得坦然也笑得凄苦,就像是心死之人面临着人生的最后一刻。 “草民所言具是属实,皇上既然要收草民为己用,为何对心腹手下还要百般试探呢。”杨昭淡淡说道。 皇上无非是想利用杨夫人,作为挟持杨昭的人质。只要杨昭乖乖听话,杨夫人就不会有事,反之则就难说了。 “草民此生,除了娘亲之外一无所有。一条贱命,但凭皇上做主。” 闻言,皇上目中诧异,似是见了一个世间的异类。一个十岁的女子,竟能说出这般壮士决绝之语。 “朕阅人无数,看来此番确是看走眼了。”皇上的手敲打着坐椅扶手。“人不可轻信,但是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的人,就没必要为自己而谋划,那朕就可以相信。” 皇上轻声咳嗽了两声,相当的刻意。 室内似是有一股奇怪的风掠过,杨昭不敢四下乱看,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除了你我二人,不再有其他人了,也没有任何人能接近这里。”皇帝骤然变得严谨,声音肃杀低沉。“谱子。” 一个黑影忽的从空中了下,似是凭空出现一般。 杨昭吓了一跳,原来方才那一丝异动,是这些黑衣人发出来的。那黑衣人双手托着一本册子,四四方方却也很厚。 “看看吧。”皇上话语未落,那黑衣人又是跃上了房梁,三两下便没了踪影。 杨昭不解的打开册子,只见上面列着百官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品级官位。 一个人的名字被红线圈了起来,孙世良。 孙世良,当朝丞相。就是孙贤静跟孙令武的父亲。权倾朝野,百官有三分之一都是他的人。 “前日,几位大臣联名上书,说孙世良治国有功,请封异姓王。”皇帝深深说道。“现在,你知道朕要你做什么了吧?” 孙世良若是封了王,那孙贤静就是王女,自己的娘亲日后在她孙贤静面前就更是连下人都不如了。 “内司不过是管理宫中内事的,可对朝政起不到半点作用。”杨昭话说得直接,她不怕得罪皇上,现在若不说清楚,日后要被逼到了风口浪尖上,可又要冤死了。 皇上哈哈大笑,说道:“内司不过是为了试探你而找的一个借口,你认为朕真的会用一个女官来替朕做大事吗?” 杨昭谦卑的低下头,恭维道:“草民愚钝,不敢猜度圣意。” 本该想得到的,别说是异姓王,内司比起小小宫女也就大了那么几个品级而已。 “你听好了。”皇上的嗓音浑厚饱满。“你娘跟孙贤静是平妻,所以你也是嫡子。十岁之龄,已足够入太学了。不过,既然是朕看中的人,又岂能跟孙令武那一辈人共处一室,你的身份也绝不能暴露。” 将桌上的茶水提起,皇上缓缓的吹着水面上的茶叶。 端茶送客,这点杨昭还是明白的。 “草民告退。”无须过多的言语。皇威就是如此,纵然有一万个不明白,也不能多提一个字。 只是杨昭在背过身之时,撇到了皇上的嘴角。 一丝神秘的微笑。 第五章 圣旨亲临 “少爷!您没事吧!” 刚迈出门槛,叶哥就一脸担忧的冲了上来,小心的扶住了杨昭,上下打量着。 只见杨昭满面的木然,似是失了魂魄一般的双眼无神。面对叶哥的询问,丝毫无动于衷。 正当叶哥吓得脸色发白之时,杨昭的嘴角却轻轻的上扬了。 这一抹笑容,让叶哥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的蜡白。 前面的面白,是出自于担心。而这后面的面白,则是来自于恐惧。 不知为何,叶哥见到杨昭的笑容,心底莫名的就涌入了万千冰雪一般,冷彻心骨。 杨昭笑了,笑得是那么邪魅,呢喃说道:“不愧是皇上,当朝天子就是不同于常人。” 早在听闻皇上会亲临现场之时,杨昭就已经想好了要引起皇上的注意,靠近这个帝王。 可是天子千金之躯,怎能让陌生人轻易接近,就是一品大员要对皇上说话,也必须经过严格的一番搜身。 杨昭所做的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一直看着皇上而已。 高台之下,群臣人员众多。可人在高处,就会将低处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就是官员轻轻打一个喷嚏也会招来注意。 九五之尊,从来收到的都是低眉顺目,卑躬屈膝,几时受过杨昭这样不礼貌的一直注视。 杨昭很肯定皇上一定会留意到她灼灼的目光,结果也不出所料,在杨振献艺结束,皇上就问到了她。坐在杨家的主位上,杨昭杨家人的身份就无须多做询问了。 皇上终究是皇上,杨昭还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这个帝王。本以为自己的女儿身可以隐瞒下来,却没想到这区区十岁之躯,在他眼中却无处遁形。 不过也罢,杨昭自己的命还是保住了,只要她乖乖受制于皇上,他就不会为难她跟她的娘亲。 “走,我们回府去。” 杨昭差遣着叶哥,让他去牵马过来。 武会对杨昭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杨振夺魁还是孙令武获胜都无所谓。今日受到皇帝青睐的人,是她杨昭。 回到将军府,杨昭将所遇之事跟杨夫人都坦诚的诉说了一番。杨夫人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一听可吓坏了,说道:“昭儿!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啊,皇上放过你想来不是好事。” 杨昭凄然的笑笑,难道五年后藏身火海会比现在更好吗,答道:“娘你放心,皇上用得着我,在某些人死之前,皇上是不会要我的命的。” 那黑衣人呈上来的官谱,杨昭可不止看到了孙世良的名字。匆匆一瞥,那所有谱子上的名字和关系,杨昭已铭记在心,了然于胸。 杨夫人死贫苦农家的出身,幸亏村子里有一个落魄秀才,教导村子里的幼童读书认字,娘亲聪颖过人,虽是女子倒也深得秀才的喜爱。 正因如此,杨昭在杨夫人的循循善诱之下,三岁便熟读四书五经,两三年后,更是将所有能偷来借来的谋略之书都看了一遍,并能倒背如流。 杨昭前世比起现在的杨夫人还要单纯善良,所以想不到待她如己出,对母亲忠心不二的桂嫂会屈服于孙贤静而陷害她。 桂嫂是被逼无奈,那时候桂嫂的眼泪里,有哀伤有无奈,也有深深的悲痛。杨昭不怪桂嫂,一切都是孙贤静的淫威作祟。 再世为人,杨昭很庆幸自己所学之术还在脑子里,没有遗忘一个字。过目不忘的天赋,也没有遗失。 “娘不必过于忧心,孩儿不会有事的。”杨昭几番安慰之下,杨夫人才皱眉点了点头,仍是一脸忧色。 杨昭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柜子里拿出几张沾染了墨迹的纸。这是杨振练字时不小心弄上去的,多年来杨昭就只依靠这他的残纸来写字。就是毛笔也都是杨振用旧了,丢弃不用的东西。杨昭将缺了一角的砚台一并拿出来,还有三寸长的墨锭。 杨正行是个将军,可生活上却极为节俭。可惜他的儿子不像他一样,反而极为浪费。 杨昭手中的毛笔其实还有七成新,缺了口的砚台也用的很好,不用说三寸长的墨锭了。若不是下人负责磨墨,杨昭还可以得到更长一点的。 在墨点斑斑的纸上,杨昭提笔而落,一派流利清秀,而又苍劲有力的字迹跃然浮与纸上。字体外柔内刚,棱角分明,没有数年苦练是做不到的。 杨昭面目冷峻,将那看到的官谱一字不漏的都写了下来。要为皇帝效力,怎能乖乖的坐着等待皇上下达指令。 等着喂食的狗,终究不如自己会捕猎的狗来的讨人喜欢。尤其是像帝王,这样野心勃勃,雄心壮志的人。 与那官谱一样,杨昭将孙世良的名字用笔圈了起来。杨昭的目光匆匆的在纸上扫视起来,脑中思绪飞速运转。 孙世良,因祖上开国有功,特敕国公之位,世袭罔替。先就由孙世良继任,百年之后或许孙令武就是下一个国公。 沈明风,身为两朝元老,政绩显然,为大梁二十年来立下了不少文治之功,先帝封其为元义侯。生有两女一子,今日杨昭所救的,就是其中一个。幼子尚小不满五岁,所以今日武会上并没有出现。 可纸上的一排小字,却让杨昭皱起了眉头。她是按照那官谱上的原字,照写下来的。杨昭从不会记漏一个字,更不会记错。 杨正行三个字,一旁注写道:恐有不臣之心。 皇上怀疑杨正行会谋反? 杨昭心中不由得大骇,手中的毛笔顿了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墨点。 既然怀疑杨正行谋反,为何要重用逆臣的儿子?而皇上也将这心思,通通展现给了杨昭。 杨昭苦涩一笑,看来孙杨沈家的一切都已经被皇上查的一清二楚了。就连在杨家连一个下人都不如的杨昭,都被他知道得这么了然,更别说其他的事情。 沈家是文,杨正行是武,而孙家更是在朝中地位尊贵,手握重权。如今,孙杨两家属于姻亲,犹如两只强力的拳头,随时可以将九五之尊从龙椅上打下来。 杨昭将那写好的字揉成了一团,投进了一旁的水盆里。看着墨迹淡淡的化开,杨昭的心绪不知为何也开始乱了。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在过三年等杨昭满了十三岁,到了婚配的年纪,皇上就会下旨给她赐婚。以杨家子的身份,迎娶沈家两个女儿其中的一个。 以女儿身做男儿之事,杨昭惊惧的心猛烈的跳动着。她一人荒唐也就罢了,没想到重纲常的皇上也怂恿着她的胡来。 骑虎难下,此时杨昭也已经没有退路了。此时反悔,必遭杀身。 三天后,皇上传来圣旨。特封杨正行之子杨昭为吏部郎中,择日进宫上任。 杨家将军府在天下太平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圣旨了。这久来的圣旨,居然是为了一个犹如草芥的杨昭。 杨正行接旨,用银子打发完宣旨太监后。用不冷不淡,而又疑惑不解带着惊疑的眼神看着杨昭。 “皇上别是看上了昭弟,招进宫里做内臣吧?” 得不到好处的杨振,冷嘲热讽的说道。内臣二字别有意味,被他这么一说出来,就是下人也听出了那个意思。 杨昭不发一语,只是站在原地,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人奚落嘲笑。不说,有时就是最好的回答。 “振儿不许胡说。”孙贤静在一旁,假意斥责着杨振。“不过君心难测,昭儿此番前去,无论是福是祸只怕也是很难从宫中再回来了。” 杨昭看见了孙贤静眼底的一丝得意,只不过口中的话听起来很惋惜。这骗骗杨正行也就罢了,可骗不了杨昭。 孙贤静拍了拍杨昭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昭儿,这宫里可不比将军府,你可小心说话谨言慎行些。在外头,可没我们亲人这番爱护你。” 孙贤静满是慈爱的眼神,虚伪之态,让杨昭看了胃里翻腾,恶心得想吐。 “昭儿。”杨正行轻唤了一声。“随我到书房来。” 杨昭别开孙贤静的手,不回答孙贤静的话,也不向她行礼作别,就像绕开一只讨人厌的臭虫。 这一举让孙贤静的脸上像被抽了一记耳光一样,天之骄女来说这可就是等同于耳光的不敬跟羞辱。 “娘,不必跟这等下贱之人计较。”杨振见母亲面色暗沉怒意明显,上前宽慰道。“像她这等蠢货,进宫不出几日就会被折磨死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杨昭的背影。 孙贤静冷哼说道:“我如何会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诡异的轻笑一声。“皇上招她进宫,不是做内臣就是做太监。这杨家少将军,已是非你莫属了。” 少将军三字,让杨振眼睛一亮。这是他期盼多年,梦寐以求的称谓。的确,这宫中男子,不是大臣皇子就是太监。杨昭进宫,就算是做了内臣只怕也是个太监内臣。 母子二人笑得就像两只奸计得逞的狐狸,阴险无比。 书房内,杨正行凌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杨昭的脸,半响都没有说话。 杨昭就似一个带着镣铐的犯人一样,站在杨正行的面前,面目冰冷如霜,没有一点感情。 “皇上为何要招你进宫?” 良久,杨正行冷冷开口说道,声音就像从地底发出来的一样沉重闷响。 “大夫人方才不是说了,君心难测。”杨昭同样冷冷答道。“昭儿愚钝,不敢妄自猜测。” “混账!”杨正行厚实如铁的大掌猛然拍案,将红木桌子都击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痕。“我竟不知,你这沉默寡言的性子背后,竟有如此深的心机城府!” 皇上跟杨昭单独相处了不短的时间,杨正行如何不知道。而这之后,自己的儿子被皇上找进宫。二者之间说没有关系,就是傻子也不会相信。 面对暴怒的杨正行,杨昭只是冷冷一笑,果然皇帝的猜测是有根据的。若杨正行不是做贼心虚,为何要这么在意她被招进宫这件事。 而且,这在意的反应也有些过激了。 “爹在担心什么,孩儿这一番前去,大不了就是一死,不会拖累杨家半分。”杨昭丝毫不惧,冷静答道。“再者说了,爹不是还有振哥吗,杨家不怕无后。” 杨正行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猛的从作为座位上站了起来。 “爹可冷静些,皇上让我择日进宫,这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再添新伤也就麻烦了。”杨昭对上了那双火眼,沉声说道。“若是皇上问起杨昭,这新伤何来。敢问爹爹,是想让孩儿犯下诛灭九族的欺君之罪吗?” 杨正行暴打亲生骨肉,这样的话传出去,那他杨正行还有何面目出去见人。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人。 可要是杨昭说谎,可不就是欺君之罪了吗。 杨正行的喉咙发出了闷哼,面色涨红,就像野兽压抑着内心的暴怒一样。 这幅样子让杨昭没有害怕,反而更加高兴了。没想到,她杨昭在身无寸铁,无权无势的时候,就可以让一个铁胆将军如此无奈,忍气吞声。 “若是无事的话,昭儿就先告退了。”杨昭恭恭敬敬的抱拳,礼貌的向杨正行作别。 杨昭的心很平静,没有丝毫波动。皇上封她的官是吏部郎中,不是女官内司。这也就是说,皇上默许了她这虚假之身。 吏部郎中,帝王的侍从官,从五品。除掌管本司事务之外,还掌管流外官的选补。皇上这是要她负责调遣官员,选出人才收为己用。 这拉拢结党的行为,自然不能由皇上来做。那就只好交由心腹的杨昭来做了,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将作为根的杨昭除去,皇上仍旧是一身的清白。 初任为郎中,一年后若杨昭无人弹劾便可身为尚书郎,三年后就可正式身为传达诏命的侍郎。 而三年后,正是杨昭的婚配之龄。 皇上的谋划这样看来,简直天衣无缝。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从五品郎中,能成为扳倒国公跟丞相的关键。这三年,有皇上的庇护,杨昭不用多想都知道会是一帆风顺。 “少爷!”身后传来桂嫂的叫唤。“夫人让你过去呢。” 圣旨传达,杨夫人一定也收到了消息。杨昭险些忘了要去安抚那个从武会之后,就没有安心过的娘亲。 刚走进杨夫人的屋内,杨夫人就急忙的站了起来,眉头紧蹙得像座山峰,急促道:“昭儿,这皇上可是真的给你封官了?” 杨昭点点头。 杨夫人有些绝望的喟叹一声,说道:“不知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上天竟给我母女俩平添了这么多的磨难。” 杨昭只有十岁,自古以来就没有十岁就当官的人。就是有,那也都是年幼袭爵,继承一些没有实权的王位侯位罢了。 郎中的官阶虽然不大,可权力还是比那些虚职要来的重要一些。 “难道娘亲觉得我不能胜任这郎中之职?”杨昭询问道。她的才华如何,没有人比自己的娘亲更清楚了。 “自然不是。”杨夫人摇摇头,沉重说道。“你自幼就能一目十行,聪慧过人。为娘是个女流,但也知道以你之能,不输给杨振半分。只是都说这宫中人心险恶,为娘不得不忧心。” “宫中人心险恶,难道将军府里的人心就不险恶了吗?”杨昭悲凉说道。前世她跟娘亲,还有阿平都已经死了。被利用的桂嫂,以孙贤静的狠辣,必定会杀人灭口。她们四人,一个都活不了。如今进宫,至少死得只会是杨昭一个人。 没了杨昭这个眼中钉,剩下杨夫人三个老弱妇孺,就是杨正行再不忍,也夺不走他儿子的少将军之位。 “昭儿,你跟娘说老实话。”杨夫人让桂嫂将门关上,在外面候着。“前几日武会,皇上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这圣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杨昭没想到被皇上单独召见是这么一件大事,答道:“皇上是跟我说了些话,可也等于没说。圣旨我自然不知道,也没想到皇上胆敢封一个十岁的人做官。” 对于杨夫人,杨昭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皇上所言,不过是揭穿了她的身份,警告她不要有二心。还有,就是暗示了她将要做他的心腹棋子。 杨昭内心忧虑重重,连深居不问外事的娘亲都知道了皇上见她的事情,那孙家沈家各大家族,以及其他的官员一定也知道了。 进宫之时,杨昭必然会受到一番阿谀奉承,也将会受到相应的打压逼迫。 别说是官阶品级低微,谁会害怕一个十岁的孩童。杨昭在外人眼里,根本就不是将军府里的人。不过是威猛将军杨正行一时兴起跟卑贱女人不小心留下的一个种而已,而杨正行的态度也证明了这一点。 杨夫人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杨昭在宫中,既没有官员会照应,也没有人会对她将军之子的身份忌惮几分。说不定,就是宫女太监都能对其嗤之以鼻,白眼相加。 杨昭从未对宫中之事有留意,前世她事事顺从杨夫人,不争不抢,更不敢抬头多看人一眼。就是走一步,都生怕被拿住了什么把柄,更别提敢多问什么。 若不是有一个同样被欺负的善良叶哥,武会上她也打听不到沈侯女,不会有人搀扶其伤重的她。 回神过来,杨昭发觉杨夫人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娘为何这样看着我?”杨昭奇怪的问道,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是自己的脸染上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杨夫人摇摇头,眼中还是疑惑。“为娘只是觉得,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自打溺水醒来之后,你似乎就变了一个人。” 再世为人,可不就是另一个人了吗。 这是杨昭唯一对杨夫人的秘密,绝口不提也不会有人相信的秘密。 杨昭只是苦笑,不言一字。 第六章 前行之日 进宫之日,杨昭起了个大早,或者说她根本就睡不着。 这个将军府她早已厌恶多年,每过一天她都很高兴自己又少了一天呆在这将军府里的日子。可是彻夜难眠,却让她行礼有着不明的情绪。 天还没亮,杨昭就起了身,到杨夫人的门前来回踱步,思衬着如何作别才能让娘亲不那么感伤。 哪知还为走到门口,杨夫人就已经将房门打开了。 “娘!”杨昭惊叫了一声,没想到她也起得这么早。莫不是也睡不着吧? 杨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杨昭也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说道:“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就起来了?” “睡醒了自然就起来了。”杨昭淡淡一笑,只当是自己纯粹想起个大早。 “今日要进宫,这路途虽不远,但这一路上少不得规矩繁多,得养足了精神才是。”杨夫人推了推杨昭,将她往房间里推去。“快去,再多睡一会。” 杨昭别开了杨夫人的手,这一宿都没怎么睡,若是此刻睡下了哪里还起得来。只是无奈杨夫人不容拒绝,硬是将杨昭带回了房间里。 杨夫人打开杨昭的柜子,稍加思衬就从里面开始拣出不同的衣物来。 “这快入冬了,宫里可比不上自己家里,娘给你收拾几件冬衣,先备下。” 宫里的奴婢太监都有分三六九等,这衣物待遇也都不同。杨昭初入宫,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人刁难。杨夫人心下忐忑不安,连衣服都拿错了几次。 “不必忙了。”杨昭按下了杨夫人匆忙的手说道。“宫内的无论什么人,就是官员都得按照各自的品级地位穿官府,更何况是下人呢。娘收拾的衣服,孩儿只怕也没机会穿。” 杨夫人怔了怔,略一思考想想也是,颓然的落下了手,点点头,说道:“是啊,宫中规矩严明,这衣物可不就得随着宫里规矩吗。” 皱眉深锁的娘亲,让杨昭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凑近一看,才发现杨夫人的眼睛略有些红肿,想必是哭过了。 杨昭忽的一笑,说道:“这才多大点事啊!孩儿是进宫,又不是上战场,娘也至于这样。” 杨夫人点了点杨昭的脑门,半忧半喜,说道:“你这小丫头,就没个正行。也不知是哪个小子投错胎了,落成你这样。”喟叹一声,杨夫人摇摇头,将杨昭拉到了镜子前,按她坐下。“你这大早上出门前,也不知道打理打理自己。这不修边幅的样子,成何体统。” 杨昭呵呵的笑了,可当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猛然惊得面白如纸,像被瞬间抽干了全身的血液。 杨夫人在细心的帮杨昭解开发束,梳理着凌乱的发丝,也没有在意到杨昭奇怪的反应。 杨昭将右脸微微的别过来向镜子,自眉角到嘴边是一条淡淡的白色疤痕,像一条白色的小蛇趴在杨昭的脸上。 “娘,我这脸上是不是有条疤?”杨昭怕是自己眼花了,询问了身后的杨夫人。 闻言,杨夫人也低下了头来,将手抚上了那条白色的伤疤,惊道:“还真有!”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夫人的手在杨昭脸上又重抚了几下。 杨昭皱起了眉头,心里涌上一丝诡异的恐惧。 “这可真是奇了,溺水之时也没有什么伤啊?”杨夫人也是奇异的呢喃。杨昭这几日可以说于她是形影不离,她从未见到杨昭脸上有什么不妥。 顿时,满屋寂静,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各有所思。 “有条疤也好。”杨昭开解着忧色满面的杨夫人。“免得宫中什么女人看中了我,要是得到了哪个公主垂青,那昭儿可就只能出家做和尚了。” 杨夫人被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是嗔怪说道:“你啊,就是这么不正经,天下哪有女儿家似你这般。” 天下没有女儿像她这般,可不是吗。哪有一个人在十岁就被封官,还是以女儿之身受封。不仅如此,她还会成为一个权倾朝野的大人物。 杨昭心里暗暗思道,只是这样的话她不永远都不会对杨夫人说。如今的杨昭已今非昔比,她已厌倦了忍气吞声,如孩童一样不问世事,任人宰割。 “可是昭儿。”杨夫人按了按杨昭。“你在宫中可怎么隐藏你的身份啊。” 如今杨昭虽然年方十岁,但人总是会长大的。这男女有别,女儿家的特征在几年后便会显现,人多口杂的宫廷,可容不得那么多秘密。 杨昭只是淡然一笑,似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娘不用担心,你莫忘了是皇上招我进宫的,而且他也知道孩儿的身份。”杨昭对杨夫人说道。 作为一颗大有用处的棋子,皇上自然会想办法替她隐瞒住女儿之身,具体会怎样杨昭此时还无须多想。 “夫人。”婢女阿平轻轻呼唤道。“宫里来人了,说是来接少爷进宫去。” 杨昭心惊,没想到皇上居然还亲自派了人来。这么说,杨正行跟孙贤静一定都出来接待宫里的来人。 本想无声无息,平平静静的走,看来是不大可能了。也罢,就最后接受她们一次冷嘲热讽吧,不过这次,杨昭可不会就这么白白的受气了。 跟随杨夫人一同到前厅,只见一个身穿蓝袍,面白无须,带着一顶黑色方圆纱帽的人坐在客位上,正跟杨正行互相闲谈着,二人都面带着客套的笑脸。 “民妇杨氏,见过公公。”杨夫人端庄恭敬的福了福身。 “草民杨昭,见过公公。”在杨夫人的眼神示意下,杨昭才回过神来,向那个太监作揖。 太监停下了跟杨正行的交谈,起身走到杨昭的面前,上下的打量了一番,眼神带着说不出的感情,既不是欣赏也没有瞧不起的鄙夷。 “好了眉清目秀的俊小子,怪道皇上会喜欢你。”太监细长的声音拖曳开来,在厅内传开。 一边的孙贤静面无表情,但眉梢已是显出了看好戏一般的喜色,而杨振则是没有忍住,大方的勾起嘴角,嗤笑得摇了摇头。 “这时候虽然尚早,但也别让皇上等急了才是。”太监一摆手中的拂尘,回身对着杨正行说道。“那杂家这就告辞了。” 对着杨正行一个将军,这太监也不行礼,只是不冷不淡的说了告辞的话。反倒是杨正行连忙迎了上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太监跟杨昭一行人送到了门口。 “好了,杨将军就请留步吧。”太监不明深意的眼睛看了杨昭。“好好作别,这一去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太监走到了门外的马车边站着,抬头望着天空。 “娘亲,既然快入冬了,你可得多备下几件衣服。”杨昭刻意高声说道。“若是少了什么,只管开口跟管家说。孩儿在宫里好吃好穿,定当是不愁的。这宫里的待遇,自然是好的,公公你说是吧?” 太监一听,头也不回,说道:“宫里有规矩,皇上是体恤臣子,自然不会让宫人受苦。” 这进宫未必是不幸的,每年都有宫女进宫,当上了妃子让一家足以风光。杨昭是男儿,进宫能获得皇帝青睐的机会,比起宫女变凤凰可是容易得多。 站在门边上随着杨正行一同出来的管家,将手踹在袖子里,满是心虚的低下了头。 在孙贤静的授意下,管家克扣了杨昭母女不知多少的生活费用。杨昭这话不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杨昭就借着太监的口,借势打压了杨府众人一番。让他们知道,她杨昭有好境遇,这一去可不是去做卑微的丧家犬。 杨夫人心中一紧,抓住了杨昭的手,双眼满是泪花,所有的感情都在那双眼眸中。不用一语,就足以让人领会到这其中的意味。 母亲的担忧不舍,血浓于水的深情,以及那一点已经无法开口说出的叮嘱。 “娘您放心。”杨昭抱住了杨夫人,低声在其耳边说道。“孩儿不是去送死的。” 这松开杨夫人,杨昭就看见孙贤静也腆着一副悲愁的脸迎了上来。 还未等她开口,杨昭就拍了拍杨夫人的肩膀,大声说道:“好了,该说的也说完了。这不相干的人的话,本少爷也不想再听了,让皇上等急了可不好。” 孙贤静定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仿佛被一条火辣辣的鞭子狠狠的抽了一下。偏生她还不能再多说一句,杨昭将皇上搬了出来,她若再言就是对皇上的不敬。 “公公,我们走吧。”杨昭快意的笑着,对着太监说道。 杨夫人仍旧满是泪花,在杨昭手里悄悄的塞了一个锦囊。 太监似是见惯了这生离死别的场面,麻木的点了点头,将拂尘一摆,在另一小太监的搀扶下,进了马车内。 “爹,孩儿去了,你可千万保重身体。”杨昭例行公事一般的向杨正行冷冷说道。“还请爹好好的照顾娘亲,这母子连心,若娘亲有什么闪失,杨昭这心里可不痛快。” 尾音带着一丝威胁的语气,杨昭的眼睛里也透着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她不怕杨正行,前世杨正行那鄙夷如看着烂泥一般的眼神,永远都会如梦魇一般的刻在杨昭的心里。 “你不会等太久的。”杨昭神秘的说道。 杨正行本就寡言少语,只是对着杨昭的双目迸射出凌厉的寒光。本以为杨昭会害怕的退却,可杨昭却依旧直视着他的双目,眸中似是藏着深邃的地狱。将他的杀气一一的融化在了里面,让他的所有威慑都化为乌有。 不再言语,杨昭深深的看了杨夫人一眼,便也钻进了马车,不再去关心外面的那些事物。 “哼!不过就是进宫做一个玩物!这小子倒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眼看这马车远去,杨振丝毫不掩饰的大声喊道,也不顾杨夫人就在旁边。杨正行本就不喜欢杨昭,平时自己多加侮辱也不见他受责罚,久而久之,杨振也就胆子大了。 杨夫人低下了头,用帕子擦了擦目下的泪,向杨正行低眉颔首,说道:“将军,我身子不好吹不得风,就先回屋歇着了。” 在阿平的陪伴下,杨夫人掠过了那一道道不善的目光。 “爹,我们进去吧。”杨振心中正喜,这碍眼的东西一走,日后他可就是将军府里唯一的少主人了。 可当杨振看到杨正行的表情时,他却深深的吓住了神。 平日的杨正行都是一副雷打不倒的威武不屈,可如今杨振却看到了一张略带恐惧的脸。 杨正行面容紧绷,他历经沙场,杀过的人比路上的杂草还多,系在他马上的头颅也多不胜数。可是,他从未见过像杨昭那样深不可测的眼神。莫名的,杨正行只觉得心里砰砰的有些发慌。 “管家。”杨正行闷闷的道了一声。 管家似是被抽了的马飞奔了上来,说道:“小的在。“ “给夫人做两套上好的冬衣,棉絮跟料子都必须是上好的。天寒之后,每日给夫人院里送去两斤火炭。”说罢便面无表情,抬步离去。 孙贤静跟杨昭具是一惊,杨正行向来不过问杨昭母女。任其自生自灭,从不关心。这杨昭已走,可以说是永远不可能回来了。没想到,杨正行反而在意起了杨夫人。 杨振低声在孙贤静耳边呢喃道:“娘,爹这可是怕了那太监不成?一个宦官,能有多大能耐,也至于如此?” 孙贤静皱眉不解,摇摇头,说道:“或许只是做做样子吧。”在杨振肩膀拍了拍。“不管怎样,你现在已是这将军府的准少将军了。好好勤加练武习文,这几年后不就算杨昭不被虐死宫中,也夺不走你的少将之位!” “是!孩儿一定不复娘亲厚望!”杨振斩钉截铁的说道,眼中已放出了兴奋无比的亮光。 少将军什么的,杨昭从未放在心上,一脸无所谓的坐在马车上。她心知不会如孙贤静所想,杨正行会在她走后刁难杨夫人。 因为她进宫是受皇上特封了郎中之职,不是如杨振所想是进宫做玩物。除非杨昭触怒龙颜,否则被虐死宫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小子。”久不言语的太监冷不防的说道。“你可是前途无量啊。” 太监那如枯树一般皱褶的脸终于绽开了一丝微笑,眼中也带着欣赏。 “公公谬赞了,杨昭一介布衣,何德何能。”杨昭讪讪的笑了,谦虚的朝太监抱了抱拳。 “杂家自幼就进宫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见了多少人。”太监饶有兴致,得意说道。“可像你这样小小年纪却城府满腹,胆识过人的小子,杂家还是第一次见。” 杨昭愣住了,呆然半响才勾起笑容,笑了起来,邪气满目:“多谢公公如此看重,若杨昭真能得皇上重用,定不忘公公今日伯乐之识。” “好说好说。”太监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杨昭不但有心计,还如此圆滑。这样的人若不在她无权无势时巴结,待到他日,可就大失良机了。 “宫中规矩繁多,杂家一时半会也说不完,到了宫中自会有人教你。只是这有几个人,你得千万注意了。”太监清了清嗓子,摊开手掌心,在上面写起了字。 李艳梅,王安,崔磊,颜皇后,佳贵妃。 除了第一个人之外,杨昭一个也不认识。 “这李艳梅是朝中一品大员李严之女,前些时候的武会上,当天就得了圣上的宠幸。这小狐狸精手段了得,竟直接就被封为梅嫔。”太监耐心的解释说道,口中语气不悦,似是对这李艳梅相当的不满。 “颜皇后跟佳贵妃是皇上最得宠的两个人,皇后性子倒也平和无争,佳贵妃亦是好脾气,只是你该清楚,这后宫的善类可都只有魂归地府这一条路。”太监意味深长的说道。 杨昭进宫做皇上的內侍,这免不了跟后宫众人打交道。这太监提前的跟她说起了这些,倒也不奇怪。可这王安跟崔磊是男人的名字,在那日的官谱上是没见到的。 “崔磊此人,杂家这里就不多说了。这王安嘛,现在人家都唤他做安公公,是太监总管。” 图穷匕见,杨昭明白了。这太监是想待他平步青云之后,为他拉下这安公公,让他补上这缺。 杨昭诡异的笑了笑,抱拳说道:“定不忘公公今日提点之恩。” “那杂家这就多谢了。”太监收起了手,嘴角挂着微笑,闭起了眼睛。 这还没到皇宫里,这勾心斗角就已经开始了。杨昭的心依旧很平静,这本就该是预料之中的事。宫中若没有人脉,孤立无援就只有死路一条。 任你才华横溢,还是满腹经纶。只要某个妃子或太监在皇上身边吹一点风,就是李严这个一品官,随时都有危险被这些没有官位的人送上断头台。 权位才华,妃子太监都是最低的。能做到这些,只因他们近水楼台,是距离帝王最近的人。 杨昭如今亦是如此,郎中不过从五品,可作为皇上的内臣她手中的优势,就足以让很多人向她投来谄媚奉承,就如眼前的这个太监一样。 “还未问公公,怎么称呼?”杨昭似是还不知道这个太监叫什么。日后也许少不了需要利用他的时候。 “杂家早失了性命,承蒙皇上圣恩赐名,只叫我伟公公就是了。”太监自我介绍了一番。 “伟公公,失敬失敬。杨昭这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公能否相助?”杨昭在伟公公闭目养神之时,悄悄的打开了杨夫人塞给她的锦囊,上面只有三个字,苏青叶。 “你且说是什么事,若是力所能及,定当相助。”伟公公提防了起来,没想到杨昭这么快就提了要求。 伟公公小心观察杨昭的面色,这话可不能乱说,就是一个再卑微的人也能说出惊天的实话来,更可况杨昭可能明天就是另一个身份。 第七章 圣前一现 “公公既然在宫中多年,不知可知道,一个叫苏青叶的人。”杨昭问道。 虽不知苏青叶是什么人,但伟公公是杨昭此时唯一能接触到的宫人,趁着两人还不是太熟,先将这人给问了。日后二人不再联系,就算苏青叶是什么罪人,伟公公也不能拿这说事。 这苏青叶是男女都能用的名字,一时之间杨昭也不知道此人的性别。 三字一出,伟公公就像噎着了一样,登时变了脸色,皱起了眉头,心居叵测的望了望杨昭,说道:“不知杨少爷为何要打听此人?” 杨昭故作轻松,说道:“以前交过一个朋友,他说宫里他有位好友叫苏青叶,这不就要进宫了,杨昭想着就找找他,就当多个朋友照应。” 伟公公怀疑的笑了,说道:“这宫中人可比地上的蚂蚁还多呢,这找个人可等同于大海捞针啊。”说着便将手揣进了袖子里,似有似无的晃了晃。 杨昭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从孙贤静那里偷来的一颗翡翠珠子。她母女二人清贫多年,杨昭知道在宫中免不了这些,在临行前想办法偷取了一些财物。 说来真是无奈,杨夫人就算在将军府里不受待见,但好歹是个将军夫人。没想到连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杨昭也预料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还请公公不要嫌弃。”杨昭将翡翠珠子塞到了伟公公的怀里。 孙贤静的东西,自然都是上等。伟公公在宫中多年,一见便知这珠子价值不菲便也接过来揣进了袖中。 一路上,伟公公都没有说话。只是收了杨昭的东西,他就不会缄口不言。杨昭也不好多做追问,只当是伟公公正在措辞。这宫中的事,可不能随便乱说。纵使要告诉他人,也得拿捏好分寸,把不该说的给隐去。 “公公,前面已经到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驾车的小太监在外面说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太监对着小太监说道。“在外面看着,别让任何人过来。” 杨昭明白了,原来这伟公公是不想二人说的话让第三个人听了去。伟公公心思如此慎密,看来是个可用之人。 “这事关人命,还请杨少爷见谅老奴这般小心。”伟公公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这说起苏青叶,可要从她的父亲开始说起了。” 杨昭心中纳闷,这苏青叶究竟是什么人?娘亲给她这个人的名字,莫非不是这个人能在宫中相助她? “苏青叶其父,名叫苏宏。三朝元老,虽功大位重,但却从来都谨言慎行,克己奉公,没有半点倚老卖老在人前高傲的性子。”伟公公面色惋惜,叹道。“可惜这好人不长命,这苏宏为人耿直,看不惯这孙世良的胡作非为,接连上书弹劾,结果却落得被陷害重罪,落得流浪克死异乡的下场。” 杨昭心中怅然,不由一阵感伤。若好人长命,那前世她跟娘亲又怎会死在孙贤静这个狐狸精手里。 “父罪不及子孙,这流放终究不是抄家,跟苏青叶其人有什么关系?”杨昭不解问道。 “这苏青叶是苏老的幼女,虽为女儿身那可当真了不得啊!”伟公公那严肃的脸也展开了,比出了大拇指,赞叹连连。“苏家女自幼就被苏老送进宫,交于他的同乡李太医学习医术。这小小年纪,就治好了太后的顽疾。那可是让众多老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疾病呀!” “那她现在可是为宫中女医了?”杨昭问道,她不明白娘亲让她找一个女医做什么。自古医者就没有在朝中说话的权力,终身也就是为人治病而已。 伟公公掀开马车帘幕,四下看了看,缩回身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可在苏老被流放死后,这苏青叶因为要毒害皇后,也被赐了死罪了!” 杨昭猛的心中大惊,摇头道:“不可能,一个小小的女医怎么敢毒害皇后,而且苏老之罪也与皇后无半点关系啊?” 伟公公也是赞同,说道:“是啊,而且太医院里人多手杂,谁知道是哪个内鬼往药碗里投了毒,只是这送药的人就是苏青叶,加之其父刚获罪而死,怎能让人不怀疑啊。” 心怀仇怨而生报复之心,是人之常情。 杨昭皱眉,叹息连连,说道:“那这么说,苏家父女俩都是死于奸人之手。” “那可未必。”伟公公深意一笑,悄声说道。“当年刑部尚书是人称铁面无私的杜令大人,在他调查之下,虽没有发现真正谋害皇后的凶手是谁,但到底还是还了苏青叶的清白。” 杨昭眼睛一亮,兴奋道:“这么说,这苏青叶还活着?” 伟公公也摇头一笑,说道:“那倒也未必。这死罪免了,但宫中有人要你死,哪里还有多少活路可走。” 似是在说一件见惯了的事情一样,伟公公面上神情冷漠。 伟公公说道:“那之后,苏青叶跟宫中几位御医还有几个药童都接连的失踪了。刑部下面的人,也都心知肚明,找个借口也就结案了。” 皇后何许人也,天之娇女凤凰下凡,有人要毒死她。她怎会轻易了解此事,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苏青叶不是第一个冤死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杨昭的心冷了下去,娘亲让她寻找的人,还未曾见到一面,就已天人永隔,永无再见之日了。 “该说的,老奴可都说了。”伟公公一摆拂尘,弯身走下了马车。“该进宫了,杨少爷也别耽误。” 跟随这伟公公匆匆入宫的步伐,杨昭只觉得这深宫是在是可怕,就如眼前这一望无际的道路一样,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似是走进了无边的地狱。 就是眼前的伟公公,也是圆滑奸诈。收了杨昭的钱财后,就不再是在杨正行面前那个一口一个杂家的人,反而改过自称为老奴了。 正在前行,忽见一个身穿深蓝色太监服的人,身后跟着四五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 伟公公一见便停下了脚步,对着那人躬身说道:“安公公。” 此人便是伟公公之前说的太监总管,王安。 王安生得是肤白如纸,眉毛纤细,唇红齿白的像个清秀的小姐。杨昭本以为王安是个比伟公公还要年纪老的太监,没想到却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人。 杨昭见王安一副奸细嘴脸,心里不由得提了起来。这么年轻就做了太监总管,还能让心计沉重的伟公公为之忌惮,可想这王安是多么阴毒之人。 “安公公。”杨昭见王安不怀好意的瞪了她几眼,一时才发觉自己忘了行礼。 “免了吧。”王安冷冷说道,对着伟公公扬起了高傲的下巴。“圣上有旨,让杂家来接杨家少爷。这没你的事了,该忙活什么就忙去吧。” “是。老奴遵旨。”在王安面前,伟公公没有抬头,就像一只正在低头啃骨头的狗。 王安走到杨昭面前,带着阴鸷的笑容,冷哼了一声,道:“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之绝色,不过就是个破了相的混小子。可怜我皇后还担心了几日,这可是白操心了。” 杨昭脸上的疤痕虽然不深,却也足够让人发觉。面容不添丑陋,也像是白色的宣纸上染了水渍一般,稍有瑕疵。 “随我来吧。”王安不客气的说道,也不顾身后杨昭回话,自顾自的就转身抬步而走。 杨昭默默的跟了上去,心道这王安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见面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王安话里明显表明出了,他是皇后的人,若是杨昭识相就多巴结巴结他,免得日后受皮肉之苦。同时也告诉杨昭,在这宫中没色相又没本事,那可是混不长的。 金銮大殿,一派金碧辉煌。白玉台阶,珠玉护栏,那两排红色梁柱之上,还用纯金雕琢着扶摇而上的升龙。 “奴才参见皇上。”王安跪在地上,头埋得老低。“启禀皇上,人已经带到了。” 黄袍帝王,面目严肃没有抬一下头,手执羊毫点着红墨,正落下一个朱批。 “嗯,都下去吧。”皇上又翻开一册奏章,点点朱墨继续批阅着。 偌大的金殿内,又只剩下皇上跟杨昭二人。 “你上来。”皇上没有在意杨昭愣愣的神情,只是轻唤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回响,压在了杨昭的心中。 “草民遵旨。”杨昭抱拳说道。 杨昭没有进过宫,也不知道什么宫中礼仪。但她知道,这皇帝的金銮高台,除了随身服侍的太监外,其余人可是不能随便踏上的。 只是皇上都这么说了,杨昭也顾不得许多,既然终究要上来,何必还假惺惺的做什么推托。皇上若要试探她,也不必以此为试。 “你看看,这言大人的这份奏章,该如何是好啊。”皇上将手中的奏章,丢到了杨昭面前的案上。 杨昭一愣,伸手拿起了那份奏折,上下飞速的扫阅起来。片刻后,杨昭也不说话,只是提起了皇上放在笔搁上的朱墨羊毫,提笔就在奏折上书写起来。 “草民不才。”杨昭将奏折合上,半跪在地上,双手将奏折承上。杨昭双手只觉一轻,那奏折想必你是被皇上给拿去了。 批阅奏折,自古以来就是太子都不敢做的事。除了身穿九爪龙纹黄袍的人,谁都不敢妄动。但凡偷看一眼,都是人头落地的大罪。 可杨昭今天,不但走上了大殿,看了大臣奏折甚至以朱批书之。千古以来,甚至千古之后,再无二者。 “起来吧。”皇上淡淡说道。“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 杨昭直起身子,对上了皇上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威压逼人的眼神并未让杨昭眼中的波澜有一丝异动,杨昭只是冷冷说道:“胆子不够大,又怎做的了皇上的心腹。” 皇上看着杨昭的眼睛,忽的那眸子泛起了喜色,仰头大笑起来。 “好!”皇上拍案大笑。“朕果真没看走眼,你杨昭就是一条疯狗,那般的咬人不怕死,又如狼一般冷静,更有三分狐狸的狡诈。有你在,朕何愁大事不成!” 能得到天子赞誉,可是比千金还难得。而杨昭面对如此赞誉,并未有多高兴。只说淡淡说了句:“皇上谬赞了。” 皇上将奏折随手一扔,说道:“你胆子大,朕胆子也不小。你可知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十岁做官的。你知不知道,朕为何不顾天下人的耻笑,封你为吏部郎中。” 杨昭摇头,抱拳恭敬道:“杨昭不敢揣测圣意。” 自龙椅上站起来,皇上背着手昂首挺胸,举目四望,眼里满是雄心壮志。 “朕登基不过数年,根基尚未稳固。这朝中不少老臣,居功自傲,结党营私,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他们以为,朕就该乖乖听他们的,循规蹈矩的做个幼稚帝王。”皇上浑厚饱满,中气十足的说道。“可朕偏偏就是要他们看看,朕不是他们的傀儡皇帝,更不是他们心里那什么安分守己的年轻帝王!” 皇上转身意味深长的看着杨昭,说道:“而你,只不过是朕的第一步。” 对于杨昭,皇上没有半分的隐瞒,既然要对方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自然也就该给对方一些诚意。他是九五之尊,可以号令天下,可他永远的控制不了人心。 “朕总觉得,你不是凡人。”皇上喃喃说道,狐疑的对杨昭说道。“朕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你是一个可以重用的人。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要朕对你推心置腹,也需要你的一些表示。” 杨昭半鞠躬下了身子,抱拳振声道:“但凭皇上一言,杨昭万死不辞!” 皇上冷冷切了一声,说道:“这光说可没有用。”拿起了手中的一份册子,递给杨昭。“去吧。” 杨昭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是几行苍劲有力的字迹,不用说是皇上写的。上面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杨昭即日起就跟随太医令学习医术,一切待遇与吏部郎中无异。 “太医令?”杨昭心里深处,透出了浓浓的不安之感。 皇上坐了下来,抬手端起了手边的上好龙井。 “草民告退。”杨昭拱手,心知皇上不会再给她做过多的解释了。“谢皇上恩典。” “杨昭!” 在步下红色台阶后,杨昭听见了皇上的叫唤。 “你的名字已被录在了吏部郎中的职册上,以后就不必自称什么草民了。”皇帝说道。 杨昭背过身,站得如标枪一样挺直,精神抖擞的朝着皇上,大呼道:“是,微臣遵旨!” 走出大殿之门,便有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对着杨昭说了几句话,而后便带着杨昭前往太医令。 皇上眼眸冰冷的望着杨昭渐行渐远的背影,逐渐缩小直至再也看不见。 皇上视线微斜,瞥见杨昭那朱批的奏折,方才他根本就没有好好看。没想到,杨昭居然敢批阅他的奏折,还真的落下了朱批。 翻开那奏折,笔迹流畅自然,浑然大气。书法秀气利落,似是个满腹诗书的才子,可在文字之下却又隐藏着武将谋士的气魄与韬略。若不细看,绝对不得察觉,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皇上见这字迹,再看了看杨昭写下的朱批。比起原先他心中的对策,还要完美上几分。 “杨昭。”皇上合上奏折,在手上把玩着,邪气的笑起来。“一个女子有如此之智,若不是朕大事未成,定将你收进后宫。” 后宫佳丽三千,永远也满足不了帝王。 君心难测,杨昭带着满腹的不安到了太医令。未到太医院,就已是满满的药味扑鼻而来,深入肺腑。 “杨大人请在此稍后,小的去去便来。”小太监是个卑微的人,对杨昭也没有那等跋扈的模样,那可以说是恭恭敬敬。 小太监跑了进去传话,不多时也就出来了。 “杨大人,这边请吧。” 小太监带着杨昭穿过了一条长廊,又转进了一个石板大门,来到的地方该是后院。 “霍大人,人已经带到了。”小太监颔首站在门外,对着里面谦卑说道。 “进来吧。”里面传出的是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听得出这出自一个老者的嗓子。 “杨大人自便吧。”小太监帮杨昭推开了们,鞠躬站在一侧。按照规矩,他必须等杨昭进门之后才能离开。 杨昭点头,迈入了房门。这里满是浓郁的药香,比起外面更加的强烈刺鼻。 只见一个老者正站在一个大药柜子前,一手拿着秤砣,一手正往药柜子里抓着药。 原来这是一个药房,难怪会有这么厚的药味。杨昭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药,也没有出入过药房。这千百种药味聚在一起,刺鼻得让杨昭咳嗽了几声,深深皱起了眉头。 “想学医,不跟药做朋友,那可是不成的。”老太医眯着眼睛望着秤砣上的准星,一点一点的往盘上加着药材。 “杨昭见过霍大人。”杨昭行礼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来,还请霍大人多多见谅。” 霍大人将药材装入一个油纸上,手法灵活的三两下就包了起来。“去,三碗水煎成一碗。” 杨昭望着那油纸包,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一来就耍架子?”霍大人不客气的将油纸包扔到了杨昭的怀里。“不开心可以走,老子可不伺候皇上的玩意。医者的职责是救人,不是哄皇帝开心。” 杨昭望着手中的油纸包,不由得苦笑。怎么所有的人都觉得她就是进宫来,给皇上坐娈童的呢。不过,这十岁封官,却是有些离奇了。 “在煎药之前,杨昭想问霍大人一句话。”杨昭将手中的油纸包掂了掂。“我是以什么身份去煎药呢?以你的药童,还是你的徒弟。若是前者,那杨昭恕难从命!” 老太医吃了一惊,转过身见杨昭的眼睛里满是惊诧和不信。这一个身短不满五尺的幼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杨昭前世十五岁而亡,现在年纪虽为十岁,但心智早已不是那等幼童了。这一点,皇上有所察觉,但他就是绝顶聪明也不可能想到杨昭再世为人。 老太医将手背在了身后,审视着杨昭,说道:“想要做本官的徒弟,得看你的药煎得怎么样。” 不愧是老太医,这一言将老谋深算之态彻底的摊开在了杨昭面前。这煎药煎得好不好,最后可不得还由他说了算。 那小太监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也不全然是因为地位上的悬殊,更是因为这老太医的为人。不是德高望重,便是脾气古怪。 这医者学士,道士和尚,难免都会出一些刁钻性子的人。而偏偏就是这些人,往往才是大有成就。 杨昭嘴角勾起一笑,这师傅她可是认定了,得意说道:“老太医可别反悔了。” 在将军府的日子里,她们母女俩或是桂嫂阿平,但凡有个风寒都是由她们自己煎药,哪里有下人愿意为她们做。这杨夫人身子本就不好,煎药之事,对于孝顺的杨昭来说,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通过询问,杨昭找到了药庐所在。 第八章 烈毒焚心 药庐内烟雾缭绕,刺鼻浓郁的药香扑鼻,弥漫着一股炽热的气息。幸而太医院的药庐屋顶都开着几个小窗,让药香得以通风而出,否则这人可不得熏死在内了。 “你是什么人?”一个有些稚嫩的童声在药庐内响起。 杨昭一看,只见一个药童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手中还拿着一块干柴。敢情这个药童是在蹲着加柴火了,难怪自己一直看不到人,而又听见了人的声音。 “霍大人让我来煎药,不知哪个药壶可借我一用?”杨昭举目四望,药庐内数排药壶整齐的排列着,有些在冒着滚滚浓烟,有些则是空置不用。 “见哪个空着的用就是,不过用之前你可得注意清洗罐子。别让药物相冲了,吃死人了我们可担待不起。”那药童干练快速的说道,便低下身来继续拨弄着炉灶。 这药童年纪虽小,这说起话来可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杨昭心下好奇,这太医院里莫不是都是些怪人。 “罢了,你要煎什么药,给我看看先。”药童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将手在身上抹了抹,也不跟杨昭打招呼就直接将那药包一把夺过,放在案上打开来。 杨昭见那药童生得五官端正,一身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的衣服,脚下踩着的是一双沾满了碳灰的黑色布鞋。双手满是老茧,一看便是经常干粗活的手。 “用这个吧。”药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那油纸包里的药物,确定了其中的药性,指了指身边某一处药壶,对着杨昭说道。 “多谢小哥了。”杨昭笑了笑,对药童道谢。 药童只是点点头,皱了眉头打量杨昭,说道:“你是新来的?是京城的?” 太医院里煎药的小药童,大部分都是十二三岁接近成年的年纪,杨昭这年纪就做药童的,倒是没有出现过。那小药童心里不由得杨昭的来历,于是开口询问。 “新来的倒是新来的,但我不是来做药童的。”杨昭别过那个小药童,从一边的大缸里舀出了水,动作灵巧熟练的就开始生火煎药。 “哼,架子倒不小。”药童斥责,摇摇头便也不再言语,忙活自己手中的活去了。 不多时,杨昭便端着一碗满满的黑色中药回到了老太医的那个药房里。老太医仍然是拿着秤砣,在一边抓药,时不时的还放在鼻下深深的嗅着药味。 “霍大人。”杨昭唤道,手中端着托盘将那药放在了一边的木桌上,脱下了鞋子盘腿坐了下来。 杨昭的官员品级跟着老太医都是从五品,按理说两人是可以平起平坐的。照这老太医的年纪,仍然是个普通的太医,只怕跟他那刁钻的性子有关。就算是医者是凭着医术在宫中工作,但不懂人情世故也是万万不行的。 老太医依旧低头在细细的斟酌着手指间的药物,放了一颗在口中浅尝,点点头不知呢喃了什么,将药物放在盘上,抓好一定的分量放在一边,这才转过头理会杨昭。 “大火时间过长,小火慢煎时间又太短。”老太医微微俯下身子,盯着那碗黑色的药汁,像是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 杨昭着实吃了一惊,单看着药汁的颜色,老太医就知道她煎药所用火候的时间。煎药时杨昭没有注意时间,但火候却是掌握得很好,也不知是不是这老太医在欺负她这个外行。 “不过总的来说,还算不错。”老太医捻须说道。“喝了吧。” 这屋子里只有杨昭跟老太医两个人,这话自然是对杨昭说的了。杨昭惊奇的指着那碗药,说道:“我喝?” 老太医也不言语,坐在了杨昭面前的地方,正故作姿态的卷着袖子。 对于中药的苦涩之味,杨昭早就习惯了,每当给杨夫人喂药之前,她必定是要浅尝一下,试试温度的。 杨昭想来这老太医跟自己无冤无仇,而她又是皇上派来跟他学习医术的。当下端起了那药碗,轻轻吹了几下,便一点一点的饮下了腹中。 这舌尖一触药汁,杨昭就心觉不对。这药居然不是苦的,反倒非常的甜。甜的钻心,比起小时候吃的任何一种蜜枣都要来的甜,可这甜中又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 杨昭不安的擦去嘴边的药汁,木然的看着老太医。只见老太医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这笑容让杨昭心里不安的乌云更加的浓厚了。 忽的,杨昭面色骤变,血色全无,精致的五官也扭曲在了一起,双手按在腹部之上,身子斜斜的倒了下来,狠狠的跌倒在了地上。 从榻上摔下来,杨昭已经不觉得疼了,因为腹中传来剧烈的阵阵绞痛,足以掩盖她皮肉上的一切知觉。 只是一瞬,杨昭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额上青筋如蚯蚓般凸起,双唇灰白得发抖,口中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双手紧紧的握着,手指因为用力也渐渐发白,指甲陷进了肉里,流出了红色的鲜血,可杨昭还是不觉得手中有多疼。这手心的疼痛还不及这腹中的百分之一。杨昭整个人在地上像快死的畜牲一样,抽搐蠕动,气息微弱。 腹中似是被一万根尖利的针在戳刺着,时而又像是有什么人在拿着锋刀在她的腹中随意的肆虐。 杨昭的视线模糊了起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腹中剧痛好了一些,不知是不是消失了,或许是麻木了吧。因为杨昭试图动动她的手指,却觉得手指就像一月寒霜之时一样,冻得僵硬而冰冷。 不!她不能死! 就在杨昭要屈服于黑暗,放弃一切的时候,一个人的脸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孙贤静,那是孙贤静的脸。 杨昭看到了那一张笑得有似蛇蝎一般的俏脸,孙贤静正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鞭子,在杨昭面前挥舞着。 那鞭子之下是一个人,杨昭努力的想看清楚那个在孙贤静鞭子下受苦的人是谁。 那人泪流满面,背上已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淋,素色的衣衫已满是红色的血。 “昭儿!救我!” 杨夫人,那个正在凄惨的哭泣求救,面上泪水纵横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娘亲。 杨昭从未见过这样一张凄苦绝望的脸,饱受痛苦却求死不能的脸。孙贤静的鞭子不停的落下,声声刺耳的鞭响在杨昭的耳边,是那么的清晰入耳。 孙贤静在狂笑着,伴随着杨夫人痛苦的哀嚎。杨夫人越是面目狰狞,她就越是开心,像一只吃了蜜的毒蜂。 “娘。”杨昭虚弱无力的吐出声息,双手想用力的握紧,却只能颓然。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手,什么也感受不到。她只知道,她绝对不能死。 在孙贤静死之前,她一根手指头也不能少,若她死在这里,可就是如了孙贤静的意了。杨昭绝对不能让敌人称心如意,哪怕就是像狗一样的活着,孙贤静也会忧心一日。 “小丫头片子一个,没想到命倒挺硬的。” 老太医的声音犹如阵阵回响,传入了杨昭空荡荡的脑子。 努力睁开清秀的眼睛,杨昭只看到昏黄的窗纸映入眼帘,她被侧身的放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背后觉得像有什么尖尖的东西在往她的身体里刺来。 “别乱动,这银针若是断在你体内,那可就麻烦了。”老太医手执着一根一寸半长的银针,往杨昭背后的大椎穴上刺去,动作迅猛,瞬间那银针就入了大半。 杨昭意识迷蒙,可还是因为这小小的刺痛而激的浑身发抖。一阵微风,吹在杨昭满是汗液的身上。她感觉到上身一阵凉意,想必是上衣被这老太医给解去了。 十岁的身体,男女相差无几,可听这老太医的话,似是在先前就看出了杨昭的女儿身。为医者,对人体本就十分的熟悉,无论男女都一样。况且杨昭现在只有十岁,倒也不介意别人看去了她的身体。只是她好奇,这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那碗药的药性如此之峻猛,让她感到了一阵搜肠刮肚的断肠之痛。前世死时的烈火焚身之痛,杨昭本以为那是最强烈的疼了,而现在看来,那焚身之苦根本不及这断肠之痛半分。 “皇上的旨意,老子可是完成了。剩下的,就全看你的悟性了。”老太医施针完毕,为杨昭小心的盖上了一方摊子。 杨昭只听见一阵关门的声音,沉重的眼皮压了下来,视线一片黑暗,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鸡鸣吵醒了在熟睡中的杨昭。起身之后,杨昭的上身依旧是没有穿什么,这也告诉杨昭,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 杨昭面目冷峻,就像一摊已经结冰的湖面。没有一点温度,更没有一丝波澜。 缓缓将衣物穿上,杨昭知道,她昨夜又逃过了一个死劫。而这劫难,是那个要将她视作心腹的皇上赐予的。 “杨大人。” 杨昭推开大门,只见昨天那个将她送到太医院的小太监已经侯在了门边。 “霍大人在哪里?让他过来。”杨昭强硬说道,不容许任何人的拒绝,听起来霸道而凌厉。 “杨大人好大的脾气啊。”老太医伸着懒腰,从侧面的长廊迈着悠闲的步子走来,还打了个哈欠。“去为杨大人准备早点送进来。” 小太监应声而去。 “我让这小太监侯在这,本想等着你睡醒就让他来通报我。没想到杨大人如此好眠,竟睡到了这个天大亮的时辰。”老太医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抬目看着高高升起的太阳,带着心情极好的笑容。 “皇上要你杀我?”杨昭冷不防的问道,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有了一柄利器,轻轻的抵在了老太医的腹前。 “非也非也。”老太医收起了玩笑的脸,开始严肃说道。“皇上这是要老夫保你日后的平安。” “日后的平安?”杨昭狐疑说道。“什么意思?我昨夜若是熬不过那痛楚,现在岂不已经下了黄泉了!” 老太医呵呵一笑,轻轻的用手拨开那抵在腹前的利器,说道:“若是你熬不过去,又怎做得圣上身边的人。你可知道,老夫当年经历的苦比你要重十倍。” 老太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惧色,身子也颤抖了一下,似是想起来什么可怕骇人的往事。 杨昭不怀疑的收起了利器,问道:“那霍大人现在是不是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医微笑不言,看着那个小太监手中端着五颜六色的差点美食,走进了药房里,说道:“民以食为天,这再要紧的事情,也填饱了肚子再说吧。” 正好杨昭的肚子也有些饿了,这老太医行为古怪,但说出的话却没有谎言。杨昭料想他要拖延也拖不了多久,索性就随了他。 “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女儿身的?”杨昭看着吃相有些狼吞虎咽的老太医。“皇上也曾看出我的身份,只是我不好问。”皇上不好开口,这太医可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男女脉象各有差异,可杨昭自问在见了老太医开始,就没有走近他身边五步距离。他更加没有什么忌讳接触杨昭,难不成是从面相看出来的? 老太医舔了舔自己手指上沾着的桂花糕,笑道:“男女之别除了熟知的几处之外,还有一处是只有医者才会注意到的。皇上自幼随我习武三年,想必也是注意到了那一点,才认出了你的女儿之身。” 老太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说道:“这喉结一处,男子总比女子要大一些,就算是幼童也能看得出来。所以较之女子,男子的声线比较粗厚。” 杨昭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比以前要凸出了一些,而经老太医这么说来,她才察觉自己的声音比以前要粗了。 “你这药,改变了我的声线?”杨昭还有些不适应已经变粗嗓门的自己的声音。 “这又不全然是了。”老太医神秘一笑,点了点杨昭的额头。“我这副药方可是祖师爷在千年出土的石碑上抄录下来的,非品行纯良,慧根过人者不传。到我这一辈,已经是第十七代了。” 杨昭轻蔑笑了,完全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药物,可以改变人的声音,说道:“本还觉得你这老头说话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夸夸其谈了。”只是老太医那神神秘秘的笑容,让杨昭又觉得有些真实。 “你是不是觉得,这药方若有如此奇效,我祖师爷为何还只传一人?”老太医说道。有了这等秘方,自然会有很多的财主愿意出重金购买。有了钱财,还顾忌什么药方失传。 留给子孙一个不能救人的秘方,倒不如换来万贯家财,还可行善积德,造福百姓,更显医者之心。 “昨夜断肠之痛,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老太医沉沉说道,面色变得铁青,似是在说什么令人窒息的事情。 如何能忘。 杨昭内心思道,这种痛只要经历一次,只怕都会成为一生的梦魇。 “这药物峻猛刚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撑得过来的。”老太医瞪大了眼睛,嘶哑说道。“若不是我帮你打通经脉,助血循行,否则你血热伤腑,终究会七孔流血而死!” 杨昭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感受那变大的喉结在喉咙上下的滚动。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圆物,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就只变了这身上一点,为何就要经历生死之痛。你这老头子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但凡我觉得有一个字是假,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药房。”杨昭语气狠戾,面目也寒霜如冰。 被一个十岁的孩童,做如此威胁之语。不知为何,老太医竟是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了杨昭那一双如狼一般深邃肃杀的眼睛,心底已渗出了寒意。 老太医心中思衬:能熬过这死劫的人,当真不是凡人啊。 “杨大人年纪如此之轻,没想到却有如此慎密的心思,老夫佩服。”老太医深深的给杨昭做了一个揖,恭敬虔诚,没有分毫的虚假。“这药的功效繁多,当然不止这变身一条。据我所知知道的,还有练就百毒不侵之身。” “百毒不侵!”杨昭惊叫说道。但见老太医面目严肃而深沉,没有半点笑意。“这不过是那些烧丹炼药,蛊惑世人的牛鼻子老道士所言,如何信得?” “老夫本来也不信。”老太医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木盒子,似是早就准备好的。 老太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五彩斑斓,红绿相间的蜈蚣。长有七寸,足足有一个拇指般粗大。无数只触角正在不停的蠕动着,缓缓的爬出了木盒。 五彩蜈蚣爬到了老太医的手背上停了下来,似是探索了一番后,便狠狠的咬了一口老太医的肌肤。 瞬间,黑色的鲜血从老太医皱褶的皮肤上渗出了两点黑色的血珠,慢慢的膨胀扩大,而后流下了一道深黑的细流。隐隐约约的,杨昭还能闻到一股腥臭之味。 “杨大人可知道这是什么蜈蚣?”老太医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淡然的将那蜈蚣抓回了木盒中,将它重新锁回了木盒中。 “蜈蚣千种万种,但杨昭见识浅薄,不知道这五彩的蜈蚣究竟是什么?”杨昭心里有些惊慌,这蜈蚣的样子真的有些太过可怕了。 “这蜘蛛名叫血死。”老太医的手背还在不断的冒着黑血,淌在了木桌上,慢慢的晕开来。“见血则死。” 杨昭虽然不认识这毒物,但就是三岁孩童也知道,这黑血就是剧毒才会出现的。颜色越是艳丽的蘑菇,就越是藏有剧毒。这蜈蚣之貌,称作是百毒之王也不为过。 杨昭见老太医慢斯条理的为自己包扎这手背,若是换做其他人的话,或许就真的已经暴毙当场了。 “你也是皇上的人?”杨昭暂且就相信了自己这百毒不侵之身吧,既然死劫已过,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时过境迁,老夫可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好用了。”老太医笑得有些苦涩。“皇上少有决断,聪慧过人。早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朝中野心勃勃之人。你不是第一个皇上看中的人,可这过了死劫的人,除了老夫,就只有你了。” 原来在这之前,已经有很多人丧命了。心腹,果然不是好做的。若不拿命来交换,最终也毫无出头之日。 “只是老夫没想到,你一个女儿家,居然比那些七尺男儿还要来的硬气。”老太医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意志力,老夫就是再年轻个二十岁也不及你。” “杨昭愧不敢当。”杨昭深深的苦涩一笑,若不是在临死前看到了孙贤静,她只怕也是同那些七尺男儿一样,七窍流血凄惨而亡了。 不是杨昭的意志力过人,而是她心中的仇恨比那些人都要来的深刻。而那先前死去的人,也都不像杨昭一样,是个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之痛的人。 仇恨,将杨昭从死亡的边缘推回了人间。 第九章 蛊毒之祸 五更时分,天才蒙蒙亮,杨昭就被一阵鸡鸣给吵醒了。 每逢春天,将军府里不乏有些鸟雀在指头乱叫,杨昭也不是没有被这些鸟兽给惊醒过。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这鸡鸣就像炸雷一样,嗡嗡的响彻耳边,震得杨昭耳朵刺痛,就好似这鸣叫声是从脑子里发出的一样。 杨昭皱起了眉头,拉过被褥盖住了头遮住耳目,可这并没有隔绝掉多少噪音。不止鸡鸣,就连草丛里的奇怪昆虫发出吃吃的声音,也传入了杨昭的脑子里,并且非常清晰,就如虫子就在枕边鸣叫。 “莫不是那毒药的药性?” 老太医曾说过,这药性十分的古怪,除了能让人百毒不侵之外也许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功效。药物这种东西,本就因人而异,不同的药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会有不同的效果。 杨昭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头颅,脑子只觉得要裂开了。若是长此以往,那她只有白天才能好好休息了。可她是官,哪有官员白天睡大觉的道理。 在床上坐着想了半天,杨昭也没有想到什么解决之法。 天也快亮了,杨昭实在被吵得难以入眠,只好起身到外面去散散步。 打开大门,只见一个灰白色的身影立于庭院之中,朦胧的蓝天照应下,显得有些诡异飘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医。医者都有早起的习惯,因为所有的养生学,道家学术都提倡在子时练功,日出便闻鸡起舞。据说是因为在那个时辰,是阳气生发的时候。 杨昭眯了眯眼,确定了那人是老太医。他正身着一身素服,正在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口中是不是的呼气,喃喃的念着什么类似咒语的声音。 杨昭背着双手,木然的站在台阶上,欣赏着老太医稳健而如水一般流利熟练的动作。那是一套华佗五禽戏,在看了半响后,杨昭在心中肯定。幼年时杨昭身体不好,杨夫人也曾找过一个山野大夫,弄来了几本强身健体的养生书籍。其间,杨昭就曾看到老太医现在舞动的几个动作。 “杨大人既然醒了,不如就一块陪老夫练练吧。”老太医双手高举过顶,反掌而下,将一口气自丹田缓缓呼出。收势结束,老太医饶有兴趣的问着杨昭。 “我自幼体弱,也曾练过一段时间。但终究没有毅力,半途而废了。”杨昭摇头喟叹说道。“我也不知还记得多少,若是做得不对,还望霍大人不吝赐教。” “这是自然。”老太医呵呵一笑,将袖子往手腕上卷了卷,说道。“老夫就跟你一起做,你跟着做就不会忘了动作。” 五禽戏,八段锦,太极拳这些养生的气功,杨昭半点都没有忘。杨昭只是想知道,这老太医一大清早的就不请自来,究竟有何目的。 “别分心,听我的口令。”老太医背对着杨昭,但却好似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能看到杨昭的一举一动。“气沉丹田,分流而散。” 老太医喃喃的念道,杨昭不知怎么了,觉得这老太医的声音就像施了咒术一般,如此的蛊惑,而杨昭竟真的在默默的跟随着老太医的指引在做。 动作越来越慢,杨昭的双目开始变得有些空洞无神,乍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抽干了魂魄的活死人,在青冥无光的天色下移动着肢体。 老太医早已停下了动作,看着杨昭如提线的木偶一般,在没有感情冰冷的打着一套拳法。“自然呼吸,念动一致,闭目內视。” 杨昭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她只看到体内有一股幽蓝色的光在胸膛处不停的萦绕转动着。跟随着老太医的不停言语,杨昭将这幽蓝色的光由呼吸意念控制,在体内巡行而走,通达四肢。 忽的,杨昭觉得耳边悉悉索索的响起了一阵似是草丛轻动的声音。风声呼呼,鸡鸣犹在耳边。只是那声音不再那么嘈杂了,似是进入了杨昭体内的世界,跟杨昭融为一体。 四周忽的变得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杨昭睁开眼睛,她的身子已经停止了拳法,整个人像站在一片平静的湖水之上。浑身散发着沉寂清澈,似乎谁般冰冷而又不骇人的气息。 “不止毅力过人,悟性更是绝佳。”老太医满意的捻须一笑,上前将双手按在了杨昭的肩膀上,用力一收。 杨昭深深的吃痛,没想到老太医那双如枯柴一般的手,竟然有着这般巨大的力量。肩膀上的骨头开始咯咯作响,但杨昭只是皱眉,没有哼一声。 “骨骼不怎么样,但也还过得去。”老太医松开了手,低头捻须沉吟了片刻。“擒拿手便是最适合你的功夫了。” 杨昭忍痛,皱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一时觉得好笑。她是吏部郎中,就算未来升官也不过是个尚书。武艺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可以说是毫无用处。日后官居高位,还怕身边没有高手来保护自己吗。 比起这个,另一个疑惑忽然涌上了杨昭的心头,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体发生变化了?”连草丛里的一点虫子的异动都听得清楚,这绝不是人类该有的能力。 老太医上下看了一眼杨昭,抓起杨昭的手腕,把起了脉。 杨昭不知所以的任由老太医把脉,不过依然知道他说不出什么来。老太医自己也说了,饮下这毒药活下来的人,就只有他跟自己而已。没有对比,哪来的诊断。 “看来你得到的东西,比老夫要多上不少。”老太医眯着眼,之的感受着指下的搏动。那已经不是一个女人的脉象了,也不是一个男人的脉象。超乎常人的奇怪之脉,必定有不同于常人之处。 老太医告诉杨昭,日后若有其他太医给她把脉,她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了,因为他都不确定的脉象,这天下就不会有一个人能确定。 “就因为我不再拥有女子的脉象,所以我就要像个男子一样,习武强身?”杨昭疑惑不解,应该不会是如此愚蠢的理由吧。 老太医摇了摇头,目中似是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背过了身去,来回踱步起来,似是在考虑要不要说。 良久,老太医猛然的摇头,直说道:“技多不压身,在皇上身边做事,怎能没有点保护自己的本事。光靠嘴皮子,只能在明处保下性命,可在暗处就难说了。” 而在这宫廷中,暗箭伤人往往才是最主要能要人命的手段。就算是被下令拖出去砍头杖毙的奴婢,他们殒命的背后,也都是些不为人知的陷害。 杨昭想来自己也是该学点武艺了,杨振跟孙令武的功夫,可为他们的未来赢得了不少的先机。若是日后在朝堂相见,比较之下,杨昭岂不是逊色了他们一筹。 “擒拿手的分派也复杂繁多,不知老太医是哪一门哪一派?”杨昭的肩膀仍在隐隐作痛,有这等强劲的指力。对于擒拿手来说,该是有功底才是。 老太医怪怪的笑了,伸出手掌屈指勾起成爪,喃喃道:“老夫练的是少林鹰爪功,只不过这功夫太损身体,不适合你这细皮嫩肉。年轻时我研习这鹰爪功,从中改编自创出了一套鹰爪擒拿拳,一共八式,其间变化无穷,这能发挥到什么地步,全看你的悟性了。” 这八式擒拿拳,看似简单,但其间果真包罗万象,若是练得炉火纯青,运用自如之时,那可就不是八式,而是八百式了,甚至更多。 一边看着老太医打着八式鹰爪擒拿拳,杨昭一边却陷入了思考。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皇上要将她指来太医院跟随这个老太医了,不止是医术,还要连武艺一并都学了。 老太医步伐稳健,双臂出拳虎虎生风。杨昭不由得开始好奇,这个老太医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医术如此超群,这武艺还高深莫测。杨昭对比起杨正行的身法,这老太医的武功应该与他不相上下,也许还在杨正行之上。 这样一个人,皇上居然没有将他收在身边,而是放在了这备受冷眼的太医院里。在王亲贵胄眼中,医者不过是他们生病难受时才会招见的人,若是身子无事,那可是闭门谢客,永不相见。 “都记下了吗?”老太医八式拳法已经收势,见杨昭似是有些走神,有些不悦说道。“你给老夫打一遍看看。” 杨昭自幼熟读四书五经,那是过目不忘。这八式拳法简洁,自然难不倒杨昭。动作虽然生涩,但也是一招不差的都打了出来。 “配合着五禽戏,每日练习三百遍。”老太医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翻了不知多少遍,都有些破损的一本书籍。“还有这个,三天之内给我都背下来。” 杨昭接过那本书,并不是很厚实。翻开一看,只见里面都是手抄的文字,内容杨昭没有见过,不过看上去是医书没错了。 “《黄帝内经》,为医者必熟记于心。”老太医甩了甩袖子,悠然说道。“我这从中去粗取精,化繁为简,你这初进门的小生,也不算为难你了。” 这书虽破旧,但墨迹尚新,其中几行还有着不少删改的痕迹。莫不是这老太医也一夜未眠,在为这本书做修订。 “霍大人怕是弄错了,皇上让我来或许不是为了跟你学医术的?”话虽这么说,但杨昭还是将那书籍收进了袖子里。就如老太医所说的,技多不压身。 “是皇上看中的人,我就是想多瞒几日都不成,看来我果真是老了。”老太医苦笑摇头,摸着自己的胡子。“跟我来吧。” 老太医朝着那间药房走去,昨日杨昭才在那里险些断送了性命。这等同于鬼门关的地方,杨昭实在不想再踏进一步了。可是没办法,若是不前往那接下来皇上的用意是无从得知了。 老太医走到了那高大耸立的药柜子前,伸手抽出了砒霜这一味药的柜子。伸手入内,似是转动了什么东西,发出一阵咯咯的铁器碰撞的响动。 “嗡。”的一声,那药柜子居然从中一分为二,缓缓的向两边移开了。现出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阶梯深入暗不见底的地下。 “这密道除了皇上跟我,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老太医冷然说道,手中点燃了一个烛台步下了台阶。 杨昭随着老太医走下去,每走几步老太医就用手中的烛台点燃了镶嵌在墙壁上的油灯。墙壁尽是土黄色,这密道只怕没有百年也有数十年之久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烛火渐渐亮起,将室内的一切都照的亮堂堂的。这密室下并不宽大,杨昭跟老太医两个人在这,就显得有些不宽敞了。 只是这空间虽小,二人在这却也不觉得闷。杨昭不由得感叹这密室做工精巧,这通风很好,却没有见到什么能通风的口。 “这里,其实是先皇逝世的地方。”老太医的声音在密室里显得非常的沉重,带着浓浓的悲哀。“数十年前,我与我的师父受先皇传召,在此修炼仙丹。可惜,最终都没有炼成。先皇身子日益虚弱,为求长生,不顾众人的反对,强自吞下了丹药,最终暴毙而亡。” 杨昭漠然的听着,这皇家的生死与她何干,别说先皇死了,就是太后皇后太子一并死了,也跟她没有一点联系。 “先皇尸身收敛后,在灵堂中的第五日,却出现了一丝异样。”老太医的喉咙哽咽了一下,面目似是变得有些恐慌。“先皇的脸全都变成了焦炭一般的漆黑,有太医上前查看,结果手指一触尸身,指尖便开始化为脓水,蔓延全身。那个太医不到一碗茶的时间,整个人也都化为了血水。” 杨昭冷汗浸湿了衣背,颤抖问道:“你们炼的是仙丹,又不是毒药,而且这先皇尸体怎么会到第五日才显出端倪?”就算那仙丹炼成的毒物,毒性也绝不会那么峻猛,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硬生生的融化了。 老太医眼眸满是惊惧,说道:“我当时年幼,自然当场就吓傻了。可是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说过,这不管仙丹的事,先皇所中的是苗疆的一种蛊毒。能在千里之外,咒杀一人。” 杨昭心里好奇,狐疑问道:“莫不是这毒死先皇的仙丹,他还再继续炼制?若不是这样,你师父他怎么知道,这不关仙丹的事?” 老太医嘴角笑了笑,指了指杨昭跟自己,说道:“因为这仙丹你我都已经服用过了。” 杨昭猛然心惊,昨天她喝的药里就有那仙丹! 老太医说道:“数十年,我一直都在钻研这仙丹,的确药性很猛但也不是没办法去中和药性。仙丹无毒,这点你跟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先皇仁慈,对于和尚道士这等云游在外的世外之人都相当的尊敬,每年总要修建佛寺,为有名的道观佛寺,添一笔不小的香油钱。在服用仙丹之前,先皇就有过圣旨,无论生死,都不得为难炼丹的人。 先皇逝世之后,皇上当时年纪尚幼,由其先皇胞弟继位登基,直到数年前死去,才有了当今的圣上。 杨昭没想到,老太医先前居然是一个小道士。不过说了这么多,老太医还没说到点子上:“你说这是苗疆的蛊毒,可苗疆与我朝是友好往来,互不侵犯,为何他们要蛊杀先皇?” 这背后,必定有我朝中人在作祟。 老太医压低了声音,即使只有他跟杨昭两人在这密室中,他还是分外小心,说道:“你可知道,皇上的皇叔,也就是先皇胞弟是如何死的?” 皇帝驾崩那是举国大事,杨昭就算再怎么深居也是知道的,说道:“不是年迈归天吗?他只比先皇要年轻几岁而已。” 老太医摇摇头,说道:“当年见过先皇尸体的几位太医,如今不是告老还乡就是已魂归故里,留下的也就我一人而已。我心觉这人死得蹊跷,便留了个心眼在第五日守在灵堂内。”双眸闪动,老太医喃喃说道。“虽不是先皇那般黑面,但隐隐也在印堂之间也显出了深黑如墨的痕迹。” 杨昭皱眉,心里有些想明白了。这先皇跟胞弟之死,都是受蛊毒而死的。当今圣上不过二十岁,年纪轻轻,根基不稳,要控制起来,自然要比那两个经历风霜,老谋深算的两代帝王要好的多。只是,朝中竟有人敢对皇帝下手,而且还是两个? “这间密室已废弃多年,日后便是你运筹帷幄,出谋划策的地方了。”老太医举目四望,似是看着一个多年的故友,将要离别之时的不舍。 在这间密室里,老太医所做了几十年的事,就要交由杨昭来做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太医忠于皇室,可终究不是年轻的皇上想用的人。杨昭才是个长久的棋子,只要皇上还在为一日,杨昭就能为他做一日的棋子。 可是老太医就不同了,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能有多大的用处,只要不是老糊涂,不添乱就是万幸了。 不知何时,老太医已经离开了。密室里就剩下杨昭一个人,空荡荡的室内,烛火摇曳,杨昭的面容也是看不出感情。 “各取所需而已,很公平。”杨昭自言自语的说道。 皇室生死,与她无关。杨昭想要的是孙贤静跟杨振的性命,还有那个在前世临终前将她像烂泥一样蔑视的杨正行。她杨昭是杨氏血脉,但没有半点温情的血脉,要来何用。 大义灭亲,六亲不认。这八个大逆不道,令人发指的字。杨昭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刻在她的身上。杨夫人要恨她,那就恨吧。杨昭不愿意再一次的为守什么大义,而让自己白白送命。 为了所谓的大义正道,却让小人奸贼得逞蛮横。杨昭宁可在死后在炼狱永不超生,受尽烈火之刑,也不会再做这样的选择。 杨昭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将密室内清理得干干净净。她发现在这密室中央,除了那炼丹炉外,还有不少珍贵的医术,甚至还有着鬼谷子亲笔著作的兵法谋略之书。 整整数日,杨昭就在这密室内研读书籍,所有的饭菜都是由老太医亲自送下来的。 老太医见杨昭眉宇之间散发着不可磨灭的一股凌厉之气,心中大大的惊诧,内心忖道:没想到不过数日,这丫头就已脱胎换骨,全然不似先前了。 老太医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喜忧参半,皱眉而又不是很担忧。 其实老太医他说谎了,杨昭不但毅力过人,悟性绝佳,就连根骨都是万中无一的极品。 年轻修道,中年行医,老太医为不少人摸骨诊病,女子自然没有,但女幼童却看了不少。经过老太医之手的,也不下千万人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拥有像杨昭这样的根骨。 老太医有些后悔了,教给杨昭的功夫虽不是高深,但若是练好了也可当得了一流高手。 可若是杨昭日后心术不正,为非作歹的话,那他可就助纣为虐了。 看着杨昭手中的鬼谷子,老太医叹了口气。只道一切都是上天注定,这天道轮回,命运造化,可是谁都违抗不了,也改变不了的。 第十章 侯爷之探 老太医负手站在杨昭的身后,仍是在那间密室中。不知为何,老太医觉得杨昭的背影是那么的沉重,若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皇上是不会看中一个人的。只是,老太医阅人无数,也实在看不透杨昭。 少年老成者不少,可像杨昭这般带着隐隐肃杀之气的少年,还是一个女子,那可就如沙漠中的红花一样,千年难得一遇。 杨昭的视线扫完了书籍最后一个字,将书本缓缓合上,头也不回,对着老太医说道:“霍大人,这蛊毒既然已杀了两代帝王,这么多年了不知你可钻研出了什么破解之法?” 老太医一惊,他的步伐悄无声息,没想到杨昭还是发现了。他忘了,杨昭现在听力过人,这点小动静也许还是惊动她了,当下答道:“这苗疆蛊毒千古以来就是神秘莫测,除了下蛊之人,只怕也没有几人能解。除非,能找到知晓这蛊杀之术的人。” 杨昭喃喃说道:“也就是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了?” 这不就等于说,这毒没有得解吗。数十年都过去了,而这精通这种蛊术的人远在苗疆,而苗疆之人又何止千百。 杨昭提笔在微黄的纸上书写了几行小字,折叠而起装入信封中,说道:“劳烦老太医进宫面圣,替我交给皇上。” 老太医疑惑的接过信封,他每隔十天都要进宫为皇上亲自诊脉,确保身子无碍,由他进宫比杨昭要更加掩人耳目。只是老太医不明白,杨昭想到了什么? “老太医难道还不明白杨昭所为?”杨昭见老太医面色犹豫,心下便猜到了。“若想知道答案也不难,老太医只须将蛊毒之事向皇上说明,再让他读信,自然就会知道。” 这蛊杀帝王是大秘密,老太医作为皇上的心腹,自然将他发现的事情都告知了皇上。 老太医带着满腹的疑惑,上了前往皇宫的轿子。在轿子里,老太医一直盯着那封信,他想拆开看看,但是交由皇上的信若是提前被他看了,那死罪可免,板子可是免不了的。他一把老骨头,如何还受得了板子。 最终,老太医还是按下了好奇心,等候着进宫面圣。 密室内,杨昭已阅读完了密室中的书籍,熟记于心。也许是这几日熬夜读书的关系,杨昭觉得有些腰酸背痛,想着去找哪个医徒来给自己推拿一下筋骨。 太医她使唤不动,可是年轻的小家伙,杨昭还算得上是一个大官。 久坐不起,杨昭的腿有些酸麻,这一站起身便脚下一软,斜斜的打了个趔趄。不知是不是药物使身体发生了变化,杨昭眼疾手快的将右手按在了有些腐朽的木桌上,强自将自己撑了一下,这才没摔得很疼。 杨昭先前的反应是很迟钝的,就是将军府里的小厮下人用石头扔她,她也得反应个老半天,转个几圈才看到那些在暗处嘲笑的人。 “嗡!” 一声沉重低鸣的声音响起,就像是石板硬生生的在地上被推着,发出阵阵摩擦的闷响。 杨昭被这声音一惊,却没想到抬目看去更是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场面。 面前的墙壁深深的裂开了,并且正在缓缓的向两边打开。那密室中的密室里,随着石门而开射出了一阵刺眼的金色光芒,还夹杂这其他绚丽的色彩。 光线就如金色的阳光一般迸射而出,可杨昭却并不觉得刺眼,反而视线透过了那层金色,将里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那密室很小,七八个个朱红色丹漆的中等木箱子,相互交叠着,有些杂乱的堆放在密室内。 那顶上的两三个箱子是打开的,那些光芒都来自于这几个箱子。 石门全然打开,那光线散开也没那么的刺眼了。杨昭走了过去,低头细细一看。只见那些金色的光都来自于上面堆着得几块金色的砖块。这一块金砖可足够一个人发家致富的了,并且还能成为不小的富人。 可真正让金砖发光的,是深埋于金砖之下的东西。杨昭双手死死的抓住一块金砖,想要将它移开,看看这低下究竟是什么东西。 奋力一提,杨昭惊奇的发现,手中的金砖竟然不似自己想象得那样重,只是单手就很轻松的能托在手心里。杨昭皱眉,难不成这金砖是假的? 杨昭松手,让金砖落在地上。可杨昭万万没想到,那金砖砰的一声闷响落在地上,将地上的土石都砸出了几道浅浅的裂痕。 “不止听力目力,连臂力都增长了吗?”杨昭皱眉,狐疑的又从地上捡起了那在自己手中轻盈无比的金砖。 杨昭并不觉得有多高兴,毕竟那是以命为代价所换来的。 拨开那些金砖,杨昭看清了那个让金色耀眼的东西。那是一颗琥珀色的水滴样的石头,里面七彩缤纷的水纹,隐隐的透出了一丝神秘,无法形容的亮光。 这琥珀石本身只是射出了淡淡的光,可覆在这金砖之上,却能有那样神奇的现象。杨昭皱眉,深深的望着这石头,良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等老太医回来再问问吧,不过或许老太医也不知道这密室中还有密室。不然,他就是对自己还有防备,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杨昭将琥珀石收入怀中,将那些箱子一一都搬出了小密室。反正老太医进宫去了,两个时辰之内是不会有人进到这个地方来的。 将木箱子排成一排,全部打开。杨昭发现木箱里的物品,都是稀世罕见,从未见过的异世珍宝。其中也有玉石翡翠,但光泽跟质地却是与众不同,万里挑一之物。 将军府里,每当孙贤静的寿宴,都会有成堆的人送来贺礼。杨昭是不受重视的子嗣,在宴会上做什么都不会找人注意。在那些贺礼当中,杨昭见过很多珠圆玉润,价值连城的珠宝。可那些东西加起来,只怕也比不上这木箱里的任何一件。 杨昭手中捏着一颗白如雪色的珍珠,在指尖摩挲的感觉,淡淡清凉,润滑无比。这样的珍珠,在木箱里堆着起码有上千颗。 道士是世外之人,若不是老太医的师父是个道貌岸人的伪君子,就是先皇实在是太宠爱这个炼丹师父了。不过,杨昭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历代帝王都有自己的藏宝库,以防有不测之变,好有财物可以再次东山再起。这些珠宝,确实足够招兵买马,坐拥最少十万士卒。可是,先皇之时国力就已非常昌盛,就是北方西方的蛮夷都纷纷示好。处于鼎盛时期的皇帝,会有这忧患的意识吗? 某一个木箱的顶部,还别着一本朱红色的书。因为颜色与木箱相近,杨昭险些没看到。书这东西,杨昭这几日看得太多了。一见纸张便有些厌恶,正如一道菜吃多了,再看见只会想吐。 可杨昭转念一想,这书藏得如此隐蔽,里面所著一定比这些珠宝还来得珍贵。于是便将书从中取下,准备再花几个时辰去研读。 杨昭将木箱子合上,放回了小密室中。那些装满奇珍异宝的木箱,在杨昭搬起来还是那么轻。这金砖的箱子,少说也有百来斤,可杨昭两箱一起搬动,也不见得多吃力。 连同自己的好奇心和疑惑,杨昭拍了拍自己方才跌倒时按在木桌上的地方,与木箱一起锁在了小密室中。 “杨大人!杨大人!” 忽的,杨昭听到了轻唤,在这密室中本该是什么都听不到的,可如今的杨昭还是听得很清楚。 侧目仔细一听,杨昭确定了是有人在叫自己,只是可惜,她现在不能从这间密室里走出去。 “霍大人面圣去了,杨大人也不在,这可如何是好!”那人着急的叫道,伴随着一阵跺脚的声音。 “不如我们给小药童留下话来,等他们二人回来了便再转告。”另一个人说道。 “这太医院的小药童何止千百,每一个人都忙着焦头烂额,指不定一转头就忘了。而且事关重大,这要错了半句,那可就麻烦了!”那人拍着手,火燎火燎说道。 宫中佳丽三千,还有大小太监宫女,谁没个小毛小病的。这太医院的药童虽多,却也是整天都在忙活,没有一日是清闲的。杨昭那日前去的药庐是老太医专门研究药物用的,以至于非常的冷清。 “那我们就在这留下个书信,待他们回来了,自会先看到。”一人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先留个信,再去问问杨大人在哪?” 杨昭听毕,那二人话语中的意思,来这太医院主要找的人,不是大夫霍大人,而是她这个莫名寄住的郎中大人。 外面没了声响,杨昭这才从密室里走了出来,拿起案上墨迹未干的信纸,只见上面写道:沈侯爷来访,候于院外,请见杨昭杨大人,若见此信,敬须前往。 笔下没有落款,杨昭想来该是某个不认识的太监所留吧。字迹歪歪扭扭,看来是没念过什么书了。 杨昭将纸揉成了一团,投进了火堆中,心中沉思:沈侯爷,不就是沈明风吗?一个侯爷找她一个从五品的吏部郎中,这可是龙王求见虾兵了。 沈家跟杨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杨昭也猜不出沈明风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不过总归是要去见见的。一个侯爷屈尊等候她一个小官,若第一次就避而不见,那日后可就有一番尴尬了。 太医院内是煎药看病的地方,难免有些污秽邪气。沈侯爷这种大官很避讳进来的,所以杨昭只得除了太医院再说。一顶侯爷的轿子很容易就能找得到,纵使不见,随便问问什么人也就知道了。 杨昭刚出太医院的大门,便远远的看见了一顶深红色的轿子停在了不远处,除了抬轿子的四个人,也就只有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四十多岁的人站在轿子前。 那人半弓着身子,面色黝黑,身着灰黑色的长衫,看上去不像是侯府的人,倒像是个农夫。只见那人见了杨昭,便向轿子里说了什么,提着衣襟下摆就小跑了过来 “杨大人,我家侯爷有请。”那人弯腰行礼,也不多废话,向杨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昭点点头,只跟了上去,走到了轿子边,对着轿子就是抱拳行礼,说道:“下官杨昭见过侯爷。” 良久,轿子里才传出了浑厚饱满的嗓音。 “不必多礼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杨大人随老夫走一趟吧。” 杨昭见话语客气,倒也不介意跟去,只是应了,说道:“说话倒没什么问题,只是若让其他人看到下官跟沈侯爷走近,只怕对侯爷的名声有损。不如侯爷先行,杨昭随即就来。” 吏部郎中,官阶不大,但也不小。其手中掌有调派流外官的权力,官员的考核升迁,可都有杨昭的一份决定。沈侯爷虽是侯,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就调遣官员。否则,招来任人唯亲的骂名是小,结党营私的罪名可就大了。 “杨大人所言甚是,那老夫就先行一步了。”几个人抬起了轿子,转了个大圈快步的朝着外面走。 四个人的步伐沉稳,且速度一致。就是绝顶的高手,也很难做得到。 一个告知杨昭会面的地方,便也小跑跟上了那轿子。 “侯爷就是侯爷。”杨昭望着轿子渐渐远去,那看似傻气谦卑的人,只怕功夫也不在那抬轿四人之下。侯府抬轿子的人都有如此身手,这朝廷的官果然不是随便就能做的。 杨昭记下了见面的地点,随便向一个小太监问了那个地方有别的前往路线。她可不能跟在沈明风的后面,也不能跟他走同一条道路。 出乎杨昭的意料,那个地点竟然是宫外的一家小酒楼。还是非常普通,寻常人家都能去的起的酒楼。 沈明风坐在酒楼二楼的雅座之中,杨昭在小二的带领下,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出手大方的客人。这包间雅座,可不是寻常人家会要的。 那八字胡的下人竖立在门边,为杨昭推开了门,打点给小二一些赏钱,交待道:“别让其他人再上来了。” 小二笑得圆滑,不停的点头。这二楼外间都已被包下了,外人自然再也上不来。收了两份的打赏,小二乐得几乎是跳下了楼梯。 “杨大人,里面请吧。”八字胡将杨昭请进了包间内,为二人关上了门。 杨昭见沈明风正侧身坐在右边的座位上,低头闭着眼睛,正细细的嗅着杯中的茶香,似是非常的享受。 杨昭心中思衬:来酒楼却喝茶,这沈侯爷真是与众不同。 “侯爷。”杨昭抱拳恭敬的叫了一声。 “杨大人不必拘礼,坐吧。”沈明风端着茶杯,目不斜视只是淡淡说道。 杨昭便也不在拘束,径直的就坐到了那已摆着茶杯的地方,沈明风也已经为杨昭斟好了茶水。 “老夫此番前来,为的是两件事。”沈明风单手举起了手中的茶杯,向杨昭敬道。“一则为谢,多谢杨大人武会之日救下小女一命。老夫以茶代酒,聊表谢意。” 杨昭连忙端起面前的茶水,说道:“不敢不敢,这人命关天,救人本就是应该的。” 茶水入腹,杨昭只觉清香一阵。若是那老太医没有说谎,那她就是百毒不侵之身,就是沈明风想毒害她,她也分毫不惧。 “二则为请。”沈明风身为侯爷,却又为杨昭斟了一杯茶。“这不情之请,不知杨大人能否答应?” 对于沈明风的客气,杨昭面上丝毫没有变化,只是不卑不亢的听着,说道:“那得看看这不情有多不情了?” 不知道前提之前,最好是不要夸下海口,否则这祸从口出,可没人能救得了。 沈明风目中闪过一丝异样,推过手边的一面白色册子,说道:“还请杨大人过目。” 摊开册子,似是一个人的功绩表跟个人的一些资料。上面的人,名为方让,年二十,少有决断,聪慧过人,十五岁高中进士,五年来都在同一个县城里做官。短短几年时间,就将一个县城的粮食产量提高了三倍,百姓也比先前要富足了一倍。 杨昭没有治理过一方,也不知道五年时间做到这样是难是易,不过照这样看来,到底是造福了这县城的百姓。 “这方让却是青年才俊,那沈侯爷的意思是?”杨昭已知沈侯爷是想求自己提升这个叫方让的人。只是杨昭不解,若是此人真的有如此才能,怎么会连续五年都不升官呢? “实不相瞒,这方让是老夫的一名得意门生。”沈明风捻须说道。“只是这方让年轻气盛,触怒了颜皇后的侄子,这侄子虽不是官,但也从中做了些手脚。老夫也是无可奈何,这才来找杨大人,看看有什么解决之法。” 皇后的侄子,不是官却比官还大,皇亲国戚四个字就足以压死很多比方让还大的官员。 杨昭掂了掂手中的册子,若是提升了这方让,其不就是等于得罪了皇后?可若拒绝了,无形中就得罪了沈侯爷。 狐狸跟狼,可是都不能得罪的。 “这提升的官阶无须太高,一级便可。”沈明凤说道。 以方让几年的功绩,连升三级也是绰绰有余。杨昭也有这个权力去做到这件事,并且不会招人口舌。 杨昭没有说话,丢下了册子,提起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面上的表情冷淡,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如若为难,那调派至其他县城也可以。”沈明风退了一步说道。 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个县城里有皇后的侄子从中作梗,可他的手未必就能伸到其他的县城里。 沈明风双手击掌,那八字胡又推门而入,不过他的手上抱着一个狭长的木盒子。将木盒子放在一边,轻轻的打开了。 白绿相间,里面尽是珍珠翡翠,数目不多但也值不少银子了。至少是杨昭三年以上的俸禄,甚至更多一些。 “事成之后,老夫定以十倍相送。”沈明风诚恳说道,这比银子对侯爷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杨昭只是看了那盒子一眼便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就像看到了一堆粪土一样。 “多谢侯爷的茶,来日杨昭定当以好茶报之。”杨昭朝着沈明风抱了抱拳。“侯爷公务繁忙,只望倒时候不要推辞才好。” 说罢,杨昭起身不卑不亢的对沈明风行礼作别。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快步迈下了楼梯,留下呆愣的八字胡男人,跟沈明风。 “侯爷,这.....” 沈明风抬手,制止了八字胡男人的话语,面色深沉。 望着那价值不低的珠宝,沈明风铁青的脸色忽的绽开了笑容,目中闪过了深深的赞赏。 “恭喜侯爷。”八字胡男人跟在沈明风身边多年,察言观色是绝对错不了的。 “老夫果然没看错,是个难得的人才。”沈明风将那木盒盖上,交给八字胡男人。“回府吧,我们且等着杨昭给老夫送来好茶。” 八字胡也没有多看那珍宝,只是收在了袖中,小步跟着沈明风,一路回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