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节 第1章 美人无皮   穹苍国的帝都雁城,是一座十分古老的城池。   一大早,进城谋生的人们就发现城门楼上,赫然吊着一个血糊糊的东西,走近了看,个个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被吊着的,居然是一个活生生,却被人剥了皮的年轻女子,血正顺着她的身体啪嗒啪嗒往下滴,落在地上,发出叮咚叮咚的闷响。   女子虽被剥皮却未死,正挣扎着破口咒骂:“剪战天,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奸佞小人,我慕容春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容春正是骂得起劲,忽然听见城门楼上传来小孩的呼喊声:“娘……,娘亲……,娘亲我怕……”   稚嫩的童音,带着惊悸惶恐的味道。   慕容春大惊:“我的孩子?”   “没错,是你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剪战天散漫的声音润着残酷的意味,从城楼上缓缓响起。   慕容春吃力的仰头,往他的方向看去。   清晨的阳光,将他的容颜照得清晰无比。   那是她最爱的男人,此时却一脸残忍与肃杀,全然没有了往日温情。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勾起嫣红的薄唇,冷笑说道:“春儿,多谢你帮朕坐上帝位!不过,朕的天下,容不得慕容皇族的余孽存在,你留不得,这个孩子,也留不得……”   说着,他将手里的孩子往城门楼前推了推,语气变得温柔如同枕边呢喃:“春儿,让孩子陪你上路吧!”   慕容春来不及惊叫,便看见孩子从数丈高的城楼上面往下急坠而来,从她的身边经过的时候,带起的风惊得她几乎魂飞魄散,一声凄厉的叫声自口中喊出:“不——!”   咚一声闷响。   小孩儿不哭了。   她也再不能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她被剥皮之后又吊了一夜至今,全凭胸中一口不散的怨气在支撑着,此时听到孩子坠地的声音,她所有的坚持也瞬间崩断,无以为继!   她不明白,自己抛家弃国助他登上皇位,为何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曾经浓情蜜意,千誓万盟的枕边人,现在却成了屠杀她母子二人的刽子手!   她不甘心!   不甘心啊!   剪战天负手站在城楼上,看着地上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凉凉的叹息一声,冷声吩咐道:“剥了她的肉,拆了她的骨,朕要她尸骨无存!”   一时间,城门楼下,鲜血飞溅。   他站在楼上正看得起兴,身边一个带刀的侍卫忽然上前一些,压低声音道:“皇上,你看……”   剪战天的目光顺着侍卫所指看过去,只见数丈开外缓缓行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小丫头身穿一身素缟麻衣,头上绑着白色丧带,身后居然拖着一只十分沉重的棺椁。   她每向前走一步,那棺椁就在地上摩擦出喀嚓喀嚓的声响,给这个本就血腥的清晨,更添了些诡异的气氛。   她拖着棺椁一面走,一面悲伤的啜泣:“呜呜,九公主,九公主你死得好惨呀,九公主呜呜呜……”   剪战天的眉心跳了跳,一丝杀戮从眸底滕然而起,肃杀的声音问:“什么人?”   侍卫连忙躬身回道:“回皇上,看她脸上的鬼纹,应该是鬼面春!” 全部章节 第2章 拖棺而来   “鬼面春?”   剪战天盯着楼下越来越近的小丫头,阴森森的说道:“没想到,她倒是个忠心的!”   鬼面春是帝都望族宫家的女儿,她的母亲姬云华,有着穹苍国盛传的倾国之色。   可惜的是,姬云华自怀上这个孩子之后,便以肉眼可察的速度衰老下去,一日日的色衰颜败,不到三个月时间,青丝中已经有银发生出。   那时候帝都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宫家的姬夫人,怀了一个鬼胎,妖胎,祸胎!   待到临盆之时,姬云华已经由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变成了佝偻枯朽的老妪,昔日美貌早就荡然无存。   宫家的家主宫北庭见孩子一生下来,半张脸上就是狰狞扭曲的鬼纹,当时就要将这个孩子溺毙在血盆当中。   九公主慕容春那时候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恰巧正在宫家作客,见状便上前将这个孩子救了下来,还将她自己名字中的春字给了这个鬼面孩子!   于是,帝都中人都知道宫家有一个鬼面丫头,得九公主庇护,杀不得,赶不得,虐不得。   如此,倒也护得鬼面春平安生活了十三年有余。   没想到今日九公主慕容春陨难,这鬼面丫头居然穿着丧服,拖着棺椁,要为九公主收殓尸首来了。   她瘦小的身体拖着棺椁,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棺椁摩擦着地面,发出喀嚓喀嚓的瘆人声响。   城楼上的侍卫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有些不安的问道:“皇,皇上,现在怎么办?”   剪战天威仪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他看了一眼正跪在九公主尸体边的鬼面春,残忍的笑了笑:“当然是……杀无赦!”   说话之间,他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落在鬼面春的身边:“你就是鬼面春?”   鬼面春正在九公主慕容春的身边嚎哭,闻言,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怒目叱道:“皇上,你怎么能这样对九公主?往大了说,她为你抛家弃国被万民唾骂;往小了说,她对你情深意重还为你生下了小皇子,你怎可……”   剪战天抬手一挥,一道凌厉的掌风狠狠掴在鬼面春的那半张鬼脸上:“朕的功过是非,还轮不到你一个鬼面丫头来评说!”   鬼面春本就天生半张带有血纹的丑陋面孔,此时受了这一巴掌,半张脸都红肿起来,就更显得扭曲可怖,形如鬼魅了。   剪战天此时满心杀戮,见她这副样子更是心性暴躁。   他抬手凝了一团暗黑色元气在掌心,对着她的半张鬼面再次劈了下来,口中狠道:“你这种丑陋的妖物,不配存活于世!”   鬼面春来不及躲避和惊呼,便感觉到半张脸颊都燃烧起来。   黑焰腾腾,似地狱业火,要将她的魂魄都燃烧殆尽一般。   她发出凄厉的惨叫,盯着对面残忍冷笑的剪战天,狠声咆哮道:“剪战天,九公主不会放过你,我鬼面春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一头往城墙上面撞去!   咚一声闷响,震得整个城门楼好像都摇晃起来。 全部章节 第3章 借尸还魂   鬼面春浑身是血,身子往后面趔趄了两步,她用尽最后一丝余力,挣扎着倒在了剥皮惨死的慕容春的身边,口中大量的血沫涌出:“九,九公主……”   她想要伸手去触碰惨死的九公主,手伸到一半,却颓然落了下来。   剪战天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丝毫也不为鬼面春和慕容春的惨死而动容。   他仰起头,看了看雾沉沉的天色,凉薄的说道:“正好有棺材,将她们都扔乱葬岗去吧!”   “是!”侍卫应诺着,余光瞥了地上惨死的大小三具尸体,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寒意。   剪战天不再看地上的三人一眼,他抬步,从血泊当中跨过去,前面走去。   在他的正前方,娉婷婀娜的站着一位衣着华美的年轻女子。   女子身穿七彩金丝织成的盛世霓裳,容貌丽得惊人。   看见他过来,她娇润如花瓣一样的唇微微扬起,声音绵软勾人:“皇上,月儿在这里站得,腿都酸了……”   剪战天大步行将过去,伸臂将那女子一把抱起,语带宠溺道:“月儿腿酸了,朕就亲自抱你回去!”   女子抬臂缠上他的身体,足上金铃发出叮铃的脆响,和着她的娇声软语,越来越远……   帝都雁城以西,百余里开外,有一片乱葬岗。   午夜时分的乱葬岗毒气昭昭。   远处,有野狗和夜鸦争抢撕咬尸体发出的骇人声响,近处,有成群结队的尸蚊挥动双翅,发出饥饿的嗡嗡声,往今夜才新抛的女尸扑了过来。   刚刚恢复意识的慕容春抬手挥了一下扑过来的尸蚊,然后就看见了虽然满是血污,却肌肤完好的一双小手!   被剥掉的皮肤又长出来了?   她望着天际那轮惨白的月亮,怔了一会儿。   城门楼前撕心裂肺的一幕在眼前重演,她恍惚之间有些意识,知道在她和孩子惨死之后,十三岁半的鬼面春拖着棺椁,穿着丧服来为她收敛尸体,却也被剪战天给残忍的杀害了!   她几乎都快要忘记鬼面春这个丫头了!   十多年前的出手相助,是因为那时候年少,心境纯净,见不得刚刚出生的婴孩儿就这样溺毙在血盆当中,便仗着皇族宠爱,将自己的名字给了她,希望能护她在宫府平安成长。   没想到当日的因,结出了今日的果。   最后为她收尸,为她流泪,为她不平,为她搭上性命的,居然会是这个快要被她忘记了的鬼面丫头!   她感觉到左边脸颊有些刺痛,抬手摸了摸,摸到的却是半张骷髅骨架。   她心里一惊,正要检查一下身体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异常,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潺潺如流水的声音:“慕容春,喜欢你的新身体吗?”   她急忙循声望去。   只见离她不远处的虚空中,旋转着一件金色的六芒星法阵!   法阵上旋转的符文看得她眼花缭乱,一层层绚烂的金光自法阵散出,将头顶的夜空都渲染成了一片灼金之色。   符文流转的法阵当中,姿态慵懒的斜卧着一个风姿卓绝的美貌男子。   他容貌虽然绝美,可是神色冷峻如同天际凉月,漆黑深邃的一双眼眸,似蕴着汤汤春水,又似凝着万年寒冰,只一眼,就令人心底生寒,不敢与之久视。   慕容春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隔着层层金光,正用三分鄙夷七分嘲笑的眼神俯视着渺小如蚁虫的她:“慕容春,你为一个男人抛家弃国,最后却落得个国破家亡,剥肉拆骨的下场,心中是何感想呀?” 全部章节 第4章 逆天改命   慕容春压下心里的巨痛,仰头与他对视:“你知道我?是你帮我借尸还魂,重生在鬼面春的身体里?”   “没错!正是本尊!”他微微垂眸,看着强作平静的她,语气有些戏谑道:“来!本尊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修长得近乎完美的手指轻轻一弹,一团指甲盖大小的金光自法阵中剥离而出,形成一面光滑的镜子在她的面前展开。   慕容春狐疑的看了过去。   身体原主鬼面春的那半张血纹鬼面,已经被剪战天给烧得血肉全无,只剩下半张脸的骷髅骨架,骨架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黑色血肉,说不出的惊悚可怖。   右边脸颊却是美得不像话,居然和她被剥皮之前的样子,有三分相似之处。   这样极致的美丽与极致的恐怖拼凑在一起的一张脸,乍看之下确实很是骇人!   可她眼底的那丝惊恐很快就一闪而过,取而代之是的平静和镇定。   她伸手抚摸上那半边鬼脸,眼底浮上些痛色:“她是为我而死……”   “看见这样的脸,你不觉得失望?或者害怕吗?”   法阵中的男人深邃暗黑的眸子看向她,似乎又多了些兴趣:“本尊以为,你会吓得大声惊叫!”   慕容春有些凄然的笑了一下:“被剥皮拆骨的人,死而复生的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   她将视线从金色的光镜上面收回,转而看向法阵中神态慵懒的男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人眸光熠熠的看向她:“这个嘛,日后你自会明白!”   他忽然站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那面金色光镜开始在半空中旋转凝炼。   片刻之后,半张精致邪魅的金色面具轻轻落在了慕容春的手中。   他道:“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慕容春,你就是鬼面春,鬼面春就是你!”   她低头摩挲着金色的面具,语气沉凝坚定:“好!我一定不负鬼面春的舍身成全,为她,为我自己,报仇!”   男子深邃的眸子闪过些潋滟的微芒,缓声又道:“鬼面春,借尸还魂乃是逆天改命之术,但凡是逆天之行,都会招来天刑地罚,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急忙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锵然若誓道:“我鬼面春绝不后悔!天若要挡我重生,我便撕了这天;地若要挡我复仇,我便碎了这地!”   他淡漠的唇微微勾起,语气里面终于有了些赞赏的味道:“嗯!不错!如此也不枉本尊出手相助!”   他虽然被困在法阵中,可是气势和神态甚至一个细微的眼神,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   慕容春仰望着法阵中这个宛如天神一般的绝美男人,有一瞬间的失神:“你……是谁?”   她没有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因为,他对于这个问题,好像也十分茫然。   隔着闪烁不定的金色微芒,他怔怔然的失神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恍惚的说道:“我是谁?鬼面春,我也想要从你的身上,知道我是谁……”   他慵懒淡漠的神色当中,忽然多了一些令人心疼的柔软。   可是,鬼面春还不及捕捉他的这一丝柔软,他身周的金色法阵忽然厉芒大盛,转瞬之间,整个法阵化作一道赤金色的虹影,贯空而去!   其实,她还想问问这个宛如神祗的男人,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她的孩子,不过,她孩子的尸体都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是没办法的了! 全部章节 第5章 三大望族   她在乱葬岗坐了一会儿,直到一阵凉风袭来,鬼面春身子一个瑟缩,才从刚才的惊愕中慢慢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手中还握着半张金色面具,她定会怀疑刚才那个绝美的男子,只不过是一场幻境。   他是谁?   为什么会被困在法阵中?   为什么他要出手帮她?   这些问题,她想不明白,也不及去深思细想。   她现在只想在天刑地罚来临之前,将剪战天从帝位上面拽下来,将他从她手中得到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夺回来。   然后,再将她慕容春和鬼面春所受的痛苦,千倍百倍的还给他!   唯有如此,才能不负她慕容皇族对她的多年宠爱;才能不负鬼面春的舍身成全。   有风,从乱葬岗平地而起,旋转着呼呼作响,呜呜咽咽,袅袅不绝。   似凄怨的倾述,又似不舍的啜泣,绕着她不肯散去。   她抬手抚摸上那半张骷髅面孔,跪在地上,对身边呜咽的夜风说道:“鬼面春,从今往后,我替你活!你在意的,我替你守护;你仇恨的,我替你铲除;天刑地罚来的时候,我替你担着!”   得她此言,这股有些蹊跷的夜风才慢慢散去。   她将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不大不小,正好将她半张骷髅骨架遮住,露出另外半张甚是清丽的面容。   她站起身,对着那轮惨白的月亮怒声嘶喊:“剪战天,你灭得了我慕容春的身体,却灭不了我的魂魄!你给我等着,我定要让你们百倍千倍的付出代价!”   她声音凄厉,字字泣血,吓得乱葬岗上的尸蚊野狗和夜鸦全部一哄而散。   惨白的月亮慢慢的浮上了一丝血红。   片刻后,血红的颜色越来越重,越来越浓,鲜红欲滴的将整个天空都渲染得如同被浓血泼过一般,绚烂,诡异。   血月如同一簇愤怒的火焰,蕴含着焚天灭地的气势。   她小小的,不过十三四岁的清瘦身躯站立在乱葬岗上,如同一柄犀利的怒剑,要将这天地都戳破一般。   天亮的时候,鬼面春戴着金色面具,再次回到了帝都雁城。   城门楼前的血污已经被人洗刷干净,可是空气中始终还是有一股血腥之气飘荡不散。   她混在人群中,听到人们都在谈论昨夜金星横空,血月当头的天之异象。   人心凄惶,猜测不已:“怕是要出大事了哇!”   “不怕不怕,咱们穹苍国有三大家族守护,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守护?再强大的家族能逆得了天命?我可是听说有上古魔劫要入世咯……”   “别瞎说!新帝刚刚即位不久,最忌谣言惑众,当心把你抓起来!”   “哎……,新帝可不是什么心怀慈柔之人呀,从他昨日对九公主和那个孩子,就看得出来……”   “嘘——!都别说啦!当心脑袋!”   “……”   于是,四周陷入了一片压抑的静默之中,众人都低着头,忙活自己的营生去了。   鬼面春心中微觉悲苦,深吸一口气,往生活了十三年的宫府方向走去。   宫府便是刚才人们口中三大家族之一,族中嫡系子女极其擅长制蛊,炼蛊,用蛊之术,在穹苍国颇负盛名。   她快要走近宫府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车得得的声音,急忙侧身让道。   两辆华盖马车,在宫府门前停了下来。   前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高大神色威严的中年男人,正是三大家族中司氏一族的家主——司仲源!   司氏一族精通炼药之术,司仲源本人修为已至药匠境界,是穹苍国修为最高的炼药师!   第二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目光矍铄的枯瘦老人,正是三大家族中的阴氏一族的家主——阴千摩!   阴氏一族擅长十分神秘的黑白巫术,阴千摩有什么样的修为没人见识过,不过,穹苍国的历代国师,都是出自阴氏一族!   鬼面春看着这两位家主同时出现在宫府门口,心中不由得有些纳闷:三大家主齐聚,难道是为了昨夜的天之异象?   只见宫府家主宫北庭从正门迎了出来,隔着好远就笑呵呵说道:“仲源兄,千摩兄,快快里面请!”   他的目光忽然瞥见站在不远处的鬼面春,顿时沉下脸来,喝斥道:“鬼面春,你这个孽障!你去为那亡国公主收殓,就不怕祸连我族吗?”   司仲源和阴千摩闻言,都往鬼面春的身上看过来:“北庭兄,这就是你那个鬼面女儿?戴上面具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吓人嘛!” 全部章节 第6章 重光哥哥   宫北庭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   他寡淡的看了鬼面春一眼,叹息说道:“让两位见笑了!这丫头早就和我宫府没有关系了,她只不过是我府中一个奴人而已!”   阴千摩和司仲源也都知道宫北庭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不想受鬼面春的株连罢了,便都呵呵笑着,并不点破!   鬼面春受了宫北庭的斥责,也不反驳,乖顺的垂首站在旁边,与她往日里的神情并无太大不同。   大约是因为她脸上多了那张金色面具的缘故,宫北庭觉得她身上似乎少了些怯懦恭卑,隐约有些傲然逼人的气势。   因为有阴千摩和司仲源在旁,他也不好过多盘问,又斥责了两句,带着两位往府中大厅议事去了。   鬼面春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往里面走。   经过一道飞花长廊的时候,对面忽然传来金佩钗环的叮铃声,一位身穿五色绫罗彩衣的妙龄少女,伴随着银铃叮当,往这边欢快的小跑过来:“司伯父,重光哥哥是不是也来了?”   她往几人的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重光哥哥,只看到了垂首站在旁边的鬼面春,顿时就失望的噘起了嘴巴。   她走到司仲源的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摇晃道:“司伯父,重光哥哥最近在忙些什么呀?玉芙都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   宫北庭满是慈爱的看着这个宝贝女儿,故作嗔怪的说道:“玉芙,不得无礼!还不快快见过司伯父,阴伯父!”   “玉芙见过司伯父,见过阴伯父!”   宫玉芙神色娇俏,一一见礼之后,又缠着司仲源,痴问:“司伯父,玉芙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重光哥哥?他上次还说要送玉芙一颗养魄丹,玉芙都等了这么久啦……”   司仲源捻着胡须哈哈笑着,话却是对宫北庭说的:“北庭兄,玉芙可是你宫府子女当中修为最高的少年天才,让她嫁入我司府,你可舍得?”   宫北庭也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有何不舍得?他们两个自小就有婚约,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璧人呀!哈哈,再说了,重光不也是年轻一辈当中的炼药奇才么?除了我家玉芙,还有谁能配得上你家重光呀哈哈……”   一直在旁边含笑不语的阴千摩此时也忍不住插话说道:“看来,要不了多久,老朽就能喝上两个孩子的喜酒了呀!”   宫玉芙慢慢红了脸,眸子却溢出向往与甜蜜的神色。   四人说说笑笑一阵,三位家主便前往正厅议事,留下司玉芙往鬼面春的面前走过来。   鬼面春站在一株绿藤旁边,敛眉垂首的样子,和她往日一模一样。   可是司玉芙就是觉得今天的鬼面春格外的不顺眼!   也许,是因为她的脸上多了一张金色面具的缘故吧!   这张面具让她看上去不那么吓人了,反而多了些说不出的神秘气息,露在外面的另外半张脸,也显得十分清丽脱俗。   司玉芙神色倨傲的走到她的面前,冷声问:“听说,你去给那个亡国公主收殓尸体了?” 全部章节 第7章 少年蛊师   “是!”她回答,尽量不露出多余的情绪。   司玉芙鼻息轻哼一声,语气忽然转怒:“鬼面春,你知不知道你去给那亡国公主收尸,会给我们宫府带来多大的灾祸?万一……”   鬼面春接口说道:“宫北庭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只不过是宫府一个奴人,奴人犯了罪,还不至于牵连到府上!”   “你……”司玉芙被她的话哽了一下。   该死的鬼面春,以前从来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更加不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最不敢的,是不敢直呼宫家家主的名字!   今天的鬼面春,有些不同。   她不得不怀疑,这个带着面具的丫头,还是不是从前那个卑微怯懦的鬼面春!   她抬手忽然去取她脸上的金色面具,口中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直呼我爹爹的名字!”   鬼面春没有动,任她将面具取了下来。   面具从她的脸上摘下的那一刻,恐怖的骷髅骨架也完全的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司玉芙的眼中。   司玉芙吓得失声惊叫,身子往后面趔趄了两步,手中面具也掉落在了地上:“你,你的脸……”   鬼面春平静的捡起面具,重新戴上,然后淡然的说道:“新帝怒我,毁了我本就丑陋的半张脸算是责罚!玉芙姑娘,以后可不要再动我的面具哦,不然会吓得你晚上睡不着的!”   说完,面色清冷的沿着飞花长廊继续往西面的偏院走。   司玉芙有些惊魂未定,看着她的背影怒声吼道:“鬼面春!你,你以后不准从正门进出……”   想了想,又道:“还有!你今天晚上必须去捧月沟……”   鬼面春停下脚步,回头问:“去捧月沟干什么?”   司玉芙又怒又怕的说道:“当,当然是去找月光草啦!”   鬼面春抿唇想了想,她好像是记得,在宫府生活了十多年,一直都在为这位玉芙姑娘办事。   三年前,年仅十一二岁的玉芙姑娘,成功经过了一元二仪两个阶段的基础修炼,成为了帝都城中最年轻的少年蛊师,有了她的本命蛊——蓝蝠蛊!   蓝蝠蛊需要月光草才能成长。   所以,这三年时间,鬼面春在宫府的任务,便是每夜去捧月沟,第二日一早,浑身露湿的带着采回来的月光草交给司玉芙,用以喂饲她的蓝蝠蛊。   三年时间,从未间断过,当然,昨天晚上除外!   她现在就是鬼面春,鬼面春做的事情,她都必须要做下去!   她点了点头,答应说:“好!”   说完之后,穿过院子,往西边的偏院行去。   司玉芙站在原地,太阳明晃晃照在头上,她却感觉到周身萦绕着森森寒气。   ……   鬼面春回到了最西边的偏院,这里是她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   院子里面简陋得很,一张石板就是桌子,一块石头就是凳子,屋内连床都没有一张,只有一堆干草是她睡觉的地方!   石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只缺口的土碗,碗里面剩着半碗糠菜粥,已经有些馊臭的味道散发出来了!   她心里有些难过和愧疚,没想到鬼面春在宫府过的居然是这样的日子!   她当初救下了她的性命,这么多年,只知道她还活着,却再也没有关心过她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全部章节 第8章 她的承诺   她转过身,看见屋内的墙壁上,被人用石子刻画出一个清媚婉转的少女图像。   这是九公主少女时期的样貌,是鬼面春生前,用小石子一笔一笔勾画雕琢出来的。   若不是九公主在她的心里有着特殊的意义和深刻的印象,她绝对不能如此传神的刻出九公主的肖像!   她在这副肖像前面站了好长时间,心中酸涩难忍,捡起旁边的小石头,她在这副肖像的左边脸颊上,一笔一刻画,添上了一张面具……   剩下的时间,她又在各处看了看。   在这个偏僻简陋的院子里,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面就会浮现出鬼面春在这里生活过的场景:寒冬数九的天气里,她跪在院子里,一跪就是一整天,待她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衣服头发上都结了一层冰凌;她被绑在院中树干上,有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不停的抽打,她疼得晕过去,又被凉水泼得醒过来……   在这些倍受欺凌的画面场景中,总是有宫玉芙的身影。   宫玉芙神色狠绝的站在旁边,指使手下丫鬟仆妇对鬼面春不停用刑:“打!打死这个丑八怪……”   浮光掠影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她轻叹一声,缓缓睁开一双剪水明眸,郑重的承诺说道:“你放心,我会帮你出这十三年的怨气,也会找到你的亲生母亲,侍奉她直到百年归世!”   她熟悉了一下周遭环境,也熟悉了鬼面春生前的记忆,然后在院中树下盘膝而坐,开始调理内息。   未时刚过,宫玉芙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往她的偏院走了进来:“鬼面春,你还在磨蹭什么?怎么还不动身去捧月沟?”   鬼面春正在院中树下打坐调息。   她调息足足三个周天之后,才感觉到丹田里面微有温暖的气息缓慢流淌,正是觉得有些欣喜的时候,便听见宫玉芙伴随着银铃玎珰,一路聒噪着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站起身,看了看天色,回答说道:“不是还早吗?”   宫玉芙身边一个身穿单色葛布衣裳的丫头狐假虎威的喝道:“早什么早?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昨天去给那亡国公主收尸,害得我们姑娘的蓝蝠蛊没有月光草可用,今儿一直都很狂躁,难道你想要看到我们姑娘被蓝蝠蛊反噬么?”   鬼面春心里一动,蓝蝠蛊没有月光草,会反噬主人?   她清冷锐利的目光看向那丫头,冷声说道:“玉芙姑娘不是还有你们吗?你们这么忠心,昨夜怎么不亲自去为你们的姑娘采月光草?”   那丫头从她的目光中感觉到慑人的威压,一时竟讷讷的做声不得。   宫玉芙也觉得今日的鬼面春有些不同,从前,她可是半点儿也不敢还嘴的呀!   不过,一想到面具后面恐怖无比的骷髅骨架,她心中还是有些生惧,不敢大肆生事,只说:“鬼面春,捧月沟地势凶险,里面还有野兽出没,你是经常去惯了的,换个人去多半就是有去无回!她们丢了性命不打紧,影响到本姑娘的本命蛊可就事儿大了!”   说完,对身边的丫鬟示意了一下。   那丫鬟将手中一个粗布包裹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看了鬼面春一眼,小心翼翼的退到了宫玉芙的身边。 全部章节 第9章 玉兰宫花   鬼面春问:“这是什么?”   宫玉芙下巴一扬,道:“老规矩,这里面是一点干粮和水,你现在就动身去吧,得了月光草尽量早点回来!”   鬼面春伸手在那包裹上面轻轻拍了拍,又问:“既然月光草对姑娘你的本命蛊这么重要,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它移植到你的院子里?这样不省事很多吗?”   “我娘亲和爹爹也想将捧月沟的月光草移植进府里,可是月光草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植物,平日里不能见一丝一毫的阳光,只有在月光的辉映下才能缓慢的生长……,而且,据说月光草在月光下能分泌一种银色粉末,银色粉末能发光,可是也极易燃烧……,总之,是极难养活的……”   宫玉芙平日里根本就不会屑于和她说话,可是今天,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却好像受到了某种威压和驱使一般,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心里又有点恼恨自己,便沉着脸说:“鬼面春,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快点动身!立刻动身!马上动身!天亮之前,我要见到月光草!”   说完,轻哼一声,和着足上的银铃发出叮铃的声响,转身往外面走去。   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跟着出了院子,其中一个小心的说道:“姑娘,我怎么觉得这鬼面春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宫玉芙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那简陋无比的院子。   她那双美丽的眼眸盛上了冷冽的杀意:“哼!我不管她玩儿什么花招,等重光哥哥帮我练成了养魄丹,我和蓝蝠蛊就都可以提升一个等阶,成为五星蛊师,我们就不会再需要月光草了……,哼!现在九公主也死了,她的靠山也没有了,本姑娘想要弄死她,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丫鬟在身边点头附和说:“对呀!从前咱们还忌惮着九公主,现在九公主都被剥皮拆骨了,她鬼面春可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依仗了!”   另外一个丫鬟说:“重光公子是炼药奇才,有了他的帮助,姑娘你的修为肯定会提升得很快的!”   宫玉芙听到提及重光哥哥,心底泛起一丝柔情,神色也缓和了一些:“我们走吧!先让她多活几日!”   鬼面春在院子里面,将这主仆三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眼中隐现狠意,今天晚上,就借机会教训教训这个口蜜腹剑的宫府四姑娘吧!   她去井边拎了两桶凉水,从头到脚清洗了两遍,直到身上再无血污和乱葬岗的尸臭之气,这才去屋内,打算找一件干净的衣服出来穿上。   她打开一个破旧的包裹,刚刚将一套葛布衣裳抽出来,叮铃一声,一枝玉兰宫花掉落在了地上。   这枝宫花是多年前,身为九公主的她,随手送给鬼面春的。   没想到,她一直妥帖的珍藏着……   她捏着玉兰宫花,心情有些沉重,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只叹息一声,贴身藏好这支宫花,然后换好衣裳,从后门出了宫府。   她一路往南,天还没黑,就已经到了一条峡谷的附近。   她确定了一下方位,预想着月亮从她的左手边升起,缓慢往右手边移动,如果她站在谷底,仰起头,正好就能看到两边陡峭嶙峋的山谷如同两只巨大的手臂,缓缓捧起一轮明月……   这里,应该就是她们口中的捧月沟了。   她慢慢往谷底走去,月光草,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全部章节 第10章 尊卑有别   谷底长有萋萋绿草和烂漫山花,更有各种各样的植株藤蔓肆意生长,两旁山石耸立,景色十分奇秀。   没有月光,她也分辨不出哪一株才是真正的月光草,只有等月亮升起来再说了!   她挑了个隐蔽的石凹,坐下来继续打坐调息。   当她还是九公主的时候,父皇母后十分宠爱她,曾经找了一位隐世高人传授她精湛的内元修炼之法,使得她小小年纪,修为猛进!   十五岁那年,她就曾经用浑厚的内元之气,凝成一柄寒光逼人的雪影战刀,将大将军府风头最盛又战功赫赫的剪战野一刀挑下马来!   至此,她一战成名。   整个穹苍国都知道九公主不仅貌美,还修为惊人!   却没有人知道,她之所以会去挑战剪战野,并不是她自持修为高强,想要一战成名。   而仅仅是因为,大将军府中嫡出之子剪战野,前一日当众羞辱了庶出之子剪战天!   而剪战天那双受伤又落寞的眼神,带着她一步步沦陷,终至国破家亡,万劫不复……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终于睁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结束了数个周天的内元调息。   她从石凹里面走出来,发现月亮已经升上半空。   凉凉的月辉之下,果然有稀疏的植株散发出蓝莹莹的微光,惹得一些萤火围绕在旁边不停的飞舞。   这应该就是月光草了!   她捏着火折子靠近了最近一株月光草。   宫玉芙说得没错,月光草真是一种比较神奇的植物。   白日里看起来和寻常植物无异,可是到了晚上,在月光的辉映下,就能够分泌出一种白色细末,散发出莹莹光亮。   而这种白色细末,却是极易被点燃的!   火星子刚刚凑过去,一株月光草就轰一声燃了起来,谷底的风又带着燃起的火星飘向附近的月光草……   不到一时半刻,火星乱舞,整片谷底的月光草都被哧啦啦烧了个干净。   她心里觉得畅快,金色面具的遮掩下,一双清澈眼眸不由自主的露出些笑意。   一转身,却看见身后一块凸起的石壁上,不知何时,闲闲散散的坐着一位身穿白衣长袍的年轻男子。   他的五官深邃精致,浅紫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多了一份令人目眩神迷的潋滟微芒。   月色的晕染下,他完美得找不到瑕疵的容颜中,有些孩子气的柔软,可是又十分矛盾的似乎蕴藏着凌厉的杀伐之气!   这人似魔非魔,似神非神,透着一股子邪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   现在的鬼面春,惹不起这样的大人物!   她对男人微微一个颔首,干笑两声,敷衍说:“阁下赏月呀?好兴致,真是好兴致哈!在下就不打扰阁下,先告辞了!”   “站住!”他的声音很柔软,就好像此时洒进谷底的月华,凉凉地柔柔地,听着十分舒服。   鬼面春脚步停滞了一下,假装听不见,继续往前面走。   “你再动一下试试?”他的声音骤然转冷,满地月华变成了遍地寒霜,杀意也陡然而至。   她头皮发麻,身上的汗毛都乍了起来:“你想怎样?”   “你已经中了我的独门蛊毒,如果你再往前面走一步,定会化成浓血死在这里!”   他说着话,身形一掠,在她的面前翩然落下,森冷的补充道:“姑娘如若不信,大可往前面走一步试试!”   鬼面春不敢走,她不敢用这来之不易的身体来冒险。   她在心里暗暗责骂自己,怎么这么大意,居然连别人什么时候下蛊都不知道,活该受人牵制呀!   心里这样想,口中却再次问道:“阁下到底想要怎样?”   那白衣男子围着她走了一圈,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说道:“你足上虽然没有草环,却穿着单色衣裳,很显然,你是贱奴!”   她冷哼了一声,傲然说:“人之贵贱,岂是区区一根足环可以决定的?”   “呵!姑娘这话说得,不像是我穹苍国的人呀!”   那人呵然一笑,娓娓而谈:“穹苍国中的女人从尊到卑一共分为五类:最尊贵者身穿七色彩衣,足佩金铃;次之身穿五色彩衣,足佩银铃;再次之身穿三色彩衣,足佩铜环,无铃;最低贱的,就是你这种身穿单色衣裳,足佩草环之人……,告诉我,你是哪一府的贱奴?”   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掀她脸上的面具。   鬼面春极快的出手,将他伸过来的手往旁边一挡,讥讽的说道:“那阁下又是什么身份?半夜三更守在谷底,想必也不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   说话之间,两人手上动作不停,居然已经过了五六招。   她虽然内元很弱,可是招式犀利刁钻,没有任何花式动作,却是招招逼人。   男子在她的手里讨不得半点儿好处,脸上渐渐露出诧异的神色,急忙身形后掠,停在离她三五步开外的地方,重新用目光打量着她!   良久,他才呵呵一笑:“身手不错,够资格知道本公子的名字!贱奴你且听好了,本公子乃是帝都望族司氏一族的三公子,司重光是也!”   鬼面春闻言心中微微一震,司重光?重光公子?   传说中,年轻一辈中的炼药奇才?   宫玉芙痴心痴念的心上人?重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