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1突遭巨变,远嫁1 一灯如豆,光影摇晃不定,几番都似要全数熄灭。 周围空气湿潮,霉味重生。 身下发霉发臭的干草早已脏腻得不成样子,云倾月双腿抱膝的坐在脏腻的干草上,身形僵硬,头发蓬乱不堪,面容黑污,哪儿还有常日里光鲜荣宠的模样。 她双目无神的盯着昏暗墙角下不断发出窸窣声的老鼠,静静的盯着,一时间,心底平寂得诡异。 遥想曾经富贵荣华时,见只老鼠便要受惊,而今,她却能静静的看着这些老鼠在墙角翻滚,撕咬干草,甚至瞪她。 心底早已没了怕,也没了知觉,干枯的眼睛,再也挤不出半滴泪来。 那一夜的巨变,举家入狱,谁曾想,这一切的一切,竟会是她亲手造成! 谁也不曾想到,她那心心念念的男子,在那月明之夜,情意绵绵的送来一本诗书,她从不曾料到,那本诗书,竟是暗藏玄机,害得她翼王府满门被抄,举家入狱,如今正等着被灌上‘叛国之罪’砍头。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那个人布的局,只是她,从不曾看透。 自入得局中,她早已被他给的温情所迷,早已分不清假心亦或真情。 她也从不曾想过,那个次次为她摘火荼,次次屈尊降贵为她焚琴煮茶的人,竟会是一开始就算计上了她,而今待她幡然醒悟,事态却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大人,如今翼王府的人包括王爷王妃在内全数被行刑完毕,人头落地,可为何徒留这翼王府的倾月郡主苟活?”有牢头的嗓音远远传来,却在这空寂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的冰凉刺骨。 “上头有交代,不可动倾月郡主,你等差人将倾月郡主守好了,莫要出什么闪失。”一抹略微叹息的嗓音扬来,却是增了几分无奈,沉默片刻,又道了句:“清水芙蓉,眉目画月新。翼王府一倒,倾月郡主,便可惜了。” 嗓音在这空寂的牢房里回荡,低沉压抑。 墙头上那盏烛火突然熄尽,周遭霎时漆黑。 云倾月不觉害怕,手指死死的抠着地,指甲早已翻飞,皮肉模糊,似是浑然不知疼。 翼王府满门,人头落地,人头落地了吗? 黑暗里,她失魂的呆坐着,不久,她狰狞的双眼突然弯了弯,最后竟是痴痴的笑了,最后笑声越来越大,凄厉而又狰狞,全然无法停歇。 “倾月郡主疯了!”有牢头闻声,吓得吼了一句,不多时,墙头上的烛火再度被点亮,一抹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行于牢前,目光朝云倾月落来,眉头一皱,劝道:“郡主节哀。下官知郡主心里难受,但郡主定要撑过去!此番命还在,兴许日后还可为你翼王府翻案。” 云倾月依旧狂笑,眼睛竟是逐渐笑出血泪。 翻案吗? 人都死了,爹娘都不在了,翼王府全倒了,若是翻案,还有何用?能换得回她的爹娘,换得回翼王府的所有人么? 官袍男子皱了眉,目光又扫到云倾月那血肉横飞的指尖,惊了一下,随即忙将目光朝身侧牢头落来:“快些开牢门。” 牢头当即点头,急忙掏出钥匙开锁,然而就这时,狂笑不止的云倾月顿时起身朝一侧坚硬的牢壁冲撞过去,最后在官袍男子与一众牢头的惊呼之中倒了下去。 龙乾腊月十九,翼王府通敌卖国,除老太后拼命力保的倾月郡主外,满门抄斩。 龙乾腊月十九日夜,倾月郡主于牢中癫狂,撞墙寻死,额头惊天倾世的一记新月胎记,被撞得血肉模糊。 龙乾腊月二十,倾月郡主被老太后接入宫中,御医轮番诊治,保得一命。 龙乾腊月二十一,相传倾月郡主醒来,如变了一人,分毫不为翼王府满门抄斩而伤心,浑身的温柔与矜贵全数荡然无存,反而成日笑逐颜开,与宫女混作一团,与太监勾肩搭背,与宫中皇子长眉嬉笑。 自此,出水芙蓉,眉目画新月,龙乾倾国绝世的倾月郡主,清雅不再,名声不再,成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来年开春。 龙乾国俊逸风华的太子大婚,迎娶西汉三公主为侧妃,喜宴一开,举国欢庆。 是夜,整个龙乾国国都的皇宫到处焕然一新,处处红绫高挂,入目尽是道不尽的喜气。 三更时,慈宁宫内,老太后早已歇息,灯火熄尽,宫内四下寂寂。 而慈宁宫后山的火荼花海里,一位娇俏曼妙的女子慢腾腾的朝前踏步,最后停在了花海中那位身材修条的男子面前。 借着阑珊灯火,女子面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的完美,额头光滑如玉,青丝微垂,整个人倾城精致,笑意浅浅,但却早已不是往日矜持娇涩,连看男子一眼都会羞红脸的女子。 “月儿来晚了。”男子目光在女子面上流连,低低出声,嗓音带着几分嘶哑,几分叹息,口气中也存了几分醇香,似是刚喝过酒。 女子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一成不变,缓道:“本以为太子殿下要与新侧妃温存,是以便过了约定时辰才来,倒是不料殿下早在此等候,是倾月无礼了。” 男子眉头一皱,目光深锁着女子的双眼:“都过了半年,你还不能释怀?”说着,伸手将她拉入怀里,紧紧的抱着:“月儿,你还是不愿再如以往那样唤我瑾哥哥吗?” “既是殿下希望,倾月怎能不照做,呵,倾月唤你便是!”女子微微一笑,柔和着嗓音唤了声:“瑾哥哥。” 男子怔了一下,仅是片刻,他紧蹙的眉头稍稍松懈,长臂一动,将怀中的女子再度拥紧了一分,道:“今日迎娶西汉三公主,非我本意,待来日我大权在握,定许你储妃之位。” 女子低低的笑,柔媚温顺,她长指慢慢探上男子的脸,在男子俊逸非凡的面上逐渐移动,柔和笑着:“倾月历来在爹娘的疼惜中长大,不曾受过半分委屈。倾月喜欢瑾哥哥,是以连瑾哥哥害我一家之仇也不计,只是,若瑾哥哥当真喜欢倾月,那你便杀了你那侧妃,明日便迎娶倾月可好?” 太子瑾浑身微僵,缓缓将云倾月推出了怀,深眼凝她:“倾月果然是大变,连说话都这般狠了。我记得以前,你可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 云倾月自然而然的收回手来,轻轻的笑着,绝世倾城的面容浮着几分娇柔温顺,炫耀逼目,竟是令太子瑾眸色一动,心底一紧,竟是又想将她拉入怀里。 “这半年来,瑾哥哥才见倾月两次,是瑾哥哥忘了倾月,对倾月疏离了,却还说倾月变了。”说着,面上的笑容又增了半分,漫不经心的柔笑道:“方才之话,不过是倾月戏说,瑾哥哥刚娶新侧妃,局势所逼,倾月自能理解瑾哥哥难处。” 太子瑾眸色微动,稍稍松了口气,俊逸的容颜温润如初,骨节分明的长指牵住了云倾月的手:“月儿,你知晓便好。”说着,目光她面上流转,最后盯住了她的额头。 云倾月笑意如初,温顺柔和,道:“瑾哥哥莫要再盯着倾月的额头了,倾月额头上的新月胎记,早在那牢中撞毁了。” 说着,见他目光一深,眸底似有挣扎与复杂之意交错,她笑得更为娇柔:“怎么,倾月少了这记新月,瑾哥哥便不喜倾月了?” “怎会不喜!只是……心疼。当时你定是很疼吧?月儿,瑾哥哥许诺你,日后定不会再让你受苦。”他低低的道,深眼凝望着她,那眸子里的心疼与柔和似要泄出来,暖人而又温心。 然而云倾月则是依旧轻轻的笑,那面上的笑意虽璀璨倾城,却不达眼底,透着几许隐隐溢出的凉意,犹如周围清冷的夜风般,淡漠无温。 “曾记得,翼王府的梨花池畔,瑾哥哥摘了梨花戴在倾月的头上,说倾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还说倾月便是你的倾城倾国,如今,瑾哥哥可还记得?”她缓道,嗓音柔和。 太子瑾深眼凝她半晌,点点头。 云倾月缓缓挣开他的手,足下步子朝后退了几步,随即朝他勾唇而笑,倾绝风华,精致的眸眼静静的对上他的,里面流光四溢,却也是精光四浮:“只可惜,瑾哥哥即便记得,却仍是要狠心呐。倾月自问这半年来规矩安分,但瑾哥哥仍是,要赶尽杀绝呢。” 他怔了一下,眸中有过刹那的沉杂,但仅是片刻,他已恢复了常日里的温润与平静,“月儿说的什么话,瑾哥哥何曾要对你赶尽杀绝?”说着,伸手朝她,“月儿,过来。” 云倾月微微一笑,唇瓣上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完美,“若是过去了,岂还有命?瑾哥哥啊,许久不见,你对倾月,还是这般心狠,只是你心中的云倾月,怕是早已变了呐!” 嗓音一落,火荼花海外不远处顿时有凌乱的脚步声而来,那一串串火把光亮也极为明亮刺目。 “快搜!务必尽快找到太子殿下,如若不然,大家皆人头不保!”一道喝然之声遥遥传来,在这寂寂的夜空里显得格外清晰。 太子瑾怔了一下,循声一望,待目光扫清那些火把的光亮,一时之间,脸色陡然一沉。 他迅速转眸迎上云倾月的目光:“你干的?” 第一卷 002突遭巨变,远嫁2 云倾月笑道:“瑾哥哥想趁今日大婚宫中松懈时将我约出来,还说是要说些私话,瑾哥哥半年来只看过倾月一次,今夜才算第二次,但上次你见我后,也匆匆而离,纵然有私话,怕也是虚话。今夜,瑾哥哥可是想趁慈宁宫宫人稀少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倾月的命?呵,瑾哥哥衣袍上的软骨香,倒是香得特别呢,只可惜,瑾哥哥却是忘了,倾月今日既然敢来见你,自是有备而来,你这软骨香,已是难为不了倾月的。” 太子瑾眉头当即一皱,眸底滑出几许掩饰不住的震惊。 他紧紧的盯着云倾月,沉默片刻,不可置信的道:“你竟以为我想杀你?”说着,似是有些怒:“若我当真想杀你,你以为引来了御林军,我便不能得逞了?” 云倾月脸色分毫不变,笑得柔和,然而眸底深处却溢着淡漠与冷意:“瑾哥哥连害我翼王府满门之事都做得出来,今日要杀倾月,又怎会不可能。”说着,面上笑容增了半分,又道:“只是今夜倾月许是不能如瑾哥哥的愿,将自己性命交代于此了。倾月方才自寝殿出来,已告知了瑶儿我与你在此相约之事,一旦我半刻钟不曾归去,瑶儿便会上报老太后,呵,瑾哥哥是想在今夜便与老太后撕破脸吗?瑾哥哥莫要忘了,老太后背后,可是叶家势力,瑾哥哥若想坐稳太子之位,那便得想清楚了!” 太子瑾脸色一变,不知是怒还是愤,常日里温润清雅的面上竟是带了惊痛:“你竟开始算计我了?月儿,你可是当真恨我了?你翼王府功高震主,早惹父皇不快,我不过是充当了父皇的刀,顺势灭了翼王府罢了!你该知晓,纵然我不灭翼王府,二皇子他们也会这样做!” “所以,你为了挤兑二皇子,为了邀功,为了保住你太子之位,便送了我藏有叛国信笺的诗书,害我翼王府满门被斩?呵,瑾哥哥倒是好糊弄,皇上给颗糖出来,你便争着去抢,自问可立功之后蒙受圣恩,但瑾哥哥却忘了,我心系于你,我翼王府对你忠心耿耿,你害了翼王府,此举倒是讨好皇上了,但你却亲手掐断了你最大的支柱!” 说着,眼见他阑珊灯火下映照的俊脸骤然苍白,连带眸光都有些不稳,云倾月心底顿觉解气,又淡讽道:“半年前瑾哥哥害翼王府,已是愚蠢,今夜又想害倾月,看来你仍未长进!一旦今夜倾月出事,瑾哥哥便是彻底将老太后也得罪了呢!呵,瑾哥哥的手啊,只能画画摘花,焚琴煮茶,若说手段,瑾哥哥连我都不及!” 嗓音一落,不远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唤声:“丫头,你在哪儿?在哪儿?” “太后莫要着急,郡主喜欢火荼,此际许是在火荼花海里。”远远传来瑶儿劝慰的嗓音。 云倾月循声望了一眼,眼见手执火把的人群越来越近,她回神,再度迎上太子瑾的目光,笑得越发娇柔:“瑾哥哥你瞧,老太后寻我来了。翼王府虽败了,但老太后曾受我爹爹之恩,她可是对倾月极上心的呢!” 说着,眼见太子瑾立在原地不动,深黑且发紧的目光深深锁着她,云倾月眉头微蹙,嗓音也跟着淡了半许:“瑾哥哥还不走?难道要让人看见瑾哥哥新婚之夜抛下西汉三公主,与我这罪臣之女在此幽会?这事若是传出去,瑾哥哥不仅要得罪皇上,怕是连西汉也得罪了呢。” 太子瑾脸色青白一片,眉头紧蹙,随即拉起云倾月的手便朝她手中塞了一样东西,道:“今夜来此,本为许诺,无论你信与不信,我未有杀你之意。月儿,你等我,待我大权在握时,我娶你,我一定娶你!” 嗓音一落,他当即松开她的手,朝另一方向腾身飞跃,霎时消失在灯火阑珊的尽头。 云倾月稍稍举起手中的东西观望,见其是一只镯子,镯上凤纹呈祥,精致别雅,她细细凝视,嘴角的弧度越发深了。 他这回倒是大手笔,连这代表太子正妃的手镯都送她了,只可惜了,曾经的软语呢喃,曾经的倾心相许,不过是她蠢得不能再蠢的错念,如今被鲜血洗净了心,且与他隔着血海深仇,她,又岂会再有半分动摇。 一想到这儿,她默了片刻,将镯子藏于袖中,随手摘了一把红艳艳的火荼花,转身朝太后一行的方向行去。 待迅速小跑至太后面前,她抬眸迎上太后紧张担忧的目光,突然间收敛气势的低眉顺眼,慌张的垂头下来,小心翼翼的道:“今夜倾月心情不好,便出来摘花了,惹皇奶奶担忧,请皇奶奶降罪。” 太后终于是面露释然,随即一把将她拉住,心疼的望着她,皱纹横生的脸滑出担忧与心疼:“孩子,皇奶奶知晓瑾小子今日纳妃,你心头不快,但你终归要学着放下。你且放心,待你下月十八及笄,皇奶奶定为你选一门好亲事。” 云倾月怔了一下,心底漫出几许微诧与复杂。 但她却将心底的波动掩饰得极好,仅是稍稍瑟缩的抬眸朝太后望了一眼,随即乖巧温顺的笑了,嘴里含羞带涩且染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感动道:“倾月在此谢皇奶奶关心。”   时光斗转飞移,转眼下月十三。 宫中私下传了许久的南翔国的求亲使者已至龙乾宫闱。 夜里,宫中礼殿众臣云集,京都各家官宦千金皆至,殿内美人如云,丝竹缭绕,笙歌曼舞,好不热闹。 这日,恰也是云倾月十八及笄的日子,老太后拉着云倾月一道入礼殿迎那南翔国的求亲使者,却也计划在这夜让皇帝为云倾月当众赐婚。 宴席上,觥筹交错,南翔国的求亲使者身形壮实,面容却是粗犷,闻说他是替南翔国太子求亲而来,只是凭他这粗犷面容,想必那远在关外的南翔国太子,怕也是粗犷之人。 云倾月目光若有无意的朝那使者落去,心下如此猜测。 仅是片刻,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回头朝立在身后的瑶儿望来,示意了一眼。 瑶儿眉头一皱,许是觉得南翔使臣的外貌委实粗犷,不由再度朝那使臣盯了一眼,随即朝云倾月望来,满面担忧与挣扎。 云倾月了然一笑,以唇形示意:“我意已决,瑶儿无须替我为难。南翔国人虽粗犷,但我以自己为饵,用计嫁过去,好歹也是南翔太子妃。” 第一卷 003突遭巨变,远嫁3 瑶儿眉头蹙得更甚,却也点了头,小巧的身影顿时跑出了热闹的大殿。 眼见瑶儿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云倾月脸色一沉,眸底存着几许势在必得的决绝。 一切的一切,都将以今晚为转折。 她云倾月所遭受的背叛,以及这满身的血债,她都要在今日暂时封存,待来日,她必定华丽归来,亲手颠了这龙乾的百年基业,以慰她翼王府百余亡魂。 一想到这儿,她的目光再度朝那南翔使臣若有无意的落去,心下清透了然。 若她猜得不错,南翔国使臣来此,定是为求龙乾的平阳公主而来。 放眼这龙乾,平阳公主容颜清秀,诗词了得,才名也算得上是远扬,自打没了她云倾月占据这龙乾第一才女的名头,平阳公主的声名可谓是如日中天。 只不过,那等自小生长在宫中的精贵女子,娇柔至极,一听说南翔乃马背上的国度,人人豪迈粗犷,早已吓得脸色大变。 是了,像她那样深宫女子,又岂会喜欢南翔国的粗犷男子,甚至为逃过和亲,不惜在昨夜偷偷求她。 如此,既是平阳公主不想远嫁,屈尊求她,她云倾月,自然也乐得其所,愿顺势而为,将计就计。 不得不说,在这龙乾,即便有老太后护着,她也不过是罪臣之女,寄人篱下,难以翻身,是以,她惟有离开龙乾,另谋高枝,才可真正的自我谋划。 正想得入神,那酒兴正浓的南翔国求亲使臣站了起来,缓步至大殿正中,朝主位上的皇帝恭敬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外臣今日前来,幸得陛下这般隆重宴请,他日回得南翔国土,定朝吾皇为龙乾敬上美言。另外,外臣出访来此,也仅为求亲,若龙乾与南翔两国和亲盟约大定,日后龙乾与南翔,定是一家,也可联合一气,逐鹿这大好山河,共享繁荣。” 南翔使臣嗓音不卑不亢,虽话语谦逊诚恳,但语气中却存着一缕不曾掩饰的大气与豪迈。 云倾月不由朝那使者再度投去目光,细细观着,心底深处,则是缓缓滑出几许复杂。 天下四国,各国皆有野心,但四国中实力最为雄厚者,无疑是南翔这马背上的国家。 为打破四国平衡,逞野心,实力稍稍逊色的龙乾迫不及待的让太子瑾取了西汉的三公主,本打算与西汉结盟,却不料南翔这四国中的翘楚主动求亲,如此一来,这天上掉下来的肥肉,这心比天高的龙乾皇帝,定是要啃实了。 只是,龙乾前脚才让太子瑾迎了西汉三公主,后脚又要与南翔结亲,在西汉与南翔两国中周旋,一旦周旋得当,龙乾自然相安无事,亦或是国力强盛,一旦周旋失当,两边都是虎狼,龙乾夹在中间,无疑是自寻灭亡。 一想到这儿,云倾月眸中浮出半许嘲讽,心底清冷淡漠。 这时,主位上的龙乾皇帝出了声:“能与南翔和亲,是朕龙乾之幸。不知司马将军此番前来,所求朕的哪位公主?” 皇帝的言语不曾有半分迟疑,那干练决绝的语气,不曾有半许不舍。 卖女求荣四字虽说俗了点,但放在这龙乾老皇帝身上,却是最适合不过。 云倾月不由抬眸朝龙乾皇帝望了一眼,眸底微染风云。 老狐狸,当真是冷心冷情的老狐狸呢! 若非他算计太子瑾,太子瑾又怎会愚蠢的送她诗书,而那诗书若非太子瑾所送,她云倾月又怎会毫无防备的收下并放在翼王府中,从而招致灭府大患。 太子瑾说得对,他不过是老皇帝的刀,不过是为老皇帝办事,然而,即便太子瑾被逼无奈,但他终归害了她满门。而这皇帝虽坐于上位,看似不曾参与杀伐,但他却是最为狠烈之人,亦是她云倾月最大的仇人。 一时间,心底深处冷冽至极,连带若有无意落在皇帝身上的目光都变得阴沉。 正这时,那南翔使者稍稍朝皇帝行了一礼,粗犷的面容带笑,随即厚实的唇瓣一启,笑道:“外臣此番前来,是代我南翔太子殿下,求娶贵国的……” “皇上!”南翔使者话还未出,一名太监慌张入殿,嘴里焦急大唤。 南翔使者一怔。 主位上的皇帝却是生怒,目光极为威仪冷冽的落在太监身上,怒道:“混账!何事惊慌至此,切莫在南翔使臣大人面前失礼!” 那太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张焦急的朝皇帝道:“禀皇上,三公主她,她方才在假山跌倒,如今已,已毁容。” “什么?平阳毁了容?”皇帝一惊,嗓音骤然一紧。 殿中之人也纷纷惊愕,皆是望着那太监,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出声,只是有些朝臣,则是在震惊之后面露可惜之色,想那平阳公主,也是继翼王府倾月郡主之后的美人,如今毁容,委实是…… “速速差御医救治,务必让平阳容貌恢复如初!”这时,皇帝回过了神来,强行摆出平静威仪的姿态,朝那跪地的太监命令。 待那太监紧张仓惶的出殿后,皇帝再度将目光落向立在殿中的南翔使臣面上,放缓了嗓音道:“方才那奴才不懂事,打断了使臣的话,朕在此对使臣赔不是。只是,使臣方才想说的,是代南翔太子求娶朕的哪位公主?” 南翔使臣脸色微变,眸中逐渐有失望与为难之色溢出。 他再度朝皇帝微微一拜,不卑不亢的道:“我南翔太子殿下,本是对平阳公主慕名而来,奈何平阳公主在此际却是出了这事。是以,有关和亲之事,不如日后待平阳公主的脸恢复了再议?” 南翔使臣的话说得虽委婉,然而目的却是昭然若揭,意在指若是平阳郡主的脸完全恢复,和亲之事自可再议,一旦平阳郡主的脸难以恢复,这和亲之事,怕是得黄了。 皇帝与在场之人的脸色皆是不好,奈何南翔国之雄厚,在场之人虽怒,但却不敢轻易得罪。 云倾月岿然静坐,眼见皇帝再与南翔使者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西汉使者便回了座。 她眸色微动,目光缓缓望向了主位上的皇帝,平静柔和的出了声:“今日夜宴,倾月备了一舞助兴,不知皇上可让倾月献舞?” 这话一出,皇帝微诧的望她,眸底却是染有森冷之色。 云倾月对他这反应极为了然,想来这皇帝本想对她斩草除根,只不过忌讳老太后,才让她存留至今。 若老太后当真不在了,这皇帝,怕是不会让她多活一日。 “皇儿,为了今日宴席,倾月这丫头练了半月的舞,你便让她献上一回,也好让各家大臣瞧瞧,顺便为其家中适龄犬儿求娶倾月,没准能促成一对好姻缘。”皇帝未言,太后倒是出了声。 云倾月不由将目光朝老太后望去,一时间心底百感交织,只道老太后是真心为她好,只不过她今日,注定要辜负她的好意了。 此番前来,她便与老太后说要在群臣面前献舞,以让百官赏识,从而让百官亲自开口为自家适龄的儿子求亲,只可惜,她这回的确是要献舞,然而却不是为这龙乾的百官而献,而是为那刚回位的南翔使臣所献。 “既是母后也这般言道,朕自然应允。”皇帝将落在云倾月的脸上的冷冽目光收回,随即朝太后缓和着嗓音道了一句。 太后满意而笑,目光朝云倾月落来,缓道:“丫头,还不谢恩?“ 云倾月忙朝太后温顺点头,起了身,缓步至主殿中央,朝皇帝恭敬一拜,柔和着嗓音道:“倾月谢过皇上。” 说完,稍稍转眸望向了南翔使臣,缓道:“使臣大人来者是客,闻说南翔国之人马术与剑术极为了得,倾月在此献丑,愿以一支剑舞,望使臣大人品评。” 第一卷 004突遭巨变,远嫁4 南翔乃马背上的国家,粗犷豪迈,娇儿弱女的奏琴或是跳舞自是与南翔风气格格不入,但若是以一支剑舞,铿锵并行,这效果,怕是会不一样。 她道出这话时,独独是朝着南翔使者说的,委实大胆的将主位上的皇帝与在场的其余人忽视,倒是惹在场朝臣不快。 但见云倾月今日衣着轻纱,青丝微垂,倾城至极的容颜带着恰到好处的笑,连带那柔媚的风韵也凝聚在如墨般的眉间,竟是美得惊心,一时间,在场之人又忍不住倒吸一气,本是微怒的目光逐渐显得怔愣与痴痴。 这厢的南翔使臣早已将目光紧紧的停在云倾月面上,随即上下扫动,粗犷的面上,竟是漫出了惊喜。 “方才听闻您自称倾月,敢问您可是名扬天下的倾月郡主?”说着,见云倾月并未反驳,他越发惊喜:“前段日子闻说翼王府满门抄斩,也以为倾月郡主不在人世,我南翔太子殿下,还曾因郡主逝世伤怀过,不料郡主竟还尚在人世!” 云倾月微微淡笑,不置予评,只缓和着嗓音道:“倾月鄙陋,‘名扬天下’四字,委实不敢当。使臣大人远道而来,倾月愿献上剑舞,望使臣大人品评。” 她未与翼王府满门一道问斩之事,本不是什么秘密,只因皇帝委实不喜她,龙乾国上下,自然极少传她的事,这南翔身处外国,不知此事也自然,只是,听这南翔使臣的话,莫不是那南翔太子竟也对她慕名? 一想到这儿,云倾月心生几许释然,如真这样,她今日被选中和亲,机会甚大。 不得不说,虽说她不过是罪臣之女,但一旦选她和亲,她也代表着龙乾,这于南翔并无太大损失,想那四国中独大的南翔,也不过是在意和亲二字与那卷联盟书,而非和亲之人。 “闻说郡主琴棋书画皆是了得,舞艺更是出神,在下这粗人怕是仅会欣赏,不会品评呐。”南翔使臣一直都面带笑容,连说话都极为难得的带了几许温和。 云倾月微微一笑,只道:“使臣大人自谦了。” 这话刚落,瑶儿已让人送了木制的长剑来,云倾月极为淡然的接过长剑,正要舞动,目光却不由触及到了太子瑾,却见他正满脸深沉的望她,连带他那眸底深处,都隐隐积攒着盛怒之色。 许是他盯她盯得太过认真,坐在他身边的娇美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倒了一杯酒亲昵的递在他的唇边,“殿下饮口酒。” 他并未拒绝,垂头便饮,最后朝身侧美人勾唇微笑,并伸手握了美人的手,整个人笑容温润,清雅俊朗之气尽显,哪里还有方才深沉震怒之意。 云倾月回神,心底顿觉嗤笑。 遥想太子瑾曾经温润如玉,风华清雅,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曾为她云倾月摘过火荼,煮过茶,弹过琴,奏过萧;他那微微扬起的唇瓣,曾在她的发顶,额头,脸颊印过青涩慌张的吻,而今,他却素手执着别人的手,唇瓣对着别人笑,而她云倾月,却独独成了看客。 呵,物是人非,当真是物是人非了。 她暗暗叹息,只道这太子瑾空有一身俊美皮囊,虽心思狠烈,却不聪明,纵然懂得阳奉阴违的讨好别人,隐藏内心,但终归不够强大,顶多算是跳梁小人,做不得大事。 只奈何,只奈何她以往长偏了眼睛,觉得他也可行大事,可顶天立地呐。 一想到这儿,心境有过刹那的颤动,本以为会全数忘却他,但有些情意终归种得太深,想要完全拔除与忘却,又岂是易事。 她按捺神色,随即紧握木剑,强行按捺心神的抬脚轻舞。 以前虽在外人面前跳过舞,但却惟有翼王府之人及太子瑾才亲眼见过她跳这种剑舞。 但不得不说,她会的舞虽多,却仅有剑舞最为惊艳,犹记得太子瑾以前见她跳过之后曾紧张的说过,‘月儿以后莫要轻易在别的男人面前跳这舞’,是以,她自然知晓这舞的惊艳与特别,也知太子瑾方才为何会那般失态的盯她。 只是今日,她无疑是孤注一掷,甚至连老太后都不知她今日要跳剑舞,她要的,并非是承老太后恩惠嫁给一个大臣之子,而是一个华丽的离开,一个崭新的开始。 步伐轻盈,轻纱曼舞,长剑强硬中而又带着几分柔意,云倾月跳得极为投入,从未有过的投入,是以连带本是惊艳的剑舞,跳得更是令人心感震惊与奇异。 待一舞完毕,南翔使臣半晌才回神,鼓掌而道:“刚柔并济,倾月郡主这支舞,是在下见过最好看的舞,想必我南翔太子若是见了,定对郡主倾心。” 他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惊诧。 主位上的皇帝脸色一白,正要说话,不料太子瑾却是抢了先朝南翔使者道:“倾月郡主舞虽好,但终归是罪臣之女,下陋低贱,贵国太子,怕是不喜这卑微之人。” 云倾月怔了一下,纵然脸色不曾有太多的变化,但心底却是起了涟漪。 下陋低贱吗? 曾经是谁在她耳边说她是天上明珠,珍贵得想让人放在手心捧着;又是谁曾说她一顾倾城,再顾倾国,她便是他的倾城倾国;曾经是谁说执她之手,吻她之眉,此生共赴,举世长安?曾经又是谁,说想日日守在她身边,不负不忘,不离不弃? 心底蓦地寒凉,云倾月故作淡定的立在殿中不动,低垂着头,尽量掩饰住心底的一切。 她要做的都做完了,剩下来的,自然是等结果。 意料之中的,纵然太子瑾诋毁,南翔使臣依旧道:“殿下此言差矣,倾月郡主名声,四国皆知,其品性如何,天下之人也清楚。我南翔太子殿下半年前闻说倾月郡主撞死牢中,还曾伤怀可惜,如今郡主尚在,加之我南翔太子殿下也非俗人,自不会嫌弃倾月郡主乃罪臣之女。再者,龙乾圣上宅心仁厚,既是赦了倾月郡主性命,受人好评,想必封倾月郡主一个公主之名,让其和亲,以成我南翔与龙乾合盟,想必皇上定是应允吧?” 正这时,太子瑾道:“南翔与龙乾和亲乃大事,岂能让一罪臣之女和亲。使臣大人,纵然平阳面容已毁,但龙乾宫中还有许多适合出嫁的公主,您看……” 许是对南翔使臣的话太过震惊,太子瑾面色微微有些白,然而即便如此,他出口的话依旧显得沉稳而又平静。 然而,未待他话说完,主位上的皇帝已是出声打断:“太子休得失言!”说着,眼见太子瑾噎住后话震愕的望他,皇帝按捺神色的朝南翔使者望去,笑道:“既是南翔使者有意,朕自然应允。只是这云倾月终归是罪臣之女,朕虽未夺其郡主尊称,但她终归不如宫中公主位高,若是让她和亲,南翔太子可会有异议?” 南翔使臣则是满面笑意,浑然不担心的道:“这点皇上放心。我家太子殿下啊,曾与倾月郡主有过一面之缘,加之我家殿下也非俗人,自不会嫌弃郡主身份。另外,此番和亲,重在两国盟约,纵然倾月郡主地位不高,又有何妨?” 眼见使臣坚持,皇帝脸色变了几许,思忖片刻,终归是道:“如此,那朕便应了使臣大人之意。” 说完,目光朝云倾月落来,眸底深处藏着深沉与冷意,威仪道:“倾月郡主德才兼备,聪慧过人,特封倾月郡主为安阳公主,明日和亲嫁往南翔,钦此!” 皇帝口谕,一切的一切,终归是尘埃落定。 在场之人纷纷神色各异的朝云倾月望来,而那太子瑾却是白了脸,不注意打翻了面前的杯盏,惹得他身侧那名已成他太子侧妃的西汉三公主一声惊呼。 老太后静静望着云倾月,面上滑出几许无奈与悲戚,面上除了无奈,便是怅惘。 “倾月谢过皇上。”云倾月按捺神色的朝皇帝一拜,恭敬姿态恰到好处的完美,随即又转身正面南翔使臣,再度一拜:“蒙使臣大人不弃,倾月在此谢过了。” 南翔使臣忙道:“郡主不必多礼,其实也非在下故意出力,而是因我南翔太子殿下,当真见过郡主。想必郡主日后见了殿下,定会记起殿下来。” 云倾月眸色微怔,心底滑出几许微诧,随即说了一句客套话,回了位。 第一卷 005突遭巨变,远嫁5 一时间,殿中气氛诡异,安静至极。 不久,皇帝与南翔使者双双离去,意在签订盟约。 殿中少了皇帝,气氛也逐渐回暖,觥筹与丝竹声夹杂,开始嘈杂。 斜对面的太子瑾再不朝云倾月望来一眼,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他身侧的太子侧妃急急相劝,然而太子瑾却如未闻一般,手中的杯盏不时往嘴边送。 不多时,太后起了身,朝云倾月道:“哀家也累了,丫头啊,你扶哀家回宫歇吧!” 云倾月当即按捺神色,朝太后温顺点头而后,当即起身扶住太后,缓步朝殿外行去。 一路上,太后沉默,不发一言,云倾月说了些关心贴己之话,却不得半点回应。 良久,眼看慈宁宫在即,云倾月眸色动了动,在太后面前跪了下来:“皇奶奶可是在怪罪倾月擅作主张?” 太后叹了口气,终于出了声:“自入宫这半年来,你这丫头虽温顺,但却是聪明至极。哀家也想为你父母保住你,是以想将你嫁入一个朝臣之家,安稳度日,奈何哀家终归是没料到你竟胆大如此,亲自以剑舞蒙惑南翔使臣,和亲远嫁。” 眼见太后语重心长,语气透露的关切与失望不假,云倾月顿觉愧疚,只道:“倾月知晓皇奶奶关心倾月,但龙乾之地毕竟令倾月伤透心,加之瑾哥哥也娶了妃,倾月只是不想留在这里了而已。” “仅是不想留在这里吗?丫头,你与哀家如实说,你可是心中有恨,想着报仇?” 云倾月浑身微紧,低垂着头,低道:“不是。” 太后叹息一声:“罢了,哀家不过一老妇人而已,不愿再管太多的事了。皇帝非哀家亲生,若非看在哀家身后的叶家势力面上,也断不会这般敬重哀家,只是丫头你,毕竟是翼王之女,哀家受翼王恩惠,加之你母亲又乃叶家亲侄,是以哀家委实心疼你。今日,你自行设计嫁往南翔,哀家也是看在眼里,既是你心意已决,哀家,自然无话可说。” 说着,伸手将云倾月拉了起来,牵着她缓步往前,又道:“明日你便要和亲远嫁,皇帝虽会为你准备嫁妆,但终归以国之面子为大,不会太过贴心。如今你父母双亡,此番出嫁,便由哀家再为你备份贴己的嫁妆。” 许是太后的话太过语重心长,亦或是太后的话里含有太多的关切与暖意,云倾月顿觉鼻头一酸,自翼王府满门抄斩后这半年来,她从未伤心落泪,而今,却觉眼睛酸涩朦胧,竟是忍不住落了泪。 她扑在太后怀里,紧紧的抱着太后,抑制不住的稍稍哽咽道:“倾月已无父无母,如今能得皇奶奶眷顾,是倾月之福。只求待倾月离开后,皇奶奶能安然长久,等着倾月回来看你。” 太后轻拍着云倾月的背,叹道:“哀家这老妇,活一日便算一日。你出嫁和亲也好,至少哀家若是有个好歹,皇帝也为难不到你了。丫头啊,这半年来,你委实做得极好,收敛心性,谋划后路,连带见着瑾小子也能不动声色,这些,哀家委实欣慰。只是南翔可不比龙乾,你在那里举目无亲,定要小心谨慎,你且要记得,你虽是龙乾的和亲公主,但你若出事,龙乾必定不会成为你的依靠与后盾,你,仅能依靠自己,这点,你可明白?” 云倾月默了良久,才低低点头,应了声:“嗯。” 第一卷 006突遭巨变,远嫁6 一朝嫁娶,盛世繁荣。 宫这日,城门外,龙乾皇帝领着臣子相送,声势极其壮观浩大。 云倾月一身红妆,喜袍奢华,上面祥云缕缕,金丝镶边,喜袍后摆,也长长的拖曳在地,入目,皆是一片片惊心触目的大红。 她发丝也稍被盘绕,发上珠花与金步摇刺眼逼目,然而纵是这么一身奢华雍容的行头落在她身上,却也因她微施朱粉的容颜太过倾城绝至,呈现出了惊心动魄的美。 此番出这宫城城门,是太后亲自相扶。 又因此番和亲之国乃四国翘楚中的南翔,是以她今日和亲出嫁的阵状,竟是比前不久太子瑾迎娶西汉三公主还要来得壮观数倍。 因着自小在翼王府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加之才名远扬,是以这万众瞩目般的感觉早已习惯,奈何今日见得皇帝相迎,见得百官相候,见得太子瑾那深沉苍白的面容,一时间,竟觉这种被人瞩目的场景,令她莫名的畅快。 步入皇帝身边时,她恭敬温顺的朝皇帝行了礼。 皇帝脸色并未有半许欢愉,仅因身边还立着南翔使臣,是以待冷眼迅速扫她一眼后,便如便戏法似的朝她和蔼而笑,最后温声嘱托:“南翔路途遥远,你多保重。” 明面上是叮嘱亦或是关切,然而这嗓音落入云倾月耳里,却令她心绪微沉。 她心底了然,凭这皇帝的多疑及谨慎之性,自是不愿她嫁去南翔,她乃翼王府遗孤,如今他顾忌着太后而无法对她斩草除根,一旦她去得南翔,亦或是受了宠,到时候他对她更是难以控制。 如此一来,他这句保重,委实像极了不屑与提点,只是她云倾月既有胆子和亲出嫁,就有胆子接他的后招。 孤注一掷,拼命一搏,她云倾月孤身一人,什么都豁得出去呢。 稍稍敛神,她微笑着朝皇帝恭敬言谢,随即又说了些温顺之言,而后辞别太后,朝不远处的马车而去,只是待目不斜视的路经太子瑾时,却是被他唤住。 “皇妹。”他低沉沉的唤她,亦如兄长一样的口气,只是她却因太了解他,清晰察觉到了他嗓音里的复杂与僵硬。 云倾月驻足,心底逐渐冷笑。 皇妹? 是了,如今她晋升为安阳公主去和亲,自是成了他的皇妹,只可惜他太子瑾纵然百般不畅快,却也没骨气当众的开口唤她小名或是留她。 所有思绪,不过瞬间,待片刻之后,她已是敛了神,极为平静的扭头望他,却不曾对上他深黑的眸,反而是独独望着他微微苍白的脸颊,勾唇而笑:“倾月以前不懂事,受殿下多加照顾。如今倾月出嫁,殿下也无须说些离别之言了,殿下之心,倾月皆懂。” 说着,目光却是朝他身边的太子侧妃望去,笑盈盈的迎上她微怒微嫉的目光,缓道:“倾月自小与殿下存有兄妹之意,感情甚笃。上次殿下与皇嫂成亲,倾月不曾献礼,今日,倾月便将这礼物补上。” 嗓音未落,她已是自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只镯子递在她面前,又道:“此物本是往日殿下给倾月的,但倾月觉得,皇嫂比倾月更适合它。” 淡淡的阳光下,那镯子泛着盈盈光泽,加之凤凰纹路精致,委实好看。 太子侧妃已是满目惊艳,她不曾犹豫,当即伸手接过,然而却并未言道一个谢字。 云倾月也不计较,唇上的弧度依旧完美如初,仅是稍稍流转了目光,待见周围之人皆震惊的望着太子侧妃手中的那只镯子,以及太子瑾那惨白震怒的容颜,她面上笑容增了几许,精致的眸里,也缓缓溢出了几许精光。 如今这龙乾上下皆知太子瑾将太子正妃的信物赠给她这罪臣之女,这昭昭之心,怕是讨不到半分安宁。 她云倾月远嫁,而他太子瑾却拥得西汉美人,艳福不浅。 她前途陌陌,艰险不定,她不好过,是以这太子瑾,又怎么可以好过! 第一卷 007突遭巨变,远嫁7 马车颠簸摇晃,冗长的车轮声显得繁杂不堪。 车内,云倾月一身红袍,头上的珠花及金步摇也以沉重为由被她全数摘了下来。 此际,她背靠着车壁端然静坐,神态平静至极,但那瞳孔深处,却是漫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复杂与深沉。 自离开龙乾京都城门后,马车下的官道便显得极为颠簸,那厚重凌乱的马蹄声与车轮声交织重叠,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 此番率军护送云倾月去往南翔的人,乃龙乾大将军钟烩,因其曾是云倾月父亲提拔的门生,是以护送云倾月出嫁和亲,也显得极为尽责照顾,嘘寒问暖。 彼时,正值黄昏。 云倾月伸手撩开车帘朝外观着,入目皆是缓缓后退的荒草荒树,此际正值金秋,这满目的深黄,倒是为这个深秋加重了几许凄凄。 大抵是她朝外观得太过出神,坐在车内一角的瑶儿缓声劝道:“外面风大,灰尘滚滚,郡主还是放下车帘吧!” 云倾月仅是朝瑶儿望了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落向了车外,默了片刻,才平静淡漠的道:“这路途之景,秋意倒是浓。” 瑶儿愣了一下,随即道:“此际正值秋季,外面秋意浓也是正常。郡主,外面风大着呢,还是放下车帘吧,小心着凉。” 云倾月勾唇淡笑,嗓音存了几许悠远:“这风的确是大了,不仅能让人着凉,还会……要人性命呢!” 瑶儿惊了一跳:“郡主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是风罢了。” 云倾月眸色几不可察的一沉,却也不多说,仅是自然而然的放下车帘,目光便朝瑶儿落来,压低嗓音道:“瑶儿,我方才让你准备的包袱可是准备好了?” 许是云倾月的问得格外认真,瑶儿脸色也紧了紧,忙点点头,随即自车内一角将一只包袱拎在云倾月面前,低道:“郡主,这些细软都收好了,包括你头上的金步摇、珠花以及耳坠,甚至还有几张银票。”越说到后面,瑶儿的嗓音越发的紧然:“郡主,你让奴婢将这些东西包好,究竟要做何?” 云倾月并未立即回答,反而是稍稍沉了脸色,目光也跟着一冷,随即唇瓣微动,朝瑶儿唇形示意二字:“逃命。” “逃……”瑶儿惊得不浅,张嘴惊呼,奈何后字未出,已被云倾月极快的捂住了嘴。 正这时,马车外恰到好处的响起了大将军钟烩的嗓音:“郡主车内怎么了?可是有事?” 瑶儿惊愕的朝云倾月瞪着,云倾月朝她摇摇头,随即平静无波的出了声:“倾月无事,不过是与丫头闲聊了几句罢了。” “无事便好,郡主若有何吩咐,尽可知会末将。”钟烩缓道。 “多谢。”云倾月的嗓音也恰到好处的增了几分感激。 嗓音落下,车内再度恢复沉寂。 云倾月凑近瑶儿,于她耳边低道:“如今已是黄昏,想必今夜必得在荒郊过夜。瑶儿你听我说,若我料得不错,今夜必定不会安生,是以待天色黑沉下来后,你与我,必得想办法逃离这里。” 瑶儿脸色白了几许,未及反应,云倾月已是松了她的嘴,朝她低道:“先别问为何,待逃出去之后,你自会明白一切。”说着,嗓音顿了顿,目光也沉杂摇曳了半许:“只是今夜能否逃得出去,便看你我造化了。” 第一卷 008突遭巨变,远嫁8 瑶儿已是惊呆,脸色惨白,只是直愣愣的望着云倾月,不知反应。 云倾月眸中滑出几许不忍,欲言又止,但终归未出声。 自住进宫里,瑶儿便是她最为贴身的宫女,此番和亲远嫁,她并不愿带着瑶儿冒险,只因太后放不下她,才着了瑶儿陪嫁,以图照料她。 如今,事态早已在暗中越演越烈,她不愿拉瑶儿下水,但瑶儿终归还是入了她这条船,如此一来,今夜她孤注一掷,瑶儿也务必跟随,如若不然,这后果,惟有一死。 一想到这儿,云倾月目光中存了几许复杂与坚定,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南翔使臣那浑厚中带着几许温和的嗓音响起:“郡主,此处离下一个镇子极远,加之天色已晚,我们得安营扎寨,在此处过夜。” “嗯。”云倾月按捺神色的应了一声。 待使臣踏步走远,听着他吆喝着兵卫搭建帐篷时,云倾月眸色动了动,瞳孔深处,一片冰凉。 夜色降临时,云倾月与瑶儿被钟烩请出了马车。 彼时,盈盈的淡风夹杂着野兔的香味袭来,委实是诱人。 云倾月被瑶儿扶着在火堆旁坐定,使臣便朝她递来了一些干粮与烤兔肉,待云倾月伸手接过,使臣缓道:“舟车劳顿,条件艰苦,让郡主吃这些粗食,倒是难为郡主了。” 云倾月微微一笑,精致的面上并无半分无奈恹恹之意,她随手将食物与瑶儿分了,而后朝使臣回道:“倾月也非娇柔,乘车赶路也非辛苦,加之这些食物也比宫廷佳肴要来得特别,是以倾月倒不觉得有何为难。” 使臣怔了一下,随即眸中滑出几许释然与欣然:“倾月郡主生长在翼王府,精贵至极,却能习惯这些。”说着,粗犷的面上溢出了笑:“以前便听我们太子殿下提及郡主,说郡主与别的女子不一样,如今下臣一见,郡主委实是特别得紧。” 南翔之人说话,倒是豁达,亦如这使臣言语时,神色与话语都显得豪迈与真实,并无半分虚情假意之感。 火光摇曳中,云倾月的脸色也几不可察的缓和了几许,只道:“是太子殿下与使臣大人过奖了。”说着,嗓音稍稍顿了片刻,又问:“不知殿下何时见过倾月?” 使臣面前的笑容更是一深,正欲言话,不料夜色尽头竟是有一大片凌乱的马蹄声响起。 在场之人纷纷循声一望,仅是刹那,那夜色尽头竟被火把光亮照得通亮,而那无数刀剑的寒光晃来,竟是冷冽逼目。 “郡主,速上马车!”正这时,钟烩当即一吼,嗓音存着几许紧然。 使臣也脸色一变,也跟着出声催促:“许是一些山匪罢了,郡主莫怕,速上马车便成。” 云倾月脸色沉杂至极,并未多言,仅是朝使臣点点头,随即便拉着早已惊愕的瑶儿速上了马车。 不多时,车外不远响起了刀剑相接的声音,那呼喝与皮肉裂口的闷声及兵卫的惨声也是不绝于耳,在这寂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森冷。 “郡主。”瑶儿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吊紧了云倾月胳膊。 云倾月将车角的包袱朝身上一裹,随即稍稍挣开了瑶儿的手,朝她道:“瑶儿,我们能否活命,便全靠今夜了。你莫怕,我会带你逃出去的。” 瑶儿吓得六神无主,颤着嗓音道:“仅,仅是一些山匪,郡,郡主,钟烩将军与,与使臣大人能应付。” 云倾月脸色微变,苦涩一笑,“此番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山匪,而是龙乾乔装而来的暗卫呢。”说着,眼见瑶儿震惊的盯着她,云倾月眸色动了动,心底也漫出了几许苍凉,又道:“瑶儿,龙乾皇帝,从未想过要我活命呐!” 嗓音一落,她未再观瑶儿反应,反而是撩开车帘坐在了车外,随即举着长鞭便朝马背一抽。 刹那,马儿当即嘶鸣,四蹄狂奔,周围冷风也开始呼啸。 “郡主!”身后扬来道道惊呼,随即,是一道冷如修罗的命令:“速劫马车!” 云倾月顿觉心口一痛,翻涌噪杂的情绪似要喷薄而出。 这声音,她熟悉,甚至是熟悉至极。 以前太子瑾常来翼王府时,他身边跟随的暗卫头子的嗓音,便是这样的。曾经,她还在太子瑾面前玩笑,说太子瑾温润柔和,而暗卫的嗓音却是冷沉皲裂,委实与他清雅之气不合,太子瑾也温笑解释,称身为暗卫,有这种冷沉皲裂的嗓音才能震慑住人。 一切的一切,如今记得有多清晰,她心口就有多冷,多痛。 她从未料到,本以为此番刺杀定是龙乾皇帝而为,却未料到来人竟会是太子瑾的人。 没想到,当真没想到,这才不过一日,最先忍不住要杀她的,却是那个口口声声爱她的男人。 所有思绪的缠绕交织,不过刹那。待回神,云倾月勾唇冷笑着,瞳孔被火把的光亮映得诡异而又闪亮。 马车后也响起了道道马蹄声,眼看马车将被追上,云倾月撩开车帘一把扣住瑶儿的手,拉着她便干脆跳下马车。 待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云倾月拉着瑶儿钻入了官道一侧的灌木林。 地面湿滑,荆棘丛生,大抵是为顾着活命,是以足下的奔跑速度竟是出奇的快。 仅是片刻,前方出现了一条河,挡了去路。 那河面甚为宽广,河水也流动得极快。 云倾月脸色一变,待回头瞅了一眼举着火把越来越近的数人,她捏紧了瑶儿的手,身形僵了僵,朝瑶儿道:“瑶儿,跳水!” 瑶儿浑身发抖:“郡,郡主,奴婢,奴婢不会水。”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云倾月紧着嗓音安慰。 其实连她都不知能否护得瑶儿周全,她云倾月以前虽缠着自家哥哥学过水,但以前终归是在池子里玩闹,而非这宽广深沉的河。 纵是心虚,但见身后追兵越发逼近,云倾月未再犹豫,攥紧瑶儿的手便拉着她跳入了河里。 身后传来惊呼,似是太子瑾的暗卫们,随即,是接二连三的跳水声。 云倾月被刺骨冷冽的河水包围,霎时被河水冲出了很远。 纵然浑身凉寒不适,却依旧拖着瑶儿往河对面凫。 身后暗卫皆出自宫廷,在地面上能杀伐冷冽,武艺高强,但入了水里,却是凫水蹩脚,自跳水后,大多在水里挣扎,难以追上云倾月。 云倾月回头望了一眼,心底也稍稍松了口气,奈何此际,惊声尖叫并猛烈挣扎的瑶儿竟是突然挣脱开了她的手,整个人被河水冲走了数米。 “瑶儿!”云倾月惊了一声,眼见瑶儿脑袋被没入水里,她急得乱了方寸,当即不顾一切的迅速往前凫水追赶,奈何晃眼间,自己也被冲出了很远,而水面上,再也不见瑶儿冒出头来,更不见她半分踪迹。 一时间,云倾月额头冷汗直冒,心底也凉意四浮,这感觉,亦如翼王府人头落地的那夜,心口是锥心的痛,不久,便是死灰般的空洞。 身子也不期然的僵硬起来,随波而下,然而双足似被水草缠住。 本能的求生意识加重,云倾月回神,强行压抑情绪的开始挣扎,不料身子也开始抽筋,最后浑身无法动弹,整个人也没入了水里。 冰冷袭来,窒息蔓延,一时间,竟是死亡的气息压顶,绝望至极。 不多时,腰间似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仅是刹那,那东西一阵猛拉,她身子也自河水里腾空而起,最后似是跌入了一方泛着温暖的柔软之地,而那地方,似是一个怀抱。 她不及反应,朦胧间仅是本能的伸手抓住了一方衣角,待正要努力的掀开眸子一望,不料脑袋一晕,彻底昏死过去。 第一卷 009突遭巨变,远嫁9 黑暗蔓延,无边无际,那空洞漆黑的感觉,骇人惊心。 突然,周围似有惊悚的骨头断裂及皮肉裂开声,随即,前方蓦地明亮,光线四散中,她瞧见了一颗颗滚落在地的头颅。 鲜血四溅,头颅翻滚,一具具无头尸身倒下,血流与戾气并重,仿佛漫天都是血红,刺目的血红。 月儿,到娘亲怀里来。 云倾月,身为王府郡主,便该知书识礼,下次若敢再溜出府,为父打断你的腿。 妹妹,快来,二哥哥给你做了风筝。 妹妹,快些开门,三哥哥与你瑾哥哥来了,若是再不开门,我们便闯进来了。 月儿,京都郊外的桃花开了,瑾哥哥带你去看,可好? 瑾哥哥,太子瑾!南宫瑾! 漫天血海,一时间,竟是突然仅剩这几字,周围霎时凉寒无比,森冷刺骨,待想伸手抱着自己时,不料太子瑾那张脸竟是正在她面前。 杀了他,杀了他! 心底不住的呐喊,待猛然伸手出去,不料对方竟是一剑刺来,直中心窝。 “姑娘?”正这时,一道平易温和的嗓音扬来,仿佛离得有些远,她心口剧痛,挣扎中,又觉身子突然飘渺了起来,最后竟是一点一点的透明。 “啊!”她终于惊呼一声,心底蓦地紧颤,待嗓音惊魂刺耳之际,神智也陡然清明开来。 猛地掀开眼皮,前方一切一切的景象刹那消失无踪,强烈的光线映来,竟是格外的刺眼。 她极为不适的迅速闭眼,微微起伏的心底,复杂一片,却不知是悲是喜。 原来,竟是一个梦,这般真实的梦。 原来,她竟还没死,还能睁得开眼。 原来,原来她的命,竟是这般的硬,硬得连她都心生怅惘。 如果,如果当真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她的爹娘及哥哥们了? 方才在梦里听得他们的声音,好遥远,遥远得令她抓不住,触不到的。 “姑娘醒了?”这时,一道悠远的嗓音飘来,与梦中远处的声音略像,她先是一怔,随即迅速睁眼并起身坐定,仅是瞬间,她已森冷戒备的朝方才的声源方向一扫,霎时映入眼里的,是一个浑身狼狈的年轻男子。 稍作打量,那男子发丝披散,一身白衣脏腻褶皱,甚至边角还有些破烂,然而他虽整身狼狈,面容却是极为干净,且眉目如墨,面庞委实精致。 此际,他那双略微修长的眼正朝她望来,眸里温润一片,亦如翩跹公子,知书识礼,谦谦中透着几许君子之风。 不同于太子瑾的朗然,甚至是故作而来的柔腻,他浑身上下都如清风一般,给人一种淡到极致的感觉,但若是细观,却又明如星华,无端端的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亮眼。 云倾月愣了一下,神色也几不可察的一变,待见这人浑身并无杀气,一时间,面上与心底也戒备之意也稍稍收敛。 “在下满身脏腻,倒是令姑娘见笑了。”许是见云倾月盯得认真,他清俊的面上微微赧然,随即又扯了扯脏腻的衣角,道:“姑娘若是瞧不习惯,在下可坐远点。” 云倾月么神色微动,心底也滑出半许复杂,又想起在河中晕倒前感觉被人用什么东西缠着腰身拉了上来,她面上略有动容,随即直望着那人,低道:“是你救了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又略微拘谨温和的笑道:“当时我在河边净面时,见姑娘半躺在河里,是以将姑娘带上了岸。” “公子是在河边发现我的?”云倾月脸色顿时一变。 她明明是在河中被人救起,又怎会半躺在河边被这人救起? 这是怎么回事?是这男子在说谎,还是真有人暗中救她,却又将她弃在了河边? 第一卷 010突遭巨变,远嫁10 他笑得诚然而又温和:“正是。” 云倾月眸色微微一动,心底深处的复杂之意越发凝重。 微微跑神间,却见那男子递了东西过来,她垂眸一观,才见他那手上正握着一枚果子。 伸手接过果子的刹那,云倾月目光顺势凝上了他那只缓缓缩回去的手,只见那只手白皙修长,委实像极了养尊处优,不曾抽刀拔剑甚至是干过粗活的手。 “这是在这山里灌木荒林里摘的野果,权当果腹吧。姑娘自被救起后已昏迷一夜,此际醒来,怕也饿了。”正这时,男子那温和的嗓音再度扬来。 “多谢。”云倾月缓道,嗓音落下时,便将目光落回手中的果子,稍作打量,纵腹中空空,但却不曾生有吃下这果子的念头。 荒林野外,遇上一个男子本是意外,更何况这男子即便衣衫狼狈,但浑身透着清逸与贵气难掩,没准,他是哪家落难的贵公子,亦或是与她一样,遭人追杀至此。 不得不说,与这来路不明的男子相处,并非安全。若是可能,尽早离开他才是最好。 “姑娘怎不吃?”大抵是见云倾月望着果子出神,男子温和着嗓音问。 云倾月目光顺势朝他落来,低道:“多谢公子好意了,只是倾月如今还不饿。” 这应付之语委实蹩脚,倒是听得那男子一愣,然而云倾月却不曾顾及,深黑的目光也迅速在他面上扫了一眼,又道:“既是公子从水里将我救起,公子便是对倾月有恩,他日有机会,倾月定会还了公子这恩情。” 他再度一愣,仅是片刻,清润的面容漫出几许拘谨与无奈:“在下救姑娘,并非是为姑娘还恩。” “既是公子大度,倾月便不好不识时务。”说着,眸色一动,话锋一转,又道:“倾月有事在身,须立即离开,此番一别,公子珍重。” 嗓音一落,正要起身站起,不料双腿竟是蓦地剧痛。 她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在地上重新坐端,待伸手稍稍掀开裙角,才见脚踝竟是泛红肿大。 她脸色顿时一变,目光蓦地朝那男子望去。 那男子略显无奈,缓和着嗓音拘谨道:“当时带姑娘上岸时,河边石头甚多,在下跌了一跤,是以也连累姑娘的脚踝撞到了石头上。” 说着,见云倾月脸色不变,目光不染半分信意,他略微无奈的撩起自己的衣袖,朝云倾月道:“姑娘无须怀疑,在下这手臂上的伤便是撞在锋利的石头上所留下的。” 云倾月将他手臂上的伤势盯了几眼,面上也终归有些缓和。 他手臂上的伤势不假,的确像是撞击在锋利石头上所留下的,上面红肿一团,且有一处还破了皮肉,乍然一观,委实有些突兀刺眼。 “姑娘无须担忧你脚踝的伤势,等会儿在下便去这荒林里采些药草为你敷敷。”大抵是见云倾月脸色缓和,他勾唇朝云倾月笑笑,容颜清美隽秀,言语也恰到好处的透着几许温软。 一时间,云倾月心底颤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几丝抑制不住的怅然与冷讽。 曾经的太子瑾每次见她有小伤小病,都是紧张得要领御医来为她治,而今她脚踝伤成这样,这关心体贴之语却是从另外一个男子口中道出。 如今呐,看清了那人嘴脸,是以觉得面前这男子陌生的一句关切之语,竟是比太子瑾的满腔油腻谎言要好上数倍。 可以前,以前她怎就瞎了眼,聋了耳,信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