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命途多舛 地王大厦，本市最高的一座地标式摩天大楼，建筑主体为298层，总高为999米。 百里云生此刻正站在顶层的观光餐厅，推开窗子往下看，地面的车水马龙渺小得象是蚂蚁。 “从这里跳下去，总不可能再死不了了吧！”这是百里云生准备跳楼前最后一个念头。 “呯”的一声，血水四溅！ 一记右勾拳重重地击打在百里云生的下颚，直打得唾液与鲜血齐流。 “不就是自个杀吗，我招谁惹谁了？”百里云生在剧痛之中愕然回头。 “就是他，打死这个勾引大嫂的二五仔！” “噗”的一脚正中小腹，把百里云生正准备说出口的话生生打了回去。 在眼冒金星的同时，头发被人狠狠地一揪，直掀到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后，便是一阵拳脚交加。 模糊之中，听到有人喊道：“让开，让开，大哥来了，大哥要亲手将这二五仔的鸡鸡割下来喂狗！” 于是便有两个人将动弹不得的他从地上架了起来，还有一只手捏着他的脸正对着前方，恍惚之中，他感觉一名光着上身的大汉正盯着他，身上纹满了看不清是龙还是虎的图案。 他听到弹簧刀打开的声音，接着又有人拿着什么在他脸上用力地擦了几下。 于是便听到那大汉怒骂道：“丧彪你个二货，打错人了！” “我去！天下小白脸都一个样，老子见了就想打，哪留意他长啥样！”这句话应该就是叫丧彪的说的。 于是人群潮水一般地退了出去，只留下被打得滩在地上象一团烂泥的百里云生。 这已经是百里云生第五次想死死不了，当真是活着比死艰难！ …… 第一次，他选择的是上吊，这种方式比较经典，好处是方便实用，可以就地取材，副作用当然就是死象不够优雅。不过谁在乎呢？ 于是他将被单撕成条，随意的打了个圈，绕在他住的铁皮棚横梁上，然后把脖子伸进去，脚下一蹬椅子，整个人就悬在那儿，不一会，就感到呼吸困难，肺部火辣辣的。 就在他暗暗高兴不用再呆在这个悲惨世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锈迹斑斑的横梁承受不住他只有一百三十斤的重量，轰然倒地，在他脖子上留下一条火辣辣的印痕。 紧接着就传来包租婆破口大骂的声音，这声音由远到近，震人耳膜，想想后果之严重，令他不得不狼狈逃离。 …… 第二次，他选择的是吃农药，就是用来杀虫的那种，名字也好听，叫做“百虫死”。 这种方式也有不少人选择，不仅简便易行，据说成功率极其高，副作用嘛，还没听说，反正喝下去的人不死也神经了，所以副作用并也没有流传在外。 喝下一整瓶，味道酸酸甜甜，然而，一个小时后还是若无其事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专卖店里买到的是假药。 …… 第三次，他干脆选择去跳河，每年死于这种方式的大有人在，好处就是不用花钱，还能给贪玩的小朋友起到警示的作用，起码也可以算是为社会尽了一点点自己微薄之力。 于是他就在河边的餐厅点了一份白切鸡，一份回锅肉，还有一碗老火骨头汤，这几个平时爱吃的几道菜，美美地吃了一顿，家乡风俗，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就在他站在岸边，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一只饿了好几餐的流浪狗狗咬着他的裤脚将他扑倒在地，死死地拽着他的裤脚不放，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原因很简单，他裤脚上沾有他最后一餐时不慎泼倒的骨头汤。 …… 第四次，他认为前面那些被动式的方法，都有可能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不如就选择主动式的割腕。 想到就行动，于是他跑到附近的小超市用剩下的几块钱，买下了最锋利的一盒刀片。就在他临出门的时候，意料之外的事还是发生了。 三个蒙面大汉，手持着俗称“砂辊”的散弹枪，迎面冲了进来。 打劫这种事情，要点就在于“快、准、狠、”，所以正好挡在路中间的百里云生，在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情况下，就被狠狠地一枪托敲在脑门上，当场一声不吭地就倒了下来。 在倒地之前，他甚至有点窃喜，终于不用自己动手结束这一切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是躺在市公立医院，再一摸口袋，所有的东西都在，唯独那盒刀片没了踪迹。 当然不是劫匪劫走的，而是劫匪在他倒地的时候顺势一脚把他踢到门边，这一脚恰好踢中他装着刀片的口袋，刀片自然就被踢飞了出去。 …… 他用手扶着地下人行通道的壁墙，踉跄着艰难的前行。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还有那里可以去。 继续自杀，还是算了吧，一次比一次遭罪，再来一次，说不定就残废了。 死，他并不怕，怕的就是那种想死都死不了的活受罪。 这一处地下人行通道并没有处于繁华地带，也还没到下班时间，行人并不多。 倒是有几个衣服洗得挺干净的老头坐在小凳子上安静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他们的面前无一例外都摆着一张书本大小的硬纸牌，上面写着：看相算命。 如果时间放在三天之前，还是天之骄子的百里云生对这些东西绝对是不屑一顾的。 然而数天来的际遇，加上今天数次自杀未遂，使得他对冥冥之中的命运产生了无比的敬畏。 于是他在最前面那位老先生的微笑示意之下，坐了下来。 “请问老先生，是不是跟我关系亲密的人，都要死掉？”百里云生痛苦地问。 这些以算命维生的老江湖，眼光都毒辣得紧，其实在百里云生出现在通道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 一身名牌，却又满身尘土，还有满脸的青肿，蹒跚的脚步，那一双迷茫的眼神，不正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最明显不过需要人指点的标志吗？ “半点不差。”算命先生老神在在地说。 算命先生仔细盘算着，该如何引导他吐露更多的信息，以便猜测出他脑子到底装些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将他身上的钱掏个干干净净。 虽然说他一副刚被人打劫过的样子，但手上戴着的名表却充分证明了这人身价不菲的事实。 “这世上那有不死之人，人人都会死的，帝王将相概莫能外，只不过是迟早的事。”算命先生掉起了两句文言，云遮雾罩地说。 “我干！”百里云生大骂着站起身来，他需要的是一个答案，可没有心情玩什么虚的。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性子急躁，来，来，来，坐下让我慢慢给你分说。”算命先生连忙卖力地撑起那张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拉着百里云生让他坐下： “不要慌，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百里云生有些迟疑，敬鬼神而远之，这道理他还是懂的，而且一个人的命运如果一早就已经注定，那么算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就凭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当真能逆天改命不成？ 眼见得煮熟的鸭子还想飞，算命先生知道，若不拿点真本事出来，这笔生意铁定要飞到别的摊子。 看着附近那几位虎视眈眈的同行，算命先生非常果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珍而重之地小心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样古朴的东西： 一块刻着甲骨文的龟壳，六枚揣摩得油光锃亮的古钱币。 这两样东西一出现，一股古香古色的气场立即扑面而来，算命先生的话音也铿锵了几分： “这是祖师辈传下的卦宝，到我手里已是第三十六代，千多年的历史了！” 算命先生口气中充满了自负和骄傲： “这两样宝贝在我们预测算卜界，可以说是倚天剑、屠龙刀一样占据统治地位的宝物，两样齐出，古今阴阳，未来过去，还没有测不准的事，改不了的命！” 那种远古的沧桑和历史的厚重确实给了百里云生一种莫可名状的震撼，算命先生见到他的神情，知道火候已到，当下话音一转： “看小友面象精奇，印堂青紫纠缠，必有大事发生，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老人家说说，最好从小时候开始说，也好为你指条明路！” 002 以命抵命 百里在五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没有人能说出是什么病，就是一直在发烧，一开始是低烧，后面一天比一天高，一连十二天，体温已经高达43度。 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活不下去，就是活下来脑子也烧坏了，直接就是个脑膜炎，就是面目痴呆，整天流口水的那种。 父母都在外省打工，家里只有年迈的爷爷带着他，老人用尽办法，请遍了四邻八乡的医生，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就是一直在烧，说胡话。 实在想不出办法的爷爷在万般无奈之下，便去找到一个当地有点名气的鬼神先生，王先生。 在家乡，本地人都管巫师巫婆叫做鬼神先生。爷爷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治，存了万一之念的意思。 后来听爷爷说，当时一进王先生的家门，那个从不认识爷爷的王先生就断准了爷爷的来意，并准确起说出了百里的症状，令得爷爷心中大为惊异，自然赶紧回去把小百里抱来给王先生看病。 谁知那王先生才一检查小百里的时候，却是吓得连坐都坐不稳，仓皇而逃，还是爷爷拼命地把他拉住，许下了将家里唯一一头猪作为报酬之后，好说歹说才把王先生拉了回来。 架不住爷爷死缠烂打，那王先生只好说出实情： “你走吧，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孩子得的不是病，没办法治！” 爷爷：“王先生，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孙子吧，他还这么小，那里经得起这种折磨。不论什么代价，我都会想办法付出来的。” 王先生：“可怜天下老人心，实话告诉你吧，这孩子是冥界死气上身，只是他命硬，所以才能拖延到现在，不过也快了，冥气发作一天比一天厉害，第十三天就是绝命之期，非要送上一条命才能解脱。” 爷爷：“王先生，你即然知道了病因，那就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求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我的孙儿，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王先生：“办法不是没有，但我不能告诉你，你还是走吧！” 爷爷急忙说道：“王先生，是不是一头猪不够，没有关系的，我可以去借，我侄儿家里还养有一头300斤的大肥猪，是准备年底办喜事用的，我可以牵过来的。” 那王先生心中大动，他的儿子也快要结婚了，有了这300斤的大肥猪，在村里摆酒的肉就够了。 加上爷爷前面许下的那头大猪也有200斤重，送到女方那边请酒的肉可以少点，也刚好够了。 只是心动归心动，想到治这冥气上身的代价之大，思前想后，掂量再三，还是拒绝了。 结果爷爷大急，一咬牙：“王先生别急，还有没说完的，这孩子他叔爷是城里的银行经理，我可以从那里拿一万元作为酬金，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这孩子。” 老爷子也算是拼了，他真有一个兄弟在城里当银行经理，只是因为祖坟风水的问题两人十五年前大吵了一场之后，两人各自负气，就再也没有了往来。 也是被逼到了再无退路，否则的话爷爷也不会拉下脸去求叔爷，当然，这一万块在这里是个大数字，在叔爷那里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在猪肉不过三元钱一斤的边远乡下，一万元绝对是一笔可以砸死人的天文数字，那王先生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竟然好到如此地步。 本来嘛，两头猪的进项都赶得上他往年一年的收入，忍痛拒绝已是心里有如刀割一般的在滴血，用了好大的毅力才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来。 这下老百里孤掷一注，尽显金元攻势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本色，多少高官显贵都过不了这个坎，何况一介村夫乎！ 王先生的心理防线登时就崩溃得千疮百孔： “老，老百里，你当真舍得？” 本地民风淳朴，讲究的是一口唾沫一颗钉，还没有发生过那种事后赖账的事。所以王先生倒也并不担心老百里能不能拿得出这笔巨款，反而是担心他舍不舍得。 爷爷叹道：“到了现在，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人平安回来，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是舍得的。” “不反悔？” “绝不反悔！” 不单单是财帛动人心，王先生也是有远大抱负的，他的抱负当然是成为十里八乡最有影响力的鬼神先生。 这老头从早到晚，死活赖在这里，都已经影响到自己好几个客人了，大有不治好他孙儿的病，就让孙儿死在这里的意思。 王先生这门职业，靠的就是包治百病，无所不能的信誉养家糊口，一旦信用破产，那就真的离破产不远了。 何况还有那根本无法拒绝，也不可能拒绝的“两头肥猪+一万元钱”。 “那好，你等等。” 十分钟之后，王先生干脆利落地将其他人打发走之后，将他们爷孙两带进内室之中。 “我可以告诉你解法，但是要先说好，那怕只是告诉你改命之法，我也会因为泄露冥界的天机而承受减寿三年的惩罚，所以说，这法子最后不管你用不用，至少你许下的那头200斤重的大猪都要算作是定金，不得反悔！” 以爷爷数十年的人生阅历，当然看得出来，王先生脸上那副豁出去的神情虽然有些夸张，但事情真的是非同小可。 真正的惩罚是在施法阶段，那个受法之人，不过如果不说得严重些，他又担心老头不会甘心平白地送上一头大猪，所以王先生又加重语气道：“你想清楚了，这可是你孙儿的一条命！” 爷爷点点头：“一头猪算得了什么，你说吧！” “冥气上身就非要有人死不可，但不一定就是你孙儿，也可以是别人的，只要我出手施法，就可以将冥气渡给其他人！” 爷爷怔了一怔，问道：“真的要死人，没有别的法子？” “一命换一命，没有别的办法！” “那好，非要一命抵一命，那就用我这条老命换我孙儿的这条命。” 王先生：“这可不是说笑的，一旦施法的话，你就真的会死！” 爷爷并没有犹豫： “我今年都八十的人了，当过兵，打过仗，见惯了生死,多活两年少活两年又有多大的区别，就这么定了！” 王先生心想你没有区别，我有区别啊，这一作法，你死了不要紧，你许下的那些东西我找谁去要？剩下一个小孩又让谁帮你去带？ 当下王先生说： “你死了，这孩子咋办？” 这下爷爷也没了主意，那年代还没有手机，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 在乡下连电话也没普及，就镇上的邮电所有几部公用电话，有急事了最常用的还是电报。 最要命的是爷爷根本就不知道父母是在什么具体的地方打工，你叫他如何联系。 孩子父母不在，也根本没办法通知孩子的父母，从这里到城里路途不近，又是山路，并不通车的，孩子的病情也根本经不起长途折腾。 “那王先生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办法还是有的，这是代受之法，把你孙儿身上的冥气转到你的身上，并不会马上就死，而是你孙儿所受的由你承担了，你只要在第十三天结束之前，再将这冥气转移到别的人身上，那你就没事了。” “救一命，杀一命，这事太缺德，还是由我一身承担好了。” “老爷子你想错了，这世上该死的坏人太多，你将冥气转移到那些该死的坏人身上，比如说前三个月在小河乡杀人的那个高官子弟，这样岂不是替天行道？” …… 后面的事爷爷没讲，一直到了若干年之后，他才知道，替他去死的居然是…… 当时他只知道到了第二天，自己病情真的见轻了，烧也退了，而且再过了两天，竟然就莫名其妙真的痊愈了，完好如初。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但，这一切不过是开始，仅仅是 003 遇见死亡 小百里的病莫名其妙真的痊愈了，不仅完好如初，还多了一样功能： 他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准确地说，他可以看到一些黑白世界将要发生的事。 一天早上，爷爷象往常一样带着他来到村口的大榕树下，自己和本村的几个老哥们摆起了龙门阵，任由小百里一个人在附近自己玩耍。 早上，村里的汉子吃过早饭，陆续出门做工，其中一个本村的叔叔，小百里叫他“山炮叔”，牵着一头大水牛正准备去犁田。 他家的小山炮也和小百里一般大，经常跟小百里一起在村口玩泥巴。 所以山炮叔家里煮点红薯芋头什么的，都会顺手捎带几个出来给小百里解解馋。 这天也不例外，他拿出一个烤得焦香的大红薯递给小百里，就在小百里接过红薯的一瞬间，小百里突然感觉眼前的世界一下失去了色彩，变成了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见到“山炮叔”的背后突然露出一截红色，接着那头平时温顺的大水牛突然发了疯一样，用长长的牛角将山炮叔挑到空中，鲜血顿时就小溪一样的流淌了出来，在这黑白世界里是格外的触目惊心。 小百里吓得大叫一声，手里的烤红薯掉到地上，呆呆地看着“山炮叔”。 这一惊吓的大叫，整个世界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只是一阵幻觉，看着他呆滞的样子，倒把“山炮叔”吓了一跳，以为这孩子又犯病了，忙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感受到“山炮叔”手掌上的粗糙，又见到山炮叔只穿着一件粗布背心，身上那里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回过神来的小百里终于认定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心里总是有着不好的预感，他接过“山炮叔”捡起来的红薯，小声地问：“山炮叔，今天可以不去犁田吗？” 山炮叔一楞，随即笑道：“小孩子懂什么，清明快到了，再不抓紧，时节就过了！” 小百里不死心地追着说：“那不要带这头大牛好不好，它好凶的！” 在生产力和生产工具双低的边远山村，耕牛是最主要的劳力，而且是要几家合养才有一头耕牛，平时都是各家轮流着使用，好不容易才排到自家，哪里可能小孩一句话就真的不用这头牛了。 “山炮叔”哈哈一笑，摸了摸小百里的头，牵着牛走了。 中午时间，老百里就把小百里带回了家。 到了晚上，村里有人跑来报丧，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山炮叔”，他在下午劳作的时候，被突然暴怒的公牛用牛角从背后直抵到前胸，当场就死在了田里。 至于那头公牛突然暴怒的原因也已经查明，原来今年正是“山炮叔”的本命年，家乡风俗，本命年最好穿红短裤，才能趋吉避凶、消灾免祸。 然而正是因为他这条本命年红短裤，在犁田的时候，多次弯腰露出红色的裤头，受不得红色刺激的公牛在多次受到“挑衅”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冲了上去…… “本命年”也叫做“槛儿年”，即度过本命年如同迈进一道槛儿一样，大家都叹息着说“山炮”命不好，最终过不了这道槛。 只有小百里知道，“山炮叔”本来是有机会不死的，他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拥有了怎样的视角。 只是，这种看着亲近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尤其那血淋淋的死亡场面噩梦一样的出现在眼前，实在是非常的令人恐惧。 “不要哭，男孩子要勇敢一点。”爷爷将小百里抱在怀里这样说，轻轻拍着小百里的后背，爷爷有些不明白，平时小百里的胆子并不小，不至于听说到死人就哭的啊。 “呜……爷爷，我看到了山炮叔……看到了……”小百里哭着将今天的事对爷爷说了一遍。 爷爷一惊，因为上一次的事情，下意识地就相信了大半，只是由于小百里是事后才说出来的，所以老人心里还是有点怀疑是不是小孩紧张过度，产生了错觉，一时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不住地安慰小百里，直到小百里哭累了，在爷爷怀里睡了过去。 不过自此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村里也有一些老人相继辞世，有正常的，也有非正常的。小百里再也没有看到过那黑白世界，所以小百里也就渐渐地淡忘了心里的阴影，爷爷以为上次只是偶然事件，也放下心来。 第二次见到这种情况是在第二年，本村的族叔，十五叔身上。 那一天，天上下着濛濛的细雨，十五叔得到的岳母娘突发急病的消息，要赶着过去探望。 这时小百里已经上小学，正在放学的路上，十五叔心急火燎地骑着那辆从不外借的飞鸽牌自行车，打着铃声，一阵风似地从小百里身边掠过。 小百里从黑白世间的画面上看到，十五叔下坡的时候由于雨天路滑，刹车不及，从山间公路直摔到山脚下血肉模糊的景象。 醒过来的时候，十五叔已是去得远了，小百里压下心头的恐惧，跑回家中将事情告诉爷爷，等老胳膊老腿的爷爷追出来时，那里还有十五叔的踪影。 无奈之中的爷爷只能央求邻居去追回十五叔，又不敢对人明说，只说族上有急事要十五叔回来处理。 在当时，村里能有一部自行车的人家屈指可数，拥有一部自行车，不亚于现在拥有一部高档豪车。 因此，被央求到的人无一例外地表示无能为力，两条腿是赶不过两个轮子的。何况这时十五叔已去得远了，即使是有自行车的人愿意骑车去追赶，也不可能再追得上。 爷孙两人只得灰溜溜地回家，暗自祈祷着会出现奇迹。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并不需要等待多久，就在小百里准备上下午学的时候，噩耗就传了过来，死因正和小百里在黑白世界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到了现在，爷爷对小百里的异能已是彻底的相信。而且，经过认真分析之后，还总结得出： 自然死亡的小百里并不会有异常的反应。 只要是非正常的死亡，小百里就有可能看得见。 越是亲近的人就越容易看得见。 看着哭晕在地，成了泪人的十五婶，小百里悲痛之余也暗暗下着决心： 下一次，一定不要让这种发生在眼前的悲剧变成现实。 实际上，这东西的出现并没有规律，接下来的两年里，他并没有再发现过类似的情况，这使得他和爷爷都有点疑惑了，以为是不是他得了什么怪病，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经渐渐不药而愈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黑白世界已成为了他命运的一部份，很重要的一部份。 就在他将要遗忘的时候，他就再一次与黑白世界不期而遇。 004 真见鬼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黑白世界已成为了他命运的一部份，很重要的一部份。 就在他将要遗忘的时候，他就再一次与黑白世界不期而遇。 村里的小学，一般是建在村公所附近，方便附近几个村的适龄儿童上学。 从小百里所在的龙门村到学校大概有两里多路这样，每天上下学对于小百里来说，要花上二十分钟，抄小路的话则会快上许多。 只是小路上有一座面积极广的小丘陵，是一片年代久远的无主坟地，听老人说，这里原来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宅院，那大户人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 在日军占领时期，这家人里颇出了几个大汉奸，还在里面建有一座监狱，关押着许多的抗日志士，可谓血债累累，曾被游击队一把火烧了大半，后来日军战败投降之后，那家人受到清算，死的死，散的散，就此破败了下来。 到了内战时期，就成了国军的指挥所，国军战败之后，更成为土匪盘踞的一处据点，在剿匪时期，这里历经了数次交锋，据说当时正规的剿匪部队都有两个班的战士牺牲在这块土地上，民兵更是死伤数十，几经战火之后，这里就彻底残破了。 里面埋的，都是当年抗日和打土匪时死的人，有英雄烈士，也有日军和土匪，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有好人也有坏人。 县政府本来曾经考虑过在这里建一座烈士陵园，因为无法甄别里面埋葬的那些人的身份，只好作罢，年久日深，就荒废在那里，余下几间断壁残垣，也荒废成了蛇老鼠之窝，少有人问津。 在当地，这个名叫潘家园的小丘陵十分出名，流传着许多灵异故事的版本。 其中有一件事是比较出名的，因为是真人真事，当事人还活在隔壁村里，所以大家都对这个潘家园心存敬畏，出去办事也是绕得远远的。 由于地处边远山区，附近山林的原始形态很重，山上有许多野鸡野兔野猪什么的，因此村里人就有不少人经常带上狗、猎枪上山打猎，改善生活之余也赚些油盐钱。 刚入冬的野兽特别肥，在初冬的一个晚上，隔壁村有两个人就带上猎狗上山打猎。 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象野兔，野猪这些动物都喜欢夜间出动觅食，晚上出去打猎就更容易发现目标，而且象野鸡这些禽鸟大多是夜盲，到晚上都在休息，猎狗发现了一扑一个准。 那天晚上是农历十四五，总之月光很亮，所以他们就没有开电筒，就着月光走夜路，这两人都是长期农闲就上山打猎的，熟门熟路，胆量也大。 两人为了节约时间就直接从潘家园抄近路通过，走了没有多远，拐了一个弯之后，就看见小路陡然变宽了许多。 他们对潘家园也不熟悉，以为这路原来就是这样子的，没有想什么就继续走。 怪就怪在是明明是条极好走的路，走起来却死费力气，脚步沉得不行，就好象是有人扯着他们的后腿一样。 平时勇猛的猎狗变得象一只小猫，胆小无比，耷拉着头，颤抖着身体，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声，一个劲的往两人腿边靠。 这些异常本来在正常情况下是可以发觉的。据事后回忆，其实那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已经迷糊了，就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是觉察不出不对劲，而是压根思想一遍空白。 大概花了两个小时还没有走出这个小丘陵，人也累的不行了。 于是两人就想着休息一下，他们爬上一个高一点的小坡坐了下来，年长的掏出烟丝开始卷烟。 就在他卷好了一支的时候，他感觉到同伴拉了他一下，他以为同伴也想来一支解乏，没想这么多就递了过去。 又卷好一支大喇叭筒，打着火机，正要美美地抽上一口解解乏，谁知这一点火就把两人吓得半死。 那时用的还是那种半边方条形半边圆柱形的金属外壳老式汽油打火机，灯芯是棉花填进去的，火光很大。 火光映照之下，两人大惊失色，原来他们发现自己，竟然坐在邻村上个月因酒醉溺水而死的一个烂酒鬼的坟顶上。 正可怕的是，火光掩映之下，分明可以见到就在两人中间，有一只惨白发肿流脓的手直直从土中伸出，而指头上还夹着一支刚卷好的大喇叭纸烟。 两人顿时吓得跳了起来，浑身冷汗当场就打湿了衣裳，一股尿意直冲裤裆，差点就立时失禁，腿肚抽筋，想跑都跑不了。 好在关键时刻，两人带的猎犬发挥了重要作用，连拖带拽地咬着两人的裤脚往外拼命拉扯，终于把两人惊醒，连滚带爬就一路跌跌撞撞直跑到家。 第二天两人同时大病一场，直到半个月之后人才缓过劲来，后来两人每次出门办事，宁可绕路，也要离潘家园远远的。 虽说各种传说不断，但还是有不少不信邪的人是不怕的，尤其是在白天里，这潘家园还是时不时有人经过的，也并没有听说到有人白天遇到过什么怪异的事情。所以村里也有人白天到那里砍柴，割草什么的。 这天，已是三年级学生的小百里放晚学，和几个本村的小孩打打闹闹结队往回走，天边却飘来两朵雨云，又没带雨具，若是按照平常的走法，到不了半路就会被淋成个落汤鸡。 这时刚好走到岔路口，一条道是平常的道路，另一条就是通往潘家园的道路。 一群熊孩子不知深浅，见到快要下雨了，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发一起喊，就一起向着潘家园的路口走去，抄近路。 小百里在这里最小，虽说直觉这条路有什么不对，只是人小，那有说话的份，只有乖乖随大流，跟着大家往前走。 人多胆壮，所以一群小孩也还是嘻嘻哈哈的打闹，很快，一行数人来到了潘家园的中心地带，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坟堆。 潘家园外围处处废掾烂瓦，中心处的坟堆也是长满了杂草，枯枝败叶堆在地上足有半尺厚，地面上满是蛇鼠爬过的痕迹，大部份坟是没有墓碑的，少数有墓碑的石碑上也沾满了鸟粪。 园子内外还有一些松柏，槐树，枣树，柿子树，皂荚树之类的，时已入冬，大部份树上已开始落叶，还挂在树上的叶子也显得半枯半黄，了无生气。 一阵大风吹来，卷来一堆并没有完全燃烧彻底的冥纸和灰烬，一切都是那么阴涩和灰暗。 饶是一群熊孩子胆大包天，平时都是家长老师口中的混世魔王，到了这里也不由得小心翼翼，平日种种可怕的传说同时涌上心头，立时觉得心里毛毛的，那怕是一声鸟叫也会惊颤出一身冷汗。 忽然之间，坟堆草丛之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传来，接着就现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几个本就心绷到嗓子眼的孩子，象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大喊一声：“有鬼啊，快跑！” 话音未落，就争先恐后地玩命向前跑，当真是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其中一个外号叫作“小黄牛”的，慌不择路之下从一堆枯萎的灌木中直穿而过，更是屁股后面被一根折断的树枝钩在上面，每跑一步，树枝就起伏着在他屁股上来一下，吓得他杀猪般的高喊：“鬼打屁股了，鬼打屁了，等等我啊，等等我……！” 小百里人小腿短，跑是跑不快的，而且懵懵懂懂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倒是在听到那阵响声过后，见到坟堆之中有一只肥大的野兔蹿出来而已。 他真不明白，鬼在那里?这些平时吹得牛都飞上天的哥哥们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真是不知所谓，小百里摇摇头，不过他也不敢怠慢，一个人在这里确实是碜得慌。 他也不甘落后，迈开小短腿，尽力向前跑。 就在他将要跑出潘家园中心范围的时候，忽然从土里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一把就拽住他的裤脚，小百里立时就结结实实以恶狗抢屎的标准姿势摔倒在地。 紧接着一股腐烂恶臭的气息传来，背上忽然一紧，整个人就被凌空抓了起来。 完了，不仅有鬼，还是个没有死透的诈尸鬼。 005 小鬼大鬼 完了，不仅有鬼，还是个没有死透的诈尸鬼。 小百里并不明白僵尸跟鬼的区别，只是直觉地觉得这种还没有死透的，身子还血肉模糊的鬼似乎更厉害一些，没见他太阳没落山的都可以跑出来祸害人吗？ “啊！！”小百里吊在半空之中高声尖叫，声音之高，当真可以用声震林越来形容。 “啊！！！”一声比小百里更高的尖叫在他身后响起，简直就是穿云裂石。 尖叫半晌，小百里嗓子冒烟，再也叫不下去，只好停下。 奇怪的是，背后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 而且，小百里感觉背后一轻，他从半空中掉落在地上。 一获得自由，小百里马上手脚并用，就要向前跑。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好—玩，—好—好—玩，我们—玩—老鹰—捉小鸡—啊——！” 那声音分明带有点幼稚，又象是长年不说话，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腔调。 完了，没想到这种事轮到自己头上。 “老鹰捉小鸡”不仅仅是个游戏，还是另一则在本村流行的怪诞故事。 本村一户住在山脚的庞姓人家，有个小孩比小百里大三岁，很聪明懂事的一个小孩。 两年前的一个晚上，父母出去办事，因为估计不用多久就回来，所以就把他一个人锁在家里玩。 他就一个人在家里玩沙子，正玩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白衣白袍白脸的小孩，跑进房来，拉着他的手跟他一起玩。 玩着玩着那小孩就说和他玩“老鹰捉小鸡”，老鹰捉到小鸡就赢，他扮老鹰，那小孩扮小鸡，叫他去追小孩。 他家的房子后面就是山，顺着山脚往东几百米就是潘家园。 那小孩就顺着山脚往潘家园方向跑，他就在后面追。 就在要跑进潘家园的时候，恰好他父母和村里的几个人正往回走，见到这大晚上的，他一个人笑嘻嘻的往潘家园跑，就赶紧拉住他。 这一拉，他就清醒了，那个小孩也不见了，他就问他父母，那个白衣白袍白脸的小孩呢。大人一听，吓的什么都没有说，赶紧就抱着他往回跑。 这一跑，他又死活不干了，就是要玩“老鹰捉小鸡”。 只要不是睡觉的时间，就是要玩“老鹰捉小鸡”，好好的一个人都魔障了，说起这件事，老人们都叹息摇头。 龙门村是个大村，有上千户人家，小百里住在村口，那家人住在村背，所以小百里没见过那小孩，不过跟爷爷去供“社王节”的时候，见过那小孩的父亲，高大憨厚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倒霉事呢？ 想不到这事就这么摊到自己身上。 又是“老鹰捉小鸡”？小百里都紧张得牙齿打架,得得直响： “那，得得，好，好啊！——我，我是，得得，老鹰——你，你是小鸡——你先跑，得得，——我追你。得得。” “好—啊，好—啊，我是—小鸡，你是—老鹰，我—先跑，你不许—耍赖喔！” “耍，得得，赖的，得得，是小狗！” “我开—始跑—啦！” “好的，得得，我数啦，得得，一，二……” 村里玩“老鹰捉小鸡”的规矩是小鸡先跑，然后老鹰数十个数字之后才能去追，当然，正规的玩法是两人都限定在一个范围之内，不能跑出这个范围。 小百里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跑步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数到四的时候，就甩开脚丫，使出吃奶的劲拼了命的往林子外跑。 一边跑心里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鬼就这么让自己骗过了？这鬼发觉自己受骗以后会不会飞过来咬自己？听说鬼最喜欢吃小孩子的肉了，是不是真的？ 果然，就在他心里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鬼听到他的脚步方向不对，身后的脚步嘎然而止，只听到那鬼大叫：“你追错了！” 这次那鬼说话利索了，小百里也利索地说：“追错了也能追上你，你快跑啊！” 一边说着，脚下却越来越快，好象身上插了一对无形的翅膀，跟他一般高的小刺林，他哧溜的一下就跃了过去，再有不到两分钟就可以跑出这片树林子。 就在这时候，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扑过来，口里大喊着：“那里跑！” 真的完了，想不到这里还埋伏有一只老鬼，只看他一脚踏下，枯枝败叶横飞的气势，小百里就知道真的完了，这一撞过来，不死也是个残废，哪里躲得开，更不用说还是拦在来路上，迎面而来。 那身影高足有一米八、九的样子，就象一头狂奔的野牛，横冲直撞过来，小百里双腿一软，怔在当场，把眼一闭，认命了。 黑暗之中，只觉得一阵狂风从身边刮过，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脚步已是越过了他。 惊疑不定的小百里睁开眼，却见那道身影已是冲过了他，正向着那鬼的方向跑去，咦，好象有些不对！ 这个老鬼好象蛮面熟的，对了，不是那个倒霉孩子的父亲吗？ 此刻夕阳西下，那人长长的影子就投在地上，哎呀，不对啊，鬼是没有影子的，地上这道长长的影子分明就是他的啊，他是人不是鬼啊！ 知道了，他是来捉那个害他儿子的鬼来了。 有大人在场，尤其是熟悉的大人，还是专门过来捉鬼的，而且气势如此威猛，小百里心头大定，那种慌乱恐惧的心情一扫而光。 害怕一去，好奇之心顿起，捉鬼耶！这难得一见的情况怎么能错过呢？当下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大人身后十多米远的地方。 过了半晌，离那鬼已是近了，果然如小百里所想的那样，是个小鬼，面象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但个子却不小，足比小百里高上一个头，脚长手长。 小百里猜他可能死了也没多久，还能看到他浑身的肌肉贲起，就象一头小老虎，难怪刚才能把小百里凌空提起来。 那鬼好象也被那大男人的气势吓得呆了，就痴痴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这个男人来收拾他一样。 看得小百里都有点替他着急，完全没有身为鬼怪一族的觉悟嘛，那怕你小小的挣扎反抗一下，施放点小小的鬼术也好啊！ 正想着，那大人已是张开双臂，一把死死搂住这小鬼，让他脱身不得。 只是随着距离的拉近，小百里也看出了许多不对路的地方，这小鬼看看他身上满是泥土和鸟兔的粪便，身上那股腐烂恶臭，还有泥腥味硬是离他七八米都还闻得到。 可是他手上还捏着个鲜血淋漓的肥大死老鼠，说不定当时他正在挖老鼠洞抓老鼠也是有可能的，前面小百里觉得血肉模糊的鬼手就是这么来的。 小百里隐约觉得，就是他们这群熊孩子把它正在坟堆里掏老鼠洞的这个没死透的字家伙惊动了，小百里比较倒霉，是最后一个，恰好让他给逮住了。 虽然被搂住，手是动弹不得了，但嘴巴还在吧唧吧唧地咀嚼着什么，象吃着黄糖一样，还不时舔舔嘴角的血迹，看看他手里那只没有了头的老鼠，小百里当时就险些吐了出来。 夕阳的余晖将这两人的影子就映照在小百里脚下，小百里一怔，这小鬼怎么也有影子，难道说这小鬼也还是人？ 这时那大汉痛心地喊道：“狗剩儿啊，你跑出来这两天，可叫爸爸好找啊……” 我去！小百里松了一口气，真的是人，这小鬼原来就是这大人的孩子，小名叫狗剩的，老人口中疯了的那个小孩，差点吓死人了。 见到自己的亲人，这狗剩说话就顺溜了：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我和这些穿白衣的白脸小朋友们，一直都在这里玩‘老鹰捉小鸡’啊！” 这疯孩子回答的话，瞬间就让小百里的心提了起来，还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跟他玩啊！心中发毛，不由四下里瞅了瞅，树影幢幢，怎么看都是鬼气森森的。 “狗剩，这两天你一直在这里？”他爸爸放开他，吃惊地问：“我昨天来过，还到处大声喊，怎么没见你回答？” “是啊，我们一直在玩，累了就回洞里睡觉，起来又玩，还有这个东西，可好吃了！”那狗剩扬了扬手里的死老鼠，好象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等着大人表扬的样子。 006 潘家老园 太阳已经落到了山腰，初冬的傍晚寒意不浅，一阵风吹来，三人同时打了个冷颤。 小百里抱了抱肩膀，对那孩子的爸爸说：“叔叔，天快黑了，有什么话，我们还是回家再说吧！” 那孩子的爸爸醒悟过来，一把打掉狗剩手里的死老鼠，拉着他往外就走，边对小百里说：“对头，对头，你是百里家的小鬼头吧，我先送你回家。” 小鬼头是家乡人对调皮小孩的笼统叫法，本来是没什么，不过在这种场合，一个鬼字出口，总是让人觉得背后凉浸浸的。 狗剩见爸爸要带他回家，撅起嘴，扭着身子表示抗议，他老爸大巴掌对着他屁屁就是噼噼啪啪几下，山里人，从来教育孩子都是信奉简单粗暴的，就象小百里爷爷常挂在嘴边说的那样，棍棒之下出孝子。 狗剩哇哇大哭，却再不敢反抗，立马就老老实实的，小猫一样任他老爸拽着往外走去。 只是他老实归老实，却是对着那片阴暗的树林里哭叫道：“打死人了，你们快来救我啊！” 这下惹得他老爸更增怒气，又是一顿好打，狗剩这才收声，再不敢乱叫乱嚷。 小百里紧紧跟在大人背后，走了一会，就到了林子的边缘，再有十多步路就到大路了，都已经隐约能听到外面大路上的动静。 小百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次虽然没有真的见鬼，也把人吓得够呛，下次打死也不走这条路了。 就在小百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孩子的爸爸脚下一转，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叔叔，叔叔，走错了，路在这边！”小百里一看，这叔叔明显走错了，赶紧大声提醒。 只是话说出口的时候，小百里就感觉到不对劲了，这叔叔两眼发直，只是一个劲的盯着前方，对小百里的话听而不闻，脚下大步流星的，一句话的功夫，已是把小百里拉下七八米的距离。 虽然只要小百里照原路小跑几十步就可以出到大路上，但小百里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对父子再走回去呢。 小百里紧跑几步，紧紧拽住住叔叔的衣尾，用力的摇晃，大叫着：“叔叔快回头啊！” 就在他拉住叔叔衣角的那一瞬间，眼前一阵恍惚，一个黑白色的世界就出现他面前。 仿佛是处于相同地方的另一个世界，原先这里是一个杂草萋萋遍地，枯藤老树纠结，蛇鼠兔穴随处可见，雀鸟老鸹漫天的残败之地，赫然已是被一大片青砖碧瓦的庭院所取代。 高耸的坡屋顶、大气的抬梁、雕刻着异兽的飞檐，那怕只是从外面看过去，那种浅灰黑的色调，就给人一种庭院深深的感觉。 那个叔叔已是和那狗剩走进了这个世界里，以小百里此时站立的地方为界，小百里却不知为什么被阻隔在外面。 他想要跟进去，空气里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膜，将他毫不留情地隔离在外面，任他怎么用力，也不能前进一步，不论他怎么喊叫，那个叔叔根本就毫无感觉。 那狗剩父子两置身的地方就在一个操场的边缘，十几个白衣白袍白脸的小孩子就在那里玩耍，都对着这边看着，明显就是专门在等着狗剩的样子。 这些小孩见到狗剩立刻兴奋地大喊大叫，狗剩见到那些小孩子，也立刻就好象见到好朋友的样子，双方围在一起。 小百里心中一凉，这些狗剩的朋友真的把狗剩从他爸爸的魔爪下，“救”出来了。 不一会他们就又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这些小孩四处奔跑，甚至都有两个小孩跑到了小百里附近，小百里吃了一惊，赶忙一个野狗打滚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 由于动作太仓促，甚至摔了一跤，弄出了不小的响声，吓得他赶紧学了两声野狗的叫声，生怕会引起那小孩的注意。 奇怪的是，那些白脸小孩明显听不见他的声音的样子，仍然玩得兴高采烈的，小百里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他才发觉，自己可以听到狗剩兴奋大叫和奔跑的声音，却就是听不到那些白脸小孩的声音，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当然也说不出过所以然来。 那种感觉怪怪的，就象是在看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 而狗剩的老爸，则是眼神迷茫地一个人在那里转着圈子，正是老人嘴里的那种遇到鬼打墙的情形。 这群小孩，男的头上戴着形式不一的黑色瓜皮帽子，女孩子则都梳着冲天辫子，惨白的小脸上打着红红的胭脂，男孩女孩就象是年画上的招财金童玉女。 只是那惨白脸色就格外的碜人，那怕小百里经过前面的急奔，身上热的不行，流出来的却都是冷汗，鸡皮疙瘩起了又再起。 小百里不止一次见过黑白世界，但是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似乎在这个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唯一可以进入的彩色就只有红色，那种鲜红如血的颜色，小百里猜想，血红的颜色可能就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在他们的前方，也就是操场的中央，是木头搭建的戏棚。 狗剩和这些玩耍的小孩所在正是这戏棚的背后，戏棚的那一头隐隐约约似乎有不少人的样子。 小百里偷偷绕到另一个地方，正好可以看清戏台前面的动静。 台上有一些人穿着古装的衣服在唱戏，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戏曲，逢年过节村里会请人来唱戏，跟现在这里面那些人的服装和动作都差不多。 台下还有好些男女老少在看戏，前排还摆有一些桌椅，上面有些瓜果茶点之类的东西，从他们的动作来看，有些在鼓掌，有些则在闲聊。 人数不少，粗粗看过去，少说也有一两百人的样子。 小百里的小心肝吓得扑通扑通的猛跳，我去啊，这是掉进了鬼窝的样子啊，要是被发现了，自己这么小，一人一口都不够这些人分吃的。 想到这里，脚都软得象是一滩烂泥，怎么都挪不动，没办法了，小百里只好用手爬啊爬啊的又爬回到原处。 想想以前所见到的都是将要发生的事情，而这次明明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啊。 他看看自己所在的地方，只要再往外爬上三五十米，就可以爬到大路上，到时候回去告诉爷爷，叫村里大人过来也许就能把狗剩父子两救回去了。 只是现在太阳明显已落到山下，用不了几分钟天就黑了，都说天黑之后的鬼特别的凶，弄不好等村里来人之后，这父子两早就变成两具枯骨了。 小百里并不相信那些鬼会好心到不吃人，这些小孩也就罢了，那些大人说不定就是故事里那些专门靠吃人才能逗留在阳世的恶鬼。他们现在不吃狗剩父子，只不过是那些成年的恶鬼还没发现他们父子罢了。 他估摸着自己既然能听到狗剩的声音，那么狗剩也应该听得见自己的声音，而那些小孩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那么喊喊也是无妨的。 如果这一招还是没有办法的话，那就只能回村里去叫人了，希望还来得及。 再想想当日哭成泪人的十五婶，小百里一咬牙，拼了，就算是被发现，大不了我跑出去，量这些小短腿也跑不过自己！ 于是撅着腚，猫在树丛里大声喊道：“狗剩！狗剩！狗……” 但是，第三声还没有喊完出来，狗剩还没什么反应，倒是一个瓜子脸柳叶眉的漂亮小女孩停了下来，指着他这里，不知说了些什么，所有的小孩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 007 被暴露了 一个瓜子脸，柳叶眉的漂亮小女孩停了下来，指着他这里，不知说了些什么，所有的小孩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 被发现了！小百里大急，说好的听不见呢？ 他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什么决心誓言了，先跑出去是正经。 正要拔腿就跑，突然“咄”的一声响，头顶传来一阵剧痛，这么快？被鬼打头了！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把他吓得全身酥软，不过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啊”的一声大叫，声音之尖之高，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不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好在痛是真的痛，他还十分清醒，也能感觉到这一下并不是很严重的那种，只是单纯的痛，并没有头晕，也没有流什么血，更可能只是鼓了一个包而已。 说明这只鬼也可能是个小鬼，攻击力不是很强，如果只是这样一只鬼在攻击自己，多少还有一线生机，要是招来一群鬼，那就十死无生了。 他拼命地给自己鼓劲动起来，只是全身麻酥酥的，那怕是一根小指头都动弹不得，死定了！ 就在他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时候，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扑打着翅膀落在他的面前。 这只野鸡显然十分愤怒，脖子上那一圈蓝绿色的羽毛全都竖立了起来，圆圆的小眼盯着小百里，咕咕咕咕地叫了一阵，见他没什么反应，尖尖的长嘴又是一个暴栗，直叮在小百里前额上，又是一声“咄”的闷响。 这一下的痛感十分明确，我去，原来刚才自己头上那一下居然是这个禽兽的杰作，小百里虽然痛，却已不再惊惶，居然手脚立时恢复的自如。 正要一怒出手，将这只差点坏了好事的怪鸡变成晚上的主菜，却见这只野鸡又是一嘴啄来，于是迅速一歪头，躲过这一下。 歪头的这一下，这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原来自己的头就一直在一窝土黄色的野鸡蛋上边，好在自己一直是昂着头观察那边的动静，否则只要把头伏下来就会把这些蛋压碎。 难怪这只野鸡玩了命的攻击自己。这么大的动静，那边的小鬼们不看过来就怪了，并不是他们听到自己的喊声。 吓死宝宝了，想清楚的小百里赶紧慢慢向后爬出这个草堆，转移到另外一个灌木丛的后面。 果然他一退出，那只野鸡就赶紧钻进窝里，护着那些鸡蛋。 过了一会，那些小孩见那野鸡进入了草丛之中，没什么好玩的事发生，于是又继续开始玩他们喜爱的游戏去了。 小百里在灌木丛平复了一下心情，眼见天色越来越暗，时间不等人，于是又躲在这背后扯开嗓子大声喊道：“狗剩，狗剩，狗剩！” 这一次，那些小孩全无反应，狗剩却是听到了小百里的喊声的，正玩得不亦乐乎的狗剩明显地身子顿了一顿，疑惑地朝着小百里这边看了过来。 只是，他看了又看，也没见到什么，正好有一个小孩从他面前跑过，扮演老鹰角色的狗剩大叫一声向前扑去，再不理会小百里这边。 小百里又气又怒，只不过再生气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你指望一个疯子会和一个正常人讲道理吗？ 只好再次放声大喊，这次叫的是：“笨蛋狗剩，蠢蛋狗剩……！” 不要以为疯子就没有脾气，疯子对于某些攻击性的词语比常人敏感百倍，爷爷就曾告诫过他遇到疯子神经病这一类的，最好不要和他说任何话，远远的走开就对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那一句话就会刺激到他，挨打就算是白挨了。 小百里虽然不知道狗剩会不会被自己骂过来，但是顾不得这么多了，先骂一顿解解气也是好的，谁叫你今天把吓得半死，现在还把自己拖进鬼窝。 仗着那些小孩听不见自己说什么，所以但凡能打击疯子的词语他都用了一个遍。 具体是那句话刺激到了狗剩，小百里自己都记不得了，只见狗剩扔下他那帮朋友，怒气冲冲地向着小百里这边直跑过来。 那些小孩面面相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得他们想围过来问狗剩的时候，狗剩已是出了那个世界，跑到了小百里面前，叉着腰大声喊着：“你才是小颠佬，你才是小颠佬……” 狗剩一激动起来，说话居然顺溜了。 原来是这句话刺激了他，小百里心头大定：“你是小颠佬，你爸爸是大颠佬。” 狗剩更激动起来，一副就要打人的样子：“你才是小颠佬，你爸爸才是大颠佬。” 小百里淡定地说：“你都是大人了，还跟小孩子玩‘老鹰捉小鸡’，不是颠佬是什么？” 小百里当然还记得，爷爷对他说过疯子的事后，他追问，遇到疯子实在走不开的时候怎么办？ 爷爷当时就回答说，疯子的想法和我们正常人是不一样的，尽量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自己把自己饶进去，没功夫理会你，那就对了。 狗剩凌乱了：“我，我是大人了？……他们没告诉我，不算是颠佬。” 小百里这下就更笃定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了，你还回去和他们玩‘老鹰捉小鸡’，你就是小颠佬。” 狗剩听说暂时不是“小颠佬”了，就松了一半，他摸摸头：“那大人玩什么？” “当然是‘躲猫猫’啦！”小百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喔，那我回去和他们‘躲猫猫’”狗剩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百里有一种吐血的冲动，连忙说：“你回去和他们玩‘躲猫猫’就是小颠佬，只要和他们玩，你就是小颠佬。” 狗剩又激动了：“不对，你说错了，我不是小颠佬！” 狗剩的突然清醒，把小百里吓了一跳，好在狗剩很肯定地接着说： “我是大人了，我不是小颠佬，是大颠佬，不对，我爸爸才是大颠佬，不对，我不是颠佬！” 小百里并没有被他绕晕，很肯定地说：“你现在还不是颠佬，等下跟他们玩就是颠佬了。” 狗剩急了：“我不是颠佬，和谁玩才不是颠佬？” “当然是和我还有你爸爸一起玩，我们在一起玩‘躲猫猫’，你就不是颠佬，你爸爸也不是大颠佬。” 狗剩歪着头想了好久，就在小百里急得不行的时候，狗剩突然手舞足蹈地说：“好啊！好啊！你不是颠佬，我也不是颠佬，我们三个都不是颠佬，我们一起玩‘躲猫猫’！” 天马上就要开始擦黑了，你倒是快点啊，小百里马上说：“你快点把你爸爸带过来一起玩‘躲猫猫’，天黑了就是颠佬了。” 狗剩冷不防一把抓住小百里的手，猛地一拉：“你耍赖，还没开始玩你就先躲起来了。” 说完之后，他颇为抓住小百里的痛脚而得意地昂起头，头也不回就蹦蹦跳跳地往回跑。 这下小百里凌乱了，明明叫这货快点走的啊，为什么还要先拉自己出来呢？ 果然疯子的世界是常人无法忖度的！ 这次真的被暴露了，那些本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愕然四顾的小孩全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这次绝对是真的看见了，所有小孩的眼眶四周全都现出一圈大大的乌黑，目光幽幽的盯着小百里，那眼神，顿时让人如坠冰窟。 008 美丽女鬼 十数双不怀好意的黑幽幽目光注视过来，小百里心里凉嗖嗖的，强自镇定，干笑着解释说：“我路过，路过，打过招呼就走，就走！” 那些小孩那里听这些解释，而且也听不见，全都是朝着小百里这边跑了过来。 此时不跑，那就真的傻了，小百里拔腿就跑，虽然人小腿短，却着实跑得不慢，一会儿功夫就跑出十多米远。 就在他快要跑到树林边的时候，就听见一道娇咤：“站住！” 站住？才怪！小百里脚下更是加了两分力。尤其是没听到背后有响声传来，小百里心头更定，小爷我想跑就跑了，你怎么的，有本事过来咬我啊！ 但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小百里虽然竭尽全力地向前跑，但四周的景物却是在向前进，脚步向前，身形在倒退，这是什么鬼情况？ 假的，假的，一定是鬼遮眼，小百里心想自己可不是这么好骗的。 鬼遮眼这种情况，平时老人们在村口摆龙门阵的时候也是有提到过的，山里古里古怪的事情不少，隔壁村就有人遇到过鬼遮眼这种事。 前两年离村不远的红花山国营林场倒树，每天都会有十几輌车来拉木头，由于任务比较重，林场工人不够，所以就请附近村里的壮劳力帮忙。 有一天由于要赶工，所以工人们早早来到林场，其中有一个可能是那天早上恰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走着走着就肚子不舒服，要拉肚子，于是就想着随便找了个地方解决，他看见路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坟堆四周还算清爽，于是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后面把肚里的存货清空。 不一会，车子就开过来了，他们每五人一组装一辆车，大家都等着车子到位就开始装车，每辆车的位置不同，免不了就有一两部要倒车才能到位。 就在一辆车正在倒车的当口，那位拉肚子的老兄却莫名其妙地点着烟，走到车子的后面，结果直接就被撞倒在地，好在是在摔倒在两个轮子的中间，这才捡回一条命。 事后别人问他发什么神经，他说，明明看到车子稳稳的停在那里的，他当时就是想走过去打开卡车的后门而已。 后来老人说，这就是鬼遮眼了，这货在人家的坟山做那些不干净的事，那里的主人就用鬼遮眼来惩罚他，好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才留了他一命。 这两年这位老兄居然成了几个村里的卫生标兵，当真令人哭笑不得。 最后老人们总结，鬼遮眼就是不干净的东西，把人眼睛感觉扰乱，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或者是看成完全违反常理的东西。 最好的办法就是闭上眼，完全不理会，这个样子反正没了视觉可以干扰，那法术也就失效了。 小百里闭上眼，用手护着头，向前埋头猛跑，心头已是做好了撞到树上的准备，果然，才一小会，“噗”的一声，似是撞到了一个坚韧的东西之上，好在并不痛，应该不是树，而是草堆什么的，比预料的结果要好得多。 于是他欣然睁开眼，这一开眼就傻了眼，他的脸正正对着一个小姑娘的脸，两张脸的距离不到十公分。 两人几乎一般高矮，两人的眼睛都正正看着对方，彼此都可以从对方的瞳孔之中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大头象。 如此近的距离，他不可能看清楚对方的全脸，但那惨白的肤色和那一圈乌黑的眼眶，却真实不虚的影进小百里心中。 在那一刻，他全身毛管一齐炸开，恐惧无处不在，那种感觉就象是，就象是一千只毛毛虫在身上爬，爬啊爬，直爬到脑里……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接着就爆发出吃奶的力气：“啊……！” 就象是触电了一样，整个人猛地向后一弹，重重向后倒在地上，后脑传来的剧痛使他叫唤得更如杀猪一般。 好在距离拉开，他终于可以看清楚，自己不知何时又加到了那层无形的膜那里，只是照样被无情地隔离在外。 隔离好，还是隔离好，不隔离这一下就把自己填进去了。 而且他还看见，那群小孩全都站在那道无形的界线前面，恶狠狠地盯着他看，有些更是试图冲过来，却无一例外的被那道界线挡在里面。 小百里心中喜出望外，原来这界线不仅阻挡自己，同样也阻挡这些小鬼啊！ 虽说心中的恐惧去了一点，但自己怎么真的就跑回来了呢，谁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恶毒的酷刑在等着自己呢？ 这个问题才是真的危险啊，所以尖叫声却是不低反高，他打的主意就是最好声音能传到林子外，能有人进来救他们那是最好的了。 这时耳边又传来一声娇咤：“胆小鬼，住口！” 声音又软又糯，还带有点娇嗔的意思，更多的还是那种嫌弃，看不起的味道。并没有传说中的鬼气阴森。 小百里看过去，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粉腮、两条长长的大辫子。正是刚才那女孩，同时也是前面差点发现自己的女孩。 这时小百里才回过神来，不是说好听不见的吗？怎么回事？她听得见自己的声音，而自己也听得见她的声音？ 小百里从小就由爷爷带大，爷爷时常跟他说一些年轻时当兵打仗的故事，从小就渲染那种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英雄主义情怀，所以小百里人虽小，却十分在意面子。 他认为自己刚才只是被对方出奇不意惊到了，并不是胆小，这下被一个小女鬼鄙视了，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小百里来说，那里忍得住，而且自己也疑惑得很，当下停下尖叫，问她：“你会说话？” 到底还是心中胆气不足，一开口就说错话，他本意是想问那女孩怎么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又怎么能说话让自己听到。 那小女孩不由眼一瞪：“你才不会说话！胆小鬼！” 这次小百里看得清楚，对方的口都没有开，而是这话自动就在自己脑里回响，真是绝了。 小百里是知道腹语这门杂技的，就在生病的那年过年，跟爷爷去叔爷家道谢的那天，县城里恰好就来了一个杂技团表演，其中有一项就是口技和腹语，把他惊奇得差点下巴都要掉下来。 小孩子总是对新奇的事物充满了好奇，这时好奇心压倒了恐惧，小百里羡慕地说：“你还会腹语，了不起！” 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胆小鬼，你说什么，腹语是什么东西？” 小百里指指自己的腹部说：“就是用这里说话啊，你不是会吗，怎么，你们不是叫这个名字吗？” 那小女孩一楞，接着就笑得前仰后合，眼圈的黑框也消失了，当真是花枝招展。 小百里这时真的觉得这小女孩就象连环画中的小仙女，要是她不是鬼就好了。 一想到鬼，小百里就立刻提高了警惕，鬼最会骗人的了，尤其是女鬼，听老人说被女鬼骗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据说有个被女鬼迷住的人，那女鬼一边在吃他的手指头，象啃黄豆一样嘎嘣嘎嘣地咀嚼得起劲，那个被她吃的叔叔还在一边说着她的好，这个故事村里人人都能说得出来，就象是当时人人在场亲见的一样。 009 绵绵情话 小百里一想到这里就毛骨悚然，赶忙四下里打量了一眼，寻找有没有机会溜走。 就见到狗剩已经跑到他父亲那儿，正用力地拽着他老爸的衣服，而他老爸也一副从梦中醒来的样子，揉了揉眼，四下打量，看他的神情，也是惊惶不已。 这时那小女孩还在银铃般的笑个不停，有这么好笑吗，小百里有些郁闷了。 终于那女孩停了下来：“真是没见识的土包子，这不是什么腹语，这是我们冥……，不告诉你这个胆小鬼！” 这女孩左一个土包子，右一个胆小鬼，终于把小百里那点可怜的自尊激发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特别的不愿意被这个小仙女一样的小女鬼看不起： “我才不是胆小鬼，你们这些胆小鬼，这么多鬼欺负我一个人，你才是胆小鬼！” 小女孩吃惊地看着小百里：“刚才只有我把你招过来的啊，别人不会这个的啊！” “是你？” “当然是我！” 小百里心头一沉，一颗心直直的沉了下去。 刚才那把自己招过来的绝对是鬼法术，而且是可以穿透这个黑白界限的鬼法术，会这么厉害法术的鬼，绝对是一只上百年道年的老鬼。 还是老人们说得对啊，不能以貌取鬼，更不能以貌来衡量年龄的。 “你叫什么名字？”就算是要死，也要知道是死在谁的手吧？ “我叫……，才不告诉你这个胆小鬼。” “你，你有多少岁了？” 小百里不得不问啊，听说鬼是以百年为界线的，越往上鬼术越是凶恶，还是问清楚比较踏实一点。 这话问出口，他都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是那种存了侥幸的心理？还是破罐破摔的心理？总之心乱如麻啊！ 如果是百年以下的，可能还有点逃生的希望，如果是百年往上的，那基本是没戏了，就算是有人来救，也是白白送死而已。 “你问我的年龄干什么？女孩子的年龄是随便乱问的吗？一点礼貌不懂！”那女孩突然之间声音就凶了起来，颇有些恶狠狠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百里总觉得她的话里还有一丝害羞的感觉。 “我……，你……”小百里心中大囧，平生第一次问女生某个问题就被拒绝，脸上一片火红，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可是你当真还是女孩子吗，你是女孩子她奶奶的奶奶好不好！ 这话可不敢说出口，鬼这种东西是没有人性的，更没有人可以猜测得出她们在想什么，一个不好，指不定就碎尸万段了。 小百里情急之下，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一件事，当年父母还没出去打工的时候，小百里曾经无意之中听到妈妈说老爸： “你这张嘴就是甜，连鬼都可以被你骗过。” 当时小百里觉得特别奇怪，外表看起来憨憨的老爸有这么厉害？鬼都可以骗过？所以这句话就记得特别的劳。 可见嘴甜和骗鬼是有关联的，老爸都行，自己没理由不可以的啊。 而且自己有可能面对的是上百年道行的老鬼，更要再甜一点才好：“那个，小姐姐，是这样子的，以前我们村的二妞挺丑的，后来这两年就漂亮了，我爷爷说女大十八变，二妞以后会越长越漂亮。” 他偷偷看了小女孩一眼，见她眼里并没有生气，倒是有点好奇的样子，于是接着道： “现在见到小姐姐好象小仙女一样，不知以后长大了会多漂亮，所以，所以……” 小百里说的话一大半都是心里的真实想法，倒也算不得有多夸张无耻，只是担心不够甜，心里有些忐忑。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面有什么动静，莫非不够甜，对方准备翻脸了？他抬头看过去，只见那小女孩不知从那里拿出一条手绢，两只手无意识地拿着手绢绞啊绞的，脸上似笑似不笑，怎么就这么看不懂呢。 突然之间，那小女孩象是想通了什么，笑个不停，眼睛眨啊眨的对小百里说：“说完了？你说的话姐姐最爱听了，继续说下去，不可以停的哦！” 小百里爆汗！看她外表，比小百里可能还要小一点，这鬼明明上百岁了，还真能装，还装得跟真的一样，我要抗争，我要……还是继续吧。 虽说已经服软了，不过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一下： “小姐姐的命令一定完成，不过，你看他们父子俩傻不拉几的，干脆把他们赶出去得了，看着就心烦。” 那小女孩歪着头盯着小百里半晌：“你自已都保不住自己，还在乎他们干嘛？” 小百里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没什么好果子给自己吃的了，干脆豁出去了： “这父子俩，小的又脏又臭，老的又老又韧，肉都不好吃，想想都恶心，亏难你们吃得下，我一见了他们就什么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百里似乎见到小女孩脸上红了一红，不过天黑了，看不真切。 “呸，谁要听你说好听的话了！”就听那小女孩说： “我们留那个小疯子在这里是有用意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吃法……吃……什么的啦。” 我去，现在鬼吃人都会换花样了，不是平常的吃法，那就是吸血？剥皮？抽筋？清蒸？油爆？红烧？就跟老人们所说的十八层地狱一样？ 小百里长长地“哦！”了一声，那腔调任谁都听得出是假假的。 这下轮到那小女孩有火没处发，牙痒痒地盯着他，半天之后才说：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是给他治病，让他吃下去的药行动到全身，他的病就会早一天痊愈，所以我们才会留他在这里。” 信了你才怪，当下又长长地“嗯”了一声。 那小女孩这次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说道： “好了，好了，反正他的病也快治好了，我一会就打发他们走人。倒是你，快说，快说，我不满意你可不能停啊，说不好我吃了你！”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刚才还说什么不吃人呢，都说狗改不了吃屎的啦。鬼会不吃人，信了你母猪都会上树了。 “你就象是天上的天鹅，别的鸟儿都没你颈脖子长。” “你就象是水里的荷花，再没有花比得上你这么好看，就算是狗尾巴花也比不上。” “天上的白云也没有你的脸白，彩霞也没有你美。” “乌鸦的翅膀毛都没有你的长发黑，牛的眼睛没有你的眼睛大。” “山雀的声音比不上你的话好听。” …… 可怜小百里不过三年级学生而已，那里学过多少什么称赞人的话，只能翻来覆去拣些平时无意之中听到的那些叔叔婶婶说的玩笑话。 还有就是平时村里演戏时的台词了，由于村里请人来唱戏不容易，每年也就过年才有一次，所以对全村老少来说都是一个节日，小百里对这些稀少的东西总算还多少有点印象。 再就是自己乱想出来的，都不经过大脑，也顾不上是不是不知所谓了，唯恐真的停下来，这老女鬼一怒吃人，那就糟糕了。 这时天都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本来这个时候外面应该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潘家园不同，死去的人太多，一些地方会有骨磷发光。 这小女孩不知动了什么手脚，还是施展了什么法术，就将那些磷火招了过来，凝聚成一点一点的，就围着他们两人转啊转的，象是一群萤火虫，映得两人的脸绿盈盈的，鬼气森森。 冬天也有萤火虫？小百里一边胡乱说过不停，一边看着这些萤火虫，渐渐的感觉到面前的画面有点模糊不清了，脑袋也开始有点发沉，眼皮越来越沉，忍不住就想要打瞌睡来。 他心里直觉就觉得不对，不能睡啊，睡着醒过不过来也就罢了，最怕就是醒过来发现只剩一条腿，一只手什么的，那就糟透了！可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睡意一点点袭来。 010 妖鬼难辨 不能睡过去啊，一睡就有被吃的危险啊！ 只是那种眩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眼前的一切都开始不真实起来。 两人近在咫尺，看得见，听得到，就是摸不着，隔着一层薄薄的膜。 对啊，我怕她干什么，隔着一层界线呢，自己是过不去的，她再厉害，也出不来，就算是她把自己弄到了这界线边上，也拿自己没办法，我为什么怕她！ 想清楚的小百里精神振作了起来，眼光一扫，那些小孩并没有为难狗剩父子，现在他父子两已是出了这个界线之外，双双躺在一棵大树下呼呼大睡呢。 见到那父子俩没事，小百里感觉自己总算还是兑现了曾经说过的诺言，胸中的一口气就此舒了出来。 心神一松，更是说不出的困乏，只想好好睡一觉是正经，只是别人既然兑现了承诺，自己说过要好听的给她听的，不满意就不能停，男子汉那能说话不算数呢。 于是就仍撑着精神说下去，只是所说的颠三倒四，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小女孩越听越不满意，嗔道：“你倒是好好说话啊，你看看，十句里就错了六句。” “爱咋咋地，小爷还不伺候了！”小百里很想硬气地来上一句，只是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柔软，不想让这小姑娘生气。 他时而觉得这小女孩怪可怜的，你看看，做了百多年的鬼了，还是长不大，平时总跟那些小鬼们一起玩，那里有什么做鬼的乐趣。 时而又提醒自己，她可是百年老鬼啊，不知吃过多少人了，还是少惹她为妙。 “嗯，啊，对不起啊，我再来！” 于是又重新颠三倒四的来上几句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 因而那小女孩就愈发的不满意了，又再次提醒他。 如是者再三，那小女孩终于是忍不住了，一伸手，那怕只是萤火虫一样的微弱光芒，也掩不住那双春葱般的玉白小手，直直拽住小百里的脖子：“再不好好说话，我真的掐死你！” 小百里只感觉到丝一般的幼滑质感缠绕在脖子上，小女孩的双手并没有用力，轻轻的箍成一圈套在脖子上，手指滑腻而温暖，长长的指甲带有点清冷，微微划过皮肤的地方就会起上一层鸡皮疙瘩。 也许人之将死，必有回光反照，这一刻，小百里觉得自己的五感特别的清晰。 两人靠得很近，小百里鼻端还隐隐闻得到对面传来的处子清香，原来鬼也是有香气的，就连这小女孩鼻子尖上的一滴汗珠也看得清清楚楚。 便是连心头也是纷乱如麻，鬼怎么会有温度？怎么会有气味？怎么会有汗珠？她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怎么可能有那种诡异的手段，是鬼，怎么可能有活人的特征。 小百里自己都懵懂了起来，现在到底是不是在梦里，如果是在梦里，说不定死在这双手下也不是坏事，起码死了之后就能醒过来了，以后还是要早起早睡少做梦的好，这种梦真叫人受不了，再来两次，再正常的人也要疯癫了。 那小女孩见小百里痴呆了一般，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更是恼怒不已，手上加了一把力： “说不说，我真掐了！” 小百里干脆闭上眼：“你掐吧，掐过之后我就醒啦！” 话一说完，他立刻感觉到脖子上紧了一紧，随即便听到有个成孰好听的女声：“小妖儿住手！” 那小女孩正玩到得意处，陡然听到有人叫破她的好事，心中一惊，这才发觉自己整个人几乎就偎在小百里的怀里，一双手与其说是掐着脖子，倒更是象挽这小子的脖子，立时大为羞涩，象个受惊的小鹿一样跳了出去。 小妖儿？这女孩古灵精怪的，喜怒无常，这名字倒是挺合适她的。 小百里只觉得脖子一松，身前空荡荡的，心中反而有一种胀然若失的感觉，随即心中大骂自己，你小子真的想死咩！ 等他睁开眼，已看见小女孩在一个大约十七八的姑娘怀里扭来扭去的，腻声说道：“妈，你怎么来了？” 妈？小百里顿时睁大了眼睛，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十七八的女子有个十二三的娃。 不过他马上就提醒自己，这小女孩都是上百年的老鬼了，那她妈少说也有两三百年的道行了吧，浑没想过比百年多一定就是两三百年的逻辑是不是合理。 “小荷她们过去告诉我的时候我就来了，都看了好久了，再不出来，这小子非被你玩死不可！”那女子爱昵地捏了捏小女孩的鼻子，又摸摸自己那张迷死人不填命的狐狸精脸孔: ”还有啊，跟你说多少次了，有外人在的场合要叫姐，叫姐，叫姐姐，重要的事说三遍，懂了吗？” 小女孩大羞，身子更是扭得厉害：“妈……姐……大妖儿姐姐……” 声音甜得发腻，小百里一颗心扑腾扑腾的跳得厉害，这小鬼的法力太高了，如果是这样在我怀里扭上几扭，抵不抵得住呢？一下应当是没问题的，两下，三下呢，这还真不好说。 这大女孩到底是妈还是姐，这不是乱套了吗？还有啊，她们到底是不是鬼，可能真的不是鬼耶！她们的名字里有个妖，说不定是妖。 在故老相传的怪谈之中，妖是比鬼更高一级的存在，鬼摆明了是要吃人的，而妖则不一定，是那种玩完再吃，吃完了又再玩的变态角色。 完了，完了，彻底没指望了，今天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又听到那女子笑着打趣小女孩：“小妖儿现在修为涨得好快啊，都可以穿过结界去掐人了……” 小女孩更是把脸埋在那女子的胸前，不依地道：“人家，人家……都是这坏小子啦，他，他问人家的名字，还问人家的年龄啦！” “我……”小百里觉得无比的郁闷，问一下名字、年龄什么的会死咩！于是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谁知一个我字才出口，那小女孩就望了过来，见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直直地望着自己，登时就恼了： “看什么看，小色鬼，再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然后再将你的心肝挖出来吃上一口，不知你死不死得了！” 小百里虽不知道什么是色鬼，也知道不是好名字，却不知道从何分说起，忽然想起广播里的封神评书有个叫比干的人也曾经被挖出过心肝，好象当时是不死的，于是很认真地说：“人心肝挖出来不一定会死的喔！而且我的心肝一点不好吃，难吃得很。” 小女孩大奇：“心肝挖出来不会死？还有啊，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心肝不好吃，难道你吃过了？” “我妈妈说的，她说过‘你爸是个老没良心的，也不知道体惜老娘，你是个小没良心的，一天到晚在外面瞎跑，就是不听娘的话，都不是好东西。’不好的东西肯定就不好吃的啦。” 小百里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觉得头沉得厉害，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小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百里，暗忖道这小子莫不是真的神经错乱了。 随即就意识到这小子是在胡搅蛮缠，当下撅起了小嘴，跺着脚摇晃着大妖儿：“妈……姐姐，他欺负我，欺负我，我……” 大妖儿自出现以来，并没有正眼看过小百里，一个有点奇怪的村里小孩罢了，不值一提。 只不过现在嘛，就凭他能成功地惹得小妖儿生气这一点，就令人刮目相看。 她认真地看看小百里，从面象上看，清秀中藏着英气，眼中更是隐隐有着灵韵，不象山里人那种特有的粗犷和憨直外表，是一块璞玉，有成为美玉的潜质，不过看到一条黑气已入印堂，当真可惜了： “小妖儿不用生气了，他阳气耗尽，活不过一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