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猝然相逢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医治许多心灵创伤,淡忘许多痛苦的往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你以为早已忘记的人和事,忽然在某一天就会以最始料不及的方式出现,令你猝不及防,令你措手不及。随之,那些深埋心底里的记忆,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滚滚而来,强烈的冲击着你的内心。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记忆,是永远不可能被时间淹没的,有些人是永远无法忘怀的,有些情,是无法随着时间而变淡的。无论你怎样掩饰自己,也无法保持平静自如。除非你修炼到百毒不侵、刀枪不入,或者麻木不仁、冷酷无情的份上,不然,多么处事不惊、从容不迫的人,都做不到临阵不乱。 此时,美丽的电视台女记者丁一,正在对抗着这样的内心慌乱。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表面的平静。然而,无论怎样掩饰,她的内心都像波涛般汹涌,手颤抖着握住了新来的常委副市长彭长宜的手,惊慌的说不出话,甚至连一句正常的“你好”都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人尽管不再年轻,但依然硬朗英俊,少了以往的锋芒,多了老成持重很镇定自若。那双紧皱着的如渊的双目,依然有着只有她才能读懂的忧郁,她曾经给他的这种目光命名为“彭长宜式的忧郁。” 显然,彭长宜也没有料到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遇见她,看似平静深隐的外表下,此刻也是暗流涌动、百感交集。 刚接到上级组织部的任命文件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丁一,这里是她的家乡,她早已经离开亢州调回家乡的电视台工作了。他们肯定会相遇,但是他绝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相遇。 尽管她短发变成了长发,但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尤其是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睛,此时正在聚集着一团氤氲的岚气,她在极力的扇动着睫毛,卖力的眨动着眼睛,但是那团潮湿的雾霭,几乎就要凝结成泪珠滚落下来。他甚至感到了她慌乱的心跳。 旁边电视台台长看到丁一的神情,以为她是因为受到市领导的接见和肯定而激动。他便给副市长彭长宜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台柱子、资深记者丁一,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者。” 台长的话就像毫无依附的羽毛般随风飘落,丁一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她的注意力都在彭长宜身上,眼睛只顾盯着彭长宜,里面就有了泪花在闪动。 看到丁一如此的失控和激动,彭长宜的内心也被感染了,从来,他都是丁一的依靠,无论她遇到什么困难,他总是无私地出手相帮,情路坎坷的丁一,见到久别的他,内心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那一刻,他分明感到了丁一并没有忘记那旧日的一切,就如同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一样。 一种温情从心底上升,弥漫开来,柔软着彭长宜的内心。但是,他不能流露出任何激动的情绪,周围还有那么多的眼睛在看着他们,记者手中的摄像机正在对着他们。 彭长宜唯一能回应丁一的就是握着她的手,暗暗用了一下力。声音有些低哑的深沉的说了声:“辛苦了!” 只这一个微小的动作,立刻就沟通了过去那曾经的默契。 丁一狠狠的咬住了嘴角,硬是把眼泪“咬”了回去,努力给了副市长一个还算优雅的、得体的微笑。 彭长宜松开丁一的手后,从容不迫的转过身去,跟这次活动的发起者和企业家们一一握手: “谢谢大家!” “辛苦了。” 他不停的重复着这两句话。但是,他明显感到了背后的温热。他知道那双不善于掩饰的眼睛,一如当年那样,湿漉漉的注视着自己。 阆诸市常委副市长的位子空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外界对此议论纷纷。人们展开丰富的想象,收集和整理了种种的内部消息和小道消息,进行了种种的分析和猜测,认为常委副市长一定会在阆诸市内部产生,而且一定会是出现在现有的副市长中。 但人们绝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常委副市长会是从兄弟市锦安所属的一个县级市调过来的,他是锦安市委常委兼亢州的市委书记。 前一段,丁一所在的阆诸市电视台,在新闻节目后安排了十分钟的“阆诸山村行”专题报道。旨在深入阆诸偏远乡村,报道那里正在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巨大变化。 然而,就在丁一所走过的几个县的偏远乡村中,别说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连吃水都成问题。由于这几年连续大旱,没钱打井,那里的庄稼早就是靠天吃饭。 于是,由丁一任组长的报道小组,决定利用电视台的舆论影响帮助这些村民,面向社会募捐。 请示了台领导后,台领导非常支持,并且汇总了其他小组的情况,连续十天,以游动字幕的形式,向全市各界人士发出了倡议。 尽管人们对于各种名目的捐款早已麻木不仁,但是对于阆诸电视台搞的捐款,还是有极高的参与热情,因为其中的广告效益也是不容忽视的。 倡议书一播出,马上就得到了全市企业界的热烈响应。五千、一万、两万等善款,陆续打到了指定账户。电视台也为这些企业做足了面子,每天都播送捐款数字和捐款单位的名单,有些单位还在追加捐款。 一时间,捐款单位越来越多,数目越来越大,捐款局面有些失控。 台领导们慌了,赶紧请示局里,局领导请示了市委。市委书记江帆批示: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当今的企业家们具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胸怀。他对这些企业的古道热肠给予了高度肯定和赞扬。指示所捐款项全部用于山村打井、修路、建学校,不得以任何形式挪作他用。 根据市委书记的指示精神,由广电局和电视台在阆诸世纪广场举行了一个公开的仪式。 第2章 值得我为生命受苦 就在捐款仪式结束之际,市委宣传部长蔡枫陪着新到任的常委副市长彭长宜来到大会现场,跟这次活动的发起者们和捐款单位代表一一握手并讲了话。 彭长宜讲了什么,丁一根本没听进去,她只记得彭长宜给这些企业家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是新任副市长第一次正式在阆诸市亮相。 下班后,丁一没有回爸爸家,她给继母乔姨打了电话,告诉乔姨今天晚上她要回“西城的老房子。” 西城的老房子,是她妈妈生前的家,在国道的西侧,穿过护城河,一条毛白杨掩映的大道的尽头,就是一个老式的家属院,这里就是她说的老房子。 丁一家的老房子在城西南部最边缘地带,是一个远离市中心的地方,过去是市文化局的家属院,有六排连体的二层小楼。 对于丁一来说,西城的老房子才是家,因为那里有妈妈生活过的一切痕迹,有她少年时期一切的快乐时光,人们常说妈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尽管妈妈不在了,但她始终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丁一十六岁那年,她的妈妈患病去世。后来,爸爸和乔姨组成了新的家庭。 乔姨叫乔云清,曾经是爸爸单位人事科的科长。跟爸爸同岁,她很早就离异了,但她却有一个比丁一大五岁的儿子,叫陆原。 陆原上高中的时候应召入伍,以优异成绩考入空军航空学院,毕业后分到了空军飞行学院,从事飞行教学工作。后来成为部队一名年轻的团级干部,转业后,被分配到省委做了一名纪检监察干部,在省城安了家。 爸爸是京州大学美术系的教授,也是省内比较知名的书法家;妈妈生前是阆诸文化旅游局副局长,对阆诸悠远的历史文化很有研究,有许多学术性文章发表在国家级报刊和杂志上。 正是父母的文化背景注定了丁一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书卷气质。 这里许多房子都被卖掉了,大部分人都到开发区买了新楼房。爸爸也曾说卖了这里,但是她舍不得,她怀念有妈妈的童年时光。 也与其这里说是家,不如说这里是她心灵的栖息地。 木心曾经说过:人啊,是在等人的时候老下去的…… 看到彭长宜,她内心的感情闸门突然打开了,她想到苦苦等的那个人,那个让她痛让她爱的人。 坐在妈妈的老房子,她回想着刚才见到彭长宜时的每一个细节,脑海里就出现了她离开亢州彭长宜给她唱的那首歌: “有没有一种爱,能让你不受伤,这些年堆积多少,对你的知心话,什么酒醒不了,什么痛忘不掉,向前走,就不可能回头望……” 这是歌曲《朋友别哭》,彭长宜本来不会唱歌,但那天却生平第一次给她唱了这首歌。 “朋友别哭,我陪你就不孤独,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请你不要不在乎……” 丁一默默地流出了眼泪…… 就在丁一在老房子独自神伤的时候,彭长宜参加完阆诸市委四大班子成员为他搞的接风酒宴后,他回到了临时住所——阆诸宾馆。 站在西窗前,晚风撩动着窗纱,他的心情也有些不平静,几次掏出电话,想给丁一打个电话,他都犹豫了没有播出那曾经的号码。一来不知她是否使用的还是原来的号,二来怕自己的电话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有,他也不想打乱她平静的生活。 恰在此时,握在手里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他曾经的战友加兄弟、市委书记江帆打来的。 “江书记,您好。” 对方说道:“长宜,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咱们是弟兄。刚才我在你楼下,真想上去叙叙旧,但想到你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就不打扰你了,先好好休息,我们有的是时间。” 彭长宜一听,赶紧拉开南面的窗帘,果然看到一辆车亮着近光,穿过草坪中的甬路,向外面徐徐的驶去。 他的心头一热,说道:“谢谢老兄。” “这个住处满意吗?房间是我给你选的,尽管是临时住所,但我还是让他们简单的装了一下。” “满意,非常满意,真是太感谢您了!” “别客气了,你休息吧,改天叫上丁一,我们三人好好聚聚。” “长宜随时听候老兄的安排。” 挂了江帆书记的电话,彭长宜毫无睡意。 他仔细打量起这个被江帆书记称作“临时住所”的房间,他很满意,尤其喜欢这个大西窗,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阆诸市西部的风景,还可以看夕阳。 夕阳,曾经是一个年轻女孩最钟情、最迷恋的风景了。 记得她曾经说过:“夕阳浓烈、深情,仿佛是生命行将前最后的绽放和弥留,有着一种无以伦比的壮美。” 丁一跟彭长宜说过,她的妈妈是在家里走的,那天的夕阳特别艳丽,把西边的天空都染红了。妈妈临走的时候对她说:“你如果想妈妈了,就看看夕阳,妈妈会在红云上想你……” 丁一因为想念妈妈而喜欢夕阳,彭长宜是因为一个年轻女孩对妈妈深沉浓重的爱而喜欢上丁一的。当他知道年轻的丁一对妈妈居然有着如此深痛想念之情后,他把流着泪的丁一拥在了怀里。 是啊!不是有心之人又怎么能够感受到夕阳的瑰丽和壮美?没有情意之事于内心深处,又如何体会到夕阳深沉浓重的气象? 本来白天意外见到丁一后,他的内心就已经有些不平静了,接到江帆的电话后,此时更是思绪万千。 罗曼•罗兰说过:“只要有一双真诚的眼睛陪我哭泣,就值得我为生命受苦。”显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丁一眼里的泪光是为自己而闪烁,那么他呢?除去感动外,还有深深的无奈和隐隐的痛楚,一如几年前的他。 阆诸夜晚的风,吹来了曾经的那些往事,这一夜,注定三人都会夜不能寐。 于是,那些关于亢州、关于青春、关于友谊和爱情的美好记忆,此刻,轻柔的就像深古清泉般涓涓地漫过他们三人的心灵,抚活了封存的记忆,唤醒了他们对那些往事的追忆…… 第3章 初次相识 丁一调来的那一年,是九十年代初,正赶上亢州撤县建市后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召开的前夕。 丁一来组织部干部科报道的那天,彭长宜没在家,他被部长派到乡下去执行一次秘密任务。 三天后的一大早,彭长宜和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来机关上班。 当他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走错门了。再一看没有错,这就是他们干部科的办公室。 但是,眼前的办公室已经跟三天前的大不一样了。所有桌子上没有了过期的旧报纸,烟灰缸和废纸篓被擦得干干净净,彭长宜办公桌的对面,多了一张新桌子,桌上,是一盆飘逸淡雅的文竹。 再看四周的墙角,没有了蜘蛛网,没有了灰尘,犄角旮旯都是干净整洁,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清新。 他忽然想起部长几天前跟他说过,说组织部新分来了个女大学生,放在他这个科室,估计在他不在的这几天,这个女大学生已经上班了,办公室的变化,肯定也是她的功劳。 彭长宜进了屋,随手关上房门,很快,他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只见他对面的新桌子上,三张16开写满了小字的白纸一字摆开。彭长宜定睛一看,这次更加吃惊不小。 只见那16开的白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宣纸。那上面的小字也不是钢笔字,完全是毛笔写的蝇头小楷! 书写人可能怕墨迹粘连,才这样摆开晾干的。 彭长宜走过去,弯腰低头仔细端详着这蝇头小字,惊奇的发现,这些字只有黄豆粒般大小,匀称工整,端庄秀丽,且排列整齐,尽管只有六、七毫米大,但每笔的笔锋都一丝不苟,笔画流畅纤细,提按分明,给人以平和恬静之感。 彭长宜不会写书法,但却喜欢欣赏,眼前这蝇头小字绝对吸引了他,比起樊书记他们写的那些大字来,不知要秀丽多少倍? 彭长宜想起元代丁鹤年的《雨窗宴坐与表兄论作诗写字之法》诗:“蝇头小楷写乌丝,字字钟王尽可师。” 这时,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一头短发、上身穿灰色针织衫、下身穿土黄色细纹灯芯绒长裤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两只手各拎着一只暖水瓶,腋下还夹着一个白毛巾包裹着的饭盒,进门后弯腰把左右两只暖水瓶放在地上,同时向后抬起一只脚就把门顶上,刚从腋下抽出那个饭盒,就听屋里有人说道: “你好!” 那个年轻姑娘跟本就没想到屋里会有别人,吓得她突然就是一激灵,手中的饭盒“咣当”一声就掉在地上了。 彭长宜赶紧过去帮他捡起饭盒,好在有毛巾包着,里面的东西才没有滚落出来。 他把饭盒递到姑娘的手中,又把地上的两只暖水瓶拎起,直到他做完这一切时,发现姑娘还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彭长宜笑着说:“呵呵,看来吓的不轻啊。” 姑娘的脸窘得通红,她捂住自己的心口,说道:“您是彭科长吧?” 彭长宜微笑着点点头。 姑娘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小郝和老钱还说您今天可能来上班,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到了。” 彭长宜发现这个姑娘长的很好看,脸型娇小五官精致。两只乌黑的不算太大的眼睛明净清澈,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她的皮肤白细无暇,渗着青春的光泽。可能由于刚才的惊吓和窘态,脸上还有没完全褪去的红润。 “呵呵,习惯了。”彭长宜不好盯着女孩子看,他调开了目光。 “我叫丁一,所有数字中最小的那个,一。”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随后大方的冲彭长宜伸出自己的手。 彭长宜和她握了一下手。他感到这只小手温热而柔软,他平时握手的对象大都是男性的手,今天握这只手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彭长宜很想看看她的那只手,怎么写得如此清丽的小字,但没好意思,唯恐自己失态,就及时松开了她的手,笑笑说道:“丁一,这个名字好,简单,易记。但却不是最小的,在亢州,你是最大的,在中央也是最大的。” 丁一“咯咯”地笑出声,她说道:“你们怎么都是这种思维呀?” “哦,还谁这么说?”彭长宜很有趣地问道。 “王部长也这么说,他说我的名字一共才三画,如果我参加选举,按照姓氏笔画排名的时候,保准能捞到便宜,他说人们有个习惯,就是喜欢给排在前面的人打对勾。”丁一说道。 彭长宜笑了,部长从事组织工作多年,把这一切都琢磨透了,他附和着说:“部长说得对,的确是这样,希望你能捞到便宜。” 丁一又“咯咯”地笑出声。想想父母给她起名字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层小优势:“那如果不是选举是砍头呢?是不是也要从姓氏排在前边的人先来?” “砍头的时候不从前面来,一般都从后面的名字开始。”彭长宜认真地说道,还并起手掌有力地做了一个“砍”的动作。 丁一又笑了,她感到科长很有意思,也很和蔼,平易近人。 彭长宜觉得她笑得很好看,明眸皓齿,眼睛还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有一种单纯自然的美,让人不得不惊叹她的清灵和毓秀。 丁一将手中用白毛巾包着的饭盒递给他,说道:“彭科长,您吃早饭了吗?这是我给小郝从食堂带回的包子,还热呢?您吃吧。” 彭长宜笑着摇摇头,说:“谢谢,我吃过了。” 小郝叫郝东升,是他们科室去年分来的大学生。 彭长宜指着桌上的小字,说道:“这些都是你写的吗?” 丁一“嗯”了一声,说:“这是我每天早上练笔的,写的不好。”丁一谦虚地说道。 “写得太好了!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蝇头小楷。” “呵呵,不好。”丁一说着就将桌上的宣纸摞起来,连同笔墨收进抽屉里。 第4章 百奸不如一忠 丁一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坐下来,她冲彭长宜笑了一下,拿出一个日记本,写下了一行字。 事隔若干年后,彭长宜才知道那天丁一写的是: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我们的科长,一个身材魁伟、谈吐机智幽默、平易近人、长相不坏但衣着老气横秋的人。 “你这字练了多少年了?那么小,很难写吧?”彭长宜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女孩子面前话还蛮多的。 丁一抬起头:“从十多岁开始练,只练这一种,别的字我不会写。我写的还不是最小的,最小的直径是三毫米。”丁一说着,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尖,给彭长宜比划着大小。 “三毫米?” 彭长宜有些吃惊的说道,他也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肚丈量着尺寸。然后说道:“尽管我不会写,但是我知道,咱们这方块字往大了写好写,往小了写就不好写了。” 丁一抿着嘴笑了,她说道:“爸爸说不让我写大字,只能写小字,他说人的性格决定书法的成就。可能我这性格这辈子也创作不出大气磅礴的书法作品,只能当个抄书匠了。”丁一说完,自己还撅了一下嘴,估计是对爸爸的话有些不服气。 “你爸爸是搞书法的?” “教书匠。”丁一撅了一下嘴说道。 “哦,在哪里任教?” “京大美术系。” “啊?哈哈。”彭长宜大笑:“看来你对父亲有意见啊,这哪是什么教书匠啊?分明是大学教授,而且还是书画家!” “就是教书匠。”丁一认真地反驳他。 “哈哈,教书匠是指的我们这种人,我当过好几年的中学老师呢,你爸爸那个层次的是教授,是导师。”彭长宜说道。 丁一认真的说道:“只有教书匠才这么囿于形式,教授都是有创造性的教书育人,所以我从来都跟爸爸叫教书匠,或者叫丁老师,很少跟他叫教授。” 丁一的声音很好听,似清泉流过。 她还说什么,彭长宜赶快将一跟手指放在嘴边,冲丁一“嘘”了一声,然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等这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后,彭长宜往前倾着上身,故作神秘的说道:“咱们部长大人来了,我要到他那里去请求接见。” 丁一笑了,小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部长的脚步声?” 彭长宜说:“这就是观察的技巧,你仔细想想,这脚步声是不是咚咚的声音,连贯而且短促?” 丁一想了想,点点头。 彭长宜又说:“这就说明只有个子不高的人,才会走出这样的节奏,因为步岔小。但是请注意,不是所有这种脚步声的人就是部长。部长的步岔小,沉稳、有力,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算了,不能全教给你。我要去请求接见了。” 彭长宜站起身,故意轻踮着脚步,走了出去。 丁一觉得这个科长很有趣,也很成熟老练,对她很温和,她原先很担心她的顶头上司会是非常刻板、严肃的领导呢,看来不是。 连日来,彭长宜吃不下睡不好,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严重透支,身心疲惫。没想到,一早就遇到了丁一,她身上那特有的青春气息感染了他,想到在沉闷枯燥的机关生活中,能跟这么一位美丽懂事的女孩子相处,他内心就有一种新鲜感。 事后彭长宜才知道,在分来的大学生中,王家栋部长亲自点的丁一,把她留在组织部,就是看上了她那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 王家栋知道,市委书记樊文良除去爱好书法,没有其他爱好,就连喝酒这个男人的爱好他都没有。他继承了血压高的家族史,他那个夫人医生严禁他抽烟喝酒。樊文良闲暇的时候,就来机关练书法。 为了鼓励和培养机关内的书法人才,每年都会举办几次小型的书画作品展。樊书记这个雅兴,也带动起机关一大批书法爱好者,机关的报纸就成了免费的“宣纸。”据说这报纸的洇润效果和宣纸有一拼,旧报纸在机关就成了抢手货。 在新分来的大学生中,丁一凭着一手好字,一眼就被王家栋相中,把她留在了机关,跟她同批来的大学生就没那么幸运了,都被分到了乡镇接受锻炼。 樊文良有个“洁癖”,那就是在他工作的周围,也就是目光所及的科室,不许有女同志存在。所以,几年来,市委一些科室几乎没再有新调入的女同志。 像丁一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同志,王家栋是不敢放在樊书记周围的,只好把她放在组织部彭长宜的干部科。 丁一当然不知道她能被安排到组织部的内幕,还以为是自己幸运呢? 彭长宜来到部长王家栋办公室。 四年前,彭长宜经岳母的关系,从一所乡中学调到组织部做秘书工作,实际就是围着部长转,他做事认真、缜密,为人忠厚,深得王家栋的信任,两年后,被提拔当了干部科科长,当了科长后,他仍然是围着部长转。 市委书记樊文良调到亢州后,很是倚重王家栋,他可以不相信市长,可以不相信副书记,但是对王家栋却十分信任,大小事都要和王家栋商量,特别是在人事工作上,给了他足够的权力空间。 这份信任到后来,于王家栋来说也是蛮沉重的。 “事情办好了?”部长问道。 “是的,按照您的嘱咐,一丝不苟。” 王家栋问他:“这次下乡听到什么反应吗?” 部长之所以问他,显然是有所指的。 王家栋在亢州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他已经把自己长成了参天大树,茁壮无比,高大无比,上可通天,下可入地,他咳嗽一下便可呼风唤雨,晃动一下身子便可撒豆成兵,跺一下脚便可地动山摇。 自从岳母把他交给王家栋那天起,彭长宜就认准了这棵大树。所以,他从不敢跟部长玩心眼,你也玩不过他。 但彭长宜认准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百奸不如一忠! 第5章 功夫在暗处 彭长宜说:“听到了一些,主要都是关于有些领导说话不讲究方式,张开闭口就是你们亢州长你们亢州短的,下边的人对这话很反感。认为领导不但没和群众打成一片,反而把自己置于之外。这种不满情绪表现在工作上就是拖沓和步调不一致,而且怪话很多,有的干部就说了,领导这样下去的话,就不担心选举的时候大家不打对勾?” “真有人这么说?”王家栋警觉了起来。 彭长宜说:“说这话的多了,不光是我这次下去听到,就是平时也能听到。” 说道这里,他看了看部长,见部长正低头听着,就又说道:“还有,对今年税收意见也很大。都说今年税收任务重。现在有的乡镇去年的三提五统都没有收齐呢,都是乡财政垫付的,所以大家的怨气很大。” 王家栋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半天才说:“没办法,遇到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顾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一下子就把家底都抖落出来了,你看吧,年年都给咱们加码,这以后的工作怎么都没法做了!”说完,气愤地将手里的那份文件扔在了桌上。 他们说的这个人是代市长周林。 关于今年税收任务大的原因,在亢州官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其实,藏丰补欠已经是各地政府工作的常态,遇到好年景,各地都有隐瞒税收的现象。 但是周林来了之后,就把亢州的家底完全暴露了,因为这个樊书记在会上受到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公开的点名批评,说这是本位主义思想在作怪,是不顾全局的表现。转过年后,亢州的税收任务就比头年大幅提升。 王家栋气愤的原因就在于此。 看到部长生气了,彭长宜就不敢往下说了。 王家栋也觉得自己在属下面前过于激动,就转了话题说道:“给你们科室分去了一个大学生,正赶上你那几天下乡,没等你回来,就直接放到了你们科室。” 彭长宜说:“我早上见过她了,真是了不起,她居然会写蝇头小楷,而且非常漂亮!这下我们组织部可是有人才了。” “叫蝇头小楷没错,严谨一点叫馆阁体。”部长说道:“这种字体主要以蝇头小楷见诸于世,是明清时期广泛流传的一种书法形式,主要作用于官场行文,人们私下把写这种字的人叫抄书匠,印刷体” 彭长宜笑了,说道:“刚才她还抱怨她爸爸只让她练这一种字体呢,也说自己是‘抄书匠’。” 王部长说道:“是啊,现在这种形式的书体快失传了,已经很少有人写了,更别说年轻人了。由于这种书法形式需要扎实稳固的基本功,并且费力不讨好,难以形成鲜明的个性。随着书法形式的多样化,这种过去屡见不鲜的书体,慢慢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很少有人把功夫下到这方面了。但是,正式这种整齐划一、完美清丽的字体,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 彭长宜有些纳闷,部长什么时候研究起书法来了,居然对丁一的蝇头小楷这么有研究? 王家栋接着说道:“有人就曾说过:如果书法是我们国家的艺术皇冠,那么蝇头小楷就是这顶皇冠顶上的那颗明珠。现在一些有识之士特别是高校里面的美术教授,为了不使这棵明珠失传就曾做过许多抢救性的工作。丁一的父亲让女儿只练这一种体的书法,而且是和蝇头小楷紧密结合,估计也是别有一番深意。” 彭长宜见王部长介绍完了,就笑着说道:“您真行,还专门研究了蝇头小楷,以后得向您学习。” 部长对他的恭维并不领情,说道:“不研究怎么行?到时樊书记问我凭什么招个女的进机关,我怎么说,总不能说她会写字这么简单吧?” 彭长宜点点头,暗自佩服王家栋的处事能力。即便是迎合领导,都做得不显山露水,而且羚羊挂角。 他问道:“樊书记见过她的字了吗?” 王部长说道:“还没有,等有机会安排她跟樊书记切磋切磋。以我的眼光,她的字就是到了樊书记哪儿,樊书记也会叫好的。我第一次看见丁一的小字时,就像一个干净、漂亮的小姑娘,没人不喜爱。” “是啊,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毛笔字。”彭长宜也由衷地说道。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彭长宜拿起了话筒,问清对方身份后,将电话交给了部长,小声说道:“范主任。” 范主任,范卫东,市委办公室主任,也是王家栋在亢州政坛的宿敌。 王家栋接过电话,故意高声说道:“范主任啊,有什么指示还劳您亲自打电话,让手下的人知会一声就是了吗?” 范卫东在电话里说道:“你说你多大毛病,明明就在电话机旁边,还让秘书接?” 彭长宜知道,他们俩人,既有表面上看得见摸得着的较量,也有背后的互相倾轧,他们在公众场合,从来都不会给对方下不来台,而且表面互相恭维、满脸堆笑,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真正的功夫都用在暗处。 不过,作为王家栋的心腹,彭长宜还比别人更有幸地领略到王家栋和范卫东两人的嘴上功夫,那就是他们在明争暗斗的同时,也不失时机地过过嘴瘾,泄泄私愤,有时精彩得就像电视剧。 部长“哈哈”大笑,说道:“没办法,走道儿拿虱子——有。要不你也弄个秘书,没人拦着你啊?”王家栋故意说道。 范卫东的秘书被他下派到了北城区任区委副书记去了,目前他还没物色到合适的秘书人选。 范卫东说:“别跟我显摆了,就你那样的秘书,我这里一抓一大把。” “你那里的秘书是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吗,你别忘了,是谁给你分去的,能有出彩的人吗?好的,我都扣下了,哼哼——”王家栋冷笑了几声。 果然,范卫东愣了一下,不再跟他斗嘴了,而是严肃地说道:“好了,听着,下午两点半看常委会。”说完,就挂了。 第6章 迟到 王家栋放下电话,说道:“下午两点半开会。” 彭长宜迅速记在了一张纸上,他要切记在两点半之前提醒开会的事。 彭长宜见没有别的吩咐了,就说道:“我有个事想跟您请示一下,今天晚上想请人吃顿饭,算是欢迎新同事吧。” 王家栋说:“马上就要开会了,少在会前搞这些聚众活动,以免给别人落下什么口实。” 彭长宜当时对这句话没有完全理解,直到周林落选后,他才回味出这话的深意。 “我们就小范围聚一下,悄悄进行。” “只限于你们几个人,别扩大范围。”王家栋嘱咐道。 彭长宜说:“明白。” 事后,彭长宜听说那天下午的会开得非常激烈,这种激烈不是因为讨论什么事情,而是周林和王家栋大吵了一架。 下午,所有的认都到齐了,唯有周林却迟迟未到。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会议室里的空气越来越紧张、压抑。 开始人们还在谈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渐渐的,人们的话题就都集中到了一个点,那就是周林怎么还不到? 人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开始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周林同志怎么还不来?” “是啊,今天例会,雷打不动,就是有事不能到会,也该提前请假说一声啊,别让大家这么等,谁都有一摊子事呢?” 有人问范卫东:“老范,你早上通知到他本人了吗?” 范卫东说:“我能不通知到吗?” 只有两个人没参与议论,而且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一个是樊文良,一个是王家栋。 只见樊文良就像平常那样面无表情的翻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尽管他身材不高,但长相中正,平时给人们的印象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王家栋无视人们的议论,他在低头看一份文印稿,神情专注,好像他不是来开会的,而是专门来修改文件的。 大家见这两个人都不说什么,也就纷纷住了嘴,学着他们两人的样子,不是翻看笔记本,就是在本上百无聊赖地写着什么,有的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大家到这里不是来开会的,是来静默的。 狄贵和不声不响已经出去两次了,尽管他不说,但是谁都知道他出去干什么去了。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孙玉龙终于忍不住了,说道:“这会还开不开?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孙玉龙年龄最大,所以说话就有些不顾忌。 他刚说完,有人就小声地附和:“就是,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从来都没有因为一个人迟到而耽误这么久。” 另一个人纠正说:“是从来都没有人敢迟到,谁有这么大的胆儿,让大家这么干等?” 狄贵和敲着桌子说道:“别说怪话了,周林同志下乡了,如果是下乡检查工作,他上哪儿找电话打电话?我们再等等。” 狄贵和说的是事实,九十年代初,各乡程控电话刚刚普及,那个时候,寻呼机和手机还没有在县级市出现。 樊文良仍然绷着脸,表情严肃。 又过了一会儿,范卫东进来了,他伏在狄贵和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狄贵和看了一眼,对众人说道:“范主任刚才挨个给下边的乡镇打电话,终于寻到周林同志的下落,他正在石坊乡组织抢修蔬菜大棚,今天早上他们乡的蔬菜大棚被雪压塌了,乡里已经派出人去现场找他了,马上就赶回来。” 人们对这个消息没什么反应,也没人说话,好像他们已经习惯了等待。 大约又过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周林在秘书的陪伴下才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坐在了空位上。 秘书给他摆好笔记本和水杯后退了出去。 周林环视了一下会议室,对自己的迟到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歉意,而且还有很不满的情绪挂在脸上。 狄贵和看了一眼,只见樊文良这才慢悠悠的合上笔记本,喝了一口水,冲狄贵和点了一下头,示意可以开会了,他的表情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狄贵和刚要宣布“开会”,樊文良突然改变主意,亲自主持这个会,他首先开口,语气一如平时那样,简捷、平实、音调不高。 “下面开会。” 这句话说出后,狄贵和尴尬地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以往这种常委会都是由他主持,这次樊文良却自己主持了?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听到樊文良撇开主持人亲自宣布“开会”,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极其严肃地看着会议的主持者。 樊文良看了一眼众人,说道:“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各项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中,都会很忙。今天的议程很简单,请各自汇报一下自己分管的工作和会前会后的部署和安排。下面开始。” 狄贵和首先发言,他汇报了安全保卫工作的布置情况。他汇报的很详细也很具体,甚至具体到岗哨的人选和人员的配备,以及代表们从宾馆到会场所经线路的安保情况,公安和驻亢州武警支队协调联动,共同完成安保任务。 狄贵和汇报完后,崔慈发言,他汇报了如何针对违纪违规现象的防范和督察工作的部署,并对有可能出现的违纪现象如何追究责任的安排意见。 第7章 较量 接下来就是人大主任孙玉龙发言,他把大会的准备工作和筹备情况简要的做了汇报,希望大家齐心合力,以保障大会圆满结束。 宣传部长汇报了两会报道组筹建情况,并且提出邀请上级媒体的意向。 樊文良说道:“上级媒体就不要请了,宣传部长搞好内部宣传就可以了。下一个。” 张怀,介绍了亢州准备参加省春季经贸洽谈会的一些情况,并且提出等条件成熟,是否可以考虑亢州自己举办一次这样的洽谈会,因为亢州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中省地直企业云集,这些都是亢州招商引资的优势。 樊文良说:“张怀同志的建议很好,希望政府拿出一个详细的方案,我看明年就可以试着举办一次这样的活动。” 等所有的人都发言完毕后,樊文良征求周林意见,问他有什么要讲的吗? 按说这种场合下,周林完全可以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毕竟他是这次被选举之人,或者解释一下今天迟到的原因,是因为下乡检查工作遇到了塌棚需要他现场指挥处理,可是他偏要剑走偏锋。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于明年举办经贸洽谈会我没有意见,这个工作张怀同志下来主持进行。樊文良刚才说这次会议是两会前最后一个会议,我听后感到有些欣慰。我们的会议的确是太多了,我知道大家等了我近一个小时,可能会很不耐烦,不过我的确是太忙了,许多工作都要亲自去督促,有的人你不牵着他的鼻子工作就落实不了!” 他的话让许多人都皱起了眉头。 会场安静极了,只有周林一人在说。 “所以我今天特别向樊文良建议,能不能减少会议的次数,腾出时间。整天泡在文山会海里什么工作都干不了。在三水县,就没有这么多的会议。如果天天开会,机会成本太高了。” 大家发现樊文良的表情依然平静,对周林的牢骚没有任何反应。 大家知道这是他一贯的表情,从来都是临阵不乱,喜怒无形于色,很少在公开场合表露自己的感情,在不温不火气定神闲的背后,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小视的威严。 不过,对于熟悉樊文良的常委们还是发现了问题,他的两腮明显的在咬动着,看得出,他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狄贵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善于“和稀泥”,但此时他也找不到什么好词来平息周林这话的影响。 西方谚语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一只鸟的旁边常常有另一只存在。这句话很符合动物世界的自然法则。 就在周林这些不合时宜的话说完之后,在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候,王家栋开口说话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周林,毫不客气地说:“我的看法和周林有些不同。我认为会议的召开很有必要,我们的会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会议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自从有了部落,人类就有了会议,随着国家的形成、社会事务的复杂,会议越来越成为人们相互交流信息的一种不可或缺的工具。” 周林听了这话脸色发白。 王家栋似毫不理会他的反应,他的声音续铿锵有力:“试想,我们靠什么来统一思想?靠什么来贯彻我们的理念?靠什么来传达我们的纲领?靠会议!会议是我们达到目的的手段,是我们步调一致的有力保证!如果连会都不开的领导,他还能做好什么工作?” 王家栋这句话说得很重,也很解气。 在场的人对周林的傲慢无理、无视大家的等待本来就有意见,但碍于樊文良都不说什么,大家也只好压下自己的不满。 这会儿见周林强词夺理抱怨自己忙的连开会的时间都没有时,每个人都想反问他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这些在会议室等他的人就什么事都没有吗? 只是没人把这话说出口,毕竟,有王家栋在反击他,还有,谁愿意当面闹翻?也只有王家栋有这个底气。 显然,周林对王家栋公开站出来反驳自己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他的脸涨得通红,尽管他十二分的不待见这个人,但又找不到回击他的有力论据。 他原以为樊文良会对自己的迟到说上两句什么话,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把在工作中遇到的阻力和为什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的原因说出来,没想到,樊文良倒是什么都没说,王家栋倒是跳出来指责自己。 他阴沉着脸对王家栋说道:“我没说不能开会,我是建议减少开会的次数,我们几乎天天都在开会,这样太浪费工作的时间了。” 王家栋没有退却的意思,他迎着周林的目光手:“开会本身就是工作的一部分!有些人就是不知道会议的重要性,不会利用会议来凝聚人心达,从而造成工作被动!” “你、你太不像话了!”周林“啪”地一拍桌子,挺起身瞪着王家栋嚷道。 第8章 江丁初见 周林原以为这下能震住王家栋,哪知,王家栋根本无视他市长的威严,他看着周林说:“我认为不尊重别人,无视常委扩大会议的严肃性,浪费了这么多人宝贵时间的人才是最不像话。一个连最基本会议礼仪都不懂的人,在这里却大谈浪费时间,好笑!” 周林的脸由红到紫,由紫变白,他感到王家栋看着他的目光很放肆,没有丝毫的尊重。 他突然想到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的告诫,强行把下面的话压了下去,愤愤地说了一句:“我和你说不着,你没有资格这样跟我说话,我是在跟市委提建议。” “眼下是常委扩大会议议,你有不同意见可以表达,我同样有这个权力。”王家栋丝毫不示弱。 这时,樊文良用手中的铅笔敲了敲桌子,他看了看全场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周林和王家栋的身上,声音不高,却威严无比、掷地有声: “有意见下来在个别交换,我们还有民主生活会,可以畅所欲言。眼下中心工作就是确保两会的顺利召开和闭幕,这是目前压倒一切的工作。” 尽管樊文良在他们俩人争吵的问题上没有表态,但是最后一句话却明确表明了自己的倾向性。 要知道,在亢州,没人敢挑战樊文良的权威,但他周林不怕,他有锦安市委做后盾,有市委书记翟炳德给他撑腰,想当初,翟书记决定调他来亢州的时候就曾暗示他,要打破亢州铁板一块的政治局面,打破樊王组合。 周林虽然有些鲁莽,但是他并不傻,作为上级领导,谁希望看到下边班子铁板一块?上级之所以派他来亢州,就是希望他扮演孙猴子的角色——大闹天宫,所以,他才敢在樊文良面前这么肆无忌惮。 眼看快到下班时间了,常委扩大会还没散,彭长宜不时地看表。 干部科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小郝,另一个是老钱,算上丁一才四个人,四个人吃饭不热闹,彭长宜特意邀请了副市长江帆和组织部副部长卢辉,在机关里,他们三人最要好,年龄都相差都是四岁,卢辉最大38岁,江帆34岁,彭长宜30岁。 平时他们三人也是找各种借口聚在一起喝酒,加之今天没有外人,彭长宜就邀请了他们。 江帆是国家部委下派到亢州挂职锻炼的副市长,今天常委扩大会议,他也参加了。 这时,卢辉进来了,他说:“还没散会?” 彭长宜说:“再等等。” 卢辉看了看丁一和另外两个同事,跟彭长宜说:“这样,你们先去饭店,等一会散会我们再去找你们,省得咱们结帮出去别人议论。” 彭长宜说:“好,那这样,我先去点菜,小郝,下班后你带着老钱和丁一就去招待所找我。” 被叫小郝的年轻人点点头。 彭长宜来到事先预定好的房间,他便点了菜和酒水,特地给丁一点了一瓶果汁。 他刚点好菜,丁一、小郝和老钱就到了。 彭长宜故意问丁一:“小丁,能喝几两酒?” 丁一一听就睁大了眼睛,说道:“几两,我一滴都没喝过。” 小郝说:“你来组织部上班,尤其是在彭科长手下工作,就必须要学会喝酒,我们都是被他培养出来的。” 丁一摇着头,刚要说话,就见门开了,卢辉和江帆进来了。 江帆人长得高大帅气,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他曾毕业于北京一家建筑学院,后分配到国家建设部,娶了单位老领导的女儿,再后来因为撞见妻子出轨,便一直闹离婚。为了躲避妻子、躲避岳父对自己的“庇护”,他是自愿申请到基层挂职锻炼的。 自从江帆来到亢州那天起,人们就很少发现他回家了,后来江帆告诉他,他每个月的月底回去一次,不为团聚,只为跟妻子谈判离婚。彭长宜想不到年轻有为的江帆,自愿放弃优越的国家部委待遇和繁华的都市生活,来到亢州这个小县城,居然是为了躲避屈辱和痛苦。 打那以后,无论是彭长宜还是卢辉,他们都很少在江帆面前谈及家庭的事,怕勾起他的心事。 彭长宜见江帆进来,就主动给他和丁一做介绍:“小丁,这是咱们江市长。江市长,这是我们科室新来的大学生丁一。” 江帆站起来,主动和丁一握手,笑着说道:“在机关食堂见过。” 丁一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笑着点点头,说道:“江市长好。” 彭长宜发现江帆不错眼珠的盯着丁一看,眼睛里就露出了光亮,脸上也有了笑意,跟刚才他进来时的萎靡神态正好相反。 大家坐好后,服务员挨个给他们倒满了酒,彭长宜对卢辉说:“卢部长,咱们请江市长讲两句祝酒词。” 不等卢辉说话,江帆抢先说道:“今个儿是你彭科长请客欢迎新同事,我和卢部长还有侯主任是蹭饭来的,我们谁也不讲,你讲,这是你的事。” 彭长宜笑了,说道:“好,我要讲,那非常简单,就是喝酒,组织部的规矩,连干三杯。” 三杯酒下肚后,侯中来说话了:“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我歇了。”说着,就把酒杯握在了手里,怎么都不让小郝倒酒了。 彭长宜说:“侯主任,您要是撂杯的话,那让江市长和卢部长怎么喝呀?再说了,怎么也得让小丁给你满杯酒啊?”说着,就冲丁一使眼色。 丁一明白了科长的意思,她笑着从小郝的手里接过酒瓶,走到侯主任的身边说道:“侯主任,小丁家在外地,又是刚刚步入社会,以后还得请您多关照。” 侯主任不好意思的站起来,手捂着酒杯对丁一说道:“小丁,别听你们科长的撺掇。” 彭长宜说:“酒不喝完,小丁是不能回去坐的。”说着,就跟丁一眨眼。 丁一便站在那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江帆见丁一尴尬地站在哪儿,就说道:“侯主任,您要是想让美女在您身边多站会儿,您就继续捂着杯。” 第9章 部长公子 侯中来一听,“扑哧”笑出声,说道:“我算是上了贼当了,说好了不让我喝酒,我才敢来。”说着,把酒杯放在桌上,让丁一满上了酒。 三杯酒下肚后,彭长宜夹了一口菜,说道:“我三杯任务完成。”这话,是说给科室另外两位男士听的。 这两位男士一个是小郝,郝东升,另一个是老钱,钱守旺。跟比自己领导还大的领导喝酒,作为“伙计”的他们,是绝不能抢风头的,领导不授意,他们是不能越级敬酒的。 听彭长宜这么说,他们两个人也就立刻会意了,轮番站起来敬酒。 侯主任又说话了:“我说彭科长啊,这酒可是不能这样喝了,如果这样喝下去的话,你们都没事,我就得先倒下。我提议,咱们讲笑话。把大家逗乐了就不喝酒了,逗不乐再喝。” 卢辉说:“那我们就完了,这里讲笑话谁讲的过你?” “可是酒我还喝不过你们哪?”侯中来辩解道。 江帆说:“行啊,只要有意思就行,老侯你先讲。咱们大家争取配合他多笑几声。” 侯中来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说道:“公平竞争,愿赌服输,你们不用配合。” 侯中来是机关里有名的笑话大王,那个时候的笑话,都是生活中提炼出来的,有别于后来手机里流行的那些段子。据说有一次樊书记听了别人学说了他的笑话后,直把刚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侯中来接着就讲了起,他说:“从前有个老员外盖了新房子,他很高兴,正赶上自己过六十大寿,三个女儿都携夫婿前来祝寿,府里非常的热闹。老员外私下对夫人说,酒席上我要考考三位姑爷,问问他们这房子是用什么木头盖的。谁知这话被三女儿偷听去了,她唯恐自己的傻丈夫到时出洋相,就赶紧偷着告诉了傻丈夫,说这房子是槐木柁、槐木檩、槐木窗户、槐木门,到时候你要忘了,我就解开怀(槐)给你提醒。” 听到这里,江帆暗暗地笑了一下,他借夹菜的机会,偷偷看了丁一一眼。 侯中来继续讲道:“酒宴摆上,老员外陪着三位姑爷坐下,说道:今天你们为我祝寿,我很高兴,你们知道我这房子是用什么木头盖的吗?大姑爷眨巴眨巴眼没说上来。二姑爷吧嗒了一下嘴也说不知道。三姑爷一着急也忘了。这时突然见自己的媳妇解开了怀,立刻说到:妈妈柁、妈妈懔、妈妈窗户妈妈门。” 众人一听,立时哄堂大笑起来。 丁一尽管没有完全听懂这个笑话,但是侯主任绘声绘色的演讲,也不由笑得用手捂住了嘴。再看小郝,笑的趴在了桌上,老钱笑的背过身去一个劲地咳嗽。 彭长宜笑得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来到侯主任身旁,端起酒杯边笑边擦眼泪,说道:“我敬您,敬您,您只需沾沾唇,沾沾唇。” 侯中来的确不能喝酒,按他平时的话说“一杯合适,两杯多余,三杯就醉。”为这,王部长还亲自检验过,五六杯酒喝下去后,他醉的人事不知。 丁一还在琢磨这个笑话,问道:“妈妈木是什么材质的木头?”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哈哈哈”大笑。 侯中来说道:“妈妈,是当地的土语,指的是女人的这个……”他两手放在胸前,做了一个半握的姿势。 丁一的脸“腾”地就红了,她赶忙低下头去。 她天真无邪的问话和单纯的表情被江帆看在了眼里,他说道:“老侯你要注意了,当着女孩子说点文明的。” 侯中来说道:“我这够文明的,清汤寡水的,一点荤腥都没有。”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一个长相白净、戴着眼镜,身披银灰色风衣的年轻小伙子端着酒杯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比他岁数稍大的人,手里拎着酒瓶。 除去丁一外,众人都认识,这个年轻人叫王圆,王家栋部长的公子。 部长公子很有风度的来到众人跟前,笑着说:“老远就听到叔叔们的笑声了,是不是侯叔叔又在讲笑话。 侯中来说道:“你侯叔叔我不能喝酒,只有给他们整点笑料,当做下酒菜。” 王圆举起酒杯,跟江帆、卢辉和老钱等人叫着“叔叔”,一一打过招呼后,他就看着丁一,嘴里说道:“彭叔儿,这位女士是——” 彭长宜站起,说道:“哦,我忘了介绍了。”他看着丁一说道:“这是王部长的公子王圆……” “现在是王总,亢州目前最年轻的企业家。”侯中来插话道。 丁一站起身来,微笑着向王圆点了一下头。 彭长宜继续给他们介绍:“这是组织部新分来的大学生丁一。你们的年岁应该差不多。” 王圆伸出手,握了一下丁一的手,说道:“按我候叔儿的理论,无论大小,都是我的长辈,我都应该跟你叫‘姨’。” 丁一一听,连忙摆手,红着脸说:“千万别,你就跟我叫‘姐‘吧。” 王圆说:“如果不叫姨,那就该仔细论论,对不起,不得不问一下你的芳龄?” 丁一没想到这个人岁数不大,说话还很讲究,就回答说:“二十二岁。” “几月份生人?” “十月一日。” 王圆一听,笑了一下,说道:“与共和国同一天诞生。这个生日好啊!全国人民都给你过生日。不过有点对不起了,你当不了姐,我比你大,是妹妹。”说着,再次伸出手跟丁一握:“能够分到市委组织部,肯定丁妹妹有过人之处。” 丁一只好又和王圆握了一下手。 王圆说道:“几位叔叔们别挑理,我先敬妹妹一杯,谁让我刚刚认识她呢?然后再敬叔叔们。” 丁一端起自己的水杯,和王圆碰了一下,象征的喝了一口水。 王圆喝干这杯酒后,这才把注意力从丁一的身上移开。他冲江帆说道:“江叔儿,我已经喝的不少了,您开恩,我一起敬叔叔们吧。” “好吧。”江帆笑着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第10章 独门大法 王圆端着酒杯说道:“祝各位叔叔们工作顺利,身体健康。”说着,率先干了杯里的酒。 彭长宜发现王圆的目光也一直在打量着丁一,即使是在仰头喝酒的时候,目光也没离开过丁一,心想:莫非这小子喜欢上了丁一? 王圆见众人都喝干了酒,就说道:“江叔,卢叔,候叔,钱叔,你们慢用,我那边还有几个人,就不陪各位叔叔们了,侄儿先告辞。”说着,转身走了出去。那个随从模样的人便把手里的酒瓶放下了。 就在王圆转过身,走出房门的一瞬间,丁一忽然发现王圆走路的姿势有些异样,再认真看时,才发现他是跛脚。 王圆走后,卢辉说道:“这小子,越来越懂事了。” “是啊,说话也像那么回事了。”侯中来也说道。 彭长宜说:“该懂事了,二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了,不小了。” “唉,儿子是部长的一块心病啊!”卢辉叹了口气说道。 当酒宴结束后,卢辉惦记着生病的妻子,跟他们告别后就先走了。 彭长宜和江帆、丁一一起往大院走去。 到了岔路口,江帆对彭长宜说道:“时间不晚,聊会儿再回家吧。” 彭长宜想了想说:“也行,现在满嘴酒气,到家也让人不待见。” 三人就往大楼走去。 三人上到二楼时,江帆跟丁一和彭长宜说道:“到我宿舍坐会吧。” 与其说是宿舍,其实就是江帆的办公室。彭长宜知道江帆白天管这里叫办公室,晚上的时候就叫宿舍。按照江帆的理论,这叫概念时空转移,说这样有利于身心健康。 丁一没有跟着他们走过去,而是在后面说道:“你们忙,我回宿舍了。” 江帆看着丁一,说:“如果没事一块儿坐会儿,别介意,我的宿舍其实就是办公室。” 丁一看看彭长宜,彭长宜说道:“既然这样说就一块儿坐会儿吧,我们两个大男人也没啥好聊的。” 丁一不好再推辞,就和他们一同走进了江帆的办公室兼宿舍。 江帆拿出了茶叶,就要沏水。 彭长宜说:“对了,我那里有好茶叶,龙井,是王部长的老朋友特地从南方给他寄过来的,我就偷偷地截留了一点。还没舍得喝呢?” 江帆说:“我这里都是办公室供应的茶叶,还是喝你们的龙井吧。” 彭长宜摸了摸兜里的钥匙,说道:“我去拿。” 他说着,就上了楼,来到办公室,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六棱的小铁罐,往纸上轻轻一抖,那外形扁平光滑,苗锋尖削,色泽嫩绿的龙井就抖出一小堆儿,用纸包好,就走了出来。 刚把门关上,就听见有人叫他 彭长宜回头一看,是郭科长,他说道:“加班哪?” 秘书加班是常有的事,他这个时候在走廊里出现一点都不奇怪。 就见郭科长沮丧的说道:“嗯,刚挨完批。” 彭长宜笑着说:“为什么?” “一个秘书把排序弄错了,我也没注意,被范主任发现了,刚把我训了一顿。” 彭长宜笑了,没说什么,就一起往外走。 领导的排名,历来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排名靠前,权力就重。就跟春晚演员的出场顺序一样,直接决定你走穴时出场费用的高低。所以,这么严肃的问题出了差错肯定要被批评的。 “你也加班?”郭科长问道。 彭长宜说:“没有,到办公室拿点东西。那好,你忙,我下去了。” 彭长宜没说回家也没说去哪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学会了说模棱两可的话了。 学会说模棱两可的话就如同自己掌握了一门独家大法一样。 有的时候,他认为模棱两可的话是最具语言艺术的。这种语言艺术不光是对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有很大的好处,就是放在领导身上也是有着很强的艺术深意。 彭长宜眼下最需要讲的规矩就是赶紧走开。 彭长宜是不能和别的部门的人尤其是市委办的人接触过近,更不能公开来往,这是大忌。 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但却是约定俗成。因为谁都知道,主管这两个部门的人一向不睦。 就在他在下楼的时候,意外遇见了高铁燕。 高铁燕正在往楼上走,他连忙闪到一边,说道:“您好。” 高铁燕抬头看见了彭长宜,说:“小彭啊,你还没回去?我到楼上去一趟。” “哦,您忙,我走了。” 彭长宜说着,便下了楼。 在二楼如果跟你说“我到楼上去一趟”,不用怀疑,肯定是去办公室。 彭长宜有些明白过来了,刚才看见郭科长,知道了范卫东在。现在高铁燕来了,而且去楼上,那就说明樊书记肯定也在。 樊书记在的情况下,王部长也应该在。 他想想刚才回办公室的时候,没有看到王部长办公室灯亮,如果他在也应该在樊书记的办公室。 这么多领导晚上来加班,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