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如风雨,道长驱魔 元恩三年,皇都中京已是一片繁华。京中道路皆以青石铺成,平整宽敞,可同时容两辆马车通过。道路两侧店铺林立,一致的红墙青瓦,令初到京城者一时难以分清东南西北。耳边时不时传来各商家的吆喝声,更是吸引路人频频驻足,显得热闹非凡。 在这闹市中,由东向西急匆匆走来一中年青袍道士,手执佛尘,须发飘飘,颇具仙风道骨。只见他左转右转,来到一座挂着秦府牌匾的府邸前。道士上前叩响门环,稍顷一位驼背家丁应声而出。道士朗声道:“无量寿佛!贫道风凌子,求见秦叔桓秦老爷。”驼背家丁却面现难色,犹豫着道:“道长,真是不巧。我家老爷吩咐过小人,今日不见客。若道长化斋,则请随小人来便可。”风凌子听了摇头道:“贫道此行却不单是为化斋而来,乃急贵府所急也!烦劳老伯通报。”驼背家丁听这风凌子如此一说,便也不好再推倭,只得道:“如此即请道长稍候。”说罢匆匆去通报。 顷刻,便见驼背家丁出来了,打揖道:“老爷有请,道长请随小人来。” 驼背家丁在前引路,带着风凌子穿过简洁宽敞的前院,进入二门,正对面是一座玉石砌成的屏风,分成春夏秋冬四副,分别是梅兰竹菊各占一副,中间偏上刻一君字。风凌子暗忖:这座屏风简单雅致,物随主德,此人或许不负先师所望也未可知。 绕过屏风,沿左侧雕花围廊前行数十步分别设正厅、偏厅和书房,再往后面便是后院正房了。 书房门口站着一位天青色常服男子,约摸刚过而立之年,清瘦淡雅的脸上写满了焦急。见道长,即上前一揖,急声道:“道长方才称可解我府中之急” 风凌子赶忙上前扶住:“秦老爷,事不宜迟。请即领贫道开坛作法,可保母女无恙。” 秦叔桓一愣,忖道:“母女?莫非这道人能未卜而先知?或真能救岚儿性命。”于是一揖到地,朗声道:“谢道长大恩。”起来便吩咐那驼背家丁:“秦福,速按道长吩咐办理。” 风凌子便细细交待秦福如此这般。那秦福亦是个利落人,顷刻便已准备好法器,升起简易法坛。 风凌子盘腿坐于法坛中央,左手握如意,右手摇动法铃,并口中念念有有词,只是不动,一时只觉清风阵阵拂来。半柱香过去,风凌子额上已渗下豆大汗珠,嘴上也加快了速度,看来情势已十分紧迫!忽然圆睁双目,一声清喝:呔!随即跳起,放下法铃,拿起坛上朱笔饱醮朱砂在黄纸上画成一符,将符在烛火上点了,投入法水中,右手再在法水上虚划一符,又跪地磕头。法事完成,端起符水交与福伯,道:“速将此神水洒于产房四角。” 秦叔桓赶忙上前去扶风凌子,却见风凌子摆摆手道:“无防,稍事歇息即可。”说罢站起身来,随秦叔桓进书房落座。 用过茶水,风凌子不等秦叔桓发问便笑道:“过路冤孽作怪,已逐了去了。”很久以后秦家人才明白,这所谓的过路冤孽其实并非偶然“过路”而已啊! 此时内院传来响亮儿啼,福伯急急出来报喜道:“恭喜老爷,得位千金,母女平安。” 第2章 :命运天定 秦叔桓双目含泪,对着风凌子倒头便拜:“道长今日施仙术救内子及小女,恩同再造。请道长受吾大礼。” 风凌子上前扶起秦叔桓:“秦老爷请起,贫道乃尊先师遗命而来。先师算出今日有足踏七星奇女降世受阻,故此命弟子前来解救。请老爷不必多礼。” 秦叔桓不解道:“足踏七星奇女?请道长指点。” 风凌子手捋长须,微垂双目:“贫道无奈,实乃天机不可泄露也。” 秦叔桓只得道:“如此,在下亦不便为难道长。小女得遇道长相助,实乃福缘深厚,恳请道长为小女赐名。” 风凌子再捋长须朗声笑道:“唔,此事却推不得。”垂目沉吟半晌:“得了。推此女命数,罗之网之,敷之铺之。即名罗敷如何?另可取字渺之。” 秦叔桓恭道:“谢道长赐名。罗之网之,敷之铺之。秦罗敷,此名甚好。道长远道而来,不敢说答谢道长大恩,只请在敝府小住几日,容在下好生款待道长,略尽地主之宜罢。” 风凌子推辞道:“老爷不必客气,只请老爷赐此女为贫道记名弟子。” 秦叔桓急道:“此乃小女之福。”转头对秦福道:“福伯,速请小姐。” 顷刻奶娘即抱出已然止住啼哭的小人儿,秦叔桓和风凌子围过去,只见微皱的粉红小脸儿上眉目如画,小嘴儿艳若滴血。见两人围拢不但不哭不闹,反而将眸子转来转去,瞧瞧这个又瞄瞄那个,灵动得紧。一点都不像刚刚出生的婴儿。 秦叔桓接过这小人儿,对道长三揖首,口中念道:“小女罗敷,见过师尊。” 风凌子含笑道:“敷儿免礼。为师有一物贺汝,务请常佩身边。”说罢自袖内取出一形似葫芦,通体墨色,只葫芦嘴儿有一点绛红的美玉挂在罗敷颈子上,正色对秦叔桓道:“贫道此行已功成,即日起程云游天下。只是……”风凌子掳了掳长须,道:“此女二八芳华有大劫。此劫实乃福兮祸所倚,在国之中。祸兮福所伏,在国之颠。”说罢已顠然远去。 秦叔桓正待问个明白,追至前门却再未见风凌子身影,只得对空三拜而回。 秦叔桓折回到内室,见李岚正在昏睡,不舍得吵醒她,只静静地坐在旁边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岚终于醒转,秦叔桓紧紧握住李岚苍白柔夷柔声道:“岚儿,辛苦啦。谢谢你给为夫再添一个可爱小女儿。” 李岚凤目含羞道:“叔桓,听说今儿多亏了那风凌子道长才保我母女平安。咱们该好好儿地谢谢他。” 秦叔桓也附和道:“是啊,是该好好儿的谢他。这风凌子道长是方外高人,虽救人于难却不肯接受我等谢意,只求收敷儿为记名弟子,再无其它。为夫苦留不住,只由得恩人告辞云游去了。” 李岚奇道:“这却奇了,这道长不化斋,不化缘,却像是专为我母女而来?” 秦叔桓点头,把方才风凌子交待的话细细讲给李岚。 李岚静静听完,眉心微蹙,缓缓道:“这道长未进门便知我家中难事,且料定会诞下千金,可见道长的话十分可信。又道敷儿二八芳华有大劫,可曾透露解法?” 秦叔桓摇头:“未曾。只留下谶语曰:福兮祸所倚,在国之中。祸兮福所伏,在国之颠。亦未作解。道长所言皆是敷儿命数,岂人力所能左右呢?”叹口气又道:“岚儿此次分娩并非首次,却折腾了三日三夜,为夫曾想若岚儿有个三长两短,为夫亦随你母子去了。如今岚儿母子平安,只待慢慢养好身子,其它事日后再说可好?” 李岚点头答应了,随即唤奶娘抱来小罗敷,搂在怀中仔细地打量着:“叔桓,这儿女祸福难料。与其担忧其前程,不若好生教养,教其应对世间变化之策,却是以逸待劳之法。” 秦叔桓接过小敷儿:“夫人言之有理。不想这许多也罢。快来看看咱们的女儿,可是个小美儿呢。”李岚便也凑过来,轻抚上这小人儿的红嫩小脸,轻轻的笑了。 从此,秦家门客不断,皆为罗敷教习。罗敷也幸得此开明双亲,自得才艺双全。 第3章 :秦家有女初长成 “福伯,明日敷儿大礼的一应物品可有备妥?”李岚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含笑问向恰好从正厅路过的秦福。 听到主母召唤,秦福的驼背躬得越发低了:“回夫人,这一应物品皆由敷小姐一手操办,离儿也从旁协助,请夫人放心,物事一应俱全了。” 李岚低叹一声:“唉,这两年我的身子不好,府内大小事皆由敷儿接手。想敷儿小小年纪就当起了家,难免有些为难处。好在有你父子帮衬,我才能安享轻闲。” 秦福垂首恭敬地回道:“这是小人和离儿的本份。” 李岚无奈:“秦伯,我府中上下何曾把你父子当下人看,切不必如此拘谨。”却见秦福将身子躬得愈发低了,摇摇头挥挥手轻道:“好了,下去吧。” 秦福这才如获大赦,施一礼嗫嚅道:“小的告退,夫人您养好身子要紧。” 李岚不觉忆起了往事,这秦福原是躲避战乱的平民,在数度迁蓰中与妻子失散,后沦为乞丐。被叔桓发现时手里还抱着襁褓中的洛离,于是带回家中。秦福无亲无故愿随秦府之姓,得准后自取名为秦福。而叔桓亦不嫌弃他的来历,委以管家之任。秦福把叔桓一家人当作恩人,从不敢有半点逾越。唉,福伯,这二十年来鞠躬尽瘁为秦家,就算有恩也早已还清。可知我们早把你当成了自家大伯看待。边想着边站起身来,随侍丫环赶紧上前扶住。李岚又是一声低叹:“唉,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啦。走,扶我去敷儿房中看看。” 穿过种满各色兰花的小院落,便来到了罗敷的闺房。房间一如既往的整洁雅致,墙壁上挂着罗敷自作书画。微风吹动粉色纱帐,带起阵阵女儿香。一抹雪色丽影正倚在梳妆台前摆弄着什么,李岚轻笑道:“敷儿,在忙什么呢?” 梳妆台上的人儿闻声快步迎了上来,扶李岚坐下,嘴上拖长声嗔怪道:“娘,您不在房内好生歇息,怎又出来劳碌?” 李岚伸手将罗敷额前散发拨至耳后,痴痴的望着爱女笑道:“看把你恼得!为娘的想我家敷儿了还不成吗?看了十五年啦,我家敷儿却是怎么看都不嫌够。我们敷儿大了,定要配天下最好的男儿。” 罗敷显出小女儿娇态来:“娘,您怎么也同那些外面人一样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女儿顽劣,累及娘亲十五年来身子每况俞下。女儿不求富贵,只盼能长伴娘亲身边服侍。” 李岚笑道:“嗯,敷儿不嫌总在娘身边呆着闷,娘可是要嫌养个女儿却嫁不出去呢。咳、咳咳……” 罗敷连忙轻拍李岚后背:“唉,娘亲曾在闺中习武,若不是生下敷儿损伤元气,怎会如此体弱无助?如不是长年缠绵病榻敷儿又怎会有个尤姨娘?都怪敷儿……”说着已是哽咽难以成言。 李岚拿帕子抚上罗敷脸颊急道:“敷儿快莫哭,是娘亲不好,又来惹敷儿流泪。为娘不苦,只要一家人好好的,为娘便知足了。”说罢也擦擦自己的眼泪强笑道:“好了,好了,快让为娘看看你刚摆弄的是什么东西罢?” 罗敷这才转向妆台拿起几支发簪,双手捧起递到李岚面前:“娘,女儿今次定要簪发吗?”见李岚点头,轻咬下唇强笑道:“女儿正拿不定主意。您瞧瞧这几支发簪,哪支更好?” 李岚一一看过,却都是极简朴的式样,不由眉心微蹙:“终是娘亲疏忽了。明日是我儿及笄大礼,从明天起敷儿就是大姑娘啦。你父亲虽不是什么朝廷大员,但爱女的及笄礼还是要讲究讲究的,别让外人笑话了去。”再扫视一遍桌上的发簪,摇头道:“这些簪子太单薄了些,娘亲这就叫人送几样好的来。”转身吩咐了旁边的丫环几句,那丫环就匆匆走了。 罗敷见娘亲如此慎重,不由心头一酸,又强挤出一抹笑来搂住李岚脖颈撒娇道:“娘的心意女儿懂得,女儿今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娘亲。” 李岚轻拍罗敷后背:“只要敷儿好,娘就好。”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道:“昨日你父亲又在念叨着你出生时风凌子道长赐的几句谶语。我儿今年十五,眼见离那芳华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合家上下倾尽全力求了十五年,却一点门道都没摸着,如何是好。” 罗敷轻抚脖颈上的墨玉,一脸不以为然:“娘,船到桥头自然直,您不要担心女儿的命运。因为女儿相信,女儿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岚不信反问:“哦?” 罗敷调皮一笑,将手伸到李岚面前指点着掌上纹路道:“娘,您看,这个是命运纹,这一个呢,是情感纹,再看看这一条,乃智慧纹,是也不是?” 李岚一一点头确认,罗敷笑着握紧双拳道:“娘亲您看,现在,敷儿的命运已经被自己握住了呢。” 李岚笑道:“小妮子,就你花样儿多。” 罗敷又正色道:“此谶,女儿这里早有一解。” 第4章 :如此解谶 李岚坐直了身子:“快快解来,要讲得有根有据,再不可糊弄为娘。” 罗敷以手帕捂唇轻笑:“却是空穴来风之解。娘亲只需听,可不许拿来取笑女儿。”见李岚轻轻点头答应,罗敷微笑起身拿起一支银簪轻击下颌,边在妆台前来回踱步边故意拖长声道:“这在国之中,是指在我宗正皇朝内。”罗敷故意停顿片刻,见李岚点头称是,罗敷便继续道:“女儿细想之下,却不全是。” 李岚出声质疑:“哦?” 罗敷趴上李岚肩头:“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故若如此解来,那么此谶就是避无可避喽。如果有可避之法,除非……” 李岚转头轻刮罗敷俏鼻:“敷儿!且快快讲来。” 罗敷眼珠一转:“如果这中字解为中京,再推一步,中京之中则是皇城……” 李岚捂住口鼻,惊呼出声:“这…….”想不到敷儿却与叔桓想到一处去了。 罗敷赶紧轻拍李岚肩膀以示安慰,轻盈转到李岚前方:“母亲且莫急,女儿还有后话。按谶语所示,我的命数与此处有关。即是说,只要能避开此处,则此劫非劫也。如非天子选秀,这皇城凭我府上现状如何轻易进得?按十五前推算原刚好是明年选秀,却不知我朝天子体恤臣民,选秀已在上回由三年一选改成五年一选,并发皇榜公告天下,凡逾岁女儿皆可自行婚嫁。如此推来,女儿我十六岁前的祸福断不会与这皇城相关了。所以,娘亲休要担心,此谶早已不攻自破矣!” 李岚见罗敷分析得不无道理,将罗敷拢入怀内宠溺地笑道:“以我儿的才智,就算有什么事儿也定可化险为夷。不过,爹娘总是不放心,终要远远的避开这皇城才好,且让为娘与你爹爹商量个妥当法子再说罢。” 恰好此时丫环捧上一个朱红珠宝匣来,李岚接过放在妆台上轻轻地打开,里面装了一套通体水绿晶莹的翡翠首饰,李岚轻抚正中间一支发簪,“这个是娘的陪嫁。敷儿,就当是为娘赠你的及笄贺礼吧。也只有这套才配得起我敷儿的国色天香,明天娘要亲为敷儿梳发别簪。咳、咳咳……”罗敷忙递上茶水,李岚接过饮了才顺了气,停了片刻道:“娘乏了,敷儿忙吧。丫头,来,扶我回房罢。”说毕由随侍丫环扶着回房,罗敷送至花厅门口,倚门尤自愣了一阵,也就回了。 重新站在妆台前,把玩母亲刚才赠的及笄礼。 当年外祖父屡获战功,由先皇赏赐的翡翠首饰一套。有翠玉映蝶簪两副,翠玉映蝶流苏一对、翠玉映蝶耳坠一对、翠玉映蝶龙凤手镯一对、翠玉映蝶扳指一枚、翠玉映蝶项链一副,上等的水绿翡翠,精湛的手工,价值连城啊。 当年大姐和二姐出嫁母亲都没舍得的东西,却送给我当作及笄礼!于是不得不再次想到:女子应年许嫁,笄而字之,其未许嫁,二十则笄。是啊,明天起我就正式成大人了。按爹娘的主意,敷儿我到底要离开家避祸了罢。如果非要早嫁不可,就要由自己来选择夫婿才好呢。前人有言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是一种怎样刻骨铭心的情感,我罗敷此生是否有幸与这样一个男子相见两倾心呢?想到这里,罗敷不禁笑自己痴狂。自己的一生当真要落在那此穿红着绿的某媒婆的巧舌如簧之下了罢?!轻抚脖颈上的墨玉,罗敷努力地微笑着,却掩饰不住眼底淡淡忧伤。墨玉啊墨玉,自幼得你陪伴,你该知我心事罢?罗敷生命也许短暂,但是,我也不应该不作任何争取就放弃自己? 后来罗敷才知道,此玉确非凡品。 第5章 :洛离怎么了? 次日,罗敷清早便起身来到正厅,为自己的及笄礼作准备了。 罗敷甫一进正厅,便见秦伯之子秦洛离也早早地到了,正背对大门指挥下人们摆器具。 洛离本生得高大俊逸,今儿稍作修饰,背影越发显得挺拔。罗敷轻唤道:“洛离,今天又要辛苦你了。” 秦洛离放下手中的物事望向罗敷,“敷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罗敷轻皱黛眉:“洛离,你……怎么这样叫我?不是早说好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是我的哥哥。就和我哥一样叫我渺渺就好。” 秦洛离眼中一窒,脑海中浮现了父亲躬着背弯着腰忙前忙后的身影,用力甩了甩头:“小姐,终是主仆有别。我,我怎能……” 罗敷却红了眼圈:“洛离,原来你是这样想。原来,总是我一厢情愿把你当作亲哥哥,你却这样一把推开我!连你也嫌我福薄,要早早地与我划分清楚了吗?我……”一跺脚生气转过身不再理秦洛离。 秦洛离看罗敷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终是不忍。“傻姑娘……”扳转她的身子,温柔的凝视她梨花带雨的粉颊,心中痛得揪成一团。突然,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帮她拭泪的手突兀的停在了半空。顷刻还是从怀中拿出一方素帕递给罗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擦擦吧。别闹了,呆会儿客人就要来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去交待。” 罗敷只顾低头哭泣,也没注意到秦洛离在短短一瞬间表情变了又变。此时抬头,洛离却已走远,手中的素帕还留有洛离余温,夹杂着好闻的书香味。是啊,洛离一心功名,这几天却为了我担搁温书了。于是暗暗发狠道:我可以不要你们管,也能把事情处理得干净又漂亮!打起精神来,唤身边丫环道:“清儿,把今日宾客名单及座位安排取来,我想了解爹爹都请了哪些客人来观礼。” 清儿应声取出名单:“小姐,听说有自家亲戚还有老爷同僚及他们的内眷,请看罢。” 罗敷却不接:“清儿,平时教你习字,今儿小姐我倒要考你一考了。念吧。” 清儿笑道:“好的,有不识得的字,小姐可不许笑我。”说罢也不等罗敷回答,自顾自清了清嗓子,念到:“今日宾客及座次:首座,厄,小姐,这个字不识得。” 罗敷伸长脖子看了看单子,提示道:“一叶障目,不见…….” 清儿拍额头作醒悟状:“泰山武候将军李奇携夫人庄氏。哦,这是夫人的双亲。左次位……又一个字不识得。” 罗敷瞟一眼名贴,懒懒道:“大邦维屏,大宗维…….” 清儿吐吐舌接着念道:“翰林院检讨秦叔桓携夫人李氏作陪,哎呀,竟是老爷名讳。右次位中京守备李…….”清儿一副饶了我的表情:“小姐……您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一目十……” 罗敷笑道:“李岿,我的舅父啦。罢罢罢,要等你念完恐怕天都黑了。给我吧,这次饶了你,下次找机会再考。”说毕拿过名单,细看了起来“接下来还有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哥哥,还有……唔,这次来观礼的可不只是至亲呢!”稍一停顿,眉毛拧成了一团:“清儿,今儿我们怕是成了”附上清儿耳边,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番。清儿才恍然大悟的模样。 这时秦洛离又走了进来:“敷小姐,老爷请你到书房见他,这边交给我就好。" 罗敷微微皱眉,还是不习惯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洛离拘谨的样子,怎么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凭空生出许多规矩来,看着真是别扭啊。好吧,你要讲规矩,我偏不让你称心!故意走到洛离身边,甜甜地应道:“知道了,洛离哥哥。"故意把哥哥两字咬得很重。 秦洛离的声音依旧淡漠:“小姐请。" 罗敷揶揄不成失望极了,正要发作,却发现秦洛离眼中闪过一抹心痛,不由得心口一紧:洛离,到底是什么令你与我如此生分起来?你还是那个承诺过愿意为敷儿做任何事的洛离吗?或者仅仅因为,我们长大了?如此,我是否也应该同你一起来维护这男女大妨呢?罢罢罢,称呼而已,又何必如此介怀! 想着爹爹正在书房等候,于是不再理会呆愣一旁的秦洛离,轻嘘一口气,“清儿,你先回房罢。”盈盈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书房 第6章 :解画如人生 转过围廊来到书房,却见秦叔桓执笔立于桌前作画。罗敷上前一福,乖巧地道:“女儿见过爹爹。" 秦叔桓收了笔,抬头看向这最小也最聪明的孩子,绽出亲切笑容,招招手道:“我儿免礼。快到这边来,评评爹刚作的画。" 罗敷站到父亲身边,轻撸衣袖,慢展画卷,画卷很长,画幅又很宽,看起来爹爹颇费了一些心思。仔细看着画卷,不愿错过任何一点细节。少顷,罗敷点头笑道:“山水画女儿见过无数,爹爹所作也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灵动细致的。用墨得宜,多一分则太重,少一分又嫌轻,将这山水画活了,仿佛走近一些就能听到水声淙淙,鸟语花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般另人神往。恭喜爹爹,画功见长!" 秦书桓道:“小丫头,尽挑好听的讲?” 罗敷低头轻笑:“没有事情可以瞒得住爹爹。总观此画,画面精美似乎无可挑剔,但细看起来,女儿觉得有一处不妥。" “哦?"秦书桓饶有兴味。 “您看这山中有小亭,亭旁有小溪,溪水奔腾,立意高远,观之有如亲临其境。但是…"罗敷略一顿:“沿溪遍地竟放的蕙兰在女儿看来却是败笔。" 秦叔桓笑道:“愿闻其详。" 罗敷轻笑:“爹爹常教导女儿作画作实,万不可为求画面精美而不顾常理。此画中,遍地蕙兰竞相开放于山野之中,画者欲以兰花之德喻已品行高洁倒无可厚非。但是蕙兰喜阴,花儿又如此柔嫩,焉能如此夸张的存于向阳之山野?故这突兀的兰花有故作清高之嫌,此画也就俗了。" 秦叔桓笑道:“女儿好眼力,若在平时,爹爹定是同意我儿所评。"停顿片刻,轻抚罗敷头顶溺爱的道:“但此画,却是我梦中得来。画中一草一木既为梦中所见,不合常理也是有的。敷儿助为父提诗一首才好。" 罗敷道:“如此,待女儿再赏,定要提首过得去的诗来配爹爹的好画啊。"不多时,罗敷又有新发现,指着画卷道:“乍看此山秀美独立,山势陡峭,想是凡人无法攀爬。细看下,却有一条小路隐约可见。啊,这山坳中还有石林呢!爹爹,这些石头状似零乱实则却是有章可循呢。您看,所有石头的底部都比顶部要细,且似乎是每三块为一组。"罗敷轻笑:“您的梦真真是奇呢!” 秦叔桓道:“哦?为父只是尽力恢复梦中所见,却未曾留意这些奇处。"于是秦叔桓也同罗敷一起,伏在画上研究起来。石头却实有章可循,但因为毕竟是画在画上篇幅到底有限,看得不是很真切。秦叔桓回忆半晌无果,只得轻叹道:“唉,为父要是有我家敷儿般过目不忘的本领就好啦!” 罗敷轻笑道:“南柯一梦而已爹爹不必当真,就算不记得了也不妨事。如今诗已得了,爹爹且看女儿提来。"遂自顾自提笔写道: 梦蓬莱 昨夜忽临蓬莱境,吾梦耶?醒耶! 飘飘入云岳,窃窃胜凡章。 青宗蕴翠爽,碧练洗娇兰。 黔首左右望,点滴去来长。 德馨何需兰作伴,画地为牢任神伤。 莫道此景绝人世,闲来何事入梦乡? 悠悠然,梦勿醒,神却归,聊作画卷天下为传。 秦叔桓再吟一遍,拍手道:“德馨何需兰作伴,敷儿写得好。为父要把它裱起来,待我的敷儿出嫁后亦可睹物思人。" 罗敷闻言神情黯然,将头轻靠秦叔桓怀中撒娇道:“爹爹就要赶女儿出门吗?" 第7章 :欲出阁 秦叔桓不舍:“敷儿,这正是为父此次召你前来的目的。眼看你恩师提点的二八芳华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为父无能,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避劫。而你恩师亦是来去无踪我等无法受教,现只有避开谶中劫发地这一种方法。万一圣上改变主意要选秀…….所以敷儿只有早早的嫁了,免得横生枝节。敷儿,今日为父就是要与你商量……” 罗敷含泪道:“爹爹的心意女儿明白。只是女儿实在不舍双亲,愿长侍双亲身边。" 秦叔桓道:“傻丫头,女孩儿大了迟早要嫁,如今不过是早嫁一两年而已。爹爹已为女儿选了上等人才,或许能助你渡劫也未可知。敷儿,只要你平安爹娘就知足了。" 罗敷知道事情已没有商量的余地,擦干眼泪:“可是女儿却有个不情之请,望爹爹裁夺。" 秦叔桓道:“敷儿尽管说。" 罗敷道:“实在要嫁,女儿就要嫁自己中意的男子。" “哦?!敷儿已有意中之人?” “女儿并没有。” 秦叔桓一喜:“如此甚好,为父……" 罗敷声音一梗,抢道:“爹爹,女儿知道,婚姻大事自当听媒妁之言,凭父母作主。也知道,女儿此次及笄礼之所以广邀宾客,实是爹娘想借此为敷儿物色夫君。敷儿看过宾客贴,内中非富即贵。且不管爹娘为女儿相中的是谁家的公子,敷儿却认为那并不一定是避祸上上之选。请恕女儿不孝,不愿将终生草草了于此等纨绔子弟之手。" “敷儿的意思是…….” 罗敷跪倒在地,一字一字地:“爹爹,敷儿恳请爹爹能以一月为期,允许敷儿召开文武招亲大会。” 秦叔桓愣了半晌才缓缓道:“敷儿,为父不同意!我书香门第的女儿怎能如此抛头露面,任人观瞻?” 罗敷泣道:“敷儿福薄,不一定过得了这二八芳华故出此下策,乃寄万一之希望于挑中人中之龙来助女儿渡劫。爹爹放心,能符合敷儿的条件又能过女儿三关的人数不多,且最终的裁夺还是由双亲作主。若一月之中没有人能过女儿三关,则取消招亲大会由双亲作主论婚嫁,女儿毫无怨言。” 秦叔桓听女儿说出如此伤感的话来,不由老泪纵横。又想万一罗敷真的不能平安渡劫,悔恨终年也晚了。于是点头答应道:“敷儿起来吧。敷儿从小聪明懂事,未曾让为父操过心。这招亲的法子虽然招摇又不合礼数,而且势必引起众人侧目,中京轰动。但是事关我敷儿命运,为父少不得放下这些虚荣不作计较,全依了你吧。” 罗敷见老父亲如此伤感自责不已,忙安慰道:“爹爹莫要伤怀。当日师尊曾说敷儿乃足踏七星奇女,虽敷儿不知足踏七星何解,自己又奇在何处,但是既然师尊赐一‘奇’字与敷儿,便自然有他的妙处。或许就是要敷儿突破世俗眼光,换取重新做人的机会呢!” 秦叔桓这才止住伤感,罗敷便如此这般的将招亲大会的细则一一道来,最后道:“请爹爹在女儿的及笄礼成后即当众宣布此事。” 秦叔桓郑重道:“嗯,罢了,罢了,只得如此。此次在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望能达成目的罢。” 门被轻轻扣响,秦福躬身道:“老爷,客人要到了,请老爷前厅待客。” 秦叔桓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到。”再对罗敷道:“仪式冗长,敷儿先下去歇着罢,吉时一到再着人来知会你。” 罗敷轻轻一福,退了出去。秦叔桓目送罗敷离开往前厅去了。 第8章 :姨娘痛 罗敷从书房出来,却并不穿过前厅,而是绕到书房侧面的小径去后院。罗敷不愿看到那些为自己的事情忙前忙后的人们,更不愿看到今天格外别扭的秦洛离。罗敷轻抚墨玉,突然报复似的想到,如果一月之后敷儿就要成为人妇,洛离,你会不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呢?转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已可笑的想法:不会,不会,怎会?!洛离热衷功名,再有一月刚好是应试之期,以洛离之才定能位列三甲。到时春风得意,岂会为今日区区小事感怀? 走了一阵,正思索间,感觉迎面有人走过来。抬头看看却是平日避之不及的尤姨娘和随侍丫环。只得上前问安道:“见过姨娘。” 尤氏微微一笑,道:“敷儿,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姨娘想将此物送往前厅以贺你成人。”指了指丫环手里捧着的锦盒继续道:“偏在这里遇上了你,这就送与你罢,姨娘本也不宜在前厅诸多来客前露面……” 尤氏越说越小声,罗敷却不耐烦了,瞧着她一年到头摆着的那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就不待见。打断道:“姨娘的好意敷儿心领了,只是敷儿怎敢乱收外人的东西。” 尤氏一张脸瞬间惨白:“敷儿,我却不是外人。你……我知你一直气恨我。但咱们终是一家人……” 罗敷不等尤氏说完:“姨娘‘心意’敷儿心领,恕敷儿福薄,无福消受。如果没有其它事,敷儿告退了。” 尤氏却拉住罗敷:“敷儿,我是真心待你好,你……”罗敷厌恶的摆了摆袖子,挣脱尤氏的拉扯。 尤氏的丫环却忍不住了:“小姐,您有所不知。夫人她……” 罗敷粉面一黯,怒斥道:“大胆贱婢!此处可有你说话的地方?夫人?凭她?!她何时却当上了夫人?还是,你有意咀咒夫人,好让你的主子坐正了位子?!速去管家处自领家法五十,否则别怪我容不得你,将你逐出府去!” 丫环闻言跪地磕头如捣蒜,边抽泣道:“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胡言乱语,再也不敢了。奴婢愿自领家法五十,但求小姐能听奴婢一言。” 罗敷本就心软,见这丫环已知悔改便冷冷道:“讲。” 丫环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伏在地上道:“小姐,奴婢自八岁起进秦府服侍尤姨娘,如今已有十载了,深知姨娘脾性。也亲见小姐平日待所有下人都宽厚仁慈,却并不待见姨娘,知是小姐对姨娘误会已深。” 罗敷轻哼道:“你是要替她说道吗?那就不必了,罗敷我自有分寸,还轮不到你来教导。” 这丫环一听急了,跪地前行几步抱住罗敷的腿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这十年来,您可知道尤姨娘过得并不开心。” 罗敷又是一声冷哼:“不开心?那我娘呢?与人分享夫君,我娘她就开心吗?” 丫环知道罗敷听不进任何话语,咬咬牙道:“您可知道,其实尤姨娘多年未育,并非她不能生育。实在是因为与老爷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啊!” 突然获悉秦叔桓隐瞒了十五年的秘密,罗敷如遭雷击,一时回不过神来呆在原地愣住。 只听得尤姨娘厉声叫道:“闭嘴,朵儿你不要说,不要说了……”尤自跌坐一旁,低头呜咽起来。 朵儿却哭道:“尤姨娘,您不要阻止我。今日奴婢定要让小姐知道您的苦,您的忍,让小姐与您冰释前嫌。小姐,尤姨娘住的偏房里,分为里外两进。外人看来,这外面一进自是陪房丫环的住处。却不知外间其实是老爷在用,老爷他根本就不曾进过姨娘的内室。”朵儿哽咽了,“您或许能理解一个女人双十年华嫁为人妇,以为找到了终生的依靠的欣喜。却很难体味等了十五年,当年华已逝才发现一心念系的夫君却从未正眼瞧过自已的那种绝望。而且当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到明知那个人不爱自己,就算来自己房中亦是极不情愿、只是为他的爱人所逼,却恨无可恨,反而还是盼着他来这里,看一眼就感到知足、幸福。明知这一壁之隔,其实是咫尺天涯。明知这一辈子就要孤独终老,却无怨无悔。有多少明知的错,却还要去明知故犯。尤姨娘一心念记夫人身体不好,早把看着长大的您视如已出,小姐,您却一再……”朵儿泣不成声,突然听得扑通一声,尤姨娘昏死过去,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青春不再的脸上挂满泪痕。朵儿丢掉手中的锦盒,急呼:“尤姨娘,尤姨娘……” 罗敷木然,不知如何自处,竟连呼救也忘了。只捡起地上的锦盒,轻声说道:“家法就免了罢。”抱着盒子一径往前走。 第9章 :洛离情 突然被告知自已十五年来的所有忿恨已经没有了发泄的对象。不!是发泄到了一个比娘更可怜的女人身上。罗敷感到很后悔。原来,有的事情并不像它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啊。娘的病痛,痛在身体。娘的心痛,痛在要与人分享爱人,但是这种痛是自发自愿的,且有爱人无微不至的照拂和关爱作为回报。却不知道在不自觉中已经以爱的名义将无辜女子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情海中备受煎熬,这种痛是外人强加的,最最让这女子感到可耻的是,这种痛竟然在这十五年间由被人推入变成了真心投入,且毫无回报。活在这样的一个怪圈里还要尽力为那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粉饰太平。推人及已,如果自己将来也不幸地遇到这样一个爱上了却不能爱的男子……罗敷不敢再想,多么希望刚才听到的一切只是个梦啊!泪水无声的流下,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提醒着罗敷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抚着墨玉,罗敷轻轻的告诉自己,我的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浑浑噩噩中撞进一个温暖怀抱,好闻的书香味顿时令罗敷狂乱的心感到安宁。罗敷仿佛溺水中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般的抱紧这个怀抱,在心底祈求着:洛离哥,不要将我推开,求你不要将我推开!抱抱我,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任性的缠着你。浑身颤抖着、抽咽着,泪水沁湿了洛离雪白儒衫。 洛离任罗敷抱着,双手环住罗敷香肩,任她在自己怀中痛哭,就像过去的十五年一样。幽幽的兰香飘入鼻间,洛离贪婪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温软,不发一言。哭吧,敷儿,如果哭出来会让你的歉疚得到舒缓。 终于,罗敷抬起含泪的眸子,小心的、生怕稍大声这怀抱便会被吓跑般,试探的问道:“洛离,尤姨娘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洛离不答,罗敷激动起来,泪水无声滑落:“你告诉我!你都知道的,对不对?!爹爹的事从不瞒你和福伯。那么,你定然也知道我爹的计划,在今天之后便要为我寻人家,把我嫁掉。是吗?你们都瞒着我,你们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猛的推开秦洛离,一步步退后,“洛离哥,连你也和他们一起来瞒着我!" 秦洛离上前一步,将罗敷拢入怀中,艰难地道:“渺渺,我们,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们长大了!有的事情,我说不出口,也不愿让你知道。你会拥有你的幸福,而我只能祝你幸福。" 罗敷捶打着洛离宽阔肩膀:“我恨你,恨你!" 秦洛离脸色一黯,下定决心似的轻喃道:“渺渺,我不愿意让你恨我。你知道吗,我曾经是多么的想亲自给幸福,我不相信会有人比我更在意你,让你一生快快乐乐。可是,我的爹爹,只是你的福伯,秦府的管家,再怎样也只是个下人!我没有资格来给你幸福!" 罗敷被洛离突然的表白惊住,不可置信的瞪大泪眼朦胧的美眸,竭力想看清楚眼前这个言语颠狂的男子。洛离神情悲恸,眉头的深结告诉罗敷他心底的挣扎。罗敷下意识的抗拒着这分明熟悉却又感到陌生的怀抱。洛离,你叫我如何是好? 洛离意识到罗敷的小动作,更加搂紧了罗敷柔软的娇躯。“其实,我一直在争取这种资格!我拜名师习武,每日闻鸡起舞,我要变得足够强,才可以保护渺渺于危难。每晚读书到深夜,考取了功名则可获得永远陪在渺渺身边的资格。渺渺的幸福其实是支撑我做这一切的唯一信念!"说到这里,洛离突然激动起来:“功名,我志在必得。我期待着一月之后的大考,我将获得这资格。一个月啊,会过得很快。"洛离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又突然绝望的笑起来,“可是就在昨晚,我的爹爹,他亲口告诉我,他的儿子,我秦洛离,连娘都没有的秦洛离,根本配不上天仙般的秦罗敷。罗敷是那样超凡脱俗,聪明睿智的女子。而我只是管家的儿子,地位卑微。我再努力再拼命也已经来不及获得拥有她的资格了,我的天仙般的渺渺很快就要嫁作他人妇。"是的,爹说:来不及了。洛离抓住罗敷柔夷放在自己胸口:“渺渺,你可以感觉到我的心痛和煎熬吗?一夜之间,我的幸福被颠覆了。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恨自己无能,甚至于想到要远离这里。但是……”洛离哽咽着,品味着他的爹黯然的眼神:“但是我终是舍不下你。只能强迫自己早些忘掉曾经的梦想,心无旁骛的守在你的身边……" 罗敷心头一酸,呜咽道:“那你现在又何必来告诉我!我忤逆了自己的姨娘,已是不孝。现在又要辜负洛离你的一片深情,再沦为不义之人。你究竟要陷我于何地?" 洛离一脸错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放开罗敷,低下头去。 罗敷凝视洛离受伤的脸,终是不忍伤洛离太深,轻轻挤进洛离怀抱。但还是坚定的表明自己的立场:“洛离,你是我的亲哥哥,文武双全的哥哥,是渺渺心中的真男儿。你是那样的优秀,论武,如今在京城久未逢敌手,多少人想请你前去助力,你却总是以志不在此来搪塞。论文才,五步成诗,十步成文,出口便能成章。你更是京城众多未嫁女心目中未来夫婿人选,又何必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 秦洛离道:“我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只在乎你啊,渺渺,可是我俩,有缘吗? 罗敷道:“洛离,你知道我并不在乎门第。但是,你是我的哥哥……"洛离太过执拗,接下来的话只会让他心上的伤口更痛。难道能直接告诉他,自己对他只有兄妹之情毫无男女之爱吗?只得生生打住。突然想起书房中与秦叔桓商定的计策,便脱口而出:“我生辰过后第七日,便要召开文武招亲大会。" 洛离狂喜:“当真?" “当真。以一月为期,我要嫁最后胜出者。" 一扫脸上阴霾,洛离忍不住狂笑道:“哈哈哈哈,我还有机会!"足尖一点,已将罗敷腾空抱起再缓缓转着圈儿优雅落地,大声喊道:“敷儿,定非我秦洛离莫属也!" 站定后再次轻轻放开罗敷,自信满满,心情与之前已是截然不同。恢复了一贯的儒雅,洛离轻松的道:“渺渺,你先去休息。吉时就要到了,前厅还有许多事情要盯着,我先过去了。"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旋即快步往前厅去了。 罗敷目送洛离挺拔飘逸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突然觉得如果嫁给洛离,也不错呢!只是不知有多少京城痴情女要暗自伤心了。走向西厢自己的闺房,不理会清儿婆婆妈妈的问长问短。只任清儿摆布着用完早膳,便默默倚在床头回想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却突然要背负起这许多令人一时难以消化的秘密,她的心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闭上眼和衣躺在绣床上,只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10章 :及笄礼 “小姐,吉时近了,起来梳妆吧。"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清儿的轻唤。 罗敷睁开双眼只见房内已摆满了各色贺礼,出了一回神,才扶住清儿缓缓坐起来。想起早起遇到尤姨娘的事,不知她如今怎样了。问道:“清儿,尤姨娘她……."经过短暂的休息罗敷精神已恢复,也能坦然面对真相,只是一时还不能自如的叫出这个名字。但罗敷素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是以只停顿了片刻,便马上接着道:“尤姨娘她还好吧?" 清儿拉着罗敷坐到妆台前为罗敷梳头,翻着白眼答道:“尤姨娘也不知何事突然在后园昏倒,幸亏有朵儿在旁侍候着。现已扶了回房,请了大夫诊治。只说是终日劳神过度,刚才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哼,故作娇态,还不是想借此吸引别人注意来着!"清儿受小主人的影响一直对尤姨娘成见颇深,很是不屑尤姨娘为人。 罗敷想,尤姨娘的事情没有张扬出来,定是她顾及面子不愿让太多人知道。唉,那为什么又偏要让我知道呢?不由得黯然道:“清儿,莫再说了,尤姨娘她有自己的苦处。以后见到她也要以礼相待,知道了吗?" 清儿不可置信的睁大眼:“阿弥陀佛!小姐,您莫不是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打您进门我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又讲出这种不正常的话来……" 罗敷苦笑,避重就轻的解释:“清儿,刚刚是因为我,尤姨娘才昏倒在后园的。所以……" 清儿一听来了兴致,忽略掉罗敷眼中的无奈,八卦十足地追问:“小姐,您真行啊!快说说是……" 罗敷摇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你只记得以后以礼待之则可。" 清儿撇嘴,帮罗敷将发丝理顺,转而问道:“小姐今儿的礼服选好了没有?上次做的几件都很好看呢,不过跟我家小姐比还是逊了些。倒是今儿小姐您拿回来的这件……"说着打开桌上的锦盒,将里面的鹅黄孔雀织锦礼服拿到罗敷身上比划起来,一边赞道:“啧啧,真是精美华丽至极!尺寸不差分毫,也不知是谁有这样好手艺,恐怕连皇宫也寻不出第二件了。" 罗敷想起来这正是尤姨娘送给自己的锦盒,原来装着如此美丽的礼服。尤姨娘出阁前就以针线精巧细致独到而闻名于中京,这件裙摆曳地的仿孔雀初开之屏的华丽礼服想是花了许多心血才做成的罢。想起前事不禁心中充满愧疚,也不好再拂逆尤姨娘的一片心意,于是吩咐清儿道:“就准备着这件作为正式礼服吧。现在只换上前日做的那件湖水蓝裹纱真丝裙衫就可。” 清儿又一一将宾客们的礼单递上给罗敷看过,罗敷只是不放在心上,吩咐清儿道:“这些人看在外祖父的面上才破费这些,我又怎好推辞。捡两样好的转赠夫人、尤姨娘等人,再有喜欢的你自留两样。其余好生收起来吧。” 穿戴整齐,罗敷命清儿手捧礼服礼器一同前往正厅。 秦府的宅子是当初秦李二人大婚时,将军府给李岚的陪嫁,虽称不上豪华,却也精致幽雅。共有三进,第一进为前院,是一个杂院,是下人们处理宅内杂务的地方。第二进辟作书房,正厅和小偏厅,为平素待客用。过垂花门到第三进,是秦府主子们的正房。正房后面另有花园一处,是平日夫人小姐们消遣的地方。秦府视秦福、秦洛离父子为家人,也为方便打点,故父子二人便随秦府主人住在第三进靠西面的小偏房内。 从罗敷的西厢经过小偏房时,洛离已像平时一样地等候在门边。温润的脸上挂着令人安心的笑容,好像一切不曾发生过似的平静。洛离迎上前去宠溺的说:“渺渺,今天我是你的司仪哦。从现在起,你就放心的跟我来吧。清儿,你现在就将一应用品携往偏厅等候。” 虽然是在罗敷生长了十五年的地方举行仪式,洛离还是煞有介事的按礼制在前面引路,罗敷哭笑不得,只得由他去了。片刻工夫,已将罗敷引至此刻已是高朋满座的正厅。因观礼的男宾只有至亲几人,所以只用屏风将男客隔开,屏风内的女客皆是中京城内名门富户的内眷,个个都是盛装而来,美不胜收。而廊外分列着乐师、画师等一干人众,埸面更显得热闹非凡。 洛离立在门口朗声道:“吉时到,秦氏罗敷行及笄礼。” 罗敷缓缓随洛离步入正厅,厅里肆意谈笑的客人们突然安静下来一致望向这边,目光齐齐聚焦于罗敷。只窘得她赶忙低下头去躲避众人探询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双颊已升起两片鄢红。厅内一时鸦雀无声,只听得罗敷二人衣袂顠飘之声。 洛离一扬手,鼓乐大作。在乐声中罗敷向坐在首位的外祖父母盈盈而拜,两老作势扶起。罗敷再分别一一拜过父母及其他长辈。洛离便道:“请小姐偏厅绾发更衣。”罗敷又随洛离移至偏厅。 李岚在正厅受礼后早已在偏厅等候:“敷儿,快来,让为娘为你绾发总髻。” 罗敷含笑跪在母亲身前,李岚拿起玉梳,轻轻将罗敷秀发绾起倭堕髻,明眸皓齿再无所遁行,一时满室生辉。李岚叹道:“我家敷儿真真是天仙般人儿啊!”再将早已备好的钗环、冠朵儿小心的插到发髻上面。等候一旁的洛离看罗敷妆成,又将罗敷引至正厅,祝道: “元恩吉日,秦氏罗敷初妆已成,再受正宾加笄。 李岿之妻,当今圣上之嫡亲姨母芷阳公主将备好的普通钗冠首饰细心的为罗敷戴上,点头训道:“敷儿,从今以后行止皆应遁女训女诫为本,方显书香世家家风。” 罗敷恭道:“谨遵公主教诲。”又再一一拜过外祖父母、父母及其他长辈。 半晌,洛离又领罗敷进入偏厅,清儿迎上来为罗敷换衣,递上点心和酒水时悄悄问道:“小姐,可累了?”罗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再入正厅,江氏将方才所加之冠撤去,李岚之母刘氏起身,将李岚先前备好的翡翠玉饰一一为罗敷戴上。清儿也早已将先前尤氏送的礼服端来请罗敷穿着,玲珑的身段更显婀娜。一步一行间只听得环佩叮当,清爽悦耳。在坐的女宾们虽皆名门淑媛,见到妆成的罗敷还是不免惊艳。不理会厅会众人赞叹之声,洛离依制再递上水酒,刘氏接过来亲赐罗敷道:“敷儿一向招人喜爱,此后更当克守礼法,谨言謓行,执勤操端,以宣妇行。”罗敷接过轻轻抿了,叩首答谢。再一一谢过观礼的诸位长辈,众人皆交口称赞不已。 经过一番琐碎累人的仪式,罗敷虽早已倦了,还是强笑着接受众人的轮番祝贺,问长问短,只盼着这烦人的仪式快点结束进入正题。 良久,洛离道:“礼毕。宾客入席。”轻声对罗敷道:“小姐,请入后院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