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回 初入江湖(1) 红日喷薄耀大千,风光无限新江山;百舸争流逐潮头,万马腾跃各争先。 春花秋月等闲度,民生为大食为天;莺歌燕舞乐盛世,画里乾坤著轩辕! 岁月踌躇满志地迈过了2001年的门槛,江山如画的五千年文明古国满怀豪越的激情跨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纪。 八月,黄鹤白云的江城武汉盛夏已过,高悬的骄阳之下空气中依然灼浪逼人。汉口解放公园左近,巍峨壮观的东海大厦在似火骄阳的照射和灼热气浪的冲击下,勇敢地耸立着自己挺拔俊秀的身姿。整栋大楼里冷气充盈,温差可人,处处充溢着春天般的气息,让闪躲在门窗之内的人们丝毫感觉不到秋老虎的肆虐。 东海大厦是一家三星级酒店,虽然档次不高,但规模宏大,服务项目也很有特色,在这闻名中外的泱泱大武汉独树一帜。她所推出的阿二煨灌汤在食林中位列滋补上品,名贯江城。 酒店本来是迎来送往,接待南来北往的游客,并为之提供饮食起居服务的地方;而东海大厦却别出心裁,把整整一层七楼腾挪出来,专门招徕商家入住。新近挂牌营业的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就位居其间。 在冷气充盈的大楼里,惠达公司副总经理柳云涛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嘴里叼着一支阿诗玛牌香烟,非常惬意地吸着,目光越过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凝视着对面了无一物的白色粉壁:他在沉思遐想中琢磨着如何编制《秘鲁进口鱼粉营销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造物主是公平的!她把丰富的石油资源给了沙漠遍地的阿拉伯世界,又把极富含量的铁矿粉给了地广人稀的澳大利亚和巴西的子民;而丰富的海洋资源却造就了当今世界上两个鱼粉生产出口大国:太平洋彼岸的秘鲁和智利。实在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鱼粉是制作动物饲料的主要原料,至今无可替代。中国是个鱼粉资源匮乏的国家,在改革开放政策的逐步推动下,随着国内畜牧水产养殖业突飞猛进的发展,自然而然就发展成为一个秘鲁和智利鱼粉的进口大国。 秘鲁位于太平洋的东岸,是拉丁美洲国家,是古代印加人的故乡,被誉为“太阳子孙的国度”;拥有国土面积达128.5万平方公里,人口两千多万,官方语言为西班牙语。 秘鲁是一个海洋资源极为丰富的国家,秘鲁海为东南太平洋的一部分,其二百海里的领海区域自北至南绵延三千公里。由于秘鲁寒流,秘鲁海成为全球海洋中最富商业价值的渔场,因而使其作为生产鱼粉和鱼油原料的许多鱼类,如鳀鱼、沙丁鱼和竹荚鱼得以生长。 秘鲁长期以来是鱼粉和鱼油的最大生产国,其鱼粉和鱼油的年产量分别占全球产量的30%和50%,因而秘鲁成为了这两种渔业产品的最大输出国。 ——秘鲁鱼粉是中国饲料业最为青睐的原料。 屈指算来,柳云涛来到江城武汉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他之所以在两个多月前由北京赶到武汉来操控秘鲁进口鱼粉的生意,完全是缘于一个偶然的机遇,一个富有戏剧性的机遇! 柳云涛是北方武术名城梁州市人,生于1949年10月1日,和共和国同龄,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现时下已经年过五十。他长有一米七六的身材,生得淡眉善目,风流俊雅,其举手投足之间,浑身上下充满了书卷气,一派儒者风范。 他的人生经历非常曲折复杂,犹如一片流云到处飘荡:他是一九六八年上山下乡的“老三届”知青,接受了三年贫下中农“再教育”之后被选调到当地一家机械厂做了一名工人。后又被推荐到河北大学中文系学习深造,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工农兵学员。大学毕业后,曾在当地政府机关干过多年的行政秘书,后来出任过当地一个县级市的经委副主任,又在乡镇干过一段时间的乡长。再其后又奉调以中方首席代表的名义到一家合资企业担任过董事长。在一九九八年下岗之前,他又曾在梁州市外贸公司干过近十年的经理,后又改任书记。下岗之后,由于大学同学的引荐他又曾在北京《新桥》杂志社受聘为副主编,后又转入《中国稻菽报》担任总编助理,在北京谋生期间他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北漂”。 其实说来也令人惭愧,象柳云涛这样的末流文人之所以能够在文化名人荟萃的首都北京谋得一个国家级杂志社副主编的位置和国家级报社总编助理的位置,纯属侥幸!他虽然自一九六八年以“老三届”知识青年的名义上山下乡以来,一直到一九九八年下岗的三十年间曾在国家级和省级报刊杂志发表过一些小文章,出版过两本散文集,早在青年时代就在当地获得了“柳秀才”的雅号,可若是和首都北京那些名播华夏的大文豪相比,简直就是个文化界的“小瘪三”!可处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各新闻单位都在由行政事业单位向自负盈亏的企业性单位转型,在改革开放经济大潮的冲击之下,许多文豪大腕都从往日的象牙塔里冲了出去,去和“孔方兄”攀亲,这就给了他这种半吊子文人创造了可以投机谋生的机会! 在他下岗走投无路之际,他思来想去自己的身上别无长物可以变卖换钱用以糊口,便向远在首都北京荣任《新桥》杂志主编的老同学发出了求救的信号;不想这却让他歪打正着,作为《新桥》杂志主编的老同学欣然纳之,并采用聘任的方式给他戴上了一顶副主编的桂冠!主编告诉他,现在杂志社所缺少的并不是才华横溢的文学巨匠,缺的正好是他这种阅历深厚、人际关系广泛的“社会活动家”!主编给他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写文章和编稿子,而是需要到处去找企业单位拉赞助、拉广告,为杂志社创收!因为国家正在逐年减少对新闻事业单位供应的“口粮”,及至最后要把新闻事业单位完全推向市场而自谋生计!他因此而获得了在此之前他做梦想都“梦”不来的在文化界的“崇高”位置! 但是,这个“崇高”的位置并不能够给他带来坐享其成的经济利益!由于他属于来自社会上的应聘人员,难以列入杂志社的正式编制,无法获得法定的“俸禄”,只能够是打着杂志社的招牌,通过拉赞助、拉广告搞创收,从而分取一点残羹剩汁!交不上“投名状”,他就连一点残羹剩汁都得不到,在杂志社的“山寨”里是不养吃白食的闲人的!而由著名诗人创办的《新桥》杂志社本来就是个房无一间,地无一垅的“皮包”式新闻单位,不仅没有得以容身的职工宿舍,就连办公处所都是花钱租来的!因此上,加盟《新桥》杂志社的人连住宿都要自己去想办法!处于这种生活和工作环境之中,对于他这样一个没有固定的收入而只有固定的支出的人来讲,生活的窘迫和清苦是可以想见的!所以他在其后不得不选择去了有一点微薄的基本工资收入的《中国稻菽报》谋生。 在北京漂游谋生期间,他结识了时任《中国稻菽报》湖北记者站站长的杜民生。杜民生是个介于文化界和商界的两栖人物。当杜民生得知他有多年的从商经历之后,便积极诱引鼓动他南下武汉发展。 一次,在《中国稻菽报》全国记者站站长汇报会议结束不久,杜民生在武汉给柳云涛打来了邀请电话:“我说柳总啊,别在北京干那个文丐似的总编助理了,还是到我们武汉来发展一起搞点实业吧,我这里可都已经给您安排好了!” 一开始,柳云涛对杜民生的特意邀请根本就没有在意,便打趣地应道:“我千里迢迢地跑到你们那里去,来来回回光差旅费就得花个三千两千的,搞不成的话不就把这些钱白打了水漂了吗,我们挣点钱容易吗!你若是真心邀请我去,给我把差旅费寄过来我才可以考虑!” 通过电话之后,柳云涛早把这件事情给抛到脑勺子后面去了,权当玩笑罢了。没有想到杜民生竟当了真,三天不到杜民生就把两千块人民币打到了他的信用卡上。人生无巧不成书,柳云涛就是由于这种偶然的机缘来到了武汉。 令柳云涛惊奇的是,一贫如洗的杜民生竟然凭着一张巧嘴说服了江城的青年优秀企业家罗凯明出资一百万元,注册成立了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并被朋友们推举担任了公司的总经理。因此,在柳云涛的眼里,杜民生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力不亚于“东下齐城七十二,天下无人能继踪”的汉初著名说客郦食其。令他钦佩不已! 就这样,柳云涛的人生坐标又由北京移位到了江城武汉。 第2章 第一回 初入江湖(2) 柳云涛在三十多年的工作生活中,约有一半时间与方块字为伍,而另半时间则是与“孔方兄”结缘,所以他经常自嘲地戏称自己是文人中的商人,商人中的文人! 柳云涛在出任梁州市外贸公司经理期间,曾长期从事秘鲁进口鱼粉的营销业务。他对国内各地特别是北方的销售市场非常熟悉,而对于秘鲁鱼粉的直接进口渠道却始终不甚了了。因为在过去,鱼粉的直接进口渠道长期被一些港商和国营大外贸公司所把持,地方上实力单薄的小公司很难入围,所以,他这进口鱼粉生意做来做去还是半瓶子醋。在北京和秘鲁驻华使馆商务参赞安德鲁斯•爱•林先生的奇遇,使他有幸打开了直接进入秘鲁鱼粉供应市场的方便之门。所以,在朋友们的怂恿下他才敢于不远千里来到武汉,参与兴建了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这家小型民营贸易公司。 朋友们请他入围掌控操盘,目的就是想借助他在市场供应和市场营销两方面的人脉优势,依托当地大外贸公司的进口渠道,并整合朋友圈子中的各种经济力量,力图把生意做大,把企业做强。处于当今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之中,无论是何方神圣,谁不想多挣点钱呢? 鱼粉能够自燃的物理性能和海运必须横穿赤道的自然条件,决定了它最好是整船装运,以避免危及其它配载货物的安全;而鱼粉动辄每吨索价高达数百美元,因而没有巨无霸的经济实力做后盾是很难独立运作成功的。在吃了两次大公司的残羹剩汁之后,朋友们都觉不过瘾,便计划着整合力量筹措资金进行独立运作。因为新注册成立的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虽然注册资本不过区区百万元,而其实力背景却是极其深厚的,在九位列名的股东中有三位股东都是大公司的老板;没有这样的金刚钻,朋友们当初是不敢来揽这个瓷器活的。经过朋友们的穿针引线,当地一家商业银行愿意参与合作,条件是必须先把可行性研究报告编制出来,经专家论证通过后方可操作。 对于柳云涛来讲,编制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当是轻车熟路,自一九八九年从党政部门的圈子里跳出来之后,他曾亲自主笔或主持编制过十多个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什么产品说明啦、兴办项目的必要性和历史背景啦、项目运作计划啦,以及生产技术和工艺流程、组织机构和劳动定员、投资估算及资金筹措、经济效益分析和社会效益分析,综合评价等等,他闭着眼睛也能道出个一二三来。 柳云涛在凝神静思中,精心琢磨着这《秘鲁进口鱼粉营销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怎样编制才能在贷款银行获得顺利通过? 编制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要坚持科学务实的原则,又不可缺少应有的技术技巧,个中三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论怎样去说,可行性研究报告是需要由人来编制的,这就难免在字里行间渗入编制者自己的主观意识和主观倾向。无数事实证明,编制送给银行用于项目论证的可行性研究报告要想获得顺利通过,必须要在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分析上下大功夫。不赚钱或者赚钱少利润低的项目,银行是不会给掏腰包的! 柳云涛在用心地思量着,如何把秘鲁进口鱼粉经营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编制成事实上的“可批性报告”! 他坐在写字台后面的老板椅上,左手上架着一支阿诗玛牌香烟,轻轻地一口一口地吸着,眼睛凝视着对面雪白的粉壁:一条条可行性理由,一组组鲜活灵动的数据,象过电影一样在他的面前闪现着••••••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从沉思遐想的漩涡中拽了出来。他迟疑了一下,伸手便把电话听筒拿了起来。 ――这是一个越洋电话,是一个直接从日本东京打过来的电话,打电话的是个中国人! “您好,我是东京海神贸易株式会社,请问是惠达公司吗?柳云涛先生在不在?”电话里传来一个杂有河北冀东乡音的青年男子的急切声音。 “您是••••••”柳云涛刚刚在沉思遐想中挣脱出来,被电话这么突然一叫尚未完全醒过神来,一时有点懵了!“日本?东京?公司开张不到两个月,国外的朋友一个也没得联系,再说我在日本也没什么朋友啊?”柳云涛在心里寻思着。 “请问是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吗?我找柳云涛先生讲话!”电话对方的青年男子可能是怕听电话的人听不清,故意放缓了讲话的速度。 “您好,我就是。请讲!”柳云涛终于确认是日本有人在找他。听得出,对方讲话的语气相当热切。 “小峰?哦,是小峰啊!你什么时候跑到日本去的?“柳云涛喜上眉梢,话语中立时融入了感情。 来电话的青年男子名叫龙小峰,是柳云涛最小的一个连襟的长子,时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他们家住在渤海湾东岸的一个小鱼村里,就在当年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时登陆的入海口。 柳云涛还在北京做“北漂”时,就曾听说这个外甥在当地一家中专学校读工民建专业。因为自己长期漂泊在外,已有两三年的时间没有和他见面了,不想他竟远涉重洋跑到日本去了。真是人生难料! “怎么样,小峰,你在日本过得还好吧?有什么事情找我吗?”他猜想龙小峰大老远地从日本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亲热地搭讪着。 “哎呀大姨夫,您真难找啊!我是给大姨家里打电话才问到您武汉公司电话的。我到日本来,是我二叔把我搞过来的,他在东京办了公司,缺人手,又很难在日本找到可靠的人帮他,就把我搞来了!”龙小峰电话找人找得顺利,一高兴就颠三倒四地讲了起来。 “你运气不错,现在能到国外找份工作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就好好跟着你二叔干吧!”柳云涛由衷地替他高兴,以长辈特有的语气祝贺着。 “我二叔让我给您打个电话问问,您现在在武汉工作,能不能在当地搞到麻袋呀?他说有好多日本鬼子用的麻袋都是从武汉搞来的!”龙小峰的话渐渐涉入了正题。 立时,柳云涛脑际中的灵光一闪,心道:“看来今年的运气不错,这新公司刚开业不久,连日本的买卖都追上门来了,爽!”于是便追问道:“你二叔没说买麻袋是干什么用啊?” “我只听说他搞麻袋是为了制作“防水麻袋”,其余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客户来谈业务讲得都是日本话,我又听不懂,我只知道这些,还是在他和二婶谈话讨论时听到的。听说这种“防水麻袋”很赚钱,利润是很高的!”龙小峰由于对具体情况不甚了解,搜肠刮肚地就凑了这么点货,全都给柳云涛端到桌面上来了。 “防水麻袋?防水麻袋?这麻袋还能防水?真是奇了怪了!这麻袋怎么能够防水呢?”这时,一连串的问号在柳云涛脑际萦绕,一时间也找不出个合理的答案。 “是这样,”柳云涛清了清嗓子,“我才刚来武汉不久,做的又是鱼粉饲料方面的生意,现在和当地麻纺行业还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不过,我听朋友讲过,湖北过去的麻纺行业很发达。如果你二叔在日本有需要的话,我们是可以帮忙联系的!”既然买卖已经找上了门来,他是不会放过这种赚钱的大好机会的。 正头香主不在,产品的具体要求一时难以搞清,但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有出口的生意可做! 想到这里,柳云涛精神陡涨,尽管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这个外甥年少识短,阅历很浅,又是初到日本,根本就没有多少信息开发价值,可还是禁不住想直接从他身上榨出点油水来。于是,便习惯性地按着国际贸易操作的程序在脑子里飞速地理顺着自己的思绪,进而语气平缓地问道:“小峰啊,你二叔有没有讲过,他所求购的麻袋是什么规格的?产品质量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他计划一次性订货量是多少?是计划一次性发运,还是允许分期分批发运?” 没等龙小峰回答,柳云涛又问道:“你二叔进口麻袋是准备用外汇信用证结算,还是准备采用买断的方式和供应厂家直接用人民币结算?出口产品价格是计划按CIF价计价,还是按FOB价计价?” 国际贸易主要讲得就是商品的规格、质量、价格、交期、运输方式和付款方式几大要素。这些都是最起码的外贸常识。柳云涛虽然是半路出家,不是学国际贸易的科班出身,但十数年来的国际贸易实践使他对这些基本的操作程序已经烂熟于心,为了尽快弄清客户的具体购货情况,故而他有此数问。 听了柳云涛连珠炮似的发问后,电话对方的龙小峰显得有点茫然失措。他只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学建筑专业的中专生,对国际贸易实务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因此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对才好。 通话发生了故障! 停顿了好一会儿,龙小峰犹犹豫豫地说道:“大姨夫啊,您说的这些我都不大明白。这样吧,我二叔到机场去接客人去了,等他回来以后我让他亲自打电话和您联系吧!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找到您,并和您通上电话。您如果现在有时间,就先帮忙联系一下当地的麻袋生产厂家吧!” “那好,湖北福龙外贸公司的常总就是我们公司的股东,我先和他打个招呼,让他先帮忙查询一下吧,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生产供应厂家!” 柳云涛知道自己这个外甥肚子里的货色有限,不是有金淘不出来,而是无金可淘,再讲多了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就把话题转了开来。 他又嘱咐道:“小峰啊,回头转告你二叔,请他最好直接给我发个传真或者电子邮件过来,那样会讲得更清楚些!” “行,行!等二叔回来我就和他讲,他会主动和您联系的。您还有别的事吗,大姨夫?” 听完柳云涛指令式的训导,龙小峰如释重负似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别的事了,等你二叔回来代我向他问好,向你二婶问个好!”柳云涛喜滋滋地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听筒,胸中荡起了一波赶一波欣喜的浪花。 第3章 第一回 初入江湖(3) 对于柳云涛来讲,龙小峰的二叔龙永泰是个山在虚无缥缈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把他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 柳云涛的思绪波涛汹涌似地翻滚着,他从久坐着的老板椅上缓缓地站起身,在办公室的空地上慢慢地踱起步来。他在自己的脑海里努力搜寻着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试图将残存在脑海中的,与这个名字有关联的所有支离破碎的影像信息全部重新收拢聚集起来: 那是在一九七六年的冬季,臭名昭著的“四人帮”已经被粉碎,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柳云涛被调到梁州市属下金海县一个当时叫做县革委办公室,后来叫做县政府办公室,再后来叫做市政府办公室的地方工作,在办公室里担任工业秘书。 刚刚结婚不久的小姨子由海堡的婆家回到县城,她来在家里找到柳云涛,说是她的小叔 子要当兵,请姐夫给走走关系帮帮忙。 在当时的沿海渔村,一个青年要寻求个人发展的出路,除了上工农兵大学,就只有走当兵这条路了。“解放军是一所革命的大学校”,是当时青年人心目中的圣地,所以报名参军的青年非常踊跃。 “是亲三分向,是火热过灰!”更何况大姐夫还是县里的“县官”!小姨子就是怀着这种期盼来的。可是她哪里懂得,一个县革委办公室的普通工作人员既无权又无势,又哪儿会有这么野的路子! 也是事又凑巧,当时刚刚结束军管,县委、县革委尚未分家,还在合署办公;柳云涛所服务的直接上级领导就是人武部的部长,还是个一把。部长姓马,是个骑兵团长出身,据说在抗日战争时期还给回民支队的司令员马本斋当过一阵子警卫员。由于他工作作风严谨,不苟言笑,有些对他看不惯的人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马大部”! 当时刚刚结束军管不久,“马大部”继续留任县委副书记,县革委副主任。柳云涛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向“马大部”说了说,不想竟把事情给办成了。 亲朋好友皆大欢喜! 记得当时龙永泰只有十八虚岁,个子长得是不矮,但身板很单薄,是虚报了一岁才符合应征年龄的。好在那个时候没有身份证,户口又不能上网,户口本好改,就糊里糊涂地把他给送走了。 临到送新兵走的时候,小姨子还拉着胸戴光荣花的龙永泰在柳云涛家喝过一次饯行酒。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六七年的时间过去了,原来的县已改叫市,县革委变成了县政府,县政府又变成了市政府。柳云涛是多年的媳妇熬婆婆,跟着县里市里的头头们鞍前马后的混了几年,便给他头上插了个小帽翅,摇身一变,变成了市经委的副主任了。虽然这官儿不大,也没什么实权;可因为是从市政府下来的干部,有时还被人们用世俗的眼光高看上个一眼两眼的。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夏秋之交,龙永泰穿着一身崭新的四个兜的军官服装来找柳云涛。当时他已经是人民解放军的副团职干部了,一个毛头小伙子长成了一个威武雄壮的彪形大汉,乍一见面,柳云涛都有些认不得了。 龙永泰声称要安排转业,想烦请柳云涛给帮帮忙,在地方上谋求个比较理想的工作位置,这次回家的目的是想先回来探探路。 在当时那个年代,部队转业的干部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地方上都无法安排。许多转业军官回到地方上都得降级使用,要想找个理想的工作位置谈何容易?所以当时部队的领导为了维护转业干部的利益,是时兴让计划转业的干部自己回老家提前跑转业安置的。 柳云涛帮他找了找自己的老领导、新领导,计划把他安排到市公安局干个副局长。之后,他就欢欢喜喜回部队去了。 可自打这次见过面之后,龙永泰就石沉大海没了影儿,哥俩再也没有见过面,并且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的直接联系。 柳云涛的小姨子性情爽朗,是个快嘴张二嫂式的人物,有关许多龙永泰的其它情况,还是从她那张快嘴中得知的: 梁州是北方著名的武术之乡,代代不乏武林高手。清末民初在北方武林享有盛誉的飞仙剑侠贾云鹤就是龙永泰家乡的前辈。在民国时期,“贾氏青萍剑”曾获得“天下第一剑”的美誉;当时的南京国术馆还专门制作了一柄镌有“天下第一剑”的折铁宝剑赠与飞仙剑侠贾云鹤先生。据说折铁宝剑上“天下第一剑”的题字还是蒋介石先生的手笔,只可惜这柄折铁宝剑在文化大革命中失落了。 贾氏青萍剑是一套高雅实用的稀有剑术,原有三百六十五式,以应周天之数,又杂以一式多练之法,补足“周天三百六十五又四分度之一”之说。据剑谱序言记载,该剑术发源于江西省锦溪县龙虎山天师府,为潘玄圭道长所创。潘道长本是清代宿将,晚年归引山林,静心修身,把一生积累的武学精华编辑成青萍剑术,后经历代相传,传于飞仙剑侠贾云鹤。 贾云鹤的嫡传弟子马振祥曾于清代光绪末年护卫尚书李荫樨巡视江南,沿途不断与各地英雄侠客较艺,或与匪徒拼杀酣斗,各逞所强,经多次较艺拼杀,均未曾败北,仅在四川境内遇一使用峨嵋刺的侠客战成了平手,由此名声大噪。马振祥每每于战阵中用心窥察对方招式,探测对方法度,处处留神,极力发见对方之长;年老还乡后,将一生所得,与本门师弟贾耀亭作深化剖析,优选八式插入最后一趟剑术之中,从此青萍剑术由三百六十五式发展成为三百七十三式。又经贾耀亭剑师修改部分剑式名称,各式均以象征性的成语命名,使全套青萍剑术更臻完善。故后人又称青萍剑术为“贾氏青萍剑”。 青萍剑术变化无穷:练起来似进犹退,轻灵转折,时而如行云流水,潇洒飘逸;时而如风起云涌,雷厉风行;忽东忽西,犹如“青萍”浮动。就其技击性能而言,由于其套路结构严整,内容充实;剑法之中招中套招,式内藏式;虚中藏实,柔中寓刚,攻防交替,招不虚发;实用技击性能天下无双,是传统剑术中的极品。它既有“青萍”潇洒之形,又有“青萍剑”锋利之实。 龙永泰自幼好武,天赋极佳。曾师从飞仙剑侠贾云鹤的嫡传弟子学艺,在参军入伍之前就练就了一付好拳脚,一柄青萍剑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参军之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特训,技艺更上一层。由于他军事素质极好,一出新兵连就被选送到广州军区司令部供职,有幸成为一代名将许世友将军的警卫干事。少林寺和尚出身的许世友将军在老百姓心目中是个传奇人物;在许世友将军传奇光环的笼罩之下,他这个新兵蛋子在家乡也跟着传奇起来! 后来,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他追随在许世友将军左右,连续荣立过两次二等功,三次三等功,给家乡人民争了光,添了彩. 自部队转业后,他没有按原计划回老家,先是去到北京公安局工作过一段时间。不知得遇什么机缘,又出国留学去了,先是去了美国,后又去了日本。在日本帝国大学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后,他没有按规定回国供职,而是侨居日本东京,弃文从商,做起了生意。从而成为战后旅居日本的第二代新华侨。 在日本留学期间,他受同期赴日留学的朋友影响,很早就开始在东京推销曾经风行中国大陆市场的“章氏一零一毛发再生精”,其间还做过其它小生意。经过近二十年的苦心经营,他不仅在日本东京拥有了自己的国际贸易株式会社,而且还和他的第二任太太侯艳霞合作办起了十多家连锁店,专门经营中国大陆具有传统民族特色的工艺品、纺织品和农副土特产品,时下已积聚起相当强的经济实力,因而在日本的新华侨中已小有名气。为维护旅日华人华侨的生存安全和切身利益,他也曾与日本的黑道势力展开过正面角逐,扬威于日本列岛,并受到当地绿林领袖的尊崇,被誉之为“北京龙”,极富盛名! 由于沾亲带故的缘故,柳云涛对旅居日本的龙永泰及其经商业绩早有所闻,且心仪已久,只是这许多年来无缘得见。这次突然间得知龙永泰回国发展的信息,而且寻求的合作伙伴竟又是自己,商机乍现,不由得让他觉得有点喜从天降。他心里美滋滋的,眉宇间自然而然流溢出开心的微笑。 柳云涛心有所属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又伫立到北窗下远远眺望着耸立于蛇山之巅的黄鹤楼,默默地想着心思。在眺望默想之际,由于他过于动情入神,竟没有发觉办公室的屋门已无风自开,常建军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已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第4章 第一回 初入江湖(4) “云涛兄在琢磨什么呢?是不是又在想着泡小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柳云涛的身后传了过来。 “嘿,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柳云涛闻声回头,还没等把身子完全转过来,就大声把话甩给了身后的人。 不用看,柳云涛就知道是常建军到了,而且他知道来的决不会仅仅只有常建军一个人,欧阳荣肯定象条尾巴似的也跟着来了。 柳云涛把该甩的话甩出去以后,身子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刚好和常建军朝了个面对面。果不其然,欧阳荣就尾随在常建军的身后,而且已在门口抢进了半个身子。 三个人对面而站,六只眼睛静默相向,突然间异口同声地爆发出一串惊涛拍岸似的笑声。 笑过之后,柳云涛故意板着面孔对常建军嗔斥道:“你一个外贸公司的大老总,怎么一点外交礼仪也不讲,门也不敲一声,就像是鬼子进村似地,偷偷摸摸地就钻进来了!” 常建军灿灿地一笑,歪着头朝着欧阳荣俏道:“你听听,你听听!他这是不是拿着不是当理说!我们在外屋已经闹嚷半天了,他竟听不到,不怨自己耳朵背,反而倒打一耙,挑起我们的理来了,真是颠倒黑白!”又道:“不信的话,葛总和小阮可以作证”。说着抬手向站在外屋的葛忠和阮丽指了指,两个人都呵呵笑着没有答腔。 其实这也难怪。惠达公司租用的这套标号为七二七室的办公室,是两明一暗三个大房间,东面的大办公室是两个明间相通,南门正对着楼道,而柳云涛和总经理杜民生合用的办公室是里面暗的一间,在外间大办公室的西侧;要进他现在的办公室,外间的大办公室是必经之路。按常理讲,就隔着一屋门板,外间的办公室进来人他是可以听到的,何况来人又是在大声喧哗;但是酒店装修的屋门既厚实,又沉重,隔音性能相当好,地下又铺着厚厚的地毯,而柳云涛此时又全身心沉浸在冥思苦索之中,心无旁骛,因而在这种情况下被常建军和欧阳荣趁虚而入,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的奇怪的了。 当然,这也不能够排除爱搞点恶作剧的常建军又在故弄玄虚。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的心里是怎样想的? “就是你的鬼话多!人家欧阳处长就没有你这么多歪理邪说!”柳云涛说完这话,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故意板着的面孔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灿灿朝霞。 玩笑已经开过,幽默也有尽头。总不能老让客人在门口站着。柳云涛改容换面,给常建军和欧阳荣殷勤地让起坐来:“来,来,来!快坐快坐!正想着你们二位呢,你们就赶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心理感应啊?“他把常建军、欧阳荣二位让到沙发上之后,又打开身后的文件橱找出茶叶和纸杯来,忙着给二人沏茶。 “有什么事要找我们俩,盼着我们来,是不是要请我们吃饭?”常建军立意打诧,半真半假地回问道。 “有正经事!”柳云涛不搭理常建军的这个歪茬,正容说道。他不想把玩笑再开下去了,他有正经事要说。 常建军见柳云涛语涉正题,似有紧要话说,便不再嬉闹,改容问道:“到底有什么事?” 欧阳荣性格文静,作风严谨,向来惜言如金,从不乱说一句话,他只是微微笑着听着常建军和柳云涛瞎侃。听常建军相问,他只是把目光聚拢来注视着柳云涛,期待着柳云涛说些什么,没有讲一句话。 柳云涛见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就站在当场把龙小峰从日本打电话来讲的情况向二人简要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道:“情况就是这些情况。总之一句话,就是日本客户要来找我们买麻袋。虽然现在详细情况还搞不太清,但日本客户要到我们这儿买麻袋的事是定而不可移的了。我现在之所以着急找你们,是因为杜总去北京出差了,到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又是个外乡人,初来乍到,地面上我也不熟。再说这做生意的事向来是急不如快,早做好准备好把握主动权,应变起来才能从容。为了抢这个时间,现时下只有依赖你们二人来想想办法了!” 柳云涛一番话说完,见常建军、欧阳荣二人没有立即回应,又补充说道:“这件事我还没来的及打电话给杜总讲,他正在北京报社开着会,告诉了他,一时半会儿他也未必能分出这份儿精力来。他和我一样,又不是这个行业圈子中的人,即使现在回来临时抓花椒,也不一定立马能找到什么真关系。我现在只能是学孙悟空龙宫借宝,一客不烦二主,找你们二位来要棵救命稻草了,你们二位好好想想,手下有没有现成的麻袋供应客户?” “打住,打住!”常建军两只手在胸前一交,做了暂停的姿势,认真地说道:“我们今天是想心闲无事地到公司来随便看看,一进门就让你给来了个蒙头雷,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你让我们仔细想想!” 欧阳荣信心十足地向常建军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展现得更加动人了。 房间里立时平静了下来。 柳云涛坐回到自己的老板椅上,点着一支阿诗玛牌香烟,轻轻地吮吐着自胸腹间飘游而过的淡淡烟雾,注视着眼前这两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想看到从他们的口中吐出金子来。 常建军时年四十多岁,长得肩宽背厚,膀阔腰圆,个头在一米八零以上,一颗硕大的头颅直直地栽在他的胸腔之上,“前途光明”的头顶上连一根头发丝儿也找不见,周边稀疏可数的短发自上而下斜挂在他的头顶两侧和后脑勺上,一对大号的金鱼眼分布在轮廓不甚分明的鼻梁两边。他后仰在棕色的硬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时不时地扬起蒲扇大的右手手掌顺着头顶自前向后地捋来捋去,宛如一尊西天雷音古刹中逗人开心的欢喜罗汉。 常建军是个“百万雄狮过大江”时大军南下的部队干部子弟。父亲是东北人,离休前是人民解放军某空降师的的政委。母亲是位军医,河北邯郸人。邯郸、梁州同属燕赵之邦,由于这层关系,客居异地的柳云涛一直视他做小老乡,彼此之间非常亲密,言来语去就显得不怎么客套。加之常建军天性顽皮诙谐,三句话不侃就骨头痒痒,两人之间很难严肃的起来。柳云涛是个温文尔雅,书卷气很浓的儒者,但在这位小老乡面前没有一点办法,只好随波逐流,听之任之了。 常建军时任江城福龙外贸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和时任江城楚天高级法院大案处处长的欧阳荣是总角之交,两人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相伴玩耍。 欧阳荣和常建军的年龄不相上下,也是一位部队的高干子弟。他祖籍江苏淮阴,和帮助汉高祖刘邦打天下的韩信是老乡。还在抗日战争时期,他的父亲就是新四军中一位英勇善战的骁将,离休前曾出任过江城警备区司令员。由于他和常建军两家都是军人家庭,比邻而居,且二人年龄相若,自小交往非常密切。两人自孩提到如今,向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由于他们二人同属新组建的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的股东,对公司的发展状况非常关注,所以今天二人相约一起来到公司造访。常建军讲说是心闲无事来随便看看,那可纯属扯淡! 欧阳荣生得天庭饱满,地格方圆,活脱脱是一付麻衣相书上所说的贵人之相,特别是他那宽大方正的前额,给人一见就能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在他洁净白皙的脸庞上,两道浓眉又黑又密,一双灼灼有神的大眼睛光华闪烁,在两眼之间高耸着一道挺直的鼻梁,眉宇间透着一股勃勃英气,看到他跟容易会使人联想到京剧舞台上英姿飒爽的赵子龙。时下他虽然已经年过四旬,看上去依然显得十分俊雅潇洒。长期法官生涯的磨练,更使得他的性格显得格外沉静稳重。 柳云涛在静静地注视着,等待着,等待着常建军和欧阳荣两人开口讲话。 “有了,有了!”常建军把蒲扇似的大手一扬,尖声尖气地叫了起来。他一面欢声叫着,一面兴奋地扭动着仰坐在沙发椅上的硕大身躯,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个金元宝。 被常建军这么猝不及防的尖声一叫,柳云涛架着香烟的左手不由自主地一抖,一截不大的烟灰在眼前飘然下落。柳云涛赶忙腾出右手接住,向写字台上的烟缸一抖,又张口用气把散落在写字台台面上和衣服上的烟灰碎沫吹了吹,笑斥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有什么真山货赶快抖搂,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欧阳荣见状也是一惊,然后笑了笑,便把两只眼睛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常建军的脸上。 第5章 第一回 初入江湖(5) 常建军用一种嬉戏的口吻说道:“您这个日本朋友真是个‘日本鬼’!现在在全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虽然说有三十多个省市自治区,但只有我们湖北、河南、江西、浙江等有数的几个省份出产黄麻并生产麻纺织品;您这个日本鬼朋友目标明确地直接到我们这来求购麻袋,他算是找对了地方。按照军人的射击水平衡量,他这枝三八大盖的第一枪就击中了十环。这说明您的这个‘日本鬼’朋友市场信息还是蛮灵通的嘛!” 柳云涛听了半天不得要领,一下子被逗笑了。他注视着的眼光由希望转为失望,皱了皱眉头,嗔怪道:“这还用你讲,人家早知道湖北是国内重点黄麻生产基地和麻纺制品的集散地。不然,人家来找我干什么?真是乱弹琴!” 欧阳荣又笑了笑,用质疑的眼光在常建军的脸上划着问号。 常建军故做惊诧地歪着头做思索状,然后笑容一敛,不无担心地说道:“我刚才讲得也是老皇历了。过去几年,在麻纺业的全盛时期,我们湖北的麻纺企业可谓遍地都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到一大把,年生产加工能力可位居全国之冠。可最近几年,由于粮食、化工、盐业等好多行业的产品包装都改用了经济适用的塑料编织袋,麻纺行业算是遭了大劫,由于市场急剧的萎缩,各地的麻纺企业就象是着了瘟疫一样纷纷停产倒闭。现时下还真搞不清有哪个麻纺企业还在坚持生产?” 他又轻轻地摇着头,拉长声调一字一顿地慨叹道:“要把这单生意做好,恐怕还真得费点脑筋!”说着说着,突然亮出了一付无可奈何得苦相。 常建军的这一通说,实在是不如不说,既没有理出一点可操作的线索,又当头泼了一瓢冷水,柳云涛和欧阳荣的脸上立刻布满了失望的阴云。柳云涛心里乍喜乍惊,一脸困惑,又心有不甘地进一步追问道:“你别净扯这些没用的零碎好不好,你搞不清现在麻纺业的情况,难道连一个熟悉行情的朋友也找不到?你再好好想想!” 看着常建军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一直沉默不语的欧阳荣插话道:“这有什么值得发愁的,这么多麻纺企业不会一下子都从空气中蒸发掉吧?鸟飞总还得有个影儿,还怕找不到生产厂家的踪迹!”话到此处,他的脑海中突然觉得灵光一闪,又道:“你那个原来在市粮食局工作的朋友吴忠信不是对麻纺业很熟悉嘛?可先请他帮忙打听一下嘛!待有了具体的目标,我们再行研究实际操作方案也不迟!” 说话间,欧阳荣把两道凝聚的目光熠熠地射向常建军,似是要立上马下就在常建军的脸上找到满意的答案。 由于他本身就是公司的股东(因为国家规定公务员不允许在职经商,他是用他正在读大学的独生子的名义投资入股的),此事的成败利钝关系到他自己的切身利益,故其关切之情油然溢于言表。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常建军闻言欣喜地拍手叫道:“好,好!就是他,就是他!”忽又故做惊诧地诘问道:“哎呀,欧阳!怎么你挖墙脚挖到我这里来了,我的朋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事情八字还没划出一撇,常建军又旧态复萌,开起了玩笑。 柳云涛见此情景,苦笑了笑,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斥责道:“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这人到底成不成,快说!” 常建军用他那蒲扇似的大手抹了一把脸,展颜笑道:“这个吴忠信,他老子过去就是我们江城粮食局的局长,虽然他老子在文化大革命中被造反派搞死了,但落实政策后,他又被安排到他老子所在的粮食系统上了班。这个家伙一直负责市粮食局直属库原粮包装的采购供应工作,在这个圈子里打拼了二十多年了。前年他下岗后,还是我托朋友给他在汉正街小商品市场重新找了个吃饭的活干;在我认识的朋友中,对麻纺行业最熟悉的就是他了,我们现在去找他,又不让他白帮忙,他还不得乐颠了!” 柳云涛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笑道:“你这家伙,真是身在宝山不识宝,有这么好的关系自己挖不出来,还得靠别人给你提醒;不是欧阳处长,到现在我们还摸不着大门呢!” 三人在一起言来语去地叨叨着,常建军突然一拍大腿,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说云涛兄,事情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在您这儿打扰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吴忠信,您就在公司稳坐钓鱼船,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说着话,一挺身从坐着的硬木沙发上站了起来,高大魁梧的身形就像一座铁塔矗立在柳云涛的面前,让柳云涛的心里涌起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 没想到,一向喜欢乱侃的他这时反倒正经了起来,这又给了柳云涛一个措手不及。 常建军挺身站着,眯着一对大号的金鱼眼注视着尚在迟疑的欧阳荣,俏道:“别赖在这儿瞎泡了,欧阳,快点走吧!” 欧阳荣笑眯眯地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和常建军相比之下,矮了半个头。但他笔挺强健的身材摆布的特别匀称,显得格外挺拔精神。 柳云涛也站起身来,向着欲夺门而出的常建军和欧阳荣笑道:“忙也不在这一时三刻,再坐会儿聊聊吗!” “聊什么!您也是老外贸了,现在咱们是在商言商,客户已经送到咱们家门口了,还是先抓紧时间去找供货厂家吧!”常建军嘻嘻哈哈地笑着,又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三个人握过手后,柳云涛便起身相送。 和常建军、欧阳荣二人相伴在一起,柳云涛显得别有一种风姿。他和欧阳荣个头相若,虽然由于身体微微发福,看起来没有欧阳荣那么强健;但从他的身上却自然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成熟的魅力。从面目上看,只见他脸色白皙,面如秋水,淡淡的双眉下两只眼睛投射出深邃的目光。在头上,一头茂密的乌发呈偏分发式,梳理的整齐飘逸,一丝不苟,给人一种严谨稳重的感觉。他上身穿一件浅咖啡色的T恤衫,下身着一条浅灰色的长裤,腰系一条黑色的皮腰带,装扮的非常得体。其举手投足间显得温文尔雅,一派书卷气十足的学者风度,仅从内在气质和外表貌像上看,谁都不会看出他会是个商人。 从办公室的南门出来向东走,到电梯门口有二十多个房间长的楼道。柳云涛礼让常建军和欧阳荣先行,一直送到了电梯门口。出于送客的礼貌习惯,柳云涛抢先一步按动了电梯的升降钮;看着电梯门缓缓地开而复合,三人拱手道别:“再见、再见!” 看着常建军,欧阳荣两人的身影在眼帘中消失,柳云涛立即返身向回走。他边走边想:“这件事情虽然已经由常建军和欧阳荣前去张罗,毕竟还没有捕捉到具体的供货目标,还得抓紧和远在北京的杜民生取得联系,得多方位出击才行!”匆匆回到办公室后,他赶紧翻开随身携带的电话通讯录,给杜民生把电话打了过去。 “卖了老鼠药,,睡了安稳觉”!给杜民生打过电话,柳云涛的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还不到上午十一点,便想执笔继续写他的《可行性研究报告》,可坐在老板椅上,他的心神却一时难以收摄起来;尽管他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却又不由自主地从香烟盒中又抽出一支阿诗玛牌香烟吸了起来。 蓦然间,一种苦尽甘来的愉悦感袭上了他的心头:忆想当初刚到武汉之时,公司还没有开张,一切都没有着落,盛夏时节酷热难耐,他只能和杜民生两人挤在一间闷热的小屋里熬夜;一架破旧的小电扇成为了两个人驱热求凉的法宝,一时朝东,一时朝西,聊解心烦。实在难耐之际,两个人就轮流到浴缸里去泡冷水澡。有多少个炎热的夏夜,两个人都是在浴缸里度过的。在这里,酷似炼狱的生活环境使柳云涛深深体味到了创业的艰难和人生的艰辛,且永志难忘! 不受磨难不成佛!柳云涛现在虽然尚未磨练成佛,伴随着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的成立,其生活工作环境已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坐在冷气充盈,温差可人的三星级酒店的办公室里办公,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呢!在不知不觉中他竟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一首自己非常熟悉的民歌:“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交给您,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 人生如斯,岁月如歌。柳云涛在期待着五彩缤纷的明天!看着眼前飘起的一缕缕青烟,他又在想:杜民生什么时候才能驾返江城呢? 第6章 第二回 拨叶寻花(1) 杜民生是湖北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同时又是《中国稻菽报》湖北记者站的站长,这两个职务都是市场化的聘任职务。在这两个聘任职务中,他首先是湖北记者站的站长,其次才是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他这次出差去北京,与公司的业务毫无瓜葛,而是去到北京报社开会汇报工作的。 在北京,杜民生突然接到柳云涛打来的电话,心中非常高兴。他觉得公司刚刚开张不久,就能接到“防水麻袋”这样的出口生意订单,实在是好运气。兴奋之余,他一口气打出了十几个电话和湖北各地的朋友联系,把这一喜人的信息迅速发布了出去。 杜民生的社交关系是非常广泛的。这种广泛的社交网络的形成,不仅仅取决于他现在的记者身份,他本身就是土生土长的湖北人,他的小学,中学,大学都是在湖北读的,他的三亲四故、七姑八姨六姥姥都是湖北当地人;又加之他特别善于交际,因此在湖北全境内的交游甚广。由于这种广泛的社交网络的存在,他对于做好这单生意充满了自信。 从表面上看,杜民生既是国家级报社省级记者站的站长,又是民营公司的老总,是一个在社会上颇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其实他也和柳云涛一样,是个下岗多时的国家干部。现时下在他手里捧的已经不是那种摔不破、砸不烂的铁饭碗,而是两个一碰就碎的泥饭碗。而且这种泥饭碗不是他自己情愿来捧的,不捧不行,不捧就得饿肚子;人都有被逼上梁山的时候,杜民生就成了这样一位被逼上梁山的英雄好汉。 社会在进步,历史在发展,“只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中华土地上已经奏响“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竟自由”的最强劲的英雄交响曲,尽管在这雄壮的英雄交响曲中不时地迸发出悲壮的音符。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杜民生毕业于清末洋务运动领袖张之洞所创立的武汉大学,这是一所全国闻名的名牌大学。在大学里他学的是财经专业,由于他的学习成绩特别优秀,毕业后便被直接分配到了国家财政部广州办事处工作;在当时那个年代,这是个黄金级的工作岗位,不知引来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可是他在这个黄金级的工作岗位上干了没有几年就“衣锦还乡”了!由于他的女朋友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花花绿绿的大都市发展,怕他经不起灯红酒绿的诱惑,粘花惹草,移情别恋,坚决要求他回老家工作,否则就要和他“拜拜”!他只好在爱人的石榴裙下竖起了“降旗”! 说来也有些可笑,杜民生的女朋友于淑英是他们家邻居的女孩,比他小三岁;两个人青梅竹马,自打小就在一起厮混伴玩。杜民生天资聪颖,自打上小学开始就是班里和校里的学习尖子,一直到高中毕业,考试没有在班里拉下过前三名,于淑英的父母非常喜欢他。待到了于淑英上学后,两个人就成了校友。杜民生是大哥哥,伴这位小妹妹上学下学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于淑英在学习上遇到什么难题,总喜欢找他这位大哥哥求教。久而久之,杜民生就成了于淑英实际上的家庭辅导老师,现在时兴叫“家教”,就是这样一种角色。 在情窦未开之时,于淑英就把杜民生这个大哥哥看成了自己的唯一。当然,在那样小的年龄,于淑英有这样的想法,是和男女之间的爱情根本不沾边的;但是只要看到有别的女孩子和他这个大哥哥套近乎,她也总是会小脸气得通红。 在杜民生考上大学的时候,于淑英也在杜民生的辅导帮助下考入了当地的一家护士学校。到了这个年龄,于淑英已经是情窦初开,在她的心目中,杜民生自然而然就成了别人无可替代的白马王子。一到学校放寒暑假,两个人便会经常在一起相伴,形影不离。 一直等到两个人都快要毕业之时,两家的父母都看着好,就公开出面把两人的恋爱关系给确定了下来,当地农村时兴叫“订亲”,这对他们俩人来讲,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杜民生大学毕业分配到广州参加工作后,于淑英被分配到了当地一家市级医院做了护士。两个人天各一方,互相思念,可由于当时的人事组织关系不易挪动,于淑英只能是望洋兴叹。出于感情的系念,除了过年过节或外出公干时借机回老家看看,杜民生还经常邀请于淑英到广州去游玩,借机会亲热地聚上一聚。 到了这个时节,于淑英已由一位腼腆的少女出脱为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国色天香,但其顾目流盼之际,足可让任何一个同龄的青年男子灵魂出壳。杜民生深以为自慰自豪,因此,对于淑英更是爱怜有加。 爱情是个让人神魂颠倒的东西,也是个人类难以破解的“斯芬克斯”之谜。于淑英的几次广州之行,让她的心理逐渐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她最看不惯的是一个大男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搂着年轻的女孩子跳舞;更不可容忍的是有许多女孩子经常给杜民生打电话,有的竟胆大包天,敢于当着她的面邀请杜民生去唱歌跳舞。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有些愤慨了! 在这种情况下,于淑英心烦归心烦,还没有要逼杜民生回老家的意思。她是个知识妇女,性情又比较开朗,对有些时尚新潮的事物虽有些看不太惯,也多多少少有些理解。他信任自己的白马王子,对自己也比较自信。随着预期的结婚年龄日趋迫近,她在期盼憧憬着两个人幸福美好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杜民生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同事外出公干,一起回了老家,一下子把于淑英肚子里的醋坛子给打翻了,闹了个不可开交。 其实,在起初,于淑英对杜民生带着个漂亮的女同事回家来并没十分在意;恋人相见,情意缠绵,于淑英喜出望外,欢喜之余还自己掏腰包请二位到饭店美美地搓了一顿。当时她并没有多想,更没有向歪处想,向深处想,自己的唯一,怎么会被她人来染指呢? 可是,第二天一上班,医院的小姐妹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就都跟着吵吵了起来: “跟着小杜来的那个女孩子漂不漂亮?” “你留意观察过没有,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和小杜亲热不亲热?” “你真是个傻冒,人家都已经把情人给领到家里来了,你还不应战,还傻乎乎地请人家去吃饭,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你把你家的那个臭小杜弄来,我们好好地修理修理他,他也太拿我们姐们不当回事了!” 铺天盖地的责难声一下子把于淑英给搞晕了! 天知道杜民生和同来的漂亮姑娘究竟有没有什么暧昧关系?中国妇女传统和敏感的卫道意识实在是可爱极了! 不管是真是假,杜民生还是被于淑英的小姐妹们搞到医院去,被狠狠地给教训了一通。 杜民生被“樊梨花”们搞得哭笑不得! 不过,说到归起,不管是杜民生有意无意,这件事本身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疑? 盼到安排结婚之际,于淑英便发出了最后通牒:只有杜民生调回到家乡工作,她才同意结婚。 风云突变!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更何况于淑英并没有叫他做出什么牺牲,只不过是调动调动工作而已,杜民生在“理解万岁”的旗帜下乖乖地顺从了。 下岗之后,杜民生常常扪心自问:“我当时若好好在广州工作不回老家,还会沦落到下岗的地步吗?”不过,这令人酸楚的话语他可从来没有向于淑英提起过! 爱情是伟大的! 杜民生自打广州回到家乡荆州,就是魏蜀吴三国鼎立时刘备刘玄德老是赖着不还的那个地方,在当地一家规模不小的国营企业谋得了一个财务科长的美差。 本来,杜民生身居国营企业财务大臣的要职,于淑英又升任了市立医院的护士长,结婚不久,两个人又有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千金,一家人无忧无虑,其乐融融,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但是人都没有长着前后眼,不能象诸葛孔明那样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岁,未出茅庐便能算出三分天下;就在他们的宝贝女儿杜梅刚刚上小学的时候,杜民生所在企业由于产品滞销而导致被迫停产歇业。他先是留岗待业,后来企业濒临破产,他只好灰溜溜地下了岗。 在当代中国,下岗就是失业,就是没有了生活所需要的资金来源,就是没有饭吃。可统计部门中一些朋友硬是要打肿脸充胖子,偏偏要把下岗和失业区别开来;就好象下岗人员和失业人员相比,其生存条件还稍稍优越了那么一点点。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多此一举! 杜民生下岗后,呆在家里郁郁闷闷地混了两三年,不知何去何从?其时,担任《中国稻菽报》湖北记者站站长的一位姓莫的老校友,要升职到北京报社去做副总编,知道他闲居在家,就引荐他取代了自己当时的位置,就这样,他总算又有了新的“饭门”。不过,这碗饭并不容易吃,因为报社实行的是效益工资,不但不发工资,而且自己创造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要上交报社总部,就如租用报社的招牌一般。 记者的名分是高贵的,记者的生活又是清贫的。在现代商品经济大潮的猛烈冲击之下,无冕之王的风光已经不再,更不用说那些依靠刊发有偿新闻维持生存的非官方非主流新闻单位了。个中甘苦,只有陷身在这个圈子中的人才能体味到。为了改变自己这种一贫如洗的现状,他经常梦想着要自己搞个经济实体,实实在在的干一场,着着实实地捞上两把,他实在是穷怕了!适逢柳云涛和安德鲁斯•爱•林先生等人要合作启动秘鲁鱼粉的进口营销业务,尚未落实具体的合作伙伴,他便通过柳云涛在报社的老乡及时地介入了进来。 记者最大的职业优势就是社交关系广,相熟的朋友多,而且具有较强的说服能力。在他的热心鼓励和精心策划下,居然招引来了好几位实力雄厚的社会精英加盟,注册资本一百万元的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也顺水推舟地给办成了。由于杜民生是兴建这个企业的主要发起人和实际组织者,新组建的惠达鱼粉饲料有限公司成立以后,他就被大家共同推举担任了总经理一职。在这个时候,作为一位“位列仙班”,“封神榜”上有名的国家干部,他虽然丢掉了国家的俸禄,但却凭着自己的奋力拼搏拥有了自己的一份事业,他的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万丈高楼平地起,要一层一层地向上加,他有信心把自己心目中设计构建的人生事业大厦一层一层加高到理想的高度。“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怀着愉悦的心情,踏上了全新的创业之旅。 杜民生的个子长得不高,只有一米七零上下。这个身高在当代女孩子们的眼中当属于“二级残废”!但他略显瘦削的身材分布的特别匀称,而且生得齿白唇红,眉清目秀,活脱脱一个奶油小生的实物标本,很是招人喜欢。特别是他那一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比许多热情似火的女孩子眼睛里放出的电还要足。时下他虽然已经是三十大几的人了,浑身上下仍然流溢着尚未逝去的青春气息。——这可能就是他现在的太太于淑英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广州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移动电话的问世,给那些爱嚼舌的人提供了一种可以随心所欲、胡说八道的传声工具;同时也给那些依靠市场信息而生存的生意人打开了宽大的方便之门。杜民生的咨询电话打出去没过两天,各地的产品供应信息便陆陆续续反馈了回来,其中湖北交阳市税务局的一个朋友提供了一个特别令人振奋的信息:说他们当地就有一个大型麻纺厂,目前正在正常生产,而且经常加工出口产品;这个企业不但有足够的生产加工能力,而且产品质量在国内同行业也是一流的。税务局的朋友还告诉说,他已经和麻纺厂的王总联系过了,非常欢迎客户到麻纺厂去造访。 自打接了柳云涛的电话,杜民生就做了返回公司的准备;再接到交阳市税务局朋友的报喜电话,杜民生已是归心似箭了!好在这次报社的例会开的并不长,出进不到五天的时间就结束了。散会的当天晚上,报社组织的娱乐联欢晚会他没去参加,连夜乘火车踏上了归途。 还在杜民生逗留在北京开会期间,日本海神贸易株式会社的会长龙永泰又自日本东京打来了电话,同时又用电子邮件发来了所求购的“防水麻袋”的详细技术资料和很多图片;至此,一切情况都已明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原来,日本客户所要求购的麻袋并不是用于货物包装的普通麻袋,而是一种用途广泛的环保型高效智能防水麻袋,简称“防水麻袋”。这种全新理念的“防水麻袋”具有环保、高效、智能、防水四大功能。 “防水麻袋”是采用日本先进的专利技术材料和独特的麻纺缝制技术,内置高吸水性树脂,外用高密度棉布和黄麻麻布进行双层全封闭式包装加工而成的。与普通麻袋的加工技术要求有着很大的差异。 这种环保型高效智能“防水麻袋”具有独特的以水治水的优异功能,可广泛用于大型堤坝、水库、水电站、桥梁、闸涵等水利工程建设;用于防汛抗洪抢险、石油油田开采和矿业井下作业;用于大中城市市区防汛排水和城建环保工程;用于消防灭火和军舰的应急防护。 使用环保型高效智能防水麻袋,不仅可以就地取材,实现以水治水的目的;而且可以确保环境净化,不受任何污染。同时,还可节省大量的人力、运力、物力和财力,具有令人不可思议的神奇效能。 单从其独特的缝制技术要求看,就令人叹为观止:麻袋外面的封边线用的不是单股的粗纺麻线,而是要求使用拉力较强的三股尼龙白线;绞边所使用的缝纫机也不是普通的麻纺缝纫机,而是需要使用一种专用的地毯绞边机绞边。采用这种加工缝制工艺技术制作出来的“防水麻袋”,简直就是一种设计精致的麻纺工艺品。 看到这样特殊的产品要求,精美的图片和使用功能的说明,惊得令人咋舌!饶是常建军,柳云涛等人走南闯北,周游列国,见多识广,也觉得是一个天下奇闻! 更加令人惊奇不已的是:一条长仅六十三厘米,宽仅三十五厘米,自重仅四百克左右的智能“防水麻袋”,经浸水十多分钟后便可自然增重达二十公斤以上,综合膨胀增重系数高达五十余倍。 由于浸水后的智能“防水麻袋”自然膨胀为一种柔软的固体,其自身的封闭性极其严密,不用借助泥沙等任何填充材料即可达到密封阻水的功效;而且在外部包装保存完好的情况下,经浸水使用过的智能“防水麻袋”还能自行恢复原状,并且可以重复使用多次。就仿佛在这种用物质材料制做成的产品之中注入了生命的灵性! 除了防水麻袋这种新奇的特性之外,特别使公司股东们心动的是:日本客户的年需求量高达一千万条,仅一次性进货的订购量就高达一百万条。粗粗算来,仅仅按照一次性进货的订购量计算,如果每条麻袋能赚上两毛钱,一单生意下来就可纯收入二十万元,这个收入金额足够只有四位员工的惠达鱼粉饲料公司大半年的开销了;更何况计划年进口总量高达一千万条!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谁会不为之拍手称快呢? 自北京发往武汉的快速列车,在提速之后已经由二十多个小时的行程缩短到了十二个小时,其速度之快大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气势;但是,躺在火车硬卧上的杜民生仍然觉得速度太慢,恨不得一步便跨回到公司的办公室。这趟往返的列车他已不知乘坐过多少次了,他心里非常清楚的知道,不到天放亮火车是到不了武汉的;但高度兴奋的神经使他难以入眠,刚刚捱过午夜十二点,他就一骨碌从卧铺上跳了下来,坐在靠窗的座椅上焦急地期盼着崭新的太阳从东方升起。 第7章 第二回 拨叶寻花(2) 次日凌晨,太阳刚刚露面,火车徐徐开进了汉口火车站。为了尽快下车,杜民生早早地就把行李收拾好,站在下车的车门口相等,一等列车员把车门打开,便第一个跳了下去。出得车站后,他没有象经常一样去等公交车,匆匆打的赶回了他和柳云涛共同租住的寓所。 此时此刻,柳云涛尚在熟睡之中。杜民生悄悄地用钥匙打开外屋屋门进得寝室后,见柳云涛睡得正香,就一把将他从床上摇了起来。柳云涛在床上躺着睁眼一看,见是杜民生,便一翻身坐了起来,笑喝道:“你这家伙,怎么一大清早就跑回来了?” 杜民生放声笑道:“还不是让钱给催的,放着赚钱的事不干,我还留在北京穷泡什么?”紧接着又催促道:“快点起来吧,我的老兄!我已经和交阳的朋友联系好了,那边麻纺厂的王总正在等着见我们呢!” 柳云涛一边抓起衣服穿着,一边问道:“什么时候出发?”杜民生道:“咱们洗漱完就出发,去交阳的大巴八点多就发车,再迟一会就来不及了!” 柳云涛又问道:“不等上班后和常总他们联系了?”杜民生胸有成竹地应道:“昨天我已给他打电话联系过了,他还没找到具体的目标。我们先到交阳跑一趟吧。等他们找到新的头绪我们可再安排去考查,到时也好做个比较呀!” 两个人都是久在外面跑惯的人,随身要带的行李物品又都是常备的,没用多大一会儿就已收拾停当。出得寓所小区的大门,杜民生匆匆拦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两人跳上车后便指挥出租车司机向长途汽车站驶去。等到鲜红的太阳跃上东天的时候,杜民生和柳云涛已坐上了北去交阳市的长途大巴,驶出武汉市区了。 江汉平原的公路虽然不象北方大平原的公路那样一马平川,时不时地要上坡下坡,路况还是相当好的,路面宽阔平展的程度不亚于以“要想富,先修路”而闻名于全国的北方经济大省山东。 崭新的空调大巴在宽阔的路面之上时而急弛,时而下站,就象一条欢快的游鱼在大海里自由自在的畅游,令人生羡。坐在洁净明亮凉爽宜人的车厢里,乘客们显得格外精神。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使人们的旅行生活增加了几多惬意。 路,是漫长的。经过一天的旅途劳顿,到入夜时分,公共大巴才赶到交阳市区。这时,街道两旁的路灯都已开亮了,市区的大道两旁看不到有几个行人,公共车站附近也找不到出租汽车的踪影,只有几辆瘦小的“麻木”(三轮)一顺溜地停在路边。不知是偏僻的地理所致,还是客人稀少的缘故,使人多多少少感受到这个县级小城的落寞! “师傅,您知道市麻纺厂在哪里吗?您能拉我们到市麻纺厂附近,帮我们找个住宿的旅馆吗?”杜民生操着略带荆州乡音的普通话和路边的麻木师傅搭讪着。 “二位老板,让我来送送你们吧!我的家就住在市麻纺厂附近,那边的旅馆我都熟!”说话间,两人循声一看,从停着的“麻木”另一边闪出个壮实的小伙子来。待和两人照过面后,他又补充说道:“你们来的这是最后一班车了,别的师傅送你们过去还得放空回来,我送你们过去,办完事正好顺路回家!” 小伙子快人快语,在朦胧的路灯下,两人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庞,却可依稀感受到他那纯朴的乡土热情。杜民生见他说话诚恳直率,便随口问道:“从这里拉到市麻纺厂附近的旅馆需要几块钱?” 小伙子语气诚恳地应道:“我们长途汽车站这边是市区的东头,市麻纺厂在市区的西头,从这里到市麻纺厂附近的旅馆蛮远的。现在天也晚了,你们又是两个人,就给三块钱吧!”小伙子边说边解释,好象生怕要多了会砸了这单小生意。 “好,柳总,咱们上车!”杜民生微微一笑,断然地向站在一旁的柳云涛挥了挥手。 等坐上麻木一走,柳云涛和杜民生才知道是上了一个脚踏麻木,而不是市面上通常行驶的那种电动麻木。开始起步的时候,小伙子的身子在车座上左晃右晃的,踏得还挺快。没走多远一段路,就感到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原来是已经走上了上坡路。看着小伙子蹬得越来越吃力,柳云涛忍不住对小伙子说道:“小师傅,你只要把我们领到市麻纺厂附近的旅馆就成,我们俩这是第一次来你们交阳,就是路不熟,多走几步路没关系的。” 小伙子一边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那怎么成,再等等,过去这段上坡路不远就到了!” 正在柳云涛和踏“麻木”的小伙子谦让之际,突然听得脚下咔嚓一声响亮,这声音虽然并不甚大,可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听起来格外分明。三个人闻声均感一惊,待跳下来低头细看时,才知道是“麻木”的脚踏链条断了。 见此情景,柳云涛和杜民生伸直了腰站了起来,两个人对视片刻,突然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在宁静的夜空中回荡着,引起阵阵回声。柳云涛自我解嘲地说道:“看来我们哥儿俩今天没有坐车的运,没有出租车,连“麻木”也坐不成了,只好开动我们自己的十一路向前进了!” 杜民生也笑着自嘲道:“不受磨难不成佛,这预示着我们的事业要经受一点小小的挫折,但最终会取得圆满的成功的,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听到柳云涛和杜民生自我解嘲式的对话,踏麻木的小伙子也哧哧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你们二位上车,我推着你们走吧!”说着,他收起麻木的断链放到车把前的小挂篮里。又挥了挥手,示意让二人坐回去。 杜民生笑道:“算了,算了,不麻烦你了,还是我们自己走吧!”说着话,从衣袋里摸出三个硬币塞到小伙子的手里,小伙子谦辞地收起硬币,然后回了回头,伸手向西一指,说道:“快到了,没有多远了,上了坡道再向西走一段路,路北面就是麻纺厂,麻纺厂的斜对面就是向阳旅馆!” 告别麻木师傅,柳云涛、杜民生二人并肩沿着马路南边的边道慢慢地向西走去。待上得一段缓缓的坡道后,两人抬头一望,只见在路北边不远处的一片灯光之中,赫然映出几个霓虹灯大字:交阳市麻纺厂!杜民生挥手一指,欢声叫道:“哈哈,我们到了!” 向阳旅馆位于麻纺厂路南靠西的斜对过,相距不过百十米。杜民生,柳云涛登记入住后才知道,这是个招待所式的旅馆,设施很简陋,房间是连个卫生间都没有,电视还是个黑白的。不过房价很便宜,卫生搞得也很好,可以说是一尘不染,雪白的被单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特别醒目。 令杜民生和柳云涛没有想到的是,这家向阳旅馆竟是市麻纺厂开办的。而且是专为接待南来北往的客户而兴建的。这和当年梁山泊好汉旱地忽律朱贵所开酒店的功能是一样的:联络四方豪杰! 接待登记的服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本来是麻纺厂的档车工,年纪大了才安排到旅馆来当服务员的。她待人既实在又热情,听说客人是来订购麻袋的客户显得特别高兴。杜民生、柳云涛向她打听市麻纺厂的生产经营状况,她便自卖自夸,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从服务员口中得知,交阳市麻纺厂是一家大型国营麻纺企业,建厂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全厂占地面积有一百五十多亩,在其全盛时期,全厂职工有一千多号人,国标麻袋的年生产能力达一千多万条。在历史上,交阳麻纺厂曾荣获“全国麻纺系统先进企业”、“省工业系统先进企业”、“省重合同守信誉先进企业”、“省质量信得过先进企业”、“市纳税大户”等光荣称号。这些历史上所获得的崇高荣誉曾见证着企业往日的辉煌。 说到市麻纺厂的近况,服务员不无自豪地夸耀道:“别看现在全国麻纺行业滑坡,停产歇业的不少,我们厂却始终坚持着没有停下来,生产还是蛮正常的!” 她还热情地毛遂自荐道:“你们若是在厂里没有熟人,明天我可以带你们去,保证能给个优惠价!” 杜民生和她解释说已和市麻纺厂的王总有约,就不麻烦他了。服务员帮忙打完热水后就欢天喜地的带上房门出去了。 按着事先的预约,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杜民生和柳云涛便来到了市麻纺厂。在大门外,杜民生先用手机给王总打了个电话,告知自己已经在门外相侯。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不高,身着白衬衣灰裤子、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从紧闭着的工厂大门右边的侧门走了出来。他见杜民生,柳云涛二人正在大门口徘徊,便走上前来客气地问道:“你们二位是武汉来的客人吧?” 杜民生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那您是?”他这么迟疑地一回问,便无疑等于认可了自己的身份。没有等他说完,中年男子便赶忙解释道:“我姓蔡,是厂里供销部的经理!” “噢,是蔡经理,您好,您好!”杜民生伸出右手紧紧地把蔡经理的手握住,使劲摇了摇,自我介绍说;“我姓杜,杜民生;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柳总!” 蔡经理热情地抽出手来和柳云涛握着。 三个人在大门口寒喧了好一会儿,便由蔡经理领着从他来时的侧门里走了进去。一位门卫在传达室里枯坐着,面前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册客人来访登记本,连问也没问就放三人过去了。 进到院内之后,三个人沿着笔直的甬道一直向北走去。在甬道两旁间距整齐地排列着两行枝叶繁茂的桂花树,黄白相间的小花象满天星似的洒落在树冠之上;在轻拂的微风中,花枝间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使柳云涛这位北方来客初次领略到了这八月桂花沁人的香气。 再向前走,在甬道右边不远处矗立着一幢高大的砖混结构的红砖楼房,足有六七层高,楼房坐东朝西,门口开在正中央。蔡经理领着杜民生、柳云涛二人跨进楼房的大厅,一路沿着楼梯攀上二楼。他把杜,柳二人送进会客室后,便道:“你们二位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去把王总请过来!” 会客室通体有三个开间大小,在会客室的四周沿着墙根摆满了沙发、茶几;中间的空地上挤满了了各式各样的花草盆景,令人眩目。在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新旧不等的奖状、奖旗;墙上还挂有好多国家部委领导和省市领导莅临工厂参观指导的大幅合影。在这许多照片中还有不少是金发碧眼的外国鬼子的留影。看着这满屋子的荣耀,柳云涛感慨地对杜民生说道:“看来真是名不虚传哪!” 杜民生笑道:“这些都已经是昨日黄花,现在的麻纺行业已经是风光不再了!” 柳云涛又感慨地说道:“潮涨潮落,生死轮回,世间万物莫不如此,这是万世不变的自然规律,曾经的拥有也是一种荣耀吗!” 第8章 第二回 拨叶寻花(3) 杜民生正和柳云涛闲聊着,蔡经理和一位身材高瘦,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两人一见,便猜知是蔡经理所说的王总。 这位王总长得单眉细眼,鼻挺唇薄,面容中透着一股精明干练之气,看着令人特别提神醒目。 大家初次见面,蔡经理先给主客双方做了简短介绍,尔后相互礼让落座。王总笑了笑,说道:“税务局任局长早就打电话过来,说你们这两天要来。可我一直等到昨天晚上也没等到你们的消息,我还以为今天你们赶不过来了呢!” 杜民生客气地笑着,应道:“给任局长打电话联系时,我还在北京开会。散会后我就忙着连夜向回赶,昨天晚上我们就来到了你们交阳。只是来的时间已经太晚了,怕给您添麻烦,没有给您打电话联系。” 王总闻言笑道:“大家都是朋友嘛,尽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杜总见外了!” 四个人坐着聊了一会场面上的闲话,王总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听任局长讲,日本有客户要通过你们过来购买异形麻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杜民生由于对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甚明了,怕自己讲不清楚,听王总这么一问,便转过头来看着柳云涛,示意让他先讲。 柳云涛见状,心领神会,便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亲戚在日本开设了一家贸易株式会社,打电话过来要我们帮忙在当地订购一批‘防水麻袋’。” 他怕王总听不明白,又详细解释说:“我们看了日本发来的产品资料和图片,又在电话上探讨了好几次,才把日本所要进口的“防水麻袋”产品情况弄明白。日本所要的麻袋不是一般普通的包装麻袋,而是一种长六十三厘米,宽三十五厘米的小规格异形麻袋,自重要求在四百克左右;在麻袋里面还要加一层棉布衬里,外面的麻袋封边要求用地毯绞边机绞边。另外,麻袋里面还要放置一定数量的高吸水性树脂。” 王总静静地听着柳云涛的介绍,目光中渐渐放射出异样的光彩。等到柳云涛刚刚讲完,他便高兴地说道:“哎呀,您所说得这种‘防水麻袋’我们厂原来做过的呀!去年,也是日本客户过来订的货,有个名叫渡边的日本客商一次就在我们厂订了三十万条,全部出口到了日本。去年下半年,他又来订购了二十万条,但只取走了十万条,另有十万条防水麻袋的定金他都已经交清了,可不知为什么始终没再来提货,后来,也失掉了联系。不知现在究竟又是哪家日本客户委托你们来订货的?委托你们前来联系订货的日本客商和渡边先生有没有联系?” 听说交阳市麻纺厂原来就曾做过出口日本的防水麻袋,而且日本客户还到工厂来过,杜民生、柳云涛二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震,均想:“这就奇了怪了,对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我们才刚刚搞明白,在人家这里倒成了陈年旧事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迅速交流了一下目光。 “哦!是这样的,对渡边先生的情况我们是不了解的!”柳云涛语气非常肯定的回复道,“刚才我已经讲过,我们这次来联系订购出口日本的防水麻袋,是受我日本的亲戚委托而来的。我亲戚的公司在日本东京,公司的全称叫海神贸易株式会社,老板姓龙。听我亲戚介绍,也有好些日本朋友参与这项生意的运作,有松尾先生、吉田先生、伊藤先生等好几位日本朋友。至于渡边先生,我们还没有听说过!” 虽说柳云涛做生意是半路出家,但他毕竟也是个中老手。当他听王总在看似不经意间有追本溯源之意,心中便有了戒备的警觉。因为在生意场上最忌讳的便是把自己的终端客户直接暴露给供应商,一不小心就会给人抄了后路,因而也就断了自己的财路。所谓“让利不让客户”讲得就是这个道理。于是,他又不露声色地补充说道:“听我亲戚讲,好多日本客商来中国大陆购买防水麻袋,生意大都做的不太成功,主要原因就是出口产品的质量不太稳定。因为我亲戚是旅日华人,日本朋友都认为他对中国的事情会搞得更明白些,所以委托他来办理这项业务。”他之所以这样讲,目的就是把龙永泰抬出来做挡箭牌,省得王总刨根问底的瞎打听。 接着,柳云涛把话题一转,试探性地发问道:“有个事情要请教王总,你们厂是搞自营出口呢?还是请外贸公司代理出口呢?”因为出口产品涉及到海关退税,这和出口产品作价有着直接的关联,故柳云涛有此一问。 王总展颜一笑,说道:“是这样,我们厂没有自营进出口权,过来的出口产品都是通过外贸公司代理出口的!” 柳云涛又问道:“那么,渡边先生订购的“防水麻袋”是由外贸公司直接同你们厂用人民币结算的喽?” 王总应道:“因为我们厂没有自营进出口权,渡边先生订购的“防水麻袋”都是通过大连外贸公司代理出口的。大连外贸公司是由渡边先生自己介绍过来的,我们出口到日本的“防水麻袋”是由大连外贸公司用人民币直接与我们结算的。至于渡边先生与大连外贸公司怎样结算,我们就不清楚了。” 柳云涛又进一步问道:“渡边先生出口的“防水麻袋”是在工厂直接装集装箱呢,还是用普通货车发运的?” 王总解释道:“本来这些货是可以用火车发运的,但渡边先生说用火车发运上站下站的太麻烦,而且时间也没保证,所以就采用了汽车发运;每次派来我们厂装运防水麻袋的车都是普通货车,从来没有用过集装箱车。听渡边先生讲,他们是在出口港码头装箱的,因为我们生产的“防水麻袋”还只是半成品,出口装箱时还要填充日本生产的高吸水性树脂。渡边先生说,这种高吸水性树脂怕受潮膨胀,所以远洋海运时必须要装集装箱。” 接着,王总又补充道:究竟“防水麻袋”出口的时侯怎样装运,其实我们也没有见过,也是他们来的时侯说闲话,我零零碎碎听到的。大致是这种情况!” 经过交流,柳云涛对交阳市麻纺厂的产品销售和内陆运输情况已了然于胸,就剩下交期和价格的问题有待进一步讨论了。于是他又探询地问道:“我们这次来联系订货,数量要比渡边先生的订货量大的多,一次性定货量要高达一百多万条,如果时间要求的紧,交期没有问题吧?” 王总笑道:“这个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工厂采用的是一套一又二分之一的生产设备,生产国标麻袋年产量可达一千多万条,若是生产这种小规格的异形麻袋,产量会更高,这点订货量对我们厂来说不算什么;如果订单能确定下来的话,交货的时间我们是可以保证的。”王总不紧不慢地应对着,脸上写满了自信的神情。 “那么,你们供应渡边先生的“防水麻袋”是按多少钱一条成交的?”柳云涛猝不及防地发问道。 “两块八!”王总想也没想,非常干脆的脱口而出,从他说话的神情语气中可以判定,他对出口“防水麻袋”的价格早已烂熟于胸。 听王总回答的这样干脆,一直在旁察言观色的杜民生搭话问道:“我们可是个大买主,如果我们近期下单大批量订货,能不能在价格上优惠一点?” 见杜民生直言相问,王总脸上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他道:“这个事情可不太好讲,按时下黄麻的市场价,防水麻袋不提价就是优惠了。前年和去年黄麻的到厂价每吨仅有两千二百元左右,今年由于黄麻歉收,到产地去收购黄麻,不计运费每吨都已经上扬到两千八百元以上了。如果再加上采购费用和运价,现在的黄麻到厂价已接近到每吨三千元。现在的原料价格上涨了百分之三四十,如果我们的产品价格再向下调的话,恐怕就连生产成本都保不住了!”说完,他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王总一脸无奈的样子,柳云涛并不为所动。他一脸认真地说道:“据我们了解,防水麻袋的生产成本原本就没有这么高,你们原来出口日本的‘防水麻袋’的利润还是不低的。现时下加工防水麻袋的工资成本和其他各项固定成本费用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变化,内衬白布的价格也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黄麻价格上涨,也不会增加多大的成本含量。您不妨仔细算一算,麻袋的外包装成本也不过占了整个生产成本的40%,这其中还包括了比重很大的工资成本。若是把黄麻价格上涨的因素平衡到整个工厂成本中去,价格上涨的比例并不很大,应该还是有一定的降价空间的!” 稍停,柳云涛又道:“您刚才讲的出口产品价格和我们了解的也差不多;但是由于时下国际金融市场上美元贬值,人民币币值坚挺,按照原来的人民币价格成交做出口已经是升值了。有道是‘前面有车,后面有辙,’我们要把出口产品的外汇价格再向上调,困难是很大的;我们是个中间商,又是在给朋友帮忙,本来我们也没想到在这方面赚多少钱;但是,毕竟我们还要支付一定的业务活动经费,您如果不多多少少给我们留点利润空间,总不能让我们来学雷峰吧?” “这个,当然,这个,当然!”王总忙不迭地连声点头。柳云涛的一席话说得丝丝入扣,入情入理,直说得王总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王总把语气顿了顿,又解释道:“您讲得这些情况确实没差,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做起来还是有相当难度的。不怕你们二位见笑,现在整个麻纺行业都不景气,我们厂现在也处于半停产状态,只要能保本,价格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咱们有帐不怕重算!你们二位可以先到仓库看看渡边先生订的货,看看是不是符合你们的要求。等把你们把所需要的防水麻袋的规格、质量标准、克重、订货数量和交期确定下来,具体情况我们可以再议,你们二位看这样好不好?” 他讲话的语气委婉,说得十分恳切。 柳云涛和杜民生用目光交流了一下,杜民生应道:“那好吧,我们就先去仓库看看你们库存的现货!” 王总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坐在身旁的蔡经理的肩膀,吩咐道:“你先陪着两位老总去仓库看看样品,回头我们再在一起谈。”又客气地对杜民生、柳云涛说道:“实在对不起,我还有个东北的客户要接待,就不陪你们二位一同去了!” 第9章 第二回 拨叶寻花(4) 王总告辞出了会客室后,蔡经理领着杜民生、柳云涛二人,顺着往复的楼梯缓缓走出了办公大楼。 在办公大楼之前,穿过甬道之后正西面是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坛和碧绿的草地,绿树杂花把个生活区打扮地像个小花园。江南就是江南,连树上的绿叶都绿得那么深沉,给人一种养分过剩的感觉。这种万紫千红的景象让大半生在燕赵大地上生活过来的柳云涛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 过了花坛和草地没有三五十米,自南而北迎面立着一人多高的红色粉墙,这里是生活区和生产区的分界线。沿着粉墙,一棵棵阔叶梧桐拔地而起,在绿树掩映的间隙之间,越过红墙绿树,一栋栋高大的厂房映入眼帘。 在红色粉墙的南北两端,分别辟有两个同样规模大小的月亮门,在两个月亮门的北侧分别立有一块非常醒目的警示牌,南边的警示牌上写的是“生产重地,闲人莫入”;北边的警示牌上写的是“仓库重地,禁止烟火!”两个警示牌子写得都是标准的仿宋白色大字…… 从厂区的规划布局和生活区、生产区、仓储区格局的分布看,企业的规模宏巨,条理极其分明。厂容厂貌就如一个人的脸蛋,五官端正不端正、漂亮不漂亮,就全都集中在这上面,窥一斑而知全豹,从面前的这些场景观察分析,麻纺厂的管理水平当不会处于末流。 蔡经理引导着杜民生、柳云涛二人穿过北面的月亮门进了仓库区。只见自南而北有四排高大的仓房间距整齐地矗立在其间。 蔡经理拉开最北面一栋仓房的东大门,三个人一同走了进去。阳光透过半掩着的仓房大门和仓房高处的小窗户挨挨挤挤地拥了进来,阔大的仓房里显得一点也不明快。纵目向里望去,给人一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感觉。柳云涛用目度量了一下,仓房的东西长度至少当在百米以上,南北跨度当有三四十米,层高当有两三层楼房那样高。 在阔大的仓库里,一排排包扎整齐的麻袋黑压压地堆在一起,挤满了仓库的大部分空间,足足有两三人高。 “哟,怎么仓库里存放着这么多麻袋呀!”杜民生由于是第一次和麻纺企业打交道,猛一下子看到这样高大宽阔的仓库和这样大规模的库存感到十分惊讶,禁不住自言自语地叫了起来。 蔡经理见到杜民生吃惊地样子,不无自豪地夸耀道:“这算什么!这还不是库存量最多的时候!库存量大的时候,前后两个成品库都给塞得满满当当的。别看库存量这么大,前几年俏销的时候,供不应求,客户都是交了预付款在这儿挨号等货的,一等就是十天半月。那时节,一次性出货量少说也得十多个车皮,多的时候要整列、整船的发运。没有点厚实的家底怎么行呢!” 说着说着,蔡经理又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慨叹道:“这生意场上的事,真个让人琢磨不透,这么一个红红火火的大企业,说不行就不行了。你们看,这里存放的大都是过去最抢手的国标麻袋,现在很少有人来问了!” 杜民生见他有点伤感,就逗他道:“麻纺行业现在是夕阳行业,‘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嘛!生老病死,日月轮回,这都是自然规律,就得顺其自然了!” 蔡经理笑了,回敬道:“太阳落下还会升起来,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盼着你们二位成为我们明天新的太阳吧!”说着,他伸手指了指码在仓库中间的一垛麻袋,点手说道:“看,这就是日本的渡边先生订做的那批‘防水麻袋!’” “喂,蔡经理。您推下包来让我们瞧瞧!”杜民生看着正在麻包垛上奋力向上爬的蔡经理,扬手喊道。 这时,蔡经理已经爬到麻垛顶上,他左手扶着脚下颤颤巍巍地麻垛,右手挥动着大声向下喊着:“喂,你们二位看好了,别让麻包给砸着!”说着,便弯下腰,用双手抠起一包麻袋用力向下一扳。 杜民生、柳云涛两人瞪大眼睛向上瞅着,眼看着麻包在麻垛上翻了两个过儿,扑通一下摔到了下面的水泥地面上,在平地上溅起一团尘雾。蔡经理也随即从麻垛上跳了下来。 柳云涛扬起脸向蔡经理问道:“您这一包麻袋有多少条?”蔡经理弯下腰,一边拆着打包的麻线,一边气喘吁吁地回答道:“一百条,一百条一个包装!”说着,他从麻包里抽出两条麻袋,轻轻抖了抖,用手拎着送到二人面前:“你们看,这就是渡边先生要的防水麻袋!” 仓库里光线昏暗,不好细看。柳云涛就把麻袋拿到了仓库的门口,托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着:只见麻袋表面泛光的本色已经退化,隐隐间有一种泛黑的色感,沿着麻袋的两个破边所绞白线的光泽已荡然无存,只是排列整齐的三角形图案依然清晰可见。他翻开麻袋的衬里一看,里面的白布衬里已显得格外陈旧;从白布的经纬密度看,太过稀松,好像是一种再生布。 柳云涛看来看去,心中的疑窦丛生。心道:“怪不得渡边先生不再来提货,连预付的定金都不回来要了。这种质量档次的产品怎么能够出口呢?”多年的国际贸易生涯告诉他:日耳曼人和大和民族的子孙,在当今世界上是挑剔的出了名的,这种垃圾式的产品肯定难入他们的法眼! 杜民生也在仓库门口光亮处看着麻袋,他见麻袋里面的白布衬里还打着接头,就把麻袋向蔡经理的面前一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里面的衬里是用破布对成的吗?” 柳云涛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小的麻袋衬里竟然接了两个头,是用了三块布头对在一起的,禁不住遗憾地连连摇头。 蔡经理并不为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先前做的防水麻袋衬里全都是用整布裁的,后来布头剩的多了,大家觉得扔了怪可惜的,就接起来用了。其实横竖都是布,打了接头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针脚密些,不漏树脂粉就可以了!” 柳云涛被他这种漫不经心地态度给气笑了,初次见面又不好发作,于是便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揶揄道:“你刚刚还要我们做你们明天的新太阳,照这种质量水平,这种干法,我们这个新太阳恐怕很难升得起来喽,升起来也会再掉下去!” 一句话,把蔡经理晶莹的小白脸说得红到了耳根。不过,他的心里并不服气,依然强辩道:“我们这是做麻袋,又不是在做工艺品!” “人家日本鬼子要的就是工艺品呀,我的蔡经理!”柳云涛依然笑着,但说话的语气中明显地加重了调侃的成分。 蔡经理静默了。 柳云涛长期从事出口产品的国际贸易,对那种虎头蛇尾、前紧后松、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的不良行为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有好些制作出口产品的企业,在产品出口之初,对产品质量的要求往往还是很严格的,一旦长期走货以后,就会逐渐放松警惕。这些还是好的,更有甚者,一些企业为了追求高额利润,总想在正常的生产利润之外再额外捞上一笔,就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这些人心存侥幸,自以为得计,总觉得可以蒙混过关,不撞南墙不回头,有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反过来还会指责是客户刁难。岂不知这样做适得其反,既伤害了客户,又伤害了自己,弄得给自己断了财路。 老祖宗的儒家学说强调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可偏偏有人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知是老祖宗的哲学思想体系有毛病,还是有些人的脑袋里进了水! 从柳云涛对交阳市麻纺厂的初步印象看,他开始估计工厂的管理水平不会太低下;但等看过了产品,又听了蔡经理不同凡响的见解,不由得开始有些担心起来:“来这样一个工厂加工订货,会不会让龙永泰成为另个渡边或渡边第二呢?” 柳云涛又在解劝自己,麻袋是一种粗放加工的产品,制作常规性的传统麻袋,交阳市麻纺厂当不会存在质量问题;而制作这种工艺品级的防水麻袋,毕竟对生产工人来讲是一种升级换代的新产品,出现这样那样的质量问题当在所难免。若是按照出口产品的质量要求,制定出科学合理的操作规程、工艺流程和工艺标准,教育职工切实树立起质量第一的思想观念,一切疑难问题当会迎刃而解。毕竟这是个规模宏大,历史久远的企业呀! “看来,要想保证出口防水麻袋的产品质量,必须要聘用专业人士来参加现场管理。”柳云涛心里打着惊叹号,暗暗地告诫着自己。 ——这就是柳云涛心中下出的最后结论。 第10章 第二回 拨叶寻花(5) 杜民生和柳云涛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看了好半天,又用盒尺量好了防水麻袋的尺寸,觉得产品规格和加工工艺基本上符合日本客户的要求,只是麻布太过陈旧,色泽太差。另外就是衬里白布太过稀松,密度不够,就向蔡经理提出要求,要求改进。 蔡经理毫不含糊地应道:“顾客就是上帝,你们说要怎么改,咱就怎么改,这些要求都好办。麻布用新织的就可以了,再说让用旧的我们也没有啊!白布要在市面上买,你们提出密度标准来,或拿样布来,我们照标准购买就可以了。麻布、白布都可按封样检查验收!”仿佛在这时他已经不是刚才那个不负责任,讲泻蛋话的蔡经理,又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杜民生在麻包内又抽出几条外观平整,衬里完好的防水麻袋,向蔡经理说道:“我们拿着几条麻袋做个样品吧?”蔡经理笑了笑,应道:“你们看着拿吧,走的时侯签个出门证就可以了。”说着话,三个人从仓房里退了出来,等蔡经理把大门锁上,又一起回到了办公大楼的会客室。 杜民生和柳云涛,蔡经理在会客室等了一会儿,不见王总回转,蔡经理便又去找王总联系了。杜民生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针刚好走过十点,他用商量的口气和柳云涛说道:“我看我们哥俩就不要一起在这儿等了,不如您先拿着样品回公司,我一个人留下来和王总再谈谈,反正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不管怎么样,也得等龙会长过来看完样品再谈。我办完了今天的事还要顺路回老家看看,咱哥俩也走不到一块儿,你看怎么样?” 杜民生的这个安排大出柳云涛的意料之外。他又想,杜民生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回过家了,这次顺路回家探探亲也是正理,便道:“这样也好,我们两个人一块都出来了,公司里总还得有个主事的人盯着,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公司去,你留在这儿再和王总谈谈,有事我们电话联系吧!”说着,就把从仓库拿来的样品收拾了起来。 临动身时,柳云涛道:“产品我们都看过了,主要存在三大问题:一是麻布陈旧,二是白布稀松,三是白布不能有接头,见了王总后要强调把这件事好好讲一讲。价格暂时也不需要定,先有个意向价格就可以了,等龙会长来了咱们再详细地商量吧!” 长途往返乘车是件非常辛苦的差事,连日的劳顿使柳云涛感到有些倦意;大巴车开出交阳不远,柳云涛就倚在车后座上睡着了。 公共大巴在路上行行站站,不知不觉已到了过午时分。这时,大巴车停在了一个加油站附近的途中站头。开车的师傅大声嚷嚷着,请乘客到路边的厕所去方便方便。 柳云涛在朦胧中睁开眼,刚要起身下车,看到座椅旁的密码箱和防水麻袋样品,怕被别人混拿了去,于是便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密码箱提在了手里,又用脚把防水麻袋的样品踢到了自己的座椅下面。临下车时,他见开车的师傅和自己微笑着点头,就特意讲着普通话叮嘱道:“我下车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请稍等一会儿!”说着话就下了车。 由于路边的厕所太小,呼呼拉拉一下子从车上拥下来几十个人,一时间挨挤不下。柳云涛下车时比别人晚了一步,只好排在后面。他见一些一时挨挤不进的人由于等不急,也不管女厕所有人出出进进,站在当地卸下裤子就地乱撒,甚觉不雅,便一直在后边挨着等。等到他按部就班地撒完尿后匆匆忙忙提着密码箱从厕所里跑出来向路边张望时,他所乘坐的大巴车已经是踪迹全无,连个影儿也见不到了。 “哎呀,不好,我的样品!”柳云涛慌忙中一着急,急得脑袋嗡地一声炸裂开来。 他提着密码箱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路边,再转头向前一看,大巴车的后背还扭扭摆摆地依稀可见;他扬手大声呼喊,可无济于事,大巴车象是没长耳朵似的,还是扭着屁股哼呀哼地向前乱窜,眼瞅着正在向上爬一道斜坡。 这时,柳云涛急得两眼冒火,恨不得插上翅膀直飞过去,把开车的司机左右开弓抽上两个大嘴巴! 有道是人慌无治,此时此刻柳云涛只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大巴车背影在自己的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待他的头脑恢复清醒的知觉,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搭辆顺路的出租车,前去追赶那辆已经远离视野的大巴;可是在这旷野大道之上不比繁华市区,出租车哪儿能来得这样方便?他越是心急如焚,就越不能随心如愿!路上车行如穿梭,过了一辆又一辆,就是看不到出租车的踪影,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一辆富康牌出租车。柳云涛急急忙忙跳上车,连车价也不问,挥手向前一指,叫道:“师傅,开快点,我要追前面去武汉的公共大巴!” 坐在出租汽车上,柳云涛懊恼不已,赶紧拨通了杜民生的手机:“喂,杜总吗?你现在在哪儿呀?”他焦急地催问着。 “我现在正在和王总、和蔡经理在一起吃饭!”电话对方的杜民生可能是酒正喝到兴头上,慢慢悠悠地回复着。 听到杜民生尚未离开交阳,柳云涛心中一喜,马上道:“哎呀,谢天谢地,你还没有离开交阳,我告诉你呀,刚才我下车方便,在路上把乘坐的大巴给跟丢了。麻袋样品就在大巴车上,我现在刚打了一辆出租车去追,也不知追得上追不上?你和王总讲一下,再从工厂里拿两件样品吧!” “好,好!我和王总讲讲吧!”杜民生听着柳云涛慌慌促促的解释,搞了半天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禁不住在电话里笑出声来。知道了事情尚可及时补救,柳云涛胸中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柳云涛刚刚挂上手机喘了口气,杜民生又把电话打了回来。他说道:“柳总啊,您若是能追的话,还是尽量争取把样品给追回来吧!我这次回家要多耽搁两天,如果龙会长来的急的话恐怕我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去的!” 这个电话打来不要紧,让柳云涛心中刚刚松下来的弦又紧紧地绷了起来。“样品,样品!如果龙永泰突然冒上来,那可怎么办呢?”柳云涛心下一急,又催着出租车司机赶快向前追。 宽阔的大道上车水马龙,就象赶集一样热闹。由于路上行车太多,赶车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没等把车速提上来要超,车前面就会时不时窜出一辆车来迎着。出租车师傅一路上打足精神紧追慢赶,一直追到长途客运终点站的附近也没有见到大巴车的影子。偏偏这长途客运站的大门口开得也不是地方,门前就是一架高架桥。司机的路也不是很熟,出租车在车站前的高架桥上转了两个来回,也没找到直接开进车站大门口的下路口。到第三趟转到路边的时侯,柳云涛只好让出租车司机在路边就近停下,赶快付了车费,拔起腿就向车站里冲去。 柳云涛进了长途客运站后左转右转,找了好半天,终于在一大片客车丛中看到了大巴车司机和乘务员正蹲在车旁端着饭盒吃饭。柳云涛冲上前去大声喝道:“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我还没有上车,你们就把车开跑了?”司机和乘务员两人正吃着饭,突然听他这么一喝喊,不明所以地同时站了起来,茫然无措地看着柳云涛。 柳云涛又气急败坏地喝问道:“我的麻袋样品还在车上吗?”大巴车司机这时才恍然大悟,忙道:“刚才乘客下车时,我好像看见有客人手中提了一小捆麻袋,也没在意,因为客人带什么行李都是自己清点的,您自己到车上再去看看吧!” 柳云涛气哼哼地登上大巴一看,先前乘坐的座椅下面已经空空如也,那里还有麻袋样品的半点踪影:“真是出师不利!”柳云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长气。他知道再和大巴车司机理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自己悻悻地出了车站大门,打的回公司去了。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常建军虽然是出手较早,但苦于打听不到确切的信息,找了好几处麻纺厂都回说已经停产多时,而且近期无力恢复生产。故而被杜民生后发先至,捷足先登了。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柳云涛自交阳返回武汉的第二天,常建军终于接获到捷报,他的好朋友吴忠信帮他在蒲城市找到了一家正在生产的麻纺制品生产厂家;而且这家麻纺厂和武汉相距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得到了这个准确消息,常建军就象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欣喜异常,他立即打电话给柳云涛,并转告说:蒲城市麻纺厂的总经理听说有出口日本的外贸加工订单,非常迫切地要求来武汉公司进行商务洽谈。 得到蒲城市麻纺厂正在生产的消息,且相距路途又近,柳云涛大喜过望,直觉得真如山重水复,峰回路转,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交阳一行带回来的郁闷之气为之尽扫,顿时精神又抖擞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柳云涛打心底里欢天喜地的庆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