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今兮何兮 广袤无际的草原,丘陵起伏,水草肥美,海浪似的马群,碧波千里,一望无垠,金色霞云般的驼群和白云似的羊群在绿海中游动,微风吹过,如流云飞絮,点缀其间……一派数不尽的风光绮丽,心旷神怡。只是…… 坐在湖边的少女不禁蹙了蹙眉,明亮如镜的湖面倒映出她的容颜:肌如粉荷,眸如星辰,眉如翠羽,齿如编贝,真真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倏而,她愤愤得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湖中,顿时划破了那如玉红颜,水波荡漾开来,思绪也回到了两年前…… 额吉(蒙语:妈妈)带着十二岁的她离开喀尔喀一路行往准噶尔,自康熙二十九年起,噶尔丹便攻占漠北喀尔喀蒙古,并向大清扬言:“夺取黄河为马槽!”其部下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阿爸(蒙语:爸爸)是中原汉人,多年前经商于此,遇上额吉后他们相爱了,并且留在了喀尔喀,后来他们的女儿出世了,他们的生活平凡而幸福。 那一日出外牧羊的阿爸再也没有回来,草原上的人们都说是被准噶尔的人抢夺羊群后杀了,可额吉不信,她总有一个信念,阿爸同她说过的:开启男乌达其夯特百纳(蒙语:永远在一起)!阿爸答应过的事情都会做到,所以,她定要寻到他,哪怕,哪怕只是一具尸身。 她们出发的第三天便遇到了一股巨大的龙卷风,天地为之色变,狂沙乱舞,苍天大树也拔地而起,女儿被刮飞了好远,自己也多处受伤。可额吉并不知道,她的女儿在晕厥醒来后却已灵魂易体。 额吉受了很重的伤,她虚弱地用汉语一字一句道:“额吉走不动了……记住,你是汉人!在你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到中原去……那里才是你的家!你阿爸从未跟我说过,可我知道……在他心里,一直想回去,想到回到自己的家乡……那里有青山、绿水、亭台、楼阁……很美,很美的地方……额吉也很想去呢,额吉没有机会了……孩子,你已经十二岁了,就快要长大了……替我们完成心愿,回到中原去,大清盛世繁华,不要留在这里,要……要好好活下去……”额吉渐渐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光线越来越暗,可忽而间又很明亮,她看到了白云,牛羊,青山,绿水……她和阿爸相依相偎…… “开启男乌达其夯特百纳……永远在一起……” “喂,喂,你醒醒,你告诉我,这是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你快醒醒……喂……”兮兮使劲地摇着慢慢冷却的身体,这身体终是不能回答她的了。 那日兮兮拿着全部积蓄五万块大洋来到“梦回大清穿越股份有限公司”。 “我要穿越!”兮兮将钱一把摊到办公桌上。 戴着厚厚眼镜的工作人员慢慢抬起头,收起报纸,鄙疑的看着她,又望了望桌子上的一沓钱,阴阳怪气地说:“想穿到哪个年代啊?” “康雍两朝。” “又一个四爷党?满了!”眼镜白了她一眼,张开报纸,接着往下看。 “不会吧?”兮兮大叫:“我……我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我预定了的……” “有预定?” “是的。”兮兮使劲的点头。 “那我来看看。”眼镜收下钱,随后掏出一个软面抄,一页页翻看。 “都什么年代了?还没普及多媒体啊?”兮兮小声嘟囔。 “还说呢!就是你们这波人太多了,闹得康雍朝都快被撑炸了,八爷党病毒伺机入侵,电脑全部送去格式化了。你要是预定的比较晚,我这本子上还不一定有呢!” “什——么?这是你们自己没有管理好内部资料,我交了定金的,我——我要到消费者协会去告你们!” “这个……你先别激动,我再找找看,再找找看……咦……上个月有人预订了一见钟情版,怎么还没来?”那人推了推眼镜很是不解。 “是吗?一见钟情版……”兮兮咽了咽口水道:“既然她没来,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 “那不行!我们很有职业道德的,我问一下吧。”眼镜拿出手机播通电话:“喂,穿总,上个月预定一见钟情版的那个四爷党怎么没来啊……什么?出车锅了?好……好……恩,我知道了。”眼镜挂掉电话,抓耳挠腮道:“这个……这个机会就给你吧。” “太谢谢你了!”兮兮抓着眼镜的手疯狂的摇晃,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跟我来吧。”眼镜费力地挣脱开来,拿着本子把兮兮带到一扇门跟前:“宣誓吧!” “什么?宣誓?”兮兮不解地问道。 “这都不会?四爷党的入党宣誓!不然这门打不开。”眼镜解释道。 “哦,这样啊,那还不是张口就来!”兮兮将右手握紧拳头抬至眉宇处,清了清嗓子大义凛然道:我萧兮然在四爷党的党旗下宣誓:我志愿加人四爷党,誓死效忠清世宗,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爱新觉罗胤禛。牢钉世宗圣训,紧密团结在以世宗为核心的四爷党周围,拥戴怡亲王,打击一切无视、诬蔑四爷的人事物。R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四爷的幸福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四爷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只见那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却还有个小门。眼镜郑重其事地告诉兮兮:“记住,不要妄想可以改变历史,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无论你做什么,最终,历史都会还原到它本来的面貌!” 兮兮点点头:“明白!不过还有一点,四爷真的会对我一见钟情?” “废话!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欺骗消费者的事情我们从来不做,连续三年被评为消费者信得过单位——”突然,眼镜话锋一转:“但是,也不排除会出现小小的意外,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在我们售后服务的跟踪调查中只有个别神经很大条的人出现了意外。你这么聪明伶俐,当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是当然!”兮兮相当自信,接着又问:“对了,我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也是很关键的问题。 “死了不就回来了!”眼镜理所当然道。 兮兮一脸黑线。 “好了,不要耽误时间了,我来开门。”说完眼镜掏出钥匙打开了这道小门。 兮兮探头看去,却见门内什么都没有,整个房间好似悬在一个空旷的山谷之上。正要发问,却被眼镜一手推了下去,飞速落下之间,兮兮大叫:“等等——我的《清史稿》呀——” 眼镜望着掉在地上的《清史稿》,对兮兮抱以尴尬歉意的一笑。然后翻开自己的软面抄,准备把刚刚完成的业务划掉,却发现页面最下角卷起了一小块,理开一看,发现一见钟情四字后面还有个括号,括号内写着“惨绝人寰,特价处理”。额头上顿时渗出一滴豆大的汗珠…… 兮兮低头看看自己,衣衫撕烂如缕,皮肤多处擦伤,有的流着血,有的翻出肉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在哪里啊?不应该穿到皇宫或王府里的吗?人家都是这么穿的呀! 额吉逝后,她渐渐感到恐惧害怕,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中,她该何去何从,这里,应该会有狼出没吧!难道真要命丧于此?还没见到四四呢,她开始不甘地放声大哭。 没过多久,前方有羊群出现,一个四十多岁的牧羊人焦急地赶着羊群,羊群中有不少受了伤,牧羊人似乎在清点羊群,兮兮听不懂他口中说些什么,应该是数字吧,他应该是想尽快清点清楚并把羊群赶回家,免得再碰上什么天灾人祸。兮兮奔到他面前,手脚并用的比划着,希望对方收留自己,带她回家。牧羊人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帮她埋葬了额吉后把她带回了部落,后来部落中有位叫哈齐拉的欧沃(蒙语:爷爷)收留了兮兮。哈齐拉欧沃早年去过中原,通些汉语,兮兮说自己是被人贩子拐来的,被一蒙古女子所救,可是刚才突遇龙卷风那蒙古女子重伤而亡,而自己从小就是孤儿不知家在哪里云云。 噶尔丹的铁蹄之下,整个喀尔喀的人们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会有族人被杀,牛羊马匹被抢,哈齐拉欧沃的儿子媳妇都被准噶尔的人杀了,他从此变得很孤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放牧之外,就是祈祷噶尔丹不得好死。 兮兮望着湖水中本不属于自己的脸,这个十四岁的少女真得很美,美的就像从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这么美。要不是因为这个,回去以后,兮兮一定得去投诉梦回大清穿越股份有限公司,怎么能把自己送到这种地方?不过想象一下四四见到自己的样子……传说中得一见钟情…… 说话兮兮虽然知道噶尔丹最终会被康熙所灭,而四四也会侍从康熙御驾亲征,可到底会是哪一年呢,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真后悔对四四垂涎欲滴的时候没有好好记住他的具体年表。 谁借我一本《清史稿》啊?天哪! 第二章:御驾亲征 康熙三十五年正月,大清皇帝下诏亲征噶尔丹。二月天子亲统六师启行,征噶尔丹,命皇太子留守,凡部院章奏听皇太子处理。令皇三子胤祉掌镶红旗大营,皇四子胤禛掌正红旗大营,皇五子胤祺掌正黄旗大营,皇七胤佑掌镶黄旗大营,皇八子胤禩掌正蓝旗大营,皇长子胤禔领八旗前锋、汉军火器营、四旗察哈尔及绿旗军先行。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哈齐拉欧沃,大清皇帝出兵了,快来看呀,康熙皇帝御驾亲征了……”兮兮飞奔着要把这一消息告诉哈齐拉欧沃。 “咳……咳……是吗?终于来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噶尔丹的末日到了,咳……真想亲眼看他死在我面前……” “哈齐拉欧沃,你的身子越来越弱了呢,可要好好养着,养强健了,咱们也要上阵杀敌呢!” “欧沃老了,没几天活头了,可说什么也要撑到噶尔丹咽气之后,绝不会死在他前头!”一想到噶尔丹苟延残喘的样子,哈齐拉欧沃立马两眼放光,腰板挺直,中气十足,仿佛回到了壮年光景一般。 “欧沃,你说康熙皇帝长什么样子啊?昭书上说他的皇子也随军出征了,那些皇子……”还没畅想完,一记暴粟敲了过来:“又发臆症了,汉人家的女儿哪有你这个样子的,一点矜持都没有,若说在蒙古待的这两年,我老头子可也没教过你这些……等等,我还没说完呢,你要上哪儿去?” “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兮兮的声音越飘越远。 傍晚时分,一个少年掀开了哈齐拉欧沃家蒙古包的帐子,只见他头戴小毡帽,梳两条辫子并且上下对折扎成圈儿,身着蓝色蒙古短袍,腰上挎一柄弯刀,英气十足。 “你是……” “是我啊,哈齐拉欧沃。” “你这是要做什么?” “投军!”兮兮挥了挥手中的一个包袱道:“我向阿克安达(蒙语:兄弟)借了好几身儿行头,呃,还有这柄弯刀,不过全是他不要的,可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欧沃年纪大了,我要代您老人家去投奔清军,上阵杀敌,我要手刃噶尔丹!” 哈齐拉感动的老泪纵横,拉着兮兮的手忍不住颤抖:“孩子,我……唉,真是没有白疼你一场啊!汉人常说施恩莫望报,我怎么舍得你去冒这个险呢?我也老了,不想身边的亲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其实……我……我只盼望你能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呢。” 兮兮不禁一脸黑线,转而变成满心愧疚,如果他知道自己一门心思想去投军,只是因为想见识千古一帝以及他众多儿子的绝代风采,心里会做何感想呢?但是,她总要回到中原去的啊,她在这个时代只见过一次的额吉也是这么叮嘱她的,让她一定要回到中原。她不可能在喀尔喀待一辈子的,虽然这么做有点忘恩负义,并且稍带一点狼心狗肺,可是…… “欧沃,您收留了我,我就算半个喀尔喀人,可我也是汉人,是大清的子民,现在大清的皇帝御驾亲征,出兵喀尔喀剿灭噶尔丹,国仇家恨,我又怎能置身事外?汉人古时便有花木兰代父从军,我虽没有花木兰的天资秉赋,可这份嫉恶如仇,诚孝老父的赤子之心却是一般无二,还望欧沃成全!” “这……我……欧沃舍不得你……你可明白么?” “兮兮明白,虽说古来征战几人还,可若能为国家而战,为亲人而亡,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是值得的,死亦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希望欧沃原谅兮兮的不肖!” 三日后,禁不住兮兮的软磨硬泡,万般无奈之下,哈齐拉终于同意让兮兮去投军,心中自是万般不舍,毕竟共同生活了两年,早就如同亲人无恙,而兮兮又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媳妇报仇,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气度和胆识,真是令男儿也汗颜啊!自己,自己真是对不住她,收养了她两年,便可能要她搭上一条命,到底是谁欠谁的恩情啊?也罢,她执意如此,欠她的,只能等来世再报了。 兮兮从几日来哈齐拉的言行举止中早已明白他内心的思想活动,更是惭愧到无以复加,不住的骂自己见色忘义,已晋升到骨灰级花痴行列。 “那个,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哈齐拉欧沃……”此刻的兮兮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伏在哈齐拉的怀里不住抽泣,回想两年的朝夕相处,天伦之乐,哈齐拉对自己真诚以待,而自己却这般骗他。 “好了,孩子,若是不想走,就留下来吧!” “不,兮兮势在必行,我知道自己不一定有机会手刃噶尔丹,可我心意已决,哪怕只是摇旗呐喊,也定要尽这一份绵薄之力!哈齐拉欧沃,就此拜别!”说完兮兮便向哈齐拉叩首三遍,起身后便阔步离去。 就在转身的刹那,兮兮眼中一股热流涌动,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哈齐拉欧沃,此后便又只剩你一人了,你要好好保重,我不知道会有多久,可我总会回来看你的,你的恩情,我定会报答。 行了数日,兮兮心中也嘀咕了数日,天子亲征,康熙身边定是侍卫、高手如云,一军主帅不可能轻易见到。皇四子胤禛随行,掌正红旗大营,一旗主帅也没那么容易见到,怎么办呢? “缺德的梦回大清穿越股份有限公司!怎么能叫我穿到这种地方?我可是花了五万块大洋啊!当我买的是特价处理货啊……”正兀自抱怨着,一个不小心,脚崴了。 跛着脚行动便也缓慢下来了,这几日实在是累得够呛,连天朝之师的影子都没看见,兮兮心中不免泄了气,不如当初那般雄纠纠、气昂昂了。这会儿不但走不动,连天也快黑了,她亦是没有一点力气再去寻到有蒙古包聚集的地方歇息。罢,罢,吉人自有天相,据说穿越人都是打不死的小强,应该没什么危险。 兮兮很惬意的躺下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原。呃,哪能看到大漠孤烟直呢?根本就没有人烟。兮兮笑了笑,吃了些肉干,便眯了会儿。 一阵冷风袭来,兮兮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草原的夜是极冷的,这又是在二月,虽没下雪,可冷起来也会要人命的,只是白日里赶路忘记了天寒,前几日又都是借宿在别人家的蒙古包里,可这会儿怎么办呢,二月的草原,一根草也没有,天地变得更加空旷、寂寥,连空气都中弥漫着一股荒凉与沧桑的味道,或者说,是死亡的味道…… 兮兮不禁暗骂自己考虑不周,这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没准就会冻死在这荒原之上。 咦?前面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呢,这个年代也有什么东西是夜光的吗?那两点绿光好像会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阵寒意逼来,等等,这个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狼吧……狼的眼睛好像是绿色的,没错,这确实是一头狼!绝地苍狼! 它直直地盯着兮兮,吐着暗红的舌头,露出尖利的牙齿,眼中透射出凶狠、狡狎、更多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骄傲和自信。兮兮忽然拔出腰间的弯刀,可转念一想,自己根本快不过狼。狼怕什么?听说狼怕火,现在升篝火,根本来不及。对了,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若是遇到凶恶的狼狗,就蹲下做捡石子状,一般狼狗都会害怕,可这是一头狼啊!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再说,兮兮慢慢地蹲下,一手做势去捡石子,这狼顿了一下,忽而流露出一种近似蔑意的狎笑,兮兮眼见它就像蒲松龄描写的那般“徒暴起”扑了上来。刹那间兮兮闭上了眼睛,绝望地大呼一声:“四阿哥——来生再见!” 狼重重地覆上了她的身子,却没有张嘴撕咬,眼睛怔怔地盯着她,也已了无生气,口中喷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惭惭消逝,兮兮只惊地浑身冷汗,心跳快得似乎要顿出胸腔,只见狼的咽喉处,横插入一支羽箭。正当她惊魂未定之时,一人策马而至,一刀削下狼首,顿时血渍四溅,喷得她满脸都是,兮兮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第三章:天降贵胄 “你醒了?” 兮兮望向发话的男人,他个子很高,二十多岁,是个五官英挺的美男子。也许由于长年习武的缘故,肤色健康略带黝黑,浑身上下散发令人不敢逼视的威武与贵气,还留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胡子,貌似这个时代的男子都是很早便蓄起了胡子。他身着清军甲胄……清军甲胄,这是清军营地? “敢问阁下是?” “爷还没问你是谁呢?倒先问起爷来了!你说汉话,是汉人么?” “是的,我是汉人。” “生辰八字?” “啊?”这是什么人啊?哪有一开口就问人家生辰八字的!兮兮想了想,结合自己在古代的年限,现代的日期答道:“康熙二十年九月初五辰时,辛酉、丙戌、庚寅、庚辰。” “辛酉、丙戌、庚寅、庚辰……”那人微一皱眉,接着又问:“为何在此出现?” “我从小便是孤儿,久居中原,多年前被人贩子拐走,几经转手卖到喀尔喀,后来一个好心的蒙古女人救了我,可她却死于一场龙卷风中。然后我便一直寄居于一户孤寡老人处,老人的儿子媳妇都被噶尔丹的部下杀害,他收留了我,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我想为他报仇,我此行是为投军而来,我想上阵杀故,帮喀尔喀的族人报仇!” “你是女子,如何投军?” 兮兮满脸黑线,原来古人并不傻,可电视上演的怎么就没人能看出来。 “莫要骗我,爷可没什么耐性!” “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军爷!我的小命还不是握在您手里吗?您若要杀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可不敢骗你!” “难道您经常骗人吗?怎么动不动就怀疑人家骗你?”兮兮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没说什么!” “呵呵,你要上阵杀敌是么?你有没有见过战场是什么样子的?满天都是乱飞的人头,人手,人腿,到处都是血流如注,尸横遍野。刚才还跟你一起喝酒说话的兄弟,一瞬间就可能死无全尸,那些零散的一截截躯体,烂胳膊烂腿能看见骨头,血肉模糊的头颅,辩不清谁是谁,你却只能踏着他们的骨头、血肉继续前进,你无法帮他拼揍齐全,因为也许下一刻你也会这般……” “啊——不要再说了——”兮兮吓地将头埋进被褥里。 “哈哈!怎么?这就害怕了?刚才不是说要上阵杀敌么?一头狼就吓掉了半条命!女人家,到底只能绣绣花、养养孩子。若是女人都上战场了,男人干什么去?” “绣花、养孩子啊……”忽见那人怒目一瞪,吓得兮兮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说到底爷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今日不说实话,总有一日叫你说出来,罢了,爷今儿要早些安置,明儿还有要事。至于爷的身份……既然打算留着你,你会知道的。” 那人饶有意味的回头看了兮兮一眼,便走出了营帐。 一会便有个太监打扮的少年端着食盘走了进来,兮兮立刻想到,能用太监伺候,这人应该是宗室出身。 “大哥,刚才那位爷……” “姑娘快别这么叫,折煞奴才了,奴才担当不起,您还是叫奴才小柱子吧!” “小柱子大哥……”小柱子一脸黑线。 “小柱子大哥,刚才那位爷是?” “咱们爷啊,那可是当时圣上的大皇子,大千岁,大阿哥!”说起胤禔小柱子洋溢着满脸的骄傲,毕竟康熙早年胤禔还是比较受宠以及光芒四射的一位皇子,虽说最后下场惨了点,但好歹也风光过,尽管没几年。 “咱们大阿哥二十九年的时候,才十八岁就随裕亲王出征任副将军了,军功赫赫,除皇太子,哪个皇阿哥有咱们爷的威风!” “小柱子,又多嘴了!”说话间进来一个身量苗条,明眸皓齿,俏丽可人的紫衫少女。“大阿哥吩咐姑娘今晚就歇我这儿了,行军打仗的,多有不便,倒是委屈姑娘了。” “哪里的话,多亏大阿哥救了我,否则我早已葬身狼腹了”兮兮忙道。 “姑娘快些用膳吧。”那少女似乎面色不愉,说完便在旁边又支起一张小塌,刚好可睡下一女子的身量。 “霜儿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待人可好了呢!”小柱子又道。 “就你多嘴!姑娘这儿有我呢,你先回吧。” 小柱子冲兮兮眨眨眼睛,吐了下舌头便转身溜出帐去了。 “谢谢你,霜儿姐姐。” “有什么可谢的!” 兮兮一愣,开始闷头吃饭,心里却在默念,我如何得罪你了?典型的小人作派!你主子再风光也蹦达不了几天,一个可怜人罢了,哪比得上我的四阿哥!现在距离越来越近,真是天助我也,四四,我来了…… 吃完饭兮兮便躺在床上想着如何才能接近胤禛,霜儿也一直未与她说话,许是连日来的奔波劳累所致,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直睡到日晒三竿才起身,霜儿早已去胤禔主帐伺候了,醒来后兮兮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大阿哥要收留我呢?他到底有何居心?究竟是福是祸? 兮兮绞尽脑汗的去想自己所了解的那个历史上的大阿哥,他心机甚浅,比较迷信,魇镇胤礽,最后被终生圈禁……九龙夺嫡,现在还没开始吧。 夺嫡……难道…… 猛然间,兮兮想起自己昨日所呼的一声“四阿哥——来生再见!”莫非大阿哥听到这句话认为自己与四阿哥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想利用自己打击四阿哥?可现在大阿哥的眼中钉应该是太子,似乎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那个默默无闻的四阿哥啊。 对了,四阿哥早年是*,自然会在大阿哥的打击范围之内!可是,大阿哥不像这么有心计的人啊……但是……为了皇位,又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想起他昨晚离去时那饶有意味的一眼,兮兮直叹万幸,连自己这么后知后觉的人都能感到他心思的异样,至少说明大阿哥真的心机甚浅,并不可怕。 见桌上留有饭菜,兮兮吃了个精光,伸个懒腰正待出去消化,却见胤禔走了进来。 “大阿哥……” “既知道了爷的身分,为何还不行礼?” “奴婢见过大阿哥,大阿哥吉祥”兮兮学电视上福了福身。 “嗯。是要出去么?” “想出去走走。” “爷也正有此意,一块吧。”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在荒芜的草原上漫步,人的心情也开始悲凉起来,兮兮不禁怀念起二十一世纪的幸福生活…… “你……叫什么名字?” “呃……兮兮……”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兮?” “嗯。” “很美的名字……人也很美……老四真是好福气!” “大阿可哥,我……” “什么?” “唉,算了……” 胤禔走着走着长舒一口气道:“有时真的只想痛痛地驰骋于天地之间,管他什么江山人心,我只要自个儿快活惬意!只可惜……” “大阿哥身为皇子,必是有很多身不由已之事,奴婢觉得,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 “但求对得起天地良心!说的容易,你可知道,我心中就是藏不住事儿,也藏不住话……” “主子,主子……”小柱子一路飞奔而来。 “你鬼嚎什么玩意儿?”胤禔提腿便要踹他。 “主子,主子……您悠着点……小柱子气喘嘘嘘笑禀道“四阿哥的正红旗与……与七阿哥的镶黄旗……距我营还有……有三十里地……与我路大军会师①……佐领大人命奴才速来……速来禀报大阿哥……” “不是说好与费扬古②、孙思克的西路军会师的么?怎地他们先来了?”大阿哥满脸不解,旋即转向兮兮笑道“莫要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回营!” ①随康熙亲征期间,只有大阿哥胤禔为前锋先行,其余众皇子并未单独行动,为了情节需要,本文故做此安排。 ②此费扬古为安费扬古,非孝敬皇后之父,乃孝献皇后董鄂氏弟也,为清王朝立下汗马功劳,亦为三征噶尔丹的首功之臣。 第四章:禛命天子 回到营地,胤禔匆匆跨上战马,集一小队人马整装待发,望向一旁表情纠结的兮兮:“如何?随不随我出迎?” “呃……那个……大阿哥……我……” “少啰嗦!老四可就要来了……” “大阿哥……那个……我……我其实……不认识四阿哥……”某人一脸鸵鸟状,声音越说越小。 “什么?”胤禔大叫着翻身下马,怒目圆瞪冲向兮兮抓住她肩头:“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我……好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认识四阿哥么?”兮兮突然间底气十足。 “那你当日……” “我……很久以前便听京城人盛言他文武双全……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风liu倜傥……丰神如玉……我很仰慕他……神交已久……” 胤禔气结,正待发作,兮兮却拽着他的衣角,小声道:“大阿哥,我……你能不能帮帮我?带我去见他?” “不可!你想也别想!”说完转身翻上马背,率众离去。才驰了几步,忽而勒转马头,复又奔至兮兮身旁:“你真的很仰慕老四?” “嗯,是的!我非常仰慕他!”兮兮坚定不移的点点头。 “会骑马么?” “当然!我在喀尔喀住了两年,怎能不会骑马?你答应带我去了?” “没有!” 兮兮石化中…… “你这般男子打扮,老四又不会对你一见倾心,你总要多计算些才好,来日方长,你先回营帐让霜儿给你找身待女的衣裳换上,等我们回来,莫要乱跑。”胤禔料她不是别有心机的女子,若是有,断然不会用如此愚蠢至极的笨方法。也许用她能拉拢老四,就算拉拢不成,或许可以避免他将来与我为敌。 “大阿哥,我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兮兮感激涕零。 胤禔心里默念:“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女人!” 兮兮换上了从霜儿处借来粉绿色旗装,更映得她红颜如玉,娇艳欲滴。小柱子便连嘴也合不上了:“姑娘真真好似画中的人儿一般!” “哼,莫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想山鸡变凤凰!”霜儿不屑道。 兮兮不理她,转向小柱子悄声问道:“来了没有?四阿哥到哪里了?” 霜儿诧异问道:“你是来寻四阿哥的么?” 兮兮一怔,耳朵还真灵,便故意逗她:“莫非你以为我是来寻大阿哥的?就算我是为大阿哥而来,又关你什么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霜儿顿时羞红了脸。 “哎呀,好了,不过三十里地,将士们都骑马,说话就到了。”小柱子忙打圆场道。 “我不跟你们瞎扯了,我得先去主帐归置归置。”话毕霜儿便去了。 “小柱子,你见过四阿哥吗?他真的是个冷面王吗?他真的那么喜怒不定吗……” “这……咱们做奴才的,怎好随便编排主子,姑娘你见着之后不就知道了。”小柱子心道:“这姑娘,怎么好似脑子有……有些那个什么啊……真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站在营帐旁张望了半天,兮兮直等的心里跟火燎似的,好容易才远远看到随风飘扬的镶黄旗与正红旗徐徐而来。最前面是大阿哥与两位少年并排策马奔驰,身后镶黄旗与正红旗将士分别列阵左右,纵队长如盘龙,士气高昂。 那两位少年一人身着正红色戎装,一人着镶黄色戎装,应当就是四阿哥胤禛与七阿哥胤祐。兮兮只觉心跳加快、脉博激动、面红耳赤、浑身颤抖……她痴痴的望着那如墨黑绸缎般光滑皮毛的马背上,那一抹可媲骄阳的火红身影,在阳光下是那么的光芒万丈,令人不敢逼视,仿佛周身镀上一层眩目的光晕,如梦似幻,仿若从天而降…… 转眼间大军已至,胤禛与胤祐命两旗将士就地扎营,随后翻身下马与胤禔阔步走来。兮兮忙躲在帐内扒开一条小缝向外窥探,他身材颀长,面白唇红,双耳丰垂,鼻梁英挺,细长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十九岁的少年便已如此得深沉不紊了。 “老四、老七,你们都属首次出征,今日我们成功会师,大哥给你们接风洗尘!” “大哥,行军在外一切从简,我等只盼早日剿灭准贼,待班师回朝举国大庆!”说话的是七阿哥胤祐。兮兮开始端详起来:他比胤禔、胤禛略矮些,白皙干净,眉眼间明朗如曦,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甲胄却也衬托得他气宇轩昂。历史上说他曾经有“颓风靡习”,且不知他平常都是如何行事。 “虽说从简,可我做大哥的总也得照抚弟弟们不是?快些入帐吧!”说话间,胤禔便携胤禛、胤祐等步入主帐。自始至终,胤禛未说一句话。见兮兮还呆在一旁,小柱子在她眼前挥手道:“回神儿了,姑娘,人都进帐了。得,爷们儿到齐了,我得去伺候了,慢了,霜儿姐姐又要骂了。” “小柱子,你说我能不能也跟你进去伺候?” “没主子爷的话,奴才哪敢自作主张,你还是先候着吧。” “你进去的时候帮我问问不可以吗?” “主子面前哪儿有奴才多嘴的份儿?我这真得去了。” “你——”眼见小柱子一步步走向主帐,兮兮突然间开始羡慕起太监这个神圣而伟大的职业…… 虽说是行军在外,可这些皇子们的伙食质量却丝毫不受影响,望着一盘盘端入主帐的野味,兮兮不禁咽了咽口水。 一直待到傍晚时分,也没见他们从帐内出来,不知道是商议军情还是酒喝多了,兮兮不禁暗骂胤禔果然行事不着调!不一会儿霜儿已回来了,霜儿家姓钱,是大阿哥的包衣,从小便跟在胤禔身边随侍左右,胤禔待她很是不错,此番安排兮兮与她共住一帐,不知是说明了对兮兮的重视,还是对霜儿的重视。 “霜儿姐姐,那边什么动静?” “这就迫不及待啦?”霜儿打趣儿道。 兮兮小声嘟囔着:“唉,谁叫我是四阿哥骨灰级花痴呢!” “花痴?” “呃……我的家乡话,就是……就是爱慕的意思。” “羞死人了,好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臊得慌!” “怎……怎么了?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兮兮微红了脸却故作镇定的答道。 “自己去争取……”霜儿喃喃道“你怎知……便一定会争取到?” “难道你做所有事情都是预见了结果才去做的么?很多事情,即便知道没有结果,可我也定会去做!” 霜儿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你可莫要再跟别人说了,姑娘我皮子薄。”兮兮心中也是当胤禔、霜儿、小柱子为亲厚之人,又心思简单,才如此直言不讳。 霜儿随口应承,心中却想:你还皮儿薄啊! “好了,你快跟我说说四阿哥的情况。” “四阿哥好象话不多,呃……他挺爱吃鱼的,就一盘鱼,整个儿全让他吃了,这二月天,鱼也不好抓……你干什么去?” “抓鱼!今儿早上同大阿哥散步的时候看到前面有片湖,虽说湖面儿上结了冰,可难不倒我。对了,快帮我去伙房找个水瓢来,还有鱼娄子。” 兮兮兴冲冲的向湖边跑去,先扔几块小石子检测一下冰面的厚度,便小心翼翼的踏上去,行至安全区域后,缓缓蹲下,从鱼娄里拿出准备好的石头用力一砸,冰面上顿时裂开个口子,兮兮忙拿水瓢乱舀一气,却是连条鱼影也没有。这边没有,再砸个坑,直砸到夕阳西下,湖面上大大小小数十个坑,也只有条小猫鱼眼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从眼前游了过去,不禁气急。 眼见砸了这么多的冰块,大学专业便是雕塑的兮兮忽然冒出垒个冰雕的想法,说干就干,一通忙活下来,天已黑沉。 在月光下,兮兮审视着自己的“作品”,黄鹤楼一座、大三巴牌坊一座、埃菲尔铁塔一座。不过这埃菲尔铁塔好象有点歪,好似比萨斜塔。罢,折了重砌,边砌口中边哼着小曲儿:“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出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 湖边缓缓走来一长身玉立男子,负手而行,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更是凭添了几分冷清与寂寥。今日有些微醉,而他时刻都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便来户外吹吹风,让心神宁静下来,却见湖上有一女子似在摆弄什么。她背对胤禛,看不见面容,口中还在凄凄地唱着歌,月光下居然瞧不见影子,阴风阵阵而来,更是说不出的诡异,再看她完成手中的古怪物事正欲起身,胤禛忽而警觉起来,大喝一声:“何方妖孽!” 第五章:青青子衿 兮兮心中一惊,妖孽?哪里有妖孽?转身一看,却不知胤禛何时站在身后,手中的剑已拔出了半截。等等,他口中的妖孽不会是说我吧!兮兮只觉万念俱灰,脑海中畅想了无数次与他相遇的浪漫情节:小桥流水,柳丝正长,桃花正艳……怎么,怎么现实会残酷到这个地步…… “兮兮——兮兮姑娘——”却是霜儿寻了过来。 “哎呀,你可真吓死我了,不说是给四阿哥抓鱼来了吗?怎么天都黑了也不见你回来,鱼呢?抓到了吗?四……四阿哥……吉祥……奴婢……见过四阿哥……”霜儿方才发觉站在兮兮对面的四阿哥已在收剑,随即满脸尴尬的望向兮兮,直叹这姑娘命苦。 “你也是大阿哥帐里的?”胤禛看着兮兮。 “嗯。”兮兮点头道:“奴婢入侍不久……不懂规距,吓着了四阿哥,四阿哥恕罪。” 胤禛望着这少女慢慢走到自己跟前道了个万福,只见她一身浅绿色旗装,如春之雨花,夏之初荷,粉面丹唇,平生万种情思,仿似月光中的露珠一般惹人心醉。挽起的袖子隐隐可以看见雪白的手臂。浓密长卷的睫毛下有一双好似水晶般澄澈的眼睛,发现自己正在看她,却飞也似的低下了头。 刹那间,胤禛怦然心动……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四阿哥,奴婢也代兮兮向您赔罪了,她初来不懂规距,奴婢以后会好好教她的,您就饶了她这回吧!” “倒不是吓着了爷,只是这天凉夜黑,又地处荒原,一个姑娘家到处乱跑总是不妥,若要遇到了野兽或是歹人可怎生是好?快些回帐去吧!”胤禛说完便转身而返,略一回头,想起自己竟对那美丽醉人的姑娘说出一句“何方妖孽”,也不禁菀尔。冥冥中似乎有种直觉:自己会与这姑娘发生些什么…… “刚才究竟怎么回事?”霜儿问道。 “他问我是何方妖孽……”兮兮带着哭腔答道。 霜儿旋即捂着肚子大笑不止,险些岔过了气去,只剩兮兮一脸委屈、无辜的立在原地。 对于这件事情,霜儿待了解了来龙去脉以后更是将兮兮彻彻底底嘲笑一番,并引以为康熙三十五年度十大笑话之首。这天许是良心发现,便又复劝道:“其实我觉得四阿哥并未生你气呀,话说起来还很是担心你的安危呢,或许还有机会的也不一定啊!” “好了,你就不要安慰我了,第一印象很重要的你知不知道?”兮兮心中苦不堪言:“怎么会出现这种意外?他还能对我一见钟情吗?难道我也属于那神经很大条的个别人?我要投诉!” “四阿哥到底好在哪里啊?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兮兮望着霜儿,郑重道:“也许他本没什么好,可在喜欢的人眼中便会觉得一切都好,是因为喜欢才会觉得好,而不是因为觉得好才会去喜欢!喜欢一个人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也许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你若喜欢一个人的某处优点,当他那处优点消失了,你便不再爱他了么?果然如此,也只说明你并不够爱他。” “你对四爷果然情深至此?” “那你对大爷又情深几何?” “小蹄子,好利的一张嘴,偏生只拿我打趣儿!”霜儿做势要打兮兮,却哪里能扑得着,嬉闹了一会,兮兮便讨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我这还有事儿呢。” “又想了什么鬼点子?” “我总得想法子补救不是?我打算给四阿哥……写封情书!”还是探探底吧,也许能二见钟情也说不定。 “情书?”霜儿瞪大眼睛道:“兮兮,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 其实兮兮心中也知道这么做未免太过直白,如果梦回大清穿越股份有限公司说的不准,还会事得其反,引起胤禛的鄙夷。但自己在三百年后痴迷他一场,又花了如此代价来这三百年前走一回,在不改变历史进程的条件下,若不努力地去尝试一次,便是死了也不心甘!要是,要是最后自己实在没面子不好收场,就说是帮大阿哥作弄他玩的,可怜的胤禔,你应该会帮我背这个黑锅吧。 “呃……我从小就是孤儿,没有父母管我,后来又在草原生活,早就养成了无拘无束的性子……唉,我要写情书了,你别打扰我了。” 说完兮兮便坐到桌子旁,拿起毛笔,想了想,提笔写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可叹这毛笔实在不好用,在现代的时候大家都用电脑打字了,连硬笔字都写不好,更别提毛笔字了。只见这手字写得力透纸背、横七坚八、歪歪扭扭、墨迹满卷……兮兮自己看了都倒吸一口冷气,忙揉成团儿扔到一边,重写一份。直写到腰酸背疼、两眼生花才写出相对比较成功的一份来,端详片刻,满意的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塞进信封,待明日请胤禔转交胤禛。 伸个懒腰回头一看,霜儿却已睡着了,她不识字,自然对这等事情不甚热衷。兮兮替霜儿掖好被角便也躺到床上,朦胧中仿佛看到胤禛在摇曳的烛光下读她的信,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容、深深的缱绻、淡淡的相思…… 第二日一早兮兮起来后便直奔胤禔主帐,却见小柱子守在帐外,将她拦住道:“姑娘,阿哥们正商量着与皇上、费扬古将军会师的事儿呢,您还是先候一会儿吧!” “皇上到了吗?” “这个奴才可不知道,估模着快了吧。早上大爷还未起身呢,四爷、七爷、顾大人就来了,说有要事相商。” 兮兮不由感叹胤禛果然是个急性子,难怪康熙后来御赐他“戒急用忍”四字。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帐帘掀起,却是胤禛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他的恩师顾八代①。胤禛起初看到兮兮,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旋即又恢复正常,径直离去。胤禔与胤祐随后出来,只见胤禔一脸不屑:“老四他懂个屁!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竟然对我指手画脚的!” “大哥莫要介怀,四哥也是为了不延迟军务,他的性子素来如此……” “好了,好了,皇阿玛命你们先行与我会师,壮我前锋军的威风士气,我必定以大局为重,不会与他计较!”胤禔说完随即又转向兮兮:“你来找我何事?” 兮兮从袖中抽那封信交给他:“请大阿哥……帮忙转交……四阿哥。” “这是什么?”胤禔狐疑道。 “不就是书信喽,还能是什么?”兮兮脸色微红却又佯装镇定地答道。 这丫头莫不是与四哥鸿雁传情?胤祐暗忖:四哥桃花挺旺啊! 胤禔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信封上只字未有,便又转而递给胤祐:“交给老四!” 胤祐拿了那信行至胤禛帐内,见胤禛与顾八代正在沙盘上研究地势,便“咳”了一声,将信递到胤禛手里:“大哥身边新来那个丫头给你的。不是我说你,四哥,现在可是在打仗,噶尔丹一日未灭,我等便一日不可掉以轻心,这儿女私情嘛……” 顾八代惊道:“四爷,您……” “师傅莫要听七弟胡言乱语,胤禛何曾存有此心,这信想必也只是那丫头写来请安问候的寻常书信,大不了胤禛此时便拆与你们一看!” “四哥,你确定?”胤祐不怀好意的笑道。 “这又有何不可!”说罢胤禛便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待仔细一瞧,只惊得目瞪口呆:“鬼画符”!那丫头到底在搞什么?莫非要是“魇镇”自己? 胤祐与顾八代见胤禛大惊失色,便也探头来看,只待研究了半天,顾八代缓缓念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咳咳……咳咳……” 胤祐脸快憋成了猪肝色,强忍着笑看胤禛头上一群乌鸦飞过…… “见笑了,许是她送错了。明日我便交还与她。那个,皇阿玛的中路大军十日之内便能与我们会师,萨布素的东路军也进展顺利。但西路军的费扬古上奏皇阿玛,称与孙思克将军未能成功会师。孙思克部穿越大沙漠时,连日遇大风雨,马畜踣毙,水草益乏,兵寒且饿……”胤禛忙岔开话题,防止出现难以控制的尴尬局面。 晚间胤禔来找兮兮,却见她在练字,上前一看,只惊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这便是你写的字?你就是用这样的字给老四写的信?” “我知道我的字儿丑,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这不,还在玩儿命练呢!” “老四学问很是了得,一手好字儿连皇阿玛都赞赏有加,你这……只怕……” “怎么?他不会是给撕了吧!唉,早该请人代写的,可我一来不好意思,二来又怕不够诚意,这下如何是好?” “我来是要通知你,明日我军便拔营起行,与其他诸路大军约于土喇②会师,之后少不了与噶尔丹一通恶战,届时战势凶险,你本是不相干的人,你若愿意,我明天便派人将你送回喀尔喀。” “大阿哥,在您眼中,奴婢竟是贪生怕死之人么?就算身为女子不能上阵杀敌,却也不耻于临阵脱!再说霜儿姐姐不是也待从军中吗?” “她不同,她是我府中的人。你既然决定留下,总得有个身份,暂时就说是我府里的,待战事平息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大阿哥一再相助,奴婢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兮兮心中却道:“早就说是你府里的了,还用你教么。胤禔与身边之人多如自己一般,皆无深沉心机,难怪在神圣而伟大的夺嫡事业中第一轮就败了下来。”想到这里,一股怜惜之情不禁油然而升。 胤禔顿了顿:“莫要说的太早,也许,就有你相报的一天。” ①顾八代(?~1708)清代吏部尚书,姓伊尔根觉罗(顾氏),字文起。吉林人。隶满洲镶黄旗。康熙二十三年(1684),奉命教皇四子胤禛,升礼部右侍郎,兼佐领,旋升尚书。为巩固边陲作出了一定贡献。后离任居家10年病逝。但家境贫寒,只得由皇四子出资举丧。雍正四年(1726)追赐"太傅",谥号"文端"。著有《敬一堂诗钞》、《顾文端诗节钞》及《清文小学集注》等。 ②土喇:今蒙古乌兰巴托西南 第六章:悠悠我心 大军起行没几日便飘起了雪花,仿若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张扬地舞着,优雅地落着,天地间霎时一片苍茫。这空旷原野竟连雪都更加冰清玉洁,仿若身处九天琼宇之间,白璧无尘。雪堆积在脚下,踩起来“吱吱”作响,马蹄踏处,雪屑翻飞。 胤祐追上胤禛,见胤禛也是一片神清气爽,便嘻笑道:“旧时听人说三月亦有桃花雪,这三月果真飘雪了,莫不是四哥的桃花所致?” “老七!越发没个正形,那件事,以后不许再提!”虽然胤禛生平第一次收到情书,却不失为一段恐怖的经历。直至多年以后,才化为无尽的眷恋缱绻,百转千回。 胤祐讨了个没趣儿,便纵马追赶胤禔,又行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晚,大军安营扎寨。 兮兮心中百感交集,也许马上就能见到康熙了,还有传说中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老八,才高八斗最后却摆了胤禔一道的老三,不甚出头关键时刻却救胤祯于康熙刀下的老五,这些人原本都只是史书上的笔墨,而如今却可以一一得见真颜,这钱花可的真值! 晚饭后雪已渐渐转停,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兮兮想,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吧,也许雪化之后便会春暖花开,草原亦会恢复往日的勃勃生机,可她呢?也会春暖花开、生机勃勃吗?不管怎样,胤禛,三百年的跨越,我只为你而来! 想到胤禛,兮兮不禁嘴角含笑,他现在还只是个少年皇子,还没有开始惨烈的“九龙夺嫡”,她只希望这表面的风平浪静可以持续的更久一些,因为在她心中,胤禛是个太让人心疼的男人。 走出帐中,天地一色,习习冷风吹来,似乎夹着他的味道,不是说他是冰冷的吗?他的味道也是这般的么?人,怎么会冷若冰霜的呢?冰霜,终会有融化的一天罢。想到这里,便似有了希望一般。胤禛,今日用雪塑一个你,用雪塑一个我,待晴空万里,我俩一起融化为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兮兮大学学的便是雕塑,堆个雪人自然也不在话下,望着自己的作品:冷王面胤禛一座,兮兮不由想到,用冰雪堆砌这冰雪般的人儿,倒真是应景。正准备在旁边再塑一个自己,忽闻背后“咳”的一声,回头一看,正是胤禛。 话说胤禛实在猜不透这古灵精怪的女子究竟意欲何为,可却敢断料她并无恶意,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愫在涌动,甚至,甚至想与她亲近……这厢看到她正在堆雪人,呵呵,真是烂漫如雪,如此的闲情逸趣,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过了? 兮兮回头便撞上胤禛的目光,不禁暗叫尴尬,一时间面红耳赤。胤禛见她如此羞态,真是娇婉可人,再看那雪人,却是霎时间愣住了,那面貌神态,身姿衣饰,赫然竟是自己!联想到那封信,多日来,自己一直以为是胤禔故作戏耍,这丫头的心思…… “奴婢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吉祥!”兮兮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向胤禛请安。 胤禛回过神来,面上也似有尴尬之色,却又正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兮兮,萧兮然。” “兮兮,兮然……哦,对了,当日你在湖边,说是要抓鱼给爷,为了什么?” “因为……因为奴婢听闻四爷爱吃鱼……所以……” “你听谁说的?爷不爱吃鱼!” “可霜儿姐姐说接风当日,您只顾吃鱼,别的都没怎么动!”兮兮瞪大眼睛道。 望着她这般可爱模样,胤禛心中只觉哭笑不得,却又面无表情解释道:“当日胳膊酸,懒得动!” 兮兮一脸黑线…… “对了,你的字儿,师承何处?” “啊?我的字儿?怎么了?” “兮兮姑娘的字儿,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不过最难得的便是能够不拘形式,改造创体,自成一派,堪称‘鬼篆’!” 原来冷面王也会拿人打趣儿寻人开心哪,偏生他一幅冷清的样子,却说出这么调侃诙谐的话来,还真是个矛盾的结合体。 “奴婢字儿如其人,丑不堪言,污了四爷的眼,还请四爷恕罪。”兮兮不知他对自己究竟是何心思,便如此一探。 “怎得如何说话?你不丑!不但不丑……” “有刺客——抓刺客!”主帐旁传来阵阵喊声,胤禛一惊,莫不是噶尔丹这恶贼唯恐不敌,竟派人来行刺我前锋军主帅? “快回帐去,莫要乱跑!爷去前面看看。”胤禛的语气不容抗拒。 “不!我怕你有危险!”兮兮紧张万分,虽知他绝无性命之忧,可情急之下却方寸大乱。 听她如此回答,胤禛心中一阵暖流涌过,口中说道:“莫要让人为你分心!快回去!”正欲离开,又回头温声说了句“听话。”话毕便直奔主帐而去。 整个营房附近已被侍卫团团围住,胤禔手中提剑气冲冲喊道:“莫要让刺客跑了,妈的,让老子逮住非活剥了他的皮不可!” “大哥,可有受伤?”胤禛急急问道。 “一点皮肉之伤,那贼子中我一剑,应该跑不远。也忒小看爷了,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怎得行军打仗多年!”胤禔虽半条胳臂淋淋滴血却满是骄傲的答道。 “不好了,将军!七阿哥,七阿哥一人骑马去追刺客去了”一侍卫单膝跪地匆忙禀道。 “为何没有侍卫跟着?”胤禔怒道。 “镶黄旗当时便有一队人马跟了过去,但奴才们的马脚力不敌七阿哥宝马,恐是追赶不上。” “大哥,你留在营中包扎伤口,我去追七弟。”胤禛飞速跨上他那匹墨黑战马急驰而去。 小柱子一路踉跄来找霜儿:“霜儿姐姐不好了,大阿哥受伤了,快去前帐伺候着!”兮兮急忙起身,抓住小柱子便问:“那四阿哥呢?四阿哥有没有受伤?” “四阿哥听闻七阿哥孤身犯险去追刺客,这不,也追上去了……” 不待他把话说完,兮兮便急奔而去,完全不理会身后小柱子与霜儿的呼声。她在营房外抢过一匹战马,匆匆说道:“奉大阿哥之命去追刺客,借战马一用!”言罢便策马而去。 胤禛带着一众侍卫很快追上前面的镶黄旗士兵,复又奔出数十里地,方才看见胤祐正与那刺客苦战,胤祐毕竟年幼,而那蒙古大汉彪形体壮,胤祐已然不敌,身处下风。那刺客眼见清军士兵锋涌而至,突发其狠,竟是刀刀毕命地向胤祐砍来。 胤禛连忙抽出两支羽箭,拉开满弓,雪后初晴的阳光发出绚烂夺目的光芒,映在他身上如雕塑般坚毅摄人,深邃的眼神中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冷俊,两指一松,刹那间双箭齐发。 那大汉与马竟同时中箭倒地,马被射中眼睛扑腾在雪地上,口中不住的悲嘶,刺客亦大腿中箭,跌落下马,清军合围而上,将他擒住。 这时兮兮已策马而至,见到胤禛便翻身下马,胤禛也下得马来,兮兮跑到他跟前,急得眼中噙满了泪水,惶惶不安地问道:“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刺客没有近我身边分毫。不是让你好好待在营中的么?怎地跑出来了?” “我……”兮兮刚要回答却突然将胤禛用力推开,大叫一声“小心”,便喷出一口鲜血,缓缓说道:“我……怕你会出事……没事……就好……就好……” 胤禛忙伸手抱住兮兮身子,却看到她胸前赫然插着一柄匕首,刃处已完全没入肉中。回头一看,那刺客狂笑不止,众侍卫已被他逼退几人,胤禛正要上前杀他泄愤,却感觉兮兮身子越来越沉,这时胤祐大叫:“四哥先走,救人要紧!这狗贼身负重伤,我们人多势众,不足为俱!” “七弟小心!”胤禛抱着兮兮荒忙上马,心中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脑中亦是一片空白,唯有不停快马加鞭。 “抓住刺客,赏黄金百两!”胤祐骑在马上挥剑而道。众侍卫听闻此言,更是争先恐后杀向刺客,片刻间,那人已浑身是血,再无力气相拼,被层层捆住押在胤祐面前跪下。 马上的胤祐是尊贵如厮,骄傲如是。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在雪地里的蒙古大汉,满身血污,头发散乱,早已辩不清本来面目,浑浊的眼睛突然发出稍纵即逝的短暂光亮。 胤祐警觉,忽见那人自口中用力吐出一颗药丸射向自己,便连忙挥剑去砍,药丸顿时被劈成两半,一半落入雪地里,另一半却从靴子口处滑进靴内。 那刺客得见此状,仰天大笑,连声呼道:“噶尔丹汗万岁——”尔后吐出一口浓浓的黑血便沉沉倒下,侍卫上前一探,回禀道:“刺客已气绝身亡了。” 胤祐“嗯”了一声,调转马头,正欲回营,却突然觉得左脚奇痒难当,继尔又像有上百条虫蚁吞肉噬骨般剧痛起来,转眼间胤祐已痛的浑身是汗,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重重摔落下来。 第七章:春回大地 “回大阿哥、四阿哥,七阿哥所中之毒名唤‘离别珠’,此毒表层性纯无毒,然而若是剖开或碾碎,内里却藏有剧毒,只稍沾上一点皮肉便腐蚀筋骨,毒性发作亦快……” “少废话!全力医治,若是七阿哥有何不测,你全家都得陪葬!”胤禔怒道。 那军医只吓的不住磕头,冷汗直冒。 “集所行全部军医会诊,误必保七阿哥周全,否则,灭门诛族!”胤禛接着又问道:“那姑娘伤势如何?” “那姑娘,奴才实在无能为力啊!七阿哥身健体壮,又只伤一脚,奴才拼了老命,都不敢保七阿哥生龙活虎。何况那姑娘伤至心脉,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啊!” 胤禔一脚将那军医踢翻在地:“屁话!一个都不能有事,否则……” 还未说完,那军医却已然吓晕过去了。 胤祐脚伤毒势严重,以挑断脚筋阻止毒气上行,如此性命无虞,一只左脚却是跛了。 胤禛望着兮兮当日为自己塑的雪人。那雪人,怎么好似在流泪呢?渐渐地,整个身体都缓缓流出水来,是了,原是太阳出来了,雪人,可不是要融化吗?兮兮,你怎么还在睡呢?你看,雪人化了…… 恍恍惚惚之间,兮兮仿佛来到一个空旷的山谷,前方隐隐有一老妪蹒跚而至,驻足问道:“你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 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兮兮答道:“我要去找胤禛!” “那你可得翻过前面那座山呢!” “前面那座吗?我能翻过去!” “山的那一头,究竟是什么,他有没有在等你,谁都不知道。你若去了就不能再回头了,你可还愿意么?” “不能再回头?什么意思?”兮兮不解的问道。 “一方是回家的幽幽小径,一方是追梦的翻山越岭,何去何从?何去何从……”老妪的声音越飘越远,朦胧之间,已如影如魅,看不见踪迹。 何去何从…… 人间四月天。仿若一夜之间,春风吹绿了草原,湖泊破冰荡漾,广阔平坦的蒙古草原,一望无垠的绿波千里,正如歌中所唱“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胤禛握着兮兮的手说道:“大哥又设神台为你招魂了,却总是不见好转,今日我问了你的生辰八字,仔细算来,萨满教的神力并不适用于你,我已派人到这附近去寻高僧去了,不管怎样,你一定要醒过来,知道么?唉,老七自复原后就转了性,终日委靡颓废,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跛了一足,你叫他如何自处?情何以堪?作为兄长,我这心里真是酸涩难奈!一个人丢了心性可怎生是好?对了,也应该叫那个萨满婆婆去给他招招魂儿,恩,很是应该……” “噗嗤……” “你……你醒了?”胤禛望着兮兮颤动的睫毛不可置信道。 “我实在是不忍不住了,破功!怎么你们一家子都这么迷信啊?” “你什么时候醒的?好你个坏丫头,敢骗爷?” “就在你说什么招魂儿的时候。” “哼,你若早些醒来,爷也不必白白挂心多日。” “四爷……真这么关心我?”兮兮满心怯喜地问道。 “爷欠你一条命,你果真就这么死了,要爷一辈子心里不安么?” “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 兮兮一阵怆然,心中好不悲凉。 “呃……你伤口还疼么?” “不疼了。睡了这么久,我想出去走走。”说完兮兮便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胤禛连忙扶住她道:“再躺几天吧,你见不得风!” “又不是坐月子!”刚一说完兮兮便意识到这话实在不合适,飞也似得红了一下脸,胤禛也是一阵窘态。 辽阔无边的草原像是一块天工织就的绿色巨毯,步行其上,那种柔软而富于弹性的感觉异常美妙,微风吹动她的发丝,落足处裙角飞扬,好一幅美景,胤禛只觉无限心旷神怡…… “想不到我已睡了那么久,春天都回来了,真好!”兮兮闭上眼睛,张开手臂,迎着微风,徜徉于这一片绿海之中,正待跑起来,胤禛却上前拉住了她:“莫要乱动,你伤势初愈,不宜奔走。” 兮兮望着胤禛拉着自己的手,胤禛发觉,匆忙放开。兮兮嫣然一笑,随即坐在草地上,胤禛也在她身边坐下,缓缓道:“你睡了快一个月了,我军已行至土喇,皇阿玛听闻七弟伤势,怒不可遏,发誓不灭噶尔丹,不为君父!战事将起,这样清快的日子没几天了。” “那就及时行乐!人生得意须尽欢……”兮兮学古人摇头晃脑般吟道。 胤禛淡淡笑了声,伸个懒腰,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望向天空,万里无云,只有雄鹰展翅飞过。他闭上眼睛轻声道:“兮兮,当日你在湖边唱的那首歌,很好听,我想,再听你唱一遍。” “你喜欢听?” “嗯。” 兮兮心中窃喜,古人一般思想封建,他竟要自己唱情歌给他听?终于明白了,原来意外就是一见钟情变三见钟情……一阵浮想联翩后微声道:“那是四季歌。”随即清清嗓子便唱:“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秋季到来荷花香,大姑娘夜夜梦家乡。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出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 久久无言,兮兮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我唱的不好吗?”只见胤禛原本平静的脸上却在隐隐发笑。兮兮拔了根草去搔他紧闭的双眼:“不许笑,是你要我唱的,这会儿又来笑我,你,你欺负人!” “不是爷欺负你,只是一听到这首歌,就想起你那一手‘鬼篆’,不但能造字,还会创体,能折腾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字儿来,你也真堪称‘大清第一奇女子’了!” 天!是谁说雍正乃万年不化冰山男,百年不遇冷面王的?怎么貌似每次见面他都得调侃我两句?再说,我又没学过繁体字,会看不会写已经很不错了。想不到我一受过高等教育的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到了清朝整个就一半文盲了…… 兮兮心中很是不服,反白道:“四爷的字儿好,可也不能这样笑话人家,奴婢的字儿虽丑得不堪入目,却也是竭尽全力,一笔一划,反复誊写多遍才敢送出去的,四爷如此抹煞写字之人的一番努力,叫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什么?”胤禛坐起道。 兮兮愕然,你是东北人还听不懂东北话啊?也难怪,他们家祖上虽是东北人,如今却早已移民北京五十多年了,早已说惯了官话。恩,还掌握英语、法语、满语、蒙语等多门语言。 “你也莫要伤心,这样吧,从今儿开始,爷亲自教你练字。”胤禛抬头看了看天,接着又说:“现在天色渐晚,走,回去写字儿!” “什么?这就去啊?”兮兮心道,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性急,只是这练字又不是抢皇位,用得着这么赶吗?“等会儿好不好啊,我想去河里洗个澡,身上都快发霉了,你帮我看着人。” “不行!”胤禛惊道:“你怎地连这么没羞的话都说的出来?男女有别,我如何帮你……帮你看人。况且四月天河水刚化冻不久,依然冰寒彻骨。你昏迷期间,霜儿每天都帮你擦身!” “不碍的,我以前还冬泳呢!” “什么?冬泳?胤禛倒吸一口冷气:“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听到没有?” 兮兮刚要说“你凭什么管我”却又生生咽了下去,看着此时的胤禛,真是可爱呢。 胤禛见她闷笑不语,却又正色道:“记住,以后万不可再去冬泳!跟爷回去写字!”话毕便将兮兮牵手拽走,走了两步,忽觉不妥,旋即放开,谁料兮兮却已反手牵上了他的,见她低头不语,娇羞尽现,胤禛面上也是微微一红,本想挣开的手,竟握也不是,挣也不是。 “兮兮姑娘——” 胤禛与兮兮倏地同时将手抽出,只见小柱子跑了过来。 “奴才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吉祥!”小柱子眼珠转得飞快,显然已将刚才的情形尽收眼底。冲兮兮眨了眨眼道:“霜儿姐姐回帐时发现兮兮姑娘不见了,一问侍卫才知道姑娘竟是已然痊愈,都能跟四爷出来散步了,真是吉人真有天相!大阿哥听闻之后,很是高兴,差奴才来知会四爷,得空儿去一趟,有事相商。” “知道了,你先回吧。” “嗻,奴才告退。”小柱子临走之前又冲兮兮眨了眨眼,眨的她心里直发毛。 “你先去我帐内候着,爷去去就来。” 只稍过一会胤禛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霜儿,霜儿手中捧着一个包袱,见胤禛点点头,便对兮兮说道:“大阿哥吩咐姑娘以后就在四爷跟前伺候左右,好让四爷有机会报答相救之恩,这是姑娘的东西还有大阿哥的赏赐,都收拾妥当了,拿着吧。” 霜儿见兮兮呆在原地不动,把包袱塞到她手里,嘻声说道:“大阿哥吩咐,姑娘若是受了委屈,尽可回来娘家诉苦,大阿哥定当为你做主,讨还公道……” “好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办完差事,你且回吧”胤禛打断了霜儿,催她离去。 “嗻,奴婢告退。”霜儿临走前还在兮兮手上用力掐了一下。 兮兮“哎呦”一声回过神来,这叫什么事儿啊?万恶的旧社会,就把她这样给送掉了啊?不过,这个安排也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胤禔啊胤禔,你待我这般恩深义重,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对你倾力以报。 还有梦回大清穿越股份有份公司,我回去以后一定给你们送面锦旗呀! 第八章:千古一帝 “写字要认真练习,循序渐进,持之以恒。第一,先学基本点画,再学结构,最后学章法。第二,先练楷书,再练行书、草书。第三,要先专后博。另外,这笔分为:软毫笔、硬毫笔、兼毫笔……注意听,莫要走神!” “晋唐楷书成就最高,唐代成就尤其出类拔萃。唐代楷书,以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三大流派最为出色,人称“欧体”、“颜体”、“柳体”。颜体丰伟严整、气势磅礡,你就先练颜体吧,我写个字你仔细瞧着。”说完便写了个“兮”字,胤禛书法素来为清帝之最,兮兮当然不会不知道,只见她手捂胸口,倒吸口冷气:“莫要吓我,我醒了之后总觉得有心悸的毛病,你这字我就是练上十年八年也毫无希望,可别再把我病给吓出来了。” “只要持之以恒,铁杵亦能磨成绣花针,何况练到一定程度掌握了其中技巧,融会贯通之后,便会进步如飞。” “我资质太低,怕是发现不了什么技巧。”兮兮狡辩道,她可不想把大把时间都花在写字上,还得忙着谈恋爱呢,五万块现大洋买的啊,中间还出了点意外。 “多说无用!”胤禛将笔塞到兮兮手中,命令道:“我说你写!用笔基本方法:起笔、收笔。起笔主要有逆锋和顺锋两种,逆锋即为:欲左先右,欲下先上……”还未说完,便见兮兮写出了一个结构分离,粗细不同,畸形扭曲,大大的“兮”字,胤禛只呕的没吐出一口血来,惊呼:“这也叫字儿?”说完便握住兮兮的手边写边道:“写字靠的是腕力,不是指力……” 兮兮的小手被他大手握住,身子亦被他从后圈起,均匀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脸颊上,好痒,一时间不由心跳加快。瞥眼看见胤禛一脸专注,目光深沉而又迷离,仿若一潭望不见底的秋水,竟是瞧得有些痴了。 “你在看什么?专心写字!”胤禛见兮兮如此望着自己,忽尔发觉这个姿势实在有些暧mei,便松开她手,站至身侧,一时间好不尴尬。 兮兮想到自己刚才一番心猿意马,不禁面红耳赤,却又意犹未尽,便轻声道:“四爷……” “嗯?” “奴婢这会儿发奋图强了,请四爷再,再……” “哦,好。”胤禛又站到她身后,却保持了些许距离,握住她手,一笔一划,缓缓而动。胤禛边写边道:“刚才是楷书,现在将行书写予你观摹。”兮兮随着他的手如行云流水般曼妙飞舞,仿佛见那覆含着浓郁墨香的文字倾刻时化作你缠我绕的蝴蝶,翩翩而起,无尽缱绻…… 翌日康熙大军行至,胤禔携胤禛、胤祐率全部将士列阵出迎五十余里。康熙亲眼得见胤祐左脚已跛,怒不可遏,当即言道:“噶尔丹穷凶极恶,不可留于人世,一刻尚存,即为生民之不利,务必剿除!” 安营扎寨之后,胤禔、胤禛、胤祐各自备陈军况。康熙见胤祐已无初征之时的凌盛之气,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漠然,满目空容,不禁心中一恸,不忍再触碰他的痛处,转而问向胤禔:“你伤势如何了?” “回皇阿玛,并无大碍,早已痊愈。” “老四,你呢?” “回皇阿玛,儿臣当日幸得大阿哥侍女舍身相救,毫发无伤。” “哦?一介女子竟也能如此忠肝义胆,舍身救主,胤禔,调教的好啊!” “皇阿玛谬赞了,儿臣愧不敢当。” “这女子现在何处?” “回皇阿玛,她……她昏迷多时,直至前几日方才醒转,儿臣见四弟多日来始终虔诚祷告,亲试汤药,唯恐此女不愈,难报相救之恩……儿臣,儿臣心中堪为感动,便将此女转赠于四弟了。” “这样啊!老四,叫她申时后来御帐见驾。老七留下,胤禔、胤禛你们先跪安吧。” “嗻,儿臣告退!”胤禔与胤禛齐声退了出来。 “什么?皇上要见我?”兮兮大叫:“皇上要见我,所为何事?” “你救了皇上的亲儿子,皇上见你一面,又有何可惧?”胤禛微笑道:“莫要害怕,不会有事的。” 申时后兮兮诚惶诚恐地来到康熙明黄御帐前,待侍卫通传之后,见胤祐与一中年太监走了出来,那太监神色恭敬道:“七阿哥须得好生将养着,方能不负皇上舐犊情深哪!” “李公公留步,皇阿玛教诲,胤祐铭记于心。先行一步。” 胤祐面无表情的走了,显是康熙进行了一番很是费力的宽慰与开解。 “姑娘,随咱家进帐见驾吧。”李德全送走胤祐后转向兮兮道。 “有劳公公了。”兮兮打心眼里很是尊敬这个康熙朝第一大太监。 尊贵无比的明黄色充斥着这座御帐,上首案几前坐着当今天下最尊贵、最有权利的男人——康熙大帝!他一手支头,一手提笔急书,双眉紧皱,眼神中的忧虑与愠怒竟是浓得化不开…… “奴婢萧兮然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兮兮郑重的跪下磕头。 “你就是那个救了四阿哥的奴婢?”康熙威严的声音仿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正是奴婢。” “抬起头来。” “是。”兮兮缓缓抬起头,望向康熙,他的脸上果真如传说中有星星点点的麻子,而且目光如炬。 这时的康熙正值盛年,体态丰健威仪,想起后世所传康熙朝服像上那清癯精瘦的老人,估计是后来被太多太过优秀的儿子折腾的日渐憔悴,心力衰竭所致,看来皇帝真是不好做。想到胤禛将来成了雍正之后是被活活累死的,更是一阵心酸。 “你原是大阿哥的奴婢,为什么会舍身相救于四阿哥?” “回皇上,换作任何一位阿哥,奴婢都会这么做的。阿哥们乃天之骄子,奴婢是卑贱蝼蚁;阿哥们为国之栋梁,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奴婢为一介弱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无需权横利弊,便知孰轻孰重。奴婢虽为女子,却也深晓国家大义。况且,能为皇阿哥而死,亦是奴婢的福份!”兮兮心中感叹,骨子里的奴性完全被开发出来了,以前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来竟是这么有做奴才的潜力! “呵呵,如此大义凛然的女子,朕还是头一次见哪!听大阿哥说你身世流离,曾久居于喀尔喀,不过终是我大清的子民,对大清亦是忠心耿耿,朕很宽慰。” “奴婢愿为大清抛头颅,洒热血,以有限的青春,投入到无限的为大清奋斗的光辉伟大事业中去!” “哈哈,你这丫头,忒也有趣!”康熙笑道:“我大清自有无数热血男儿可以抛头颅,洒热血,还用不着女子冲锋献阵。” “皇上英明神武,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圣主明君,大清在皇上的领导下,国盛力强,四方朝贺。区区噶尔丹,萤火之光,竟妄想与日月争辉,皇上只说一声御驾亲征,还没出京城呢,便已将他吓得屁滚尿流,四处流窜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是千古一帝也不例外,兮兮见康熙听了很是受用,接着又夸口道:“奴婢一颗赤子之心,忠肝义胆,就在这儿放着,皇上什么时候有需要,什么时候就来讨,奴婢决不皱一下眉头。” “小丫头莫要将牛皮吹破了!”康熙笑道:“你既有如此志向,那朕就派你个差事,如何?” 兮兮顿时有种不祥折预感,不是真的牛皮吹破了吧。 “朕行军途中,路过盛京,盛京是满人的老家,亦是我大清的发祥地。朕几次想找个心诚意实的伶俐人去照看留都宫殿①,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直至今日总算是寻着了,丫头,你可愿意啊?” 兮兮心中苦不堪言,自是千百个不愿意,以前还纳闷为什么所有清穿文中都将康熙塑造成一个专业的棒打鸳鸯人士,现在总算明白了,敢情这是他老人家生平最大的兴趣与嗜好! “奴婢愚钝……若担此大任……恐有负圣恩……还望皇上另择贤能……”兮兮越说声音越小,唯恐康熙不小心一个龙颜大怒,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口上一套,心里一套,你主子竟是这么教你行事的吗?”康熙依旧面色平静,可已然能听出话语间的不愠,身边李德全更是一个劲的使眼色,暗示兮兮不要忤逆康熙。 “不关奴婢主子的事,奴婢只是……只是怕办不好差事,惹皇上生气,也给奴婢主子丢脸。”兮兮急得满身是汗,生怕康熙迁怒于胤禛和胤禔。 “派你去盛京,自有朕的理由,朕会征求一下四阿哥的意见,想是他不会拒绝。” 废话,他是儿子,你是老子;他是臣下,你是皇帝,他敢拒绝吗?兮兮不由心中暗骂康熙缺德。 “好了,你先跪安吧,四阿哥那里,朕会言明。” “嗻,奴婢告退。”万般无奈之下,兮兮只得应承,待出得帐后,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①清朝入关前,皇宫设在盛京(今沈阳),迁都北京后,这座宫殿被称为“留都宫殿”或“陪都宫殿”,即今日之沈阳故宫。 第九章:莫道离别 康熙三十五年四月十一日,孙思克在翁金附近之察罕和逆追上费扬古,西路军成功会师。 五月初八日,康熙帝率中路军抵克鲁伦河,接近噶尔丹大营。 噶尔丹得知御驾亲征,登山遥望,见大军分翼排列,营垒遍野,如从天而降,遂尽弃帐房、器械等逃去。康熙帝命内大臣马思喀为平北大将军,领兵追击数日,噶尔丹仓皇遁至特勒尔济口。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正率西路军北进,得报噶尔丹踪迹,即令署前锋统领硕岱等且战且退,将噶尔丹诱至昭莫多①,昭莫多北依肯特岭,东峙丘陵,西临河水。 十三日,费扬古分兵4队:东翼为京城及西安八旗兵、察哈尔蒙古兵,屯营高处;西翼为大同总兵康调元所率绿旗兵及右卫八旗兵、喀尔喀蒙古兵,沿河布阵;将军孙思克率绿旗官兵居中占领山头,大将军费扬古统军列后。遵照康熙帝预授之策,清军一律下马步战,待令再行冲锋。布阵方毕,噶尔丹率2000余骑已被诱至阵前,指挥所部下马拒战,集中兵力猛攻山头。噶尔丹及其妻阿努亦冒矢舍骑而战。孙思克命所部坚守阵地,用火器、弓箭猛烈还击。自中午至黄昏,双方难分胜负。阵中宁夏总兵殷化行建议;出两路奇兵,分别进攻准军侧后,加之正面合击,必胜。这一建议被费扬古采纳。费扬古命沿河伏骑,一横冲入阵,一袭其后辎重,山上孙思克军亦奋呼夹击。噶尔丹军立即大乱阵脚,噶尔丹夺路先逃,余众瓦解。费扬古鸣角号令上马追击,清军分路追至特勒尔济口,在月下追杀30余里。 昭莫多之战,清军大获全胜,斩首3000级,生擒百余人,噶尔丹仅率数骑逃脱,其妻阿努中枪死。从此,噶尔丹一蹶不振,无力发动分裂战争。 康熙帝率中路清军返京,命费扬古驻守科图②。 但噶尔丹的存在依旧是大清的潜在威胁,胤祐脚伤,也让康熙对噶尔丹更加恨之入骨,于同年九月,二度亲征。此为后话,下文略有表述。 兮兮站在关雎宫的门口,凝望着这座论气势雄伟虽不能与紫禁城相较,却毫不输传奇色彩的四百年前古宫殿。 就在这座关雎宫里,曾经住着让大清的开国之君皇太极为之疯狂的女人——海兰珠。许多人都说她红颜薄命,何其不幸!可兮兮却认为,能够得到那样不可一世的一代雄主皇太极至死不渝的爱,她何其万幸! 皇太极,一个文治武功皆卓越不凡的大清帝王,却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抛弃如火如荼的战事,匆匆从松锦战场赶回盛京,只为见她最后一面。而老天终是没能让他如愿,当他不眠不休终于飞奔回来的时候,他的海兰珠却带着他的一整颗心,带着他全部的爱,离去了。就算站在世界的最顶端,身边没有你陪伴,却又有何意义?终于两年后,皇太极也郁郁而终。 他对她不顾祖制的宠冠天下,他对她痛彻心扉的无尽思念,他们之间哀怨动人的传说,都成为了历史,化作薄薄一张纸,淡淡几行墨…… 在皇太极的身上,竟也有着这样美丽的爱情故事,谁道帝王无情?凡世红尘间的男子,又有几个能比得上皇太极的情深义重?爱新觉罗家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帝王家族都要优秀的地方有两点,一是没有一个暴君、昏君,二是总出情种、情痴。努尔哈赤对阿巴亥,皇太极对海兰珠,多尔衮对布木布泰③,顺治对董鄂妃,还有后来的光绪对珍妃…… 这些都是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那些没有记载的呢?雍正、乾隆、嘉庆祖孙三人均为历史上有名的篡改王,他们究竟抹去了多少历史?尘封的历史之下究竟掩盖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这些被遗忘了的爱恨情仇之中又埋藏了多少人缠mian绯侧的一生情殇? 想到胤禛,历史上说他最爱的女人是年妃。与他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的是他的皇后与皇贵妃,他于自己而言,终究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吗?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无意义?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兮兮每天都会不着边际地想很多,盛京留都并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她去管理照看,这里有专门的宗室贵戚和军队在看守,大家见兮兮是皇帝亲自遣来的,对她也都客气有加,她反而成了最悠闲的那个,每天徘徊于关雎宫、翔凤楼、崇政殿等处凭吊那段旷今烁古的帝王绝恋,那迷一样的海兰珠…… 胤禛有没有亲自上战场?胤禔可有受了很重的伤?胤祐是否还是那么一蹶不振?想到上次没能见到胤祉、胤祺、胤禩,心中又是一阵遗憾,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康熙把自己派到这个地方来,究竟意欲何为?这个老狐狸!一个人把大清朝最优秀的阿哥、皇帝胚子全生光了,若是能平均摊几个到后面,晚清的历史也不至于那么惨不忍睹。 “兮兮姑娘,有信到!”正兀自想着,管事太监刘同海打断了她。 “是我的信么?”兮兮不可置信道。 “姑娘这话说的,若是旁人的信,咱家还会巴巴地往这儿拿,惹您眼急?” “多谢了,刘公公。”兮兮随手塞了一锭银子给刘同海,临时之前胤禛和胤禔都给了不少钱,留作打点、通人之用。 那信封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看了字迹便知是胤禛。他居然给自己写信了,兮兮真是受宠若惊,迫不急待的撕开信封,正要避开刘同海,他却已极具眼色的转身走了。 兮兮看得很慢,字里行间的墨香,萦绕指间的檀香,早已使她沉醉其间。原来康熙亲征结束,大败噶尔丹,已率中路大军返京,胤禛等也回到了京城。他一向参法理佛,书房中自是熏了檀香的。 不知为什么,兮兮总觉得这味道中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脂粉味。是啊,他回家了,十九岁的胤禛也已经有了嫡福晋那拉氏、侧福晋李氏、格格宋氏和武氏,好像还有过两个女儿了吧,他们自是要夫妻、父女团聚的。 想到这里,兮兮又开始感怀身世起来,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孤苦无依,仿若无根浮萍,永远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想着想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胤禛信上说,让她再多等些日子,待康熙彻底剿灭噶尔丹,心情大好之即,他再请旨,求康熙应允她随自己回京城。最后还说,料定她没有继续练字,如果回信上写的字不过关,入不了他眼的话,就跟康熙请旨,让她在盛京多待两年。 这个胤禛!唉,自己还真的没有练字,每天只顾胡思乱想了,雍正到底是雍正,看人识人的本领自是一流。 看完信,兮兮笑着擦了擦眼泪,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什么事能难倒她?不就检查作业吗,又不是现场测试,好办得很!兮兮忙拜托刘同海去找来诸多书法大家的字贴,在心中酝酿了一封简单的,字贴上有字可临的回信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描上去,待大功告成,又是不由的将自己好生钦佩了一番。 过得十多日,胤禛便在回信中严肃地指出兮兮弄虚作假的铁般事实,并大肆抨击了这种歪风劣习,命她必须端正学习态度,踏实、勤恳的以求上进。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胤禔与胤祐的情况,胤禔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腹大如筐,相士皆言定能一举得男,胤祐大婚却仍独宠侧福晋那拉氏云云……最后又委婉、隐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思念之情,望她兀自珍重。 兮兮看完信,咯咯笑了半天,这就是历史上那个冷面王,铁血皇帝?他明明是个有血有肉,感情丰富,性格多面,甚至有些婆妈可爱的四四啊!历史的误传真是太大了,也许是他杀了太多贪官,得罪了太多文人导致的吧。但是老年的雍正肯定比青少年时期的胤禛更加富有魅力,政治权力、文化艺术、生活品味、甚至宗教见解等各个方面的造诣与成就他都已达到顶峰。一想到后世对胤禛的诸多误解,兮兮不免又是一阵愤愤不平,怨天骂地。 ①昭莫多:今蒙古乌兰巴托南宗英德 ②科图:今内蒙古苏尼特左旗北 ③布木布泰:即孝庄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又称大玉儿。 第十章:关关雎鸠 三十五年九月十九日,康熙帝二度出塞,亲临呼和浩特进行灭敌部署,胤祐请战未准。 康熙第二次亲征虽然没有达到消灭噶尔丹的目的,但一系列军政部署并没有因他回师而发生变化,清朝对噶尔丹的封锁依然严密;招降、瓦解措施日见成效,前来投诚之厄鲁特人络绎不绝。 三十六年二月中旬,康熙帝第三次亲征噶尔丹于宁夏,命皇太子留守京师。噶尔丹部众已逃散殆尽,其身边不足1000人,可谓危在旦夕。康熙帝趁此机会第三次出征,亲临宁夏派遣军队进剿噶尔丹。 三月康熙帝驻跸宁夏,察恤昭莫多、翁金阵亡兵士。祭贺兰山。上阅兵。命侍卫以御用食物均赐战士。 四月康熙帝回銮。费扬古疏报闰三月十三日噶尔丹仰药死。漠北随之平定,清朝对北部边疆的管辖得以加强。康熙帝率百官行拜天礼。敕诸路班师。 七月以朔漠平定,遣官告祭郊庙、陵寝、先师。 兮兮望着大清门张灯结彩,直至整个留都举殿皆庆的升腾场面,心中却欢喜不起来。康熙回盛京谒陵,又没说到留都来,颁布天下的诏书中也没说让皇四子随行。 唉!噶尔丹死了,最开心的人应该是康熙吧,还有哈齐拉欧沃。哈齐拉欧沃,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还好吗?我曾告诉自己,如有机会,一定会回去看你的,可我都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出去呢! 回到关雎宫,兮兮轻轻摇晃着当年海兰珠所生八阿哥的悠车,心情也随之缓缓飘摇,听胤禛说胤禔已将霜儿纳为妾氏,她总算如愿了吧。想不到当初自己曾鼓舞霜儿勇于争取,并以身示范,如今那怯涩的人儿已得偿所愿,自己却这般命运多舛,前路未卜。难道这三百年前的世界果真不适合于我?胤禛啊胤禛,心动不如行动,在这方面,你咋还不如胤禔呢?真是榆木疙瘩一块!不过他毕竟也是第一次恋爱,还是被追求的一方,害羞点也是正常的…… “怎么了?怪我没有早些来接你么?”恍惚之间,仿佛听见胤禛的声音,委屈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我不怪你,只要你心中时时记得我便好了!”兮兮虽眼中噙着泪水却满心幸福地回答。 “你既不怪我,那我走了?” “好。我知道梦中的东西总是不会长久,好歹你也来我梦中与我相会一回,我自是欢喜得紧。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托梦给你……” 还没说完,头上便挨得一记暴粟:“你胡说八道什么?为何要托梦与我?”胤禛清晰的脸印在眼前,兮兮瞪大双眼道:“真的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 “你既以为是在做梦,那爷就回去了,千里迢迢来接某人……你干什么……哎呀……”只见兮兮喜极而泣地扑进胤禛怀里,却抹了他满身的泪水、鼻涕。 胤禛素来衣着讲究,注意形象,即使时值这盛夏酷暑,也是装扮得体,一丝不苟,此番被兮兮一把趴进怀里抹得如此狼狈,真是从没有过的境况。但见她埋首于自己怀中哭得如此伤心、踏实,却满是怜惜不舍地将她又搂紧了几分。 见兮兮哭得精疲力尽只剩抽泣后,胤禛笑道:“哭够了么?可要歇息一下?” 兮兮边吸鼻涕边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当初皇阿玛将你遣至此地,想是怕你纠缠我与大哥之间,影响兄弟和睦,从而误了士气军心。如今噶尔丹已灭,大哥与你也无甚往来,皇阿玛亦渐渐放下戒心,我只一求便准了。” 听胤禛如此说道,兮兮直骂康熙这老狐狸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正要问候他家祖上先人,却想到那岂不是连胤禛也骂了,只得作罢。 胤禛接着说道:“路途遥远,我又不放心假手他人,这不,告了一个月的假,方能得闲偷偷来接你。还要专抄小路,避开皇阿玛的仪仗,不过皇阿玛所排行程甚多,待到回京时恐怕也得十一月有余,就是发现了,我人也早已回来了,何况又事先告了假,想是不会责罚于我。” 兮兮见他竟然千里奔波冒着欺君的危险亲自来接自己,又是一阵感动的落泪,低声问道:“怎么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好叫我有个心理准备。” “不是要给你惊喜么,怎能事先告知与你?好了,莫要再哭了,快去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回京吧。”胤禛一手抚着兮兮的头,一手为她擦拭眼泪。 “随你回京?” “你不愿意么?” “我……我……”兮兮一时语结,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心中自是一万个愿意,但若是跟他回去,就要面对他的一众大小老婆,可得好生劝慰自己跟她们和睦友爱,互帮互助,紧密团结在以嫡福晋那拉氏为指导中心,以服侍胤禛为最高己任的旗帜下,加强合作,交流经验,端正心态,不争风,不吃醋,做一个有思想、有文化、有道德的三有小妾…… 呃,胤禛好象没说让自己做他的小妾,怎么又想多了,鄙视自己一下。 “我已开牙建府①,府中规矩虽多了些,但是嫡福晋为人谦和端淑,自会好好待你的。” “那你呢?”兮兮小声反问道。 “我?我当然也会好好待你,不然来接你做甚?”胤禛略一挑眉,理所当然答道。 “不过我要先回喀尔喀一趟,那里有我唯一的一个亲人。” “好。” “那……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了?好热……” 胤禛方才发觉自己仍紧紧将她搂在怀中,竟似完全不复自己素来畏暑的体性,待故作镇定地放开她后,却是一阵燥热。 兮兮将胤禛的所有书信都郑重的放进包袱里,看向一旁的胤禛,早已换过一身干净玄色常服,立在那里望着自己,犹如希腊的雕塑,幽暗深邃的冰眸对上自己的眼睛,却倏地瞥开了,这个胤禛,都来接人了还害羞啊? “走吧。”兮兮牵上他的手。 胤禛微怔了一下,很快便坦然的反牵住她的手,正要离去,却见一众留都看守官员满面谄媚的迎了上来,好一番阿谀拍马,奉承巴结,直送到大清门外两里余地才退了回去,只把胤禛所带的侍卫都挤到外围去了。 “这就是你随皇上御驾亲征时骑的那匹黑马吧?真漂亮!” “嗯,它叫出云。” “出云,这名字真好听,想必也是马如其名,能飞出云彩里了。我能骑吗?”兮兮摸着出云如锦缎般光滑黑亮的背脊问道。 “到底曾久居于蒙古草原,爱马是为天性。” “我只说在喀尔喀有个亲人,你又如何得知我在那里生活过?”兮兮满脸好奇道。 “你昏迷期间,大阿哥已将你的身世告知于我。莫要以为你在蒙古待过几年,便自诩马术了得,爷的马认人,且欺生!” “是吗?”兮兮望着出云如宝石般硕大光亮的眼睛问道:“出云,你主子说你没风度,欺软怕硬,今儿就让他瞧瞧你有多绅士,好不?让我骑一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话毕,兮兮也不管一脸黑线的胤禛便翻身上马,拉过马缰,策马奔腾起来,出云果然行走如飞,兮兮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吹得她几乎睁开不眼睛,流光飞舞之间,盛京留都里皇太极上朝临政的崇政殿,无疾端坐而终的清宁宫南炕,承载帝王千古一爱的关雎宫,都如这风儿一般,呼啸而去了。 刚奔了一会儿,兮兮猛然想起胤禛还被甩在后面,忙调转马头回去,半程中却见他骑着一匹略为寻常的马急驰而至,后面跟着一众侍卫。 胤禛见兮兮骑在出云背上,英姿飒爽,另有一番别样容光,本要说教一番的言词又生生咽了下去,转而说道:“真没想到出云居然愿意与你亲近,既如此,你便骑着它吧,只是莫要再像刚才那般,否则爷可就要把你跟丢了!” “不会!永远不会,我不会丢下你!除非,你先丢下我!” 胤禛望着她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思量她一番话中弦音,心中一动,竟想脱口而出:“好。我与你此生永不分离,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却终是没好意思说出口,迎着骄阳,一夹马腹,追上她去,佳人与少年两骑并行,依影双双,说不出的风景绮丽。 ①三十八年康熙方为诸皇子建府,胤禛府邸也在其中,为日后之雍和宫。本文为了情节需要,特意提前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