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名字叫做商净空,属于城市无产者(工人阶级的后代,真是遗憾,现在贫困已经不再光荣,而是一件极糟糕极可怕的事),从十八岁至今的十年当中,我从事过多种职业,为期比较长的共有以下几种,导游,股民,司机,厨师,兽医(专门为狗狗看病),职业赌徒,其它为期较短的工作还做过保安(我身材高大,貌似强壮),教别人开车的教练员,一只业余乐队的吉它手兼二号歌手,调酒师,现在我是一名阴阳师(即神棍),闲来无事时写小说,笔名叫雨中之鹰,朋友们或许以前看过我的文,也许没看过。 当歌手那段经历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虽然为期仅有两个多月,却是我生平第一次依靠自己艺术方面的才能谋生。那只乐队名叫‘野猫的梦’,全体成员都自称为猫,我们四处寻找机会演出,曾在C市几家小夜总会登台,也曾到应邀到周围乡镇或村庄里献唱,为那些对音乐艺术毫无感觉只知道看热闹的人表演,辛苦一晚,一般能挣到五十元至二百五十元(可以让大家到烧烤店简单地吃一顿)。 后来,我们因为入不敷出和绝望而各奔东西。 最近得知,主唱于三年前死于吸毒,鼓手因为相貌英俊目前在酒店做鸭子,键盘手开了一家网吧,另一名吉它手考上了公务员,捧着不锈钢饭碗去了山区,想回城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很多男士终其一生只从事一种职业,相比之下,我的工作经历显得过分丰富和复杂,需要澄清一点,我之所以做过如此之多类型的工作并非由于我能力低下或者缺乏团队精神,恰恰相反,无论在哪里我一直是表现最好的员工之一,工作认真仔细,与同事和领导均能保持良好的关系,我的问题在于容易对某个固定的工作岗位产生厌倦情绪,一种工作如果持续做十个月以上,我就会觉得自己正从事的职业是天底下最无趣的,从而不由自主地冒出跳槽的冲动。 毫无疑问,这显然是错误的,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尽可能长久的做一名阴阳师,决不再轻易改行。 我的合伙人原名叫熊大富,他拥有阴阳服务公司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作为一名神棍,需要一个响亮和具有仙风道骨味道的名字,所以他更名为雷雨扬。 从小学一年级起我们就是好朋友,半年前,他邀请我加入公司,做一名神棍——这样称呼自己显然有些自嘲的意味。 这工作在广大群众眼里显得很神秘很奇异,当然,这行当并不像修理汽车或者种土豆和养猪那样不可或缺,也谈不上重要——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我相信就算地球上没有了阴阳师大家的生活也未见得会有什么缺陷,硬要强调自己职业的重要性是不诚实的行为——我决不会那样做。 我是一名缺乏信仰的阴阳师,没有神祗也没有偶像,有生以来从未顶礼膜拜过任何一尊泥塑,当然,在顾客面前我必须得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让人认为自己高深莫测(其实不然)。 这样的说法显然有点不知感激(别人会认为我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街),但我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雷雨扬有信仰但是很不坚定(因为从未亲眼见过某个神,所以他常常怀疑它们的存在)。 我从不为此类事情动脑筋,神存在与否并不重要,虽然有信仰的人比较有幸福感,更容易得到盼望中的快乐,但我并不羡慕。 有时我也会猜想,或许神是存在的,只是我没见过而已,在神的眼里,我等小民大概跟蝼蚁一般不值一提、无关紧要。 我们具有阴眼,能够看到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阴魂,并与之交流,我俩就靠这点能耐居然混得挺好,并且在C市名噪一时。也因为风头太盛,我们的公司被执法人员查封了,这时恰逢城里灵异事件不断,人人自危,求助电话多不胜数,我们也曾想为民除害,并为之努力奋斗过,无奈运气不佳兼能力不足,最后不得不选择外出逃避。 这里可以加入许多的解释,向大家详尽地说明为何会如此,但我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因为其中包含的内容并非一时半会能说完,我希望自己能够像尼采先生那样充满自信地说:“我的虚荣心是,用十句话说出别人用一本书说出的东西——说出别人用一本书没有说出的东西。”但我明白自己的能力——并且我能够肯定自己没有像前面提及的那位伟大的哲学家那样疯掉。 一个人如果想要活得轻松和潇洒,就得学会随遇而安、自我中心,对身外一切漠然处之、从容应对,生命中不如意之事多不胜数,如果凡事皆认真对待,会被累死烦死郁闷死愁死苦死气死。 所以,对公司被查封我并不生气,等风头过去找个店面重新开业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据记载,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也有不信仰宗教的自由,由此推想,应该也有半信半疑的自由,夜间信而白天不信的自由,人前信而独处时不信的自由,估计也有借助信仰养家糊口赚取钱财的自由,所以,我质疑查封公司的那些人的行为是否合法。 到处充斥着伪无神论者,我也是其中之一,虽然我的职业是阴阳师(目前我非常喜爱这一行,几乎想一直做下去直到法定退休年龄),这并不表示我就非得有个图腾或者神祗。 在与雷雨扬一同经营公司期间,我认为自己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可爱的女鬼丁蓉。 目前她住在我家中,因为有喜爱的电视剧,她拒绝跟我一起离开C城外出旅游。 这无疑是一次重大失败,想我商净空自问正值青春年华、英俊潇洒、能歌善舞、体健貌端,说玉树临风也不为过(反正大家都没见过我,尽可大吹一通,嘿嘿),吸引力居然不如那些莫名其妙的偶像剧。 人生岂能无憾,我对此倒也能平静对待,等闲视之。 其实两位无拘无束的男士外出旅游也不错,谁知道途中会遇到些什么有趣的事。 我一直认为,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在轮回中会有无数次重复。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不会因生命太过单调而懊恼,也不会因为作恶多端而羞愧和内疚;临终之际,最好能够小声地对自己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那些飘渺虚无的理想和莫名其妙的一时冲动——但我并不对此感到后悔。”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这是一趟极为倒胃口的长途自驾车旅游,时至今日我仍然这样认为。 这是雷雨扬生平第一次出远门,所以他常常有新的发现。 去虎跳峡的路上,在金沙江边,他指着山崖下面问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世界第三大河兼中国第一大河——长江吗?为何就这么一点点水,看地图的时候他曾经想当然地认定河面至少应该有两百米宽,水流汹涌连鸭子和鹅都能淹死,没想到只是这样一条小溪,水也不怎么浑浊,窄的地方仅有十几米就是对岸,只需脱下皮鞋卷起裤管就能趟过去。 我告诉他,十年前当我第一次见到怒江和澜沧江时同样觉得非常失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就是地图上标注的著名大河。 现在是旱季,如果雨季来这里,河水会大得多,但也不可能如他想像中那样规模庞大,气势磅礴。 我莫名其妙地觉得惭愧,仿佛长江上游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壮观全是自己的错。 无论如何,出门前没有和他谈及旅游的种种令人失望之处确实是我的失责,因为即将要去的地方以前我曾来过,并且不止一次。 我猜测,在雷雨扬的想象里,C城一百公里之外的世界应该到处站着身穿草裙的美女,一个个眉目姣好,风情万种,热情如火,而不是眼前这没完没了的大山和破烂不堪的公路——他说的自己的脊椎已经快被颠簸得散架了。 为了使他不至于太过沮丧,我指着其它值得一看的景色让他看,北边那座高得不像话的雪山,路边相貌非凡的行人(非常具有后现代意味的服装和黑里透红的脸蛋),山上并不茂盛的树木,以及被江水冲刷得圆溜溜的大石头。 他问我,仅仅只为了看这些东西,就跑这么远的路是否值得。 我问他到底想看什么,问他对此次旅游有何期待,他说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反正得离开C城一段时间,因为那里已经变得不再安全,至于出来后能看到些什么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我说这不就行了,出来避难,风景好不好重要吗? 根据当年我做司机兼导游期间积累的经验,游客离开家的最初两天会因为期望值过高但风光太差劲而情绪低落,一般情况下,度过最起初的困难时期之后,他们将自发地学习如何从无聊乏味的行程当中寻找乐趣,然后渐渐的兴奋起来,当他们开始像笨蛋一样为某只小鸟或者一棵奇怪的树欢呼雀跃时,也就基本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旅游者。 第2章 所以,我并不十分担心同伴的心情,一切都会好起来。 在Z城,我们找到一家据称是当地最地道的酥油茶馆,叫了两套据说是当地特色美食的酥油茶,结果喝下第一口之后,我失望地发现,这东西的味道实在太过怪异,又咸又腥,还有强烈的膻味,我差点呕吐。 雷雨扬的反应跟我基本一致。 令我困惑不解的是周围的人均十分香甜地品尝各自面前冒着热气的液体,从外观看,他们正在享用的是与我面前这两套同样的东西。 看来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欣赏这样的美味,当地人的最爱对于我们未必适合。 一位流浪汉模样的男子站在两米外,垂涎欲滴的看着我们面前的茶碗,似乎知道我们根本就学不会喝那玩艺儿,想等到我们离开后来享受剩余部分。 雷雨扬对流浪汉指指装满奶茶的碗,示意他尽情享用。 流浪汉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他极有礼貌地对我们点点头(看来九年义务教育确实有用,人民素质得到极大提高,都知道感激了),然后坐下,两手各执一碗,端起来几大口就喝到见底,连茶叶都没剩下,仿佛不知道烫。 告别Z城后我们朝丽江驶去,这是我们离开C市的第四天,如预料中那样雷雨扬开始兴奋起来,一扫此前的颓丧。 他原先打算前往德钦,然后进西藏,我认为此时已经是初冬,假如途中遭遇一场大雪很可能会把两人冻成冰块,不能做这样冒险的事。 狭窄弯曲的山区公路让雷雨扬觉得很新奇,路边陡峭的山崖,以及从山坡落下到路面的大石头让他激动不已,驾车的过程不时大呼小叫,一副十分过瘾的样子。 超车的时候他屡屡对着邻车司机竖中指,行驶了数十公里之后,他的情绪越来越兴奋,对着迎面驶过的车发了疯一般大吼大叫,大声唱歌。 身处于三千米海拨以上地区原本应该容易疲惫才对,可雷雨扬却像发了狂的小猫一般活跃。 我能够确定他最近二十四小时里除了喝过几瓶啤酒之外未曾服用过伟哥或其它兴奋剂。对于这样的龙马精神我很是佩服,二十八岁了还如此生猛确实难得,可是这些离谱的行为让我非常的紧张,我无比严肃地提醒他,从理智的角度来看,他既不是舒马赫也非卢宁军,我们是出来旅游而非拉力赛,他只是我亲手教导出来的一名菜鸟驾驶员,迄今为止安全里程不足五千公里,必须冷静些、小心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安全。 雷雨扬对我的告诫置若罔闻,最后,我趁午餐之机抢过方向盘,以确保自身安全。 他坐在一边也不肯乖乖躺着,仍在大声唱歌,用破锣一样的嗓子狂吼‘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每当看到某处被不幸驶离公路的车撞烂的围栏,他就在自己胸前装腔作势地划十字,同时嘴里蹦出地球上又少了一个傻瓜、一只迷途的小绵羊回到了主的怀抱之类话语。 我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身为阴阳师应该行善积德,幸灾乐祸是人类最卑劣的行为之一,那些可怜的游魂还在路边苦苦等候替身,不帮助他们也就算了,怎么可以报以嘲笑和讥讽。 他说神明根本不可能关注我们这样小民,不信可以证明给我看。 就在我猜度他将会如何证明时,他把一只手伸出车窗外,指着天空,开始破口大骂。 “XXX我XX……XX。”他大喊大叫了整整三分钟之久,内容涉及面极广。 寻常平民如此乱骂一通多半不会有事,可我们是阴阳师,负责联系两个空间的特殊品种的人。开车的同时,我常常抽空忧心忡忡地看阴沉沉的天空,生怕突然降临一个强力雷电或者鸟巢一般大小的流星锤。 直到抵达丽江城也未出现任何异象,我猜想他的观点很可能是正确的。 俗话说,‘要生气,看足球,要受罪,去旅游’,这话很有些道理。出门在外意味着种种不便,难以下口的饭菜,过分热闹和喧哗的街道,以及景区拥挤不堪的人潮人海,耳朵里听到的是完全陌生的语言,在酒店里总会接到性服务从业者打来的推销电话,路边小旅店的肥胖妓女充满热情地朝过往车辆做着各种复杂的手势揽客,这一切奇异经历都是平日领略不到的。 自驾车出游虽然很方便,但常常被罚款却令人很不愉快,尤其是雷雨扬开车的时候,他常常因过于兴奋而忘了注意挂安全带,忘记了我反复叮嘱的驾车要领——远远的看到交通警察要立即减速。 他总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些路段明明很宽很直,几乎没有行人和自行车,本应是飚车的好场所,却总会在某个不怎么显眼需要仔细寻找才能看到的地方隐藏有一块限速的牌子,上面一般都写着不得超过四十迈。 在异乡常常会遇上一些缺乏礼貌的家伙,我们总是主动退让,时刻牢记安全第一的行为准则。 在景区热闹地段经常能见到摆赌摊的骗子,其骗术拙劣得让人想发笑,不可思议的是上当的人仍然络绎不绝,这使我深感困惑,据说国人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并且还勤劳勇敢),怎么会主动钻入那么明显的圈套? 一路上,白天我们在各处风景区闲逛,利用地图和旅游指南,有时也会雇一位向导,晚上开着车在城里乱逛一通,找地方喝到半醉然后回酒店,到房间里接着喝。 粗略估算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里,我平均每天大概要喝掉约两点五升左右的啤酒(与传说中的那些猛男相比,我的酒量并不好)。就爱中文网 行程当中,我对一些特殊画面印象极为深刻。 公路上常常能见到游魂,在一些悬崖旁边的弯道或者小集镇附近特别多,有的满面血污,折断的骨头伸出体外,还有模样更糟的,一部分肢体不知哪去了,少了腿或者手臂,有的不见了半个头颅,就这样愁眉苦脸地转悠,慢吞吞的,似乎时间多得难以打发。 按照一贯的做法,我装出看不到这些不幸的家伙的样子,当他们不存在。 大部分阴魂都会有某些未能实现的愿望,所以他们迫切地希望得到与人沟通的机会,为了避免他们与自己纠缠,我只能如此。 不知常开车的朋友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夜间行驶途中,有时会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寒冷,似乎气温突然间下降了六七度,这种时候,一般来说,就是有阴魂搭顺风车,或许你看不到,但这事确实发生了,偶尔鬼也会偷懒不愿自己赶路,这时就设法搭顺风车。 出乎预料的是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我身边。 这一天因为路上发生了车祸,堵了几个小时,我们还没赶到城里天就全黑了,雷雨扬兴高采烈地当司机,我把座位放倒躺在一边,看天上的星星,突然一阵凉意袭来,我转头一看,发现一只面色呈蓝绿的阴魂出现在后排,懒洋洋地半躺半靠,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就跟我少年时代第一次独自乘坐出租车时差不多。 从这家伙的衣着形象看,做鬼已有些年头了,应该死于解放前,整个形体非常瘦削,估计死于缺乏食物导致的饥饿。 这事显得很不可思议,雷雨扬在车上很是下过一番功夫,符纸圣水香灰还有黑狗血和神像之类东西放置了不少,我从未见过有哪只鬼能够不经同意进入这辆车的车厢内。 我努力装出看不到他的样子,就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与雷雨扬东拉西扯地谈话。 “明天去哪转悠?”我问。 “十几个小时以后的事用不着操心,明天早晨起床后跟着感觉走就行了。”雷雨扬应该也感觉到了阴魂的存在,声音与往常稍有不同。 “我觉得有必要商定一个目的地,到达之后就踏上归途。”我说。 “你决定吧,我无所谓,只要别去沙漠就行。”雷雨扬说。 “你们今晚要去哪?”搭车的阴魂问。 我和雷非常默契地对来自阴魂的问题听而不闻,继续谈话,想让他觉得无趣然后自行消失。 “我一直想去看看沙漠,既然你反对,那就算了。”我叹息。 不知为什么,我从小时候就是这样,每当看到一片荒芜的土地,那怕长满野草或者全是砾石,我都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兴奋,电影里有关破坏和毁灭类型的画面总是深深地吸引着我的注意,一个被外星人弄得一塌糊涂的城市或者是一个刚结束战斗堆满了尸体的战场总让我觉得壮观极了。 所以我一直想去看看广阔无边的沙漠,想看看那些死去的骆驼的骨骸,最想看的就是罗布泊的原子弹试验场。 “沙漠有什么好看的,去海边吧,我早就梦想着在沙滩上拾贝壳堆城堡。”雷雨扬说。 第3章 “沙漠里也可以堆城堡,反正都是玩沙子,去哪不都一样吗?” “广阔的大海,全是水,那里是一切生命的起源所在,沙漠是什么东西,能与太平洋相提并论吗?”雷雨扬大声说。 我们的意见如此不统一,根本就是天各一方,决不可能达成共识。 离开家的那天夜里我们不曾做过任何计划,旅途中也是漫无目的地往前冲,凭着直觉朝西北方向驾车前进,从未认真考虑一下自己到底想去哪。 如果想看海,就应该往东南方向走,去广西,现在我们身在四川境内,相比之下,去新疆似乎要更远一些,想想都觉得麻烦,我和雷雨扬都是比较懒惰的人,凡事都考虑怎么简单怎么弄,无论如何,开车去看海或者看沙漠都太远了,如果非去不可,或许应该考虑把车停在某个停车场,乘飞机去。 “眼下我们在什么地方?”我问。 “不知道,等会儿看看路边的指示牌,上面会有地名。”雷雨扬满脸困惑,“好象昨天离开西昌,你翻地图看看。” “我记得咱们似乎是前天离开西昌的。”说话的同时,我发现自己自从天黑之后就彻底丧失了方向感,哪边是东哪是西完全没有概念,具体是哪一天离开了卫星城我也记不起了。 “我有点担心,这样一直往前走,等到天亮时会不会睁开眼看到呼和浩特。哈哈。”雷雨扬大概觉得自己很幽默。 坐在后面的阴魂把嘴凑在我耳畔大声说:“再往前走三十多公里就是青城山景区。我*看书斋” 我继续装聋作哑,对他的提醒不予理睬,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由青绿转为紫灰,看样子很不高兴。 “哥们,你知不知道北极星在哪?”我问雷。 “我知道,把脑袋伸过来我指给你看。”说话的同时,阴魂高高举起了右臂,手掌已经伸出了车顶,脸上满是委屈,似乎为自己被忽视而愤愤不平。 显然他很希望能与我们交谈,讨论有关北极星或者其它任何可以谈论的东西,很可能他认定我们能看到他,所以迟迟不肯放弃努力。 我猜想这家伙生前多半是个乖学生,是那种老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好孩子。 “是不是前面最亮的那一棵?”雷雨扬说。 “你说的大概是金星。”我感到失望。 看得出雷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我也差不多这样。 “找北极星干嘛呢?我们又没迷路,只是搞不清楚方向而已。”雷雨扬说。 “说得有理,虽然咱们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只要往前一直走,总会看到某个城镇的。”我躺下,打了个哈欠。 确实没什么好担忧的,我们并非置身于沙漠或者南极洲,路边到处都有村庄和农田,想找人问路并不难。 十几公里外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大团明显的亮光,那里应该有一座城市,也可能是一场森林火灾,我想了想,觉得前者可能性比较大。 “啊!我看到一块路牌。”雷兴奋地大喊。 “上面写着什么?”我问。 “还没看清楚就冲过了。”雷低声说。 “下一次记着看仔细。” “你什么时候的生日?” “忘了,等我看看身份证再告诉你。”并非胡说,我真的想不起自己的生日。 “我记得你好象是一月十一日。几年前这一天曾吃过你的生日蛋糕,那时你身边有个女人,年纪很小,看上去似乎还未成年的样子。”雷雨扬说。 “哦,那是小冰花,QQ里认识的,视频里看着还算漂亮,没想到一见面发现竟然是个小孩子,请她吃了一顿汉堡鸡排套餐,然后就叫来出租车送她回家了。那天我生日她一定要来祝贺,我也没办法。” “你和她之间没发生什么事?” “没有,清清白白。”我郑重声明。 想起与那个小女孩的初次见面,我心有余悸,在QQ里我和她曾多次谈及关于性的话题(她对此有浓厚的兴趣),她自称十九岁,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未曾想,约好会面,走到我面前的竟然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初三学生。 阴魂似乎很不高兴,把头伸到我和雷雨扬之间,左看右看。 “两位,我知道你们能够看见我,别装模作样了。”阴魂板着脸怒吼,“我会生气的。” “兄弟,能不能安静点,你不经得我们同意就搭车也罢,难道还得送饼干给你吃、再赞美你长得好看不成?”雷雨扬气嘟嘟的说。 “死者为尊,我怎么说也是七十多岁的鬼,你们不过是两个业余二流的阴阳师,居然敢这样子对待我。”阴魂显得很不高兴。 “我就这样对待你,怎么啦?不高兴就下车自己飘着走,没人请你来。”雷雨扬喝骂。 阴魂咬牙切齿地说:“我偏不走,你到哪我就到哪,跟定你。” 雷雨扬训斥:“这么老了还没皮没脸的,岁数都活到乌龟身上了,告诉我!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重入轮回?你的自尊哪去了?” 一人一鬼不停地争吵,看到他们并无动手的征兆,雷雨扬的情绪也还算比较平稳,不至于影响到行车,我决定旁观。 “小子,过几年你也会死,死了一样是鬼,到时候看我怎么修理你。”阴魂骂。 “八十年内你可别转世入轮回,不然的话,你一离开娘胎我就把你扔马桶里淹死。” “你这德行想活八十年,八年都长了。” “死老鬼,再胡说八道当心我让你灰飞烟灭。” “让我完蛋?你有种就来试试。” “饿死鬼,趁我现在没空,你赶快消失,等会儿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阴魂其实远不像传说中那样可怕,恐怖影视作品和小说过分渲染和夸大了他们的狰狞的一面,人们对未知世界的畏惧又强化了这种感觉,其实绝大部分鬼根本不具备影响人类生活的能力,一般来说,与阴魂打交道远比与人交往安全得多,真正有危害和丧心病狂并且能力足够强的鬼万中无一(据雷雨扬说,有的阴阳师从业一辈子都没能遇见一位猛鬼)。 所以,雷和这只鬼也就是动动嘴而已,弄不出什么事来,凭我有限的经验,这一点能看得出,言语太厉害的人或者鬼一般都不会乱来,因为所有的怒火与仇恨在大喊大叫中已经发泄完了,正如爱与邻居吵架的悍妇很少会真正动手。 几分钟后,我们进入小镇,找到一家外观看上去还算不错的酒店,开进停车场。 “滚得远远的,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胆敢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就死定了。”雷雨扬不依不饶。 “你夜里睡觉最好睁着眼,当心我把你扼死。”搭车的阴魂对他做着各种复杂的鬼脸,两只手竖起中指,青绿色的舌头长长地拖在外面。 “有种别走,咱们好好打一架。”雷大吼。 保安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喊大叫的雷雨扬,满面的困惑,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会对着空气发飚。 我拉着雷雨扬走向酒店大堂。身后,那只阴魂悻悻然离去,背影摇摇晃晃,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仿佛刚刚获得了一场意义重大的胜利。 根据我的经验,鬼的记忆力是非常糟的,可能十分钟后那家伙就会彻底忘记曾与雷争执过。 这一夜我们睡得非常好,谁也没把那只鬼的威胁当回事。 离开C市的第一个月里,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那只可怕的白色邪灵,它灰白无毛的脑袋和两只白眼总是让我流着冷汗醒来,大口喘着粗气,许多个夜里,我很想把睡在另一张床上的雷雨扬叫醒,让他分担我的恐惧。 有几次我梦到了那只名叫林仙儿的还魂尸,虽然我只见过她尸体的照片,但在梦里,她却活灵活现、非常真实,一会儿是美女,面带诱人的可爱微笑,一转眼却变成了妖怪,伸出利爪、张开长有獠牙的嘴向我扑来。 还有那只已经被处决的尸妖,他青紫破烂的面孔亦是常常出现在梦境中,带着狰狞的笑,摇摇晃晃地走近。 我非常非常的讨厌噩梦,但没有办法,梦境是我无法控制的地方,那里神秘而莫名其妙,基本没什么可遵循的条理,弗洛依德的理论也无法令人信服地解释这一切,尽管我曾认真读过那本据说是梦境研究方面的权威的书——《梦的解析》。 我每天临睡前都专心致志的看十多幅金发美女身着比基尼的图片,但无论我怎么努力地用意念发出邀请,那些异国娇娃却从来不肯屈尊出现在我的梦里,从这里我得出一个结论,暗示和情景刺激对于别人也许很有用,但对我显然无效。 在逛过许多个乏善可陈的风景区之后,踏上了回家的路,我们驾车从重庆到贵阳再到安顺和遵义,沿320国道驶向云南。 在外面呆了快有两个月,一万多公里的行程当中,雷雨扬多次因为超速或者其它原因被公正严明的执法者拿下,到上星期三为止,他的驾驶证上只剩下一分(后面那几次交警手下留情,只罚款没扣分)。 第4章 所以最近一直是我在开车,雷雨扬则很会享受地把座位放倒,躺下闭着眼漫无边际地与我闲聊,我有把握确定他乘车比逛景区更快乐。 贵州省境内山区的情景让我颇感惊讶,那些由灰白色岩石堆成的山很陡,其上树很少,远远看去,仿佛大地患了某种奇怪的病,以致长出了许多巨大的尖锐湿疣。 路边的村庄房屋大都非常破旧,有不少是用茅草做屋顶,田地分散在石头中央,一小块一小块的,就连饭桌大小的一点空地也种着玉米。 常常见到趴在公路围栏上观看过往车辆的孩子,他们大都有点营养不良,一些少年对着飞驰而过的汽车大喊大叫,速度太快,车窗玻璃关得严严实实,听不清他们吼什么,隐隐约约只觉得他们的神情有些忧郁。 偶尔见到一个如初初绽放的荷花一般鲜嫩的少女,雷雨扬的反应往往是大吼一声:“美女啊!”然后问我为什么不开慢一些,为什么不把车停下? 这时候我一般都懒得理睬他,吹口哨或者唱歌。 接下来的一星期,我们看了几个很有名的溶洞。 在燕子洞里,雷雨扬的衣服不幸被空中飘落的鸟粪击中,他怀着报复的心情,吃了整整四听燕窝粥,以泄心中的愤怒。 我告诉他这粥里不可能会有燕窝,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众多的风景名胜在我脑海里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有那样多的人喜欢外出旅游,那些金光灿烂的泥塑和拥挤不堪的人流真的能带来心灵的愉悦吗?那些浑浊的池塘和四处拉客的小姐能算是亮丽的风景吗?我对此深表怀疑。 我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许多的时间,还不如在家里趴在电脑面前消磨时光来得有意义。 收费很贵的公路旁边的大牌子写着如下内容:距离C市四百零九公里。 “今天是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三年前的现在,我创立了阴阳界服务公司。”雷雨扬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厉害,白手起家,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应该评你为省级杰出青年或者劳动模范。” “这并不幽默。”雷雨扬显然不喜欢我拿他开涮。 “我与你合伙有多久了?”我问。 雷雨扬思索了约有一分钟:“八个多月了。” “这么久了?怎么我觉得好象只过两个月一样。” 我有些惊讶,原来自己做神棍已经有足足这么久了。 这些日子我干了些什么?有成就感吗?这样一想,顿时觉得四顾茫然。 我一直向往平静安稳的生活,与雷雨扬合作经营阴阳界服务公司期间却屡屡参与到惊险刺激的活动当中,给自己弄出了一双无法恢复原样的阴眼,还认识了许多的游魂,最离谱的就是与法医吕师师一道把一具还魂尸打得脑浆四溢,总的来说,这一切确实很糟糕,严重违背我二十五岁以后定型的人生哲学。 “想回家了吗?”雷雨扬问。 “想。咱们的手机关掉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有点担心,万一咱们回去之后,满大街全是还魂尸和吸血鬼怎么办?” “哈哈,哪能呢,我每天睡前都看电视,新闻里可没报道过这样的事。你大概是美国恐怖片看多了。”雷雨扬笑起来。 “真要发生此类事件,新闻里肯定看不到,会严严实实的隐瞒起来,封锁所有通往C市的道路,然后告诉大家,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全体同志一起到泰国旅游度假去了,过几年玩够了就会回来,你们就甭牵挂了。” 想起自己的仓皇逃离,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家乡父老,没有像一个准烈士那样去与尸妖战斗,而是选择了外出避难,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很不地道,对成为一名英雄的向往刺疼了我的残余的少许自尊心。 “管它呢,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尸妖又不是你我制造出来的,用得着这么紧张吗?”雷雨扬满不在乎。 “我得打个电话回去问问。” “哎,别忘了咱们发过誓的,在看到C城之前决不开机,违反誓言会遭报应的。”雷坚决表示反对。 “今天不泡温泉了,直接回去吧,抓紧时间,傍晚天刚黑应该就能到达,可以在家里吃晚饭。” “随便啦,我无所谓。”雷雨扬躺着,一动不动。 经过了一个又一个收费站,超了一辆又一辆货车。 “哥们,你能不能开得更快些,农用车都比你快。”雷雨扬催促。 这是真的,我的速度已经到八十迈了,居然有农用车从左边超过去,我认为这完全可以算是我国工业已经实现现代化的标志——其它国家制造的拖拉机和农用车辆多半跑不了这样快。 再过些年,那些优秀的企业家肯定能弄出载重一百吨并且时速超一百迈的农用车。 “你来开吧,我也想休息一会儿,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已经有十六天没当过司机了。”我打了个哈欠,示意自己很累。 “真的吗?我倒不记得了。”雷雨扬把脚伸到前玻璃上面搭着,很是舒服的样子,“等回到C城之后,我连续当一个月司机,你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离家越来越近,我开始整理思绪,得好好考虑一下,今后要怎么混,公司已经被查封了,得重新找地方开业,如何重振阴阳界服务公司的名声是个大问题。还有那几具逃走的尸体,不知他们把整个城市折腾成什么样了,如果能够抓住其中一到两只,把他们送到太平间的冰柜或者殡仪馆焚尸炉里,倒也是做广告的大好机会。 可是抓捕一只力量奇大并且不惧刀枪和子弹的怪物并非易事,一不小心,自己反倒有可能成为它们的食物,往悲观里看,发生这事的可能性大概不低于百分之三十。 这个行当里最重要的就是口碑,一切服务只能悄悄地进行,不能站在电影院门口递名片,也不能去电视和广播里发广告,谁知道我们离开这段时间内C城会不会冒出几个像燕赤霞那样优秀的神棍,若是市场全让这些家伙占据了,我们想重复几个月前的辉煌将成为不可能。 太阳落山后,我终于看到了阔别三月的C城,从高速公路上远远望去,恍如一片由水泥和钢筋组装成的广阔丛林,高楼矗立,灯火仍旧辉煌,车辆川流不息,我松了一口气,城市依然正常地活着。 不知为什么,我眼角突然有些湿润。 次日清晨,躺在床上醒来,我突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两眼呆望着天花板,心里使劲地想,咬牙切齿地想,这是哪?峨眉山?九寨沟?石林?丽江?中甸?还是黄果树? 几分钟后,看到地板上扔得乱七八糟的书和脏袜子,我明白过来,是在自己家里。 还是自己的窝最好,我觉得浑身上下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舒服感觉,想找本书来,趴在被子里看,就这样躺一整天。 丁蓉进入房间,笑嘻嘻的坐到床头棉被上,我不无开心地发现,分别三月,她脸上的伤口竟然全都消失了,只是脸色仍然苍白,跟上等的石灰浆差不多,看样子我不在家这些天她修炼进度不错。 四个月前,心爱的小狗不幸触电身亡,丁蓉不胜悲伤,于是耗尽了自身的法力,最终让小狗的魂魄附着在一团由衣架和铁丝还有玩具组成的丑八怪上,因此,她失去了原本美丽的容颜。 付出了重大代价,结果却制造出一个丑陋、怪异、可憎的小怪物,它仍然认为自己是一只狗,喜欢用玩具熊脑袋来蹭我的腿,我时常得强忍住厌恶,努力告诉自己不可以踢开它。 昨晚丁蓉忙于看电视,没空理睬我,我和雷饭后立即洗洗睡,因为旅途劳累,几乎碰到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直到现在她才肯出现,对我一笑,估计早晨时间段没有她喜欢看的电视节目。 分离三个月,再次见面既不激动也不陌生,我发觉无法用某种语言来确切地形容自己与她的关系,有点像感情很好的老夫老妻一样,自然而轻松,无拘无束。 我喜欢这种感觉。 “真能睡。快跟我说说你在外面遇上什么特别好玩的事。”丁蓉把散发出寒气的手伸到我脸上。 我闭上眼,享受这温柔的冷流,觉得自己很是幸福。 外面有响动,看来雷雨扬已经起床了,昨天他说买好新家具布置好新房之后就搬出去,不再打扰我,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他泡的方便面似乎比我亲自泡的要好吃些。 “叫你一起去远足,你偏选择呆在家里,不然就可以自己欣赏祖国大好山河,现在后悔了吧。睡过一觉之后,外面有什么我差不多全忘了,你想听什么?”我伸了个懒腰对眼前。 “看到什么好玩的、漂亮的东西都可以说说嘛。”丁蓉柔声相求。 第5章 “逛了一些庙,里面一般都有很多和尚,有的胖有的瘦,在峨眉山还见到了尼姑,那可是真正的尼姑,剃了光头的那种。雷雨扬在九寨沟骑马摔伤了脚,当了整整十天瘸子。在成都吃一顿火锅让我腹泻两天,体重降了整整五公斤。在玉龙雪山玩了一下午,因为衣服穿得太少,对自身御寒能力估计过高,导致两人下山后同时感冒。在方山吃麻辣野兔吃到一粒铁砂,把我的一枚牙齿弄掉了小半片......。” “你们在峨眉山有没有见到峨眉派的女侠?”丁蓉兴冲冲地问。 “什么女侠?”我摸头不着脑。 “就是小东邪郭襄创立的峨眉派,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很有名的,那里后来出了一个恶妇名叫灭绝师太,这老尼姑有个徒弟叫周芷若,现在不知她们的衣钵传人过得怎么样了。”丁蓉眼望着窗外,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 我弄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真是不得不服,当了五十多年鬼,居然还能把真实世界与影视作品和小说混为一谈,如果告诉她我还去了青城山和华山,她肯定会问我有没有见到余沧海和岳不群的传人,弄不好明天她就会逼着我带她去大理寻找韦小宝的后人,或者去寻找天龙寺和六脉神剑的教材,到无量山寻找无量宫和北冥神功秘笈。 她大概忘了自己是鬼,就算真找到一本某某真经对她来说也是毫无用处。 阴魂的记忆力常常容易出错,有时她甚至会想不起我的名字。 “在峨眉山的时候,我经常抬头望着天空,想看看有没有谁踩着树枝挥舞着裤带子飞过,但非常遗憾,头顶上除了游魂之外只有鸟和昆虫,没有能看到传说中的侠女,我猜想,或许因为年代久了,昔日那些武功高强的大侠很可能已修炼成神仙,飞升了,到另一个世界享受生活,要不就是因为改革开放,到城里忙着赚钱或者劫富济贫去了。”为了迎合她那莫名其妙的幻想世界,我如是说。 “胡说八道。”丁蓉朝我瞪眼。 我猜想,武侠小说与武侠影视剧存在着很大差异,因为我很少看电视剧,只看书,所以我对其中人物的看法恐怕与她大不一样,我努力从一个公平和公正的角度去猜想,假如真有东方不败这样的人物,他又恰巧活在二十一世纪,会发生些什么事。我看书*斋 首先,我认为他应该去泰国,在那里好好做一次手术,当一个比女人更像女人的人妖,他可以在同志圈子里自由自在地幸福生活,放纵形骸、为所欲为,尽情宠爱那些大胡子壮汉,无聊时可以发挥他行动迅速敏捷、力大无比的特长,没事时就抢银行或者抢运钞车什么的,当然也可以做体育明星,去NBA或者英超意甲西甲之类地方扬名立万,如果故乡情结太过严重,不愿出洋,也可在中超联赛里混,没准能带领申花队夺取亚洲冠军和世俱杯冠军。 但是,这可能吗? 丁蓉依附在随风飘扬的窗帘上荡秋千,看着窗外一副恬静舒适的样子。 “你死了这么久,有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大侠和超一流高手的鬼魂?”我问。 “这倒没有。在我死掉至今的几十年当中,见过许多生前做土匪或者强盗的鬼,连日本鬼也见过,有几年饿死的人特别多,他们成为鬼之后成群结队四处乱窜,专门寻找热闹的餐厅——那时叫做人民公社大食堂,趴在桌子边嗅别人碗里食物的味道。我算是见多识广吧,就是没亲眼看到过像电视和电影里那样的侠客。”丁蓉说。 看来她也并非全然不明白事实与戏剧的区别,只是不肯放弃梦想世界因而时常犯迷糊罢了。 “如果一个人生前体格强壮,能打善斗,他死后成为鬼会不会依然保持这方面的优势?我是说相对于其它普通的阴魂而言。我看*书^斋”我问。 “这个倒不会,在鬼的世界里,以相互间的攻击力而言,男性与女性基本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起作用的主要是精神方面的能量,有的小孩子死后因为精神力特别强,比大多数寿终正寝的鬼更凶猛更厉害。”丁蓉说。 这个答案让我感觉到开心,看来死亡是件很公平的事,当我成为鬼之后,也许有机会修理某个生前是自由搏击高手的家伙,因为我可能比他有更为强大的精神力量,当然,也许会被一个鬼小孩或者女鬼痛扁,只因为她们更厉害些。 据说鬼的世界里相互之间的从属关系由个体实力决定,谁最凶恶就听谁的,我不敢肯定这种生活方式是否比人界更优越些。 “有没有滞留在人间一千多年都不肯去投胎的鬼?”突然间我有点激动。 如果李白还没有坠入轮回,我就有机会与他共饮几杯,这样多酷啊,为数众多传说中的人物,陈圆圆、吴承恩、忽必烈、李师师、刘永福、李清照、洪秀全、金圣叹、刘文采等等,全都有可能与之把盏言欢,光是憧憬一下都令我激动不已。 “一般说来,大部分游魂都会选择在人界呆个几十年,然后会因为厌倦了做鬼而去投胎转世,重入轮回,再经历一次人生。滞留人界二百年以上的鬼我从未见过。”丁蓉说。 如此说来想见到李白恐怕已经不太可能,或许他老人家已经转世几十回了,对此我只能报以无奈的叹息,同时深感失望。 “那些生前是重要人物的家伙死后会不会得到某种特殊待遇,比如更多的选择、更好的居住环境?或者直接脱离轮回?”我问。 “有些人生前就是神佑者,无论做什么事都无往不利,有些人则是因为机缘巧合,成为影响历史走向的重要人物,一般来说,他们死后不可能与大家混在一起当鬼。”丁蓉说。 “什么是神佑者?”我问。 “就是那些由神选中 来完成某个重要使命的人,比如姜子牙、朱元璋、曾国藩等等。” 这个回答让我很是摸头不着脑,难道说成就大业的人背后都有无所不能的强大靠山?如果真是如此,这世界未免太不公平了。 命运到底掌握在什么东西手里? “当这些重要人物死后,另有一个地方收容这些出类拨萃的鬼,是吗?”我问。 “差不多这样吧。”丁蓉离开了窗帘,飘到电视机前,“有个非常好看的电视剧,等会再聊吧。” 显然她已经不打算跟我就这个话题继续谈,我满腹的疑问只能留待以后再请教。 我从冰箱里拿出尸油,切了薄薄的两片,浇上一些色拉油,**棉签点燃,为她进行能量补给。 丁蓉把脸凑近小小的火苗,使劲地吸上面冒出来的烟,眼睛歪向一边,盯着电视屏幕。 我不禁感慨造化弄人,别人的女朋友吃炒板栗、巧克力、开心果,显得娇憨可爱,而我的女友享用的却是黄色半透明的尸油,每一回都弄得房间里全是怪异的腥臭味。 我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样的进餐方式。 雷雨扬从外面回来。 “租下一处不错的门面,在忠孝路中段,已经联系了装修工人,下星期就可以开业。”他兴冲冲地说。 “那里会不会太过热闹了点,当心开不了几个月就被查封掉。”我满心疑虑。 “我计划好了,店名就叫阴阳服务公司,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含糊、定位不清楚?没关系,这样将来才好往其它领域发展,还可掩人耳目。我还准备找人帮忙办一个销售**用品的营业执照,以后咱们做神棍的同时也可兼营各种性有关用品,那样就用不着担心被封了。” “看起来很有前途哦。”我笑起来。 “那当然,你就等着数钱好啦。”雷雨扬两眼放光。 “你有没有问过四姨,她能不能帮我恢复原来的模样?”丁蓉飘过来,问雷雨扬。 雷的四姨是一位异常伟大的阴阳师,能力超强,差不多近似于神仙,雷雨扬青年时代曾经师从这位四姨学习道术,但因天赋有限和过分的懒惰,以致学无所成、能力平庸(公平地看,我认为是极差)。 我们所用的各种符均出自四姨之手(质量没得说),雷雨扬送给我的那些道法书籍也是来自她。 不知为什么,雷去见四姨时不肯带上我,说担心我的安全——真是莫名其妙。 “问过了,四姨说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你只能慢慢修炼,过几年情况稍好些时她再来帮助你加快恢复进程。”雷雨扬说。 一声叹息过后,丁蓉回到电视机前,笑逐颜开的继续看电视剧。 我猜测,或许真有什么武林高手也不一定,这世界有吸血鬼和无数阴魂,有法力强大的阴阳师,有通过修真成为半仙之体的术士,有还魂尸,就算有几位能够力敌万人的武士也属正常。转载自我看书斋 第6章 世界的不可思议远远超乎我的想象,茫茫的虚空中隐藏着什么谁也不能真正弄明白。 我没见过,并不表示就没有,在与雷雨扬重逢之前,谁要说满大街都是鬼我肯定不相信,我会大声嘲笑说这话的人,问他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想骗我的钱。 自从有了阴眼之后,我再也不愿意去电影院,因为那儿挤满了鬼(为何电影院里总是很凉快,大家明白原因了吧),它们无孔不入,随处可见,我甚至怕进公共厕所,因为在这里常常会遇到几只女鬼,她们会盯着自己嘘嘘(无聊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悲),有什么好看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估计女浴室里也会有许多好奇心特别厉害的男性阴魂,我没去过上述地方,想来应该是这样的。 总的来说,拥有阴眼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如果可能,我还是愿意看不见鬼魂,但已经无法挽回,后悔也没用。 胡思乱想中,我和雷雨扬来到店门前。 这条街比较热闹,严格说来其实不适合用于做阴阳师生意,房租贵一些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因为在此地开店太过显眼,门前人流如织,容易招来各种麻烦。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十二月十八日,百无禁忌,我们的公司再次再次开业,为了避免管理者和执法者们认为我们在挑衅,招牌上减去了一个字,现在是‘阴阳服务公司’,这样显得稍微含蓄些,从另一方面考虑,给人以想象的余地,将来业务也会有更大的扩展空间(雷打算兼营性用品)。 在显眼的地方(玻璃门),写着周易八卦及民俗文化精研中心,可提供心理咨询,商业选址咨询,取名,改名,解梦,家居布置和住宅选址等等服务项目。 真正有意思的工作是驱邪、降妖、捉鬼、招魂、通灵、看风水和选取墓址之类的事,但是,前面的那几项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上述服务项目不能写在明显的地方,如果足够仔细的话,弯下腰,凑近一些,在玻璃门的右下角距离地面六十公分高的地方能见到几十个小字。 过些日子,这里将装扮成一家**性趣用品商店,到那时,我们应该已经培养起一批不错的忠实的顾客群(降妖捉鬼方面的)。 从八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小时二十七分钟,还没有见到一位顾客。 最近的两个月里,旅途中有空闲时我就学习催眠术,对此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教材来自雷雨扬提供的古书,我很想找个机会试试身手,在顾客身上看看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多大的成果。 我曾多次拿雷雨扬做试验对象,结果总是失败,因为他从不接受来自我的暗示。 现在我热切地盼望着有一名需要进行催眠的人前来寻求帮助。 “我觉得咱们应该到门口站着,凭你我不俗的形象,或许能吸引到几位富有的笨蛋。”雷雨扬开始沉不住气。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难道他想走色情路线吗?我认真看了他几眼,确认并无此意才放下心来。 “早晨,大家都忙,不忙的人还在睡懒觉,到了中午会有生意的,别着急,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是有真材实料的,用得着担心这个吗?”我如此安慰他。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终于有一位貌似顾客的青年男子走到门前站住,观看玻璃上贴着的服务项目介绍,他穿着一件很旧的西服,没打领带,头发紧贴头皮,很油腻,身材瘦削,面色苍白,不知道是由于过度频繁的自渎还是营养不良,看得出他混得很不怎么样。 我感到有点激动,这可是第一个在店门前驻足的人啊。 他有些神经质,气色不太好,如果留上一撮小胡子,跟卓别林倒有几分神似,也可能更像希特勒些。 一共有十一只鬼跟在他身后,仿佛一群隐形的随从,他进门后,鬼就守在外面。 这伙阴魂一个个面目狰狞凶恶,看上去决非善良之辈,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表明他是个总倒霉的笨蛋,无论做什么事都很难成功。 据我的经验,从这家伙身上很难榨到什么油水,我努力说服自己,人不可貌相,乞丐里也不乏阔佬,兴许他刚刚在厕所里捡到一只钱包也未可知。 “哥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雷雨扬送上茶水和烟。 一直以来,我都不太欣赏雷雨扬对待顾客的方式,他常常显得过于随意和不认真,这样会使人产生自己未受到应有重视的感觉。 “请问你们提供商业咨询吗?”瘦男人问。 “确切地说,我们提供商业选址和选时辰以及排八字方面的咨询业务。”我说。 “先聊聊,这样不收费吧?”瘦男人有些紧张。 “如果只是一般性谈话,当然不收费,你可以当我们是朋友,谈什么都行。”雷雨扬说。 “贵姓?”我问。 “免贵,姓李,名隆基。” “好名字,有气势。” “我想跟你们聊聊一个有趣的计划,非常的有意思,先申明一下,目前我经济状况并不十分乐观,就算你们帮我出了某个十分重要的主意恐怕也得等到事成之后才能付账。” 雷雨扬开始小声叹息,张大了嘴,表情无法控制地流露出失望,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们先谈一谈,收费的问题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凡事干嘛总是要提钱呢,那样多俗气啊,你说是不是?”我堆出可爱的笑容。 “就是,谈钱多伤感情啊。”瘦男人李隆基露出轻松的笑容。 “看来你有一个非常好的主意,想以此来运作一笔大买卖,是这样吗”我努力让自己耐心地对待他。 “是的,我有一个非常伟大的计划,如果得以实施,将会使本市的知名度大大提高,吸引到更多的旅游观光客,为剩余劳动力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 “能说得具体些吗?这样我才好为你出谋划策,请放心,我们决不会把与你交谈的内容泄露出去。”我很怀疑这家伙的小脑袋里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他挺起胸膛,犹豫片刻,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我计划组织一次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群众活动,备选的项目和方案有三个,一是动员五万人蒙住眼睛倒退行走。”他停住话语,看着我,似乎在寻找某种支持和赞许。 不难想象,他的宏伟计划在其它人那里曾经遭遇到怎样的嘲笑,估计他已经没什么信心了,因为走投无路,所以才会到我这里来寻求帮助。 “很有创意,估计能行——如果你能说服市长的话。前些天重庆市在平安夜曾组织过类似的活动,反正中国有的是人。另外的两个项目呢?”我随口敷衍。 “第二个计划就是,组织十万人,让他们同时喝啤酒,如果这样还无法破纪录的话,接下来还可进行第三个计划,让十万人同时唱歌,唱什么都行,只要是大家都会唱的就可以,肯定能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纪录,你想,如此宏大的场面该是多么的壮观,如果通过电视做全球直播,一定能震惊世界,不但能充分展示民众的凝聚力,还可以在洋人心中矗立起国人无比高大的光辉形象,让他们明白,咱们什么都能做到最好最强,让他们了解中华民族的创造力是多么的优秀。”李隆基瞪大了眼睛,被自己的言语感动热泪盈眶。 雷雨扬低下头,装出在桌子下寻找东西的样子,估计正在偷笑,我很羡慕他可以放松自己的表情,我只能努力克制面部的肌肉和想笑的冲动。 我猜想,他一定觉得自己十分的伟大,同时为得不到人们的理解和支持而愤愤不平,不明白为何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竟然无人响应。 我勉强还记得,在我九岁的时候,有过一个计划,内容与这位仁兄的构思有几分相似,那时我曾认真地想过要组织全校男生进行一次集体独脚跳,目的同样是为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后来,在同学们响亮的嘲笑和讥讽中,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按我短浅的目光看,他不可能弄成这事,虽然这种活动比起驱使群众为某人送葬或送行撑场面有意义得多,但是,他没有动员数万人的权力,没有雇用数万人为自己打短工的财力,更不会有媒体肯为他做宣传和动员。 最令他绝望的一点则是根本没人肯坐下来认真听他说说这事——除了我之外。 “这里面有广告效应,如果能够说服啤酒厂老板,让他协助组织并且提供足够数量的的存货,倒也有可能。”我努力以平静的表情面对他。 “我想请你帮算一卦,看这事能不能成功。”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我。 “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对于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算卦是没用的,我认为你应该努力去做,不要考虑结果如何,行动胜于空想,只要为自己的目标全心全意的奋斗过,将来回忆起来就不会留下遗憾,人生至此,也就基本及格了。” 第7章 我想用这样的废话将他打发走,因为我发现,劝说他放弃这些个荒唐的念头是没用的,眼下,他应该做的事就是回家喝一杯,然后洗洗睡,醒来后去精神病医院找位有经验的老大夫看看。 “你说得有理,让我深受鼓舞。我曾对许多人谈过这个设想,也想过找机会和市长交流一下,希望能得到官方的支持,但没有谁认真的听我说一会儿话,一谈起这事,别人一般都会对我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啦,或者就叫我跟小孩子讲去。” “你见过市长吗?还有就是,面对他人的疑问和嘲讽时你是如何应对的?”我问。 “没见过市长,每回去政府大院,都有人说市长忙,没空见我,我问市长家住哪?我晚上去找他谈,那些人就说市长晚上也没空,叫我别去骚扰领导,去的次数多了,还来了几个警察,问我是不是想做坏事。唉。”李隆基大力抽了一口烟,神情显得颇为沮丧,“那些同事和麻友听到我说起这些计划就把头转朝另一边,总是这样,慢慢的我也就不跟他们谈这方面的事了。”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别管他人怎么看。一位作家说过,做被嘲笑的事才有成就感,就算跌倒了,爬起来的样子也会显得很豪迈。”我郑重其事对他这样说。(以上引用可能不怎么地道,具体准确的我已经忘记了)。 没有得到什么确信无疑的占卜结果,李隆基悻悻然离去,我说的那些励志的废话作用显然有限,因为他离开时的表情跟跟进来时完全一样。 我惊讶地看到,那几只面目狰狞的游魂仍然守在外面,见到他出来,纷纷飘近,紧贴他的身体,就像影子一样不离不弃,仿佛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这家伙阳气极衰,活不了几天,那一伙全是枉死鬼,等着拿他当替身。”雷雨扬说。 “想不想救他一命?”我问。 “这是天意,我们还是不干涉为好。” “可他来过咱们这里,如果让其它人知道,他从阴阳服务公司里走出去之后几天就死掉,对咱们的名 声非常不利。” “那好吧,救一救,让他多活半年。”雷雨扬转过头,朝着门外大喊,“李隆基,回来一下。” “两位大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的计划又有希望了?”李隆基笑逐颜开地回来。 那伙枉死的阴魂站在外面,对着我做出各种具有威胁意味的表情,张牙舞爪的,我低下头,装作看不到他们的样子。 “李兄,我看你气色不怎么好,便宜卖一张可以护身转运的灵符给你。”雷雨扬严肃地说。 “真管用吗?多少钱?”他的笑容消失了。 “一百九十八块,今天刚开业,大酬宾,本来是卖六百八十八的。”雷雨扬打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张画着红**案的黄纸。 “我全身上下只有六块钱。” 雷雨扬仰天长叹,表情无比痛苦:“行,卖给你。这道符用别针固定在内衣的背后,睡觉时脱下放在枕头旁边,小心不要撕破了,保持完好的话,有效期不少于三个月。” 李隆基犹犹豫豫地把六块钱掏出来,然后问我能不能留下一块钱让他坐公共汽车回家。 于是,我们新开业的第一笔买卖收到了五元钱。 法医吕师师打来电话,祝我们开业大吉大利,我叫他如果见到品质上乘的尸体就割一些脂肪留下,好给丁蓉补充能量,他痛快地答应,说绝无问题,上等的肥肉现在就有。我&看书斋接下来他用惶恐的语气告诉我,那三只逃走的尸体仍然不见踪影,虽然最近几个月来没接到市民受怪物攻击的报案,但找不回尸体让他无法安睡,央求我和雷抽空帮忙,想办法,我安慰他说那几只尸妖或许已经自己彻底腐烂了,没准过几天就有人报案说看到一堆骨头,用不着再为此伤脑筋。 放下电话,我叹了一口气,决定天一黑就回家关门睡觉,用棉被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俗话说,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确实有些道理,半小时后,又有顾客走进来,令我感到开心的是他们看上去不像是穷光蛋。 七天前,他们有一位朋友因醉酒从楼梯上滚下,弄断了脖子,一句话也没说,立即就呜呼哀哉了,希望我能设法让他们与死者再见一面,问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这笔生意来自于附近不远处的一家小公司,两位前来带路的人告诉我他们的主营业务是高息贷款,麻将馆,赌球中介服务,接受处理纠纷和催债的委托,为辖区内需要服务的店铺提供保护并收取合理费用等等,整条忠孝路以及周边相邻巷道都是他们的地盘。 他们的堂口就在附近一条小巷里,步行最多四分钟就可到达。 一分钟后,我终于弄明白,他们是黑社会。 两个年青人大概十九岁左右,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坏蛋,他们笑容可掬,举止谦和而有礼貌,甚至略微有些腼腆。我猜想,在他们的组织里,大部分人应该不是这样,只因为他俩的形象类似乖孩子和好学生,所以被派出来办事。 “做你们这一行危险吗?”我随口问。 “我初中毕业以后就跟着杨老大混,快四年了,打架的事参加过很多次,从未受过伤,这行当其实并不危险,只要别胡乱惹事生非,一般来说不会有事,个人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左边的年青人说。 “根据我最近做的一项统计,在C城近三年来最危险的职业是司机,死掉的专业驾驶员远比混黑道的人多得多。我在交警队有朋友,得到的数据是准确的。”右边这位说。 “城里每天都有骑摩托车的因为车祸受伤,有些人甚至会为此死掉,相比之下,我们的职业其实一点也谈不上危险。”左边的青年补充说。 我产生了一种新的看法,离开学校的优秀青年现在其实有一个挺有前途的选择——到黑社会打工。 我对黑道人物的了解仅限于香港电影,从最早周润发和刘德华演的《英雄本色》到后来的《古惑仔》系列。周星驰的《功夫》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致有段时间我在街上看到类似黑帮成员的人就主动退避三舍。 我想本市的黑社会肯定与港片中所演绎的有所不同,至于真实情况如何,对我来说是一个密。 我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好奇,非常想去看看。 进入到一片城中村里,房子紧挨着房子,除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外,几乎没有空地。 如果发生火灾,这里的住户想要逃生可不容易。 “这个月,组织的经营状况大有起色,老大心情特好,所以开了个狂欢派对,叫来两位小姐让大家放纵一下,因为人比较多,现在可能还没结束,不知道商大师您对此会不会觉得反感。”左边的青年说。 这话让我感到一丝惊讶,不管怎么看,以这样的方式解决生理问题显然算不上好办法。 “没什么,你们痛快地玩就好。”我摆出彻底无所谓的样子。 房门肆无忌惮地开着,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有人观看,走进去后,室内的情形让我大开眼界,十几位青年男子排成两列,有的站着,有的排到沙发所在位置就坐下,另有一些大概是已经尽兴或者拒绝参与的人,聚在一边抽烟打牌。 这里的人各式各样打扮都有,看上去貌似斯文的有几位,非常另类或者出位的更多,还有一些留着板寸、戴深色眼镜,一副俺不是好惹的样子。 我勉强记得,曾经看过的黑帮电影里有过类似的场面。 两位为众人提供欢乐的女主角分别躺在两张大床上,一个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游戏,另一位则手拿唇线笔,在墙上画正字,好象是每服务了一人次就添上一划,已经写完整的正字有两个半,两张床上各有一位男士在忙碌,相隔约有四米。 一位青年在抱怨:“冰冰姐,麻烦你有点职业精神好不好,我运动的时候你也哼几声嘛,怎么跟睡着似的。” 女子应要求夸张地又哼又叫,引得其它人大笑不止。 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带路的青年做了介绍,说这就是杨老大。 这位先生看上去与电影里的黑老大毫无相似之处,他脸上的微笑非常亲切,眼睛里闪烁诚实憨厚的目光,面部没有横肉也没有麻子,似乎更像一个爱岗敬业的教师而非暴徒,总之,从相貌上很难把这样一个人与坏蛋联系到一起。 “商大师,久仰大名。”杨老大面带亲切的笑容,与我握手。“这里乱七八糟的,让你见笑了。” “没事,大家高兴就好。”我说。 “大师你如果想放松一下的话,我马上叫兄弟们让位。”杨老大热情地把手搭到我肩上,指着床上正在活动的身体。 第8章 “多谢,不必了。”我举起双手,示意决无此意。 “你请坐,稍等一会儿,最多再过半小时就结束了。” 我发现墙角乱七八糟地堆着数十把长刀和许多铁棒,旁边甚至还有一枝步枪,上面装有瞄准镜,很像电影里狙击手用的那种,我大吃一惊,刚刚建立起的对这帮人的好印象顿时消失无踪,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管表面上显得多么的和蔼可亲,他们仍然是极端危险的人物。 杨老大所指方向有一个单人沙发,就在床旁边,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坐下,把眼睛望向天花板,努力想象自己旁边的人只是摇晃着身体谈话,一切行为皆合乎规矩。 空气里弥漫着体液和保险套的味道,还有浓烈的汗味和臭袜子味,很难闻,我努力在自己脸上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帅哥,我口非常渴,能帮忙倒杯水来吗?”床上的女子对我说。 我转过头,看到她应顾客要求刚变换了姿势,趴在床上,脸朝向我,无精打采的,在她身后有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正摇晃着身体,两人不停地发生撞击,弄出‘啪啪’声,让她不停地晃动。 我在墙角的柜子上找到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她手里,她接过咕咕猛喝了几大口。 “谢谢你,这是我的名片,想玩就打电话给我,你长得挺帅,可以优惠,打三折好啦。”女子说。 “谢啦,以后再说吧。”我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点。 “有空一定要联系我,别忘了啊,帅哥。我叫冰冰。”女子在自己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没有的话我要去做召魂的准备工作了。”我说。 “你就是他们请来的法师吗?怎么跟电影里不一样,没穿长袍也没拿着木头剑?”女子问。 “现在已经不流行那副行头了,大家都认定那样打扮的人是江湖骗子。”我耐心地解说。 “等会捉鬼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我在旁边观看,活了二十多年,还见过一只真正的鬼呢。” 女子身后的男子摇晃得更厉害,弄得床发出了吱吱声,空气中有一股强烈的异味。 “如果他们不反对的话,你可以留下来看看。” “我有个朋友两年前因为过量注射死掉了,能不能把她叫回来叙叙旧?” “这是我的名片,什么时候想见你朋友就到公司里找我,来之前最好先预约一下。” 她双手撑在床上,不能来接,于是我把名片放到她面前。 “好的,明天我就来。”女子说。 “刚才那位已经完事了,你忘了划正字。”我提醒她。 “哦,多谢你及时通知,差点算少了一个,这可是二十块钱呢。”女子嘀咕。 趁她往墙上写正字的间隙,我起身到窗前,接过不知是谁递来的一只烟,装模作样地抽起来,我几乎从不抽烟,此时是为了驱散房间内越来越难闻的气味。 我所在的位置是四楼,从窗户看出去,我发现一只表情很忧郁的阴魂孤独地坐在对面房屋的阳台上,他的脑袋有时会在自己肩膀上,有时又放回到正常角度。 估计这位很可能就是顾客要找的阴魂,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省下了我很多麻烦。 看样子他很怀念这地方,以致死了都不愿离去。 我对他招手,他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相信我能够与他交流,把目光转向了其它地方。 我转身问杨老大死去兄弟的名字,他告诉我叫‘山羊’,因为他下巴留了一把类似羊一样的胡须。 我转头看看仍在对面的那只阴魂,确认他就是要找的鬼。 现在床边仍有一两个人在排队,估计最多再过十分钟这个派对就会结束,为了不影响到他们的娱乐,我决定再等一会儿。 两位小姐终于结束了服务工作,慢慢悠悠地开始穿衣,杨老大按照她们统计的数目付了账。 两位女子动作敏捷地数着钱,笑容满面的开始讨论去哪里买衣服。 钱装入提包之后,冰冰问杨老大,可不可以留下来观看召魂过程,遭到了拒绝之后,挥拳打了了杨老大几下,笑嘻嘻地离开。 数十道目光紧盯着我,让我有些心慌,生怕哪个环节出错,影响到阴阳服务公司的赫赫威名。 “大师,可以开坛做法了吗?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杨老大诚惶诚恐地说。 “你们都站到墙那边去,平时性格暴燥易冲动的朋友到楼下避一避,人气太旺的地方阴魂是不敢来的。”我说。 我在考虑,要不要故弄玄虚做做秀,以示自己厉害非凡,修为强大,以方便收费,但平时从未排练过,担心会弄巧成拙,最终决定还是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几位面相凶恶的成员被杨老大叫出去,剩余的人靠墙站好,仿佛一群很听话的好学生。 “商大师,你看这样行了么?”杨老大问。 “应该可以了,我问问山羊兄弟是否肯现身见你们。”我对众人笑了笑。 那只阴魂仍然坐在阳台上,我大声招呼“山羊,过来一下。” “你能看到我吗?”山羊问。 “我是阴阳师,你的朋友们想见你一面,请我来帮你显形。” “好想跟兄弟们聚一聚,可他们都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说话,你真能帮我吗?”山羊的脸上堆满了激动的笑容。 “快来,我能帮你。”我说。 “商大师,你在跟谁说话?”杨老大小心翼翼地问。 我回头,对众人笑了笑,自觉很有莫测高深的味道,只是不知别人是否这样认为。 山羊离开了栖身的阳台,双手划拉着,向我前进。 他如一片风中树叶般东飘西荡,看样子并没有很好地掌握飞行的技巧,或许是因为当鬼时间太短,不曾好好练习的缘故。 时值初冬,几乎没有风,他拼命划动四肢,折腾了好一会儿仍浮在半空中,仿佛一个笨手笨脚的人在学游泳。 真是一只笨鬼,我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经过一番艰苦不懈的努力,名叫山羊的鬼终于飘到窗台上,不足六米的距离他折腾了差不多有十分钟,早知如此,我亲自去对面把他抱过来还可节约些时间。转载自我看书斋 “不好意思,我还不怎么习惯做鬼。”山羊坐在窗台上,青灰色的脸上堆满了兴奋的笑容。 “你自己能显形吗?”我问。 “试过很多次,没人能看到我,除了你之外。” 幸亏能够显形的鬼是极少数,不然的话可就天下大乱了。 我突然想到这样一个很有前途的主意,丁蓉有这能力,应该充分利用起来,让她到店里坐镇,如果有想见鬼的顾客,就让她露露脸,对于生意必定有所帮助。 “马上就让他们看到你,我可以让你现形大约四分钟左右,最好先想想要说些什么,还有就是,你说话得大声些,否则他们听不到。” “想过很多次了,用不着再计划,马上开始吧,我等不及了。”山羊进入房间,在我身旁边站定。 “大家做好思想准备,马上就可以见到山羊兄弟了,不要惊慌,鬼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我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现灵符,准备拍出去。 杨老大昂首挺胸地站在最前面,在他身后,数十人睁大了眼睛,大部分表情都显得有些紧张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缩到了别人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就爱中文网 “山羊是我们的好兄弟,我们不会害怕的。商大师,请赶快让他出来与我们相见。”杨老大严肃地说。 符拍到山羊的肩膀上,他的形体渐渐显露出来,先是一个模糊不清、仿佛雾状的人形,然后是面部和躯干,大概是因为我能力不足的缘故,他大腿以下部分没有能出现。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有几位胆小的甚至发出了低低的叫声,似乎受到了惊吓但又不敢大声喊出来。 “哥们,我好想你们啊,死掉后的这些天我一大半时间都在这外面转悠,有几次堂口的人少的时候就我进来坐在你们身边,可你们都看不到我。”阴魂山羊说。 “山羊,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我们大家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为你做到。”杨老大强做镇静地说。 “大香蕉,赶快把欠我的钱还给我妈,不然我每天晚上都来和你挤着睡觉。”山羊大声说。 “山羊哥,今天刚发工资,下班后我马上去你家还钱,请你别生气。”一名青年男子跪在地板上,浑身颤抖,脸上堆满了恐惧。 我有种想大笑的冲动。 这样的威胁看来效果奇好,应该大力推广,据说许多商人缺乏信用,常常赖账不还,如果用阴魂去催债的话,估计成功率会很高,这样能使经济运转得更加快速和安全,大大降低商业运营成本。 “还有你,齐达内,不许再去骚扰我的女朋友,她根本对你没一点兴趣,你完全是自作多情。”山羊继续怒吼。 第9章 “哥们,你死了以后小兰很伤心,我是为了安慰她才每天送礼物的。”叫做齐达内的青年人为自己辩解。 我仔细看了看,发觉这人与法国著名球星确实有几分相似,都是长脸,头顶半秃。 “杨老大,我为你辛辛苦苦打工整整两年零四个月,我死了怎么也得付点抚恤金什么的给家里吧。”山羊的表情显得很激动。 “这个请放心,我正在组织大家捐款,准备今晚送到你家,我将从自己的账户上取出三千元,作为你的安葬费,同时,我在此郑重承诺,以后你家里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责无旁贷,保证尽全力。”杨老大的话显得掷地有声。 “老大,你挣钱这么容易,大方一点。”山羊洋洋得意地训斥,“还有,这些天你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说了很多有关我的坏话,我可一句句听在心里呢,记住了,对死去的人要保持尊重,别以为我死了你们就可以在背后胡说八道,当心我结交几个猛鬼来找你们麻烦。”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位牢骚满腹的昔日同伴,无言以对。 幸好,现灵符的作用已经快要结束,山羊的形体开始变淡,声音也变得尖细刺耳,音量越来越低。 “说好的事一定要照做,不许打折扣,不然我会回来找……。”山羊彻底消失了。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就连站在一边的我都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别人已经看不见山羊,我仍然能看到他。 “大师,我话还没说完,快弄张符贴上,让我再显形一次。”山羊对我说。 “这符是受限制的,一只鬼每年只能使用一次,不然就会失效。” “想想办法,让我再跟他们说几句,求求你了。” “尘归尘,土归土,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认命,不要再与从前纠缠不清,放下一切,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吧,做鬼是很自由的,活动的空间远比人要大得多,你必须学着做一个快乐的旁观者,保持平静的心情,直到你想要重入轮回的那一天。”我劝说。 “我不相信,要多少钱,你明说,我想办法付给你。”山羊焦急万分。 “请相信我,这不是钱的问题。” 如果想要让他显形的话,并非没有办法,但我要顾及身后那些陷入尴尬境地的人,他们才是付账的顾客,相形之下,一只鬼的要求和愿望完全是可以忽略的。 名叫山羊的鬼悻悻然离去,他沉入地板表面,然后出现在楼下门外的通道上,慢慢悠悠地走远,消失在巷口。 “山羊兄弟还在吗?”杨老大小声问。 “走掉了,现在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再次看看窗外,确定这只让大家难堪的阴魂已经走远。 我不知道这个组织的成员们为何想为死去的同伴召魂,也许他们认为这会是一件极有趣的事,非常好玩,或许杨老大觉得这样做能够激励手下的士气,让兄弟们更加努力地工作。我_看书斋 可结果超乎所有人的预料,没有出现盼望中那种伤别离的场面,整个过程一点也谈不上悲壮,完全不具备教育和示范作用,不管怎么看,这都只能算是一出闹剧。 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下,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议论纷纷,说话的人面露惶恐,东张西望,听的人也是面色紧张。 “我得赶快去还钱给山羊的妈咪,去晚了的话怕他真的来吓我。”大香蕉愁眉苦脸地说,“可是钱不够,谁能借给我九百块,下个月发工资一定还。” 杨老大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钞,数了十张出去,告之将会从下月工资里直接扣除。 我猜想这帮人在受到惊吓之后很可能会寻求某种可靠的保护,我口袋里还有十多张驱邪护身的符,大有希望全部买给他们。 但出乎预料,没有一个人向我表示需要帮助,看来他们的精神比我想像的要坚强。 这时杨老大的电话响了,通话完毕之后,他安排四名成员去东路菜市场驱逐一名外来的鱼贩,因为此前他曾接受过一项委托,要保证付过保护费的另一位鱼贩的独家经营权。 “注意说服的方式,暴力只是一种手段,并非目的,不到万不得一,不要动手,也不要说太过火的话,能够用礼貌的行为和语言把事办好才是最高境界,要记住,我们不是坏人,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那些与我们合作的客户,保护他们的利益。”杨老大仔细叮嘱,“把刀藏好,木棒塞在衣服下面别露出来,如果对手态度很强硬的话就先忍耐一下,等摸清底细之后再决定如何行动。” 接下来他又安排另一组人到小商品批发市场去清理那伙赖着不走的乞丐,他们常常趁人不备偷东西,这事一定得办好,因为组织的收入当中有将近十分之一来自这个市场。 “先采取恐吓的方法,如果不见效,你们马上打电话给我,行动过程中要注意安全,有几个乞丐是喜欢拼命的浑蛋,很可能身上还带着枪。如果遇上爱滋病患者就更要小心,那些人连警察都拿他们没办法。”杨老大表情严肃,拍打手下的肩膀以示鼓励。 我站在角落里,看了看时间,不知道这位领袖要到什么时候才想得起付账这件事。 我一直认为黑社会是由一帮无法无天、穷凶极恶的人渣组成,其成员应该剃着光头或者板寸,身上有许多刺青,走路横行霸道,见狗踢狗,见人打人,威风凛凛堪比非洲大草原的狮子。 不知道其它的黑道组织是不是也像这样,看来想象与现实是有差距的。 或许,我对黑道人物的看法是错误的,也可能他们并非坏蛋,他们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来达成个人目的。 “商大师,你不忙吧?我安排一下事务,一会儿就好。”杨老大的脸上写着歉意。 “不要紧,你慢慢处理,我没什么急事。”我只能这样说。 看样子这位老大是个很能侃的GG,上学时多半当过班干部、参加过学生会,跟教师走得比较近,根据我对人的观察,几乎可以断定,他曾在国营企业里呆过一段时间,做过管理人员,以致留下了喜欢发言喜欢开会的不良习惯。 接着他安排几位手下去参加人材招聘会。 “见到合适的求职者就把材料收下,拿回来让我看看能不能用,组织在不断的发展壮大,需要经常注入新鲜血液,需要优秀的人材,以适应社会的进步,为即将出现的机会做好准备。注意求职者的学历,最好是大专,本科更好,高中生如果人诚实肯吃苦也可收下,退伍军人可优先考虑,没有工作经验没关系,可以培养,最重要的是具备团队协作精神和良好的品德,以及上进心,记住,吸毒的不要,做过牢的也不要,太蠢或者太狡猾的也不予考虑,年纪最好在十八岁至三十岁之间,太老或者太嫩的都不要。”杨老大沫星飞溅。 这话让我听了有些糊涂,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正站在一伙传销者旁边,仔细看看周围情况,又觉得不太像。 我记得带路的青年曾说过,这组织全名叫做‘忠孝路居民互助委员会’,是登记过的正式组织,并且有公章。 “我想跟大家重申一下以前曾说过的话。别以为自己身在黑道就自甘堕落,我可以郑重的告诉你们,只要好好干,咱们前途是光明的,现在组织正处于资本原始积累阶段,只要再经过一些时间的发展,我们肯定将改变经营方向和方式,采取近似于合法的手段参与经济活动当中。据我所知,日本的许多商社和财团都是从黑帮发展起来的,香港和台湾的许多大亨也是出身于黑道,当他们成功之后,就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过去的历史漂白。正所谓英雄不怕出身低,宋太祖赵匡胤曾经是混混,明太祖朱元璋也参加过帮派,蒋介石也在青帮呆过,这些都是我们的前辈。远的不说了,看看咱们周围,最近这些年来,国内的黑社会全方位蓬勃发展,队伍不断壮大,与各行各业紧密联系,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这并非我自吹自擂,大家想必都遇到过这样的事,别人知道你是混黑道的,就会对你很客气,这是为什么你们明白吗?这就是团结的力量,集体的力量,别人敬重的不是你,而是站在你身后的那个组织。大家都有感觉,自从加入组织之后,社会各阶层的人都以认识你为荣,请你喝酒的人突然间多了,无论走到哪,看到的笑容更多了。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们在平时能够严以律己,认真度过每一天,用不着羡慕那些什么铁饭碗和白领还有外企员工,只要努力去做,你们将来会比他们过得更好,赚得更多。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宽阔的......。”杨老大声嘶力竭地说道。 第10章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仍然感觉到热血沸腾,在忠孝路居民互助委员会里见到和听到的一切让我有些晕头转向,差点一时冲动投入英明神武的杨老大旗下。 我问雷雨扬,混黑道是否比做神棍更有前途,他大声训斥,问我是不是把自己的脑袋碰到高压电线了,竟然说出这样的傻话,地球上怎么可能还有比做阴阳师更光荣更伟大的事业? 原来我如此伟大,以前都不知道,活了二十几年,今日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工作是最光荣的。 回到家想了又想,觉得今天确有些不同,不然,邻居的小狗狗何以对我叫了两声。 我猜想,大概每个人都认定自己的选择是最英明的,胡八一坚持说七十二行摸金为王,只因他老人家从事的职业是盗墓,而雷雨扬这样说是多半因为自己是神棍。 大部分人公认的最佳职业应该是公务员,君不见每年到了招考的时候,成千上万的优秀青年挤破了脑袋为之奋斗。 雷雨扬十二岁时的理想是到人民商场自行车专柜当售货员,但非常遗憾,如此容易达成的一个愿望他竟然也未能实现。 后来长大一些的时候,他的理想发生了转变,立志要成为一名富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 最近几年,他身体力行,为了理想自强不息、奋斗不止,在神棍这个并不十分合法的领域里干得不亦乐乎。 我的理想与时俱进、复杂多变,一言难尽,无奈眼高手低,年方二十几仍一事无成,不提也罢。 早晨出门,走到楼下回头看,丁蓉在阳台上对我挥手,苍白的小脸满是笑容,可爱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我报以热烈的飞吻。 那位熟悉的乞丐仍然躺在小区门外的花台下,他身体强壮、肥头大耳,却有些半疯半傻,冬天快来了,不知今年会不会下雪,如果他真的像表面看去那么差劲的话,一次大寒流就会要了他的命。 跟往常一样,我扔了几元零钱在他面前,他抬起头,懒洋洋地笑了笑,似乎在表示感谢。几只破烂的一次性饭盒扔在他腿旁边,看样子应该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剩余的饭菜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一条鸡腿骨被咬碎,其中的骨髓大概已经到了他的腹中。 “净空,你这是干嘛,有必要如此仁慈吗?你可以告诉他民政局办的救助站在什么地方,然后叫辆出租车把他送过去,替他付过车费,这样就一了百了,从此眼不见心不烦。”雷雨扬说。 “不知为什么,最近以来隔三差五的我就会想做点善事,以图睡个安稳觉,如果见不到这个乞丐,我迫切需要赎罪的时候怎么办?花一点小钱,换来心灵的平静,我觉得非常值。” “你真虚伪。”雷雨扬如此评价我的善举。 雷起动了发动机热车。 “看看前面那辆白色面包车,顶上坐着好几只阴魂,旁边还有一大群,这算怎么回事?”我指给他。“右前方,二十几米处。” “这应该是一伙有上进心的鬼,想通过吸收新成员来壮大队伍,发展自身力量。”雷雨扬点了一枝烟。 我放下车窗玻璃,把头偏向外面,我一直觉得烟味是很讨厌的,相比之下,汽油味更容易忍受。 “这说明什么情况,要死人了吗?”我问。 “这方面鬼的感觉是很灵的,也可能得了某个可靠的消息,所以他们有预谋地守候在即将出事的车旁边,等待招募新鬼的机会。”雷肯定地点头。 我仔细看了看那辆被阴魂盯上的车,从车牌数 字看,估计落户于五年或六年前,印象中,这种车非常的不结实,车祸中乘客和司机很容易受到伤害。 几年前在大石铺外的那个著名的危险弯道上,我曾见过一辆同样品牌的车与卡车迎面相撞,面包车严重变形,车顶整个被掀起,事后车体的宽度跟摩托车差不多,车内数人无一幸免,鲜血流过整条路面,然后沿着路边的小沟汇成涓涓细流。 那时我还没做神棍,没有阴眼,看不到周围是否有成群结队的鬼在欢迎新成员加入。 “我们能就此做点什么?”我问。 “但尽人事,各安天命。”雷若无其事地说,“事不关己,如果贸然插手其中,就乱了各界之间的规矩,会招天谴的。” 我耸耸肩膀,把视线从那辆即将出事的面包车上移开,望着早晨灰朦朦的天空。 只能报以叹息,当了大半年神棍,此时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用武之地并不多,能做的事很少。 见死不救,算不算某种程度的恶行?我满心困惑,那些规矩难道真的固不可破?只怕未必,如果面包车的主人过来向我们买点张驱邪的符或者请教一番,我相信结果肯定会有所不同。 “想开点,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在医院里和公路上,一切自有其因果,轮回无终无尽,每件事均可算是咎由自取。我们只需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雷雨扬仿佛看穿了我的思想。 “现在你倒真像个神棍的样子,满口天意不可违,跟平时不太相同,好象换了个人。”我说。 “你我并不知道那辆车出事时里面都是些什么人,或许是一群毒贩,也可能是一群强盗。”雷雨扬说。 “也许是一些平凡的人,也许是几个小孩或者建筑工人。”并非跟他较劲,但我得说出自己的想法。 “谁知道,也许吧。管它呢,咱们走。”雷雨扬缓缓开出车。 我转回头,看到一个满脸倦容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到那辆面包车前,伸手用衣服袖子擦拭玻璃。 他脸色不怎么好,苍白中略带青灰,头发乱七八糟,油光可鉴,估计至少十天没洗过,衣服皱巴巴的,仿佛咸菜叶子,我几乎可以断定,最近十几个小时他没睡过觉。 他很可能是麻将爱好者,或者喜欢与朋友喝酒到天亮。 我想告诫他回家休息比较好,但欲言又止。 我觉得他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郑重其事的提醒而放弃今天的工作? 雷雨扬非常小心翼翼地驾驶车,跟往常大不一样,显得斯文和温柔,我猜想或许是刚才那一幕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几乎没费什么劲,生意就迅速红火起来,以前的熟客听说我和雷雨扬重新开业后纷纷前来,新顾客也不断涌现,不足两个月,我们的经营状况已经胜过当初最好的时候。转载自我看书斋 这段时间意外地非常轻松,几次外出驱邪捉鬼遇到的都是虚假灵异事件,简单搞掂,没费什么劲。 销售**用品的许可证到手后,我们在店内摆上两排柜台,专营性趣用品。 我认为这样降低了公司格调和层次,影响到我们作为阴阳师的光荣形象,但雷雨扬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 这样弄的目的原本只是想掩人耳目,为主业提供保护,不用再担心因为传播迷信活动而被查封,没想到十多天下来,我们惊讶地发现,卖这些东西的利润居然很丰厚,杂牌伟哥的销售价是进货价四倍,此类东西一天卖出几十盒,周末能卖掉更多。 雇用了一位中年下岗女工,安排她从下午十六点至夜间零点守店卖货物,为需要服务的顾客预约时间,我们则如同以前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名叫岳灵姗,三十五岁,是一个可信任的好人,略胖,看上去很面善(非常适合作为一名性用品售货员),除了规定的工作——夜间守店到十二点,她还主动提出为我和雷雨扬洗衣,并且每周抽空义务帮助我们打扫和清理家中的房间,对我们给予的待遇——月薪一千二百元(C市餐馆里的小工一般月薪是五百元),她非常满意。 杨老大的手下和冰冰小姐的同事来店内购买商品时,我们给予五折优惠(就算这样也是暴利)。 我们计划把赚到手的利润的一半用于投资股市,此事当仁不让由我负责。 雷雨扬趴在电脑前问为何不把账户上的钱全都买成股票,我告诉他只有菜鸟和消息灵通人士才会那样做,我等小民不可那样勇猛和莽撞,否则会被套死的。 自从做神棍以来,日子一直过得极为刺激,这段时间如此平静让我颇为不适应,雷雨扬说这才是正常情况,在阴阳师这个行当里,像我们以前那样屡屡遇险和撞邪是极罕见的。 最近以来每天睡前我都诚挚地向天花板和电灯祈祷,希望这样的日子尽可能长久地持续下去——直到我实在厌倦了做神棍想要改行的那一天。 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眼下唯一的遗憾只是网络上看我的小说的人仍嫌太少。 丁蓉仍然每天看二十小时电视,有时我也觉得困惑,鬼的记忆力普遍都很糟糕,数十集的长剧,恐怕还没看到中间部分她已经忘记了前面的情节,她不屈不挠地看个不停,从中究竟享受到些什么我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