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结伴入世 青鸾峰上,正是盛夏时节,峰顶一片碧绿,绿树成荫、鸟语蝉鸣,处处显露着一股蔚然的生机。但凡峰顶,总有“高处不胜寒”之感,鲜有如此温暖的地方。以黄山之大,如青鸾峰这般温和碧绿、生意盎然的山峰,怕也找不到第二座了。 此地如此美景,正是那些出世之人居住的不二选择。果然,青鸾峰顶,便修建着两座木屋:一座较大的依山而建,背靠岩石,门前则是三棵粗大的松树。黄山素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闻名于世,松排首位,足见黄山松的雄伟壮观。这三棵松树虽非名种,却也并非平平之辈,苍翠浓密,干曲枝虬,颇有一番古朴之美。另一座较小的木屋,建得甚是奇异,它并非建于地上,而是建在一颗极为粗大的松树之上,以一根粗壮的树枝为基础,向树干内部略作扩展,半在树干之内,半在树枝之上,甚是稳固。它的外形亦是因树取形,虽不像其他木屋那般整齐规则,却别有一种自然的美感。两座木屋修建得别致雅观,而又不落俗套,可以想象,修建它们的也必是一个落拓不羁、潇洒自如的人。 此刻,较大的木屋里面,一个少年正跪在父亲的灵位前,诚惶诚恐地祷告着什么。 这少年名叫云天河,自幼便在这青鸾峰上长大,以打猎为生,每日与飞禽走兽为伍,从来便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是今日他却恭恭敬敬地跪在这里,神色颇为畏惧。 “爹,孩儿知错了……”云天河喃喃地道:“……孩儿不该贪睡,不该误了上香的时辰……不过……说来说去,都怪昨晚山猪叫太凶,害得人直到半夜还睡不着,睡着了又醒不了……唉,春天早过了,也不晓得它们在乱叫个啥?” “哦咿~哦咿~”一阵猪叫声从供桌上传来,原来是昨日被天河用陷阱捉来的小山猪在叫唤。天河看了小山猪一眼,心里的害怕似乎减了几分,得意的对山猪说道:“小猪,小肥猪,你叫再多少声‘哦咿’也没用,马上把你烤熟了当供品!”随即欣慰地想:“呵呵,爹看到香喷喷的肉,心里铁定高兴,应该就会原谅孩儿了吧?” “爹,你要是原谅孩儿,就让这三炷香好好点完;要是、要是你不肯原谅孩儿,那就、那就让一炷香,哦不,让三炷香一起从中间折断……” 说完这句话,云天河小心翼翼地跪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供桌上新上的三炷香。在这之前,他每天都给过世的父亲上香,可他从没有感到香燃烧的时间竟然像今天这么长。他的头上渗出了滴滴汗水,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所幸,三炷香都完整的燃尽了,连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天河高兴地一跃而起:“哈哈,看来爹是原谅孩儿了,孩儿这就去烤山猪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山猪的怒吼声,闻声可知,这恐怕是个大家伙。与此同时,屋里早已叫得精疲力竭的小山猪好像又有了力气,“哦咿~哦咿~”地又叫了起来。两只山猪的叫声此起彼伏,倒似互相对话一般。 云天河乐坏了:“哈哈,这倒好!抓一只还引一只!”随即拿起床上的弓和长剑,高高兴兴地冲了出去。刚一出门,就看见一只大山猪站在林边,怒气冲冲地吼叫着。看到天河冲出来,它似乎感到了危险,急忙掉头向树林尽头的山洞跑去。 天河吃了一惊:“糟了,它要进石沉溪洞!”急忙追了过去。可惜天河虽然久在林中打猎,反应敏捷不逊鹰隼,毕竟是人非兽,奔跑纵跃则非其长,眼看着山猪就在眼前,竟是不能追上。等到自己跑到洞前,山猪早已没了影子。 天河站在洞前,脸上的神色又转紧张,心想:“爹交代过,那山洞不让进的。不行,我得马上跟进去看看!要是让山猪打扰了爹,那、那可就……”不敢再想,连忙冲了进去。 洞内甚是昏暗,道路坑洼不平,更兼多有岔路,若是常人进得洞来,只怕要被绊个七荤八素,更遑论分清东西南北。但天河自小便常在青鸾峰周围的山洞内玩耍,虽然之前从来没进过这“石沉溪洞”,却也走的毫不困难,不一会就来到了一扇打开的石门前。 云天河望着那扇打开的石门,心里吃了一惊:“这、这不是爹说过的机关吗?爹说只要有这机关,其他人绝对不会闯到洞里,可、可这扇门怎么开着?”随即大悟:“糟了,刚才闯进来的那只山猪,难不成就是爹说过的‘妖怪’?……会开机关的‘猪妖’?……对了,一定是的!” 想到这里,天河又气又急,同时又有些害怕:“死猪妖,看我饶不了你!把你抓来烤上十遍八遍!……可是,又没见过妖怪,不知道打不打得过……不行!打不过也要打,妖怪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爹生起气来我可是知道的……”天河鼓足力气,冲着门内大喊:“死猪妖,快给我出来呀!”可是洞中寂静依旧,除了自己的回声,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显然,猪妖没听到他的话,就是听到了,也不会傻呼呼地跑出来送死。天河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向山洞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久,天河突然听见前面似乎有响动,他心头一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果然看到前面没多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红色的影子。那影子面朝另一边,似乎没发现他,云天河打猎多年,心知这便是出手的最佳时机,立即将长剑搭上弓,“嗖”的一声射了出去。眼看长剑就要命中目标之时,那影子似乎吃了一惊,本能地躲闪了一下,长剑射偏了,“噌”地一声,插进了石壁里,竟有五寸之深。足见此剑的锋利,也足见天河这一射的威力。 那影子大怒,喊道:“喂!谁这么卑鄙,居然放冷箭!”随即又是一愣:“咦?!——喂喂喂,到底有没有常识啊,把剑当箭射!”语音清脆娇嫩,竟然是个女子。 天河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影子已悄无声息地跑到了他面前。原来是个少女,小巧的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紧身衣,下摆刚好没过腰际,两条腿完全藏在脚上穿的类似长筒袜的装束中,两只手上也戴着手套,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可是她的一头短发上却打着两个红色的包包式头饰,这样一种稚气未脱的头型,让人对她年龄的猜想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她只是个少女。 只听那少女气冲冲地说道:“我说,你是谁啊?难道是住在这里的山顶野人?居然趁别人不注意偷袭!阴~险~!” 天河吃了一惊:“你、你……不是吧?怎么还会说人话?”少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奇道:“这可奇怪了,你还不是一样站在这里同我说话?还是说,你是野猴子变的妖怪?” 天河大怒:“你才是妖怪!我不饶你——”说着就挥动身上带的一把木剑砍了过去。 天河射“剑”的水平着实不赖,但剑术方面就要略逊一筹了,更何况此时手中只是一把木剑,其威力与刚才的长剑相比自然相去不可以以道理计。那少女轻轻松松就躲开了这一击,不过她见天河力大,还是有点害怕,只听她喊道:“喂,你、你别靠过来啊!” 天河已经认定那少女是猪妖所变,自然不会听她说话,一招招地逼了过来。少女连躲几剑,眼看已无法脱身,突然后跃一步,喝道:“看招~烟雨夺魂!” 天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只见面前突然升起一股粉红色的烟雾,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他连忙上前一步,想突破这股烟雾,可是就在他迈步的一刹那,鼻子、嗓子均是一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后眼睛也是一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他心知是这股烟雾作怪,连忙屏住呼吸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烟雾散尽才敢继续呼吸。此时定睛一看,那少女早已不知去向。 天河急道:“糟糕,被它逃了……”再看对面的墙壁,突然愣住了。 原来被射进石壁的那柄长剑,此时竟发出了淡淡的蓝光!虽然光芒不甚强烈,但在这昏暗的山洞之中却甚是显眼。正当天河诧异之际,那蓝光突然又消失了。天河满腹疑问,却也不敢再多耽搁时间,只好拔出长剑,继续前进寻找“猪妖”。 不多久,天河来到了洞里一个宽阔的地方,这里突然亮了很多,最深处的一个洞口向外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和剑上发出的光芒一模一样。天河刚想进洞,突然想起父母的坟墓就在洞的最深处,连忙退了出来。 “爹,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都怪那只猪妖……我一定把它抓来烤了,给你当供品!你可千万别怪孩儿啊……” 云天河忐忑不安地祈祷着,不知不觉又想起了父亲在世时的情景: 那一天,天河按父亲的规定,练完了每天必须的三百下挥剑,来到崖前找父亲云天青,突然看见父亲站在崖边,独自一人面对山谷在说着什么。 天河很奇怪,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严厉的人,从小到大不知训过自己多少次;父亲又是很严肃的人,除了教自己剑术和打猎的本领,还有训人之外,从不多说一句话。从来没看他像今天这样,独自一人自言自语。天河起了好奇心,悄悄地躲在旁边,听父亲在说些什么。 “夙玉,”云天青苦笑了一下,“你看这云海雾松,当真是美不胜收,只是这世上没有了你,即使再有千般美景,却也无趣得很。呵呵,这道理我也是近些日子才想明白,如今我大限将至,反而觉得心里舒坦许多。待我死后,就同你合葬在石沉溪洞。” 天河听到这里,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难过。夙玉是他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天河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每次向父亲问起她,父亲总是一种悲伤的表情,有时好几天都不说话,他渐渐的也就不再问了。今天听到父亲的话语,显然父母二人感情极深,可惜天意弄人,让父母二人早早就阴阳两隔。 又听见云天青苦笑道:“石沉溪洞……洞悉尘世……哈哈哈,这世上又有几人真能做到,求个问心无愧已是很不容易了……” 突然,云天青语气一转,颇为严厉地道:“天河,我交代你的三百下挥剑都练完了?”天河情知父亲发现了自己,只好从藏身之处站起来,讪讪地道:“练、练完了。” 云天青“哼”了一声,道:“好小子,什么不学,学起偷看偷听来了!你当爹和你猎的那些兔子一样,耳朵不灵便呐?” 天河连忙解释:“不是啊,爹!孩儿、孩儿肚子饿,想叫你一起吃饭。” 云天青生气道:“吃吃吃!你这野小子除了又吃又睡又玩,还会想什么?” 天河赶忙陪笑:“呵呵,爹~,孩儿还会听你的话啊!”这种问答已经有过不知多少次了,天河早已找到正确的回答,每每答了这一句,父亲就不会再训自己了。 果然,云天青叹了口气,道:“算了,今日有其他事要交代你,爹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住,知道吗?”天河连忙答应:“嗯!” 云天青继续道:“有朝一日爹离开人世,就和你娘合葬在石沉溪洞里。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洞口设有机关,寻常人绝对无法乱闯,你也不用费什么心,如果想尽孝道,对我牌位早晚三柱香便是。至于你娘……多年来未曾给她立个牌位,那也是她的意思,我们都不要拂逆吧。” 云天青注意到儿子难过的表情,不悦道:“干嘛?瞧你一张苦瓜脸。” 天河哭丧着脸说:“爹,孩儿不要你离开……就剩孩儿一个,没人陪着玩了!”到底是孩子,天河对生死之事并不十分放在心上,满心里想的只是以后自己孤单一人该怎么玩。 云天青沉默良久,叹道:“小子,爹得去陪你娘,再说你整天上蹿下跳,玩得不是很乐吗?”看他还是一脸难过,索性换了个话题:“小子,记好了!爹教你的剑术,你练到不好不坏,足以自保就行。我云天青的儿子,岂能受人欺负?” 天河嗫嚅道:“爹,你说的话,孩儿有些不太懂……”云天青摆了摆手:“听不明白也无妨,记在心里,你现在年纪还小,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天河只得应道:“是,爹。”云天青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孩子,你先回木屋吧,爹一会就回去。” 天河觉得今日父亲的性情似乎完全变了,但他也只好听从父亲的安排,自己先回了木屋。 目送天河离开,云天青又是一阵浩叹:“夙玉啊夙玉,我若离开,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天河。这些年来,我从未让他下过山,也不知是做对还是做错了……夙玉,你告诉过我,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莫非早就料到今日之局?……唉,也罢,天河的命自是交由他自己,我再多操心过问也是无用……” 这大概是天河能记住的父亲最后说过的最长一段话了。 “……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天河又在反复念叨父亲说过的话,可是他还是没能弄懂其中的含义。“算了,还是别想了,抓猪妖要紧。”心想这里是洞中最深处,那猪妖要是自行出洞,那便算它命大;要是胆大妄为肆意乱闯,自己守在这里便必能遇到它,到时候是煎是炸是烹是煮,便怪不得自己了。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人闪进洞来,正是刚才遇见的那个红衣少女。她看见天河,着实吃了一惊:“啊!怎么,你比我先到?!” 天河沉声喝道:“来的正好,看你这回往哪逃!”说着就搭剑上弓,瞄准了少女。 少女大急,连忙喝道:“烟雨夺——咦?!不可能!我明明记得还剩一个!” 天河听他喊“烟雨夺——”的时候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奇怪的是,这一次却没有烟雾产生,看来那少女产生烟雾的暗器已经用光了。天河大喜,喝道:“死猪妖,别想再用古怪的妖法!今天的晚饭已经决定!就是你了!”随即一剑射了出去。 这一次少女已有防备,连忙一个侧身避开了这一剑,但由于距离太近,躲避的时候不免有些狼狈,险些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 天河一剑未中,刚想拔出木剑冲上去。忽然看见落在地上的那把长剑又一次发出了蓝光,竟从地面上慢慢飘起,顺着原路飞了回来!长剑飞回天河面前,天河顺手接了下来,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另一边那少女却是大怒:“可恶!还好我闪得快!真想要我的命吗?!”看着长剑飞回的奇异情景,又怒问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野人啊?带着一把怪剑,还会自己飞来飞去!”天河自己也是懵懵懂懂:“我、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又是发光,又是自己飞回来……”天河还在纳闷,那边少女已怒气冲冲地问道:“你刚才说我什么?” 天河一下反应过来,也怒道:“猪妖,你是我的晚饭!” 少女勃然大怒:“你你你——!洗干净你的耳朵听好了,本姑娘‘韩菱纱’,好歹也算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几时成了你嘴里的‘猪腰’、‘猪肝’!还说我是你的晚饭,下*贼!你想对我做什么?!” 天河吃了一惊:“少、女?你是……女人?爹说过的那种?”那少女韩菱纱怒道:“越说越过份!你倒是说说我哪点不像女人!”天河自言自语:“……是女人,那就不是猪妖啰……” 韩菱纱也吃了一惊,暗想:“……骗、骗人的吧?这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呆子,好像连女人也没见过,看起来又不像是假的……” 就在此时,洞口传来山猪的叫声,一只棕毛短嘴的大山猪慢慢走了进来,一看见云天河,连忙又退了出去,正是方才在房外叫唤的那只山猪。 韩菱纱看到山猪,似乎明白了什么:“哦~我明白了,你追着山猪进山洞,后来遇上我,所以就弄错了,对不对?” 天河甚是尴尬:“弄、弄错了?好、好象是的……”随即又感到奇怪:“她不是猪妖,可那扇门的机关又是怎么打开的?”此时他才终于认定眼前的少女不是什么“猪妖”。看见韩菱纱蹲在地上,连忙问道:“对不起,你,刚才有没有受伤?” 韩菱纱嗔道:“哼,总算想起来了,还不过来扶我一把,刚才闪得太急,脚都扭到了。”天河一愣:“扶你?”随即摇头:“不行!我爹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不能乱摸的。” 韩菱纱听得又羞又怒:“你!想得美!谁让你摸了,是扶、扶我一下!”语气十分不快,天河没办法,只好走过去扶她站了起来。 韩菱纱哼道:“谢啦。”见天河一身土气,不觉皱眉问道:“我说,看你这样,好像完全没见过什么世面,连女人都没见过,应该也不是山脚下村子里的人吧?”天河照实回答:“我一直住在山上。” 韩菱纱怪道:“难怪你从没见过女孩子,真不知道你爹是怎么和你说的?”天河不明白:“说什么啊?”韩菱纱白了他一眼,道:“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啊。” 天河挠挠头,终于想起来一句:“他、我爹说,女孩子的胸和男孩子的不一样,软软的,不可以随便乱摸。” 韩菱纱怒道:“你!淫贼啊!原以为你爹是个酸腐文人,竟然教出你这种傻瓜,没想到也是个胡言乱语之徒……” 天河也生了气,打断了韩菱纱的说话:“住口!虽然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不许你说我爹的坏话,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韩菱纱看天河生了气,生怕这野人脾气发作,连忙道歉:“好了好了~别气,算我讲错总行了吧?……对了,你一直说这个山洞叫‘石沉溪洞’,是不是知道这里的秘密?告诉我好不好?” 天河突然警觉起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韩菱纱:“你是故意闯进来的?我爹说过,不能让别人进到石沉溪洞……看来猪没开机关,是你把机关打开闯进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菱纱一时语塞:“我……” 突然,天河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杀气。他自小以打猎为生,对野兽的气息十分熟悉,大如熊虎之辈,小如兔子、山猪,天河对它们的气息无不熟悉,这些动物何时发怒、何时胆怯、何时警觉、何时疲倦,仅从它们的气息之中就能判断出来。以前猎熊时,也曾感到类似的杀气,但其浓烈的程度比之今日却远远不及。 感到浓重的杀气,天河更加警觉,心中暗想:“难道……这女的要杀我?!”右手不知不觉握紧了长剑。 其实天河本性淳朴善良,待人一向坦诚有礼,并非疑神疑鬼之人。只是今日未能及时给父亲上香,心中恐惧在先;后来见“猪妖”进入洞中,打扰父亲英灵,更是感到害怕;现在又遇上这个不明不白的少女,言语之间,颇有疑惑,自然不免大为警觉。 韩菱纱看天河脸色不对,急忙道:“喂喂喂~怎么说的好好的,你翻脸跟翻书一样?再说,洞口那里又没写不让人进,我哪知道呀,你说对不对?” 天河仍是全神戒备:“话不能这么说吧……你、你到底想怎样?” 韩菱纱眼珠一转,笑道:“那这样好了,我告诉你我来这儿的原因,你就说出你知道的秘密好不好?这就扯平了,谁也不吃亏,嘻。” 天河刚想回答,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极为威严的声音: “嘘为云雨,嘻为雷霆。通天彻地,出幽入明,千变万化,何者非我!” 云韩两人均是大惊转身,只见洞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面貌威严,一身劲装,如同寺庙里的神将一般,让人一见便生畏惧之感。然而这人竟然脚不沾地,飘浮在空中,周身为白气笼罩,宛如下凡神仙一般。 只听那人喝道:“吾乃魁召,奉主人之命镇守此地,凡擅自闯入者,令其立毙当场!”说着便一掌击了过来。 韩菱纱离他最近,此时已不及纵跃躲开,连忙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剑,右手短剑剑尖直指那人掌心,意欲逼得那人撤掌自保。哪知那人眼见韩菱纱出剑,竟是毫不变招,“呯”的一声,掌心结结实实地击在了剑尖上。韩菱纱只觉一股大力从剑尖传来,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四五步,定睛一看,剑尖竟然被这一击打的弯了过来,再看那人手掌,竟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韩菱纱大骇:“这、这是什么武功?铁布衫吗?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武功?” 那边云天河却趁那人攻击韩菱纱之际,迅速转到了那人身后,他不欲伤人性命,长剑刺出,并不攻向他的躯干,而是向那人的左臂刺去。只听“嗤”的一声,长剑穿过了那人的左臂,然而诡异的是,云天河并没感到刺中了任何东西,被刺中的手臂上也没流出一滴鲜血,那人轻松地抽出左臂,竟似没受任何伤一样。 韩菱纱又是一惊:“来如闪电,去如疾风,攻时有质,守时无形,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这边那人已经转过身来,云天河一招使老,已不及变换招数,想要躲避亦已不及。眼看两人相距不过数尺,那人一掌击下,只怕云天河就要命丧当场! 云韩两人都闭上了眼睛,等了许久,却不见那人出手。两人甚是奇怪,忽听得那人说道:“望舒……”两人睁开眼睛,天河奇道:“忘书?什么东西?” 那人突然退后,向云天河躬身施礼:“原来是主人驾临。无怪乎吾感应到‘望舒之气’而醒觉,初时以为错认,故言行犯上,望主人恕罪。”随即慢慢隐去,消失不见。 眼见那人消失,韩菱纱松了一口气,突然惊道:“咦,这地上的……好像是……道家的符咒!这么说来,刚才那个是用法力驱使的符灵?!”只见那人消失的地方,留下一道黄色的道符,上面用朱笔画了一些奇怪的图形。 韩菱纱喜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剑仙的传说果然是真的!” 天河仍是懵懵懂懂:“剑……仙?” 韩菱纱解释道:“就是仙人,会很多法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那种人,刚才那个自称‘魁召’的家伙肯定就是那些剑仙召唤的!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找到剑仙住的地方了,真是太好了!”看天河仍在发愣,又问道:“哎,你爹说不定也是剑仙的有缘之人,他不许别人进这个山洞,想必是担心泄露了剑仙的行踪吧?” 天河摇头:“这我不知道,爹可没交代过。” 韩菱纱不悦:“哎,你这野人,一问三不知,真没劲!”看了看天河手上的长剑,说道:“我看你那支古怪的剑,也许就是剑仙之物呢。不然刚才那个符灵干嘛怕它?又干嘛认你当什么‘主人’?” 天河不明所以:“这不就是普通的剑吗?跟剑仙有什么关系?” 韩菱纱摇头道:“一般的剑长不过三尺左右,你这把剑却超出许多,最怪异的是,剑柄和剑身之间没有剑格,让人怎么握啊?江湖规矩,文剑挂剑穗,武剑不挂,要说你这把剑是‘武剑’,偏又不像……寻常剑以铁铜打造,再好一点也不过是乌金、玄铁,你这把倒是非金非玉,看不出质地……总之,你这把剑肯定不是常人用的剑!” 天河不懂那么多关于剑的常识,挠头道:“剑不是只分用来砍的和用来射的吗?” 韩菱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大~错~特~错!除了你这种山顶野人,谁会把剑拿来射!”天河还是不明白:“不是啊,这把剑射起来很好用的,打猎的时候一剑就能射死一只熊……”韩菱纱心知一时半会跟他解释不清楚,便问道:“对了,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啊?” 天河答道:“哦,这件事我爹交代过:这是剑!”韩菱纱没听明白:“你耍我呢?我也知道这是剑,我是问它叫什么名字。”天河又解释一遍:“我说了,它的名字就叫‘这是剑’。” 韩菱纱嘻嘻一笑:“怎么可能,我看这把剑即便不是神兵,也算利器,哪会取这种蠢名字?”天河摇摇头:“这名字是爹亲口说的。他说名字有什么重要,你喜欢给这把剑取什么名字都行,嫌麻烦就干脆叫‘这是剑’,又简单又好记。” 韩菱纱微感奇怪,随即笑道:“喂,你爹他说不定真的认识剑仙,这个山洞里也有大秘密。我们来都来了,入了宝山哪有空手而回的?嘻嘻,走啦~”也不管天河答不答应,径自向最深处的洞口走去。 天河急道:“等一下,你不能乱闯!”可是韩菱纱已经走了进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一进内洞,天河顿时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这最深处的洞里竟然别有洞天,洞里整整齐齐地放置着两副棺材,显然便是天河父母的棺木。一座棺木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发出淡蓝色的光芒,看来洞里的光亮就是从这里发出的,整个内洞都被这股光线照亮,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内洞里的空气也甚是清新,不似外洞那般混浊。要不是冰层不断向外散发出阵阵寒气,这里简直可以说是整座青鸾峰最好的洞穴了。 韩菱纱皱眉道:“好冷,整个山洞就数这儿最冷,还莫名其妙的结了这么厚的冰。对了,这两幅棺材是谁的?”天河有些害怕地道:“我爹说过,他死了以后要和我娘合葬在这里,他不想被打扰,连我也是第一次——” 话还没说完,韩菱纱大惊:“你、你说清楚!这是你爹娘的墓室?那、那这两副棺木里就是他们的尸骨?!”天河点头:“应该是吧,除非这个山洞里还有其他的墓室。” 韩菱纱惊讶地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剑仙、剑仙怎么也会……”突然,她“咦”了一声,指着棺材后面的石壁向天河说道:“你看,后面石壁上好像有字!” 只见石壁上从上到下、气势恢宏地刻着二十八个大字,竟是一首无题七绝: 涛山阻绝秦帝船, 汉宫彻夜捧金盘。 玉肌枉然生白骨, 不如剑啸易水寒。 字是用剑锋刻上去的,浑然有力,铁勾银划,一望可知出自于习武之人的手笔。只是在洒脱之余,又不免流露出一丝凄凉、一丝无奈。 天河认得这是父亲的笔迹,只是不认得究竟写的是什么字,便问韩菱纱:“这、这写的是啥意思?”韩菱纱道:“前面两句说的是秦始皇、汉武帝求仙问道的事,后面两句嘛,我也不太明白……” 天河又问道:“秦始皇、汉武帝?他们又是什么人?”韩菱纱情知跟他说不明白,便反过来问他:“对了,你爹真的没有说起过‘剑仙’之类的话吗?”天河摇头。 韩菱纱又问道:“刚才看你挥剑乱砍的样子,不像懂得以气御剑。真正的剑仙都可御剑而飞,瞬息千里,寻常人一辈子也做不到这样的事。你爹难道没教过你吗?” 天河奇道:“以气御剑?这个爹倒是说过的,不过他说那是很难达到的境界,还不如学点强身的剑术杀杀野猪来得实在,至少不会饿肚子。” 韩菱纱心想,高人的行事当真古怪。接着说道:“那你说说剑仙前辈的事吧!”天河没弄明白:“剑仙……前辈?”韩菱纱解释道:“就是你爹和你娘,我估计他们两个就是我要找的剑仙。” 天河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见过我娘,听爹说,她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她是世上最好的人。”说起母亲,天河总是止不住的难过。 韩菱纱似乎也被悲伤的气氛所感染,强颜说道:“那你爹真有福气。” 天河摇摇头:“爹经常咳嗽,咳出来都是血。他总是待在屋子里,很少出来,他怕冷。” 韩菱纱也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也许、也许我是弄错了,剑仙怎么还会生这么重的病……” 天河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那个……你、我们快些离开吧,不然爹可要生气了。”韩菱纱微微一笑:“什么这个那个,我又不是没名字,叫我‘菱纱’就好了。” 天河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少女,有些紧张地说:“好吧,菱、菱纱。” 菱纱笑道:“嘻嘻,不是菱菱纱,是菱纱~傻瓜!紧张什么!我们先出去吧,在这儿人都快要冻成冰了!” 天河本来就不敢在父母的墓室里久呆,听了这句话,忙不迭地往外走。突然听菱纱“呀”了一声,回头问道:“菱纱,怎么了?” 只听菱纱颤声道:“你、你的剑!” 只见天河手中的“这是剑”又一次发出了蓝光,与此同时,被冰封的那座棺木上出现了许多淡蓝色的小光球,透过厚厚的冰层,缓缓地飞了出来!光球在空中边飞翔边旋转,拖出一道道长长的亮痕,宛如夏夜流萤,翩翩起舞,摇曳生姿。面对如此美丽的景象,云韩两人都看得呆了。众多光球飞舞了一阵,渐渐开始围着“这是剑”旋转,圈子越转越小,最后竟都飞入剑中,与剑合为一体,“这是剑”发出的光芒更加强烈。 天河见手中长剑晶莹剔透,通体光泽,不觉起了童心:“这把剑像光柱一般,耍起来一定很好看。”随便用力挥动了一下。没想到,剑光突然暴长,直击向足有三丈远的石壁! 一声巨响,坚固的石壁竟被这道剑光劈开了一个大口子!石壁一破,岩洞立刻不稳起来,洞顶不断的向下掉落着岩石,被劈破的石壁也开始摇动,坚持了不一会,终于整个倒了下来。一时间,洞内满是石屑和灰尘,刚才那般美丽的景象已荡然无存。 云天河看着眼前的景象,吓得脸都白了:“怎么办、怎么办,爹和娘的墓室被我一剑毁了!”另一边,韩菱纱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砸中脚踝,痛得蹲了下来。看见天河没事,喊道:“喂,你帮我一下好不好?” 天河仍在害怕地大喊大叫:“我把爹和娘的墓室毁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菱纱怒道:“我说,能不能先静一静!” 天河害怕得近乎歇斯底里:“惨了惨了惨了……!”菱纱忍无可忍,顺手拿起一块石子丢了过去,正中天河的后脑勺,天河“哎呦”一声,停止了叫喊。 菱纱半是生气半是愧疚地说:“这样大吼大叫也没用,这事情我也有错,要不是我闯进这个山洞,说不定……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如果你怕被爹娘责骂,最多我帮你担一份好了!” 天河连连摇头:“那怎么行?我爹说,不可以骂女孩子的。”菱纱喜道:“那就更好了,你爹要是不忍心骂我,说不定对你也只随便说上两句,不会重罚的。”天河还是摇头:“不可能的,你不知道他发起脾气来有多厉害……”随即又是大放哀声:“怎么办啊?爹和娘的墓室……” 菱纱本来还想数落他两句,转念一想:“算了,他够可怜的,说起来我也有错……”又颇有些愧疚。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对天河说道:“喂,我们快出去吧,万一洞顶也塌下来就麻烦了!” 天河看了她一眼,突然说道:“你把那东西先给我。” 菱纱微微一惊:“你、你说什么东西?”天河沉声道:“墓室里的那块石头,你刚才不是趁乱拿出来了吗?我要挖个坑把它埋了,陪着爹娘。”两眼紧紧地盯着菱纱。 菱纱脸一红:“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刚才逃出来的时候谁还顾的上那个……”虽然明知无效,还是在尽力地掩饰着。 天河生气地打断了她:“我才没有看错,你要再不拿出来,就算男女授受不亲,我也要自己找啰!” 菱纱无奈,只好将“石头”递给了他,嘴里嘟囔着:“哼,反正还有你没看见的……”天河没听清菱纱说什么,疑道:“你说什么?” 菱纱连忙改口:“没……我说这是上好的古玉,才不是什么石头,你真不识货!” 天河不理她,想用“这是剑”挖一个洞将古玉埋了,可惜长剑用来挖土颇不顺手,搞了半天也没挖成。菱纱却是暗暗心急:“这块玉有点蹊跷,要真被这野人埋了,线索可就断了。”见天河挖洞不成,连忙说:“喂,你说自己一直住山上,要不要跟我下山?” 天河停了下来,问道:“干吗要下山?山上和山下都是一样过日子,又没什么不一样。”菱纱乐了:“傻瓜,当然大大的不一样!再说,你就没想过下山了解你爹娘的过去吗?” 天河疑道:“我爹和我娘……不就是这样了?还有什么不了解的?”一脸不解之色。 菱纱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你爹那么厉害,已经很不寻常了;更何况一般人过世,说穿就是挖个坑埋了,除非有权有势才弄得神神秘秘,你爹娘来历肯定不简单!”见天河颇有犹豫之色,又劝道:“听我的没错,你把剑和古玉带上,下山四处走走,说不定哪一天遇上你爹娘以前认识的人,就能知道他们过去的事了。” 天河还是有些犹豫:“但是……” 菱纱眼睛一转,故意装得漫不经心地慢悠悠说道:“我先说好,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没那么多时间好耽搁,天黑以前肯定要下山。你爹要打要骂,我都毫无怨言,不过如果他天黑以后才出现,就剩你一个,我想帮也帮不成了。哎,你自己想清楚,你不是说你爹很凶吗?又说他很喜欢你娘?现在墓室毁了,墓室里也有你娘,你觉得你爹会不会因为你娘的缘故,比以前更凶呢?真想像不到你爹会如何大发雷霆……” 菱纱话还没说完,天河的脸已白了:“你、你别说了,我……”果然不出菱纱所料,这野人怕父亲怕得要死,只要把他父亲抬出来吓唬他,就是让他留下,他也是不敢的。 菱纱心知自己的话已奏效,故意叹了口气:“哎,替你担心也没用,你多保重吧,我下山去了。” 天河一个箭步冲到了菱纱面前:“好吧,我听你的,和你一起下山!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快走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菱纱暗笑:“决定就决定了,用不着这么心急吧?还是怕他爹晚上找来?哈哈!真是没见过比他更傻的人了。” 菱纱走出石沉溪洞,眼看木屋就在眼前,突然听见里面传出云天河因害怕而颤抖的声音: “屋子里变得这么乱!是、是我爹!他来过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他生气了、他生气了……” 菱纱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一片狼藉,供桌被推翻在地,香炉和灵位散了一地,一张木制的床也被弄塌了半面。天河正蹲在角落里揪着头发,痛苦地发泄着恐惧。 菱纱一看见地上的灵位,心里明白了大半,狠狠地捶了天河一下:“你冷静一下!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天河一看:“这、这是爹的牌位?”菱纱微微一笑:“这牌位是我从地上捡起来的……你爹发再大脾气,也不会把自己的牌位都扔地上吧?” 天河紧张的情绪稍有缓解:“那这么说,不是我爹?”又仔细看了看地面,忽然恍然大悟,掩饰不住自己的轻松,笑道:“哈哈!我知道了,是山猪!就是我们在石沉溪洞里看到的那只!绝对没错!它的蹄印还留在这里呢!” 菱纱奇道:“怎么回事?”天河道:“我抓了只小山猪给爹做供品,恐怕是那只大猪的孩子,大猪就毁我房子,把小猪带走了。”虽然房子毁了,但想到不是父亲来找自己算帐,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 菱纱叹道:“真想不到,人虽是万物灵长,但爱子心切,连山猪也是一样。”说完轻叹一声,若有所思。天河没注意到菱纱表情的变化,不无遗憾地道:“唉,可惜了一顿香喷喷的烤猪,下次再给我遇上,绝不放过!” 菱纱突然生起气来:“喂!你这野人,怎么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天河莫名其妙:“你才奇怪,我不吃它们就会饿死啊。”菱纱生气地说:“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说得那么冷血吧!” 天河挠了挠头,道:“你干嘛生气?爹说活着的东西都是要死的。” 菱纱脸上突然现出悲伤的神色,幽幽叹道:“是啊,你爹说的对,可是就算结果都一样,各人的命还是不一样呐……” 天河不明所以,突然看见菱纱的悲伤神情,心里微微一惊:“我、我说错什么了吗?”又不敢当面询问,只好埋头收拾东西。突然想起有不少药品藏在树屋里,起身对菱纱说:“菱纱,我去树屋里取点药材。” 菱纱一听“树屋”二字,似乎起了好奇心,说道:“我陪你一起去。”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悲伤了。两人来到树下,这树屋本是依枝而建,要想上去颇要花一番功夫,但两人徒手攀上,竟没费半点力气。云天河小时经常在这树屋里过夜,攀爬自是驾轻就熟;韩菱纱却是初来乍到,攀援而上竟也没有半点麻烦。天河不由暗自赞她身手敏捷,只可惜她不爱打猎,不然一定是个出色的好猎手。 两人进到树屋里,韩菱纱环顾四周,不由赞道:“这儿的风景真好!看来你爹娘都是有心人,把屋子建在这么好的地方。”顿了一顿,似乎又有些感伤:“……以后我年纪大了,也来这儿住,不问江湖世事……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该有多好啊……” 韩菱纱说的不错,树屋比峰顶高出数丈,恰似山顶之上更进一步,所见自也更加广阔。从这里看去,青鸾峰四周的怪松奇石、瀑布溪流都尽收眼底,黄山之美,如同揽入胸怀一般,让人一望之下,不觉宠辱偕忘、心旷神怡。 不过天河似乎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说道:“风景看来看去还不都一样,不过住这里好哇!到处都能猎到好吃的野味,随你吃个够!”菱纱白了他一眼:“野人!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收拾好了没有?”天河一阵忙活,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好了,我们快下山吧!” 菱纱故意问道:“这么着急啊?用不用再呆一会啊?”天河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们快走吧!要不天就要黑了!”说着一只脚迈出了屋门,着急地瞅着菱纱,只等她动身。菱纱又是一阵暗笑:“瞎说,明明离天黑还早得很,肯定是心虚了。”两人随即离开了树屋。 暖暖的阳光斜照在两人身上,清风从两人身旁拂过,似在为这个在山上住了十几年的少年送别。然而天河和菱纱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将会是怎样一段充满了爱恨情仇的旅程…… /// 第二章 初涉红尘 云天河、韩菱纱二人走到下山的路口,韩菱纱突然说道:“喂,野人,先等一下!” 云天河回头:“怎么了?”菱纱瞟他一眼,问道:“看你刚才打架那傻样,应该不懂什么仙术吧?” 天河莫名其妙:“仙术?那是什么?”菱纱解释道:“就是仙人用的法术,不过凡人也可以学,学了这个,以后打架就不用一味乱砍了,念个咒语就行,很方便的。” 天河喜道:“这个好!能省不少力气。”菱纱继续说道:“而且有些妖怪是不怕砍的,就像刚才跟我们打的那个什么‘魁召’,不会仙术的话遇上它就只能白挨打了。”见天河来了兴趣,问道:“天下的仙术共分风、雷、水、火、土五种,合称‘五灵仙术’,你想学哪一种?” 天河挠了挠头:“我、我也不知道,你说吧。” 菱纱叹道:“算了,我把这五种仙术的口诀都念一遍,你觉得自己能记住哪个就学哪个。我可只念一遍,听好了——” 只见菱纱的神情突转严肃,一字一顿地诵道:“道贯三才为一气耳,天以气而运行,地以气而发生,阴阳以气而惨舒,风雷以气而动荡,人身以气而呼吸,道法以气而感通……” 她见天河呆呆地瞅着自己,气道:“怎么?都记下来了?干嘛死盯着我?” 天河连忙道歉:“对、对不起,你能再说一遍吗?”他见菱纱的神情,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教自己打猎时,也是这么一副神情。可现在这副神情却是由一个活泼狡黠的少女作出,不由得心神一弛,竟忘了听她具体说的是什么。 菱纱气得要命:“哼,刚说完只说一遍的,你——算了,我好事做到底,再说最后一遍!”随即诵道:“道贯三才为一气耳,天以气而运行,地以气而发生,阴阳以气而惨舒,风雷以气而动荡,人身以气而呼吸,道法以气而感通。水之润下,无孔不入;火之炎上,无物不焚;雷之肃敛,无坚不摧;风之肆拂,无阻不透;土之养化,无物不融!”这次她心里有气,念的比刚才快了许多。 念完一遍,只见天河低着头,反复念叨着:“道贯三才为一气耳,天以气而运行……人身以气而呼吸,道法以气而感通……火之炎上,无物不焚……土之养化,无物不融……”竟将刚才的口诀背了个八九不离十。菱纱不由暗赞:“这野人,记性倒是不错!”又等他背了两三遍,方才问道:“喂,想好学哪个了吗?” 天河挠挠头:“那个……火的仙术是不是很厉害?我学火的!”菱纱笑道:“你还挺会选的嘛!火的仙术练好了,一下子就可以将敌人烧成灰烬,算是非常厉害的仙术了。” 天河大喜道:“那太好了,等我练好了这门仙术,以后在山上肚子饿了,只要见到只山猪,一念咒语,就有烤猪肉吃了!连火都不用点了!真是太方便啦!” 菱纱大汗:“这野人,居然想用仙术烤猪吃,真是……”眼看天色将晚,说道:“走吧,我们下山去。” 天河的脸上满是感激之情:“菱纱,谢谢你教我这么好的仙术,以后我练好了,一定请你吃烤猪肉!” 菱纱的脸上不觉一红,连忙别过脸去说道:“哼,要不是这山上野兽太多,我一个人打不过来,这天底下多少人做梦都想学的五灵仙术才不会轻易教给你呢……既然学完了,就赶快下山吧!”天河应道:“好!”两人随即向山下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看见山道旁边趴着一只山猪,似乎正在睡觉。天河喜道:“看我用仙术烤山猪吃!”随即念动咒语,可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天河心急,又念了一遍,还是没有效果。 眼看身旁菱纱一脸嘲讽的表情,天河大急,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又费尽心力念了一遍,只见山猪尾巴尖上突然燃起了一点火星,天河一喜,那火星却又熄灭了。山猪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看见天河拿着剑站在旁边,大吃一惊,头也不回地跑了。 天河尴尬地说:“这、这仙术这么难学,我不用了。”菱纱不屑道:“什么难学?是你自己太笨!” 其实菱纱说的也不完全对,但凡能用好仙术的人,固然自身资质不能太差,自己的体质气道亦不能与所修仙术相冲突,但更重要的一点是要勤加修炼,所谓“一年练剑,十年练气”,对于体内真气修炼的辛苦程度,尤胜于外在的武功。天河资质其实不差,所练之火系仙术亦正好符合其体质,但现学现卖,对仙术的熟练程度不要说跟高手相比,就是与菱纱相比也是远远不及,自是不能收发由心。但倘若勤加修炼,假以时日,进境自是一日千里,不可限量。 两人一路下山,路上又少不了和野兽打斗,天河又试了多次仙术,却是失败者众,成功者寡,索性不再使用,左弓右剑,倒也打跑了不少野兽。偶有难对付的,菱纱就在一边用仙术帮忙。就这样,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来到了山下。 山脚下是一个小村子,除了村中央一座较大的祠堂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太惹眼的建筑。这一日正是端午佳节,村民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地在村中闲逛聊天。 云天河从没下过山,见到此景自是惊讶不已:“哇~人好多!竟然有这么多人!”韩菱纱怪道:“大惊小怪,没见过人多啊?”天河还是一脸讶异:“是、是没见过啊,人原来这么多啊……” 菱纱知他不通世事,咳嗽一声,郑重地道:“记住了,山下和山上不一样,不是只比谁的拳头硬,凡事都要讲个规矩,就像老百姓要听当官的,当官的要听皇帝的……” 天河问道:“那个叫‘黄弟’的,很厉害吗?剑法如何?”菱纱摇头:“我又没见过皇帝,哪知道他会不会使剑啊。反正他权力很大,只要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人都得掉脑袋……” 天河惊讶道:“这么厉害?那不是已经到了爹说的以气御剑的境界了?” 菱纱连连摇头:“哎呀~这跟你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嘛。”心想跟他说不明白,便道:“天色不早了,我去找一下这个村的村长,今晚借住在村长家好了。”刚想走,又有些不放心,一字一板地对天河道:“听好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不~许~惹~麻~烦!”天河连连点头,菱纱这才离开。 云天河闲着没事,信步走到了村里的集市里,看见集市上摆的东西,只觉这样稀奇、那样古怪,忍不住拿来摸摸看看,却是一样不买——他也没有买东西的概念。如此一来,不知遭了多少白眼,他却浑浑噩噩,不以为意。 走到最后,云天河来到一个卖粽子的摊旁。这摊主却是个好卖弄的人,一见天河过来,连忙吆喝道:“又香又好吃的粽子咧!只有端午节才吃的到,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来来来,小哥尝尝看吧?” 天河没见过粽子:“这个,真的好吃?”摊主得意道:“哈哈,那当然!看你打扮是附近村子的猎户吧,居然不清楚我李家这块大好招牌。来尝一个吧,保证你吃了还想再吃!”说着便递了一个粽子过来。 天河将整个粽子——连同粽叶——放进嘴里,皱着眉头嚼了半天,好容易才吞下去:“唔,不好吃、不好吃!这东西三两口就吃完了,外面的壳还嚼不烂!” 摊主看傻了,半晌才道:“我说小哥,你和我说笑呢?”天河噎得直摇头:“这种东西哪比得上香喷喷的烤肉,你们吃这个,难怪长得不结实,看我下回猎几头山猪来送你!”说完转身就要走。 摊主急了:“哎,等等!你还没付钱呢!”天河回过头来,脸上满是疑惑:“钱?什么东西?”那摊主怒道:“一个粽子一文钱,招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这是小本生意,你可别吃霸王饭坑人呐!”天河一脸不解:“可是,是你要我尝尝,我才吃的。” 摊主勃然大怒:“好哇!你想赖帐?岂有此理,来人呐——” 一道红影飞奔过来,正是韩菱纱。她刚刚安排好今晚的住宿,正在街上四处找天河,突然听到他和那摊主的争吵声,急忙赶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那摊主见来了人,胆子更大了起来:“这位姑娘来的正好,你评评理,这小子吃东西不给钱,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岂有此理!” 云天河委屈道:“是他让我尝尝看,我才拿起来吃,又不好吃……” 摊主怒道:“岂有此理!你敢瞧不起李家的手艺?!”敢情这摊主没上过什么学,偏又爱装文士风度,不愿说骂人的话,又没什么词汇,一句“岂有此理”短短几句话里让他重复了三遍,也够难为他的了。 韩菱纱赶忙道歉:“对不住,我这个朋友不懂世事,也不会说话,他欠你多少钱,我赔就是!”心里暗怒:“云天河,我竟然相信你不会惹麻烦,可恶~~!” 那摊主见菱纱服软,更来劲了:“别跟我谈钱,俗气!钱财事小,名声事大!让这小子乱说我李家的粽子难吃,我以后还要不要在村里混了?真是岂有此理!”越说嗓门越大,直引得路人纷纷上前围观。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只听路中央传来一个更大的嗓音:“混蛋!给我站住!” 云韩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矮胖村汉掐腰站在路中,冲着一只母鸡大骂:“混蛋!还不给我乖乖滚回鸡窝!”那母鸡却不惧他,硬是不肯回去。那村汉连扑几次,可惜自己太胖,动作太慢,每次都让母鸡躲了开去,自己却累了个气喘吁吁。 围观众人中传来了嘲笑声:“哈哈,宋大叔你还是老样子,吼得最响,抓得最慢,还是回家请你老婆来抓吧,哈哈……”那村汉宋大田涨红了脸:“谁、谁说的!我今天非教训它不可!别以为能生几个蛋我就治不了它!瞧我宰了它炖汤!” 天河听了周围人的嘲笑,见宋大田下不了台,有心帮他圆场,便顺手搭剑上弓,一剑射了过去。那母鸡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这是剑”却从地上飞起,回到了天河手中。 天河和菱纱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旁边人却无不吓了一跳,议论纷纷。“这、这是怎么回事?”“剑怎么会自己飞回来,八成是妖法……”“太可怕了,这把剑是不是成精了……”胆小者甚至连退几步,生怕“剑妖”看自己一个不顺眼,把自己像那只鸡一样来个“透心凉”。 宋大田见自己的母鸡惨死,怒气冲冲地向云天河冲了过来:“你!你居然杀了我家小花!!”天河还没觉出气氛不对,高兴地说道:“呵呵,它凶得很,你又说要宰了它,我顺手帮你一把嘛……”宋大田勃然大怒:“臭小子,我饶不了你!” 菱纱情知不妙,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叔你冷静点,有话好说。这只鸡,我、我赔钱就是!”宋大田怒气未消:“赔钱?你赔得起吗?!我这可是一天能下四只蛋的宝贝母鸡,臭小子不知用什么古怪法子把它弄死了,以后我们全家靠什么吃饭啊!” 天河懵懂道:“靠什么吃饭?不就是靠自己的一张嘴吃饭吗?有什么可着急的?” 菱纱哭笑不得,宋大田却是怒从心头起,卷起袖子就要揍天河。只听刚才那个摊主道:“且慢!揍人也要有个先来后到,他头一个得罪的是我,宋大叔你先让让!” 宋大田回头瞅了那摊主一眼,不屑道:“你也要揍人?就凭你身上那几两肉?”那摊主红了脸:“打架我可不行,不过,嘿嘿,我有帮手!”说完向路另一边大声喊道:“王大哥,这里有人吃霸王饭,你可得给大伙主持公道啊!”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王魁山在此!谁敢吃霸王饭!”声音未落,只见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个魁梧的身躯走了进来。这人足有九尺高,虎背熊腰,膀大腰圆,一双大眼圆睁,炯炯有神,目光扫过之处,众人都不敢和他对视。只见他巍然端立在此,有如门神一般,不怒自威。 那摊主得意道:“这位王魁山王大哥是我们村的大力士,年年都在端午节扮钟馗,他的力气可不比真钟馗小,专门负责对付那些捣乱的家伙!”随即指着云天河和韩菱纱说道:“王大哥,就是这两个家伙!尤其是那个男的!” 王魁山喝道:“吃霸王饭的,来来来!来跟俺较量较量,看你还敢不敢白吃东西!” 菱纱急道:“你们别不讲道理,我明明说了要给钱的。凭什么打人?”那摊主冷笑:“给钱就完事了吗?这小子随意败坏我家名声,拿什么赔?” 天河却被惹火了:“菱纱,打就打!他们不讲理,我按他们说的做,还要被揍!就算他们的大王来了,我也不怕!”说完,向着王魁山就冲了过去。 王魁山没想到这小子说打就打,而且竟然主动来攻击自己,连忙原地蹲了个马步,两掌向前推去,天河也是双掌推出,嘭的一声,四掌对在了一起。 两人使的都是同一招,名叫“老汉推车”,这一招拼的不是花样精巧,而是实实在在的力气,谁要是力气逊于对手,必然难以抵挡,只有变招后撤,先机便被对手尽占。若是两人力气相当,比的便是谁内力充沛,若有一人难以继续支撑,也是必败无疑。 本来,天河虽然从小以打猎为生,久经锻练,体力强于一般少年,但毕竟年纪太小,不是那正当壮年的村汉的对手。但王魁山突见天河出手,连忙下蹲自守,生怕被天河的冲劲击倒,如此稳是稳了,力量发挥上却大有阻碍,再加上天河凭着一股血气之勇,突然发力,力道颇为强劲,一时间竟和王魁山拼了个不相上下。但是时间一久,双方体力上的差距便渐渐显现出来,天河的额头上微微冒出了汗珠,一时虽未露败象,但已有些力不从心。 韩菱纱看出其中奥妙,暗暗着急,忽地纵身而上,绕到王魁山的后面,伸手向他后背点去。 王魁山一和天河交上手,初始颇为吃力,后来天河力道渐渐减弱,已难抵挡自己掌力,心知自己已操胜券,不由得轻松起来。此时看到韩菱纱上场,手中并无兵刃,暗笑:“这野小子都不是我对手,丫头片子能顶得甚事。”刚想出言嘲笑,忽觉背心“至阳”穴一麻,掌上力道尽失,立时被天河推了个跟头! 所幸,天河掌力已减,最后一推时也稍有留情,王魁山只是摔了一下,并未受伤。但这场打斗的胜负,显然已经分出来了。 王魁山满脸通红:“厉害,俺不是你们的对手!”他自三十岁以来,在村内从未遇过对手。这些年一直听别人吹他捧他,自己也不免有些飘飘然,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众人大多暗赞这对男女武功高强,也有不少人对那摊主和宋大田的作为颇为不以为然,眼看打斗结束,便自纷纷离去。那摊主和宋大田眼见王魁山落败,自知不是二人对手,也不敢再上前理论,只好暗自咒骂,出出胸中的闷气。 菱纱眼看一场纠纷即将平息,暗自松了一口气,拉着天河就往外跑。不料,刚走几步,天河就被一位围观的婆婆拽住:“咦?这孩子看起来眼熟得很呐……像,真是像,这眉毛、这眼睛,和云家那惹祸精十几岁时没两样……” 她这么一说,旁边立刻过来好几个人,仔细看着云天河。其中一人说道:“咦,他不就是那个云天青吗?!不对不对……年纪差太多了,可是……怎么这么像?” 天河听他提起父亲,奇道:“你认识我爹?”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如同炸了锅一般,叫喊声、愤怒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好哇!原来你是那混帐的儿子!你爹回村了没有?!我可要找他算帐!”“谁说云天青回来了?找他算我一个!”“云天青那混帐小子的事我记得最清楚了!从小就不学好,三天两头骗我糖吃!”“隔壁阿香喜欢我,云天青那小子他偏要和我抢!幸好阿香有眼光,最后还是做了我老婆!回来得正好,我正要揍他一顿!”“有一回这混帐趁我醉酒,把我扒光了衣服扔在路上,脸都丢光了!” 天河和菱纱没想到突然节外生枝,均是措手不及。天河听着别人对父亲的辱骂,心中极是悲愤,两手紧紧地攥着拳头。菱纱看他这样,心里也甚是难过。 正在众人七嘴八舌、一片混乱之际,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够了!今日乃是端午佳节,在此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旁边的人立时安静下来,只见一个瘦削的老者走了过来,一身青色长袍,满脸都是严肃之情。宋大田见他来到,喜道:“村长,你来的正好!来替我们评评理!这小子……” 那村长厉声打断了他:“端午节这等日子,你们竟然在此喧哗胡闹,还有没有祖宗礼法了?!”宋大田登时矮了半截,吓得不敢再说了。 村长转向韩菱纱,正色道:“韩姑娘,我念你一个女孩孤身在外不易,才答应让你留宿村中,可不是让你招惹是非!”菱纱急道:“村长,我们不是——” 天河见村长不由分说就责备菱纱,心里的气一下子发了出来:“你干嘛?!爹说过女孩子是要好好对待的,不是拿来凶的!” 村长瞅了云天河一眼,突然吃惊道:“你是——云天青?!不对……”旁边有人插嘴:“村长,这小子说云天青是他爹!” 村长脸色大变:“是谁让他进村的?还不快把他赶出去!” 菱纱大惊:“村长?!”村长喝道:“云天青早已不是云家子孙,和他有亲缘之人也不得留在这太平村中!” 天河吃惊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村长朗声道:“看样子你爹也羞于向你提起旧事。也罢,不管你来此何意,今日我就当着大伙的面,再说一说这村里的大事和规矩!”周围的人立刻鸦雀无声,看来这村长在村里的地位着实不低,众人都怕他三分。 只听村长肃然道:“我云家先祖因镇守边疆有功,得以被朝廷恩赐修建祠堂,并将原本的云家村赐名‘太平’。我云家能得此殊荣,真是皇恩浩荡!”说着说着,语气突转严厉:“可是这几代,云家未再能有人入仕,已是愧对皇恩!更想不到到了这代,本家竟出了一个浪荡子云天青,不遵礼法,行止违和,实是家门不幸!家中长辈痛心疾首,我云靳身为叔父,更是严加管教,奈何此人屡教不改,已在多年前被逐出家门,永不得返!” 旁边有几位年老的婆婆感叹:“唉,云家人虽然读过圣贤书,对那孩子却一点也没办法……”更有人幸灾乐祸:“哼,这等不肖子,早就该赶出去了!” 天河一脸愤怒,韩菱纱也看不下去了,拉着天河往外走,愤然道:“天河,我们走!他们除了骂人什么话都不会说的!” 云靳朗声道:“韩姑娘此言差矣,今日乃是就事论事,绝非如市井谩骂一般有失体统。” 韩菱纱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极为愤慨的表情:“村长不知有时候人言快过刀子吗?天河是天河,他爹是他爹,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一个小辈,还真是客气啊!” 云靳大怒:“放肆!”旁边几个人也跟着帮腔,“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村长无礼?”“太平村岂由得你们胡说八道?”“还不赶快走!不然别怪我们动粗!”种种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云韩两人再不回头,一路离开了太平村。 村外乃是一片树林,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尽头,耳旁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声。菱纱看了看四周,叹道:“唉,我们可得快点走,要是在天黑之前赶不到寿阳,就得睡树林了,我可不干!”说完看了天河一眼,见他脸上颇有愧疚之情,便宽慰道:“哎,算了,这不关你的事,那个村长脾气这么差,请我去我还不在他家住呢!” 天河嗫嚅道:“菱纱,谢谢你……” 菱纱笑道:“好了,野人!这林子里野兽多,你在前面开路吧!” 天河心情好了不少,高高兴兴地冲在最前面:“好啊,我开路!哈哈~” 菱纱心里暗笑:“真是一副傻样,刚才还气得要死的样子……” 林中野兽见了天河,多半躲到一边不敢露面;有几个胆大的上来拦路,却不是被砍了爪子,就是被射了后腿,吓得没命逃窜,哪里还敢打两人的主意。可是这林子本就甚大,更有不少岔道,害得两人走了不少冤枉路,眼看天色已晚,只能想办法找地方先歇下来。天河本意睡在林中算了,可菱纱死活不同意,只得又向前走了一段,来到了一个庞大的湖边。 菱纱看了看周围环境,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天河却被那水潭迷住了,惊讶地道:“哇,好大的水潭!这就是‘海’吗?!” 菱纱听了这话差点晕过去,强迫自己对自己说:“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懒得理这白痴……”心想还是找点事做,不然非被这野人气死不可。见水边有几块木头,便过去捡了起来。 天河看着菱纱的举动,奇道:“咦?菱纱,你做什么?”菱纱应道:“生火啊……不知怎么了,今天特别累,早点歇息吧。”见菱纱手中并没有打火石,费了半天劲也点不着火,天河疑道:“这样……能生火吗?” 菱纱微感尴尬:“打火石被我弄丢了……应该也不会很难吧?没听说那些大侠在野外还有生不起火的。” 天河连连摇头:“菱纱,你搞错了!”说着向离水较远的一棵树下跑去。菱纱正感奇怪,只见天河从树根旁捡了几块木头,抬头望了望风向,又向另一边跑去。喊道:“菱纱,来这边!” 菱纱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得跟了过去。只见片刻之间,天河已将捡到的木材堆在一起,不知用什么方法点好了火,手脚之快,委实惊人。 菱纱惊道:“你……怎么这么快?” 天河笑了笑,道:“太靠近水边的木头不容易点着,就算点起来,烟都熏得够呛了。还有啊,想睡觉的话,一定不要在上风处,不然野兽的鼻子那么灵,等你一觉醒来说不定已经在它肚子里了。睡觉最好找下风的地方,像这里就不错,而且这四周都是芦苇,不容易被发现……” 菱纱愣了,她独自一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自认经验不少,没想到在生火和露宿这两件小事上竟也有这么多的学问,自己却全然不知道。暗自惭愧之余,不由得对天河刮目相看,赞道:“好厉害,难怪你能做山顶野人这么多年!”见云天河一脸疑惑,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又连忙解释道:“啊,不,我这绝对是夸你!” 天河傻傻地笑了:“是吗?这些都很平常啊,没什么、没什么,哈哈~” 菱纱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疑道:“咦,你听到没有?好奇怪的声音,像很大只的虫子……”天河脸一红:“那不是虫子……是我肚子叫,我饿了。” 菱纱笑道:“嘻嘻,不早说,那我们吃干粮吧。”天河奇道:“干粮?那是什么?” 菱纱又是差点晕倒,心想:“刚才还觉得这野人懂很多东西,很了不起……结果该懂的还是不懂……”见天河一脸疑惑,索性拿出几块干粮放在地上:“喏,这个就是干粮,可以吃的,我们分着吃吧。” 天河拿过一块,立刻塞进了嘴里,看来他的确饿坏了,三下两下就吃完了,又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如此下来,不一会就吃掉了七八块。只听天河抱怨道:“唔,这个‘干粮’怎么比那个粽子还难吃,又干又硬,吃得好噎……” 菱纱不悦道:“出门在外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哪来这么多挑剔。” 天河突然问道:“菱纱,刚才那个摊主管我要的那个什么‘钱’,是什么?” 菱纱叹道:“唉,你还真是笨啊,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到了山下,吃的用的,都要拿钱去换。”随即哼道:“这回算你运气好,万一在城里遇上官差,把你抓到衙门关起来,看你怎么办!” 天河奇道:“关豺是啥?牙门又是什么东西?” 菱纱没办法,只能一个个解释:“如果有人不守法令,就会被抓去关起来,严重一点说不定还要被杀头,负责抓人的就是官差,关人的地方就是衙门。”顿了顿,怕天河再问下去,索性又解释道:“至于法令嘛,是皇帝定的,他说什么大家都得听。” 天河听得甚是新奇,笑道:“呵呵,那个关豺又不一定打得赢我,遇上他我也不怕。”菱纱连连摇头:“不是说过吗?别总比谁的拳头硬。要跟官府对上,就凭你一个人,有几条命都不够。” 天河想了想,突然奇道:“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吗?加一起两条命。” 菱纱一惊:“你!……”随即脸上一红:“你少乱说!我、我又和你没什么关系,干嘛帮你……” 天河也看出菱纱表情有变,奇怪道:“菱纱,你怎么脸红了?” 菱纱急忙掩饰:“多话!是火光照的,才不是我脸红!”连忙转回话题:“总之如果有人告诉你那东西是拿来卖的,你想要就得拿钱去换!没钱问我要好了,太多了我可不帮你出。” 天河似懂非懂:“哦。”想到自己与菱纱相识仅仅一天,她却帮了自己许多忙,教了自己许多东西,不禁感谢道:“谢谢你,菱纱,你对我真好,除了爹以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菱纱又是一阵脸红,幸亏此时她背对天河,天河看不到她的表情,哼道:“胡说什么,你这辈子才认识几个人,又哪里知道谁真正对你好。” 天河自信地说:“我当然知道。爹说过,对你好的人,不一定看得出来,要用心去体会,这和学剑术是一个道理,不能只看外表。” 菱纱叹道:“你爹虽然过世得早,可教了你很多东西,不像我,连话都没和爹说上几句……”天河奇道:“天天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说话?”菱纱悲伤地说:“就算爹娘在世的时候,我们、我们也不住一起……唉,家里人只有伯父对我好……”眼神迷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天河虽然看不见菱纱的表情,但从语气中也能隐隐感到她的难过,便不再追问,免得惹她伤心,只是呆呆地坐在一旁,捡着地上的干粮吃。 过了一会,菱纱见天河不说话,以为他又不明白,强颜说道:“哎,瞧你那副呆呆的样子,天底下什么事都有,只是你没见过罢了。不说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比平时累,早点睡吧,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好去附近的寿阳城。不管要办什么事,都还是大城里方便些。”说完便自己找了块离火堆近的干燥地方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只听天河说道:“可是……我还没怎么吃饱……”菱纱道:“没吃饱就再吃啊,这种事还用问我?”天河又道:“但是……干粮没了。” 菱纱有些不耐烦:“你烦不烦呐?我要睡觉,安静点好吗?”刚想睡,突然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等等!你说什么?干粮没了?!”眼看地上一片空白,大为恼火道:“你!简直是饭桶!饭桶猪!三天的干粮被你一顿就吃完了,居~然~还~没~吃~饱?”天河见菱纱发火,急忙解释:“其实也不是一点没饱,就是怕夜里会饿……” 菱纱怒道:“哼,干粮我都没吃几口,全被你吃光,要喊饿也该我先喊。”心想只有明天去寿阳买干粮了,忿忿道:“哼,懒得理你了,我要睡觉……”随即倒头就躺下了,再也不理云天河的说话。 这下子可苦了天河,他平日以打猎为生,翻山越岭乃是常事,一日下来体力消耗甚大,因此食量也超出其他少年许多。今日早晨起来发现耽误了给父亲上香的时辰,吓得连忙补上,哪里还有心思吃早饭?紧接着又追猪入洞、剑射菱纱、苦战魁召、误击墓穴,所耗体力之多,不下于连打一整天的猎。接着又走了一大截山路和树林,到了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菱纱食量甚小,她够吃三天的干粮,又岂够天河此时所需? 天河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想到旁边就是树林,随即悄悄起身,准备前往林中打些猎物来吃。刚走到路口,忽听得韩菱纱问道:“咦?你要去哪?”菱纱本也未睡熟,她甚是警惕,听见有响动,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到天河要走,不由得奇怪。 天河道:“我去猎熊,那个干粮不够吃,又饿了。”菱纱急道:“荒郊野外,又是大半夜的,太危险了吧?”天河自信地笑笑:“不会不会~熊就是夜里才出来比较多。你在这等我,我请你吃烤熊肉!”菱纱一脸担心:“可是,这又不是青鸾峰,你对附近不熟……你别去了,我——” 天河看着菱纱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呵呵,我懂了,爹说女孩子胆子都很小,你一个人待在这会害怕吧?放心,我不去了,肚子饿最多再想别的办法,我先保护好你。” 菱纱放下心来,嘴上却不服软:“哼,你懂什么懂,自作聪明的傻瓜!我、我才没那么娇气呢。”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嘻,你看!” 天河眼前一花,只见地上已多了三个粽子,不由得又惊又奇。 菱纱得意道:“哼哼,吓一跳吧?姑娘我顺手牵羊,不不不,是神机妙算,早就准备好了。那个摊主好讨厌,明明说了要给钱,他还纠缠不休,摆明是欺负人!这下也让他长点记性,以后少欺负老实人。” 天河想起刚才的话,疑道:“可是……你拿了粽子,我没见你给他‘钱’。”菱纱狡黠地一笑:“都说顺手拿的了,还给什么钱?”随即正色道:“对了!先说好,你可不能学我,这次是那些村民错在先,他们不仁,我们也就不义!” 天河想了想道:“哦……蛮公平的嘛,先不仁后不义,我知道了。”瞅了一眼地上的粽子,又皱起眉头道:“可是这个什么‘粽子’不好吃,里面还好,外面的壳嚼不烂!” 菱纱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大笑道:“哈哈,怎么会有人连粽叶也吃下去!”好容易才忍住笑声,道:“来来来,你过来,看我大发善心,帮你把粽叶剥了,你再尝尝!”说着剥开一个粽子递了过来。 天河一吃,赞不绝口:“唔,好香!和烤的肉不太一样。”这下他知道了吃法,不等菱纱帮忙,自己剥了起来。 菱纱笑道:“饥时百味香,有三只粽子也是好的——”话未说完,突然惊道:“咦?你、你又全部吃完了?!”只见天河如风卷残云,另外两只粽子瞬间进了肚子。他见菱纱吃惊,才想起菱纱一个还没有吃到,心里不好意思,只得哈哈傻笑起来。 菱纱怒道:“傻笑什么?想蒙混过去?我可是一口还没吃,肚子咕咕叫呢!” 天河心里过意不去,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喜道:“等一下!菱纱你别气,我让好吃的自己送上门来!”说着跑到林边,冲着林中“哦咿”“哦咿”喊了好几声。 菱纱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从后面狠狠地给了天河一拳:“三更半夜的,杀猪啊!”天河忍住痛,笑道:“不是,刚才我学母山猪叫,公山猪听到这个声音就会被引过来。呵呵,春天这招特别管用,就不知道夏天灵不灵了。” 菱纱听得一愣,随即满脸通红,怒道:“你!好粗俗!”羞怒交集,只觉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脸上如同火烧一般,十分难受。 天河仔细倾听林中声音,没注意菱纱的表现,没过一会,喜道:“你听,有动静了!来了来了,烤山猪!”菱纱稍感放松,疑道:“真、真的吗?”天河十分兴奋:“那当然,你看——” 天河话音未落,只听林中响声越来越大,突然,一只怪物伸出头来,脸上斑纹纵横,獠牙外露,面目狰狞,显然不是山猪或其他野兽,而是成精的妖怪。天河、菱纱均是大吃一惊,急忙退后了几步。那妖怪大吼一声,竟将面前的一棵树拦腰击断,旁边又是一声怒吼,转眼之间,竟又来了一只妖怪。两妖如人一般,以两脚站在地上,足有一人多高,两只巨爪在胸前挥舞,利爪锋利如刀,眼中闪着残忍的目光,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菱纱心中暗骂天河乱喊乱叫,竟惹来这等怪物;天河也是一脸不解,不知在山上屡试不爽的法子怎么会突然失灵。眼看面前妖物目露凶光,显是已将自己二人当成了口中之食,两人背后就是水潭,实已无路可退,只有奋力一拼,方有生望。菱纱心中胆怯,退到火堆旁边,意欲以火吓走妖怪;天河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拔出木剑冲着一妖就冲了上去。那妖怒吼一声,巨爪抓向天河,却被天河躲开,另一爪又是一扫,险险擦过天河后心。天河也是一惊,随即脚步加快,想绕到那妖后面再行攻击,不料那妖也是如此想法,双方互相环绕,谁也不敢稍有大意。那妖虽然身高力大,爪利牙尖,却颇有些笨拙,几次都险些被天河从后偷袭,只是凭着巨爪威力,使天河心有顾忌方才支撑下来。 就这样,一人一妖纠缠许久,天河体力渐渐不支,忽地身形一慢,竟被那妖抓在爪中。那妖用力一提,天河两脚悬空,竟被生生带离了地面。那妖张开大口,向天河颈中咬去! 那边韩菱纱与另一妖正苦苦缠斗,眼见天河遇险,惊道:“天河!”嗓音因恐惧和焦急都变了调,几乎已不似人声。 却听那妖大吼一声,吼声中充满了凄厉之情,胸前赫然插着天河那柄木剑,眼中流露出愤怒和不甘之意,轰然倒地。天河掰开妖爪,稳稳地站在地上。 原来天河自知体力不济,再行拼斗下去,只怕必定是少胜多败。于是甘冒大险,让妖怪抓住自己,借以靠近妖怪身体,从而一击制敌。天河从小打猎,动物中以小抗大,多有这等诈败装死的法子,天河自是知之甚详,想不到今日竟成了救命之法。但天河这一着却也着实险到了极处,那妖怪皮糙肉厚,天河所持又是一把木剑,倘若刺在别处,那便与给妖怪挠痒痒无异。但天河这一剑,正刺在妖怪的心脉上,有如兽之咽喉、蛇之七寸,便是一柄木剑,也足以要了妖怪的命。 那边菱纱眼见天河无恙,一颗芳心方才落回胸膛。然而就在刚才一瞥之间,自己步伐稍缓,与她对敌的妖怪眼见有机可乘,一爪横扫,菱纱不及躲避,急忙右手短剑刺出,想刺伤妖爪。不料菱纱忘了,自己右手中短剑已被魁召击弯,并无半点威力。只听“呯”的一声,那柄短剑已被妖怪击飞,那妖顺势巨爪划下,在菱纱右腿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登时血流如注。 天河见菱纱受伤,急取身后长弓,“这是剑”瞬间射出,划出一道蓝色的光影,正穿过那妖后心,那妖哼都没哼一声,立时倒毙。 菱纱受伤着实不轻,坐在地上不能动弹,天河急道:“菱纱,你怎么样?这么多血,有没有伤到骨头?”菱纱呻吟道:“好晕……别大呼小叫,快扶我到火堆边上……” 天河扶起菱纱,正想向火堆走去,忽听得湖面上又传来妖怪的吼叫声,抬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天空中妖吼连连,又有三只同样的怪物袭来,尤为可怕的是,那三只妖怪均是背生双翼,在空中飞翔自如,道行比起刚才那两只自是不知要深了多少。眼看妖邪吼声渐近,菱纱知道自己伤势不轻,难以逃走,急对天河道:“天河,你快跑吧!别管我,往东边跑,快!” 天河急道:“不,我不走!你没有不仁,我不可以对你不义!”菱纱又气又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你……你这笨蛋倒学得快……真要你我两条命搁这儿了吗……” 天河眼看妖怪就要飞到身旁,急忙搭剑上弓,冲着最近的一只妖怪射了过去。可是那妖巨爪一挥,平地卷起一阵大风,将长剑硬是吹失了准头,眼看天河兵刃已失,只有任人宰割的分了。 就在两人绝望之际,忽觉眼前一亮,只见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银白色的小剑,在月光之下,闪着凌厉的光芒。转眼间,小剑分成几堆聚拢到一起,形成几柄巨大的光剑,直向那三只妖怪射去!为首的妖怪不知厉害,巨爪向光剑挥去,可是什么也没有碰到,那光剑透过巨爪,直刺入妖怪的胸膛!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哀嚎,另两只妖怪见事不好,扭头想逃,可是光剑快如闪电,几乎是同时就刺穿了他们的心脉。轰的一声,三只妖怪瞬间化作飞灰,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柄光剑刺死妖怪,却不消失,只见它们在空中飞舞了几圈,一柄柄有序地飞到了一个脚踏长剑、飘浮在空中的少年剑侠背后,随即隐去不见。显然,刚才就是这少年出手搭救了云韩两人。那少年的剑术仙法委实快极,从刚才剑出到尽诛妖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是剑”飘飘落下,那少年挥了挥手,“这是剑”如同被线牵着一般,缓缓地飞到了他的手中。 /// 第三章 巧遇柳家 月光之下,只见那少年剑侠约有十八九岁,眉眼之间甚是英俊,却是一脸成熟的神色。他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道服,身后背着一个长大的剑匣,足登长靴,稳稳地站在一柄长剑上。清风吹过,袍袖随风飘动,宛如仙人一般,潇洒至极。他见菱纱受了伤,默念咒语,一抬手,一团黄色光球覆盖在菱纱受伤的右腿上,菱纱顿时感到一阵温暖,腿上的伤竟奇迹般的瞬间愈合了。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这是剑”,微露诧异之色,随即一扬手,将剑回掷给了天河。 天河、菱纱二人死里逃生,均是不胜感激,忙道:“多谢……”那少年摆了摆手:“区区小事,不必多礼。”随即御剑而起,眨眼间便消失在天边的月色中。 天河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娇娇的声音急道:“紫英师叔,等等我嘛!”两人回身一看,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急匆匆地赶来,她一身月白色道服,衣服式样与刚才那少年并无二致,显是同一门派。她眼见那少年御剑飞走,甚是生气:“唉,真是的,又没追上!” 又听见一个男声从后传来:“璇玑,你慢点……”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也赶了过来,他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全是汗水:“璇玑,咱们别追了……”璇玑看见他,气得直跺脚,嗔道:“怀~朔~师~兄,要不是你慢慢吞吞,我们怎么可能把紫英师叔追丢了!” 怀朔解释道:“璇玑,你忘了,你我之前收妖时不慎中了禁咒,四十八个时辰内无法施展御剑之术,光凭两条腿,如何追得上师叔啊?何况师叔他本次下山,也是有正事要办,你这样一味跟着,又算什么?” 璇玑一脸任性:“我不管,我就喜欢跟着他!你陪我去陈州,师叔说过要去陈州察看那里的先天八卦阵有无乱象,我们去了就能遇到他!现在就去!”怀朔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好,都依你。咱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待御剑术恢复之后,关山万里也不过瞬息而至,又何必急在一时呢?”璇玑喜道:“嘻,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数!”随即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怀朔摇了摇头:“这小师妹,真是……唉……”看来他平日甚是容让这小师妹,璇玑怕是叫他惯坏了,在外面也是如此,全然不顾长幼规矩,只是由着自己性子来,怀朔也拿她没有办法。 怀朔看见天河和菱纱,走上前来,微微一拱手:“抱歉,惊扰二位。” 菱纱有点受宠若惊,连忙道:“哪、哪里,是我们该道谢才对。要不是刚才那位剑……剑仙前辈出手相助,我们怕是已经进了妖怪的肚子。”怀朔笑道:“哈哈,师叔的年纪其实与你们相仿,我还虚长他几岁,不过剑术进境却是望尘莫及的。师叔他最是嫉恶如仇,适才想必也是举手之劳,两位不必放在心上。” 云天河想起刚才除妖的情景,不禁赞道:“他那一招……用几把剑同时砍中妖怪,真是厉害!”怀朔微微一笑:“师叔已臻‘以气成剑’之境,剑气收发,有形而无质,区区几只小妖,自然应付自如。如今这附近妖气已除,二位尽可安心。”望了一眼璇玑,见她就要跑远,拱了拱手道:“相逢自是有缘,二位气质不凡,不知不觉便与你们多说了几句。我也该去追我那小师妹了,告辞!”随即快步赶上,随璇玑一起离去。 目送二人走远,菱纱一副恍然的样子:“哎,真不敢相信,我刚才是在和剑仙说话耶!” 天河奇道:“他们、他们就是剑仙?”菱纱点点头:“刚才的情况你也看清楚了吧?尤其是那个‘师叔’,不但一下就打倒难缠的妖怪,还治好了我的腿伤,修仙的时日肯定不短。”想了想,又道:“他们说要去陈州,不如我们也赶去那里碰碰运气,那个怀朔看起来很好讲话,要是肯收你我入剑仙门下,就再好不过了!” 菱纱高兴地说完这些,过了一会,见天河仍是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不由气道:“喂,你刚才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倒是回一句啊!”天河怔了怔,问道:“菱纱,为什么只有一开始那人是用飞的,其他两个都用走的?还有,要怎么样才能站在剑上飞?”菱纱笑道:“嘻嘻,那个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御剑术,修仙之人几乎都会。” 天河喜道:“真的吗?那我也要修仙!学会御剑术之后,如果想去山里打猎吃烤肉,‘嗖’的一下就到了,那可多方便!而且还可以像老鹰一样从空中往下看,这样就很容易发现山猪啦,哈哈!” 菱纱暗自摇头:“三句话不离山猪,这人真是‘嗜猪成性’,上次要用仙术烤猪吃,这次又……”天河还在自顾自地说:“这么好玩的事,爹以前怎么都不告诉我!……爹……咦?不对呀……”突然醒悟:“菱纱,那几个人衣服上的花纹我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菱纱一开始没当回事:“别说笑了,你又没什么见识,虽说那个图案是挺特别的——咦?等等!快把那块古玉拿出来,墓室里的那个!” 天河拿出古玉,两人一看,上面的图案与怀朔、璇玑衣服背面的图案竟一模一样!天河吃了一惊:“这、这是不是说明他们认识我爹和我娘?” 菱纱想了想,摇摇头:“也不一定吧,要是你爹娘在山上隐居好多年,以年纪来算,不太可能和他们认识,不过说不定你爹娘和这个修仙门派有什么关系呢。”心中暗喜:“看来我估计的没错,这野人的爹应该是剑仙,真是太好了!”随即说道:“这样吧,我知道寿阳城有条近路可以去陈州,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天河奇道:“近路?是什么?”菱纱神秘的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天河不由赞道:“菱纱,你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明白,真厉害!”菱纱得意道:“哼哼,山里你是山大王,下山后还是多听我的为好。”眼看时间已近三更,道:“行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两人回到火堆旁躺下,但都是一肚子心事,谁也睡不着。就这样沉默良久,忽听菱纱说道:“喂,如果下次再遇到危险,我让你先逃,你动作要快点,少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的。” 天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女孩子!”菱纱气道:“可笑!打不过你留下来一样打不过,你又没什么江湖经验,乖乖听我的才对。这样,至少以后还有报仇的机会。” 天河急道:“但是,就算报了仇,已经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吧?”菱纱叹道:“当然呐,又不是僵尸。所以才说人命宝贵,又何必多拖累一个人呢?” 天河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丢下你,我就是做不到!” 菱纱叹了口气:“你……简直太傻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瓜……”叹息之余,突然感到心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融化开来,脸上也飞起了红霞。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她和天河,在命运的道路上紧紧地连在了一起……这样的夜晚,恐怕也会是两人心中最珍贵的回忆……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菱纱醒了过来,感到身上又累又饿,心想昨夜一场激战,实是消耗了太多体力。刚想起身,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不由抬眼望去。 只见天河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面对云天青的牌位和刚点好的香炉,低声祷告:“爹……孩儿、孩儿对不起你和娘,昨天……墓室毁了……可是,孩儿没想到,你留给我的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一百只大山猪加起来大概也没它厉害……都是孩儿的错,和菱纱无关……爹你说过的,用剑不能心浮气躁,孩儿那时却心里慌张,控制不住力道……爹,你要罚就罚吧……不过……你要是有其他事,晚一天,不不,晚几天再来也没关系……” 菱纱心里好笑,这野人天不怕地不怕,昨晚面对那么多妖怪,也没露出丝毫惧色,想不到却对过世的父亲怕到如此地步,说话时连大气都不敢喘。走过去拍了拍他:“喂,大清早的,就给你爹上香啊?” 天河点点头:“爹说过的,早晚三柱香,我可不能忘了。”祷告完毕,心里轻松了不少:“呵呵,老爹看到我这么听他的话,说不定就晚几天来找我算帐了,你瞧他昨晚就没来。” 菱纱忍住笑:“是啊,他老人家大概有别的事在忙吧。” 天河从熄灭的木材堆上拿过一根树枝,上面串着什么东西,递给菱纱道:“菱纱,你饿了吧?这是我昨天夜里烤的,留了一串给你,你尝尝吧,很好吃的!” 菱纱定睛一看,吓得退了一步:“呀!这……黑黑的,这不是蜻蜓吗?!”天河恍然道:“原来这东西叫‘青亭’啊,我以前都不知道名字。烤过以后味道还不错,你尝尝!”说着又递到了菱纱身前。菱纱急忙躲开:“不要不要,快拿开啦!你、你这野人,这东西看起来好恶心,怎么能吃?” 天河奇道:“都烤熟了,有什么不能吃的?”菱纱连连摇头:“跟你这野人说不清,反正一般人不可能吃那种东西的!” 天河挠了挠头,不解道:“可是,你自己明明说过的,出门在外,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别挑三捡四……你不吃,我自己吃啰?不能浪费。” 菱纱气道:“少废话,气都被你气饱了!”话虽这么说,腹中着实饥饿,道:“快点收拾东西,我们去寿阳城,马上!”说着就向大路走了过去。天河急道:“哎,你等一等!我不能把我爹,哦不,不能把爹的牌位丢在这里啊!”急忙收好灵位和香炉,跟着菱纱的背影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座大城的城门前,城墙上高悬一匾,赫然题着“寿阳”二字。 寿阳本是春秋时楚国的重镇之一,楚国强盛之时,这里人口众多、贸易发达,乃是当时中国南部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后来秦盛楚衰,天下一统,秦始皇破坏各诸侯国的名城大都,寿阳也未能幸免,几乎被夷为平地。秦亡之后,各代帝王又重新在此筑城建市,寿阳也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到了唐时,已成为南方的一座大城。 天河自小在山上长大,哪里见过如此巨大的城市,惊道:“好大的门、好多的房子!” 菱纱笑道:“野人,见识到了吧。”肚子却咕咕地叫了起来,忙道:“走,先去客栈找点吃的,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见天河一脸奇怪的表情,问道:“喂,怎么啦?” 天河怪道:“你、你刚才好像说过,被我气都气饱了,怎么又饿了?” 菱纱想不到这野人连话都听不明白,气得要死:“你!傻瓜!气话也当真!”见天河一脸懵懂,暗怒:“哼,遇上你算我倒霉……”索性不理天河,自己向客栈走了过去。 天河也跟了过去,看见客栈旁边放着一个酒坛,抽了抽鼻子,不禁道:“咦,什么味儿?好香啊。” 菱纱望了天河一眼,惊道:“香?我说,你该不会是个酒鬼吧?!”见天河一脸不明白,解释道:“这个坛子先前装过一种叫作‘酒’的东西,和水差不多吧。但它可不是个好东西,喝下去会头晕乱说话,说不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祸事来,甚至、甚至还会……总之酒是少碰,不,别碰的为好!” 天河吃了一惊:“真的?原来‘酒’是个坏东西,可这味道,实在很香……”仍是一脸陶醉的表情。 菱纱暗想:“不妙,这家伙有做酒鬼的潜质,闻到酒味就这么兴奋,要是让他知道客栈里卖酒……”连忙说道:“这样吧,我看既然要赶路去陈州,也不用住店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想起太平村的事,又连连嘱咐道:“别乱跑,也别多管闲事哦!还有别乱拿东西、别乱帮别人忙!” 天河连连点头:“好、好!”菱纱仍是不太安心地低声嘀咕:“唉,好好好,就怕最后又不好了……”虽然如此,也只好一个人进了客栈。 天河听了菱纱的话,不敢再到处乱走,只得围着客栈四周转悠。突然眼前一亮,看到客栈门口的一块木板上,贴着一张少女的画像,旁边还写着若干文字。天河不认识字,只觉这画像上的少女眉眼清秀,面带调皮之情,长相竟与菱纱一般无二,连眉眼间那股活泼机灵的神气也与真人一模一样。整幅画像画得惟妙惟肖,就似一个丹青高手当面写生一般。天河越看越是惊奇,忍不住伸手把画像撕了下来。 忽听得旁边一个声音问道:“小兄弟!你既然揭了告示,可是见过画上之人?”只见两名官差来到天河面前,一人盘问天河,一人紧张地注视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天河不明白“告示”是什么,懵懂问道:“这是你的?不能拿?还是……要钱?”发问的那个官差正色道:“莫要说笑,你可知画上此人现在何处?” 天河不明所以,随口答道:“哦,她刚进客栈了……没想到她跟我爹一样有名……” 那官差吃了一惊,忙对另一人道:“快!你马上禀报裴捕头!”那人应了一声,急忙跑开了。那官差转过身来,对天河道:“小兄弟不须害怕,那贼人虽然狡猾,也挡不住人多势众!你今日举报有功,官府必有重谢!” 天河仍是不明白:“重谢?什么意思?”身后突然传来韩菱纱的声音:“天河,我们走吧!”原来她已买足了干粮和饮水,急着去陈州找怀朔一行,便欲带天河离开。 那官差看见韩菱纱,怒道:“大胆贼人,果然是你!” 菱纱见了官差,先是一惊,听他说话如此无礼,也是怒道:“什么贼?你居然说我是‘贼’?!可恶!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从头到脚哪一点像‘贼’!” 那官差怒道:“女贼还敢狡辩!旁边这位小兄弟已揭了通缉告示,我在此守着,果然等到你来!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菱纱一听,原来又是云天河惹的祸,不由得火冒三丈:“云、天、河!”嗓音尖锐,显是恼怒已极。天河见菱纱发火,慌了手脚:“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纸上有你的脸,我撕下来想让你看看,画得挺不错的……” 菱纱气得鼻子都歪了:“笨笨笨,笨死啦!自从遇到你这野人以后,我的火气比以前大了好多!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对天河一天来惹下的无数麻烦产生的火气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心里的恼火可想而知。 菱纱这边还没发泄完,忽听另一名官差喝道:“裴捕头到!将犯人拿下!”只见一名一身红衣的捕快走了过来,他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神色干练,步伐沉稳,一看就是武功不低,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菱纱一见他服色,便知他就是这帮官差的首领,心想这下不好,恐怕要有一场恶斗,左手暗暗握住了剑柄,右手却偷偷地拿出了“烟水还魂”,心想若抵敌不过,也只有一跑了之了。 那裴捕头看了菱纱一眼,刚要上前,目光扫及天河,突然一愣,喝道:“且慢!”自怀中取出一幅画像,仔细看了看,又端详了天河一会,开口问道:“请问小兄弟姓谁名甚,哪里人氏?” 天河如实回答:“我叫云天河,刚从山上下来。” 裴捕头喜道:“果然是云公子,裴剑代我家大人请云公子去府上一叙,请一定赏脸。”言辞恳切,语气和蔼,场上的气氛顿时一松。菱纱也暗自松了口气,见天河一脸不明白,解释道:“嗯,说好懂一点,就是他的老大想请你去他家玩。” 裴剑点点头:“我家大人姓柳,正是寿阳县令。大人与云家颇有渊源,叮嘱我留意云家人的行踪,若是公子不肯前去,裴剑受罚事小,大人多年的夙愿却难了却了。” 天河见他神色甚是期盼,点了点头道:“好吧,我懂了,大人就是老大,我不去你就要挨骂,那我去总行了吧?总不能害你。” 裴剑喜道:“多谢云公子!云公子,我家大人的府邸就是寿阳北城门附近的柳府,请随我来。”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天河跟着他刚要离开。却见裴剑转过身去,对菱纱说道:“对不住,这位姑娘还是请和诸位官差回衙门一趟,最后若是查清冤枉了你,自会还你公道。” 菱纱急道:“什么?有没有搞错?我和他是一起的,哪有他吃大鱼大肉,我吃牢饭的道理!”裴剑正色道:“对不起,姑娘和那通缉要犯实在相像,官府办案宁枉勿纵,还请见谅。”说完一挥手,两旁的官差就要上前带走菱纱。 天河听到“衙门”二字,登时大急,纵身挡在菱纱面前,大声道:“不行!菱纱不想跟你们去,谁也不许强迫她!她说去牙门是要杀头的!” 两旁官差均是一怒:“大胆!敢这样对裴捕头讲话,你待如何?!” 天河也怒道:“我呆如何?……呆又怎样?反正,你们先不仁,我也可以不义!”菱纱刚才还甚是恼怒,听到天河这句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天河急道:“菱纱你笑什么?我来挡住他们,你快走!不然你我两条命就搁这儿了!” 菱纱强忍笑意,心里一阵温暖:“哎,这家伙真是傻得可爱,突然觉得他顺眼多了。”四周捕快不知如何是好,眼望裴剑。裴剑略一沉吟,喝道:“都住手,不得对云公子无礼!” 菱纱心知天河与县令一家关系不浅,自己当不会太受为难,笑了笑道:“好了好了,捕头大人简直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点情理都不通,真没办法,我跟你们去便是。天河你去县令家,不要忘了和县令大人说个明白,还我清白!”此言一出,裴剑和众捕快都松了口气。 天河却是大急,问菱纱道:“你要跟他们走?去牙门杀头?”菱纱微笑:“放心,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别多问了。倒是你,趁这机会看看那个县令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定他认识你爹呢。”随即又小声说:“你走吧,见机行事,到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的。” 天河还想再说什么,菱纱微微一笑,随众捕快离开,没走几步,回过头来,冲天河深深地看了一眼:“喂!野人!谢谢你!” 天河奇道:“谢我?为什么?”菱纱脸上微微一红:“没事,走啦走啦,别问这么多!嘻,真是个大孩子……”转身离去。 天河呆呆地望着菱纱的背影,裴剑走过来,问道:“云公子,咱们这就去柳府吧?”天河呆呆的不说话,裴剑连问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讪讪地点了点头。 天河跟在裴剑身后,不一会就来到了一座大院门前,守门之人似乎认识裴剑,见他回来,连问都没问就打开了大门请两人进去。两人进得院来,只见院内建筑排列得井井有条,主、客所居房屋各归其位、互不影响;院内小路纵横交错,却无丝毫杂乱之感;道旁皆是绿草鲜花,此时正是盛夏,生长得尤为茂盛鲜艳,一望之下,生机盎然,自然之趣,生于足底,使人顿生出尘离世之感。寿阳城之美,一尽于此。 两人来到一座大屋门前,裴剑停下来,对天河道:“云公子,请在此稍候,我去禀报大人,稍后便回。”说罢便转身从一旁的小门离开。 云天河等了一会,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小声嘀咕,“快看!哪来的傻小子!”“嘘!小点儿声,他能进到内院,肯定是老爷的客人,真是太稀奇了!”“哎,你们仔细瞧瞧,他穿得是破,可长得很俊呢!”天河抬眼一看,几名侍女正躲在小门旁边,偷偷议论。天河有些好奇,不觉向她们走去,不料却被一个眼尖的侍女发现,女孩们随即一哄而散,立时消失在四面的庭院中。 天河正感奇怪,又听见一个憨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贤~侄~呐~”天河一回头,只见一个颇为肥胖的中年人向自己走来,他一看见天河相貌,又惊又喜:“啊!这长得真是太像了!裴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这天底下哪有这等巧事!”他走上两步,紧紧抓住天河双手,问道:“你叫云天河?你爹可是云天青?” 天河答道:“是啊,你认识我爹?” 中年人喜道:“那是当然!老夫柳世封,乃是当年受过你爹恩惠之人!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遇见贤侄,真是老天有眼啊!”顿了顿,又道:“来来来,贤侄进屋再说,我已经吩咐下去准备饭菜,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哈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天河懵懂道:“咸枝?是叫我吗?”柳世封哈哈一笑:“那是当然,你若不嫌弃,可以喊我一声‘柳伯伯’。”见天河不作声,还道他是初见害羞,也不以为意,拉着他的手道:“来来来,随我进屋吧,怎么好叫客人一直站着。” 天河被他带进了前厅,心里还在默想:“柳波波?这是什么名字?” 进了前厅,一名中年女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看见云天河,向柳世封问道:“这位便是云家的公子?”柳世封笑道:“没错没错,他俩长得这么像,我还以为又见着了多年前的云贤弟咧!”随即回头对天河道:“贤侄,这是我夫人阮慈,你喊她‘柳伯母’就好。” 天河想起父亲以前教过自己的一点礼数,连忙上前鞠了一躬:“柳波母好。” 阮慈笑了笑:“哎,乖孩子~”她长得也是甚胖,但唐时女子素来以胖为美,女子肥胖之后,如能穿上合适的装束,反而显得丰满成熟,别有一种特殊的美感。阮慈此时穿着一套宽松的长衣长裙,丝毫没有臃肿的感觉,反给人一种女主人的落落大方之感。只听她对柳世封道:“你们一老一小,还不快入座,我马上命人上饭菜,不然可都要凉了。” 柳世封连连点头:“对、对!夫人说的甚是!”连忙对天河道:“贤侄,快坐吧。” 天河刚想坐下,忽然想起菱纱说的话,伸手入怀,掏出了进城前菱纱给他的几枚铜板,有点忐忑地递给柳世封:“柳波波,我身上的钱就这么多,都给你了,不知道够不够?” 柳世封一奇:“贤侄,这是为何?”天河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我、我刚从山上下来没多久,菱纱说山下吃饭吃菜都要给钱的,不能白吃。” 阮慈慈祥地笑了:“傻孩子,那些卖东西给你的都是商人,自然要你的银钱,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你爹的朋友,难道请你吃顿饭还收钱?”听夫人说完,柳世封连忙在一边帮腔:“对对对,夫人说的甚是!莫说是几顿饭,就算你今后都在府上吃住,我们也是理应照顾的,何况说不准以后还变一家人!哈哈……” 天河不明所以,阮慈脸上却是一愣:“老爷……”柳世封自知说漏了嘴,连忙打个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吃饭,先吃饭!”话说着,各色菜肴都摆上了桌,柳世封乃是县令,其家中的衣食水平虽不能与朝中重臣相比,但也比一般小民好得多了。天河自小在山上长大,更是没吃过如此的美味佳肴,他已饿了整整一夜,见到这么多好吃的,当下不停地往口里塞着食物,一边含糊赞道:“唔,好吃、好吃!” 柳世封见他吃得兴起,问道:“贤侄,令尊现在如何了?”天河没听懂:“令尊?什么意思?”阮慈温言问道:“孩子,你爹现在生活的还好吗?” 天河有点难过地道:“爹……他好几年前就去世了。” 此言一出,柳氏夫妇均是大惊,柳世封惊道:“什么?云贤弟他……”天河见他夫妇不知,便从小时讲起,将自己记得的关于爹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一直讲到自己为追山猪闯入父母墓室,结识菱纱,又无意间将墓室击毁,这才下山。 柳世封仰天长叹:“唉!想不到云贤弟已经过世了,还是得了如此重病,这……唉,真是老天不佑善人啊!” 天河问道:“柳波波,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爹的事情?”他自小对父亲又敬又怕,也不敢多问父亲之前的事情,直到父亲去世之后,才感到自己对父亲的往事竟是那么的陌生。现在见到一位父亲生前至交好友,不由得追问起来。 柳世封点点头:“那是当然!多年前幸亏云贤弟救我性命,不然我早已成了路边枯骨。那时我刚接任寿阳县令一职,走马上任,不想途中被强人打劫,你爹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还将那些强盗好生戏弄惩戒了一番!我们二人就此结识,性情相投,索性以兄弟相称。我本想要他留在寿阳助我治理此地,但人各有志,你爹那时一心要成剑仙,几日后便离开了。” 天河听到“剑仙”二字,急问道:“那后来呢?爹成了剑仙吗?” 柳世封叹了口气:“惭愧,这我也不太清楚。自你爹一去,我二人数年没有音讯相通。直到十九年前的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府中,怀抱一名女婴,托我把那孩子抚养长大,让她做个心地善良之人。我和夫人成亲后一直未有生养,自然十分乐意,你爹见我们答应下来,便即纵身去了。他向来行踪飘忽,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所以我命裴剑带了他的画像,一有机会便四处寻访,这才有今日的相聚呐。唉,只可惜……” 天河又问道:“那娘呢?柳波波你认不认识我娘?”语气甚是急切。 柳世封摇了摇头:“这……别说我没见过,云贤弟连提都没提起过啊。”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边,长叹数声,显是十分难过。天河听他叹息,回忆起父亲在世情景,不由得鼻子酸了。 阮慈见丈夫和天河都甚是难过,连忙岔开话题,问天河道:“孩子,你今后有何打算?”天河想了想,答道:“嗯,我要和菱纱一起去做剑仙,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以后打猎也方便。” 阮慈问道:“你和那位菱纱姑娘,你们认识很久了?”天河摸摸头,道:“嗯,挺久的,都快两天了。” 柳世封怪道:“啊?才两天?”摇了摇头道:“唉!那姑娘的来历恐怕不单纯,数月前有樵夫看到一人在寿阳东北的陵墓附近鬼祟行事,十有八九是盗墓的贼人,我请那樵夫口述,再由小女画像,与你那朋友倒是极为貌似。贤侄恕我多言,只怕那位姑娘并非善类……”说到这里,忽见夫人暗暗向自己摆手,连忙起身:“啊,贤侄慢慢吃,我出去方便一下。” 柳氏夫妇走出厅外,阮慈怪道:“唉,老爷,我看天河这孩子心情不好,你就别说太多了。”柳世封叹道:“唉,我这还不是为了璃儿……” 这时,一名侍女从门外走来,见了柳世封,说道:“老爷,这是你要的蜜酒。”柳世封接了过来,阮慈道:“老爷,咱们进去陪陪这孩子。”柳世封点点头,道:“一醉解千愁,难得今日能与故人之子相聚,索性来个一醉方休!”说罢,两人向屋里走去。 进得屋来,柳世封还没坐下,天河已闻到了美酒的香味,喜道:“这味道……是酒!好香啊!”柳世封笑道:“你爹最喜欢这‘蜜酒’,我想起地窖里藏了几瓶,也该拿出来喝了。贤侄不用客气,多喝几杯!”一边说,一边在天河面前的酒杯里斟满了酒。 天河端起酒杯正要喝,突然犹豫起来,放下酒杯道:“不行,我不能喝,那个,菱纱她说酒不是好东西!” 柳世封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不识酒味!贤侄不用担心,酒喝多了当然糟糕,但偶尔喝一点却没什么!再说,这酒乃是用了上好的糯米,佐以酒药酿制而成,还加了蜂蜜,所以喝到嘴里香味醇厚,云贤弟当年爱喝的紧,贤侄可定要尝尝呐~” 天河听说父亲爱喝,又实在挡不住酒味的诱惑,心想只有先不听菱纱的了。端杯品了一口,只觉满口生香,胸腹之内尽是甜蜜之气,不禁赞道:“好喝、真好喝!”又一口气连喝了四五杯,满脸尽是陶醉之情。 柳氏夫妇见他愁容尽去,心里都是一喜。阮慈想起刚才的对话,继续问道:“孩子,伯母问你一句话,那位菱纱姑娘,莫非是你的心上人?” 天河恍恍惚惚地答道:“心上人?不懂……她对我好,我当然对她好……我们是朋友。”话说得断断续续,竟是有些醉了。 柳世封听了这话,心里一块石头放下,喜道:“原来是朋友,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也不顾阮慈在一旁直使眼色,忙不迭地道:“实不相瞒,这几年我一直很头疼,小女待字闺中,却难觅佳婿,如今见到贤侄相貌人品出众,不妨和小女见上一面,若是你们彼此有意,倒是美事一桩、美事一桩呐!” 天河只觉头一阵晕,眼前的景象也模糊起来,恍惚道:“……什么?” 柳世封以为他有意于此,笑道:“我与云贤弟、与贤侄都是一见如故,若是你能成为柳家的女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天河也没听懂,模模糊糊地答了一个“好”字,突然眼前一黑,趴在桌上晕了过去。 柳世封大喜:“好!太好了!贤侄既然说好,我真是太高兴了。哈哈……”见天河醉倒,又是一愣,笑道:“贤侄?……醉了?唉,他的酒量可比他爹差远了。” 旁边阮慈却是一脸忧色,叹道:“唉,老爷别高兴得太早,你这样给璃儿配夫婿,依她的性子肯定不悦。更何况天河对那位菱纱姑娘颇有情意,怕是不会随随便便就转了心思。” 柳世封笑道:“夫人何出此言?贤侄不是说过,他们只是朋友吗?”阮慈摇头道:“这种事情,你们男人粗枝大叶当然看不出来,可小儿女的心思,哪有这么简单?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情还是让孩子们自愿为好。” 柳世封道:“可是,你我百年之后,璃儿她无人照顾,又怎生是好?”阮慈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你又何必太过担心?再说璃儿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 柳世封想了想,又有些担忧地道:“就算如此,可今日裴剑和我形容当时的情形,贤侄老实木讷,那韩姑娘却是古灵精怪,若真像夫人所说,二人怎么看只怕也并非良配啊!”阮慈摇了摇头:“依我之见,老爷是多虑了,天河这孩子外表朴实,实则心如明镜,识人处事自有他的原则。我想他若喜欢这菱纱姑娘,那姑娘也一定是良善之人……” 正在两人商量之际,忽听得天河模糊唤道:“……爹……娘……”语气甚是伤心。阮慈叹道:“唉,可怜的孩子,一定是想他爹娘了。一个人孤苦无依地住在山上,真是难为他了……”柳氏夫妇怕他着凉,忙令侍女扶天河回客房躺下,自己也回房休息不提。 天河在房中睡到半夜,梦中自己又回到了青鸾峰上,拿着长弓长剑追着山猪,忽见那只山猪跑进了“石沉溪洞”,心里一急,喝道:“大胆猪妖,哪里跑!” 忽听见床前一个女声怒道:“什么猪妖?我看你是猪头还差不多!还不快起来!” 天河一个激灵坐起来,见菱纱站在床前,吃了一惊。他从小打猎,听觉甚是敏锐,就是兔子之类小动物的脚步声,他在数丈之外就能听清。可是菱纱走进屋来,他竟一点也没有发觉,不由奇道:“菱纱,你、你是属猫的吧?怎么脚步那么轻?” 菱纱怒道:“哼,我看你是属猪的!笨得要命,睡觉还那么死!” 天河挠了挠头,问道:“那些关豺,让你走了?”菱纱晃了晃手上一根乌黑色的软丝,得意道:“小小一间破牢房哪里困得住我?不过是想等夜里再行动,省得和官府起冲突,要不我早就出来了。”又问天河道:“你呢?打没打听到你爹的事情?” 天河点点头:“有啊,那个柳波波说他以前被爹救过……他想和爹一起玩,但是爹想当剑仙,就离开了……爹后来还送了个女儿给他……可惜,柳波波也没见过我娘……” 菱纱听了半天,连连摇头:“这些都没什么用,那个柳大人知不知道你爹和剑仙的关系?”天河摇头:“没有,他不知道。” 菱纱甚是泄气:“唉,本想从他那里了解点什么,现在听上去都是不太管用的消息。算了,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快点赶去陈州呢。”刚想走,突然闻到天河嘴里的酒味,惊道:“咦?你、你喝酒了?!” 天河尴尬地一笑:“呵呵,一点点而已,柳波波说没关系的。对了,我当时晕乎乎的,柳波波好像还让我做他们家的女须,什么意思?” 菱纱气得直摇头道:“大傻瓜,喝酒误事,说你不听,哪天——”突然大吃一惊:“等等!你说什么?女须?……女婿?!你答应了?!”见天河恍恍惚惚,多半是忘了答没答应。心里没来由一股火冒上来,怒道:“这柳家真是莫名其妙,连你这种山顶野人都要收作女婿,说不定他女儿比你大上十岁八岁,早已经徐娘半老了!我们快走,立刻去陈州!”说完,也不管天河同不同意,拉着他的袖子就出了门。 两人来到屋外,突然发现整个柳府院内,竟不知何时笼罩在了一片淡紫色的云雾之中,本来夜里已是甚黑,再被紫雾充斥,越发看不清前方道路。天河醉得不省人事,被侍女搀扶至此,自是记不得出院之路;菱纱是翻墙而入,自然也不知道哪条路通往出口。柳府本就甚大,各院之间道路纵横交错、颇为复杂,再加上迷雾笼罩,两人不知费了多少时间,终于来到了一个开满鲜花的园里。此时正是深夜,万籁俱寂之时,忽听得微弱乐声,入耳而来。 /// 第四章女萝平妖 第五章 寻仙之行 云天河回过头来:“菱纱,是你?” 菱纱见他语气镇定自若,对自己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身后竟也没有半点惊讶,有些泄气,抱怨道:“唉,真无聊,看我突然出现,你都不会吓一跳,连眉毛都不动。” 天河摇摇头,道:“爹说过的,男子汉立世无所畏惧,没什么好怕的。”菱纱心里暗道:“瞎说,要是你爹站在你面前,看你怕不怕……”脸上却是一脸笑意:“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干嘛严肃得像根木头……对了,我问你,你真的想好了,要和她一起去修仙?” 天河听到“和她一起”四字,心里不知为何一阵高兴,不自觉傻笑起来:“嗯,呵呵,好、好啊……”菱纱见他一脸傻样,暗自生气:“一脸白痴相,这野人想到哪里去了……”正色道:“说真的,像梦璃这样,虽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可是养父母待她那么好,还真让人有点羡慕呢……唉,可惜不是人人都有这种福气……不过,她好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不知道对江湖上的事了解多少。奇怪啊,她对妖怪的态度倒跟你一个样子,真是有趣。” 天河乐道:“好像是吧,哈哈……”菱纱白了他一眼:“哼,一个从小到大都在山顶当野人,一个从小到大都在家里当千金大小姐,想法又差不多,难怪要你当‘姑爷’呀!”天河脸一红,又听菱纱有些奚落地道:“哼,梦璃跟我们一起去修仙,你干嘛高兴成这样?色心不死,小心以后桃花劫要你小命!”说着向天河做了个鬼脸。 天河想了想,问道:“菱纱,你、你不喜欢梦璃吗?”菱纱奇道:“没有啊,干嘛突然问这个?”天河忙道:“没、没什么。” 亭子里突然沉默下来,天河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百无聊赖之际,猜想着明日梦璃送给自己的礼物会是什么,想来想去想不出来,忽然看到菱纱一脸悲戚之情,和当日在青鸾峰上一模一样,正感奇怪,只听菱纱幽幽地道:“其实……谁喜欢谁,又讨厌谁,这种事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虽然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可每个人都是孤伶伶地来,孤伶伶地去,没有其他任何人是可以依靠和作伴的。再真挚的感情、再深沉的牵挂,也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抬起头来,直望着天河:“就像你爹和你娘,到头来又怎么抵得过生死离别……” 天河愣了,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想过,呆了好久,才道:“不是……你说的不对,虽然我讲不出来,可不应该是这样的……”菱纱沉默良久,忽地哼道:“哼,你这家伙,下山才多久,倒学会数落我了!”语气又恢复了平常的倔强和骄傲。过了一会,见天河不说话,道:“喂,怎么啦?变哑巴啦?” 天河踌躇道:“不、不是,我觉得……有时候你好像不是菱纱……不……像是另外一个菱纱……”菱纱气道:“你!……什么这个那个,我又不是妖怪,还会变来变去。”心里却是微微一动,还想再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红衣侍女走上前来,对两人说道:“云公子、韩姑娘,开饭了,夫人让我来请你们。”两人只得放下心事,随侍女前往餐厅,柳氏一家已等在那里,见两人到来,柳世封喜道:“来来来,贤侄,今天算是为你们庆功!”说着夹了一大块肉放到天河的碗里,天河自是来者不拒,菱纱、梦璃却似各有心事,草草吃了一点就不再吃了。阮慈见女儿不吃饭,劝道:“璃儿,你多吃一点吧,上午走了那么多路,一定饿坏了。”梦璃摇了摇头,见父母有些担忧,不得不又多吃了一点,随即起身,对柳世封道:“爹,女儿这就去钟伯家吧。” 柳世封劝道:“璃儿,你今天太累了,明天早上去吧。”梦璃摇头:“爹,女儿明天一早就要和云公子一起走了,没有时间了。”柳世封长叹一声:“唉,那璃儿你就去吧,别累着自己。”语气甚是哀伤,想是想起明日就要与女儿离别,心里不胜伤感。梦璃也有些感伤,道:“爹,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今晚女儿好好地陪着你和娘。”柳世封摆了摆手:“去吧。” 梦璃走到柳府门外,见天河和菱纱也跟了过来,问道:“云公子、菱纱,你们也要去吗?”天河点了点头:“反正我也没事,跟着你转转,说不定还能帮上忙。”菱纱却道:“我……医术我是不大懂,可是我听说那家小姐看过许多名医,我也想去看看,认识认识那些医生,也许……唉,反正去了也许有用……”梦璃见他二人都愿同行,也是十分高兴。向门旁的裴剑问道:“裴大哥,钟伯家的路怎么走?” 裴剑答道:“城东第二家就是,小姐,我带你们去吧。”梦璃微笑着摇了摇头:“裴大哥,你一天到晚跟着我爹上堂问案,也很累了,今天是假期,就好好休息吧,我们自己去就行了。”说完,不待裴剑回答,三人便离开了柳府。 走了没多久,三人来到了一个小院里,院里长着几棵桃树,此时桃花已经落尽,只剩下光光的树枝到处伸展,显是好久都没有修剪过了。钟伯正站在院里,唉声叹气地自言自语着什么。梦璃走上前去,说明来意。钟伯不胜感激,叹道:“唉,九年了,没想到还有柳小姐这样的有心人,特地来一趟,这份心意老朽真是感激不尽呐。” 梦璃道:“钟伯,您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只不过,我也只是略通法术,也不晓得能不能帮上忙……”转向天河和菱纱,向钟伯介绍道:“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也是身怀异能之人,方便的话,能否让他们也一起见一见欧阳姑娘呢?” 钟伯道:“当然可以,便请三位进屋吧。”说完将三人迎进了屋里。只见屋内甚是简陋,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想是钟伯为了给小姐看病,把大部分值钱的家具都当掉了。只剩下一张颇为华贵的大床,上面躺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双眼紧闭,似在沉沉入睡。钟伯叹道:“这位便是我家小姐了,唉,她这样昏迷不醒已经有九年了,各方名医看过不少,可都是束手无策。更奇怪的是,这么久了,小姐的容貌却一点都不见老去,那些名医也说不出名堂来,简直是太奇怪了……” 天河见梦璃看着看着呆呆出神,道:“梦璃,你想到什么了?”梦璃闭上眼睛仔细地想了想,肯定地道:“果然如我所想,她这样不是生病,而是睡着了,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梦中……” 钟伯吃了一惊:“梦中?可是,小姐怎么会一睡就是九年?”梦璃道:“她被人施了咒术,只要咒术不解,便会一直昏睡下去。” 钟伯痛苦地道:“咒术?!天啊,难道自从老爷暴毙,这个家就被妖魔缠上了?为什么连小姐也……”突然向梦璃跪下,连连磕头道:“柳小姐,既然你知道小姐她是被人害的,请你一定要救救她!老朽求你了!”梦璃连忙扶起他:“钟伯您快起来,您别急,我现在就施法进入她的梦中,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河有些担心:“梦璃,你会不会有危险啊?”菱纱也道:“是啊,梦璃,要不我和你一块进去,也好有个照应。”梦璃摇头道:“不用了,你不会这种仙术,进不去的。你们放心,我自有办法,不会有事的。”说完默念咒语,天河和菱纱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睁开眼时,梦璃的形体已消失不见。 柳梦璃进入欧阳小姐的梦中,只见身处之地乃是一片空旷的原野,原野上盛开着各种鲜花,姹紫嫣红,甚是可爱。不远处,只见一个华服女子与一个一身蓝袍的男子站在一起,那女子的容貌与装束都和躺在床上之人一模一样,正是欧阳小姐。只听她面对男子,喃喃问道:“相公,我爹娘真的是被山贼害死的吗?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不是真的……” 那男子笑了笑,说道:“明珠,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又在胡思乱想呢?”揽过欧阳明珠肩头,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欧阳明珠身体微微发抖,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颤声道:“可是,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人身上爬满了虫子,那些虫子都在吃他的身体,好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个人……他好像是我爹……虽然我不记得见过他的脸……” 男子柔声道:“明珠,那只是一个梦啊,不要想那么多了。我当初从山贼手中救下你的时候,你已经惊吓过度,失了记忆,又怎么会梦见从前的事呢?”欧阳明珠握着他的手,仍是十分不安地道:“我……我真的是欧阳明珠?为什么我每次想回忆一些事情,头就好痛,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男子温柔地道:“唉,小傻瓜,你胸口的玉佩上不是刻着这个名字吗?就算你不是她,那也只是一个称呼,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欧阳明珠稍稍心安了些,望着丈夫,小声道:“相公……你对我真好。” 突然,那蓝袍男子猛地回头,厉喝道:“什么人?出来!” 柳梦璃自知已被发现,她刚才见这蓝袍人古怪,用“风归云隐”之术将自己隐藏起来,想多听一些他们二人的对话,以便从中找到解咒之法。不料那蓝袍人道行甚高,没过多久就发现有人从旁窥视,柳梦璃只得现身出来。欧阳明珠看见柳梦璃,奇道:“咦?真是难得,相公,我和你隐居在此,还从来没有外人来过呢。” 那男子却是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来这里?!”声色俱厉,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惊惧之色。欧阳明珠嗔道:“相公,你不要这么凶嘛,会吓着这位姑娘的……” 柳梦璃走到欧阳明珠面前,问道:“你,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梦里吗?” 欧阳明珠吃了一惊:“什么?” 那男子厉声喝道:“住口!”转向欧阳明珠,柔声道:“明珠,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家了。”欧阳明珠微感奇怪,迟疑道:“可是这位姑娘……”男子淡然道:“她只是一个外人,你不必理会。” 欧阳明珠还有些疑惑,看见丈夫柔和的眼神,只得道:“好吧,我听你的,相公你做什么事,一向都有道理的。”两人并肩而行,向远处的木屋走去。 柳梦璃连忙追上,急道:“欧阳小姐……”突见那蓝袍人转过身来,单手指天,猛喝道:“给我退——!”梦璃只觉面前一股大力涌来,不觉惊叫:“啊!——” 眼前一花,自己已回到了屋中,菱纱焦急地问道:“梦璃,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梦璃擦擦额角渗出的冷汗,摇了摇头:“我没事,只不过一时不慎,被法术弹出了梦境。” 钟伯甚是着急:“柳小姐,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到底怎么样?”梦璃叹道:“我在梦中见到了她,可是她好像只记得梦中的事,那个咒术太过强大,她的意识几乎被吞噬了……” 钟伯急道:“那、那还有没有办法能救我家小姐?”梦璃满脸遗憾和歉意之情,道:“让一个人沉睡九年,在梦中度日,如此霸道的咒术必定要布下法阵,若是不知对方在何处布阵,根本无从破解……对不起,钟伯,我什么忙也没帮上……”此言一出,天河和菱纱也叹了口气,想不到三人一番热心相助,竟没起到半点作用。 钟伯叹了口气,道:“不,柳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我还一直以为小姐是生了病,连她被人害了都不知道……唉,我真是对不起过世的老爷啊……”梦璃想了想,问道:“钟伯,恕我冒昧,请问欧阳家是不是曾经与人结仇?而且并非中原人?还有,您说过欧阳小姐的父亲,乃是暴毙而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钟伯摇了摇头,道:“老爷他是很本份的商人,做买卖五湖四海都要跑的,生意场上难免得罪了谁,可是也不至于有什么血海深仇吧……”语气忽转沉痛,忍不住流下泪来:“说到老爷过世,那真是天塌了一般……九年前的一个夜里,是小姐先发现了老爷的尸首……那简直、简直惨不忍睹……老爷的整个身体上都爬满了毒虫,被咬得面目全非……” 三人听了这话,均是不寒而栗。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一个人,那该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如果只是生意场上得罪了人而至于此,那凶手未免也太狠毒了。天河喃喃地道:“这个人……真是太可怜了,比我爹还要惨多了……” 钟伯继续说道:“从那时起,小姐就好像神魂出窍了一样,不吃不喝、也完全不说话……没过几日,突然昏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太好,她伤心欲绝,没过半年便跟着老爷去了……唉,老爷和夫人都去了,要是小姐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梦璃联系前因后果,心里已明白了一些,道:“钟伯,我觉得你家老爷的过世、还有小姐昏睡,这之间绝对不会毫无关系……如今我虽救不了欧阳姑娘,但若是有朝一日,见到那个法阵,我一定能认出来,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破阵,救醒欧阳姑娘。” 钟伯连连谢道:“柳小姐的大恩大德,老朽先在这里谢过了……”说着又要跪下,柳梦璃连忙扶住了他。三人眼见一时无法救得欧阳小姐,只好就此告辞。钟伯将三人送至院外,连连称谢不提。 三人回到柳府,用过晚饭,梦璃陪父母在房中说话,天河和菱纱自回客房休息。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早,天河睡得将醒未醒之际,忽听见门外侍女的脚步声,一人问道:“云公子,您起身了吗?” 天河揉揉惺忪的睡眼,模糊地应了一声。那侍女又说道:“云公子,小姐猜您大概不喜欢让人服侍,所以请您用过早膳,打理妥当后,就去柳府大门口准备起程了。”说完端了一个餐盒进来之后便出去了,天河三口两口刨完了早饭,收拾好了行李,径自来到了柳府门口。见菱纱和梦璃都早早地站在了外面,有点不好意思:“对、对不起,我起得有点晚,让你们久等了。” 柳梦璃笑了,道:“没事的。云公子,你看,这是昨日说要送你的,试试称不称手。”说完从身后拿出了一张崭新的长弓递给天河。天河接过,仔细看了看,喜道:“这弓不错,木头好,木纹又匀,射出去的箭肯定箭势强劲、箭路不偏,而且木头外面还加了小石头,握着应该很稳!真是太好了!”拿在手里连连摆弄,显是十分喜欢。 菱纱却是笑道:“什么小石头,明明是玉,野人就是不识货!不过,梦璃你的眼光真是不错哦,造这把弓的人可一点也没偷工减料,玉片都是用上好的碧玉打磨,这样一把‘玉腰弓’肯定价值不菲了。” 柳梦璃谦虚地摇摇头,道:“哪里,我见云公子的弓用得久了,似乎有些破旧,所以想送他一把新的。其实我对弓的优劣不太懂,多亏了铁泽居的刘老板,他手艺精湛,人又热心,实在帮了大忙,我们出城前不妨去他那儿挑几件防身之物——”话没说完,只听身后柳世封喊道:“璃儿、璃儿,快来看,爹都给你们准备妥当了!” 三人回过头来,只见柳氏夫妇站在身后,阮慈手中提着一篮点心,不远处,裴剑牵着一辆马拉大车正走过来。柳梦璃吃了一惊:“爹?这是……?”柳世封笑道:“哈哈!这是爹特地为你挑的车马,车上已铺了毯子,璃儿你在里面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醒来就到陈州了。” 菱纱不禁莞尔道:“我说,县令大人,这马车看起来是不错,可要乘着它走官道,不知何年何月才到得了陈州,我看还是算了吧。”柳世封急道:“什么?你们不要车?”转身向裴剑喊道:“裴剑,你快去牵三匹马来,这车先不要了!” 裴剑应了一声,转身正要走,梦璃摆手道:“爹,女儿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韩姑娘颇有阅历,先听她安排便是,最多多带些银两在身边,不至捉襟见肘。这些车马,我看都不用了。”柳世封无奈,只得听女儿的话,让裴剑把车拉了回去。 阮慈走到女儿面前,柔声道:“璃儿,这些点心带在路上吃吧。”梦璃接过点心,心知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与父母相见,想起这些年父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照料之情,不禁扑到母亲的怀抱里,哽咽道:“娘……您二老要保重。” 柳世封和阮慈的眼圈都红了,柳世封背过身去,强行使自己的嗓音不因难过而变调:“璃儿……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阮慈擦了擦眼睛,强颜笑道:“老爷,该说的昨晚都说了,现在我们就少说两句吧,这样讲下去,可要耽搁他们的时间了。”柳梦璃也是强笑,拿出一个香囊,道:“爹、娘,这是离香草制成的香囊,我会把它永远带在身上,传说它离家越远,香气就越浓,终有一日,女儿也会回到你们身边……” 看他们一家离别伤感,天河和菱纱心里也有点难过。菱纱忙上前打圆场,笑道:“县令大人,你们放宽心吧。就算别的不行,江湖规矩我可是懂不少,梦璃跟着我不会有事的。”天河也道:“是啊,柳波波你放心吧,我一定、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梦璃的!”阮慈点了点头,叹道:“云公子、韩姑娘,璃儿她从没出过门,在外面就请你们多多照顾她了。” 梦璃和父母道别,三人向城外走去。柳氏夫妇站在当地,眼看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均是难过不胜。只听身后裴剑走来:“老爷,我回来了——咦?小姐呢?”柳世封摇了摇头,裴剑明白过来,眼望远方,小声道:“小姐……你多保重……” 梦璃三人走到城门口,天河看见路旁店铺前飘着一面大幡,上写一个“铁”字,奇道:“梦璃,这是什么店铺?”梦璃看了看,笑道:“云公子,这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铁泽居。”天河喜道:“太好了,我那把木剑砍了不少野兽,都快断掉了,正好买把新的……不过……”转向菱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菱纱,我没有钱,你能不能给我一点?” 菱纱哼了一声,道:“你这野人,要起钱来倒是不含糊……算了,看在、看在……看在你那天还算讲义气,再说,我也该买把新家伙了,索性连你的一起买了。”天河大喜,“呵呵”地傻笑起来,自然又少不了被菱纱一顿奚落,梦璃看得暗暗发笑。 三人向店铺走去,路上梦璃向天河两人介绍说:“这铁泽居的老板名叫刘得宾,果然是人如其名,自从他在这里开这个铁匠铺,每日门前都是车水马龙、宾客如云。不知为什么,这刘老板的手艺出奇的好,整个寿阳都没第二个铁匠比得上他……” 话正说着,三人已来到了铁泽居内,店内一个中年汉子一身短衫,正在用力捶打一片通红的铁片,只见他每一锤下来,不似其他铁匠那样火星四射,声音也小得多,然而铁片却规规矩矩地按着他的样式伸展,可见他在轮锤和用力上都颇有独到之处,既省力气,又降低了危险,旁边没事的学徒都恭恭敬敬地看着,不肯漏掉一眼。不一会,一柄长剑便已成型。那汉子将长剑投入清水中,“嗤”的一声,冒出一阵白雾,喜道:“成了。” 柳梦璃见他锻剑完毕,方才说道:“刘老板……”刘得宾回过头来,见是梦璃,喜道:“柳大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连忙让学徒搬来椅子,柳梦璃摆了摆手,笑道:“刘老板,我的两位朋友想挑两件兵刃,想请您帮他们选选,不知道行不行?” 刘得宾大笑:“柳大小姐,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哪有什么不行的。三位,过来看看吧。”天河三人走到堂后,只见墙壁上挂满了兵器,大至长矛,小至匕首,应有尽有。天河走到挂长剑的地方,左看右看,不知道选哪个好。 刘得宾笑着走上前来,刚想给他介绍,忽然看见天河身后的“这是剑”,吃了一惊,问道:“少侠,这把剑你从何处得来?”天河照实说了,刘得宾吃惊道:“令尊、令尊莫非是琼华派的高人?” 天河懵懂不解:“琼华派?不懂……”菱纱却反应过来:“对了,那天璇玑说他们是琼华派的人,莫非你的父母,也是琼华派的弟子?”刘得宾叹道:“此剑锋锐异常,剑中更蕴含有巨大灵力,实有通天地造化之能。若非天上之物,人世间恐怕也只有琼华派能铸有此剑了……” 梦璃奇道:“刘老板,莫非你也知道琼华派?”刘得宾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我本是方外之人。七岁那年,父母将我送到昆仑山上的玉英派里修仙,做了一名道童。当时我年纪还小,只觉修道的日子孤寂无聊、甚是难耐,几次想溜回家去,无奈派中管教甚严,总是没有机会。就这样过了十二年,十九岁那年,机缘巧合,与同在昆仑山上的琼华派的宗炼长老有过一面之缘,他见我骨格奇特,教了我几招打铁锻剑的法子。我回到派中闲的无聊,便自己打铁玩,不料却被师父一顿痛骂,说我不务正业,丢了玉英派的脸面。我一气之下,便自行逐出师门,又想投到琼华派门下,却被几名玉英派的长老告了状,琼华派也不肯收我。我只好回到寿阳来,自己开铺子养活自己。琼华派铸剑的道法独步天下,我虽然只学到了一点皮毛的皮毛,却也已足够。这些年在寿阳,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天河听得出神:“原来,修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得宾又看了看“这是剑”,微叹一声,对天河道:“少侠,这把剑天下无双,实是难得的利器,只不过……唉,人虽有灵,剑亦如此,若是两者不谐,神兵也可能是凶器……”天河奇道:“咦?剑就是剑,怎么又会是凶器?”刘得宾叹道:“神兵天成,凡人又如何驾驭……所谓仙家之宝,只怕并非人人宜得……” 天河听得一头雾水,梦璃却是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刘得宾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敢问各位,可是要去琼华派修仙?”天河点了点头,刘得宾道:“如此说来算是天意,我这些年感念宗炼长老大德,只是无缘再见,向他当面表示感谢之情。几位若能入得琼华派中,相烦代我表达谢意。”说着走入内室,不一会,捧着一把长剑出来,递给天河,道:“这是我这些年来铸得最好的一把剑,名叫‘慑天’,我与少侠算是有缘,就送给你吧。” 天河连连道谢。刘得宾又在墙上挑了两柄短剑,送给菱纱。菱纱坚持要交钱,刘得宾推让一番,只得收下。 三人走出店来,对寻仙之路又多了几分好奇心。走到城门外,天河看见路旁一辆马车,马车背后贴着一张纸,好奇心顿起,走上前去。只见那张纸上画着一个女子,扭腰摆首,像是在跳舞,却是头大身小,上粗下细,极是不成比例。 天河越看越是奇怪,身后菱纱走上前来,问道:“喂,走啦,你看什么呢?”话没问完,自己也被那张图画所吸引,见旁边还题着一首诗,读道:“芙蓉转圈舞蹈处,左摇右摆好似鸭。挥袖扭腰真窈窕,看得我心花怒放……”还没读完,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太好笑了,哪有人这样写诗的?‘左摇右摆好似鸭’,到底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啊?还有这个女的,难道就是那个‘芙蓉’?长得也太有特色了吧……”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天河从没见菱纱这么高兴过,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突然,一个恼怒的童音从后面传来:“好大的胆子!竟敢嘲笑本少爷的墨宝!”两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绸缎的男孩子双手叉腰,气冲冲地盯着两人。菱纱笑道:“墨~宝~?在哪里?”那男孩怒道:“可恶!你们不是刚刚还拜读过!还胡乱说话!” 菱纱吃了一惊:“……不是吧?你说马车背后贴的这张纸?”那男孩得意道:“那当然!本少爷的卓然文采一定要公布出来,让你们寿阳的人都能看到!” 菱纱强忍住笑意,对天河道:“天河,我们走吧,别让梦璃等急了。”那男孩看出菱纱脸上的嘲笑之情,怒道:“等一下,站住!你竟然小瞧我!告诉你们,我爹当年金榜题名,连中三元,如今官拜礼部尚书!虽然我景阳现下没有功名,可谁人不知本少爷是陈州第一才子?”原来这男孩的父亲是朝中重臣,家里是书香门第,这孩子从小也读了不少书,只是颇为自大,总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干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来。 菱纱听了这话,倒有点吃惊:“你爹姓景?又是礼部尚书?……难道你爹是景桓、景大人?”话语间颇有尊敬之意。景阳喜道:“没错,看不出你还有点见识,知道我爹的大名。”菱纱又看了那幅画一眼,连连摇头道:“我说,小少爷,你爹又不是你,你的那点本事就不要拿出来显摆了好不好。要是这也算陈州第一才子,那我还是中原第一美少女呢……” 景阳怒道:“你胡说!什么中原第一美少女,你敢与我拼一拼诗文吗?”菱纱笑道:“少来这套,我可没空陪小孩子玩。天河,我们走吧。”景阳却不依不饶:“胆小鬼!你怕了——” 话音未落,旁边走过来一个女仆,说道:“少爷,夫人说我们要回陈州了!”景阳有些遗憾地道:“哼,娘在等我,今日就算了,有时间你们来陈州,我们再比试!”说完就被女仆抱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眼看那孩子离开,菱纱不禁笑道:“嘻嘻,想不到景大人这样一位治世能臣,他的儿子却是个绣花枕头……”转头对天河道:“我们走吧,等到了陈州,顺便看看这位小少爷,到底有没有成为陈州第一才子。”两人回到城门口,见梦璃微笑着站在那里等着,都有点不好意思。梦璃见两人窘态,笑着说:“我们走吧,前面就是官道了。” 菱纱想了想,摇摇头道:“走官道太慢了,怀朔他们的御剑术瞬息万里,现在恐怕已经到陈州了,如今也只好碰碰运气,盼他们在陈州多逗留几天,我们这边的速度也得加快,才有可能遇上他们。我倒有一个近路,可以直接到陈州。” 天河想起那天晚上的话,好奇地问道:“对了,菱纱,那条近路到底在哪里?”菱纱得意地一笑,道:“嘻嘻,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我们这次呢,就取道淮南王陵地宫,顺利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到陈州附近的碗丘山,比起走官道,那可是大大的省事了。” 梦璃吃了一惊:“淮南王陵?可是……贸然进入那里,有违法令,怕是不好吧。何况你的通缉告示才撤下没多久……”菱纱笑道:“不用怕啦,凡事都有变通嘛。再说,我们此去又不是搜刮宝器,不过是借人家的地盘当一下过道,淮南王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个王爷,不至于这么小气吧?”见梦璃仍有犹豫之色,道:“唉,其实我也不稀罕到人家的陵墓里乱跑,只不过这次时间真的很紧,要是不走这条路,可能永远都赶不上怀朔他们了……天河,你说是吧?”天河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梦璃道:“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就走这条路吧。”菱纱喜道:“好啊!其实陵墓里很壮观的,你们要是不去开开眼界那真是太不划算了!”三人顺着山道一路向前走去。八公山草木茂盛,相传秦晋淝水之战时,秦军统帅苻坚站在寿阳城上遥望八公山,只见山上草木随风摇动,心中恐惧,竟以为满山都是晋军的旌旗士兵,遂有“草木皆兵”的成语流传于世。三人所到之处,几乎都被遮蔽在树荫之下,甚是凉爽,无形中减了几分行路之苦。 没走多久,三人来到山腰出的一块平坦空地上,只见面前乃是一座巨冢,冢前碑上刻着“汉淮南王之墓”六个大字,碑旁站着两个士兵。见三人来到,两人上前喝道:“干什么的?此地不可通行!还不快滚!” 韩菱纱大为恼火,怒道:“大胆!你们可知我身后的这位姑娘是谁?”一士兵看了看柳梦璃,嬉皮笑脸地道:“哟,这小妞长得倒是不错……”另一人却不屑道:“再漂亮也就是个女人,难道还是天仙不成?快滚!这里岂是你们随便乱走的地方?” 菱纱怒道:“哼,这位姑娘乃是寿阳县令的千金,今日代父巡查此地,你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还不快快让开!”那人笑道:“我就说嘛,真是天仙,哪还能来这鬼地方?老二,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旁边那人也跟着笑道:“老大,你还不是一样?天天发牢骚,怪长官不给你假去泡小妞……”转向梦璃,嬉皮笑脸道:“走开走开!长得再漂亮,这儿也不能让你过!不过……你要是想留下来陪大爷玩玩儿,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柳梦璃的脸涨的通红,怒道:“你——!”她从小生长在深宅大院里,父母爱护,下人尊敬,哪里受过这等侮辱,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菱纱也是大怒,喝道:“闭上你的臭嘴!好大的狗胆,连县令千金也敢冒犯!” 那较大的士兵冷笑一声:“县令千金?那又怎么样?她爹办事不力,前阵子这儿竟出了盗墓贼,皇上下了圣旨,如今这前朝王陵已归京中直接管辖,不干县令什么事了!”另一人也骂道:“他娘的,听说那毛贼还是个女的,不知道长啥样。我呸!要不是那婆娘害的,我们兄弟几个又怎会来守这鬼地方,不但没油水捞,最近连妖怪都冒出来了,真是他娘的苦差事!奶奶的,那女贼以后生孩子一定没屁眼!” 菱纱听了这话,脸上腾地涌起一股愤怒:“你说什么?!”天河也生了气,怒道:“你们,不许骂人!”两士兵一看两人竟敢还口,抄起兵器道:“骂就骂了,怎样?你小子找死啊?” 眼看四人就要打起来,柳梦璃忍住心里的愤怒,拉过二人:“云公子、菱纱,别理他们,跟我来……”拉着两人走到远处的树荫下,身后传来士兵的叫骂声:“算你们识相!再多废话,全给大爷抓回去关起来!他娘的!” 菱纱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余怒未消:“气死我了!那两个混蛋,满口胡说八道!”梦璃叹了口气,道:“都是些疯话,又何必跟他们计较。”菱纱气得连连拍地:“最可恨的是,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了梦璃的来历,又不能直接动手打晕他们!唉,太失算了!本以为说出梦璃的身份就能轻而易举过关的……” 天河疑道:“菱纱,我还是不太懂,柳波波不是老大吗?他手下那么多,干嘛要怕这两个人?”菱纱气道:“这两个混蛋当然不用怕,可是他们的老大,比县令老大要厉害得多,所以县令老大也不敢惹他们!唉,现在看样子只有另外找条路绕过去了……” 柳梦璃想了想,忽然说道:“菱纱,我倒有个办法,不妨试一试。你们跟我来。”说着又向陵墓走去,那士兵见梦璃走来,痞笑道:“怎么?又想来陪大爷啊……”只见梦璃右手一挥,两人只觉眼前一阵晕眩,急道:“你做什……”话没说完,便扑地倒地晕了过去。 菱纱和天河走上前来,眼见如此情景,心里都是大奇。梦璃解释道:“他们中了法术,要过一会儿才能清醒,醒来以后也不会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当然也不记得我们了。我们快走吧。” 菱纱喜道:“真的?太奇妙了,天底下竟有这种法术!好梦璃,你真厉害!”梦璃摇摇头,道:“其实,这个法术也没有你说的那样厉害,它只对寻常人有用,若是稍有修炼或是精神力强的人,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更何况……”叹了口气,有点难过地道:“人心里的记忆本是最重要的东西,这样随随便便夺取,未免过于残忍……” 菱纱安慰道:“梦璃,你的心真好。不过这两个家伙一看就知道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根本不算什么好人,所以你做的也不算坏事!”天河也在一边道:“对对对,我爹说过的,对坏人就要有硬心肠!梦璃你做的没错!”柳梦璃微微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你们,我心里好受多了……趁卫兵还没醒,我们快走吧。” 菱纱却笑道:“慢!依我看呢,这两个家伙刚才说了不少梦璃和我的坏话,连县令大人也被他们羞辱,不教训一下也太说不过去了!”随即上前解了这两个人的钱袋,笑道:“哼哼,让他们破点财,以后也好知道嘴上多积德!”天河和梦璃都笑了。 菱纱走到坟墓旁边,指着一块大石说道:“喏,就是它了,天河把它推开,我们就有路进去了!”那石块足有近一人高,梦璃看了看,有些担心地道:“这么大的石头,我看我们几个还是一起——”菱纱笑道:“别看它大,可是没多重。这石头连我都挪得动,只不过要多费点工夫罢了,就凭天河那一身蛮力,绝对不在话下!我们在旁边替他呐喊助威就好。是吧,天河?” 天河傻笑道:“呵呵,是啊,包在我身上!”上前推了推,果然不久就将巨石推开了近丈远,只见原来巨石遮住的地面上,竟有一个方圆数尺的地道,洞口不大不小,刚好够一个人出入。菱纱道:“好了,就这样吧,不用推得太开,这旁边有草丛遮着,就算有人经过,也不容易被发现。” 天河停下手,奇道:“这里的人真怪,好好的大门不开,偏要把门开在石头下面……”菱纱气道:“什么大门,这是我自己挖的洞!可是我亲手一铲一铲辛苦挖出来的!哼,别看只是挖个洞,讲究的事情多着呢!挑地点要慎重、下铲要匀,万一挖得不好,把周围弄塌可就惨了……”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比划着。 天河碰了个钉子,突发奇想,对梦璃道:“梦璃,不晓得菱纱和老鼠,哪个打洞更厉害一些?”梦璃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菱纱没听清天河的话,疑道:“喂,你嘀咕什么呢?”天河刚想回答,梦璃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菱纱,我们这就进去吧。” /// 第六章 淮南陵墓 三人顺地道而下,那地道初时颇为狭窄,越到后面越是宽阔,三人的视野也渐渐明亮起来,最后通到一个庞大的地宫之内。三人刚走出地道,只听外面传来士兵的说话声。“……唔……咦?我什么时候睡着了?”“……嗯,奇怪,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糟了!我的钱袋不见了,昨天才发的饷银!”“哎呀,我也是!怎么搞的?”“妈的,哪个家伙搞的鬼……鬼……妈呀,难道有鬼?!”“什、什么?你别自己吓自己!”“可、可是,前天夜里你不也听见王陵里传出了鬼叫!那、那个时候你还说我听错了……”“妈呀,真的有鬼!我们快走!”“喂,你别跑那么快呀!等等我!”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上面再无声息,想是那两人吓破了胆,早把上面的命令抛到脑后去了,哪里还敢多留。 天河三人听了这番对话,均是不禁莞尔。菱纱更是得意之形现于颜色,笑道:“哼,那两个家伙刚才在我们面前横行霸道,想不到也是个胆小鬼。” 三人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所在之处乃是一个极其宽阔雄伟的大厅,四面墙壁都用清一色的大理石砌成,石壁极是光滑,三人的影子在上面清晰可见。厅中的巨柱上刻着许多浮雕,浮雕的内容尽是些道士修仙之事,那些匠人的手艺出神入化,浮雕虽是死物,在旁人看来却如真人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一般。最令人惊叹的还是三人面前的两座雕塑,身形庞大,似是一种猛兽,两眼之中冒出淡黄色的火光,火焰不大,却是极为明亮,整个大厅都被这四点火光照亮,竟没留下一点阴暗之处。 天河看得长大了嘴,半晌奇道:“哇,这是什么?老虎吗?眼睛还会冒火!”梦璃想了想,道:“这个东西,我在书上见过,好像叫‘辟邪兽’。”菱纱赞道:“没错,还是梦璃有见识!辟邪兽是为了镇住墓中邪气而设置的,不过这一对,除了镇邪之用,匠人们还在它的肚子里灌满了油,当作‘长明灯’来用。” 梦璃十分惊奇:“这灯火……竟能百年不熄?”菱纱点了点头:“岂止百年?据说秦始皇给自己修陵墓时,用的秘制灯油可以万年不熄。这淮南王虽说比不上秦始皇,用的灯油点个上千年还是没问题的吧。” 梦璃又是惊讶、又是感慨,叹道:“我从前只在书上读到过王墓‘巍峨雄浑、气象万千’,如今亲眼所见,确是一点不差。”菱纱笑道:“所以说啊,你们要是不来开开眼界,那才是大大的损失呢!其实,这淮南王陵还只算一般的,若是皇帝老儿的墓,常常要国库相倾,数十万工匠修上二三十年才修成,不知有多华美呢!” 梦璃吃惊道:“如此劳民伤财,竟然只为一个死人,未免也太、太……”菱纱笑着接过她的话头:“太混帐了!对吧?好梦璃,我就知道你和我想的一样,所以我们借过一下这老头子的墓,那是一点都用不着愧疚的。对吧,天河?”见天河没反应,有点生气地道:“喂,野人,想什么呢?” 天河紧皱眉头,道:“这里,不太好,好像有杀气。”菱纱愣了一下,不满道:“什么杀气,少唬人了。这八公山风水算是不错,看那石林便知道,此处的山由石变木、由木变石,千百年来不知经过多少次,正是‘脱卸剥换’之象,好比凡人脱胎换骨,是了不得的吉兆呢!这么好的地方,哪会有什么杀气?” 天河急道:“不是,真的有杀气!”话音未落,只见大殿角落里现出一个红衣女子,脚不沾地,向三人飘来。尚未近身,梦璃已是惊道:“小心!她身上戾气很重,恐怕不是活人!” 只见那女子转眼间飘到了菱纱面前,右手五指利如尖刀,直向菱纱面上插去。菱纱惊叫一声,急忙退开。天河连忙挡在菱纱身前,一剑砍去,却是砍了个空。只听得柳梦璃急道:“云公子,这女子没有形体,快用仙术!” 天河听了这话,急忙念动咒语。他这两天经过梦璃指导,又在女萝岩一番苦练,仙术上已颇有进境。此时意随心到,那女子身上衣服“呼”地燃烧起来,惨叫一声,消失不见。 菱纱惊魂未定,害怕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梦璃叹道:“刚才那个女子,恐怕不是活人,反倒像是戾气凝成的魂魄,十分凶煞。可是……怎么会这样……” 菱纱惊道:“鬼魂?可是,我上次来时还……不妙!这淮南王陵中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不会风水生变,连厉鬼怨魂都冒出来了!”随即叹了口气道:“唉,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看样子这淮南王陵是不能走了……” 梦璃反而摇摇头道:“可是,这座陵墓距离寿阳如此接近,万一那些厉鬼危害到城中百姓怎么办?我反倒想将此事查清,看看能不能断绝祸害……”天河也道:“梦璃,你说的有道理,我和你一起!”见两人都想追查下去,菱纱也只好笑道:“哎,既然这样,那我当然也只有舍命陪美人了,嘻嘻,你们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不过,这种风水突变的陵墓,我也是头一回遇上,大家千万要小心些,剑仙还没做成,万一有个闪失,可太不划算了!” 天河点了点头,走在前面给大家开路。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厅的尽头,只见面前出现了一条黑洞洞的走廊。菱纱晃亮火折,使走廊里不甚昏暗,只见走廊四周不乏精美的装饰和器物,然而却也有许多厉鬼怨魂不时从阴影中出现袭击三人,幸得天河反应迅速,总能及时化解危险。 走了许久,三人终于来到了一个比前厅更大的殿内,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这殿内并没设置辟邪兽作为“长明灯”,而是将无数油灯嵌在四周的墙壁上,光线从四面射来,显得更加堂皇。殿中央高台上固定着一把长椅和一张长桌,布置的十分美观。尤其是长椅两边扶手上的雕塑,一红一黄,温润通透,发出柔和的光芒,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天河奇道:“咦,这里没有鬼魂?”菱纱也有点奇怪:“按理说,‘鬼’属阴寒而畏阳,陵墓入口处被我挖了个大洞,生气泄入,鬼当然都不敢靠近,没什么奇怪的。可是这里也没有什么生气,不晓得这后殿没鬼是怎么一回事……”正说着,天河走到长椅旁,喜道:“菱纱、梦璃,你们过来看!这两只蛤蟆真有意思!” 菱纱和梦璃走了过去,见天河抚mo着扶手上的蛤蟆雕塑,爱不释手。菱纱撇了撇嘴,道:“蛤蟆就蛤蟆,恶心死了,还大声嚷嚷什么……”梦璃却道:“我记得书中好像把蛤蟆叫作‘蟾蜍’,却还是个吉物呢。” 菱纱点了点头:“那倒是!传说嫦娥奔月,飞升成仙,月亮里就有只很大很大的蛤蟆,所以这丑东西也变得讨人喜欢起来。哼哼,不过我还是不喜欢这东西。” 梦璃道:“我听书上说,淮南王生前笃好寻仙修炼之术,最后同八位老者服食仙丹而飞升,‘八公山’也因此得名,不知是真是假……”菱纱摇摇头道:“天知道呐,我倒是进他的冥宫看过,那老头的棺椁里没有尸骨,说不定真的变神仙去了……”低头看了看扶手上的蛤蟆,道:“你们看这两只蛤蟆,用的玉也不同,左面是红玉,右面是黄玉。我猜呢,应该是分别对应‘日中赤气上皇真君’和‘月中黄气上黄神母’。哈哈,太阳月亮都到齐了,可不正是暗合仙籍典故里常说的阴阳顺调、天人合一呐。” 天河惊讶道:“想不到,原来蛤蟆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菱纱轻笑一声,拍了拍蛤蟆的头:“哼,厉害又怎么样,长得那么难看……” 突然,两只蛤蟆发出了一红一黄两道光束,射向殿顶天花板上悬挂着的明镜,两束光在镜上反射后相交在一起,在墙壁上幻出一道华丽的光带。三人看得惊奇之时,两道光束又突然消失了,耳旁传来隆隆的响声,只见刚才墙壁上光带覆盖之处竟一下子凹陷了进去,形成了一条暗道。 菱纱惊道:“咦?真没想到,难怪、难怪我之前一直找不到地宫的秘室,原来在这里……”梦璃奇道:“这……这两块玉石莫非是通灵之物?”菱纱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嗯,刚刚竟然看走眼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黄玉红玉,是传说中的宝物,名为‘阴阳紫阕’,我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呢!” 天河听了,喜道:“阴阳紫阕?这东西我晓得,是爹告诉我的,他说有种叫‘阴阳紫阕’的好东西,人吃了以后身体就会变得很壮,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菱纱哼道:“哼,算你这野人说对一半。听名字就知道,这阴阳紫阕分为阴、阳两部分,原本是长在一块儿的,在地下一千年才能成玉石之形,这个时候把它挖出来做成玉器,就已经是无价的宝贝了!要是阴阳紫阕成为玉石后,没有被人挖出来,再过上一千年,玉髓成精,就能用来填肚子了,至于功效怎样,我可不清楚。只是听说它有了灵性便要乱跑,阳实和阴实会分开,凡人如果只得其中一个吃下去,反而不好……”天河听得连连点头,心想这东西一定比烤山猪好吃多了,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能一饱口福。 梦璃笑道:“菱纱,听你说的,那不是和成了精的人参差不多?真是有趣。”菱纱得意道:“有趣的还多着呢!这阴阳紫阕如果感应到极盛的阳气与阴气,便会激发灵力;但如果只碰触一边,或是阴阳互换,就一点用都没有。看来淮南王是请了奇人把它们做成机关,恰好男为阳、女为阴,被我和天河碰到,倒把这机关给破了。”看了看秘道,心里不由一喜,道:“走吧,我们赶快进到秘道里,看看这淮南王用了这么贵重的宝物当开门锁,门里面又能有什么好东西。” 梦璃点点头:“嗯,我们进去看看,不知道这秘道和墓中的厉鬼有无关系……”三人走进秘道,只见这里却没有什么鬼魂,一路走得十分顺畅。不多久,面前出现了一道暗门,两扇门间的缝隙上斜贴着一道符咒,天河伸手就要去揭,菱纱连忙阻止了他:“等等,这可能是个陷阱!” 天河惊道:“陷阱?”菱纱不答,让天河两人退后,伸手掏出一枚铜钱,瞄准两扇门之间的门缝,“嗖”的一声掷了出去。这一掷准头把握得恰到好处,铜钱不偏不斜,恰巧从门缝之中穿过,符咒也被拦腰切断。菱纱急忙后跃,只听铮铮数声,几枚弩箭分别钉在暗门和门前的地面上,用火折一照,箭锋上闪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是淬有剧毒。多亏菱纱久在陵墓中行走,经验丰富,及时喝阻,否则若是天河刚才毛手毛脚地一揭,几条命也送掉了。 天河谢道:“菱纱,多亏你了,刚才真是好险……”菱纱却白他一眼:“哼,野人,这可不是在山上,不懂就不要乱动,不然可就要当心自己的小命了!”天河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梦璃皱眉道:“这里,竟有这么歹毒的机关?”菱纱笑道:“这算什么,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比这厉害的机关我见得多了。”听了这话,天河有些担心,道:“菱纱,那岂不是很危险?我看、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菱纱瞪了他一眼,道:“哼,你懂什么,我韩家世代以盗墓为生,在同行里也算是佼佼者,子孙要是连这点险都不敢冒,岂不是辱没了祖宗的威名?”天河急道:“可是……” 菱纱不理他,继续说道:“不过,刚才外面已经有那个‘阴阳紫阕’作为一道机关,这里却又设下一道,连设两道机关,倒是很少见。看来这密室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嘻嘻……”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根短棍,随手一拉,短棍竟伸长了数尺,原来那短棍是由几节粗细不同的铜管相套而成,平时缩在一起便于携带,使用时即可用手拉长。菱纱见刚才机关毒辣,多留了个心眼,自己站在远处,用铜管轻轻地推开暗门。暗门一开,菱纱三人连忙闪到一边,生怕又有什么暗器射出来,所幸并无异状,只是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三人直皱眉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进这最深处的内殿中。 只见那殿面积甚小,装潢也很简朴,远不及先前两个大殿的雄伟华丽。殿内并无多余装饰,仅仅在光秃秃的石壁上安置着几盏油灯。殿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丹炉,却是颇为华贵,炉壁上雕刻着各种奇禽异兽,栩栩如生。 梦璃疑道:“我在书上看过,淮南王极好炼丹之术,莫非,这里就是他陵墓中的炼丹室?”菱纱点了点头,喜道:“嗯,我以前没来过这里,在陵墓里到处乱找淮南王的炼丹之所,就是找不到。想不到今天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太好了!” 柳梦璃走到丹炉旁边,细看四周,只见丹炉旁边散落着许多盛放丹药的器皿,有些木质的因为年头太久,已经腐烂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又看见旁边一张土黄色的旧纸,小心地拿起来,读道:“……夜半,王梦于青云之上,太一神君现明轮间,瑞气千重,光普三界,垂目示下尔……鸡鸣日出,炉紫气龙腾,顶现晕华,敛于赤绯玉壶,气凝若神丸,方知‘太仙霞丹’乃成,王与八公顿首而拜,心悦服食,终脱胎换骨,白日飞升!……” 菱纱听了,又惊又喜道:“呀!这么说传说的没错,淮南王真的是成了神仙!太好了!他的那些仙丹一定还有剩余,我们快找找那个‘赤绯玉壶’!” 三人小心翼翼地翻看各个器皿,找了半天,却没见到半粒丹药。菱纱泄了气,抱怨道:“这老头,把仙丹全吃光了,也不给别人留点。哼,还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据传淮南王家中的鸡犬也因为吃了剩余的仙丹而得道飞升),真是胡说八道!” 天河拿起一个红色的小壶,奇道:“咦?这个壶,虽然晃起来没有东西,可是好沉……”菱纱忙走过来,拿了拿,也奇道:“哎,真的耶?”刚想打开,突然听见壶中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生气……竟然是生气……” 天河和菱纱吓了一大跳,菱纱手一哆嗦,险些将壶摔在地上,急忙把壶放好,连退几步,梦璃也是一惊,退到菱纱旁边。只听壶中传来桀桀的怪笑声:“哈哈哈,居然有生人来到这里,真是天意、真是天意啊!” 呯的一声,壶盖弹了开来,一股黑气冒了出来,只见黑气之中,隐隐现出一个人形。那人头戴王冠,一身褐色道服虽不十分华贵,却制作的极为讲究,显然并非寻常修道之人。他一脸凶戾之气,嘴角挂着阴森的笑容,说不出的阴沉恐怖。只听那人狂笑道:“哈哈哈!真没想到,本王重见天日了!” 菱纱吃了一惊:“本王?难道、难道你是……”天河全神戒备,急道:“菱纱、梦璃你们小心!这人杀气很强!”三人不约而同退了一步。那人扫了三人一眼,疑道:“唔?尔等何人?怎么会出现在本王的陵墓内?” 梦璃惊道:“你、你是淮南王?”那人冷然道:“不错,本座正是淮南王!”菱纱大为震惊,急道:“可是,你、你不是已经成仙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只见淮南王脸上现出极为恼怒的神情,愤怒道:“成仙?哼,当初本王自是积功德、求仙道,想不到却被一个无耻道士所欺,和八位贤人服下所谓‘太仙霞丹’,反而送掉性命!那妖道一心骗取荣华富贵,眼见酿成大祸,又心恐本王索命报复,竟将本王与八公的魂魄封于这赤绯玉壶,自行逃之夭夭!”说到这里,脸上杀气大盛,森然道:“想不到,这玉壶经数百年封印,力量渐失,尔等又闯入此间,有生人阳气为助力,今日本王与八公才得以脱出,真是天助我也!待本王出世,定要索那妖道性命!哈哈哈……”随即放声长笑,笑声中却充满了怨毒之意,有如戾枭夜鸣,让人不觉打了个寒噤。 菱纱却没兴趣听他说这些陈年旧事,不满道:“我说老头啊,你死都死了,还让手下写什么《玉鼎灵丹文》来骗人,又把地宫修得神神秘秘的,让姑娘我白白高兴一场!”淮南王勃然大怒:“大胆刁民!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菱纱还想出言讽刺他两句,柳梦璃急忙向她摆了摆手,温言道:“世间早已改朝易代,你已经不是淮南王了,你要找的道士也已经不在世上,你又如何报仇?我看,你还是早早投胎,重入轮回吧。” 淮南王怒道:“一派胡言!本王大仇未报,岂能就此罢休?既然那妖道已死,那么本王索性即刻出去,杀光全天下的道士,以泄本王数百载怨恨!”梦璃急道:“你怎可如此残忍?害你的人早已不在人世,你又怎能以这股怨气伤及无辜?!” 淮南王面上杀气涌起,沉声道:“尔等擅闯本王陵墓,现在又口出狂言,本王今日就拿你们祭旗!小的们,给我上!”说罢手一挥,只见丹室四周竟出现了无数的鬼魂,向三人扑来。天河大喝一声,念动咒语,离三人最近的几个厉鬼瞬间被烧作灰烬,菱纱和梦璃也是连施仙术,将众鬼魂阻在两丈之外。淮南王连连怒吼,众鬼魂仍是无法攻近。但三人这边连续施法,也是十分吃力,菱纱怒道:“老头,有本事就和我们单打独斗!叫这些虾兵蟹将帮忙,也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头!” 淮南王冷笑连声,阴恻恻地道:“乡野愚民,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尔等存心找死,本王便让尔等见识见识八公的怨力!”话音未落,只听淮南王身旁传来无数的话音“大王,求您救救老臣……”“大王,老臣愿忠心跟随大王……”“大王,老臣在此……”淮南王哈哈大笑,双手一挥:“众位爱卿,你们只需与本王合力杀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本王自有方法为你们报仇!就是再修仙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听得身旁一片感激涕零之声,随即隐隐看到无数怨魂,围绕着淮南王的魂灵旋转,殿中的小鬼也上前围住淮南王。众鬼魂越转越快,不时发出阴森恐怖的怪笑声,天河等人看得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烦恶欲吐。 猛然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所有魂灵全部融入淮南王体内,淮南王身形急剧膨胀,竟增大了一倍有余,眼中凶光闪出,双手五指均化作尖利的骨节,如同骷髅一般。他怪笑数声,向天河猛扑过来,天河已有了经验,知他没有实体,不再用长剑攻击,而是纵身退后,同时使出仙术,只见一道火光闪过,淮南王却是毫发未损。原来那淮南王反应也是快极,见天河咒语念出,急忙默运邪功,化解了这一击,随即五指抓出,直指天河面门。菱纱和梦璃急用仙术,两道霹雳劈下,淮南王急忙收手,险些被劈断五指。大喝一声,又向梦璃攻去,却又在菱纱和天河的攻击下被逼得撤招自保。天河三人趁势反击,淮南王反被逼得节节后退。 其实,这淮南王生前道行本已不浅,死后复仇心切,更是日夜修炼鬼魂所用的邪功,实力实在天河等人之上,更何况又加上了八公和众鬼魂的功力。但他功力虽强,只是孤身一人,天河三人功力虽逊,却能分进合击、相互援助,因此反而占了上风。淮南王也想到了此理,心里暗恨自己太过托大,轻易就中了菱纱的激将法。再斗数合,眼见自己不能取胜,飘身退后,双手指天,大喝道:“疾——” 只见墓室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团黑气,不久化作一张人脸,两眼漆黑如墨,猛地张开,射出一道黑色光箭,直指天河。梦璃见状,大吃一惊,急道:“云公子,快躲开!”天河正与淮南王缠斗,闻听此言,急忙后跃,那道光箭射到地上,轰的一声,竟将地面击出了一个大坑! 梦璃惊道:“夺魂妖术?如此恶毒的法术,你怎么会用?”淮南王刚才所使用的法术,正是妖邪中一种极为歹毒的术法,若是人类被刚才那道光箭击中,必然魂飞魄散、命丧当场,其凶狠毒辣,实是骇人。 只听淮南王哈哈大笑,道:“哼,那不过是本王这些年来苦练的招数罢了,用来对付你们这些刁民,真是杀鸡用了牛刀——”梦璃怒道:“我听书上说,你在世之日,一向体恤百姓,诚心向善,一心想要得道成仙,为何却会修习这种伤天害理的妖术?难道就不怕修仙不成,反遭天谴吗?就算你不顾自己,和你一起修仙的八公也是向善之人,难道你就不为他们想想?” 淮南王冷笑道:“哼,本王修仙数十载,行善积德无数,自认修仙之心可算至诚,想不到到头来竟被一个妖人所害,上天待我未免也太薄了!好,既然老天不让我成仙,我便成妖成怪,又有何不可?至于八公,嘿嘿,他们此刻的功力尽归我手,本王要干什么,他们又岂敢说半个不字?” 菱纱怒道:“梦璃,不用跟这老头废话!我们一起打倒他便是!”淮南王哈哈狂笑,又是一道光箭射向菱纱,菱纱急忙闪身躲开,光箭连连射下,直将一座好好的丹室击得满地是坑,尘土飞扬。正得意间,梦璃已绕到他身后,一记霹雳击下,正中淮南王的头颅。 淮南王惨叫一声,他刚才只顾攻击菱纱,忘了自己的防御,梦璃这一击又准又狠,自己头痛欲裂,“夺魂”之术已然无法施展,回身猛扑向梦璃,突然身上的道服又起了火,哀嚎一声,竟然站立不稳,扑倒在地。天河、梦璃不敢大意,连忙又补了几招,眼见淮南王浑身是火,面孔被雷电劈的漆黑,已无还击之力,这才松了口气。 淮南王集中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来,恶狠狠地望向三人,话语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本王……本王还要千秋……万代……与……天同……寿……我不甘心……我……诅咒……你们……”一声巨响,形体轰然炸裂,化作无数怨魂,就此消散。 菱纱擦了擦冷汗,道:“好险,还以为这次真的要去见玉皇大帝了呢。”梦璃长出了一口气,道:“幸好我们阻止了他,这淮南王生前修仙不成,心里怨恨极重,若是让他跑了出去,真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菱纱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道:“总之啊,都怪那臭老头不好!明明没有成仙,还故弄玄虚,浪费人家感情!唉,还以为真的能找到长生不老药呢,结果又是空欢喜一场……” 梦璃见她念念不忘淮南王的仙丹,不由疑道:“菱纱,你在找那种药,莫非是想长生不老吗?”见菱纱不回答,似是默认,叹了口气,道:“也许……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可是人生在世,虽然只有短短数十年,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好过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上百年千年,那样的日子,岂不是更让人痛苦……唉,长生之法,人人艳羡,却又有几人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忽然听见菱纱悲愤地打断了她的话:“不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我——” 梦璃与菱纱这一路走来,只觉她生性开朗、活泼乐观,说话总带着三分俏皮、三分可爱,没想到此时菱纱的声调竟如此悲伤,透着那种渗入骨髓的心痛,不由得惊呆了。天河却见过两次菱纱的悲伤之情,心知梦璃的话一定触到了她心底的痛处,才会使她如此悲痛,想要劝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急道:“菱纱,你……梦璃她不知道……你别伤心……” 菱纱转过头去,眼里闪动着泪花,几乎是哽咽着道:“……我……我要救人,我要找到长生药,救整个村子的人!如果我找不到,他们就要永远永远受苦下去……每次一想到这个……我就、我就……” 梦璃满脸歉意,低声道:“都怪我不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做的?” 菱纱擦了擦眼睛,转过头来,摇了摇头:“谢谢,可是……这是我们韩家的事……我不想再多说了……”天河见她情绪好了些,喜道:“呵呵,不说就不说,反正我帮你一起找那个什么药好了!想不到,原来菱纱你不是只会玩,还像爹说过的一样,要救人于水火之中——他说这种人最了不起了!” 菱纱的脸微微一红,嘟囔道:“什、什么啊,你这野人突然说这么正经的话,真让人反应不过来……”天河却笑着对梦璃道:“梦璃,你说过,看一个人顺眼,就会想要嫁给他对不对?”梦璃点了点头:“是啊。” 天河笑道:“那好啊!菱纱,我越看你越顺眼,干脆我嫁给你,以后我们俩都一起玩,找什么东西也可以一起找!” 天河话一出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菱纱、梦璃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天河,一动不动,好像不认识他一样,丹室中忽地安静下来,三人之间,彼此呼吸可闻。过了片刻,梦璃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菱纱的脸却是越来越红,如同发了烧一般。天河感到气氛不对,小声道:“菱纱,我、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菱纱再也站不住了,狠狠地捶了天河一拳,羞怒交集:“你!你白痴啊!猪头!什么嫁、嫁给我!我才不要你这种野人!不、不对,根本不是这个问题!气死我了!不晓得是不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遭报应才遇到你!”只觉脸上像着了火一样,再也呆不下去,捂着脸向一旁跑去。天河急道:“菱、菱纱,你别走啊……”见菱纱跑开,便想追过去。 梦璃笑着拉住了天河,问道:“云公子,你看菱纱很顺眼,所以就想要‘嫁’给她?”天河点头道:“是啊。不过,我、我看你也很顺眼,可以的话,我嫁你们两个,以后我们三个都在一起玩,找什么东西也一起找!”梦璃好容易忍住笑意,摇头道:“云公子,只有女孩子才能嫁人,男孩子是不能嫁的。” 天河听了梦璃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急道:“啊,怎么会这样?那男孩子岂不是很可怜?”梦璃又是一阵窃笑,她虽然听说天河自小在山上长大,不懂得世间之事,却也没想到他竟然傻得如此可爱。见天河一脸又是疑惑、又是焦急的表情,笑道:“云公子,不用想那么多了,至少现在菱纱没那么伤心了,我们也快点离开这儿吧。”走到菱纱身旁,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菱纱也不由得破颜而笑。天河虽是满腹不解,但见菱纱开心起来,自己的心情也不禁好了许多。 天河等人走出丹室,回到大殿之中,只见此时地宫中的鬼魂已消失大半,残存的孤魂野鬼知道三人厉害,避之唯恐不及,再也不敢上前挑衅。菱纱恢复了精神头,在四周略微转转,便找出了出路所在,领着二人七拐八拐,不久便由另一条地道出了地宫。三人从一个被树木遮盖着、极其隐蔽的出口处出来,来到了一条山路旁。 地宫里的空气甚是浑浊,三人一回到地面上,陡然闻见外面清新的空气,混着四周青松翠柏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均是神清气爽、胸怀大畅。菱纱看了看前方,笑道:“嗯,没错,我记得这条路就是通向陈州的捷径!我们脚程快些,午后就可以到陈州了!”却见天河向一旁林中跑去,菱纱奇道:“喂,你干什么?”天河答道:“哦,那个……”边说边跑,转眼间跑出十丈开外,两人已听不清他的话语了。 菱纱跺脚气道:“什么嘛,没说完就自己跑了!”梦璃却微笑道:“大概云公子要方便一下,不好意思说,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他吧。” 天河却不是要去方便,他刚才看见有一只蓝色的鸟在林中飞来飞去,心里微微一喜,心想这下今天的午饭又有着落了,拿着梦璃所赠的“玉腰弓”和“这是剑”就奔了过去。到了面前,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那飞着的却不是什么鸟,而是一只通体蓝色、背生双翅的动物,长得颇有些像幼年的山猪,只是头大得出奇,几乎占了整个身体的一半大小,一张脸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小巧可爱,咿咿地叫着什么,它对面是一只巨大的蛤蟆,足比一般同类大了三倍不止,盯住那只“山猪”,嘴里长舌不住吐出,想缠住它一口吞掉。那“山猪”连连飞转躲开,叫声也越来越急,天河眼见午餐就要被夺走,哪里肯罢休,冲上去对着蛤蟆就是一剑,那蛤蟆吓了一跳,头也不敢回,急忙没命地跳走了。 天河得意道:“看来蛤蟆也没什么了不起,不知道梦璃干嘛说它算什么吉物……实在太弱了!”看了看那只会飞的猪,暗想:“嗯,看样子这只猪皮也很薄,应该不用剥皮,直接烤了算了……”只见那只猪围着天河前后飞舞,脸上表情甚是喜悦,咿咿呀呀地叫着什么。天河见它会飞,初时还有点担心捉不住它,见它只是围着自己飞舞,心里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奇怪:“咦,这只猪怎么不逃走?跟其他的猪不太一样……唔,怎么给我一种感觉,长得很有勇气的样子。难得见到这么勇敢的猪,居然不怕我,了不起!” 那只猪飞到天河面前,连叫数声,冲天河点了点头,脸上笑开了花。天河仔细端详,只觉得这只猪长得实在太小,不由泄气道:“唉,算了,今天就先放过你吧,以后有机会再来找你,哈哈,记得多吃点,把自己养肥一点。”见它长得实在可爱,不由得稍稍起了喜爱之情,摆了摆手:“再见了,会飞的猪~呵呵,以后就管你叫‘勇气’吧。”转身向来路走去,不一会,就回到了菱纱和梦璃身旁。 菱纱见天河回来,不满道:“喂,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咦,天河你、你身后那是什么?”手指着天河身后,惊讶之极。天河回头一看,只见勇气飞在身后,见天河回头,又冲他笑了一笑。 天河笑道:“你说它啊,我也是刚见到这只会飞的猪,它叫‘勇气’……咦,它干吗跟着我?”看见勇气一直跟着自己,也是一奇,心里大为高兴:“太好了,这只猪居然一直跟着我,那这样下次烤肉的时候岂不就可以……哈哈、哈哈哈……”脸上不禁笑了出来。 菱纱又好气又好笑道:“喂,你又傻笑什么?有点常识好不好,猪怎么可能会飞?”天河奇道:“它难道不是猪?我看它的叫声跟山猪‘哦咿~哦咿~’的声音差不多啊!应该是一个种类的吧?”勇气连连摇头,发出呜呜的叫声,梦璃侧耳倾听,问天河道:“云公子,你是不是从怪物手里救下了它?” 天河笑道:“是啊,不过,应该说是抢下它,呵呵。”梦璃点了点头,道:“这便是了,它说,它是一只五毒兽,不小心被一只成精的蛤蟆盯上了,差点被吃掉,多亏你救过它一命,它很感激你呢。” 菱纱奇道:“梦璃你、你能听懂这小东西说的话?”梦璃道:“嗯,我自幼就能辨识一些常人听不见的声音、听不懂的话,小时候还不觉得,渐渐长大了,才明白我和别人不太一样……”说着说着,语气竟有些落寞,又有些不安。菱纱见她神色,笑着劝道:“好梦璃,这有什么的,天赋异禀是好事啊。我要是也有这种本事,那可要高兴死了!”又仔细瞧了瞧勇气,感叹道:“原来这就是五毒兽呀!我以前听家族里的人说过,那是一种很了不得的仙兽呢,它们孕育的五毒珠能解世间百毒。真没想到,竟然就是这样小小的一只。” 天河越听越糊涂,问道:“这个什么‘无毒兽’到底是不是猪啊?还有啊,它干嘛要跟着我?”勇气又是一阵呜噜噜的说话,梦璃道:“它说,你救它一命,它很感激,它还想认你做老大呢。”菱纱笑道:“这小家伙,真是太可爱了,想不到它还懂得知恩图报呢。”心里对勇气一下子喜欢起来,伸手想要摸摸它,勇气却飞开了,绕到天河面前,咿咿地叫起来。 天河却是挠挠头,有些不解地道:“但是……我不想当什么老大啊,我还以为它是会飞的猪,想把它烤来吃,不过那个什么仙兽,也一样可以烤吧?”话刚出口,勇气好像听懂了一样,吓了一跳,连忙飞走了。菱纱大急,伸手想拦住勇气,却没拦下来。 菱纱眼见勇气飞走,气得直跺脚:“有没有搞错啊!你这野人,它这么可爱,你居然想吃它!”天河摸摸头,道:“可是……”菱纱怒道:“可是什么!讨厌!都是你,把它吓跑了,我还没有好好瞧上一眼呢!” 梦璃见菱纱生气,温言道:“算了,它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宠物,让它自由自在地飞,不是很好吗?”说话间,勇气已经飞远。天河只不过损失了一顿将来的烤肉,倒也不以为意;菱纱却如同失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一脸悻悻之色,颇有些不甘心。但见勇气已经消失无踪,也只好作罢,三人继续向陈州走去。 (注:正史中淮南王刘安因谋反未遂而自杀,因其在位时仁和爱民,好求仙道,故世间流传有其飞升成仙的传说,被人毒死的说法乃本书虚构。) /// 第七章 弦歌问情 天河三人一路走来,菱纱不住抱怨天河嗜猪成性,竟把那么可爱的仙兽吓走。天河却是懵懵懂懂,始终搞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梦璃则在一旁劝解两人,就这样一路下来,总算让菱纱的怨气发泄光了。 三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陈州城。只见城中热闹非凡,城门口便是一家西域来的马戏团在表演,一人执鞭,一象随着鞭子抽打的节拍,翩翩起舞,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直引得一旁观看的人们连连喝彩。 天河和菱纱看得入神,两人从没见过如此精彩的表演,不觉忘了身在何处。梦璃却是轻叹一声,道:“唉,这些大象本来好好地生活在自然中,如今却被人驭使,作为谋利的工具,真不知它们心里是何感想。”天河奇道:“象又不是人,哪会有什么想法?”梦璃摇头道:“万物皆有灵性,向往自由乃是它们的天性。我想,即便它们在这里生活得衣食无忧,恐怕内心深处,也仍然盼望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天河听得似懂非懂,菱纱却是脸上一红,小声道:“好梦璃,我知道啦,下次再看到勇气,我也不会硬要它当宠物了。”梦璃微笑着向她道:“谢谢你,菱纱。” 菱纱道:“快中午了,我们去客栈找点东西吃吧!”天河和梦璃点点头,菱纱走在三人最前面,她以前来过好几次陈州,边走边介绍道:“说起来,这陈州才算得上是淮河岸边真正的宝地,传说天神伏羲在这儿设下了先天八卦之阵,再厉害的妖魔也不能作乱。而且历朝历代的皇亲国戚都特别偏爱这里,最最有名的要数那个才高很多斗的曹、曹……曹子佳?不对、不对,梦璃你在书上读过吧,那人叫什么来着?——咦?梦璃?”突然觉得气氛不对,转头一看,天河和梦璃早已不知去向了。 菱纱心想梦璃是大家闺秀,不会到处乱走,天河却是野人一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肯定又是见到什么没看过的东西,拉着梦璃去看,结果两人都走丢了。想到这里,刚消下去的火一下子又冒了上来,大怒道:“云~天~河!竟然又给我乱跑,还把梦璃一起拐走!”暗自发誓等找到这野人,定要叫他好看。 菱纱正怒气冲冲之际,忽听见身旁一条黄狗“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叫得甚是害怕,菱纱正在气头上,不由怒道:“谁家的死狗?乱叫什么叫!”旁边一个书生连忙道歉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我家的小黄胆子特别小,别人一吼它就害怕……”菱纱没等他说完,一股火全撒在那书生身上:“养狗也不会养条好的,胆子这么小,还做什么狗?!” 那书生气道:“岂、岂有此理,脾气这么坏,还当什么女人……”他性子软弱,平日没少受别人欺负,但他自负自己好歹还是个读书人,从没把那些跑江湖的人放在眼里,想不到今日却被一个江湖女子当面奚落,不由得又羞又怒,竟破天荒地大起胆子回顶了一句。菱纱听了这话,心头火起,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那书生见菱纱一身劲装,腰中别着短剑,一脸怒容,不觉又害怕了起来,连连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不敢、不敢,小生先走一步!”说完一溜烟地跑了,那条黄狗也跟在他身后,撒腿而去。 韩菱纱余怒未消,幸好她对陈州城颇为熟悉,在城里热闹的地方略微转了转,不见两人,仔细一想,这陈州城风景最好的地方便是城边湖旁的弦歌台,他两人若不是去看热闹,便一定是去弦歌台观赏风景去了。想到这里,直奔弦歌台而去。 走到城东头,只见城门外便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几座短桥从岸边架起,短桥尽头的台子上是一座巨大的凉亭,凉亭旁边就是码头,乘船离去或归来的人们往往便在这座亭子里与亲人告别或相见。那亭子木质的柱子上现出一道道紫黑色的裂纹,显然已经久历风霜,不知见证了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台旁湖中的荷花却开得正旺,绿叶将湖面点缀得一派生机,绽放的花瓣散发出阵阵清香,随风飘来,令人不觉心旷神怡。这二景一新一旧、一荣一衰,让人一观之下,不由感叹时光如水、天道无情。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景色的美丽,更是因为带给人们的这份感慨,这弦歌台才成为了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游子行人们心中最难忘的风景。 不过菱纱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景色,她蹬蹬蹬地跑上弦歌台,果然第一眼就看见一个一头乱发、背着长剑的人站在那里,正是云天河。 菱纱见到天河,又是生气,又是松了口气,怒道:“好哇!你这野人四处乱跑,总算给我找到了!”天河回头看见菱纱,喜道:“菱纱,你快来……” 菱纱见他看见自己,居然一点歉意都没有,气得打断了他的话:“来什么来!你又到处乱跑!嫌以前闯的祸不够多是不是!”天河笑道:“呵呵,我、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一旁的梦璃走上前来,向菱纱道歉道:“菱纱,都是我不好,我见云公子看这里的风景看得入迷了,越走越远,本想把他喊回来,结果却也……” 菱纱见却是梦璃上来道歉,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好梦璃,你别事事都替这傻瓜担待,哼,别把这野人惯坏了。其实你们四处逛逛也没什么啦,可千万别不打招呼就消失,害得我好一阵担心……”见两人没事,道:“我们去客栈吧!我肚子都饿坏了。” 天河却道:“嗯,那个,菱纱,我想买样好东西,可身上没钱,你有吗?能不能给我一点?”菱纱见他又是开口要钱,气道:“居然还有脸要钱,一点不知反省,上次在铁泽居……”忽然想起来上次天河的剑是白送的,并没花钱,急忙改口:“唉,算了,说吧,这次你到底想买什么?” 天河指着一边,说道:“就是那个……”菱纱抬眼一看,只见凉亭中央站着一个青年女子,女子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把七弦琴,琴质古朴,看起来十分贵重,不由疑道:“你想买琴?要送给梦璃?”心想若是这野人要送琴给梦璃,自己倒也不反对,这琴虽然贵重,也只好买了,也算是还梦璃的一个人情。可是想到天河居然主动给梦璃送琴,不知怎的,心里闪过一丝难受。 不料天河连连摇头,指着那女子道:“不是、不是,就是买她!” 菱纱一开始听得莫名其妙,望向那青年女子,只见她站在琴前,似是一般的卖艺之人。身上穿着一袭淡蓝色长裙,年纪虽比自己大了些,长得也并非十分美丽,脸上透着淡淡的哀愁,却有一种难言的忧郁之美,见自己望来,微微施了一礼。菱纱越看越奇怪,见天河急切地望着自己,疑道:“你、你说……买她?!”天河点点头。 菱纱吃了一惊,继而大为恼火:“什么?你要买的竟然是……太胡闹了!你这色心不死的野人!不行!我绝不同意!”天河急道:“可是……”菱纱怒道:“少废话!不行就是不行!没看出来,你……”心里恼怒之极,要不是看梦璃在旁边,真想冲上去给这不知好歹的野人两拳。 却听那女子缓缓地道:“这位姑娘莫要误会,我只是答应为云少侠唱上一曲,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不纳金银,只想求他帮我一个忙……”天河也急道:“是啊,我只想买她唱首歌,菱纱你干嘛……” 菱纱这才明白过来,心里的恼怒一下子平息下来:“这野人,说话也不说清楚,原来是错怪他了……”嘴上却不服软:“哼,谁让你胡说八道……”梦璃在一边说道:“菱纱,我刚才听这位姑娘抚琴,曲意凄婉哀伤,好像有莫大的痛苦。我们要是力所能及,就帮帮她吧。好吗?”语气十分诚恳,菱纱虽有些担心给那女子帮忙会耽误了找怀朔等人,但见梦璃如此热心,却也不好拒绝,道:“那好吧,梦璃,就听你的。” 那女子对梦璃深施一礼,道:“这位姑娘,谢谢你。两位姑娘,还有云少侠,若是愿意耽搁片刻,我自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们……”菱纱道:“嗯,我们自然愿意,不过,这位姑娘,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女子叹道:“三位叫我‘琴姬’便好,已为人妇,又哪敢再以姑娘自居。”天河奇道:“琴、姬?”小声问菱纱:“菱纱,有姓‘琴’的吗?我怎么没听过?”菱纱不理他,心想这女子以“琴”为假姓,想必是个极爱琴之人,又想她隐姓埋名,必是有着极大为难之事,说不定还是受人迫害至此。想到这里,不由得侠义之心大起,心想就算梦璃不说,自己也应该帮这个忙,对琴姬的态度不知不觉中变得热情了起来。 琴姬凄然一笑,幽幽道:“刚才这位柳姑娘说我曲意哀伤,心中痛苦,倒是言重了。只不过,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妄念,我有个心愿未了,怕是到死都看不破……”梦璃见她语气凄婉,柔声道:“琴姬姐姐,你别太难过了,慢慢说,我们能做到的话,一定帮你实现这个心愿!” 琴姬叹道:“说起这个心愿,可得从头说起了。我自幼喜爱音律,却更是仰慕世间的高人侠士,及笄之后便出门闯荡,仗着一身武艺惩奸除恶,倒也十分痛快……”菱纱听得由衷赞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个锄强扶弱的女侠!真了不起!”赞叹之余又是一奇,心想这女子既然是女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又会有什么为难之事,不由多了三分疑惑。 琴姬摇了摇头,凄楚之色溢于言表:“什么女侠,也不过是年少时的胡闹罢了……”继续说道:“后来,我因音律结识了陈州秦家的独子,他虽不懂武功,也很文弱,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没过多久他就将我迎娶入门。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幸福地过下去,想不到……”长叹一声,脸上神色极是凄凉。 梦璃疑道:“莫非……他有负于你?”琴姬摇摇头,脸上现出极痛苦的表情,道:“不,他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钻研曲谱,他还教我读书写字,那真是、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可惜,不管我怎么做,也做不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让公公婆婆开心。他那样孝顺的一个人,当初为了娶我,却不惜违逆家里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渐渐地,就算有相公陪伴,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难熬。我便有了重出江湖的念头,直到有一天,我又不小心惹得婆婆不高兴,连相公也责怪了我几句,我一怒之下,竟然留书出走……其实,我倒宁愿是他负我,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伤心……” 菱纱见她十分悲伤,安慰道:“你做的也没什么错啊,与其在家里受气,当女侠说不定还自在很多呢。”琴姬叹道:“岂止是女侠?每个学剑的人都梦想成为上天入地的剑仙,我也是一样,离家以后就遍访名山大川,求仙问道……可能人心就是这么不知足,当我剑术大进之时,反而常常想念相公,他的身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好,我很担心……我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终于说服自己回到陈州来看看他……” 梦璃问道:“那后来呢?你见到他了吗?”琴姬嗓音一滞,几乎落下泪来:“我回到陈州时才知道,他、他竟然已经过世好几个月了。听说相公在我离开后,身子更是糟糕,婆婆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冲喜,但新妇过门没多久,他还是去了……我曾经想像过千百遍和他重逢的情形,我宁可他骂我、不原谅我,也不要这个样子。成亲的时候,我们互相许诺要共度此生,想不到,他离开的时候,我竟然不在他的身旁……我辜负了他,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眼中闪着泪光,天河三人听了这番故事,也是不胜伤感。 梦璃凄然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你?”琴姬闭了闭眼睛,忍住泪,叹道:“如今后悔也没用了,我根本不知道秦家把相公葬在哪里,我只想去千佛塔,在他的牌位前上柱香,请他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 天河奇道:“只是上炷香?那有什么难的?我天天都会点给爹啊。”琴姬叹道:“云少侠有所不知,这湖心的千佛塔中供有佛门圣物,塔顶有圣光投下,所以不单是本城,许多有钱人都千里迢迢把亲眷的牌位送来此地,想要他们的魂灵受佛祖保佑。秦家当然也是一样,他们还曾经捐钱修塔,和方丈也颇有交情,或许是秦家知会过什么,那些僧人根本不让我进塔,我也想过在夜里进去,可是为了守护圣物,那儿夜里更是有武僧把守……我看得出诸位身手不凡,只想请你们帮我,让我进入塔内祭拜亡夫,了结这个心愿。” 菱纱怪道:“可是,以你的剑术竟然打不过那些和尚?”琴姬摇摇头,道:“当初听到相公过世时,我伤心欲绝,想到他和婆婆生前都不喜欢我舞刀弄剑,那次离家出走也与此不无关系,便立下重誓再也不使用武艺。谁能想到,后来又有这许多波折……从那以后,我一直在这弦歌台上弹琴卖艺,既是谋生,更是想从那些往来的人中,找到心地善良又身怀武艺的人来帮帮我……” 菱纱一跺脚,气道:“那秦家的人也太过份了,人都入土了,祭拜一下又不会怎样,干嘛做得这么刻薄!这个忙我是帮定了!琴姬姐姐,我们今晚就去吧!”天河和梦璃也同意。琴姬躬身向三人谢道:“有劳各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一世都铭记在心……”话音因感动都有些哽咽了。柳梦璃连忙扶起她,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们还想听你弹琴唱歌呢,所以也不算白帮你。既然这样,我们今晚戌时在千佛塔下见面吧。”琴姬十分感激,又深深施了一礼,抱起琴离开了弦歌台。 菱纱叹道:“哎,老天爷也太会捉弄人了吧?本来明明是一段好姻缘,偏偏变成这种结局。琴姬姐姐真是可怜……”梦璃道:“是啊,这次多亏云公子误打误撞,不然我们只怕就错过了。”天河笑道:“是吗?那这么说我们也不算白来,呵呵。” 菱纱瞪他一眼,气道:“少在那里得意了,你这野人也不想想,自己下山来一路惹出多少事……再说了,琴姬姐姐的事和你乱跑胡闹根本是两回事,别以为以后到处乱跑就没事了,否则,小心我……哼!”或许是因为同情琴姬的遭遇,天河这次乱跑也多少有点歪打正着的意思,菱纱嘴上说的虽然厉害,心里却平静了许多。 梦璃道:“现在到戊时还早,我们先去客栈休息一下吧。”天河面露喜色,高兴道:“好啊!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啦!”菱纱气道:“哼,现在知道饿了,刚才还让我空着肚子找你!”天河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三人来到客栈,天河自是大吃一顿,他饿了大半天,一阵风卷残云下来,光是米饭就吃了将近一斤。一旁的梦璃只看得大感有趣,菱纱却是连连摇头,小声道:“梦璃,这野人的饭量也太夸张了吧?”梦璃也小声笑道:“我看,云公子大概真是饿了吧……” 她两人小声说笑,天河吃得兴起,却是浑然不觉。足足吃了半个时辰,天河这才拍拍肚子,满意地道:“嗯,这饭真好吃,跟柳波波家的差不多!” 梦璃问道:“云公子,你吃饱了?”天河点点头,见梦璃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有点奇怪,刚想询问,菱纱板了板脸道:“吃饱了就好。我和梦璃要到城里走走,买点东西,顺便找找怀朔他们。你就好好地呆在屋子里,不许乱走!哼,这次要是走丢了,我可不找你,到时候看你一个人没钱怎么过……”说完便和梦璃出了客栈。天河无奈,只好在客房里等候。 入夜时分,菱纱和梦璃回到了客栈。菱纱看了看窗外的夜空,对天河道:“快到戌时了,我们走吧!从弦歌台那里乘船,就能去湖心岛上的千佛塔了。”三人顺原路回到了弦歌台,只见码头上的艄公大多已经休息了,菱纱和梦璃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一人搭载他们,三人乘船来到了湖心岛。 三人登上小岛,第一眼便看见了岛中央矗立的高塔,塔身高达八层,远远望去十分壮观。塔底四周均是寺院,隐隐有钟声传来,更让人觉得此地宝相庄严、神圣之极。塔底大门旁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正是琴姬。她见三人来到,上前施礼:“这便是千佛塔,相公的牌位就在塔的最顶层,一切有劳三位了。” 菱纱奇道:“可是,你说的和尚呢?我们这一路上,连半个和尚也没遇到。”琴姬道:“此时大部分僧人恐怕已经休息了。出家人讲究六根清静,无论何时都是空门大开,因此这千佛塔晚上也不关闭,只不过塔中的圣物实在很重要,寺院才会派人把守。” 菱纱看了看塔内,只见刚进门旁边就是三四个僧人,手持禅杖站在那里,摇头道:“这几个和尚看来武功不弱,硬闯恐怕不是好办法。我想想——”突然一喜,手指不远处的红漆木窗,道:“有了,你们看那边!” 天河莫名其妙:“那边、怎么啦?”突然想起进淮南王陵时的情景,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菱纱,你又想学老鼠打洞吧?呵呵,这招真好用,哪天你教教我好不好——”话没说完,肩头已中了菱纱狠狠一拳,痛道:“哎呦,你干嘛又打我……” 梦璃明白过来,道:“菱纱,你说我们从窗子进去?”菱纱点点头,狠狠地瞪天河一眼。 琴姬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试试看吧。”菱纱悄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窗子,那木窗年久失修,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响声,四人都是捏了一把汗,所幸门口的几名僧人并未察觉。四人随即跳入塔内,只见这千佛塔分内外两层,外面一层围墙只起装饰之用,塔中各层建筑和楼梯均在内层围墙里,武僧只守在外层的门旁,内层却是无人把守。 菱纱走到内层的窗口处向里张望,只见塔底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僧人,背对着大门,或诵经、或打坐,不由皱眉道:“这些和尚看起来武功不怎么样,不过万一要是被他们发现,喊叫起来,让外面的和尚听见,可就不好办了。” 梦璃想了想,道:“我倒有个方法,可以不让这些僧人发现我们。其实,他们也是受人之托,能不发生冲突最好还是不要硬闯……”菱纱喜道:“好梦璃,快说说你的办法!”琴姬也道:“柳姑娘说的是,这些僧人也是好人,若能有不起冲突的方法,那便再好不过了。相信相公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见我和他们动手……” 梦璃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道:“这本是普通的香料,常人闻了有宁神静气的功效,我为了加强它的效力,多加了一些没药,一般人闻多了便会昏昏欲睡,我看门口就是香炉,不妨试试。”顿了顿,又道:“一会大家进去时,尽量屏住呼吸,动作也要快一些,我的香不多,恐怕支持不了太多时间。”菱纱点点头,接过香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趁那些僧人不注意,将香囊里的香料全部倒入香炉,随即屏息离开。 不一会,只见塔内的僧人大多打起了瞌睡,偶有几个没睡着的,也是眼皮打架、哈欠连天,连经都念不下去了,哪里还注意得到门外的四人。四人见机会已到,连忙悄无声息地从门口走进来,绕开这些僧人,顺着楼梯一路向上走去。 走到第四层,迷香的气息已基本散尽,四人眼看塔上仍有不少僧人,不由暗暗叫苦,只得硬起头皮,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幸好塔中有不少盛装经卷的书柜,四人以此为屏障,倒也平安偷过。遇见实在没有躲藏之处的地方,菱纱便扔出“烟水还魂”,声东击西,转移僧人视线,趁机迅速通过。 就这样一路小心走来,四人终于来到了千佛塔顶层。此处却没有僧人把守,塔顶中央安置着一尊巨大的佛像,金光闪闪,十分华贵。佛像面前乃是一排灵位,一个女子正跪在正中央的牌位前,只见那块灵位上,赫然写着“秦逸”二字。 琴姬惊道:“相公!”眼中满是泪水,几乎站立不稳。那女子听见琴姬的声音,缓缓站起,只见她穿了一身盛装,头上还戴了鲜花,全然不像是来此祭祀之人的装扮。她扫了四人一眼,目光最终停留在琴姬的脸上一动不动,眼神微微一颤,却没显出丝毫惊讶之色,脸上悲哀之余,竟有几丝愤怒和无奈。只听她缓缓说道:“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来的……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我一眼就能认出你……只不过,你比我想象的差远了……” 琴姬疑道:“你是……?”那女子目光凝聚,死死地盯住琴姬的双眼,似要看穿她心里的一切,冷然道:“你想不出我是谁吗?我却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如今相公面前,也只有你我二人而已。”琴姬惊道:“你是秦逸他、他的——” 那女子冷冷地道:“他的妾。”琴姬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那里。那女子微叹一声,带着几分轻蔑道:“你尽可安心,直到相公过世,我也做不了他的妻子,我的名份永远都只是一个妾而已。” 琴姬嗫嚅道:“不、不是……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那女子却以愤怒之极的语气打断了她:“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相公和公公婆婆心里,我却胜过你这个妻子百倍千倍!若不是相公心肠太好,顾念一点旧情,今天又哪里轮到你坐正妻之位!你扪心自问,你配吗?你——”手指着琴姬,指尖轻颤,几年来心里的怒气和不甘一下子发泄出来。琴姬双手抱头,痛苦地颤抖着。 菱纱见她难受之极的样子,不由怒道:“喂,你别这么尖酸刻薄地欺负人!人都过世了,争这些有的没的名份还有什么用!”那女子看了菱纱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语气一下子平静下来,淡然道:“小姑娘,你说的太好了,本来我和她就没什么可争的。毕竟相公生前,日夜侍候左右的是我,给他熬药穿衣的也是我,我敬他爱他,他也待我惜如珍宝。”神色恍惚,似是回忆起了往事:“夫妻同心,心意相连,就算……就算他的病再也没法治了,这短短数月,不也如神仙眷侣一般——” 琴姬痛苦之极,颤声道:“不、不要说了!”那女子看了看她,冷笑一声,轻蔑道:“怎么,你不爱听?不爱听我和相公是如何恩爱?”琴姬痛苦地摇着头,那女子的每个字都如一把尖刀刺在心上:“你可知,妇人妒忌,合当七出?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也难怪公公婆婆不喜欢你。……”想要捂住耳朵,那话语还是一句句地钻入脑海中:“你不爱夫婿,不敬公婆,还指望着相公会喜欢你吗?他是太念旧情了,要不然,还轮得到你弃夫而去吗?……” 看着琴姬痛苦的样子,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悲愤的神色,似乎她自己也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对琴姬的斥责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琴姬连连喘息,犹如溺水之人逃回生天,好久才积聚起说话的力量,有气无力地道:“求你……求你别再说了……我今天来……只是想给相公上柱香,很快就走……” 那女子冷笑道:“走?是啊,你又可以抛下他,就跟从前一样。不是吗?”琴姬又是痛苦、又是着急,失声道:“不是的、我不是——” 那女子厉声打断了她:“不是什么!你知道吗?自从相公去了,我怕他一个人孤单寂寞,每天都来这儿陪着他,从早到晚都待在他身边。”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愤怒道:“可你呢?!你抛下了他整整四年!不是四天、四个月,是四年!四年了,相公坟上的土都干了,你才假惺惺地来这里!你不用解释什么了,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如今要说的话,相公他若泉下有知,也不会愿意听的!” 琴姬无话可说,痛苦地低下了头,只听那女子道:“你要上香,可以!但须得答应我一件事,你上完香之后,即刻离开陈州,永远不许再回来!你根本不配待在这里!” 韩菱纱听不下去了,怒道:“太过份了!凭什么这么欺负人?!”琴姬却无力地点了点头,微声道:“好,我、我答应你……”菱纱急道:“琴姬姐姐,你……”琴姬颤抖着摆了摆手:“心愿了却,我、我也再不踏进陈州半步!你说的对……我不配留在这里……” 那女子冷然道:“这样最好,我想相公他也不愿意再见你的。”说完退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琴姬。 琴姬走到灵位前面,徐徐跪下,眼前一阵模糊,仿佛回到了成亲之时,两人新婚燕尔,琴瑟和谐,说不尽的快活时光一幕幕地在眼前闪过。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眼前景物一晃,尽皆消失,只留下面前冰冷的牌位,不由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滴在佛前的地面上。 三炷香很快就烧完了,琴姬勉强起身,面向那女子,微微一躬身:“多谢……告辞!”那女子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再不言语。菱纱怒上心头,刚想痛斥那女子,却被梦璃拉住,摆了摆手,悄声道:“菱纱,走吧,孰是孰非,不是我们可以说的。” 三人走出塔外,菱纱见琴姬黯然神色,安慰道:“琴姬姐姐,你别难过了。哼,刚才那个女的真是讨厌!陈州又不是她家大院,要由她做主!琴姬姐姐,你不用管她,什么时候想来看看你相公,只管来便是!” 琴姬摇了摇头,叹道:“谢谢你,韩姑娘。你不用多说了,她、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人……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如果当初没有意气用事,再和相公想想别的法子,或许、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同了……” 柳梦璃也安慰道:“我看那女子满面怨怼,她说的话,也未必全是真的……你也不必太自责了,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琴姬惨笑一下,道:“生人已逝,真的还是假的,已经无所谓了……若她令相公开开心心地过完那段日子,我反倒只有说不尽的感激和惭愧……我对不起相公,她来代我做我该做的事,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一旁沉吟不语的天河突然开口说道:“嗯,你这么说,和我爹说过的好像,他说真心为一个人好,就是要让她天天高兴,就算那个人不喜欢自己,甚至根本不认识自己也没关系。”琴姬叹道:“令尊的话一点都没错,世人只盼做神仙的好,却不知心有牵挂,无论圆满不圆满,也胜过孑然一身,独自漂泊……” 菱纱难过地问道:“琴姬姐姐,以后……你要去哪里呢?”琴姬两眼微闭,轻声道:“与琴相伴,四海为家,走到哪里便是哪里了。”语音一顿,茫然道:“其实……记不清有多少次,我真想放下尘世一切,就这样随相公去了……” 菱纱难过道:“琴姬姐姐,你别……”琴姬轻叹一声:“可是,我对不起相公,我没有脸去见他……相公他最喜欢弹琴,我不能陪伴在他左右,便以琴为姓、与琴为伴,每天给他弹琴奏乐,希望他在天上听见我弹奏的琴曲,能够原谅我……我还告诉自己,一定要尽心搜集历代的乐曲残谱,替相公了却生前心愿,或许、或许这样,他才愿意在梦中与我见上一面……” 梦璃叹道:“琴姬姐姐,你太痛苦了,别这样……”琴姬摇了摇头,悔恨道:“不,你们不用担心,该怎么做,我心里很清楚……我不在相公身边的时候,他一定也很痛苦、很伤心……如今,我不过是尝到昔日的苦果,又凭什么一死以求解脱呢……” 天河三人心中感伤,均是沉默不语。琴姬强笑道:“各位的热血心肠,琴姬不胜感佩,既已说过为你们歌唱一曲,自当信守诺言。这大概是我在陈州唱的最后一支歌了,就送与你们三位一听吧——”说完,将七弦琴轻轻地放于地上,徐徐端坐下来。天河三人也席地而坐,侧耳倾听着。 琴姬纤指轻拨,琴上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颤音,如人低语,微不可闻,然而语中悲戚感慨之情却深深地印刻在了三人心中。菱纱和天河心里一难过,不由得想起了逝去的父母,梦璃则低下了头,用心思索着什么。琴音逐渐由短而长,连成一片,乐声渐转悠扬,然而那份令人难以忘怀的悲伤仍是贯穿始终,但却是哀而不伤,让人难过之余,仍不由得为这支琴曲的音乐之美而赞叹感动。 听得正入神时,只见琴姬轻启朱唇,悠悠唱道:“……细雨飘,轻风摇,凭藉痴心般情长;皓雪落,黄河浊,任由他绝情心伤……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初时唱得十分优美动听,然而不久声调便转凄凉,琴音也为之一变,悲伤之情更进一层,远远地传来几声鸦叫,似也为歌声所感,更显得歌曲悲哀不胜。唱到“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一句时,声音已近哽咽。一旁的菱纱已是听得满眼泪水,几乎就要哭出来。梦璃微微叹息,悄悄地递了块手帕过来。 一曲唱毕,三人只觉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梦,梦中种种悲伤之事、悲哀之情、悲痛之感,犹如亲身所遇所感,如幻如真。琴姬忍住泪水,冉冉起身,向三人道别。菱纱含泪看着琴姬乘船远去,心里难受已极,哀声道:“琴姬姐姐……她是在用自己全部的心和命在唱这首歌啊……太悲伤了……为什么上天要让两个人有缘,却又无份……” 梦璃见她难过,也有些伤感地道:“我想,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缘份,都是注定的。等到上天要收回的时候,连一天一刻都不会多等……”菱纱悲道:“像琴姬姐姐这样,真的好残忍……要我选的话,我宁可一开始就不认识那个人,也好过相识以后却要生离死别……” 天河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菱纱,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就算我们三个明天就会分开,我也不后悔认识你和梦璃。爹说过,活着的时候要尽欢,死的时候才没有遗憾,要是因为害怕以后的事,一直避开当下的事,那活着也不会开心的,又有什么意思。” 梦璃叹道:“我想,我能明白云叔说的意思……与其担心人生无常,不如多珍惜眼前时光、多珍惜和重要的人在一起的时光啊……”天河点头道:“我爹总说,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以前我老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天我想,大概也是让我们把握自己、把握眼前快乐的事吧。反正,只要每天都过得开心,以后想起来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菱纱悲叹道:“是吗?生尽欢、死无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望向远处无边的湖面,口中仍是喃喃念道:“……生尽欢、死无憾……” 就在天河等人感叹之际,千佛塔内,秦逸之妾姜氏重又跪倒在丈夫的灵位前,此刻她已换上了一身素服,脸上一片黯然之色,面对丈夫的牌位,幽幽地说道: “相公,那个人,就是你直到过世前都念念不忘的女子吗?她……比我好吗?相公,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一心一意喜欢着你,只想做你的妻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她在一起……” 姜氏叹了口气,脸上现出十分不甘而又无可奈何的神色,用极柔和的语气说道:“后来,她弃你而去,姑妈说要我嫁入秦家冲喜的时候,相公,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想好好照顾你,让你忘记那个女人,从今往后只想着我……可你、你怎么忍心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忽地笑了,哀叹道:“这些天,我一直穿着最好的衣服,戴着最美的花在这里陪着你,相公,你不会怪我吧?我、我只是不甘心,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来的。今天,我终于见到她了,她……也不过是个很寻常的女子,没有我美,也没有我对你那样好……可是,你为什么爱她,不爱我?” 塔内一片寂静,只听见呼啸的北风在窗外卷过。姜氏的眼神愈加迷离,喃喃地道:“相公,你听,这儿的风好大,吹得人好冷。你在那边,有没有这么大的风,你会冷吗? 相公,你是不是很寂寞?我来陪你好不好? 相公,你要记住,这世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跟着你,不像其他人会把你抛下……” 一阵狂风吹来,塔顶的窗子被大风吹开,佛前的烛火摇了一摇,随即熄灭,整座千佛塔就这样陷入了一片死寂…… /// 第八章 初入昆仑 菱纱三人坐在桌前,面前就是一大堆美食,可是就连一贯见了食物不要命的天河,都没有心情吃下去了。 四周饭桌旁的宾客们还在喋喋不休:“你们听说没有?咱们陈州城首富秦家家里又出大事了!”“你说他家媳妇自尽的事?”“对对对,听说他们家的媳妇昨夜在千佛塔里自尽了!仵作看过,说是吞毒死的!”“我也听说了这事,最奇怪的是,守塔的僧人都说昨天夜里有人闯进去,偏偏又讲不出贼人相貌,听说方丈已经决定关闭禅寺三个月……”“哼,光关三个月门有个屁用,秦家那是好惹的?我看,这次的事非告到官府上去不可,整不好那帮和尚都得跟着倒霉……”“唉,可叹世上痴情女,丈夫死后竟如此贞烈……” 菱纱闭上眼睛,痛苦地道:“想不到,她的性情那么烈……也许、也许我昨天不应该那样讲,我、我实在是……”天河见她难过,安慰道:“菱纱,这不干你的事,我想……她是想去陪自己的丈夫吧?那是她自己的愿望,和你没关系。我爹也说过,人能够按自己的愿望选择生死,不管对错,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要是我们可怜她,她大概也不会高兴的……” 梦璃叹道:“也许,云公子的话是对的吧,她生前不一定被相公所爱,死后却一定要去争,这份心意,也很让人动容了……”菱纱难过道:“可是,发生了这种事,总是让人难受……一个人,昨天明明还和你说话、还会动,今天却哪里都找不到了,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梦璃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菱纱,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她的死,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无论如何,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天河也道:“是啊,梦璃说的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就不要太难过了吧。”看了看桌上的美味,笑道:“我们快吃饭吧,菱纱你看,这可是正宗的烤猪腿,凉了就不好吃了!”菱纱瞪他一眼,哼道:“吃吃吃,你这野人就知道吃饭!”端起饭碗扒了几口,天河呵呵傻笑,也跟着吃了起来。 三人正吃着饭,只听门口一个清朗的男声说道:“店家,打个尖!”话音十分熟悉,天河等人抬头一看,正是怀朔,不由得又惊又喜。 身旁璇玑不满道:“怀朔师兄,我们又没赶上师叔,还在这里呆什么,赶快回琼华派啦!”怀朔解释道:“璇玑,我们都追了师叔一晚上了,就算不休息一下,也得吃点东西吧?御剑很耗体力的,我倒没什么,你的体力肯定支撑不下来的,万一飞到一半突然没了力气,从天上摔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璇玑撇了撇嘴,心知师兄说的有理,倒也没多说什么。 菱纱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向怀朔两人道:“两位,真巧,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我们找你们好久了。”璇玑奇道:“找我们?难怪到哪都会遇上……喂,你们干嘛要跟着我和师兄啊?”盯着菱纱,满眼疑惑,语气中颇有不满之意。 怀朔微觉失礼,连忙喝阻:“璇玑!别乱说话……”菱纱却是一笑:“没关系,其实小妹妹说的也没错。”向怀朔介绍道:“我叫韩菱纱,他叫云天河,这位是柳梦璃,我们特意赶来陈州,便是想拜入二位的师门……” 菱纱话还没说完,璇玑便连连摇头道:“什么?你们要入我们琼华派?不行不行,修仙哪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怀朔连使眼色,璇玑却没看见,还是一个劲地说下去:“我们琼华派收徒很严的,哪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容易进!再说了……” 菱纱温言道:“小妹妹,我们自然知道不容易,但早已下定决心了……”还没说完,只听璇玑跺脚怒道:“什么小妹妹,总这么喊,人家哪里小啦!”菱纱连忙改口,想起那晚湖边之事,微笑道:“那……璇玑姑娘,你和令师兄能不能带我们入门拜师呢?当日在湖边,多亏令师叔仗义相助,不然我们早成了妖怪的口粮。从那之后,我们对剑仙之风更是仰慕……” 璇玑怀疑地看着菱纱的眼睛,听到“仰慕”二字,忽然大惊,急道:“等等,你说你仰慕师叔?你、你不会也看上我师叔了吧?”见菱纱容貌姣好,顿时一脸敌意,嫉妒之色尽显于外。 怀朔大感尴尬,连忙喝道:“璇玑,怎可这样讲话!”急向菱纱连连道歉道:“实在抱歉,小师妹她口无遮拦,韩姑娘别放在心上。” 菱纱笑道:“没什么,我们求仙是一片诚心的,更感激剑仙当日出手相救,怎敢有其他念头,璇玑姑娘也不过是心直口快罢了。”转向璇玑,心知她多半心仪她的那位师叔,柔声道:“我见璇玑姑娘聪明伶俐,想必很得令师叔的喜爱吧?” 璇玑得意道:“哼,算你有见识。”心里暗自高兴:“喜爱,嘻嘻~”心中对菱纱的态度随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怀朔道:“师兄,不如我们就帮他们一把好了,掌门不是常说做人要时存善念吗?反正最后能不能入门还要看他们自己,我们尽力就好了。” 菱纱有意讨好璇玑,原意也不过是想让她尽量少反对而已,怀朔事事都依着她,若是璇玑执意反对,自己三人想入琼华派便十分困难。万料不到就凭简单两句话,竟让她反过来帮自己说话,心里不由大喜。怀朔摇了摇头,叹道:“唉,你啊,真是个孩子……也罢,你们三位,既然大家三番五次有缘相遇,或许也是天意……”听这语气,似是同意了菱纱的请求。 菱纱喜道:“真的?你们答应了?!真是太谢谢了!”怀朔道:“我和师妹还要用餐,几位若是吃完没事,可以到城里走走,一会大家在城门口会合便是。”刚想找个旁边的空桌坐下,璇玑见一旁都是些喝酒划拳的江湖汉子,撅嘴道:“师兄,我才不要和这些粗人在一起吃饭,你帮我找个安静的座位吧!”怀朔无奈,向三人拱了拱手,带着璇玑向楼上的雅座走去。 这边菱纱眼见大功告成,喜不自胜,天河也十分高兴,唯有梦璃神色凝重,似有心事。菱纱见她脸色,关切地问道:“梦璃,你怎么了?好像一点都不高兴呢。” 梦璃微微摇头,道:“我……我没什么,只是……大概是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心里不太舒坦罢了……”心里恍惚飘过一团影子,却又看不清楚。菱纱安慰道:“别再想了,你刚才不是还说过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都要珍惜当下,在一起时就要开开心心的,别辜负了来这世上走一遭。” 天河道:“饭吃完了,我们去城门口等怀朔他们吧!”梦璃突然想起来一事,道:“嗯,不过,我的香昨天晚上用得差不多了,得去城里买点。云公子、菱纱,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就到。” 菱纱笑道:“好梦璃,我陪你一起去吧。”梦璃摇摇头,小声道:“不用了,云公子他……”菱纱反应过来,心道别让这野人一个人又跑丢了,笑道:“那也好!梦璃你不用着急,慢慢挑,我们在城门口等你!” 三人出了客栈,梦璃向一旁的店铺走去。菱纱和天河百无聊赖,便在城门附近四处转悠,只听得道旁一个摊位前围了好些人,指指点点,十分热闹。天河不由走了过去,只见那摊前挂着不少图画,像是在卖画,摊主却是个男孩。一旁围观的人虽多,大多数人看了那些画,却是连连摇头,许多孩子更是七嘴八舌地评论道:“咦,那个是‘小鸡啄米图’?鸡是长这样吗?”“这座亭子上压着一块大石头,亭子怎么没塌呀?哈哈,真有意思!”一片哄笑声中,那男孩涨红了脸,怒道:“你们、你们不买就走开!不要在这里挡我做生意!” 天河看见一幅画颇为眼熟,走上前去,问道:“那个,我能用钱换你的画吗?”那男孩喜道:“你看中了我的墨宝?果然有眼光!说吧!到底是哪一幅?”天河指着那幅画,道:“唔,就是这个,什么‘芙蓉’跳舞的这张……” 正说话间,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菱纱笑着问道:“喂,你看什么呢?”天河见是菱纱,喜道:“菱纱,这就是你上回说的那副很有趣的画,我想买下来送给你……”菱纱听得一愣,仔细看去,小声念道:“‘芙蓉转圈舞蹈处,左摇右摆好似鸭’……”不由得笑了出来:“这、这不是那首蠢蠢的诗吗?怎么到哪都能看见……” 那男孩听到菱纱的话,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突然惊道:“你、你就是那个冒牌的中原第一美少女!不许、不许侮辱我的墨宝!”菱纱抬眼一看,那男孩正是当日在寿阳城外自吹自擂、大放厥词的景阳,只不过当日他穿着一身绸缎,今日却是一身土布衣衫,十分寒酸,自己和天河一望之下,竟没认出来。不由笑道:“哟,这不是陈州的景大才子吗,这一次又在玩什么?难不成是要全城的人都来看看你的画,还是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文采?” 景阳又羞又怒:“要、要你管!”菱纱微笑道:“好好好,我不管就是。天河,这画虽然有趣,但我又不喜欢,不买了。”天河一怔,菱纱拍了拍他:“走啦,别挡了这位景大才子的财路,嘻嘻~” 景阳见两人要走,又气又急:“不买?不行,说好了的,你一定要买!”拉住天河的袖子不让他走。一旁的孩童纷纷嘲笑道:“羞羞羞,哪有这么卖东西的。”“就是啊,那么难看的画白送我也不要……”“喔,画卖不出去,耍赖皮喽……”景阳的脸涨的通红,仍是死死地拽住天河的衣袖,天河无奈道:“菱纱,我们就买了吧,好像也不贵……” 正在此时,远处奔来一个仆妇,看见景阳,远远地叫道:“少爷、少爷!”景阳一愣,那仆妇已来到了面前,看见景阳被一帮孩子嘲笑,心痛道:“少爷啊,你……你怎么又跑来这里卖字画了?唉,你、你这不是让我和夫人心里难过吗?你从小过得娇贵,怎么能吃得起这种苦?” 景阳倔强道:“谁说不行?我可以的!要是……要是这笔生意谈成了,至少能赚到十文钱,不,一文也好,攒下来给爹买药!巧婶,你回去吧,你出来找我,娘一个人要照顾爹,忙不过来的。”巧婶哪肯离开,在一旁苦苦劝说。景阳急了,脖子一梗,怒道:“我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我……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做!不用你和娘操心!” 巧婶知道这孩子从小娇惯,颐使气指惯了,见他不肯回去,也只得长叹一声,道:“唉,少爷、少爷你……唉,算了,那我先回去帮夫人了,少爷你也早点回来,别让夫人担心……”说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菱纱听了他们两人的对话,却是吃了一惊,道:“喂,景大少爷,你爹不是礼部尚书吗?怎么会——”景阳眼圈一红,又是愤怒,又是着急地道:“我爹当然是礼部尚书!他是最好的官,从来不收贿赂的!他、他被右丞相陷害,丢了官,还生了大病……大夫开出来的方子,上面的药都很贵,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能卖的也卖差不多了,连我的衣服都……” 菱纱恍然大悟,难怪这孩子最讲派头,却会穿着一身布衣在街头卖画,笑道:“所以,你才想卖字画,赚钱给你爹抓药?”景阳哼道:“不、不错,你、你尽管笑话我好了!”菱纱微微一笑,略带歉意道:“我干嘛要笑话你?好啦,我承认刚才嘲笑你是我不对,不过,要是我有办法帮你呢?” 景阳怀疑地看她一眼,有些戒备地道:“帮我?……哼,我才不要别人施舍呢!”菱纱笑道:“哟,你的少爷脾气还真不小。不过,我又没说要施舍你,是借你钱,有借就要有还,懂吗?”景阳仍是十分疑虑:“可是……我爹的病不是一点点钱就能治好的……你……” 菱纱摆了摆手,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尽管和我去那边钱庄取钱好了。至于这些画嘛,还是收起来好了。嘻嘻,就算卖得出去,单靠卖字画赚钱,又得卖到何年何月啊?别想那么多啦,走吧!”说完向天河一招手,两人向远处的钱庄走去,景阳将信将疑,紧紧地跟在后面。 进了钱庄,菱纱抽出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叫道:“掌柜的,麻烦帮我把这个换成一百两的票面。”这钱庄里生意甚是清淡,掌柜的见来了人,忙不迭地道:“好好好,姑娘稍等,待我点一下。”连忙拿到后面清点去了,不一会,拿着几张银票出来,递给菱纱,满脸堆笑道:“姑娘您收好,一张一百,一共五张五百两。”菱纱清查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景阳只看得目瞪口呆,惊讶道:“五百两?!原来,你真的这么有钱……”天河也是惊道:“是啊,菱纱你说过,一千文钱是一两银子,那五百两就是……就是……总之,菱纱,你真的有好多好多文钱!”菱纱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笑道:“嘻嘻,那当然,我平日也算出入宝山,总不能空手而归。那些拿到的东西换成了银子,一时也用不上,就先存着,有人需要帮忙时就拿出来,也省得四处筹钱了……” 景阳嗫嚅道:“可是、可是,就算是借的,你、你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借我这么多钱?……爹以前说做好事会有好报,可是他病倒以后,没有一个亲戚愿意借钱给我们。娘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我们好的……你,要我怎么报答……” 菱纱皱了皱眉,不悦道:“喂,我说小少爷,你才几岁,哪来这么多功利的想法呀?别说你现在一文不名,就算富可敌国,我也没什么稀罕的。哼,我是看你爹是个好人,才帮你一把。说好了,五百两银子以十年为限,利五十,到时候你可要还我!”说着将银票递给了景阳。 景阳接过银票,低声道:“谢、谢谢,我家就住在城外龙湖西岸,到时候你来找我好了……不过,能不能还上……没关系,我九岁的时候算过命,道士说景家由我开始,往后数代之中必有一人会成为蜀中巨富,区区五百两银子,肯定不成问题!”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高高兴兴地跑远了。 菱纱哑然失笑道:“这小鬼,我又不指望他还钱,干嘛说的这么郑重,还把还钱的事拖到不知哪辈子去了……天知道他们家到哪一代才会出什么蜀中巨富……”天河怪道:“菱纱,既然你不要他还钱,干嘛还要……”菱纱白他一眼,道:“我是怕这小鬼有了余钱到处乱花,给他点压力,让他清醒点,别老拿自己当大少爷。他家已经这个样子了,要是不省着点过,怕是这辈子都要过穷日子了。” 天河笑道:“不管怎样,菱纱,我们今天都算做了件好事吧。”菱纱点点头,道:“其实,这小鬼虽然文才一无可取,脾气也不好,倒是个孝子。再说,他爹景大人真的是个好官,遇上了难处,怎么能不救?所以既然这事被我遇上了,那是当然要管的。”忽地反应过来,惊道:“哎呀!耽误了这么久时间,不知道怀朔他们是不是等急了,我们快去!” 天河两人急忙向城门口跑去,只见怀朔师兄妹和柳梦璃都等在那里,菱纱连忙道歉:“实在抱歉,让两位为等我们耽搁了,真是过意不去。”怀朔笑道:“韩姑娘多礼了,其实也没耽搁什么,我正好陪璇玑去买糖葫芦——” 话没说完,璇玑羞得满脸通红,双手捂脸,跺脚道:“师~兄~,这么丢脸的事不要拿出来说嘛。”天河三人都不禁莞尔,怀朔笑笑:“好、好,不说。”转向三人道:“三位,本派虽距陈州有万里之遥,但以御剑术一盏茶的工夫即可到了,只不过我与师妹只有两把佩剑,要搭载这么多人怕是不够,所以想借云兄弟的佩剑一用。” 天河笑道:“好啊,我这里有两把剑,你都拿去。”说完解下慑天剑和“这是剑”递给怀朔,怀朔看了看慑天剑,赞道:“云兄弟的剑真不错,这剑是用九淬之法铸成的,这种铸剑术的高明之处和本门的铸剑之法已相差无几,俗世中能寻到这把剑,当真是难得。”又看了看“这是剑”,眼神一愣,脸上露出极惊讶的表情,叹道:“这把剑造型十分特异,不过……”一旁璇玑插嘴道:“师兄,这剑怪模怪样,连剑格都没有,和寻常的样子差太多了,说不定铸它的人只是想哗众取宠而已……” 怀朔摇了摇头,道:“这倒也不能妄下定论,此剑灵力强大,并且不知为何,其中竟蕴有巨大寒气……”转向云天河,问道:“云兄弟难道没有察觉?平日使剑时,不会被寒气伤身?”天河摇摇头:“伤身?没有啊,这剑我耍着玩好久了,只是摸起来凉快,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怀朔奇道:“这便奇了,莫非云兄弟修炼了何种高深的内功或法术?”天河仍是摇头。菱纱笑道:“这野人身体强壮、四肢发达,大概那点寒气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吧。”梦璃想起刘得宾的话,不由疑道:“如此说来,这是一把很不寻常的宝剑?不知道和贵派是否有关?” 怀朔摇了摇头,道:“这把剑确非寻常,可惜我相剑之术所学不精,看不透此剑深浅,若是师叔在此,一定能说清此剑的来龙去脉。不过,我们从没听人说起过这把剑,应该和敝派没什么关系吧……”又道:“姑且不论此剑,即便宝剑有灵,所持之人也要有与之匹配的力量方可激发,否则人不可役剑,剑无以护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菱纱赞道:“哦,听着就很有道理,不愧是修仙练剑的人。”怀朔微微一笑:“韩姑娘过奖了,我们这就启程吧。不过,你们三位只有两把剑,不知如何分配?” 天河三人互相望了一眼,又听怀朔道:“刚才那把蓝色的长剑大概够载两个人的,只不过剑身太过细长,御剑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吃力……”天河道:“哦,既然这把剑不好用,那就我用好了,菱纱,你们呢?” 菱纱心想梦璃是一介大小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御剑这种事恐怕不在行,还是让她用那把踩起来容易些的剑为好,免得发生危险;再说,“这是剑”虽比一般剑稍长,两个人站上去,也非得紧贴在一起不可,梦璃是大家闺秀,平日里所受礼法熏陶甚多,恐怕她到时不免拘谨。菱纱自己本是江湖儿女,对这些小节便不太计较,笑道:“梦璃,你用另外那把剑好了,我和天河一起。”梦璃点了点头。 怀朔道:“好,既然大家都准备完了,我们即刻起程吧。”顿了顿,又道:“我一会念动口诀之时,大家把眼睛闭上,待飞到空中方可睁开。还有,御剑的过程中,大家务必要心无杂念,不然——”璇玑抢着道:“不然一个不专心,从天上掉下来,我和师兄可不管哦,嘻嘻。”怀朔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唉,你啊……” 天河等人闭上双眼,只听得怀朔念道:“心由念动,剑自气灵,气念互通,人剑相合——起!”三人只觉脚下一空,耳旁传来呼啸的风声,睁眼一看,自己竟已御剑飞在空中,不时有云朵从身边飘过,只觉清风拂面,说不出的畅快舒服。菱纱不由得拍手喜道:“太好了!想不到御剑这么有趣!”心里一高兴,竟忘了抓牢天河,“这是剑”突然一晃,菱纱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下去。幸好怀朔就在旁边,一把扶住了她。 菱纱吓出了一身冷汗,紧紧地抓住天河的肩头,再也不敢放开。怀朔见她紧张情形,笑道:“韩姑娘不须如此害怕,御剑之道,本就讲究人剑合一、心剑相通,只要心中不生杂念,是不会有危险的。”菱纱微微放心,然而还是不敢再放手了。天河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张开双臂,迎着风,大声呼喊道:“哟嚯!我~会~飞~了,好~开~心~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怀朔见两人已无危险,微微一笑,负手向前飞去,片刻间就将两人甩在了后面。 另一边,柳梦璃的御剑飞行却是十分顺利,脚下长剑如同身体的一部分一般,飞得平平稳稳,竟没落在旁边的璇玑后面。璇玑不由奇道:“柳姑娘,你以前学过御剑?”梦璃摇了摇头,璇玑羡慕地望着她,说道:“那你一定不是一般人!师父说过,没学过御剑的人被别人带着飞时,除非是灵力极高的人,根本飞不快的!”梦璃笑了笑,不置可否。 只听见前方怀朔喊道:“诸位,到地方了,我们下去吧——”话音刚落,天河等人只觉脚下长剑一个劲地往下沉,本来看不清的地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只见一个圆形的村镇出现在自己脚下,不多一会,长剑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三人回到地上,想起刚才一场奇妙体验,均是感叹平生有趣之事,莫过于此。天河和菱纱更坚定了修仙的决心,心想一定要学到这奇妙无比的御剑之术不可。 怀朔收剑入鞘,道:“此地乃是播仙镇,就在敝派所居昆仑山的脚下,我和师妹只能将你们带到这里了。若想入门拜师,就一定要自行上山。”天河笑道:“自行上山?哈,那也没什么,走山路一点都不费力。” 一旁璇玑刮刮脸蛋,嘲笑道:“哼,掉以轻心,小心到时候哭鼻子!”怀朔道:“山中设有不少险阻,乃是为考验来此求仙之人的毅力,诸位多加小心,如果有为难之处,也不必硬闯……”璇玑有些不耐烦,着急道:“师兄,不用说那么多啦,他们自己去镇上打听打听,不就知道该怎么上山了?反正我们能帮的也都帮了,赶快回去见紫英师叔啦!” 梦璃向怀朔两人施礼道:“谢谢两位,接下来若有任何困难,就让我们自行解决好了,这样方能显出修仙的诚心。”怀朔拱手还礼,道:“三位多保重,说不定下回见面时已是同门。后会有期!”随即和璇玑御剑飞走。 菱纱轻哼一声:“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眼前一晕,双腿如同灌了醋一般,站立不稳,软软地跪倒了下来!天河、梦璃吃了一惊,齐声问道:“菱纱,你怎么了?” 菱纱摇摇头,微微呻吟:“头好晕,身上也没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总觉得很累,刚才在天上就有点不舒服……”勉强站起来,道:“没事的,大概过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先去打探打探上山的事吧……” 天河急道:“这怎么行!今天不上山了,我们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菱纱摇头道:“没关系,我头不晕了……”天河斩钉截铁地道:“那也不行,还是得过一晚再走。怀朔他们讲过,上山的路很危险,所以你一定要先去客栈休息,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菱纱脸上微微一红,小声道:“你、你这么关心我干嘛……哼,你走山路一点都不费力,我却要休息,显得我很差劲似的……”梦璃也道:“我看,就按云公子所说吧。先休息一天,养足精神,再上山也不迟啊,菱纱。”菱纱只好点了点头。 三人在这播仙镇中行走,只见这里地面上全是黄沙,镇里的房子也是黄色的,倒是有不少地方安置着葡萄架,长得正盛的葡萄给一片黄色的世界里点缀了几点绿意。奇怪的是,尽管此地位于沙漠之中,却有一条满着水的小河贯穿于整个镇子中,河中的水清澈无比,在炎炎的夏日里给人以无比清凉的感觉。在此居住的大多是西域之人,穿戴与中原人大不相同,但都说着汉话,显然是深受中原文化的熏染。也有不少汉人杂居其中,双方相处得十分和睦。有人看见天河等人,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天河只觉得这里的人淳朴好客之极,虽是异族,对自己却比与父亲同一家族的太平村村民要好得多了,不由得感慨万千。 天河等人来到一座圆形尖顶的房屋面前,只见不少人进进出出,天河奇道:“这里的房子都怪模怪样,圆圆的,顶上还有尖刺……”梦璃道:“我在书上读过,西域人世世代代都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才能躲过风沙日晒。这里人这么多,应该就是客栈了,我们进去吧。” 三人进入客栈,只见门边柜台旁便是一位身披灰色长袍的胡人女子,见三人进来,笑着欢迎道:“三位客人,欢迎欢迎!神仙会保佑你们的。”梦璃知道她是店主,施礼道:“掌柜的,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请给我们准备三间客房。” 那掌柜笑道:“有有有,三位请上楼。”看见菱纱脸色不好,关心地道:“这位姑娘面孔发白,是中暑了吧?这样的身体千万别去仙山!”菱纱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那里?”掌柜笑道:“姑娘,你们几个的装扮一看就是从中原来的,带了刀剑,不是做生意,那应该就是去仙山了。山上的神仙连许多中原人都知道,来这儿就是想见神仙一面,你们应该也是来找神仙的吧?” 梦璃点点头,问道:“冒昧地问一句,您能告诉我们去山上的路吗?”掌柜道:“当然可以,这里人人都知道,出了播仙镇,往南走上十几里,就可以去仙山。不过,很少有人能见到神仙的,因为山路上有很多会伤人的怪物,那些怪物杀也杀不完,很多上山的人没走到一半就逃回了镇上。也有极少数人真的上了山,再也没回来过,也许是被神仙带走了吧……” 菱纱听了这番话,暗暗吃惊,想不到怀朔等人所说的考验竟然这么难过,不由得微露惧意。天河看到菱纱的表情,安慰道:“菱纱,不用怕那些怪物,它们打不过我们的。”菱纱哼道:“谁、谁怕了?我……我不过是担心山路难走罢了,以前那么多妖怪都不是对手,哼,还怕这几个家伙?”见天河看着自己,转身对梦璃道:“梦璃,这个镇上的人好像都会说中原话,也很崇拜剑仙,嗯,就是他们说的神仙。要不是房子和衣着不一样,周围又全是黄沙,真看不出这是西域呢。”梦璃点了点头:“是啊。” 那掌柜一脸感恩之情,虔诚地道:“姑娘,播仙镇能不被周围的沙漠吞噬,都是因为神仙怜悯我们,才让仙山上的水流下来,镇上所有的人都不能忘记这份恩情。神仙保佑!要是没有水,也就没有中原人来做生意,这里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繁荣。至于中原话,都是那些中原商人教给我们的。” 梦璃叹道:“想不到这里有这么多故事,真是叫人大长见识。”掌柜笑道:“姑娘如果喜欢这儿,就多住一段时间吧。”对大厅里一个少女喊道:“莱丽,快带这几位客人去楼上的房间,再给这位中暑的姑娘送杯奶茶。神仙会保佑这位姑娘快点好的!”那少女答应一声,走到天河三人面前,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年纪虽然不大,但这些年一直和娘经营这客栈,迎来送往,礼节方面懂得一点不少。不一会,又到菱纱房里给她送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菱纱见她如花笑颜,心里一阵温暖,只觉身上的难受也减了不少,见天色已黑,躺在床上,不久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梦璃走出房来,看见天河也推门出来,一脸疲惫之色,奇道:“云公子,你怎么好像不太有精神的样子?”天河叹了口气:“嗯,其实,昨天夜里我好像一直听到菱纱在说梦话……” 梦璃一阵默然,许久道:“她……肯定很想念自己的爹娘吧……”两人昨晚都听见了菱纱梦里的呼唤声,也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无论是在世还是不在世、亲生还是非亲生,对父母的思念,却是一般无二。 吱的一声,身后房门打开,菱纱走了出来,她神采奕奕,已全无昨日的难受之情,天河忙问道:“菱纱,你,好了吗?” 菱纱嘻嘻一笑,仿佛将昨夜的梦忘了个干净,不屑道:“那当然,这种小病小痛,能算什么?”看了看天河,突然惊道:“天呐,你的眼圈怎么黑了?看起来好蠢哦~” 天河小声道:“那还不是因为……昨晚你……不说了,没什么。”菱纱笑道:“是不是换到你不舒服了?要不然,我们再歇息一下?”天河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们还是快点上山吧。我想早点学到那个御剑术在天上飞着玩,越早越好!呵呵。” 菱纱暗自摇头,心里暗想:“唉,这么大的人了,还一心只想着玩……”可她又怎么知道,昨天夜里,天河听到她的呼唤时,心里是多么的难过,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她…… 三人按掌柜的说法,出了播仙镇,向南走出数里,只见前面不远便是昆仑山,山势巍然,连绵不绝。三人站立出乃是一片黄沙,远处的山路上却是树木成荫、绿意盎然,梦璃叹道:“真想不到,在这儿竟还有这样绿树成荫的地方!”菱纱笑道:“那当然啦,要不然怎么叫仙山呢。” 天河却显得十分紧张,手握长剑,两眼谨慎地注视着身前的景物。菱纱看得不对劲,拍他一下,问道:“喂,你干嘛紧张兮兮的样子?”天河不安道:“这里,有杀气!”菱纱不信,嘲笑道:“你又来了,这么漂亮的地方,哪会有什么杀气……”天河转过身来,急道:“真的,相信我,真的有——” 话没说完,只见空中突然降下一道闪电,正中天河,与当日梦璃所用仙术一模一样。天河“哎呦”一声,被击得蹲在地上不能动弹。梦璃惊道:“云公子,你受伤了?”天河勉强支撑道:“没、没有,只是全身麻了,不能动。你们小心……” 忽听得耳边一阵怪笑声,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形的怪物,一手持刀、一手举盾,最怪异的是,那怪物竟没有头颅,赤着上身,腹部发出诡异的笑声。梦璃惊道:“这怪物……是刑天!” 刑天乃是上古时代的大神,是蚩尤的手下。蚩尤讨伐黄帝失败后,他不甘心受黄帝统治,再次掀起反旗,与黄帝激战时不慎被砍下头颅,他于是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继续奋战。虽最终失败,但他的勇敢和顽强却为人们所称道,被誉为战神。不过这里的“刑天”却远没有真正的刑天那般强大和光明磊落,它先是隐在一旁伺机偷袭,见天河全神戒备,无机可乘,只得耐心等待,终于等到天河回头说话、防备略有松懈的一瞬间才出手,幸好它法力不强,没能真正伤及天河,但也使得他全身麻木,无法动弹。 菱纱又气又急,深悔自己大意,害得天河受伤,拔出短剑纵身上前,怒道:“梦璃,你先看看天河的伤!我来对付这个怪物!”那“刑天”怪吼一声,挥动手中大刀,也向菱纱砍来。 正在这时,一道白影闪过,只听“铮”的一声,“刑天”手中的刀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竟然拿捏不住,被震得飞了出去。众人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一人,他右手捏了个剑诀,疾喝一声,一道光剑飞出,正中那怪物,那“刑天”怪叫一声,却不倒下,慢慢地消失在空气中。 那人转过身来,宽袍缓带,气度闲雅,一脸英俊之色,正是当日在湖边救了天河、菱纱的少年剑侠。菱纱见到他,大喜道:“剑仙,是你!谢谢,你又帮了我们一次!” 一旁梦璃用仙术解除了天河的麻痹感,问道:“菱纱,这位是?”菱纱笑道:“梦璃,这就是那天在湖边救过我和天河的剑仙,他的剑术很厉害呢!” 那少年听了菱纱的赞誉,脸上却是毫不变色,问道:“你们为何在此?”菱纱笑道:“啊,那个,我们仰慕剑仙风范,正要上山寻仙访道。”满以为他听了一定十分得意,不料那少年摇了摇头,微叹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刚才不应该帮你们的。” 菱纱吃了一惊:“剑仙,你……?!”那少年摆了摆手,道:“姑娘莫要误会,若是来此求仙,这太一仙径只不过是小小试炼,须得凭自身之力通过方可。”菱纱撇嘴道:“太一仙径?这名字倒是很好听,不过怎么这样凶险啊……不如剑仙你好人做到底,就带我们上山吧~”说这话时,满脸堆笑地看着那少年,只盼他嘴里说出一个“好”字,自己三人可就省了大力气了。 不料那少年长袖一拂,冷然道:“不可。”他脸色一直冷冰冰的,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回绝了菱纱的请求。菱纱一愣,又笑道:“哎,虽说要凭自身之力,可剑仙你刚才明明帮了我们,既然出手,就是打破规矩了,既然这样,破例一次和破例两次又有什么分别呢,对不对?剑仙,你就帮帮我们吧,好不好?” 少年背过身去,冷冷地道:“不必多逞口舌之利。你们适才遇电击也不知闪躲,毫无应变之能可言,若是没有修仙资质,就请回吧,不必到此白费力气。” 菱纱好话说了一箩筐,到头来还是被人毫不客气地拒绝,又被一顿奚落,不由得生气道:“你说什么?你、你少瞧不起人!”那少年淡淡地道:“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说的对不对,你心里自知。”忽地御剑飞起,转眼之间,消失在三人视野之外。 /// 第九章 琼华试练 眼见那少年远去,菱纱跺脚气道:“什么嘛!还以为他是多么热心的好人,没想到是个冷冰冰的死脑筋!”天河劝道:“算了,他也没怎样,还帮了我们……”菱纱气得捶他一下,道:“你啊,到底懂不懂人争一口气的道理!哼,这家伙断定我们上不去,那我们拼了命也要爬上山,让那个冰块脸刮目相看!” 梦璃微笑道:“其实,有些人就是面冷心热,他肯出手帮我们,应该也没有恶意,菱纱你就别气了。”菱纱气稍稍消了些,叹道:“好梦璃,其实,你说的我也知道啊,他救了我们两次,是个好人,我只是不喜欢他那么说话……唉,算了,我们走吧。” 三人继续向山上走去,一路上遇到许多小怪拦路,有“刑天”、也有其它叫不出名字的怪物。这些怪物法力均不很高,数量却是不少,想是那些修仙门派既想考验寻仙之人,又不愿当真伤了他们,故而用这些并不太难对付的小怪来试探他们。若是来人没有坚定的决心,见了如此众多的怪物挡路,必然要打退堂鼓,也不致受到伤害;如果来人真有诚心,又有些武功在身,上山倒也不是太难的事。 三人一路向上,只觉身旁空气不再像山脚下那么炎热,渐渐变得凉爽起来,山路两旁树木十分茂盛,一条清澈的河流从山顶缓缓流下,显然便是播仙镇中见到的那条小河。这番景象,全然不像是在西域的沙漠之中,心知这一定是因为山上修仙之人的缘故,不由得又对那些剑仙多了几分仰慕和向往。 走了没多久,只见眼前便是一片茂密的树荫。天河怕菱纱身体尚未痊愈,别要过于劳累,道:“菱纱,你和梦璃在这里歇一下吧,我去前面探探路。”菱纱嘴一撇,刚想回绝,免得显得自己没用,连这点山路都走不下来。梦璃却道:“云公子,你走了这么多路,应该也累了,大家一起坐下来歇歇吧。” 天河笑道:“不用不用,这点山路比青鸾峰差远了。我到前面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这一路走下来一个人也没看见……”边说边向前走去。 突然,两旁的树林中各跳出一个人来,挡在天河面前。两人都是满头大汗,不知道在这林中藏了多久了。一个穿着短衫的人拦住天河,磕磕绊绊地说道:“站、站住!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像是有些累了,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另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有些不满,瞥他一眼,继续说道:“要从此路过,留下干粮来!走路的小子,还不快拿出来!” 天河听得一头雾水,奇道:“你们是谁?有事吗?”菱纱和梦璃听了那两人的话,一下子站起来,菱纱笑道:“哈,刚说没人,马上就来了两个傻瓜。”心想江湖上打劫的都说“留下买路财”,这两个家伙却说什么“留下干粮来”,当真是莫名其妙。 梦璃却是微微一惊:“仙山之中,怎会有匪徒出没?你们到底是谁?”那披着斗篷的人喝道:“错!我二人不是匪徒,乃是江湖上人称‘剑南双侠’的豪杰!还不快拿干粮来!”天河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你们是什么‘贱男双侠’?为什么要把干粮给你们啊?” 那两人见天河不肯,均是一怒。披斗篷人晃了晃手上的长剑,喝道:“蠢货!没看见我们手上拿着剑吗?”短衫人也帮腔道:“对,老大说的对,拳头大的人有干粮吃,还不快拿来!” 天河挠挠头,不解道:“剑?可是我也有啊,还不止一把。”说着将两把剑都解了下来,又看了看两人的手,笑道:“还有拳头,我看你们拳头小得很,应该你们把干粮给我才对。”说着向两人晃了晃拳头:“不信咱们比一比,你们看,我说的不错吧。” 菱纱、梦璃听得有趣,不由得笑了出来,菱纱笑道:“哈哈,人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今天是强盗遇到野人,一样有理说不清。” 那两人被笑得又羞又怒,但见天河带有兵刃,又长的人高马大,还有两名同伴在侧,心里都有些畏惧,却又不敢动手。短衫人悄悄问道:“老大,这小子身形剽悍呐,打不打?” 那老大不说话,只是连声咳嗽。短衫人会意,满脸堆笑道:“啊,咳咳……这位少侠,既然大家都是使剑高手,我们……咳咳,我们英雄惜英雄。这样吧,你继续吃你的干粮,我们继续吃我们的干粮。那个……”那老大干咳一声,道:“嗯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我们走!” 二人刚想拔脚离开,忽听得身后韩菱纱笑道:“慢~着~”两人回过头来,见她一脸笑容,反倒紧张起来,那老大忐忑不安地道:“你、你想怎样?” 菱纱笑道:“不怎样,只是想问问你们两位,这条路是不是能通到仙山顶上?”那短衫人哼道:“就算是,就凭你们几个也上不去!连我们‘剑南双侠’都——”只听身旁老大咳嗽一声,忙收回话来:“哼,你问我我就说,岂不是太丢我们‘剑南双侠’的面子了!” 菱纱微微一笑:“是~吗~”双手向腰间短剑摸去,见两人都是一抖,心里暗笑:“看来这两个家伙都是些色厉内荏之辈,哼,就这点胆量,还敢学强人劫道?”短衫人微微转身,只等菱纱拔出剑来,立刻拔腿便跑。那老大颤声道:“姑、姑娘,有话好说……” 正在此时,只听身后一个女声怒道:“耿峰、巴靖安!你们两个,又欺负刚上山的人!”只见一个紫衣少女急匆匆地走过来,看天河三人无恙,忙道:“实在对不住,你们别理那两个混蛋,除了欺软怕硬,别的什么都不会!” 那老大苦着脸道:“石榴妹妹,今天你可冤枉我们了,我、我和大巴也是好心,怕他们在山上迷了路,才来帮忙的。我们这两下子,哪敢打他们几位的主意……”石榴没听他说完,便生气地打断了他:“听你鬼扯!在这里挡什么路,还不快回去练剑!”那两人如蒙大赦,急忙转身跑了。 柳梦璃向那少女施了一礼,问道:“请问,你也是来修仙的人吗?刚才那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石榴点了点头:“是啊,我们都是来这里求仙问道的,只可惜通不过试炼,又不甘心就此离开,所以在山腰结庐,苦修武功,想要再去闯关。至于那两个家伙,是这样的,我们一直在山腰居住,虽然山上偶尔也会送些东西下来,但过得毕竟很清苦,所以那两个没骨气的东西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专门打劫你们这种刚上山的人,抢点东西吃,真是对不住。” 菱纱笑道:“可是,那两个家伙好像很怕你呢。”石榴也笑了,说道:“那两个家伙没什么本事,偏生想修仙想得紧,看我功夫不错,死皮赖脸地要跟着我一起上山修仙。哼,还不是想让我帮他们通过山上的试炼。我就每天逼着他们练剑,省得到时候成了累赘,一点忙都帮不上……”众人听了,不禁莞尔。 梦璃又问道:“你说的山上,是指那个‘琼华派’吗?”石榴点头道:“嗯,其实这昆仑山上据说一共有悬圃、玉英、昆仑、琼华、碧玉、紫翠、阆风、天墉八个修仙门派,其中以琼华派最大最强,所在之处也最美丽壮观,他们派中供奉着九天玄女,据说琼华派的美景就是这位九天玄女娘娘赐予的呢……他们这一派讲究‘人剑合一’的修行之法,只是收取门徒时要求极为严格,可以说是千里挑一!”说完撇了撇嘴,对琼华派既是向往,又有些不满其过严的收徒条件。 天河挠头道:“有这么难?可是我看这山上的怪物,也不是很难对付啊……”石榴摇了摇头,道:“要通过这‘太一仙径’确实不难,但我不能入门,乃是因为无法通过门派中的试炼,其实,这儿的不少人都和我一样……”见三人疑惑表情,面露难色,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只是,试炼的内容我连一点点都不能透露的。否则要是让琼华派里的人知道了,我就会立刻被送下山去,再也没有机会入派修仙了……” 梦璃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石榴笑道:“没关系,但愿你们都能如愿以偿。如果一时通不过,不妨到我们这里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说着说着,不觉已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石榴道:“我得回去看着那两个家伙了,省得他们又到处惹事,各位,后会有期!”与三人挥手告别,向山腰处的一片房舍走去。 菱纱抱怨道:“想不到入个门派也这么难,看来璇玑的话是对的……”梦璃温言道:“我们先去试试吧,也许,不一定通不过的。”菱纱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快点上山看看吧!” 天河见菱纱要走,忙问道:“可是,菱纱、梦璃,你们休息好了吗?”菱纱白他一眼:“早好啦!当我是什么弱女子啊,哼,本人可是纵横江湖多年的侠女,这点路算什么……”梦璃也点头道:“云公子,我们继续往上走吧。” 三人继续前行,不知不觉走到了离山顶不远的地方,眼看快要到达,却觉得身旁越来越冷,只见四周的树木上覆盖着厚厚的雪片,山坡路面上也结了冰层,甚是光滑。菱纱眉头微皱,道:“这里真冷,我觉得好不舒服……” 天河抬头看了看远方,笑道:“快到地方了,我们跑过去吧,这样就不冷了!”说完就迈开大步跑了起来,没想到刚跑两步,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跤,连忙稳住步子,身后菱纱“嗤”地笑了出来,一脸嘲讽之意,天河连忙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 梦璃忍住笑意,关心地道:“云公子,别跑太快了,当心……”拉着菱纱快步跟上,天河也不敢再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三人一前两后,不久便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山门面前。那山门本已有九丈多高,又位于一大段台阶之上,更显得壮观无比,整座大门乃是用一块巨大的岩石切削而成,制作得大气磅礴,上面雕刻的花纹又不失细腻之处,仅这一道门,便足以看出来此修道之人的高超技艺。 天河三人为此景所感,不由得抬头仰视,只见山门顶部,用篆体刻着几个大字,菱纱久在古墓中行走,认得这些字体,读道:“昆、仑、琼、华、派。”精神一振,掩饰不住欢喜之情:“太好了,我们终于到了!”说着便向门里跑去,刚到门口,只见门边站着两个身穿道服的弟子,见菱纱来到,一人伸手拦住了她:“姑娘请留步!非本门弟子不得入内!” 天河两人走上前来,梦璃温言道:“这位少侠,我们是来拜师的,能不能劳驾通禀一声?”那弟子道:“对不住,掌门有令,近日派中诸事甚多,无暇他顾。各位还是请回吧!” 菱纱好容易来到这里,正是满心欢喜之时,想不到那人当头就是一盆冷水,不由得不满道:“哎,不会吧?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爬上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就这么赶我们出去……”那弟子又道:“各位若是不愿下山,可先在太一仙径白灏道盘桓数日,那里有些人居住——”他话还没说完,菱纱生气地打断了他:“喂,数日到底是几日啊?我们可不是来看风景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让我们拜师啊?” 那弟子微露为难之色,道:“这……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姑娘莫要为难。”旁边另一人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大声道:“明尘师弟,不必跟他们多说!师门规矩,用不着多解释!”明尘微微叹气,说道:“三位,还是请回吧……”三人无奈,只得转身下了台阶。 眼看一场修仙之行就要无疾而终,菱纱气得够呛,怒道:“今天也太倒霉了吧?他们门派的人怎么都这么讨厌,那两个门神跟那个冰块脸一样,死板得要命!也不肯通融通融……”梦璃回想刚才的情景,说道:“我看,方才他们神情肃穆,举止也很戒备,或许门派里真的有什么大事也未可知……”菱纱不满道:“哼,来都来了,哪有就这么走的道理。让我想想,怎么样才能溜进去……”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菱纱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只见一名琼华弟子站在面前,连忙道歉:“啊!对不住,我、我说要溜进去,只是说说而已,还什么都没做呢!”心想这下完了,刚才发的牢骚被这家伙听见,自己三人非被送下山去不可。想不到那弟子瞥了她一眼,沉声说道:“三位,掌门要召见你们!” 菱纱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掌门,要见我们?”那弟子点了点头,天河奇道:“掌门?是谁啊?”梦璃笑道:“云公子,掌门乃是一派之主,门派里的事都归他管。”天河“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那弟子看了云天河一眼,缓缓地道:“三位,等一下在掌门面前,不可乱说乱动,无论你们是不是本门弟子,规矩法度总要守的。尤其是这位……少侠,似乎阅历甚浅,既要来此修仙,便请注意自己的行止庄重,切记!” 天河摸摸头,有些发窘,菱纱嘲笑道:“嘻嘻,被嫌弃了吧,野人。”梦璃向那名弟子施了一礼,道:“谢谢,请你带我们去见掌门吧。”那弟子也不说话,径自向门里走去,天河三人跟在后面,门口两名弟子见那人走过来,连忙施礼。那人点了点头,说了两句话,两名弟子连忙退到一边,让天河等人进来。 一进琼华派大门,众人只觉一股暖意迎面扑来,虽然相距不过数十步,门里门外却如同两个世界,一个冰天雪地,一个春意盎然。再看门内景色,不由得心生赞叹,只见石板铺成的路旁尽是草坪,不时从草丛中传来昆虫的鸣叫声,众弟子三两一群,在广场上聊天练剑。广场的最中间树立着一尊神女的塑像,身着道服,目视前方,面上神色似喜似嗔,却又十分威严,想来便是石榴所说的九天玄女了。四周的殿观房舍按照先天八卦的图案排列,布置得井井有条,远处半空中,几座大的道观位于更高一层,汩汩清泉从上面流下,流进下面的池塘里,远远望去,泉水如同瀑布一般,房屋则像是浮在空中,此等奇景,令人叹为观止。山下的人从山脚处向上看去,此地就如同昆仑山顶上一颗璀璨的明珠,难怪石榴说这里的美景是神仙赐予,确实,人世之间,恐怕实在也难找到第二个地方能与此处相媲美了。 那弟子带众人穿过广场,来到一座匾上写着“琼华宫”三字的大殿前,领三人进去。殿中背对众人站着一人,只见她穿着一套白底蓝边的道袍,头上发髻高耸,两条乌丝垂在身后,竟然是个女子。那弟子上前躬身说道:“掌门,弟子已将他们带来了。”那女子微微一点头,道:“虚邑,你且退下。”虚邑答应一声,退出门外。 掌门转过身来,她五官十分端正,一双凤眼乌黑明亮,两道剑眉微微颦起,淡淡地看着天河三人。不知为什么,三人看见她,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殿外九天玄女的塑像,两人的容貌虽然不同,却是一般的神气。只听她向天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天河有些结巴地道:“我、我叫云天河。”不知怎的,他一见到掌门,心里便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掌门又问道:“你爹是云天青?”天河点头道:“是啊,你,哦不,掌门也认识我爹?” 掌门点了点头,道:“我叫夙瑶,乃是你爹当年的师姐。今日我在敬天之屋,以天珠占卜,得知会有故人之子前来,想必卦象中说的就是你了。”天河问道:“那个,我爹,他以前真的在这里待过?”夙瑶叹了口气,许久说道:“不错,你爹他确实曾入琼华派,只可惜他修行半途而废,不久就自行下山去了。如今他可是心有遗憾,才嘱咐你上山拜师?” 天河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爹他很早就死了,也没交代什么。”夙瑶微微一惊,眼中露出遗憾之色:“他……竟已过世了?……怎会如此……也罢、也罢,死生由命……”话音稍稍顿了一顿,似是平息了心里的波澜,向三人道:“近日本门将有大事,我本不想节外生枝,但念及故人情义,姑且让你们试上一试。若能通过试炼,我便破例一回,让你们入门,倒也无妨……” 天河忐忑道:“那,要是没通过呢?”夙瑶淡然道:“那便是几位仙缘浅薄,不适修行,也只好请你们下山去了。”长袖微微一拂,问道:“你们几个,可准备好了?” 天河三人点了点头。夙瑶道:“我且将你们送往一处境地,如何去而复返,须得你们自行领悟。若是在其中困得久了无法出来,我自会将你们召回,但入门之事也就不必再提了。” 天河疑道:“掌门你的意思是,不凭自己的本事跑回来,就不算数?”夙瑶道:“不错。”天河笑了,拍着胸脯道:“掌门你放心,不就是回来吗,没什么难的。不管是跑路还是爬山,我都可以的!” 夙瑶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叹道:“但愿如你所说。”菱纱听了天河的回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暗急:“这傻瓜,再在这里继续耍白痴,我们很可能会被直接赶出去……”连忙道:“掌门,我们准备好了,请开始吧!” 夙瑶脸色忽转严肃,右手掐指,疾喝道:“闭目、凝神!”天河等人连忙闭上双眼,只听见夙瑶诵道:“玄女有命,普告万灵,自在往来,腾身紫微——”声音越来越远,只觉得天旋地转,睁眼一看,自己三人竟处在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只见四周一片漆黑,许多平坦的板块浮在空中,板块之间以铁索相连,三人则位于中央最大的一块上。 天河奇怪道:“这是哪里?掌门不是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吗?”菱纱笑道:“嘻,这你就不懂了吧,还跑路爬山的,掌门可不是带你去踏青,她使的可是仙~法~”梦璃点了点头,道:“嗯,这法术十分厉害,须臾之间便将几人送来此地,绝非易事,但是掌门施展起来却不费吹灰之力,看来这琼华派的剑仙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菱纱看了看四周,笑着对梦璃道:“好梦璃,你不是也会幻术,能带我们出去吗?我们现在出去,掌门肯定吓一跳,说不定马上就收我们入门了。”梦璃摇摇头:“此地亦幻亦真,虚实难辨,凭我的法力还不能破解。不过……”见菱纱有些失望,接着道:“此地既然是试炼之所,应该有专门负责考验我们的人,若能通过考验,我想自然便能出去了。”正说着话,只听天河道:“咦,你们看,那边有个老头!” 两人转过身来,只见板块中间,一位白须白眉的老者坐在一个巨大的酒葫芦上,背靠一尊青铜大鼎,醉态可掬地打着呼噜,全身上下传来一股浓烈的酒气。菱纱闻到酒味,皱了皱眉头,梦璃走上前去便欲询问,见他睡得正香,又有些不忍心打扰,但见这里除了这老者以外再无别人,也只好温声问道:“老人家,打扰一下可以吗?”连问了两三声,只听那老者含含糊糊地道:“唔……好酒……酒……哎呀,怎么全不见了?”睁开双眼,看见梦璃等人,大为不满道:“你们、你们几个小娃,没看见老夫正在打盹吗?吵醒了老夫,梦里的好酒都喝不上了!” 梦璃连忙道歉:“老人家,实在对不住,我们不是有意要打扰您睡觉,只是想问问从这儿怎么出去。”那老者看了三人一眼,道:“出去?唔,原来是从琼华派来的小娃儿。”菱纱连忙讨好道:“是啊是啊,您老人家的眼睛真灵!能不能告诉我们出去的路啊?” 那老者瞥了菱纱一眼,笑道:“小丫头,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过关。让我想想,该怎样考验考验你们……唉,被你们刚才这一闹,肚子里的酒虫全醒了,现在是咕咕直叫,怕是想不出什么好注意喽……” 天河道:“你肚子直叫?那一定是饿了,我这里有干粮……”老者哼了一声,道:“干粮管什么用?老夫乃是酒仙翁,自然要喝酒。说起来,你们几个害老夫梦里没喝到酒,自然要给老夫找酒来,这样吧,你们就在这里找上十几二十几葫芦美酒,把我身后这个酒缶装满。”指了指四周浮着的板块上空悬挂的酒葫芦和身后的巨鼎,笑道:“老夫要是能喝得过瘾,自然少不了要帮帮你们。” 梦璃施礼道:“谢谢仙翁指点,我们这就去了。”酒仙翁笑道:“哈哈,快去快去,老夫的酒瘾犯了,可等不了多久!”听他语气,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向其他板块跑去,只见上面的酒葫芦挂的足有数丈高,菱纱泄了气,抱怨道:“挂得这么高,怎么拿啊?掌门也不说清楚,早知道就应该带架梯子进来……” 天河看了看,道:“也不是很高吧,我试试。”说着后腿数步,纵身一跃,想不到“呼”的一声,竟足足跳起了六丈多高,比酒葫芦还高出许多,一下子越了过去,竟没抓着。跳到最高处,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缓缓地降落下来,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激起。菱纱和梦璃看得目瞪口呆,天河自己也是一惊,讶然道:“这,我、我怎么跳得这么高……” 梦璃想了想,恍然道:“我明白了,这大概是法术的作用,结界里的所有东西都比原来轻了许多……”菱纱喜道:“真有意思,我也试试!”稍稍用力跳了一下,果然刚好够到,稳稳地落回地面,喜不自胜。天河和梦璃也如法炮制,没多久每人手里就取到了六七个酒葫芦,拿在手里也是轻飘飘的,丝毫感觉不到重量。菱纱和天河玩得兴起,两人比着看谁跳得更高,天河每次都略胜一筹,菱纱不服气,吵着要继续比下去。梦璃想起酒仙翁的催促,拉住菱纱,一番劝说,终于让两人从游戏中回过神来。 三人回到中央板块,酒仙翁闻到三人手中传来的酒味,喜道:“不错、不错!这味道,就是刚才梦里的美酒!”说着一挥手,酒葫芦从三人手中弹出,飞到巨鼎上空,美酒倾泻而下,一时间,整个空间都被美酒的气味充满。眼见巨鼎渐渐盛满,酒仙翁摸摸长须,得意地放声大笑:“哈哈,难得今日又有美酒,老夫可要一醉方休了!你们几个小娃,很好很好,老夫说到做到,就送你们一程!” 天河喜道:“太好了!这就可以回去了吗?”酒仙翁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后面还有其他的考验等着你们呐!待老夫想想,‘酒色财气’四关,你们已经过了‘酒’这一关,接下来嘛……”菱纱和梦璃听得都是一愣,敢情这仅仅是个开始,还有更多的试炼在后面。不知后面的试炼又会是什么样子,什么“财”“气”倒还好说,至于那个“色”,真不知道会是什么令人难堪的考验,脸上不禁大有窘色,刚高兴了一会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酒仙翁看了两人一眼,似乎看出两人的心思,嘿嘿笑了一声,对天河道:“你这小娃,我瞧你艳福不浅,身边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娃儿应该都挺喜欢你的吧?‘色’那一关就可以省下啰!哈哈!”话一出口,柳梦璃脸上涌起一阵红晕,低声道:“仙翁你……”菱纱也是满脸通红,又羞又急道:“仙翁,你你你,你搞错了吧?我、我怎么可能喜欢这块木头!才、才没那么回事!” 酒仙翁呵呵笑道:“哈哈,喜不喜欢,你们自己心里都有数,老夫说对说错,又有什么关系。”天河却是一脸郁色,转向菱纱,低声道:“菱纱,那个、我……” 菱纱只怕这野人不懂礼数,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梦璃就在旁边,让她听到,自己可要丢一辈子的人了,忙道:“你、你想说什么?咳咳,可别胡思乱想哦……”天河叹了口气,道:“我……我是想说,原来你这么讨厌我,以前都不知道……” 菱纱奇道:“讨厌?没有啊?什么?我几时说过讨厌你了?”天河有些难过,低声道:“刚才你不是还说……可是,我就很喜欢你和梦璃,为什么你会讨厌我?”菱纱红着脸,跺脚道:“什、什么啊!你这野人,木头脑袋!这要我怎么说啊!” 酒仙翁见两人一个懵懵懂懂、一个欲说还羞,向天河笑道:“哈哈,小娃儿,你的喜欢和女娃儿说的喜欢,可不是一回事啊。你说的恐怕是朋友之谊,可女娃儿和老夫说的,却是男女之情啊。” 天河懵懂道:“朋友之谊……男女之情……这、这有什么不同吗?”酒仙翁叹道:“你这小娃,老夫是仙,你却问老夫这个问题,可让老夫如何回答你呢?老夫只知凡人追求痴情爱yu,何谓情爱,并无定论,有人平平淡淡便是真情,有人却非要弄到天崩地裂才肯罢休,有人一见倾心,有人朋友之谊会变为爱怜之情,一切只看你自己是如何想法。反正啊,和她在一起便觉最舒心、最自在的人,八成就是你真正喜欢的人了!” 天河挠头道:“我还是不懂,喜欢还有假的吗?而且还要分那么多种?真的好难……”酒仙翁拿起葫芦喝了一口,脸上红光放出,说道:“哈哈,那老夫教你一个不用伤脑筋的办法如何?”天河喜道:“好啊!” 酒仙翁微微一笑,道:“两个字:喝酒。”此言一出,菱纱和梦璃“噗”地笑了出来,脸上窘迫害羞之情稍稍缓解。天河却是一脸难色,迟疑道:“听起来不错,可是,那个,菱纱说喝酒伤身,我喝多了会被她骂,还有别的办法吗?” 菱纱脸上又是一红,见梦璃目光瞅来,眼中微露笑意,心想别让这野人再乱说下去了,连忙干咳一声,道:“天河,我说呀,别总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了,我们还是快点通过试炼比较重要吧?” 酒仙翁抚掌大笑:“不错不错,女娃儿说的对,跳脱不出尘世多情,你们还求什么仙道啊?快走吧,老夫要开始畅饮美酒了,然后睡上个天昏地暗,你们也加把劲,快快通过考验。男娃儿那天有机会,来给老夫送上几坛美酒,老夫再给你讲讲别的办法!哈哈……”大笑声中袍袖一摆,天河等人脚下已出现了一个法阵,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阵白光笼罩住,待到睁开眼时,已被传送到了一个新的大殿中。 天河还没站稳,就听见菱纱惊叹道:“天哪,这么多金币!”只见满殿地上都是散落的金银钱币,还有各种珠宝玉器,大殿的角落里堆着数不清的箱子,有的箱盖打开着,里面也全是金银。殿顶上吊着无数的夜明珠,发出的光芒被地上的金银反射,耀眼炫目之极。天河三人进入淮南王陵时,曾深感那里的奢华,可是今日一见,淮南王陵与此处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又见殿中一人骑在一只黑色老虎身上,头戴赤红色的铁冠,一身装束像是戏台上的,颇有些滑稽。他右手执着铁鞭,怀抱一个巨大的金元宝,两眼平视前方,长髯微微飘动,甚是威严。 梦璃道:“我在书上读过,这个人就是财神,看来这就是那道‘财’的试炼了。”世传财神名叫赵公明,俗称“赵公元帅”,他曾助纣攻打武王,后来却被姜太公封为“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专司金银财宝、迎祥纳福之事,能使人宜利和合、发家致富,故而广被世人祭祀。梦璃以前也只是在书上读到过这位神仙的故事,今日见到真身,不由得又惊又奇,上前施礼道:“您好,请问这一关要怎样才能通过呢?” 那财神爷仍是目视前方,看都不看梦璃一眼,哼道:“不难、不难,让我高兴就好。”菱纱不由一股气上来,心里暗怒:“哼,神气什么?以为自己是神仙就了不起了,讲话都不看人……”梦璃却没露出半分不满之情,继续问道:“那么,要怎样您才会高兴呢?” 财神爷铁鞭一指,道:“去那边找十颗宝石给我,听好,我只要最值钱的九眼石,其他的通通看不上眼,就不用拿上来给我了。”梦璃问道:“九眼石?……对不起,我们没见过,能告诉我们是什么样子吗?” 财神爷叹了口气,不屑道:“唉!怎地如此孤陋寡闻?一看就知道生财无方,一辈子注定要做穷鬼。九眼石就是一种金色的石头,这么简单都不知道……唉,指点你们费时又费力,快去吧,找十一颗九眼石给我。” 菱纱听得一愣,急道:“咦?喂喂喂,不是说好了十颗吗,怎么突然又多出来一颗?”财神爷捻须笑道:“既然你问我答,自然要多一颗,算是我回答你们的报酬。去找十二颗宝石来吧。”菱纱气道:“什么?你……”尽管梦璃在一旁不住地向她示意,还是低声忿忿道:“这叫什么财神,骗人的吧?财神爷不是应该散财吗?这个家伙居然见钱眼开又乱抬价……” 财神爷哈哈一笑,说道:“小姑娘,别以为小声说我坏话,我就听不见。你问我答,天上各路神仙一大把,要是不想办法敛财,哪来的财可以散?单是我的这身行头也不便宜呐——喏,去给我找十三颗九眼石来吧。”菱纱气得想骂他两句,柳梦璃连连摆手:“菱纱,你先别和财神爷说话了,我们说的越多,他要的宝石就越多……” 天河也道:“是啊,就像夏天山里的蚊子,越杀越多,没个完。”财神笑道:“嗯,你们两个倒是聪明,这句免钱,快快去吧!” 三人无奈,在殿内四处转悠,只见满眼珠光宝气,珍奇异宝比比皆是,天河和梦璃自不用说,一个个看得目眩神驰,就连盗墓无数的菱纱,也从没见过这么多的稀世珍宝,直看得恍如梦中一般。三人看了一圈,就是没找到财神所说的“九眼石”,看来只有到殿角的宝箱里去翻了。菱纱掀开一个箱盖,见上面一层都是金币,伸手进去摸索,突然“哎呦”一声,手指似被什么夹了一下,连忙抽出来,指尖又红又肿。 殿中传来财神的笑声:“哈哈,小姑娘,不知道钱多了会咬手吗?凡人总是如此,只知敛财,不知散财,到头来积得一大笔钱财,反倒成了祸秧,实在是可笑啊!哈哈——” 菱纱狠狠地瞪他一眼,心里的火气又增了几分,暗想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好好收拾一下这个该死的家伙。天河和梦璃听了这话,小心翼翼地翻开表面的金币,果然看见箱底摆着几颗金黄色的石头,想必就是九眼石了。三人如法炮制,不久就找够了数量,向殿中走去,不知为什么,一向腿脚最快的菱纱,这次却落在了两人的后面。 回到财神面前,柳梦璃施礼道:“财神爷,您要的宝石我们已经带来了。”财神看了看三人手中的九眼石,点头道:“嗯,不错不错,快给我吧!”天河和梦璃刚要交上,只听见韩菱纱说道:“慢——!财神爷,你可看清楚了,是这些吗?” 财神微微一愣,道:“是啊,既然拿到了,还不快给我。”菱纱嘻嘻一笑,说道:“你既然是财神爷,那一定懂商道吧?难道没听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财神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嗯,有道理!”铁鞭在空中划了个圆圈,只见旁边地面上现出一个法阵,笑道:“你们几个,从那里出去,就是下一关了。还不快把东西给我?” 三人将九眼石交给财神,天河刚想走,菱纱拍了他一下:“天河!”天河转过身来,见菱纱一脸诡异的笑容,奇道:“菱纱,怎么了?” 菱纱得意道:“你看,这是什么?”右手在他眼前一晃,天河只觉金光耀眼,定睛一看,掌中赫然便是三颗九眼石。天河吃了一惊:“这、这是……”菱纱大笑道:“嘻嘻,既然财神爷这么喜欢这些宝石,那一定很值钱,我刚才顺手多弄了几颗,打算带回去卖钱。”她有意放大声音,让财神听见。果然,那财神大吃一惊,急忙喝道:“不可不可!这些宝石并非凡物,你们不能把多余的带走!” 菱纱哼了一声,故意向法阵走去,嘴里说道:“懒得管你,反正门都开了,也已经给你十三颗九眼石了,咱们银货两讫。我要带什么,还用你管?”财神勃然大怒,铁鞭一指,地上的法阵又消失无踪,怒道:“放肆!竟然敢这样跟财神爷说话!你们谁都别想走!” 菱纱见他生气,心里暗自高兴,嘴上仍是一副不饶人的架势:“喂,刚刚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堂堂财神,讲话不守信用吗?你懂不懂商道啊?”财神素来被万家供奉、四时受祀,自己深以为傲,连一些低等的神仙都不放在眼里,在凡人面前更是摆足了架子。想不到今日却被菱纱一顿抢白,脸面丢个干净,气得喘不过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怒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从来没人会想多带宝石,每个试炼的人都是战战兢兢、规规矩矩!你、你、你们这几个闯关的家伙,尤、尤、尤其是你,太不像话了!不要以为财神爷只数钱,不、不打架!看我今天好好收拾你们,我、我、我一定要给你们好看!”说完猛喝一声,在老虎背上轻击一鞭,那只黑虎长啸一声,驮着财神,就要向菱纱扑来。 天河和梦璃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财神脾气这么大,被菱纱两句话就气成这样。见他要向菱纱动手,天河急忙拔出长剑,刚想挡在菱纱身前,只听得“唉呦~”一声呻吟,转头一看,身旁梦璃已抿嘴笑了起来。 只见财神摔倒在地上,座下那只黑虎跃在一边,见财神摔倒,叼着财神的裤脚想帮他起来,那财神又是惊慌、又是羞愤,怀里抱的金元宝滚出去三丈多远,狼狈之极。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手中铁鞭乱挥,无意中抽了黑虎几下,那只黑虎本想帮助主人,反被一顿好打,无辜地退在一旁,低声嘶吼,似是抗议。 原来菱纱刚才走在最后,除了多拿了三颗九眼石之外,还顺手从地上捞了一大把金币揣在兜里,就在方才财神发火要冲过来那一瞬间,用暗器手法,将这一大把金币一下子都掷了出去。她攻得也十分刁钻,并不击向财神本人,而是击向他座下的黑虎,那黑虎一惊之下,急忙纵身闪避,却忘了骑在身上的主人,财神此时正弯身向前,黑虎这一跳开,他一个没坐稳,便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 这一招暗器功夫乃是韩家的家传,名叫“乾坤一掷”。韩家虽以盗墓闻名,其家传武功却也不容小视。韩家刀法和拳术虽没有太大威名,却也是极实用有效的功夫,菱纱乃是女子,这些外家刚猛的功夫不适合她修习,于是便学了暗器和点穴手法。这些年她在江湖上多有历练,造诣已颇不浅,因此能在太平村一指击倒王魁山。这“乾坤一掷”的功夫也练习得炉火纯青,今日果然一击制敌,脸上不由得露出解气和得意的神色。 财神狼狈地从地上勉强站起来,头上铁冠歪在一边,身上的衣服全是皱褶,长髯也脱落了几根,一脸懊恼之情,瞪着菱纱三人,却不说话,菱纱也笑嘻嘻地瞅着他。两方对视许久,那财神忽换了一副神情,张嘴干笑道:“哈哈、哈哈,三位真乃人中豪杰,刚才是跟各位开个小玩笑,千万别当真啊,有话好商量嘛。” 菱纱心里暗笑:“这家伙的态度转得好快,果然是无奸不商……”又听财神道:“哈哈,不瞒各位,这么多闯关的人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位姑娘会想到多搜集一些宝石,真是难得的人才、人才啊!这位姑娘如此有眼光,将来一定是大富大贵!哈哈,哈哈……” 这财神刚才还是怒气冲冲,现在就拍出如此的马屁,菱纱只觉言不由衷、分外的不中听,皱眉道:“别嘴巴跟抹了蜂蜜似的,姑娘我才不吃这一套。哼,想要全部的宝石也行,那就直接让我们把‘气’那一关也过了!” 财神爷面露难色,擦擦头上的汗珠,哀声道:“啊?这个,你们不一关一关地闯,这不合规矩呀!”菱纱又是轻蔑地一笑:“是~吗~那就没得谈了,你要的宝石给你,多余的我带着继续闯关啰。”财神急道:“别、别!有话好商量。大家都是熟人、都是熟人呀!不用这么计较吧?” 菱纱哼道:“谁是你的熟人?大家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宝石都给你了,还不让我们走人,哼哼,是不是还想来一下?”说着右手微微一扬,财神忙陪笑道:“不用、不用!我想想……”想了许久,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极不甘的表情,叹道:“唉,罢了、罢了,亏了、亏了!”说罢扬鞭一划,大殿的另一边地上又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法阵,向三人道:“三位过去吧,从这里直接就能回琼华派了。”说完又转向菱纱,脸上拼命挤出笑容,向她手上的九眼石连使眼色。菱纱哼了一声,扬手抛给了他,财神连忙接住,脸上又是欣慰、又是不甘,干笑道:“哈哈,三位慢走、三位慢走。” 天河三人走向法阵,果然如财神所说,一瞬间后,便直接回到了琼华宫之中。天河喜道:“啊,真的回来了!”菱纱和梦璃也是一脸高兴。夙瑶见三人回来,眼中微露出赞许之意:“不错,比我想的还要快上许多。”天河笑道:“啊?那是因为——” 菱纱连忙抢过他的话头:“那是因为我们都很认真努力地闯关!”见天河差一点说出真相,心里气得半死,心想以后还是少跟这野人一起,老实得像个大笨蛋。柳梦璃问道:“这,我们很快吗?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已经过去很久的样子……” 夙瑶淡然道:“久?自从虚邑带你们踏入琼华宫的大门,连一柱香还未燃尽,何久之有?”梦璃惊讶之极,叹道:“这……这是幻术吗?简直太奇妙了。”夙瑶微叹一声,说道:“人生一场迷梦,又岂知哪些是幻,哪些是真。你们方才不过神识出窍,历经了一场梦中之梦。吾辈修仙,正是要从生死大梦中超脱,方可窥得世间真意。” 天河听得似懂非懂,挠挠头,问道:“掌门,我们现在算是琼华派的弟子了吧?”夙瑶望了望他,突然说道:“云天河,你身上那把蓝色佩剑可否让我一观?”天河不明所以,解下“这是剑”递了过去。 夙瑶持剑手中,仔细看了看,神色似喜似忧,半晌问道:“此剑……你从何处得来?” /// 第十章 习剑修仙 天河微感奇怪:“怎么每个人都问一样的话?连掌门也……”答道:“哦,是爹给我的。”夙瑶继续问道:“这把剑威力如何?近日内可是有些变化?”天河笑道:“想不到掌门你这么厉害,连这都看得出来。这把剑原来还不错,用着蛮顺手的。可是有一天这剑突然发光后,变得力量好大,我都险些控制不住……” 夙瑶默然良久,将剑递还给天河。柳梦璃看出些端倪,疑道:“掌门,莫非……这把剑以前是琼华派的东西?”夙瑶却是不答,对天河道:“此剑不凡,你须小心收好,切勿怠慢,更不可有丝毫损坏!你们如今就算是我琼华派的弟子了,我派素来以剑为尊,炼剑修仙,至天人合一之境。云天河你初入门,便有神兵在手,自然事半功倍,因此更要爱惜此剑。” 此言一出,已是正式宣布了三人拜入门中。众人都是面带喜色,菱纱高兴道:“掌门,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开始修习仙术呢?” 夙瑶摇了摇头:“你等虽有些修为,但根基不稳,所学甚杂,实是修仙大忌。”顿了顿又道:“我本想让一名玄字辈的长老亲自教授,奈何他在外未归,也只得另觅人选,此人名份上虽是你们的师叔,但规矩礼法不可废,须以师道尊之。你们可都听明白了?”三人齐声应道:“是,谢谢掌门!” 这时,只听殿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弟子慕容紫英,奉命前来。”天河三人回头一看,来人正是那个两次相助自己,却又表现得十分冷漠的少年剑侠。他走到阶前,向夙瑶躬身下拜道:“参见掌门!” 菱纱吃了一惊,失声道:“是你?!”那少年听见菱纱的声音,心里已明白了大半,却不抬头。夙瑶温言道:“你起来吧,怎么,看来你们似曾相识?”那少年这才站起身来,看了天河三人一眼,微露惊异之色,转身对夙瑶道:“启禀掌门,弟子在山下确曾与他们有过数面之缘……” 夙瑶微微一笑,道:“哦?如此甚好,看来我没有选错人。紫英,这几位初入门的弟子,就由你负责教授。你在同辈弟子中亦算出类拔萃,却从无授徒经验,不如将此当作一种历练吧。” 慕容紫英揖道:“是,弟子定会尽心传授,不辱掌门之命!”夙瑶摆了摆手,淡淡地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余下的事便由紫英安排。”说着转过身去。慕容紫英又是一躬身,退了出去,天河三人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来到殿外,韩菱纱得意地看着慕容紫英,笑道:“哈哈,刚才紫英你是不是吓了一跳?我们可是凭自己的实力入门的哦~”紫英瞥了她一眼,还是用那种冷淡的声调道:“叫我‘师叔’,不可无礼。”菱纱嘻嘻一笑,调皮地盯着他的眼睛,紫英也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既无喜悦,也无不满之情。 天河问道:“那,师叔,你认不认识我爹?他叫云天青,以前也是这儿的人。”他费尽千辛万苦来此修仙,就是为了了解父母当年的事,心想紫英是师叔一辈,应该能知道一点。不料紫英摇了摇头,道:“从未听过此人。你们初入本门,理应专心修行,勿念其他杂事。今日天色已晚,你们稍后便去前山弟子房歇息,不要错过明日早课。”说完便转身离去,竟不再理会三人。 天河有些泄气,叹道:“想不到他也不认识爹……那块玉的事只有问掌门了……”菱纱想起天河与掌门的对话,心里有些疑惑,忙阻止天河道:“慢慢慢,我们才刚来,你可别随便乱问啊,好歹先待上一段时间,搞清楚状况再说。我总觉得这里神神秘秘的,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梦璃道:“不如我们先按师叔所说,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做打算也不迟。”天河点头称是。菱纱听见“师叔”两字,笑道:“我说,你们两个,别那么正经八百地喊他‘师叔’好不好。对了,你们看他长着那张冰块脸,年纪又和我们差不多,不觉得很奇怪吗?” 梦璃和天河都摇了摇头,梦璃道:“我……不太在意这个。菱纱,你很在意吗?”菱纱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三人回到弟子们居住的剑舞坪,琼华派收徒向来极严,旁边的琼华弟子见今天一日之内竟然连来三人,无不惊诧,纷纷窃窃私语。菱纱和梦璃笑着跟几个女弟子打招呼,正巧璇玑在旁,将三人介绍给大家,众人这才明白。这些弟子入门时大多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有的甚至花了数年时光方得入门,见三人如此轻松地通过试炼,纷纷上前问候,眼中不觉流露出钦慕之情。 天河独自一人来到自己的住房前,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叫声的,似曾相识。天河推门入内,只见阔别多日的勇气此刻正在床头飞舞,见自己进来,向自己连连点头,咿咿呜呜地叫着什么。 天河看见勇气,又惊又喜,刚想说什么,勇气又发出一阵急切的叫声,见天河听不明白,勇气急得满头是汗,不住向床上努嘴。天河低头一看,吃了一惊,只见床上摆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宝石,或淳朴厚重,或晶莹剔透,发出美丽的光芒,而且这些宝石均是天然生成,从未经过人为雕琢,比起在财神处见到的珠宝,更多了一分自然之气。 天河看得十分惊讶,半晌才在勇气的叫声中回过神来,见它一脸恳切的神色,天河奇道:“这堆东西,和你有关?抱歉,我实在听不懂你的话……”连连挠头,忽地一击掌,喜道:“对了!我去找梦璃,她一定知道你在说什么!”连忙跑出门外,见梦璃和菱纱已经向众人问候完毕,正要回屋,急道:“梦璃,勇气来了,你帮我听听它在说什么好不好?” 梦璃还没来得及答应,菱纱已是大喜:“真的?它在哪里?”天河指了指门里,菱纱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天河和梦璃也跟着走进屋来,见菱纱目不转睛地瞅着飞翔的勇气,满脸都是笑意,勇气见天河进来,仍在对他咿咿地说着什么。梦璃听了听,说道:“云公子,它说你床上的那些宝石,都是它这些天来搜集的,想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吃它。”天河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吃它的事我早就忘了,呵呵,我答应不吃它便是。不过,我要这些石头又没用,也不能当饭吃。” 菱纱也笑了,说道:“是啊,宝石送给天河这家伙,实在糟蹋了,他又不懂得欣赏。嘻嘻,还不如送给我呢……”勇气飞了个圈,又呜呜地叫了几声,梦璃道:“云公子,它说,它找到足够的宝石后,这些天来一直悄悄跟着你,它想让你带它一起修炼,教它怎样才能变强。”天河挠了挠头,不解道:“带它一起修炼?可以吗?”菱纱笑道:“那有什么不行?我们就带上它吧!”想到勇气从此以后就能跟着自己三人,心里乐开了花。 不料,梦璃却摇了摇头,低声道:“菱纱,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人和仙兽的修炼之法颇有不同,是不能在一起修炼的……”说完叹了口气,又道:“菱纱,我知道你喜欢它,不过,如果它想好好修炼,我们还是不要带着它吧,免得耽误了它。”菱纱听了梦璃的话,也是叹了口气,想起当日她在陈州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有些惭愧,只好压下自己的喜爱之情,默默点了点头。 勇气听到梦璃的话,也有些难过,哀声叫了两声,想要飞走,却又有些不舍。梦璃转向勇气,柔声道:“你不要伤心,我感觉的到,其实你的灵力很强,只不过潜力还没有发挥出来而已,你不需要羡慕任何人。我想,只要你多加修炼,一定会变成一只强大的仙兽。”菱纱忍住难过,也点点头道:“嗯,梦璃说得对,你要有信心。你现在就这么懂事,以后肯定会很强的。不过,到时候别忘了来看看我们……” 勇气的心情似乎好了些,飞向天河,在他面前兜了好几个圈子,咿咿作声。梦璃道:“它说,它想好了,现在先离开,等到炼成五毒珠,变得强大起来后,再回来报答云公子和我们。”勇气点了点头,不舍地望了三人一眼,振翅飞去。 天河和菱纱目送勇气离去,心中均是不胜怅然,梦璃见两人难过,温言道:“没关系的,我想,以勇气的资质,说不定很快就会修炼完毕,我们以后一定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菱纱轻叹一声,见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便和梦璃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不久,夜色降临,天河收好那些宝石,躺在床上,心头不觉涌起一件件事情,父母的过去、修仙的未来、掌门的高深莫测、师叔的冷淡,偶尔眼前还闪过勇气那张可爱的脸庞。天河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竟然平生头一次失眠了。他倒也不急着睡,索性走出门外,四处闲逛。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方草坪上,蹲着一个身着白色道服的琼华弟子,天河看他身形甚是眼熟,走近一看,竟然是怀朔。天河快步走过去,笑着打招呼道:“哈哈,怀朔,你在做什么?” 怀朔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什么,突然听到天河一声招呼,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等到反应过来,连忙又低下头去,只听他着急道:“哎呀,逃了……” 天河听得莫名其妙,奇道:“逃了?什么东西逃了?”怀朔遗憾道:“唉,我要捉的虫子,被你惊跑了……”说着向天河晃晃手上的虫笼,里面关着一只不住鸣叫的虫子,发出微弱的光芒,道:“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守了一个时辰,也才捉到一只。刚才好不容易又发现一只,可惜……” 天河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害得怀朔白费了不少力气,不觉有些惭愧,看了看怀朔手上的虫子,又有些奇怪道:“这虫子这么瘦,身上没有多少肉,会好吃吗?”怀朔惊异地看他一眼,连连摇头道:“吃?……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捉来吃。”见天河不解,解释道:“这虫子名叫‘夏鸣’,只有在琼华派中才有,山下是见不到的,近几日璇玑忽然说它们的叫声好听,让我捉几只给她,她要送给紫英师叔。” 天河更加奇怪:“师叔?他要这东西干嘛?”怀朔苦着脸道:“师叔要不要倒没什么,但若是不理璇玑,她一定会每日缠着我,不肯罢休……”天河见他一脸无奈,心想刚才不小心坏了他的事,现在正好帮回这个忙,笑道:“呵呵,那我来帮你吧,我对这个比较在行。捉虫子不能像你刚才那样,你等一下,先把虫笼给我。”说完,接过怀朔的虫笼,打开笼盖,向里面撒了些什么,然后就将虫笼简简单单地平放在草坪上。 不一会,只见草丛中先后钻出三只夏鸣虫,不知是什么原因,三只虫子像是被虫笼吸引一样,纷纷钻进笼中不再出来。这三只夏鸣虫发出的光亮虽不十分明亮,却也将这小小的虫笼装点得像一个小灯笼一样,甚是好看。一旁的怀朔直看得惊讶莫名。天河关好笼盖,将虫笼递还给他,笑道:“好了,这下够了吧?” 怀朔脸上又是惊奇、又是佩服,问道:“敢问,夏鸣虫为何会自己往里钻?”天河笑道:“我在笼子里放了点干花粉,以前在青鸾峰时,我也常常拿这个引虫子,看来对琼华派的虫子一样行啊,呵呵。对了,看你不太会捉的样子,你从小到大都没捉过虫子玩吗?” 怀朔脸上微露惭色,叹道:“惭愧,我幼时在家乡,爹是个私塾先生,管教得甚严,不许我和其他小孩一起玩闹。真想不到,原来捉虫也是一门学问。”天河有些怜悯地道:“什么?连出去玩都不行?唉,你真可怜,想不到你爹比我爹还厉害……” 怀朔谢道:“今天多亏你了,要是没有你帮忙的话,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凝神闭气守上多久……”突然想起什么,对天河笑道:“对了,今天下午璇玑跟我说,你们三个都入门了,我当时还吓了一大跳,以前门派里还从没有过这么快就入门的弟子……真的要恭喜你们了!”天河呵呵地笑了笑,怀朔又道:“我先回房去了,本门禁止入夜后喧哗和随意外出,我……我是趁房里其他人都睡着了才出来的。那个,你也早点回房吧,我知道你玩心重,耐不住性子,不过今日才刚入门,还是莫要一来就犯错了。”说罢收起虫笼,急匆匆地回房去了。 天河陪怀朔说了这一会话,倦意也涌了上来,回到房中,倒头就睡着了。梦里梦见自己学会了御剑之术,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翔着…… 正飞得高兴,忽然感到身旁传来一股巨大的怒气,天河一个激灵,刚要睁开眼睛,只听见床前传来慕容紫英的怒喝声:“云天河,还不快快起床!” 天河连忙坐起来,见紫英一脸怒气,脸色冷得吓人,连忙道:“师叔,我……”话还没说完,便被紫英一顿痛斥:“懒散贪睡,不知进取!知不知道早课时辰已过?!念你初犯,暂不追究,半柱香内洗漱换衣,到剑舞坪中央的练功场来!” 天河被训得抬不起头来,嗫嚅道:“可是,我、我还没吃早饭……”紫英怒道:“不必吃了,五谷都是浊气,一早就要沾染,你修为永远也无法精进!还不快快动身!”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紫英一走,屋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天河却是不敢怠慢,连忙换上了床头摆着的弟子服饰,胡乱洗了把脸,饭也不敢吃了,急急忙忙地来到了练功场上。 只见菱纱和梦璃早已站在那里,两人也换上了琼华派女弟子的服装,菱纱换了一身紫白相间的短装,梦璃则穿着一件雪白的上衣,远远望去,只见两道倩影立在场中,嬉笑庄重,给本来就很美丽的景色上又平添了几分秀雅之情。 梦璃见天河换了套新装,一下子体面了不少,不像原来一副野人的样子,微笑道:“咦?云公子好像大不一样了,看起来很精神呢。”天河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称赞自己外貌,而且竟是出自梦璃这样一个如天仙般美丽的女孩之口,脸上不觉一红,憨笑道:“是吗?呵呵。” 菱纱也在一边笑道:“唔,果然还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过,你的头发也该整整,还像鸟窝一样,也太不协调了……”天河却像没听见她的话,红着脸,对梦璃有些紧张地道:“梦、梦璃,你穿这样也很好看,像仙女一样。呵呵……”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只是站在一旁傻笑着。 梦璃笑道:“真的吗?谢谢云公子的夸奖。”菱纱有些不满,哼道:“下山没多久,倒学会油嘴滑舌了……”天河这才想起菱纱,见她也是一身新装,挠了挠头道:“其实,菱纱你穿上这身衣服,也蛮漂亮的……” 菱纱微微高兴,嘴上却不饶人,哂道:“哼,看不出,你还知道左右逢源呢……”天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不是,菱纱,我说的是真的……” “够了,你们三个,言之无聊,成何体统!”一声断喝让三人从互相欣赏中回过神来,只见对面的慕容紫英一脸严肃之情。不知怎的,菱纱偏偏不怕他,笑道:“喂,干嘛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说不定啊,你只是长得老成,其实年纪比我还小呢,对吧?小~紫~英~”一边说,一边嘻嘻地笑着。紫英脸上一道怒气闪过,但看见菱纱的笑容,又不知不觉消了下去,肃然对她道:“再说一遍,叫我‘师叔’。还有,不要拿别人名字开玩笑,很不礼貌。” 天河看见紫英的表情,暗暗为菱纱捏了一把汗,连忙转移话题道:“师叔,今天要练什么?会不会学御剑啊?我想学那个!”紫英道:“我自有安排,等下便知。”他环顾众人一眼,徐徐说道:“你们三个,既入琼华派,自当知晓门派中的一些规矩。本派前山乃是所有弟子清修之处,后山思返谷则为弟子思过之所。铸剑所用之‘承天剑台’,位于五灵剑阁上方,剑台后的剑林处则通往禁地,凡我琼华弟子,万万不可靠近,切记!” 菱纱笑问道:“对了,我以前听说过,蜀山仙剑派也是很有名的修仙门派,那除了蜀山、昆仑,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也有人修仙呢?”紫英看她一眼,淡然道:“你所问之事,与你入门修行,似乎没有多大关系吧?”菱纱心里有些着急,脸上仍是一副调皮的表情,笑道:“都是修仙,怎会没关系呢?再说,做老师的不就是要替学生解惑?你就说嘛~” 紫英拗不过她,沉吟片刻,徐徐道:“若论到人间仙境,确不止昆仑和蜀山两处。除此之外,颇成气候的,还有十洲三岛、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不过彼此之间也并非都有往来……”菱纱十分惊讶,道:“哇!这么多修仙的地方,一定都藏得很隐秘吧?那我们有没有机会见到呢?” 紫英淡淡地道:“仙境所在,自是不同凡间,但要说它们藏得都很隐蔽,那也未必。能否见到,不在隐蔽与否,而在人的缘分。有缘之人虽居于千里之外,也得一见;无缘之人即使身在仙境之旁,今生也难觅得仙踪……” 天河想起刘得宾的嘱托,问道:“师叔,你知不知道宗炼长老在哪里?我想见见他。”紫英猛地盯向他,语气忽转严厉:“宗炼师公?你找他有什么事?”梦璃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在寿阳见到一个叫刘得宾的铁匠,他说他之前受过宗炼长老的恩惠,托我们上山感谢他老人家……” 紫英目光渐转黯淡,颓然道:“师公……他老人家十几年前就过世了。”三人听了这话,均是一惊,韩菱纱心中更是惊惧交集:“怎么会这样?听刘得宾的话,宗炼长老十几年前也不过刚五十多岁,怎么也会死?除了天河的爹娘,又是一个修了仙也没有长生不老的人,难道、难道修仙的人也不能长寿吗……”两手抓着衣角,担忧地思量着。 柳梦璃问道:“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紫英叹了口气,悠悠道:“你们可知,世间的妖界,其运行如星辰一般,有其既定的天轨?” 众人惊道:“妖界?!”紫英点头:“妖与人不同,彼此之间并不亲厚,多半单独隐匿于山林之中,只存有兽性冷血。他们一旦聚集群居,必是由十分强大且残暴的妖所统领,实力深不可测,因而它们所在之处也极为凶险。这些分散多处的妖界极难察觉,只有在各处布下八卦灵阵,方能查到妖界所在。我琼华派处于昆仑山巅,本是天地间钟灵毓秀之所,却怎料此地也正是某个妖界运移之天轨,彼此之间每隔十九年,就会有一次最为接近的时候……” 柳梦璃惊道:“那……岂不是……”紫英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十九年前,本派就曾与妖界殊死相搏,我虽未亲身经历,但也耳闻状况是何等惨烈。宗炼师公就是在那场恶战中身负重伤,至死不治……” 菱纱急问道:“那场恶战,结果怎么样?”紫英眼中闪现出愤怒的火焰,道:“妖邪残忍无情,更兼无比狡猾、诡诈百出,那一战,全派弟子死伤过半,连前任掌门也不幸战死。最为可恨的是,听说门派之中,竟有叛徒出现,以致造成重大伤亡……所幸,众弟子视死如归、同仇敌忾,也杀伤了不少妖邪,昆仑山下黎民方得保全……” 梦璃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害怕道:“真想不到,这里竟然有过那样可怕的厮杀,想想都觉得心里好不舒服……”不知为什么,她听紫英说起往事,竟如同亲身经历一般,历历在目,刻骨铭心,不由得又惊又恐,脸色也变得有些白了。 紫英面向三人,正色道:“如今十九年已过,妖界又将再至,掌门所说大事,正在于此。你们几个更应勤加修炼,万万不可懈怠。” 天河疑道:“可是,我听别人说,昆仑山上还有另外七个门派,他们会不会来帮我们?”紫英摇了摇头,道:“与妖界抗衡,有性命之危。其他七派处事各有不同,并非都是除魔卫道之士,与本派也并无同心,恐怕不会来援。” 听了这话,菱纱急道:“那就是说,即使我们打不过,也不用指望援兵了?”紫英见三人脸上微有惧意,舒声道:“你们倒也不必过早担忧,妖界一时半会还不至于降临。一旦来临,你们修为尚浅,若不得已与妖邪短兵相接,当以保护自身性命为先。不可逞强!” 菱纱望了望紫英,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道:“你要我们保护性命为先,那你呢?难道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跟妖怪拼命?”紫英长袖一拂,慨然道:“若有所需,自是不计生死!我琼华弟子向以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为己任,岂有妖邪肆虐之时,反而畏首畏尾、临阵退缩之理?纵然妖邪强大,我辈以命相抗,若是力所不济,有死而已!又岂能眼看妖邪涂炭人间,独自苟活?” 他这一番话朗朗说来,自有一股侠义之气充乎其中,说得气势磅礴,然而话语间又不免带了一份悲壮之情,眼中也露出些许的忧色,显然他自己对能否打败妖邪,也不是十分有底。菱纱听得黯然叹息,天河却是摩拳擦掌道:“干嘛要说这种死来死去的话?妖怪打过来,尽力打败他们就是了,我才不信我们会输!” 紫英颔首赞道:“不错,正要有此气魄!”他平日极少夸人,此刻见天河气势不馁,心里很是欣慰,不由得称赞了一句。又道:“你们才刚刚入门,其实今日本不必跟你们说这些门派旧事,但十九年时限已至,危机迫近,若是觉得心中害怕,可以立即下山去,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不料天河却接着说道:“反正现在没感到杀气,应该也不危险。来都来了,也不用想太多吧?要是以后危险就以后再下山好了。”紫英愕然,既而勃然怒道:“你——!” 梦璃连忙在一边解释:“师叔别介意,云公子他没别的意思,他说话一向就是……”菱纱笑着接道:“嘿嘿,就是呆头呆脑、胡说八道,野人脾气改不了。” 紫英压下怒气,瞪了天河一眼,许久又道:“你们既已入门,接下来我便教授你们本派的入门心法,须知,我琼华派以剑为苍冥间浩然正气,习剑者须明是非、遵礼仪,即便手中无剑,心中也要存有慧剑……”随即将派中基本的习剑口诀和御剑之术传授给了三人。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紫英教授完毕,见三人已基本将口诀记熟,道:“你们三个才刚入门,进境不会太快,先在此练习,把口诀融会贯通。我有事待办,最多两个时辰便会回来。你们在此等候,不要乱走!”说完,轻轻一跃,背后长剑弹出,踏在脚下,飘然飞去。只见一道白影划过,倏忽不见,迅捷之极。 天河看得一脸羡慕之色,叹道:“师叔太厉害了,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到他那个水平……”菱纱“嗤”了一声,不屑道:“笨~紫英刚才说的,不就有你最想学的御剑术吗?自己练练不就知道了?”她直呼紫英名字,一点师徒之间的敬畏感都没有,与其说是她不尊敬紫英,不如说是她根本没把紫英当作高高在上的师父,而是当作一个同辈间的朋友吧。 天河挠头道:“是吗?呵呵,那就好、那就好……”一边傻笑,一边默念紫英刚才教给自己的口诀。菱纱也在一旁练习,不一会,只听她笑道:“哈,这也不很难嘛~我好像已经能飞了耶。”踩着紫英留给他们练习用的长剑在地面上飘来飘去,正得意间,回头一看,竟不见了天河,惊道:“咦?喂,野人,你上哪去了?” 唰的一声,天河一下子飞回她眼前,跳到地上,笑道:“哈哈,真好玩,我刚才在上面绕了几圈,看你和梦璃都变得好小!”菱纱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野人学得这么快,转眼之间,飞得比自己还好,奇道:“奇怪,你学仙术那么差劲,学御剑却学得飞快?”天河也有点不解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脑子里背着口诀,想着想着就突然飞起来了。” 菱纱白他一眼,心里暗道:“真不知道,你这野人是怎么搞的,说精不精,说傻不傻……”抬眼看向梦璃,只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露出少有的忧色,菱纱问道:“梦璃,你练好了吗?”梦璃微微点头,仍是一脸忧郁,菱纱关心地问道:“梦璃,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梦璃摇了摇头,用十分犹豫的语气说道:“不,我没不舒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想着妖界的事……真是奇怪……不过云公子说得对,没发生的,多想也没用,大概是我自己太放不开了……” 韩菱纱笑着劝道:“别想啦,大家难得学会御剑,今天就把烦恼都抛开,开开心心地玩一场!怎么样?”见梦璃有些犹豫,看了看日头,又道:“离两个时辰还早呢,我们到外面去玩一圈,早点回来,紫英一定不会发现的!走啦走啦!”好说歹说,终于劝得两人同意。三人向门口走去,刚要出门,正遇上当值的明尘,他拦住三人道:“各位师弟师妹,请留步!” 菱纱看了看两旁,见门口只有他一个人,心里一松,她知道明尘为人最是老实,容易糊弄,笑道:“咦,又要留步?难道这里不许人随便进,也不许人随便出去吗?”说着向他做了个鬼脸。明尘脸上微微一红,忙道:“韩师妹有所不知,你们刚刚入门,资历尚浅,若要下山,须得奉了师长之命——” 还没说完,菱纱便嘻嘻笑道:“哦~那就没问题了,正是紫~英~师~叔~让我们去山下办事呢。”明尘微微一愣,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师叔行事当真不拘一格,竟会差入门才一天的弟子下山办事……”又听菱纱笑问道:“怎么样,能不能出去?”明尘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如此多有冒犯了,师弟师妹请多加小心。”连忙让开路,放三人出去。 天河三人走出门外,菱纱庆幸道:“想不到这里规矩这么多,嘻嘻,幸好我刚才急中生智。”梦璃摇了摇头,有些不安道:“我们私自下山已经是有违门规,刚刚还说是师叔之命,我担心……”菱纱笑道:“不用担心啦,先玩再说!我们早点回来,不让紫英知道不就行了?” 梦璃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天河也劝道:“梦璃,一起走嘛,少了你就玩得不开心了……”梦璃看了看天河期望的表情,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云公子,梦璃知道了……”天河和菱纱都是十分高兴,天河笑道:“那我们快走吧!最好飞去附近山里,好久没打猎,我手都痒了!” 菱纱刮刮脸蛋,嘲笑道:“谁信,只怕不是手痒,是肚子里的馋虫在闹~”梦璃道:“从陈州飞到这来时,我见播仙镇东南烟尘无尽,似乎十分广阔,不如我们就去那里看看?”菱纱拍手道:“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三人都有心试试新学的御剑之术,各自闭目念咒,果然都飞了起来。三人中梦璃飞得最快,飞在最前面给三人带路,天河次之,菱纱飞得最慢,心里十分着急,想赶上天河,却又快不起来,自己反而摇摇晃晃地落在最后。天河见状,怕她发生危险,放慢速度,陪着菱纱一道飞行,有意无意地让她抢在自己前面。菱纱却没觉察,以为自己的御剑的水平好了起来,不由得十分高兴。 不久,只见下方地面上烟尘滚滚,三人飞低一看,只见地上尽是沙砾,一条沟壑横跨其中。菱纱道:“看样子,这里原本有条河,后来水都干了,才会变成这样。”想不到飞了半天,只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由有些后悔。 梦璃道:“嗯,这里应该就是沙漠……不过,我刚才好像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家的样子……”菱纱奇道:“真的?沙漠里还有人?”一下子起了好奇心,笑道:“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三人继续向前飞去,没过多久,只见眼前沙地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破落的村庄。三人落到地上,只见地上孤零零地立着几棵枯死的老树,枝干已经完全光秃,被毒辣的阳光晒出了道道裂纹。又见地上几口水井的井架经久不用,已然腐朽,显然,这里的井水早已干涸。没有水,在沙漠之中无疑是最大的威胁,村里虽有不少房舍,大多数却是门户大开、空无一人,想必许多人家忍受不了断水的威胁,早已逃离了这里。 菱纱见眼前一片凄凉景象,不禁哀叹道:“想不到,这里离播仙镇不过数十里,差别却是这么大……”还没回过神来,只听梦璃惊道:“那里、那里有人在喊,让我们救救他!”手指远处的一间房屋,神色极为惊恐。天河、菱纱吃了一惊,天河侧耳倾听,没听到呼喊声,疑道:“啊?有吗?”菱纱却等不及,向着那间房就冲了过去,转眼间就进了屋子。 天河和梦璃跟在后面,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菱纱的愤怒声:“你在做什么?快住手!”一个女声颤抖道:“不,我、没……”菱纱怒道:“什么没有!我明明看见的!那么小的孩子和你有深仇大恨吗?你居然想把他活活掐死!” 听到这里,天河和梦璃大惊失色,连忙推门进来,只见一个青年少妇站在床边,床上放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菱纱拦在床前,死死地护住床上的婴儿。见此情景,梦璃急道:“这位大嫂,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啊!”菱纱更是连声怒斥,那少妇一脸痛苦之色,无力地辩解着:“不、不是,我、我也不想的……”声音细微,立时便淹没在众人的谴责声中。 正在这时,一个白发老者听见众人的大声斥责,走进屋来。他见到这情形,也是一惊,随即痛心地对那少妇说道:“天呐!乌兰,我是听见声音才进来的,没想到你……你竟然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乌兰悲痛地捂住脸,以近乎嘶哑的声音哽咽道:“村长,我、我只要还有一点办法,又怎能狠下心来……这孩子毕竟是我的骨血啊!” 梦璃三人愣了,三人做梦也不敢相信,面前这少妇要杀害的,竟是她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不食子,这少妇竟能狠下这份心,然而听她话语之中,对此却又是无比的心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梦璃脱口而出:“他、他是你的小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杀?!若不是、若不是幼儿灵力极强,令我听见他的求救……”身体微微颤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自己一个不小心没有听见,会是什么结果…… 只听乌兰喃喃说道:“我又有什么办法,这孩子的姐姐,生下来以后连一岁都不到就死了……水实在太少,食物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往后,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活不下去,倒不如、不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村长叹了口气,沉重而又满含痛意地责备道:“乌兰,我知道你自从丈夫和女儿病死之后,一直很伤心,但再怎么苦,都要熬过去啊!这世上能够带走人性命的,只有天上的神,你要是真的那样做了,死后连灵魂都不能得到神的宽恕的!” 乌兰全身颤抖,泪水从指缝涔涔而下,悲声道:“村长……我、我该怎么办……” 天河解下身上的水袋和干粮,大声道:“你不是说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吗?我身上的这些都可以给你。”菱纱也接着道:“还有我和梦璃的!这些够不够?千万不能再干傻事了!”乌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好心的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颤声道:“谢谢……谢谢你们……”小心翼翼地接过水袋和干粮,如同捧着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一样,许久才放下来,脸上神情如同临刑前突获大赦的犯人,尽是感激和难以置信之情。 柳梦璃轻轻抱起床上的婴儿,送到乌兰怀里,柔声道:“别担心,这个孩子的意志力很强,一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为一个出色的男子汉。”乌兰接过孩子,满脸惭愧和后怕,微声道:“谢谢你们,特别是你……如果不是你们,我真要后悔一辈子了……” 旁边的村长见三人热情相助,也上前感谢,他眼神不太好使,拉着天河的袖子和他说了许多话,突然发现了什么,惊道:“这身装扮……天呐!你们是仙山上神的仆人!太好了!” 天河没听明白,疑道:“神的仆人?不是啊,我们是——”话还没说完,村长便急切地恳求道:“你们能不能帮村子里的人向神祷告,让月牙河再恢复从前的样子?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拽着天河的袖子不肯放开。天河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不知所措。柳梦璃走上前去,温言问道:“村长,能告诉我们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不错,我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