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版图及人物关系 浮云境西云大陆 一、 国家 七国天下:弗沧,洵夏,夙流,漠涟,槃良,无殇,北姜 弗沧:虚空之境嘴强之一,七国最盛,国富兵强,帝王骄纵,国民自大。(虚氏) 洵夏:府弗沧,漠涟三足鼎立,东临沧海,南接弗沧,商业繁荣,北过漠涟。(云氏) 漠涟:面积最大,东临沧海,西成荒漠,往北一片成冰,故而得名“漠涟”。骁勇善战,虽不富裕,却可以一敌十,在乱世之中赫然不倒。(郎氏) 槃良:居虚空之中,山水宜人,物产丰富,自给自足,无大争之心,为六国垂延。(颜氏) 无殇:居西,民风淳朴,受槃良正统文化影响,安于平静,无大争之心,穷山恶水,国土仅次于漠涟。 北姜:正统皇族,后衰落,偏居一隅,安于现状,不思进取。(莫氏) 夙流:出沧海孤岛,面积最小,四季如春。因位于弗沧与洵夏交界之上,总为两国争夺,左右附庸。 . 二、 西云四公子 首位——公子谏,颜谏,以德望之名。 次之——公子浚,虚怀濬,以孝义传之。 之三 ——公子兮,云纵兮,以貌美温润著称。 末 ——公子荼,莫荼,为人勤勉忠正,可谓北姜皇族之异类,独醒于乱世。 . 三、出现人物 青音,槃良王后,身世不明,颜谏之妻,为人温柔贤良。 云清,洵夏长公子,云纵兮之兄。 虚怀若,弗沧遗弃之子,与槃良为质子,曾救子棠,为其兄,终日无言,皆已聋哑。 虚子茉,弗沧公主,子棠之孪生妹妹,因与子棠相像,后得纵兮独*,深爱青召,后随絮雪。 颜扶苏,槃良之储,小子棠九岁,深爱子棠,却不敢言,后为明灏帝君。 柏玉,青音侍女,一心为主,精通易容之术,为人恭卑。虽为侍女,却出身名门,槃良上将军之女,后位女子长吏。 荀漠,云纵兮之好友,洵夏宰相之子,善谋略,知子衿者。 苍堇臣,弗沧最为善战之将,年纪虽轻,却已位及将军。却一晚倒戈,私领帅而归于槃良。 秋韵,子衿之友,“出身贫寒”,与怀若相恋,却一生不得,后嫁于堇臣。 莫蘼,莫荼之弟,北姜君主,人如其名,生活糜烂,昏庸无能,一心欲杀害公子荼。 云若兮,纵兮之姐,联姻与漠涟。 朗楦,质子,于槃良,倾慕青音。 宁絮雪,男,原名宁梧,夜狼之主。 黎青召,弗沧祭司,身怀灵异,似如神抵。 公良杞,忠谋之士,为纵兮而死 荀潇湘,荀漠姐。 苍堇云,苍堇臣之兄长,原名云锦,王后苍月柔之子,与云清同日而生。 . 四、西云几大山河 1、湮香山,西山最高山,横桓西之。 2、汜水湖 3、碧渊 4、塔洛峡谷 . 五、西云十大姓氏:云、虚、郎、颜、莫、荀、宁、苍、韶、柏 云家人物:云纵兮(主)、云清(兄弟) 虚家人物:虚子棠(主)、虚子茉、虚怀濬、虚怀若(兄弟姊妹) 郎家人物:朗楦、朗格、朗栎(兄弟姊妹) 颜家人物:颜谏、颜扶苏、颜扶风、颜扶瑶(一为父,后者兄弟姊妹) 莫家人物:莫荼、莫蘼(兄弟) 宁家人物:宁梧、宁桐(前二者为兄弟)、絮雪、宁蓝 苍家人物:苍堇臣、苍堇云(兄弟) 韶家人物:韶韵、韶青召、韶青音、韶阳钺(前三为兄弟姊妹,后者来历不详) 柏家:柏玉 . 六、故事人物主次 主角:云纵兮、虚子棠,相爱相杀 次之:荀漠,用情至深,一生困于爱情与友情之间 虚怀若、秋韵、苍堇臣、柏玉,一生相望,爱而不得 云清、潇湘,苦恋一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宁梧,杀伐决断,一念之间,所谓情爱,未曾开始,便已然死亡,传说有个叫“絮雪”的女子来过。 扶风,潇洒一生,不恋权柄,翩翩风度之下终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青召、韶韵,伦乱之恋,爱而不能,一丈一生 青音、颜谏,来生不见 第一卷 楔子 贪狼西进,紫薇南移,七煞西北,流星滑天际。匈奴烽火,布衣将息,长沙血染,寒光照铁衣。 残阳西去,史家的妙笔还来不及刻画这盛世的繁华盛景,情势便陡然走向了历史的另一个极端。百花齐放,万鸟齐鸣,终只昙花一现,尔后如同一丝青烟终了于明灭的烛火之前,化作淡淡的幽香,浸润着万般的不舍,氤氲于漫道雄关之中,把历史长河的虚与委蛇尔虞我诈化作一杯浊酒,让后人品酌这虚虚实实…… 岁月仓促,白驹匆匆过隙。 黑云翻墨、瀚海沉浮。古道斑驳,城壁倾颓。风情万种的雨丝**在皓月的眼眸,掀起重重尘埃,在这恢宏绝唱的气势下,在这密不透风的古史中,冥冥黑暗里的叹息,载尽风华,善睐月光流转…… 从这一页翻过,为你讲述旧时帝国的收场、伟大帝国的开端;从这一页翻过,为你演绎尔虞我诈的刀光剑影、悲恸绝唱的儿女情长。 卷一 日月明 第二章、变色 天大作,风起云涌。 只是片刻,艳阳高照的天陡然暗了下去,黑压压的云集聚于弗沧王都——沧阳城的上空。云层由正中呈漩涡式向外扩散出去,覆压百里,一眼望去,只有天际显现一道白光! “变天啦!变天啦!” 突如其来的天变,城里的百姓呼喊着纷纷赶上街去看究竟,个个面露惊色,眼里既有迷茫又有畏惧。迷茫的是百年以来,还不曾有见过这大伏天的会出现这等怪异之事,畏惧的是天威。 “苍天呐,弗沧要亡了!” 人群中不知哪位老妇人颤抖着声音绝望地喊出一句,随即一一传开,一如天变的迅速,整个王城的百姓从恐惧中惊觉起来,纷纷涌向王宫,口中皆呼: “女儿香,弗沧亡!女儿香,弗沧亡!杀公主,救弗沧!杀公主,救弗沧!” 对于百姓如此的反应,还得从七年前说起。 七年前,弗沧王——虚熙的韶妃诞下双生姊妹之际,祭司竟神色慌张而凝重地要求弗沧王将小女儿沉于王城内流河所积的沧汚湖底,否则整个虚氏王族将因她而有灭顶之灾! 弗沧国作为浮云境西云大陆七国中最为富强的国家,弗沧王妃子无数,子嗣自然繁多,只是近知命之年的弗沧王却不曾有过一位公主。如今韶妃诞下双生姊妹,弗沧王自是欣喜万分。却不料,这祭司竟不识时务地说出这番不敬之言,盛怒之下弗沧王便将祭司施以火刑,此后便再无人敢进言了。 此后,弗沧王不禁待两位小公主无偏见,反是盛*,只怕若是两位小公主要了天上的星星,这位弗沧王都会为其摘来。 此时如斯,虽然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公论此事,但是似乎只是**之间民间街巷之中便流传出一首歌谣: 七国在,天下平;一国灭,天下乱。 幼子贵,虚族旺;女儿香,沧汚赤。 浮云过,日月明;杀破狼,天下王。 西云众王皆称臣,皆称臣! 传言,此歌谣乃是出自一童子之口,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民间流传开来。弗沧王也曾力扼此事,重惩过不少百姓,虽算是止住了流言,七年来弗沧百姓却不曾忘记这首歌谣。不知是因为那场“祭司焚”过于惨烈,还是传歌谣之童子过于怪异,此事在百姓心中抹之不去。 如今,突然出现这等千年未见的天怒之象,纯实的百姓自然会联系起深宫中的那位小公主。双生本就是不祥之事,加上祭司的语言,一直出现众民长跪苍阳宫之壮景。 很显然,这首歌谣并非独对弗沧国,浮云境西云大陆上的其他六国——洵夏、槃良、漠涟、无殇、北姜、夙流之命运其中皆有射影。不过,最为清晰便是“幼子贵,虚族旺;女儿香,沧汚赤”,沧汚是沧阳城的内流河,女儿在,沧汚水变赤,可见其中之利害。 云层越发厚黑,沉沉压下,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似悬在了宫顶之上。远处,那唯一显现的一道光亮逐渐暗了下去,日头仿似沉入了深渊,最后消失于苍穹,天下一片漆黑,不见任何光亮! 天狗食日! 黎民皆是恐慌,此乃天塌之兆! 民众虔诚地匍匐在地,进行膜拜,期待上苍能够收回天怒,宽佑天下。 然而,事与愿违,猛地一记光亮,宛如利剑一般从漩涡中心劈开浓厚的云层,痕迹划破整个天宇,一闪而逝,紧接而来的是先后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动了整个王城! 借着那一瞬的闪电,胆大的抬首观望,只听得后一声巨响乃是从沧阳宫西面的祭坛传来,不知是什么巨大的力量把一瞬而逝的闪电吸了过去! 只那一眼,瞬息万变的天怒之象尽刻灵魂,赶忙将头埋下去,紧紧贴在大地之上,以示对天的虔诚。所有的人都噤了声,连哭喊声都已绝止,黑暗之中只有狂怒的风啸。 “云厚黑,僻天日。风肆虐,山河荡。墨霞染,新骨埋。日月合,八荒乱。乾坤转,六合一……” 狂虐的风啸声中隐隐地传出浑厚的沉吟,那是祭坛边祭司的预言。 祭坛的高台之上赫然插着一柄黑色长剑,映着祭台上明灭交替的祭火,似是隐隐泛光。正是那柄钢剑引去了方才的闪电,自身却因遭雷电劈,原本光明的剑身,此时已是焦黑一片。 高台之下,白衣祭司笔挺地立于祭台之上。他仰面观天,轮廓分明的俊脸上露出沉重之色,口中悠悠念词。眉头蹙了蹙,缓缓垂下头去敛目冥想,良久,他忽地睁开双眸,眼眸微微泛滥,一闪即逝。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低低自语:“天时、地利、人和,命运之轮终于又开始转动……” 他,黎青召——弗沧国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祭祀,身负灵异,三年前被韶妃推荐,经过众司巫考核,由弗沧王任命为大祭司,填补了自“祭司焚”后大司命的空位。 语毕,男子含笑望向远方,双眸幽深如枯井,仿佛装载了几世轮回的沧桑,却又似透彻空白。远方,那道消失得白光再次出现于天际,沧阳上空的云层虽是厚黑,经历一场黑暗雷劫,隐隐地似如旧絮,已能被日光轻易剥开。 天逐渐亮起来,云层淡去。 男子负于背后的双手终于松懈开来,苍白的脸色也渐有好转,嘴角的笑依旧风轻云淡。 卷一 日月明 第三章、变色(2) “青召,”黑暗中,一女子从祭坛后走来,她身穿黑色斗笠,步子轻盈,声音柔和:“拖延了七年,确定就在今日?” 隔着一丈远,女子止步,静静地立在一处,语气清淡,隐隐含着无奈。 男子敛下眉目,轻道:“残阳西去,贪狼进,七煞出,破军即将爆破,紫微终现。这些,你比我更清楚。命运之轮已然转动,你我作为守卫者,六合八荒之大一统,天下百姓之安宁,是我们的责任,即便身现其中,也必走到最后。” 女子拢了拢袖间的玉指,默了默,许久,只轻轻一叹,转身离去,不置一词。 关于命运的轮回,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莫氏大一统后,西云大陆的七国鼎立已有七百余年,如今莫氏后裔已从西云大陆的心脏被排挤到最北边,原本的姜氏帝国已成为了偏居一隅的北姜,在历史的分裂下残喘。这么多年,是该重回归一之道了。 如今,日月之合,千年奇象,此乃天时;七国之立,权衡相制,此乃地利;至于人和,山河在,才人辈出,倾东海洗乾坤,北辰双生,稳居紫微。 只是…… “黎先生,王请您速往沧阳殿议事!”正是沉思之时,一小厮匆匆而来,打断了黎青召的思绪。 黎青召微微颔首,示意引路。天下这一劫难迟早要来,与其七国鼎立,纷争不断,不如血洗乾坤,重安天下,从此也变免去了黎民之苦。 年轻的祭司再次扫了一眼北边的天空,那里,北极星的亮度超过了以往,眼力好的可以发现,在离北极星不到三寸的地方有一口星星若隐若现,它甚至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在向北极星靠近,亮度也在逐渐变亮。 左手上的古戒赫赫生辉,那古戒的形状极其绚丽,是由九朵紫薇花连接簇拥成环中间拱着一颗蓝色的宝石,看似普通却闪现着亘古洪荒的沧桑与神秘。 祭司轻轻地转动着紧扣在食指上的古戒,宝石的幽蓝之光随着祭司的转动忽明忽暗。祭司敛了敛目色,嘴角那风轻云淡的笑意消失旦尽。 不知道,当破军进入紫微星象,稳居北辰,是否可以扼住他那不可一世的杀气。否则,这天下将进入暗无天日的炼狱,我们也都会成为神的罪人。命运之轮已经转动,只期望,这不走的不是太偏。 云还不曾散尽,阴暗里,那身穿斗笠的女子亦是抬眼望向北边,良久一叹,消失在宫墙之间。北边的北斗七星依然赫赫闪光,只是最末端的那枚破军星已然暗下去不少。世人不知,北斗七星的破军原是双子星,放眼望去,肉眼只能望见一颗。然而,作为神的后裔,他们自是知道破军是双子星,如今双生的破军其中之一脱离轨道,逼近北辰,它最终将与北辰重合。这世间,必将有一场大战,血流成河,然而,紫微尊象,帝星双生,这破军的到来,应该不会造成人世的紊乱,北辰还可以扼住这可以涤荡一切罪恶的力量的吧。 黎青召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明灭变换。想来还真是可笑,这天下真是不可测,女尊帝星,北辰双生,神落破军,原本一切的宁和与秩序都将在这即将到来的战乱中重新安置。这一次,只能等待神意如何。 卷一 日月明 第四章、变色(3) 小厮在前匆匆引路,来到玄门之时,小厮止步,回身恭恭敬敬向黎青召行一礼,道:“黎先生,您请。” 年轻的祭司淡淡地笑了笑,那小厮不过是一个庭外宫奴,连个士兵都算不上,这玄门自然是不能踏入半步。 “有劳了。”黎青召微微向那小厮施礼,算是回礼。两人身份虽是悬殊,不过于青召而言,并无差异,该有的礼数理应做好。 那小厮窘了窘,还不曾有人待他这般有礼,展颜笑道:“先生折煞小的了,您赶紧进去吧,听说文武百官都到齐了,就等您呢!” 方才那天象,弗沧王已然立召了众臣,现在唯等祭司。弗沧国人皆知,近百年来,弗沧的历代君王虽不曾废除祭司,却也是不热心的。随着弗沧国的强盛,君王已不在乎司命的重要性。直至上一任祭司,百年来还不曾有祭司踏入过玄门,上任祭司的逾矩却是换来了惨烈的“祭司焚”。虽然这位年轻的祭司似如神抵,自其上任以来,其预言之灵验几近神灵。也因其之占卜,三年来,弗沧国在与洵夏的权衡交战中大有不败之象。为此,弗沧王极为重视这位年轻的祭司,并特许他可以随意进入玄门、进入沧阳大殿,甚至尊称他一声“先生”。只是,天威无常,司命的存在即是对王权的制约,这位淳朴的宫人不得不为青召担忧。 青召浅笑,遂步入玄门。 那小厮站在门外忧忧看着,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喊道:“先生!”青召凝眸望他,他敛下声去:“您要小心。” 青召依旧淡淡地笑,他自是明白这位善良的宫侍,天威无常,七年前那位祭司说了不该说的话而引火焚身,他是要他莫要得罪帝君。 “您叫什么名字?”青召又重新步向那小厮,袖间的十指已然开始了“司命”。 小厮略是一愣,随即笑道:“小的叫秋财,秋天的秋,发财的财。” 听得小厮的名字,青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在秋财眼里,以为是这位祭司在笑自己的名字俗气,不过也不介意,只是呵呵笑道:“我是个粗人,先父先母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就指望小的长大能够赚钱养家,让先生见笑了。” 青召的笑意深了深,却不曾多做解释,只道:“既然您尊我一声‘先生’,那晚辈也就直言了。晚辈希望您携带家眷离开弗沧,前往洵夏,到洵夏仲公子云纵兮处谋职,他可保您家荣华富贵。” “先生可是指那闻名天下的公子兮?”秋财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听闻。 洵夏仲公子——云纵兮,被西云人尊称为“公子兮”,在西云四公子中排第三,年纪最幼,今年不过十四岁。他以长相貌美、胜绝女子而著称,听说他自幼便不出户,勤奋好学、饱读诗书,更是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画,琴棋之艺更是天下之绝。 这样的男子,该如何接近? 年轻的祭司似是看出了秋财的心思,取下扣在食指上的紫薇戒,咬破自己的手指渗出一滴血来。鲜血滴在那枚幽蓝的宝石之上,一瞬之间,那枚紫薇戒似是长出了脉络,青召的血顺沿着细密而清晰的经脉遍及了整枚指戒。却又是眨眼之间,呈现出来的脉络又重新消失,只是原本银色的紫薇花已变成了粉红。 见到如此怪异的事,秋财瞠大了双目,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那眼里的惊讶不亚于方才的天怒之象,只是却没有恐惧。青召虽是清淡,一眼望去似是清冷至极,与他交谈的人都知道他的柔和。这个男人,身负灵异,却彬彬有礼、温润如玉、柔和似水。 “你带上这个去乐(yue)阳找一个叫公良杞的人,他自会为你安排妥当。但是你要切记,这枚戒指万不可为外人所见,否则日后招来杀身之祸,我也无能为力。” “好。”秋财望一眼青召,依言应下。本欲立即接过紫薇戒,不过又想到那是圣物,立即把手在自己的布衣上狠狠地反复擦了擦方才接过神物。 秋财虽是个粗人,却也不笨,否则也不会进宫廷办事。这位年轻的祭司定是预知了什么,方才天象,弗沧危矣,他要自己去往洵夏,定是有缘由的。 看着秋财虔诚的动作,青召露出柔和的笑,叮咛道:“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您都要坦然相对,您会有福报的。” 说罢,年轻的祭司福身一礼。双手扣于胸前,做出一个陌生诡异而神圣威严的式神之礼,这是他对这位善良之人的感谢与祝福。当然,秋财却不知道,这样一礼还包含着这位祭司对他的深深歉意,如果没有走出这一步,他会美满地渡过余生。然而,一切都会在今天改变,日后的滚滚红尘中,他的姓氏会因为他的这个决定永刻西云史书,成为最为醒目的一笔。 只是不知,到时若要他重新选择,他是否还会如此信任这位似如神抵般的年轻祭司,是否还会如此欣然。 诚心一礼,秋财还未反应过来,晃神间,祭司以至于玄门内第二重阶台之上。孑然的背影,似如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孤寂疏漠。 他分明走的悠然,眨眼之间,定眼再看,人已消失在夯土垒筑而成的重重阶梯之上。秋财将那圣物包好,踹入怀中,低头一叹。背井离乡总有不舍,但是这个弗沧已不可容身。 转身离去,似是在沧阳殿内传来了祭司的声音。 卷一 日月明 第五章、变色(4) “这片大陆将有大动乱,杀破狼的杀戮将打破这七国的制衡。众星陨,帝王现,浮云之境血流成河,虚氏王族——危!”大殿之上,白衣祭司薄唇微启,缓缓吐字,声音温润,却字字清晰洪混。 王座上,那已是花甲之年的君王听的祭司的言语,陡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他清晰地记得,那老祭司被火焚时,直至化作焦尸,头颅滚落在地,他的下颚亦在烈火中一张一合地吐字,一如今日这位年轻的祭司,字字清晰——虚氏王族危矣! 那场“祭司焚”是惨烈,因为诡异而惨烈,想忘却无法忘记,清晰如昨日,历历在目。 “可有良策?”君王无力询问。 “扭转乾坤——”白衣祭司拂了拂衣袖,抬头直视王座上的君主:“杀公主。” “大胆神棍,你明知我王疼惜两位小公主,竟在此妄自大言……” “虚官退下。” 白衣祭司话音刚止,便有人立即跳出来指骂,然而言至一半,却又被君王一声止住了。 黎青召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方才那叫骂之人,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目光落在虚熙身上。此等形势,他不必顾忌任何人,目前只待这位君主做出抉择。一轮春秋交替,死去的亡灵怕是都来不及转生,天下大定之时,虚族的那场灭顶之灾望能随着这位公主的长眠而得以解除。否则,实在过于惨烈。 想到此处,白衣祭司的目色暗了暗,也许一场劫难于虚族而言是好,这个王族已然从内部腐朽,诸如虚官这样的无知之人苟活于乱世只是徒增黎民之苦。 心下如斯作想,言语与行为却又是恭敬的,他躬身行礼,敛声道:“微臣……” “黎卿不必介怀,只是不知可另有他法?”君主一改昔日之威,询问得急切诚恳,今日的天蚀之象果是天时。 “主上,”青召直了直背:“灾祸乃应子茉而生,也必随子茉的沉睡而消散,再无他法。”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无悲无喜,宛如从亘古传来的神音,令人无法抗违。 年迈的君王再次向王座里面陷了陷,八年的盛*,终于还是到头了,这一日在无法推迟了么? 随着虚熙的沉寂,整个殿堂静谧得诡异。白衣祭司的风轻云淡让众臣心惊胆颤,如此**裸的劫言,普天之下恐怕唯有这个年轻人敢说得这样淡漠了。 只是不知这一次,主上将做出怎样的抉择。 沉吟片刻,君主轻声一叹,无力道:“此事交由怀濬去办吧,孤老了,退朝。” “我王圣明!”众臣匍匐在地,口中齐呼,恭送虚熙。 年轻的祭司露出隐隐的嘲讽之笑,偌大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一个“无辜”的生命辩白,“天怒”自是可怕,可怕的更是人心,这一个个的人上人,心里都在盘算着什么,果真以为一国之安危只系于一个孩子么?这些所谓的王室贵胄,那一张张嘴脸丑陋得令人生恶。如此泱泱大国,竟无一贤良之才,皆是群须臾奉承、贪生怕死之辈,奈何天亡之。 其实,也并非别无他法,他只是在等,哪怕只要有一人站出来指责他的言辞,他也可迟延一下这个决定。只是可惜,站出来的虚官不过是须臾拍马、见风使舵之人,身居相位,只凭是虚熙胞弟、附庸风雅才有资格站在朝堂之上,这个人表面光鲜,实乃草包,虚熙对他亦无可奈何。 目光似虚似实地扫过左手边第一个位子的虚怀濬,沉了沉目色,敛下了眼帘。 虚怀濬,弗沧太子,人称公子濬,是西云四公子之一,以孝而使天下人称颂。七年前,“祭司焚”后弗沧王虚熙突犯恶疾,十四岁的虚怀濬在祭坛上跪了七天七夜以求福泽,在其昏倒之际,弗沧王的病情立有好转。人家皆道,是公子濬的真情感动了上苍。是以才有今日的地位和声誉。 这位公子…… 猛地,青召霍然睁开双眸,修长的手指抚上左眉,心里阵阵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间,掐指再算竟无法得到任何迹象! 提步出门,只见一黑影一闪,那人已转过了墙角。 “黎先生!” 正欲夺步追上,身后却传来公子濬的声音,再回身,人已至眼前。敛目垂帘,一恭礼,声音如玉:“公子。” 公子濬的目光沉了沉,一瞬之间变幻万千,却又只是刹那,便同样回礼,恭谦道:“有劳先生了。” 青召浅浅地笑,弗沧王把此事交予公子濬无疑是对此事的默许,而如今公子濬的此言,无疑是对弗沧百姓的最好交代,这位公子果然不一般。 青召如是作想,不过数年之后却也应念了他的想法。公子濬的确有着阴谋家的城府,这一点比起近几任的弗沧王是强。不过,在此乱世,阴谋者也永远都是阴谋者,成不了王者。 后《西云?莫史》载:时莫历后二十一年,天大作,众神怒,民皆恐。弗沧王迫令祭司施法,公主子茉沉于沧汚,云散天和。 史家如是记载,以让后人观摩,只是西云的历史却远非如此。一场斗转星移的历史变迁正循着这一劫缓缓拉开帷幕,甚至远远超出了青召的预知! 卷一 日月明 第六章、公子兮 天格外的蓝,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浓郁的好闻的槐花香,斑驳狭长的小道上布满了葱郁的青草。 已值季春谷雨,上年冬季枯死的杂草早已被轮回苏醒的新草压了下去,层层密密的,加之铺了一层槐花,原本就不怎么寻得着的小道,走起来更是牵牵绊绊,找不着落脚的地方。 听城里的人说,这里好像就叫槐阳城,是宁梧一直要来的地方。果然名副其实,这偌大的城池中,几乎每一户人家门庭里都种植着两株以上的百年槐树,街巷周侧也尽是参天古槐。如此之多的古槐,在这春意盎然的季节里,遮了天僻了日。城里的百姓,恐怕是在盛夏季节也不会觉得热吧。 槐阳城,洵夏国中最为安逸富足的地方,近二十年来,它甚至可以说是西云大陆上最为繁荣的地方,七国的王城都不可再与它相提并论。尤其是在公子兮正式接管槐阳城后,其繁荣之势乃增增日上。 这里的百姓不遵从城外的人,他们几乎从不耕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奴役般的生活。听说这里的人都善从经商,每户人家都是商人,家里有着用不完的金银珠宝。 不过,又好像不是这样的,如若果如外人所言,这里的人都很有钱,为何这里的人看似彬彬有礼,却又似冷漠无情,半点与人为善的心都没有。 是战争么,往昔的姜氏帝国分裂已近七百年,为争夺土地,这七百年来分裂的七国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已算是不错,哪还顾得上与人为善。这里的人虽是富足,却也是在近二十年来从西云各地汇聚于此,战乱也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尤其他们还是商人,游走于不同国家,经历的生死,自然比外人要多,辛苦赚来的钱恐是也舍不得半分半毫的外流。这样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城郊外,一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揣着满满一兜物品,急匆匆地赶往这早已荒弃的破庙。姑娘约为十岁的样子,面容娇好,只是清瘦了些,显然是长年衣食无着的缘故。 姑娘奔得匆忙,早已顾不得昔日母亲的教诲:女子要举止轻盈、优雅从容,切忌冒冒失失,有失体统。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中州的古人果然圣明。”小姑娘艰难地穿行在杂草丛中,原本苍白的小脸早已红如朝霞。她不时回头往身后瞧去,希望不被人发现才好,今日迫不得已做了羞愧之事,望上天能够原谅,若非如此,破庙里的宁大哥恐有饿死之嫌。 身后嘈嘈嚷嚷,人群的队伍以往破庙的附近开了过来,小姑娘不由加快了脚步,虽说知道不是来捉她的,但做贼心虚,果然不是乱说的。 说也奇怪,平日这城里虽也是夜景繁华,是通宵达旦的喧杂,却也不见百姓有如此澎湃之举啊——几乎是整座城池的百姓似是约好了一般倾巢出动,连生意都不做了,店铺也不收拾,就这样一起涌向这城门口。 当日,沧阳城的百姓跪求弗沧王进行天祭的时候也未必有这样的阵势吧,真是可笑,一群无知的的愚民,竟把一国之安危寄托于一稚子女孩身上。 想到此处,女孩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嘲讽之笑,不过转瞬即逝。眼前的温饱问题还未曾解决,哪儿还有心思去烦那些不快之事。 心底轻轻一叹,女孩眼里流露出不适其龄的沧桑,不自觉又加快了脚步,再不回去,饿死人是大事! 在外流浪两年多来,以前在别的城市时,小姑娘还能找到点活干,或是乞讨一番,日子勉强能过。只是,自从来到这个传说中很富裕的城市后,连最后怀若送的那对海棠花式的坠子都拿出去当了,日子还是过不下去。 这里的人一点都没有怜悯之心,她在这个城市乞讨数日,那些人竟当她似如空气,卖不完吃不完的东西宁可倒掉也无人愿意施舍于她。 奇怪的城市,奇怪的百姓,连招工都没人理她。 小姑娘心里挺郁闷,古人说,女孩子家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即为上上之才女。明明自己也会洗衣服做饭、端茶送水、琴棋书画,为何就没有一个人愿意招她呢? 心下想着,已至庙口,出门时把门掩上了,是怕没人的时候有野兽进来把宁梧吃掉。宁梧爱酒,想来本也是富家公子,之所以落魄到只能住破庙的地步正是因为贪杯,百年的女儿红喝了足足十大坛,以致在野外休息时被毒虫所咬,待到酒醒,毒已侵入心脉。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就等于一行尸走肉,天天只会躺着,最多每天出来走动半个时辰。 这两年来,两人相依为命,已是互不觉得连累了。当初也正是因为遇上宁梧,她才有命逃出沧阳城,也正是因为宁梧的钱财,才不致饿死街头。 所以,无论多么辛苦,挣到的钱都要拿去先给他买药,无论多么饥饿,有了吃的都要先给宁梧的。 如今在这个城市,小姑娘还真是后悔以前有钱时没有让宁大哥省着点花,否则如今也不必如此辛苦。细想来,宁大哥家应该是极其有钱的,他平日里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如今拖着病体离家也有两年之余,带着她从遥远的沧阳城南下来到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本以为可解燃眉之急,却不曾想更是雪上加霜。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宁大哥死在看不见亲人的地方,这样太可怜了。 “咦?”姑娘推了推破门,一时没有推开,咬了咬牙整个人撞了过去。 只听“轰”一声巨响,两扇本就已值大限的木门被她这么一幢竟然轰然倒下。小姑娘吓得缩了缩脖子,愣住了。 “我说虚子棠,你是属牛的吧?”静默了几秒,庙内传来一少年的声音。 卷一 日月明 第七章、公子兮(2) 举目望去,那声音的主人正半倚在庙阶上,他头发蓬乱、面色灰暗、双眼深陷,一副病入膏肓的摸样 。原本俊秀的样子如今早已看不出任何昔日的风采,只得凭声音判断,那病者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虚子棠瞪大双眼,腾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不服气道:“人家是属凤凰的。”明明是要死不活的人了,还有心情笑她。 “哈!”少年大笑:“落难的凤凰!” 虚子棠淡瞄了他一眼,直接忽略他那得意地令人发指的神情,语重心长道:“落难的凤凰也是凤凰,是凤凰早晚都是要飞上枝头的。” “哈哈哈!”这下少年笑得更欢:“棠棠啊,我知道你不是属牛的,你分明就是属驴的嘛!简直是一头小倔驴!还飞上枝头呢,哈!哦!凤栖梧桐,是是是!!凤栖梧桐。我说呢,难怪我会遇上你,原来竟是专为你栖息来着。我跟你说啊……” 这次虚子棠直接噤了声,这宁梧分明病得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每次逮着损她的机会时,那个劲头叫个足啊,你就只听他叽叽喳喳,活像几千只麻雀在高亢。 这种时候,只有随他一人说去,说久了说累了,他自己也会觉得无趣的。 径自将连偷带抢来的包子塞到宁梧手中,顺便直接拿一个堵住了他的嘴,省得他吵。不知道人家做贼了,会心虚啊,万一把那个凶神恶煞的老板引过来岂不是惨了。 虚子棠狠狠地瞪宁梧。 见有吃的,宁梧稍稍坐直,抓着肉包狠狠咬了一口,待一口咽下去,竟还饶有兴趣地“啧啧”评价一番。 突然他又似想起什么,望着子棠玩笑道:“棠棠,你的怀若哥哥没有教导过你‘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么,你竟去偷人家包子啦!“ 虚子棠白他一眼,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包子,没有搭理他。 然而,这却让一向玩世不恭的宁梧严肃起来,本是玩笑之言,却不曾想这丫头不作回答,那便果真是她偷的了。 经过两年多的接触,宁梧自是了解子棠的。她是公主,弗沧的公主,曾经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高傲与自负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她不怕吃苦,自从流亡以来,她自是放下了所有作为一个公主的骄傲,然而有些事,她不为就是不为,宁死也不为。 可是如今,这个乖巧伶俐的公主,竟为了活命做出这种事来,这要她下多大的决心! 默默地咬了两口包子,宁梧知道,棠棠会这样做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认真道:“棠棠,等哥哥有钱了,定会把怀若送你的坠子还给你的。”他说得笃定,一改以往的不羁。 “哥哥不必介怀,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哥哥能够好起来,棠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愿意的。其实棠棠也并非不懂事,凡事与生命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怀若哥哥可以违背祭司与父王的意愿救我,我也敢骗过母妃与祭司、还有好多人,该怎么做,棠棠从来都是知道的。”子棠歪着头望宁梧,眼神里的认真不容质疑。 宁梧径自咬着手中的包子,浅浅地笑,敛下去的眼帘已看不清他明灭变幻的眼神。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即使似如他这样的人都不曾在她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觉悟,而这个方才十岁的女孩,心思竟是如此细腻。她的一言解释,不仅仅是在告诉宁梧生命是最重要的,更是为了宽慰他,告诉他,今日偷窃之事是与他无关,即使没有他,为了活命,她一样会去偷,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所以,他也不必感到愧疚。 这样的女孩真该供养在手心,又如何忍心让她漂泊于凡尘,她本是人上人,温柔的背后有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凌厉绝决。这样的女子,将来又如何仅仅是凤凰! 蛟龙腾于四海,凰鸟舞于九天,在这七国争霸的乱世,也该有王者出罢。 百年槐树的槐花默默零谢,庙门外传来喧杂的哄闹声,宁梧的沉思被打断。咬着一口包子,“唔唔“问道:“外面发什么事了?” “不知道。”子棠眨眨眼,想了想,继续道:“全城的百姓都出动了,好像说什么叫公子兮的出门了,都赶着看呢。真不明白,怎样的人才会惹得这一城的百姓如此追捧呢?” 虚子棠感叹着,她毕竟是年纪尚小,还不曾听说过公子兮的名讳,不曾见过公子兮,也自然迷茫于这些世人的追捧。 宁梧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似邪非邪的笑意,眼眸一转,再抬眸,双眼竟能放出光来! “棠棠我们也去看看吧!”他近似拍着大腿跳起来,那一刹早已不像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棠棠抬着头望着他,眼里有质疑和担心。 宁梧自是知道棠棠在担心他的身体,也未多作解释,一把拉起棠棠,直接往外奔去,口中振振有词:“公子兮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一年也难得出府几次,若想见上一面,犹如登天,今日良机,切不可失,否则会抱憾终身的!” 卷一 日月明 第八章、公子兮(3) 子棠无奈,也只得被他拎着出门。公子兮乃是洵夏国仲公子,今年方才十七,却早在三年前就以美貌闻名于西云大陆。原名云纵兮,而大家都习惯称他为“公子兮”,是西云四公子之一,排名第三。当然,能被誉为西云公子,有美貌自然是不足以服众的,外人传言,公子兮乃是西云大陆中最为智慧之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学识之博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另外,天下若有人能有幸得获公子兮之亲笔丹青,直可谓,此生三代以内,衣食无忧矣。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公子兮自幼身体病弱,吹不得风,以致平日很少出门。也正因如此,洵夏王才让公子兮独居于槐阳这个风景宜人,水色适宜的灵气地域。只此洵夏王对这位仲公子的*爱也可见一斑。当然,不知是否是因为体弱,这公子自幼也便如女子一般,对男子甚为依赖,尤其是对长公子云清,引得外人不禁叹息,真不知这公子是错生了男儿之身,还是错比秉了女儿之性,竟也偏偏选择了兄长,真是令天下人惋惜。 若非因此,公子兮恐早已居于四公子之首了罢。 循着人群奔去,远远地只望着黑压压一群人前面有两纵百余人马,身着战甲,个个高昂威武,中间是一辆奢华富丽的马车,由八匹马开道两人驾车。 今日是长公子一年一度的探访日,自十年前,公子兮迁至此处,长公子每年便会从帝都前来探望一次,兄弟间的相聚每年也不过三五个时辰。在槐花开得最为烂漫的时候长公子总会携人准时于寅时到达槐阳城,然后会在申时离去。来时无声,去时轰动,公子兮总要从府上一直相送到城门,依依不舍,直至长公子的人马消失在眼眸,公子兮方会皱着眉头默默回府。由此也可见公子兮之于长公子的情感实为不一般。 也正是因为有此一相送,天下人方才能真正一睹公子兮之绝色容貌,也只有今日,公子兮方才以面示人,往日皆戴一副黄金纹槐锴薄面具,只能见其身姿,不可见其实容。 所以,近日乃是槐阳城人数最多之日,西云天下,但凡人者,皆从四面而来,只为一睹其真容。宁梧此趟槐阳之行也正为此。 只是虚子棠在很久以后方才知晓,这槐阳城在公子兮的管辖下,实行严格的户籍制与出入制,在槐阳城出入的人非王亲、即为富甲一方之名流,他人到来只讨无趣,无立足之地。然而,宁梧作为一名剑客带着虚子棠却来了,还很有幸地活过了半月。 宝马雕车缓缓前行泉鸣轱辘在专用的轨道上弹奏出天籁之音,槐阳城的富裕天下无处可及,槐阳城的奢华也无处可及。作为槐阳城城主的公子兮,出入庭府自然也就不一般,其派势即使各国侯王也是不及的。 流金镶宝的泉鸣八宝马车里时不时传出阵阵清咳,揪得人心阵阵生疼。 “兮弟近年一直都如此,不曾见有丝毫的起色,叫为兄如何放心得下。”马车内一锦袍男子轻轻抚着另一位白衣男子的后背,冷峻的容颜再次渡上了一层薄冰,他眉头紧锁,眼神阴厉忧重。 白衣男子缓了缓,仰起绝美的脸,轻笑道:“那兄长可多留几日啊。”他笑得风轻云淡,双手却紧紧握上了锦袍男子的双手,语气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求。 锦袍男子望着白衣男子,渡冰地冷颜逐渐化开,露出丝丝的暖意,他眉目舒展开来,轻轻抚了抚公子兮的发丝,温柔笑道:“兮弟还是这样孩子气,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公子兮的笑意冷结在脸上,眼神逐渐暗淡下去,云清只是把他的话当作了孩子话,从来不曾真正放于心上。 公子兮别过脸去,独自倚坐在马车一边,不再看云清,也不再掷一词。腰间佩戴的铃铛随着马车的节奏,发出孤独的清脆声,很明显是生气了。 云清远远地望着生气的公子兮,浅浅地笑,满目的,尽是柔和。他向公子兮那边挪了挪,轻轻握了握公子兮的手,轻道:“你知道,父王他离不开我……”他说的略有无奈,但只此一言,便不再多解释。 公子兮的眉头蹙了蹙,嗔怒的情绪渐敛下去。 云纵兮自是知道,自十年前他一觉醒来,父王便一直卧病于榻。尤其是近些年来,病情愈加严重,这洵夏的天下算是压在了云清身上,他一年过来一次也已是很不容易了。 可是,至于究竟患了何种病,为何患病,公子兮便不知了。听家人说,公子兮四岁那年患了一场大病,昏迷了三年,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公子兮也不去问其所以,一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患了何病,一病便是十年,访遍天下名医,不见丝毫起色,里面的种种,因果不断,又有何好去询问,不过似如一场梦罢。 云清与纵兮并非一母同胞,云清乃是当今王后之子,纵兮乃是嫔妃所生,其母妃早于十三年前逝世,唯一关心他的,也便只有长公子云清了,以致十年来,纵兮一直依赖着云清,而产生不可解说的情意。 “长兄代兮向父王问安,兮儿无能,不能替父王分忧,实在心有不安……”公子兮的睫毛动了动,豆大的珠泪便“嗒嗒”落了下来。云清依旧是浅浅地笑,对于纵兮这样的情绪变动,他似是早已习以为常:“有为兄在,兮弟不必内疚,只要兮弟安心待在府上养病,为兄与父王便安心了。” 细密的睫毛动了动,纵兮缓缓抬起眼帘,牵强地展开了笑颜。 因为常年的病痛,纵兮的脸色从来都惨白无色,消瘦的身子包裹在宽敝干净的衣袍内,看得不禁惹人疼惜。原本的病柔之美,如此梨花带雨的一笑,顷刻间,云清只觉整个人沉入了大海,心神皆为之一颤。他轻轻握住纵兮的手,定定地望着他不语,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笑,然而心下的阴厉变幻却冷冷地令人生寒。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一斯恭卑道:“公子,已到城门口了。” “知道了。”冷冷一言,没有任何温度,而外面的听者都不禁颤了颤。 这位长公子,虽不曾登临王位,而于洵夏臣民而言,却与君王无异。他过于阴厉,静静地坐在那里,周侧都似能结出冰来。他是静默的,哪怕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眼神都能让人感到害怕。没有人知道这位长公子心里到底真正在乎什么。 洵夏人都知道,洵夏王是喜欢仲公子的,自十三年前蓝妃后,洵夏王依旧对这位仲公子如此竟厚,不但没有迁怒于公子兮,竟把槐阳城赐予他,由此可见这位君主对仲公子的*爱已非于一般王子。而如今,长公子把持朝政,这位仲公子恐怕是他的一大心病,芒刺在背,又如何不再如此受他关注。况且,仲公子是西云四公子之一呢!他年仅十七岁,便有如此声誉,日后恐怕更是还会排于众公子之首,是手足情深,还是帝位为重? 马车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包围着,先出来的人是云清,云清下车后,便回身去扶纵兮。 宁梧拎着子棠挤到前排,身后投来不友善的目光,那些人恨不能直接将他们扔出去,而宁梧将他们直接忽略不计,厚着脸皮悠然自得。只见一只修长的手先是撩起了帘子,探了出来,紧接着便是整个人。那只手的食指上戴着朴素的紫薇戒,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夕阳斜射过来,洋洋地落在纵兮身上,那一刹那,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天似陡然暗了下去,所有的光华皆绽放他一人身上,却又似因他的出现,整个苍宇都为之一亮,那样的美,惊天动地、胜绝女子! 他盈盈站起,浅浅一笑,顷刻间只听得一声声惊叹之音铺天盖地,犹如潮浪。举手投足间,那种胜绝一切的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哥哥,这位姐姐可真美!”子棠轻轻拽了拽宁梧的衣角,很轻声地惊叹。 “噗嗤”一声,宁梧严重失笑,他无奈地望了子棠一眼,只得闷闷地忍笑。她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虽然这些年来带着她几乎走穿了弗沧与洵夏,让她看尽了世间疾苦,让她懂得了战争的惨烈,她自小生在帝王家,从出生便预知死亡、等待死亡,虽也明白这宫廷权术,却仍只是在人世间匆匆走过十余年的孩子,无论其心智有多成熟,她亦是有着孩子的稚气。 纵兮目光掠过众人,嘴角的笑意更盛,似是听到宁梧与子棠的对话。每年皆是如此,近年来这情势更是一年胜过一年,不知若干年后,这槐阳城是否还容得了这干人。 “她听到我们的话了,她刚才看我们了!”子棠再次拽了拽宁梧的破衣服,仰头望着宁梧。 目光只是刹那的掠扫而过,子棠却不敢再去看这绝世的容颜。她说的笃定,甚至还不曾来得及对视,她便已确定方才那一眼,纵兮的目光是落在自己和宁梧身上的。 宁梧掩嘴冲子棠轻道:“嘿嘿,你要倒大霉了,被他听到了!”他笑得阴险,摆出一副自看好戏的表情,幸灾乐祸。 “为什么?”子棠不解。 卷一 日月明 第九章、公子兮(4) “因为他是男的!”宁梧低声提醒。 听得宁梧的解释,子棠张了张嘴,吃惊地瞠大了双目,直直地望着马车上的美人。纵兮的长发并未用玉冠束起,只是洋洋地任它披洒下来,随意在腰际处绾了个结,是以分不出男女。 半晌,子棠嘟嘟嘴,郁闷地皱了皱眉。天下男子怎如他这般,他的美胜绝女子,而她却是不喜欢的,这个男子的美,脂粉味太重,已然失去了一个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 子棠敛下目去,心情不由大为失落,她觉得,像纵兮这样的男子不应是这样的,美貌胜绝女子不是关键,关键不该如此地神似女子,即使是母妃,也不及他的“女子美”。 正是郁闷之时只声周遭哄然响起一声惊呼,抬眼再看,只见那美人整个人已落入了锦袍男子的怀中。那锦袍男子紧紧搂着那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白衣男子,他眉目清冷,棱角分明,远远地一望,令人从心底不禁生寒。子棠下意识地向宁梧身后躲了躲,那个人的阴冷尤胜以往怀濬! 子棠是怕公子濬的,虽然以前接触不多,可是每次怀濬看子棠与子茉,以及怀若的眼神都是冰冷的,带着莫大的疏离,眼神里似是包含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子棠不懂,但却可以明显感到不悦,即便公子濬对着子棠笑时,子棠也是不舒服的。而那个锦袍男子甚至无须眼神,只是单单让人一瞥,便犹如身在刀锋,寒不自禁! “小心。”薄唇微启,声音不大,只为纵兮听得。冰冷的表情,眼里却是担忧。纵兮的身子弱,方才下车,一步不曾落稳,竟整个人栽了下去,还是云清反应快,一把扶住了纵兮。 纵兮依旧是浅浅地笑,丝毫不似群众的惊恐,在纵兮摔下的瞬间,追奉的百姓见状是恨不能以身替之,而纵兮却是风轻云淡,似是早已知道自己是不会摔下的。 云清将纵兮扶稳,为其理了理凌乱的衣袍,只有在这一刻洵夏人才能从这位冷面阎王的身上寻得一点温柔。如此看来,长公子云清是真待公子兮好。 “王兄不必为纵兮担忧,纵兮自会照料好自己,此去路途遥远,兄长已奔波多日,这一路上切要小心才是。你知道,若是兄长有何万一,纵兮也……”说到最后,纵兮敛下了声去,云清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云清的眉头蹙了蹙,眼里有着无奈:“为兄知道。你身体不好,这里风大,你赶紧回罢。” 说罢,云清转身轻一纵身便跃上了马背,一勒马绳便欲离去。然而,却被纵兮拉住了衣袍。 “王兄……”马下,纵兮仰头望着云清,手里紧紧拽着云清的衣裳,眼里的泪水呼之即出。云清亦是回首望他,四目相对,云清亦是静静地望着他,不置一词。静默良久,纵兮终究拗不过云清的清冷,终于还是放开了手,敛帘低道:“路上小心。”只此一声,似是天上传来的叹息,令人疼惜万分。 云清的脸色缓下去,再次柔和一笑,抬头向远方望了望,一声轻叹后冷冷一声:“回城。” “启程!”旁边接到命令的青袍男子,向随者们发出师令。 一扬鞭,云清的马便飞奔了出去。每次离去,云清都是这般地决绝,于世人看来,也纯属无奈吧。公子兮之于他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睿智的长公子又怎会不知,只是又该如何绝念? 纵兮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云清绝尘而去,脸上的失落渐渐转为了悲伤。一年一次的相聚,就这样匆匆离去,不再回首,往后,还将有几次这样的聚守,这已是屈指可数。 “风大,公子回车吧。”望着云清消失在尽头,身后一名中年男子轻声提醒。 纵兮浅浅地笑,笑得苦涩,他望着云清消失的地方失神,良久,缓缓道:“公良先生,你说来年他还会如此待我么?” 公良杞默了默,敛声道:“风止树则静,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之。”为了今日,公良杞乃是连夜秘密从乐阳赶回的。 答非所问,纵兮却似明了了一般,露出释然的笑。一转身,目光落在泉鸣八宝马车尾部,那里一直倚着另外一个锦衣男子,那男子面目清秀,却带上一层玩世不恭的叛逆。即使方才云清在此,他也一直就这样吊儿郎当地倚在马车旁,微微闭目晒着夕阳,始终不曾望云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