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梦开始了 哀怨的丁香 ——一个酒吧老板娘的手记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 ——摘自戴望舒《雨巷》 一梦开始了 早晨三点钟,天还没有亮,只能听见风吹玻璃时发出的细碎的声音。 我接到蓝波的电话后,穿好衣服,来到大门口。 天黑森森的,几颗星星稀疏地散落在天空中,看不出它们怎么明亮。门前的树木在夜风中摇曳着,不时地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有些恐怖,但是我还是告诉自己不要自欺,世上没有什么能把人给吓倒的。以前我是最怕黑天的,就是晚上上厕所都要云松陪,抓着他的手才感到安全。但是云松今天没有起床来陪我等车,而是躺在床上不高兴我昨天晚上折腾来,折腾去的。这让我感觉到一直疼爱我的云松开始对我不耐烦了。人都说女人投身事业后往往会丢掉婚姻,而我却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我是想让事业和爱情双丰收的。 冷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寒噤,这让我感到委屈,眼泪便落下来。可是吃这样的苦,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于是,我用手背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控制自己不哭出声音来。母亲说过,事情要靠精神去做,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哭,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会带来灾祸,好事儿也会变成坏事儿。这话已经很遥远了,但依然经常在我的脑海中出现。我深深地呼吸,手臂相抱,裹紧了衣服,尽量不让冷风掠走我的体温。 “真担心我老婆的生意没做怎么样,就把身体给弄垮了。”一双温暖的手臂从我的身后拥住我,是云松!我高兴地转头,用双手在他的胸前捶打了几下,然后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气息,方才的委屈顿时消失了。我喜欢他的拥抱,喜欢他轻轻的抚摸。 一辆天蓝色的货车停在我们身旁。 “瞧,出去买点东西就把你们弄得难舍难分的。”蓝波把头探出车窗开我们的玩笑。 “嫂子,我家虹儿以前没有做过什么大事儿,也很少出门,请你多照顾她。”我感觉云松的话说得多余,我都二十七岁了,怎么还要人照顾? “你回去吧,我不会把她卖了。”蓝波的微笑很温和。 “那就好,否则,你把她卖了,她会帮你数钱。”云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车子掉头后飞快地向前行驶着。我回头看不见云松的身影,有点不安,本想让他和我一起去省城进货,可是怕他拒绝就没敢说。夜黑得让人害怕。 我家住在苏城。苏城位于黑龙江省中部偏南,松嫩平原腹地,松花江中游北岸,是一个古老文明的小城市。城东南有一个村子,叫偎雅村。偎雅村是金代唐括部的居住地。据《金史》记载,金景祖昭肃皇后(名多保真)就出生在这里。昭肃皇后是一个温柔善良,有才华,有智谋的女子,她辅佐金景祖统治河山,又为其孙子在偎雅村选了三个王妃,所以苏城人又把偎雅村称为皇后村。而我就出生在这个村子里,后来父亲当兵转业分配到苏城,我才被带进城的。 苏城只有三条街道,中间的那条叫人民大街。人民大街的东西十字街口各有一座牌坊,俗名牌楼。东西牌坊相距0.5公里,各距东西城门1公里。古牌坊是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苏城的商佃人等为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署将军齐齐哈尔副都统增祺所建的德政坊。牌坊系木结构无斗拱、圆顶飞檐建筑,底部八块莲花扁方石合抱四根方形木柱,方石外各有两道铁箍稳固。牌坊龙首相顾,飞檐斜翅,每个檐角各系一铁制风铃,微风吹拂,铿锵作响。 苏城虽然小,但是苏城的故事却多多。 汽车绕过西牌楼,直接向西经过驿马山,西集镇,进入呼兰市,穿过呼兰市就到省城了。说着用不上一分钟,行驶起来需要三个半小时。 汽车在黑色的路面上奔驰。我不禁又回头看了看那青砖垒砌的城门。那青灰色的古老建筑与我擦肩而过,忽然间落入我的视野中,又忽然间消失在朦朦胧胧的晨雾里。然而这瞬间的擦肩足以让我感受到它的灵气,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转过头来看蓝波。她正随着车子晃动着,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风衣,一条浅蓝色水磨牛仔裤,一双休闲皮鞋。把长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那形象绝不像是一个机关干部,反而像出去进货的小贩子。昨天云松还说这个女人是十分精明干练的,要我留心眼儿。可我觉得蓝波就是天才,她做什么像什么,朴素又真诚。人自然要聪明,谁喜欢和笨蛋一起做生意?每个人都有自己残缺的一方面,无论她是怎样优秀的人。但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真诚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朋友。这样一想,感觉云松说的话实在可笑。心情立即舒畅起来,高高兴兴地望着车窗外的天空渐渐地泛起了鱼肚白。 汽车在公路上左右摇晃着向前行驶着,像一只爬行的虫子,我在它的肚腹中,只能闻到一股汽油味和听见它行驶时带起的风声。 七点钟,我们的货车驶进了省城。这时天已经大亮,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辆让我们不得不走走停停。 找到停车位后我和蓝波下了车,蓝波直接带我去购物大厦。刚走到批发大厅门口,就围上几个人。 “大姐,要扛包的吗?”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盯着蓝波的脸。 “要两个。”蓝波看了看他们,然后径直走进大厅挑选酒店需要的物品。 看着蓝波走路的从容,做事的果断,别提有多潇洒了,让我好生羡慕。我紧跟在她的身后,学着她走路的样子走路。而那些自称扛包的人却越聚越多,呼呼啦啦地围上来十几个。他们都是穿着破旧的衣衫,高矮胖瘦不一,年龄也参差不齐。他们抢我们买好的东西拿,有的人因没有抢到开口便骂,所以很多东西就分成几份,这样他们互相笑骂着,互相说着脏话,根本不顾及我和蓝波是女人,反而看见我们笑骂得更厉害了。 我们买了很多东西,但是在那些人的手里却看不出多。我忽然担心起来,忙把蓝波拉到一旁问:“一会儿怎么付钱?” 蓝波想了想,走了过去。 “你们听好了,我只需要两个人拿东西,每人十元钱。其余的人我不付钱。” “什么?十元钱谁给你扛!”有人起哄了。 “大姐,你有没有搞错啊!怎么好意思给那么少的钱?”有人干脆放下手中的物品,叉腰挑衅。 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些人要耍赖。蓝波给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带他们先走开,我便说:“拿东西的跟我走。”他们高兴了,唱咧咧地跟在我的身后,张口大姐,闭口大姐地叫得我心烦。我带他们往外走。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所以脚步放得很慢。 我们走到货车旁边,蓝波带着两名保安过来了,其中一个扯着嗓子对那些人喊:“你们都赶快给我回去!不准在这里起哄!” “我们没有起哄啊!不信你问两位姐姐。”一个黑瘦的大个子男人咧着他的大嘴巴笑嘻嘻地说。 我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人,那个人看上去比蓝波还大。 “报告,我们是帮忙的,没有起哄。”另外有人很响亮地回答,而且还毕恭毕敬地给两个保安行了个军礼,逗得在场的人哄然大笑,还有的人在他背后笑着骂他不是个东西。 “大姐,有什么事儿来治安厅找我们。”两名保安对蓝波说。 蓝波谢过。然后让那些人把我们买的东西放到车上。这些人看那两名保安走远了,立即围住了蓝波。 “大姐,你看我们帮你拿东西多辛苦啊,你看是不是多给我们点儿?” 完了。我想我们一定是遇上土匪了,否则怎么会让“多给点儿”? “我说过了,我只要两个人来扛,每人十元钱。”蓝波拉下了脸,不高兴。 “大姐,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们可是十五六个人,不过每人十元也可以,算是兄弟们帮忙了,是不是兄弟们?”一个二十几岁的,一脸雀斑的男孩操着南方口音嘻皮笑脸地说着。 “这是两个人的活,你们都抢着做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蓝波气得杏眼圆睁,胸脯直颤。 我真想上去打他们几下,可是我没敢。首先我肯定自己根本打不过他们,其次我觉得和他们拼命不值。不过我心想,这就是在省城,要是在苏城,我提提老人家或者云松,一般人都能给我面子。但是这里不是苏城,而且问题就在眼眉,我必须自己想办法。我左右看看,看见在蓝波身后有一个很大的超市,便急中生智,从手提包里掏出二十元零钱扔在我身后的一辆木制的手推车上大声喊:“钱在这里,你们来拿吧!” 说完走到蓝波身边,拉起她跑进超市。 那些人蜂拥去看我扔在手推车上的钱,看了后,气得骂娘。幸运的是他们没有来追我们。 虽然是甩掉了这些无赖,但是我被吓得腿肚子直转筋,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蓝波佩服地对我笑了笑,主动把手插进我的臂弯里。今天,我发现她的笑容十分可亲。 司机很聪明,等我们从超市出来时,他已经等在那里了。我们上车,他一边骂那些无赖一边给我们讲方才他在门口等我们时候发生的事儿。 原来我们进大厅后,他就把驾驶室里的椅子放倒睡觉,他刚要睡着听见撬车门的声音,就起来看,看见一个人正用螺丝刀撬车锁,司机敲了敲车窗,那人看见司机醒了,就掏出几盒香烟,在司机面前晃了晃。示意自己是卖香烟的。司机断定这个人是小偷,没有理睬他,而是从车座子底下拿出一把杀猪刀来,在自己的膝盖上来回地蹭了几下,然后用手指试了试刀锋,那人看出了司机不好惹,便悄悄地溜走了。 “你哪里来的刀啊?难道司机出门都要带杀猪刀吗?”我忽然担心起云松,他也是司机,也要经常来省城。 “当然不是,这是我给乡下一个亲属买的杀猪刀。还没有来得及给他捎去,没想到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场。”司机说完看了看他座子旁边的杀猪刀爽朗地笑了,把方才发生的事儿当成了笑料。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们?”我很好奇地问。心想以后我要学司机的机警。 “因为他们看车牌子啊,咱们的车牌子一看就是外县的车。” “外县人就好欺负吗?” “当然不是。一般外县人都不愿意把事儿惹大,他们抓住了这个心理。” “他们看上去很吓人,也很可怜。”我又想起了那些扛包的人。 “那些人大部分是外地来的盲流,他们在这里靠扛包为生。能赚就赚点,不能赚就想办法赖点儿,不偷不抢,让管理部门没辙。” “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现在,大厅在整顿,很快这些人就被遣送回去了。” 咳!我不知道为何叹息。为这些盲流吗?他们也是为了生存啊!为了我自己吗,我的酒店刚刚开始,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后呢? “总会有人管的,否则就乱套了。今天你很聪明,否则没有一百二百的,别想出去。” 天!这就是社会吗?我忽然害怕起来,忽然想回家。那里有我的亲人,有呵护我的云松。但是这是什么想法呢?这样的想法还能成就什么事业? 我不再说话,望着车窗外。中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射进来,让狭窄的驾驶室内更加燥热。 我感觉自己开始头晕,一阵恶心。 蓝波要买一些秋林商厦的面包、红肠,我们又掉头去了南岗。去秋林商厦的路上我想,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出名来,有了名,就不愁客源了,比如秋林商厦的面包,也不是十分好吃,可是外县来的人却都要买些带回去送给亲人和朋友。 等我们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心盼望着快点回家,因为我有点讨厌这次让人心烦意乱的省城进货。 也许是心情的关系吧,从哈市到苏城的距离和苏城到哈市的距离是一样的,而我们却感觉返程的速度特别快,并且把白天遇到扛包的事情当成了笑话,三个人开心地谈论着。我又看见了苏城的大西门,心情一下子爽朗起来,美美地回忆着。 蓝波来找我时,我正在贵妃美发店中剪头发。 美发店的老板娘是我的朋友,怎么和她成为朋友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叫杨菲菲,比我小一岁,是工人的女儿。她的丈夫是个教师。她个子不是很高,但是很胖,三围一个尺寸。杨菲菲长得十分好看,大大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性感丰满的嘴唇,我叫她“杨贵妃”。 贵妃的美发店就在我单位的附近。一次我陪同事小刘做头发来到她这里,听她说一天能收入二百多元钱,心想,这个不起眼儿的小店一天能挣这么多的钱,真是不可思议。我是一个高等院校出来的大学生,标准的国家干部一个月才挣二百七十元零八角啊!她一个没有初中毕业的女人竟然一天赚我一个月的工资,真是让我羡慕和怀疑。于是我就经常来她的小店,想知道她的钱是怎么赚的。于是我就主动放下我的国家干部和大小姐的身份来和她相处。 这个贵妃没有瞧不起我这个国家干部,四处打听我的身份背景后立即和我成为死党,咳,没几天我居然喜欢和她说我的心里话,什么我想买一套商品房了,什么单位的一位同事和我争团委书记的位子了,什么我家孩子今天怎么不愿意吃饭了,等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能让我向她倾吐我的琐碎,并且愿意听,还帮我出了很多的主意。 既然成为朋友了,我便经常往她的“贵妃美发”跑。吸引我的是什么我现在也说不清楚,只是记得她的小店还不如我家的杂物房好。十几平方米,一个长条板凳,一把美发椅子,和一个案台。棚很低,用塑料布吊的,一下雨,就有雨水从塑料布的边缘“嘀嗒,嘀嗒”地落下来,贵妃要用盆子来接,并自称自己是美猴王,住的是水帘洞。而她每天都用仙人赐给她的灵巧给客人理发,而进此屋的人也就得到此屋的仙气,变得更加漂亮了。看着这样的环境我不相信能改造出美丽的形象来。但是她的生意十分红火,累得贵妃经常是吃不上午饭。 我喜欢来这里,也许是喜欢听贵妃给我讲那些小故事吧。这些故事都是她经历的,荤的、素的,从她嘴里讲出来别有一番情趣。我在她面前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小学生,没有遇见她之前,我还真不知道社会上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 蓝波向我们打招呼后就坐在那个长条板凳上等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便让贵妃快点。贵妃是个慢性子,我急她不急。没有办法我就只好对着镜子中的我发呆。镜子中的我还算是漂亮,一部分头发被发夹夹起来,一部分披在我的肩膀上,还有一小部分在贵妃的手里。我的脸盘儿是圆的,一双眼睛虽然有点近视但是也算聪慧,很多人都说我的眼睛像刘嘉玲。小巧的鼻子,薄而微微上翘的嘴唇。一看就是娇小玲珑型的。也许你会认为单纯的女人不漂亮也很可爱,但是在我的字典里,单纯等于白痴,所以我要让自己快速成熟起来。成熟首先要有一些复杂的思想,而这复杂的思想必须到社会上学。 贵妃在我的头上用小剪子这样、那样地剪着。灵活的手指带动肥大的身体。窗外的微风吹进来,把她身体上的香水味吹散开来,摄入我的鼻,让我感觉好亲切。 女人天生爱美,无论什么样的女人。 我透过玻璃镜,看着坐在我身后打盹的蓝波,她正眯着眼睛打瞌睡。 蓝波是我老公同事张良的妻子。她是来找我开酒店的。她为什么找我和她开酒店我心里很清楚,她是看我有一个当公安局长的公公和在企业作负责人的父亲。在苏城有那么一股风,就是领导能签字,只要和老板熟悉,在那里签字就好使。 看人家赚钱有点眼红,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不眼红那是得了神经麻痹症。蓝波和我开酒店,对我来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好事。但是想到这个好事就感觉喉咙发紧,心胸烦闷,愁得慌。愁也要去想,这是一个锻炼自己能力的机会,我不能错过,所以我才来贵妃这里,让她把齐腰的长发剪碎,听说换发型能改变心情。看着地上零乱的头发,心疼啊!但是,为了能让自己感觉轻松些,我还真得把它们剪掉。看着镜子中那个头发越来越短的我,感觉有些陌生了。便瞪着眼睛盯着她。忽然镜子中的我说话了。 “瞪眼有什么用?把我的头发弄成了这个样子能解决问题?难道你剪掉的头发能变成你急需的人民币?想想你自己存折上的那点儿钱,你又想买房子,又想做生意,行吗?” “真讨厌!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我没有钱,但是我家人有钱啊,我可以去借。” “你也太天真了,你公公有钱,但是他还有两个儿子没有结婚,能舍得给你出钱?” “我还有老爸呢!” “哼,你老爸那里有钱,那是属于儿子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他怕你借了不还。”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闭上眼睛不再看镜子中的我。 该死的家伙,她居然这个时候跑出来给我打退堂鼓,要知道机会来得是多么不容易。更可恨的是,她把我那美丽而微微上翘的嘴角给耷拉下来,太难看了!我刚想去揍她,贵妃说话了。 “剪好了,看你像不像刘嘉玲?” “像,真像!”蓝波早已站到我的身边,用赞美的语气回答贵妃的话。 我走下美发椅,和她们俩并排站在镜子前。被剪碎了的头发披散在我的肩头,让我看上去多了些许风情和洒脱,然而这种发型和我平日里的轻声细语不相符,这是一位风风火火干事业的职业女性发型。看来贵妃是懂得我的,她给我剪这样的发型就是想让我从外形改变。 “哪里有我这么小个子的刘嘉玲?你们不要嘲讽我。”我说着脸“腾”地一下红了。 “怎么没有,她也不过比你高了几公分,你加上高跟儿鞋正好。瞧你这身材,刘嘉玲像你就更可爱了。” 蓝波边说边用手比划我的腰。我想,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说了我就喜欢听,更何况我们就要成为搭档了。 “蓝波姐,其实你的身材也不错,三围正好,个头正好,让人羡慕。”我说的是真心话,蓝波一米六五的个子,身材匀称。虽然脸色有点发黄,还长了些黄斑,但是从她的言行举止处处可见成熟的风韵。 我们三个女人互相吹捧了一阵子,就在镜子前开始表演了。贵妃故意坐在椅子上摆出了“贵妃醉酒”的神态。蓝波也提臀扭腰,走起了猫步。而我站在镜子前牵动我的嘴角,露出我唯一能招摇的酒窝。不知是谁先扑哧一笑,之后我们都随着那笑声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笑得肚子好疼,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这时,从外面进来两个中年男子,我们才收起了笑声。为了不影响贵妃做生意,我和蓝波一起告辞贵妃美发店。 蓝波的个子比我高点儿,所以我很自然地把手伸到她的臂弯里,然后笑着看她,她也对我笑了笑,并示意一起走。笑是最容易让人接受的表情,它让我们找到了亲密的感觉。也许是今天我们在镜子前笑过后就感觉是老朋友了。人和人之间在于沟通。 我知道她找我的目的,却装作糊涂。 “让你等我这么长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我先去了你单位,你的同事说你在这儿,我就来了。” “你要去哪儿呢?回单位,还是回你的游戏厅?” “我要回游戏厅,取游戏机里面的游戏币。” “你真行,游戏厅能赚很多钱吧。”这让我想起贵妃的小店,是不是比发廊赚的钱还多呢?“还有更赚钱的,比如开酒店,虽然投资高了些,但是赚钱很快,你愿意和我一起做酒店吗?” “当然愿意。可是我没有做过生意,出校门我就结婚了,而且结婚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怕是不行。” “你想赚钱吗?” “当然想。我想自己买套房子搬出来住。” “那你就来做吧,你行的,你是大学生。” “大学生不是全能的,书本和社会不一样。” “那就把你书本上的东西运用到社会上,你是聪明的,很快就能掌握。” “可是……”我忽然想起了镜子中的我说的话,于是我低下了头。 “可是什么?” “我……”我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感觉没有钱就是一件耻辱的事情。 “你担心资金问题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 “你这个年龄一般都没有钱。这样吧,你有多少就拿多少,其余的我来拿,等酒店盈利的时候你先还给我。” “真的吗?”我感激得要落泪了。 “我家张良说了,你在单位是团委书记,在学校时是班干部,你很有领导才能的,我愿意和你一起做生意。”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信任和鼓励。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使劲儿地抿着嘴唇,感觉自己放在蓝波臂弯里的手在颤抖。 “回家和你老公商量一下,明天给我答复。” “为什么要和他商量?你有什么事情都和张良商量吗?” “那是啊,我一般都是听他的,他的目光比我的远。” 她一般的事情都听他老公的,正好和我相反,云松一般的事情都听我的。可是,在外人面前我还是要把男人摆在前面,这样才是苏城的女人。 “好。我回家和他商量。” “明天我找你,我现在去游戏厅,要不晚上没有游戏币卖了。”她说完撒开我的手,急匆匆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里,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感觉自己轻飘飘的,难道真的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晚上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就跑回了家,老早哄孩子睡下,然后躺在床上等老公李云松回来。平时等云松,总是开着电视,手里拿着书,等电视节目差不多演完了,我手里的书也看完了,他就回来了。可是,今天等云松的滋味很难形容,像被锅煎火烧,睡不着,坐不安。后来我干脆起来,穿好衣服到院子里去。 这是一座很平常的庭院。六间砖房,白铁皮房盖,淡粉色的墙壁砖,银灰色的塑钢门窗。房子前是用灰色的、六边形马路砖铺成的甬路。甬路前有一面用红色方砖砌成的花墙,花墙那边是一个种着蔬菜的园子。现在正是蔬菜成熟的季节。紫色的茄子,绿色的黄瓜,红色的西红柿都在朦胧的月色中娴静的睡着,我不愿意惊醒它们,便先来到大门口,坐在台阶上等。两束刺眼的光芒戛然停在我的眼前,云松酒气熏天地走下汽车,看见我很吃惊地问:“怎么了?老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在等你。”我站起来,等他锁车门。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吗?你应该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起来做早饭。”云松说着,走过来,把手绕到我肩上拥着我往卧室走。 我和云松住在最西面的一间,房门是单独开的,所以我们爱情的小屋总是充满了温馨。看见云松我就迫不及待地把蓝波找我开酒店的事情和他说了。 “你也真天真,开酒店得多少钱,你有钱吗?”他一把推开了我。 “蓝波说她可以垫上,以后盈利了,我再还她。”我想争取他同意,争取他的支持。 “你知道蓝波是什么人?那是‘人精儿!’她眼皮都不用眨,就能把你涮死。” “可是我没有别的机会,我想自己多赚点儿钱,买商品房住。” 这让我想起那年冬天,天已经很晚了,云松在单位出车还没有回来,而我房间里的锅炉早就灭了,奶奶困了早早地休息了,我就挺着大肚子出来,自己找木头劈,想重新点燃锅炉,结果,不小心扭了腰,当天晚上就见红了,吓得云松一夜没有睡,天刚亮就把我送医院了,直到孩子平安出生,他才松了口气。可这事儿,在我心里留下了影子,总希望能有一套不用烧锅炉的房子。现在时兴盖商品房,我们单位也要盖。职工优先,但是要先交一万元的定金。 我这个人从来没有什么奢望,但是却一直希望能拥有自己的房子。可是我没有钱。我也试着和婆婆要点钱,结果婆婆给我讲了三个小猪盖房子的故事,我就放弃了求人的念头,直到现在那个故事还能影响我的情绪。想到这里心开始委屈,人开始哽咽。 “好了,进屋睡觉吧,明天早上我五点出车。”云松不想看我委屈的样子,便把我搂在怀里,然后抱起我走进卧室。 他把我放到地上就趴在孩子的床边看着女儿,夸了几句,用带有酒气的嘴巴亲女儿的脸。我忙把他推开,怕他那浓密而坚硬的胡子把孩子扎醒。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总想着这件事,并筹划着以后应该怎么样干。云松似乎早忘记了我对他说的话,躺在床上呼呼地睡了。 第二天早晨,我去奶奶的房间做饭。云松跟过来问:“你昨天晚上和我说了些什么?”我把昨天蓝波找我的事情又和他说了一遍,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好,你去干吧,多留个心眼儿。” 然后转头,饭也没有吃就开车走了。 我心里开始“咚咚”地跳,是为了云松的支持,还是为了即将拥有的酒店呢? 早饭很快就弄好了。两个小叔子起来吃了,去上学。公公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我是和婆婆,奶奶一起吃的,收拾好厨房就匆匆去了单位。 中午下班蓝波来找我去看房子。在园丁楼下她看中一间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楼中楼,房价虽然稍高了点,但是不用怎么装修就能用,而且那栋楼冬天取暖特别好,还全天提供热水。她问我怎么样,我说我不懂,一切听她的。就这样我们预交了一千元的定金。房主交给我们两把钥匙。我们拿了钥匙就去贵妃美发店。商定明天去哈市买装修材料的事情。 贵妃今天特别的忙,没有时间理睬我们,可是我们看见她一边忙碌,一边往嘴里扔酸枣。 贵妃今年二十六岁了,一直都没有孩子,听说以前也怀上过,都流了,今天吃这酸枣一定是有喜了。本来想侃她几句,但是一屋子的客人,我和蓝波谁也没有往这个事情上提。 蓝波和我约定明天早上三点雇一辆货车去哈市,要我和单位请假,和云松请假。 那天晚上我因兴奋一夜都没有睡,好不容易等到两点钟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了,梳洗完毕后坐在沙发上等。气得云松骂我,这样子不能干什么大事业。 不管云松怎么说,我已经决定做下去,而且要做就要努力做好。 第2章 二我的姐妹 酒店装修是我自己设计的。我当时是把体内所有与艺术有关的细胞都抖了出来,才把酒店装修得既省钱又有档次。 门面是大红色的防火板铺成的,上面镶嵌着“银月亮酒店”五个金字,在阳光下闪闪放着光芒。门口的台阶铺上红色地毯,走上去软软的。酒店里面的整个布局是统一的淡粉色。酒店的一楼是一个大厅,在大厅的西北角用铁艺架起一台电视。在靠北墙那里摆了几张方形的咖啡桌。这样晚上来酒店的人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听音乐,也可以跳舞。音乐的控制在吧台。吧台设计在门口,这样方便管理。吧台台面是黑色的大理石。货架子是用玻璃和镜子粘合成的,上面摆了各种款式的葡萄酒,这样,灯光一晃,有西方酒吧的味道。当时有朋友说我的设计是土洋结合,但是这种装修后来却在苏城流行了一段时间。 在一楼的西北角是上二楼的楼梯。也铺上了红色的地毯。二楼的设计主要就是单间,就是现在说的包房,里面的卡拉OK设备比楼下的要好一些。因舍不得用壁纸,我就把每个房间都刷成了淡粉色,然后挂上一幅工艺图画。这样,更显得高雅,有情调了。每个房间格调不相同。相同的是每一个房间都安装了一面镜子。为什么要安装镜子?我也记不清楚当时的想法了。当时我很执意地要安装。现在想来,也许是当时我想到了那次在贵妃美发店里的自我对话吧;也许是我想,人应该经常和自己说说话,否则会丢了自己。 酒店的主要经营是酒水,小菜。现在这种装修和经营在苏城已经落伍了,现在能叫酒店的都带洗浴,住宿,餐厅,包房。而那时酒店能有卡拉OK就显得气魄多了。 蓝波说我们都不能放弃自己的工作,只要每家出一个人来替我们来管理酒店,最好是没有成家的女孩。 蓝波让她家的小保姆思思来给她管账,让我找个人来收银。 我身边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想来想去,想起了乡下的表妹夏雨晴。 “开业前就应该给她接来。让她先熟悉业务。”蓝波对我说。 “一个乡下孩子能行吗?”我不敢相信地问。 “能行的,乡下的孩子比城里的孩子听话。”她微笑着对我说。 我出校门就结婚了,在企业做文书,写材料什么的我倒是很内行,可做生意我没有一点经验,所以这样的事情我总会请教蓝波。 第二天我就打车去乡下接我的表妹夏雨晴。 夏雨晴住在老家华山乡夏家屯。离苏城有一百多里。一路上颠簸摇晃,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汽车刚刚驶入屯口,就看见一群小孩向车这边跑过来,我赶紧让司机停车。 “小朋友,你们知道夏雨晴住在哪里吗?”我打开车门问。 没有人回答。他们都看着我发愣。我想可能是看我的衣服时髦吧,或者是看我的眼镜很酷吧,或者看出了我是外来人感到陌生,我只好下车。 “小朋友你能告诉我夏雨晴家住在哪里吗?”我蹲下来问那个离我最近的一个小女孩。 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依然愣愣地看着我。女孩看上去有五六岁的样子,很白净,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一直抿着,一看就是美人坯子。但是她的头发像一堆枯草,用红、黄、蓝色的毛线头扎了好多小辫。小女孩明显是营养不良,但是这不影响她的可爱。我开始有些怜悯这个孩子了,就从手提包里拿出五元钱给她。 “她不能要你的钱。”站在她身后的,比她高出半头的女孩说。 “为什么?”我感觉好奇,我想五元钱虽然不多,但是这样的孩子不一定能有。 “我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钱。”那个大个子的女孩子回答。 我仔细看看这个说话的大女孩,她和小女孩长得十分相似。也是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只是这个大个子女孩子的头发没有扎小辫。 “她是你的姐姐吗?”我问小女孩。 “我还有一个小弟弟呢!”小女孩怯怯地说。 “噢,你家有多少个孩子呀?”我忽然想起了超生游击队。 “我家还有一个大姐在哄我的小弟弟。”小女孩并不害怕我,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手里的五元钱。 “那你告诉我雨晴姐姐家住在哪里,这样你就没有白拿我的钱,你可以用这钱去买糖。”我对小女孩说。 “能给我小弟弟买奶粉吗?妈妈说他太能吃了。”小女孩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而且露出很兴奋的样子。 “当然,你买什么都可以。”我感觉小女孩很有爱心,她没有想给自己买甜甜的糖果,而是想到还有一个比她还小的弟弟需要吃奶粉。我赶紧把钱塞给了小女孩。 “给你。”小女孩转身把钱给了大女孩,然后两个人在前面跑,其他的孩子也随着她们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跟着。 乡村的泥土地让我的高跟鞋找不好平衡,但是我愿意跟在她们的身后,我感觉这里是孕育亲情的地方。而这地方让我产生一种说不清楚的心情。如果我是大款,或者是很有钱,我决不会只给她五元钱,也许是五十元,也许是五百元,可是我不是大款,也不是有钱人,我每月只有二百七十元的工资。我也有一个和小女孩差不多大的女儿,还有欠了蓝波一万多元投资酒店的钱,还有那套,需要八九万元才能买来的商品房,所以我只能给她五元钱。一想到这些,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不禁埋怨起那女孩的父母为什么不把五元钱给一个孩子花,偏要给四个孩子花呢? 小女孩在前面跑,不时地停下来等我,对我憨憨地傻笑,司机在我身后慢慢地开着车。 走过几间草房,绕过一条小路,小女孩在一个用柳条编制成的大门前停下,告诉我这就是夏雨晴的家。 雨晴家的房子在村里相对来说是比较好的,土房朝阳的墙面上贴了青砖,院子也很宽阔。 雨晴没有在家,接待我的是舅妈。 舅妈半天才认出了我来,夸我比小时候漂亮了,成熟了。我拉着舅妈的手,告诉她我来的目的,她高兴地夸我懂事了。一番亲近后,她叫人去地里通知雨晴,自己进了园子给我摘黄瓜解渴。 雨晴家的房子一共有两间,进门就是厨房。厨房这间分为两小间,门口这间是厨房,里面还有一个套间。雨晴和妹妹弟弟就住在那个套间里。 这间大的房间南面是一铺大土炕,炕上用竹席子围成一个圈,里面是叽叽喳喳的小鸡雏,鸡雏对面是一口红褐色的壁橱。地中心是一个地窖,窖口用木板盖着,是用来存储土豆,萝卜等过冬蔬菜的。靠西墙还有两口用红砖架起的柜子,那柜子就像我们装鞋子的盒子,柜盖在上面。柜子下面是用白的确良绣着荷花图案的帘子,帘子挡住了很多杂物。 几只刚会走路的小鸭子嘎嘎地叫着从门外进来,在我的脚下伸着脖子,扭着身子,这也许是一种欢迎方式吧,我是这样想的。 “雨晴姐姐回来了!”有一个孩子喊。那群孩子一直没有离开,我进屋,他们就趴在窗台上看着我。 “快洗把脸跟你虹儿姐走吧。”舅妈捧着一堆鲜嫩的黄瓜,从园子里出来,对还没有进屋的雨晴说。 “去哪里?做什么?”雨晴一脸雾水地进了屋。 我站起来,微笑着看着她。 “这是你表姐,是大学生,还找了个当官的婆家。”舅妈不知道怎么样介绍我好了,她的话显得语无伦次。 “我叫钟虹儿,是你的表姐,我和朋友一起开了家酒店,想请你帮助我经营。”我微笑着告诉她我来的目的。 雨晴站在那里打量我半天,嘴角一翘,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雨晴的微笑很甜,让我感觉很亲近。雨晴长了一张鸭蛋形的脸,两道不浓不淡的眉毛,眼睛细长,睫毛浓密,只要她微微一笑,眼睛就弯弯的眯成一条缝;雨晴的嘴巴不大,却轮廓鲜明,很有个性;雨晴的皮肤偏黑,却也细嫩。我站在她的身边能闻到一种汗和土混合的味道。 雨晴对我笑过之后就到厨房的水缸里舀了一盆水,洗脸,梳头,然后在那个红色的柜子里翻出几件干净的衣服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件白色带暗条的衬衫,和一条蓝色的运动裤,换好衣服就跟我上了出租车。其他的孩子和舅妈一直送我们到村口,直到看不见我们才回去。 “妹妹几年文化?” “初三。” “怎么不念书了?” “地太多了,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舅舅呢?” “在外面打工呢。” “我想让你帮我管理酒店,主要收银。” “我能行吗?” “当然行。我还要上班,你在酒店就代表我。酒店是我和别人开的,所以你要小心,尽量不出岔儿。”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车子开得很快,隐约能看见青砖垒砌的城门,到家了。我看见了这个城门就有一种亲切感。 “我来过这里。”雨晴看上去很健谈,不是忸忸怩怩的孩子。 “是吗?来逛街吗?”我用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她。 “不是,是来考试。”说着她低下了头。 “我们先去洗个澡吧,然后我带你去我朋友那里剪个新潮点的发型。” 我不想提她的事情,我能感觉到她一定因学习上的事情而悲伤过。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应该快乐的,因为没有人能预知未来。而健康和快乐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幸福。 “贵妃!我来了。你的生意好吗?”我来到“贵妃美发”门前兴奋地喊。 “当老板娘了,早把我忘了吧?”贵妃也很高兴地答应着。 “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我进屋后,表现出十分想念的样子。 “那就好,不许忘了老朋友!”她笑着说。 “先给我妹妹剪一个新潮点的发型。”我躺在长条椅子上说。 “你哪里来的妹妹?” “舅舅家的。” “这个小姑娘梳什么发型都能好看。”贵妃一面打量着雨晴,一面让雨晴坐到美发椅上。 “我好累啊,我要躺一会儿。”我闭上眼睛。“这些天真把我累死了,从去哈尔滨买东西到现在我还没有睡一个好觉呢,今天我一定要好好地睡一觉。” “都准备好了吗?”贵妃问。 “是的,我妹妹来了就能开业了。” “开业后你能不能亲自管理酒店?” “我还要上班呢,我妹妹替我管理。” “那你得让妹妹多几个心眼儿。” “留心眼儿做什么呢?你怎么和云松说一样的话?我感觉和蓝波在一起合作是没有问题的。她家的保姆管账,我妹妹管钱,怕什么呢?”我睁开眼睛看着她。“我不想再听这样的话了,既然在一起做生意首先就是要信任,不信任怎么能做长远?” “反正你多个心眼儿好。”贵妃不说什么了,一心干活。 “贵妃,你的脸色有点难看?”我看着贵妃脸色蜡黄说。 “没有什么啊。”她忙掩饰。 “是不是有了?”我想起了那天她在吃酸枣。 “瞎说什么啊,要你家宝宝给我当干闺女就好了,我不想要的。”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能看出她是很高兴的。 “也该要个孩子了,女人活着有两个依靠,一是老公,二是孩子。但是往往老公是靠不住的,有了野女人就要不得婆娘了。”我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闷闷的,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又为那些被抛弃的女人感到悲哀了呢? 贵妃是和我一年结婚的,听说她怀过孩子,而且怀过两次,两次怀的都是男孩,都是因为她太胖而流产了。所以在她的心里就有一种愧疚感,总感觉对不起老公。这是不是真的我并不清楚,我知道她应该有个孩子。既然她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我们的话音刚落,走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我赶忙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襟。 “你就是钟虹儿吧?”那个人很有礼貌地问。 “是的,我是钟虹儿。”我仔细地打量他。那个人有三十几岁的样子,很瘦。尖尖的下巴使整张脸看上去像一只木楔,稀疏眉毛下的一对小眼睛里的物像肯定比常人小几号,两片薄嘴唇给人一种能说会道的感觉。这样的男人不是我喜欢那个类型的。正尴尬,贵妃笑着说: “这是我老公王小鑫。在教育系统上班。”贵妃看着王小鑫的眼神充满了柔情蜜意。 “早听说菲菲说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今天看来真的不错。”他看了我一眼便找个椅子坐下。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他问贵妃。 “好多了。”贵妃回答王小鑫。眼睛却偷偷看着我。 我装着没有看见。只是觉得贵妃比王小鑫年轻,漂亮,不应该那样讨好他。为什么?说不清楚。 我转眼去看镜子中的夏雨晴,她剪好头发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像新出水的芙蓉,青春靓丽。看来女人真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 “什么时候开业?”王小鑫又把那张木楔脸对向我。 “八月二十八日。” “那是后天了。我和菲菲一起去祝贺。”小鑫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你们是我的好朋友,一定要早点儿去!” 开业很简单。我们没有摆筵席。现在很多人都在给老人过生日,给孩子过生日,自己过生日,孩子上学,弟妹结婚,有个理由就设宴请客,弄得人人喊烦。 虽然我们没有请客,但是来祝贺的人也不少。 礼炮是蓝波让我点的,她说让我过一次点礼炮的瘾。 礼炮劈里啪啦地响着,我的梦也就随着这礼炮声袅袅地升腾着,我似乎看见了一座新盖起来的大厦,绿色的门窗,洁白的墙,红色的地板…… 礼炮在最后的鸣响中迸出个“恭喜发财”的字联,让我特别的兴奋!捡起来,挂在吧台里面。 中午,老爸带着他的同事来酒店给我“开胡”。他们要了单间,点了最好的酒菜。 老爸一边吃饭一边给我的酒店做宣传。宣扬这个酒店是他的宝贝女儿开的,要他们以后要经常来“银月亮”酒店吃饭了,有客人一定要带到这里来。我听见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在结账时老爸从兜里掏出一把钱,点了三张百元的放到吧台上,对蓝波说: “我女儿很有才华,但是我给宠坏了,小姐脾气大,你一定要好好担待她,她哪里做得不好,你来找我。” “放心吧,虹儿很成熟的。没有问题的。” “钟主任,今天这钱你不能出,你要是想给,就给孩子,这个单我来买。” 说话的人我认识,是老爸单位的办公室的主任李奇,我叫他李叔叔。 “虹儿,来把账单给我,我来签字。”李奇和我说话却看着雨晴,眼珠都不能动弹了。我感到很生气,我最讨厌那像色狼似的眼神了,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然而讨厌归讨厌,我还不能得罪他,这个李奇叔叔可是县里有名的人物,上上下下认识的人多了。于是装着笑脸凑过去说:“你不认识这个女孩吧,这是我妹妹雨晴,在这里给我做管理。以后你要多多关照她啊。”其实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他,他应该收回那令人讨厌的眼神,这是我的妹妹,不允许他有非分之想。 李奇很聪明,一点就透,收回眼神给自己打圆场。“我说嘛,这样漂亮,原来是虹儿的妹妹。以后我一定常来,你放心好了。”说着已经在我的账本上签下他的名字。 我拉着雨晴的手来到老爸面前,给她介绍。 “这是我老爸,你叫姑父。” “姑父好,我认识你,小时候我和爸爸来你家,你给我买过糖葫芦。” “是吗?你都长这样高了,你不是书念的很好的吗?怎么不念了?”老爸打了一个饱嗝,从他的嘴巴里呼出啤酒的香味。 “念的不好。没考上高中。”雨晴低下了头,脸红了。 “老爸,现在雨晴来帮我,你也要帮我。”我开始撒娇,老爸是最宠爱我的。 “那当然。不过你怎么不和老爸商量一下,就弄这样大的酒店来做,要是不盈利怎么办?”老爸为我担心。 “怕你不同意,所以没有告诉你。”我想起了那天在贵妃那里剪头发时候,镜子里的我对自己说的话。我也知道老爸最好的推辞方法就是不同意。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向他去借钱,即使他是最疼爱我的老爸。但是有一样我很清楚,如果我真失败了他不会不管我的,所以我才这么大胆。 李奇居然看都不看账,拿过笔来就签了单,真让我感动,也不生他色眯眯看表妹的气了。不过我最最感谢的还是老爸,这是我老爸送给我的第一份贺礼。虽然不是他买单,但是我知道,过后李奇叔叔会找老爸报销的。 我们把老爸一行人送走后,我拿出算盘算了一下李奇签的单兴奋地说:“二百九十元啊,天,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高兴吗?以后你老爸来,你要送给他两盒好点儿的香烟,他会更高兴的,那样他就可以把他认识的人都领我们这里来。”蓝波也很兴奋地看着我。 “高兴。当然高兴。我盼望着老爸天天来。” 老爸当然不会天天来,但是他却开始四处宣扬他的宝贝女儿开了酒店,要兄弟们去捧场。所以很快,我的酒店里就来了很多熟悉的人来捧场了,我忙着叫叔叔,叫哥哥的,直送笑脸。这些熟悉的人又带来了很多不熟悉的人。慢慢地我的酒店开始红火起来。 开业那天,云松没有来。别人问我时,我也说不清楚,晚上关门后我回家,看见他在家里,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一天中午,我正在吧台里整理账。有一个先生走进来。 “你这里有陪酒的小姐吗?” “没有。” 我抬头看看那人,三十几岁的样子,戴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斯文,像是搞文字的文化人。这样的人也要找小姐陪酒吗?真是不可思议。 “你的酒店已经很有规模了,你应该带小姐的,在市里一般的酒店都有的。小姐陪一桌五十元。” 看来这个人经常出入酒店,否则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不过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酒店带小姐的事情,这时蓝波从外面进来,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 “什么事儿这样高兴?”我问她。 “我家张良说给咱们的酒店带回来两个小姐。”蓝波脸上带着我读不懂的笑容。 “啊?这个人在问有没有小姐呢?”我指了指才问话的眼镜先生。 “有啊。一会儿就能来,您愿意等她们吗?”蓝波就是会做生意。 “当然,如果有小姐的话,我再呆一会儿。”眼镜先生很高兴地说,然后坐到大厅的方桌旁。 我怕那人等得不耐烦,就让思思给眼镜送杯咖啡。那人却乘机摸了思思的手,羞得思思一脸通红,嘴巴撅得老高。 蓝波装作没看见,我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看见蓝波的样子我就收住了口。 “她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问蓝波。 “吃完饭就回来。”蓝波忙着去看账,对我的问题不感兴趣。 “怎么不回来吃?”我很纳闷,自己开酒店为什么要在外面吃呢? “在做思想工作呢!”蓝波说。 “做什么工作呀?”我弄不明白,却想知道为什么。 “张良说她们不愿意来,怕挣的钱少。”蓝波说着去吧台查账。 我和蓝波每天算一次账,雨晴和思思要每天算两次,这样避免出现误会。 “带小姐会不会很麻烦?”我还是有些担心。 “麻烦是麻烦,但是能给我们带来更好的效益。”蓝波总是那样的自信。我被她的自信感染也自信起来,并盼望着小姐能快点来。 门口有汽车停下来的声音。思思和雨晴听到声音跑出去,看见张良和他的朋友带两个女孩回来,就高兴地跑回来告诉我们:“她们来了,她们来了。”我和蓝波都走出吧台去迎接。 张良带回来的两个女孩,一个叫晶晶,一个淼淼。她们的个头不是很高,有一米六二左右,身材却很窈窕。晶晶梳着流行的电棒短发,染成了金黄色,眉毛用咖啡色眉笔描画得高高细细的,眼睛不是很大,贴着蓝色的假睫毛,嘴唇勾了褐色的唇线,涂了厚厚的咖啡色唇膏,上身穿一件黑色吊带背心,领口低低地,露出了深深的乳沟。下身穿一条牛仔裤头,露出两条丰满、圆润的腿,光滑细腻,脚上穿一双白色小跟休闲凉鞋。淼淼偏瘦,瓜子脸儿,眉毛没有修剪,很自然地张扬着,杏核眼睛,睫毛也贴了黑色网状交织的假睫毛,给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增长了无数的灵气,高挑的鼻梁下一张小巧的嘴巴,涂了淡淡的唇彩。上身穿一件吊带的齐腰白纱短褂,衣襟一长一短,长的遮住了臀,短的露着肚脐,下身是一条紧身的、天蓝色迷你裙包裹着她丰满的臀,一双白色的半高跟凉鞋由几个带子缠绕在她的脚脖上。两个女孩,一个现代,一个古典。让我们这些自以为很脱俗的人,看得呆呆的。 张良先介绍我:“这是虹儿老板,你们要听她的。” “钟老板好。”她们俩异口同声。 “叫我虹儿姐吧,欢迎你们加入银月亮酒店。”我看见她们就喜欢,她们比我的年龄小几岁,能有二十岁的样子。 “这个是我老婆蓝波,你们叫蓝波姐就行。”张良说着把手搂住了蓝波的肩膀,低下头在蓝波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蓝波姐好。”晶晶笑呵呵地说。 淼淼听见了先是一愣,然后仔细看了看蓝波,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态,微微一笑。 “好。”蓝波不冷不热地说。 我拽了一下蓝波,意思是那边还有人等着呢?蓝波告诉了张良那边有人要小姐。张良瞥了一眼眼镜对淼淼她们说:“你们看见那个戴眼镜的先生了吗?你们谁去陪他?” “你去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淼淼装出一脸疲惫的样子,悄悄地跟张良说了点什么,张良就让蓝波给找个房间。张良亲自送淼淼去休息后才和他的朋友走。我看张良看淼淼的眼神不对劲儿,就偷偷看蓝波。蓝波给淼淼找好房间后就埋头整理她的账,根本没有看见张良看淼淼的眼神。我本想提醒蓝波,但是我觉得我不应该多事,并告诫自己,以后可能看见这样的事情多了,要习以为常,要用正常的心态去处理所见到的事情,不能再有任何敏感和冲动。开始心情总是不能舒畅。 晶晶去陪眼镜先生。眼镜先生要了一个单间,一个拼盘,一盘水果,就和晶晶上楼了。 我看着晶晶上楼的样子出神,细细的蛮腰带动丰满的臀,让我想起电影里的美女蛇。感到嗓子不舒服,有点恶心,于是我努力地控制自己,大声地告诉自己:“钟虹儿,记住你是老板娘,你的心态从此要放正,不要像过去那样看不惯任何事情。只有适应,你的酒店才能生存下去!”我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发现自己像只木瓜。 “现在酒店要腾出一个房间给她们住。”蓝波抬头和我商量。 “好。”我感觉自己还没有从木讷中走出来。 那天下午上班,我总感觉自己晕乎乎的。脑海中总有那两个女孩子的影子,她们的一颦一笑不能挥去。晚上我没有去酒店而是直接回到家,我好几天没有看见女儿了,很想念。也想看看云松,这几天总找不到他的身影。 奶奶看见我回来就乐呵呵地问我在不在家吃饭,我点头称是。我爱这个乐观的老人。晚饭后,云松回来了。他是回来换衣服的。 “怎么不说话?”我问他,他明明看见了我却不理睬我。 “你今天不住酒店了吗?”他一脸不高兴。 “我酒店里来了两个小姐。以后我不知道应不应该住在那里了。”我本来是想和他说说话的,却看见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真想立即回酒店去算了。但是我没有那样做,我毕竟是他的妻子啊,我做什么都应该和他商量。 “随你。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换好衣服往外走。 “站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讲清楚!你为什么开业那天不去,却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我去干吗?那是你的事业,和我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关系?我是你的老婆,你有责任关心我的事情!” “关心有什么用,我去了又能做什么?” “你怎么这样说呢?所有的人都在找你,你不去让我感到尴尬,没有面子。” “我给你丢面子了吗?你现在只是个酒店的老板,将来你发了财,你的面子不就找着了。” “这是什么话?你要解释清楚!” “没有什么解释的。” 咣当,云松摔门而去。 我坐在床上伤心地哭了,女儿也哭了。我抱起女儿,把她送到奶奶怀里,说酒店有事情,要我回酒店。女儿说什么也不让我走,哭得嗓子都哑了,但是我还是撇下了她的哭声,骑着我的自行车走了。 到了酒店,雨晴和思思窃窃私语。没有发现我已经站在她们的身后。 “你才吃了几个冰淇淋?”雨晴问. “两个。你呢?”思思说。 “我吃了三个,其实我还能吃,但是我不好意思了。” “你猜她们一天能挣多少钱?” “不知道,我想能挣几百元。” “她们的台费就伍拾元。还有小费呢。那时候他们叫服务员,我进去了,我看见晶晶在抽烟呢,那眼镜就给了她一百元,说明天再来。” “你羡慕了吗?” “我也想挣很多钱,但是……” 她们忽然看见了我,知道我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不好意思地说:“虹儿姐姐来了。” 我装作没听见什么问:“晶晶和淼淼呢?” “都在房间里休息呢。” “下午的客人多吗?” “不是很多。但是看见淼淼和晶晶都要了坐台。”思思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她的语气显然带出了羡慕。 “你们两个和她们不一样,一个代表蓝波,一个代表我,你们就是第二老板。” 她们听我这样说高兴起来,也感觉自己的身份在上升。我应该提示她们,不能像她们学,但是我不能直接说,怕影响她们之间的关系。她们之间要是处不好,那就会影响效益。 “虹姐,雨晴的发型很好看,有时间请你带我去贵妃美发店,我也想剪雨晴那样的发型。”思思说。 “是雨晴让你来找我的吧。”我笑着说。 “是。”思思真的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着头。 所有人我都给了描写,就差她了,似乎有点不公平,赶紧补上。 思思今年十七岁,一米六四的个子。胖乎乎的,圆溜溜的。满脸的稚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你别看她眼睛圆溜溜的,嘴巴可大了,特别是她咧着嘴巴一笑的时候,嘴唇都翘起来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她也是乡下的孩子,是给蓝波哄孩子做饭的。如今蓝波开了酒店,她就来酒店给蓝波管理账了。她虽然不管钱,但是她的账算得特别快,每次都要算好了等雨晴。而雨晴总怕出错,总是很慢。现在看着她天真的样子,我想到了自己,我像她这个年龄还在上学呢,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 “今天要小姐的人多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来到酒店我的心情就愉悦起来,忘记了刚才云松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多,哪伙客人都有问的。”思思嘴快。 “她们好像挣了很多钱。晶晶下楼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百元的票子,让我去买冰淇淋,说请我和思思吃。”雨晴说。 “那好啊,你俩应该好好地和她们相处。其实她们也不容易的。” “晶晶是个孤儿。她只有姥姥。”思思说,脸上挂满了同情。 “你怎么知道的呢?”我问她。 “是她告诉我们的。我问她家是哪里的,她说,她没有家,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她说她的姥姥对她很好,但是现在姥姥年龄大了,她必须出来找事情做,否则姥姥在家就没有米饭吃。” 思思说话的时候眼泪都掉下来了,听得我也难受巴拉的。我想起接雨晴时,在村口遇见的那个小女孩,她那样小还知道惦记自己的弟弟,这就是人的本性啊。 “那你们以后对她们好点儿。”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听音乐吧,虹儿姐姐,你教我们跳舞好不好?听说你在学校是文艺委员,舞跳得特别的好。”思思用一种盼望的眼神看着我。 “小丫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波姐和姐夫说的。你们开业前他们经常谈论你的。” “是吗?没有说我的坏话吗?” “没有,他们都欣赏你,说你能干大事业。” 我哪里能干什么大事业?我连房子都买不起,连老公为什么生气都弄不明白。一想这些心就委屈,但是我在他们面前还应该有个老板娘样儿,虽然我比她们大不了几岁。 “好吧,我来教你们唱歌,跳舞。”我感觉我就是孩子头,有责任让她们在这里玩得高兴。 大厅里的灯都关掉了,只开着一个圆球转灯,这个转灯是由无数个小灯孔组合成的。只要它开始工作,就放射出带有字母的、各种颜色的光环了,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粉色的,把整个大厅都照耀得光彩灿烂,加上优美的音乐,让这个有点西方味道的酒店笼罩上扑朔迷离的气氛。 我开始教她们跳交际舞,可是她们以前没有接触过,总踩我的脚,我心疼我新买的皮凉鞋,就说什么也不教了,但是拗不过她们,就只好教她们跳迪斯科。她们很快就学会了,高兴地跳着,唱着,忘记了楼上还有吃饭的客人,忘记了还在休息的晶晶和淼淼。 晶晶和淼淼被音乐吸引出来加入蹦迪,楼上吃饭的熟悉的客人也加入了,整个酒店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大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这只是一家酒店,而不是迪士高舞厅。后来,大家都玩累了,才从自我陶醉中走出来。我换成了萨克斯管乐后,有年长的人请晶晶和淼淼跳舞。他们踏着优美的旋律,尽情于音乐之中。有人说这是一生中最让人放松的时候。 当一伙一伙的客人散去后,突然间安静下来,让我感到很空虚。我带着雨晴和思思收拾好房间后,躺在酒店的床上睡不着,思思和雨晴都不和我一起睡了,她们跑去和晶晶、淼淼聊天。我瞪着天花板想家,想云松,想孩子,想每天早晨和我一起做饭的奶奶。 银月亮酒店带小姐的事情不胫而走,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晶晶和淼淼变得高傲起来,只要一不顺心就吵着要回家,或耍脾气。没有办法,只好让雨晴和思思让着她们。暗地里四处托人找小姐。 天渐渐地冷了下来。中午的阳光也不那么毒辣了。 这天,我正在单位写下半年总结,忽然来了电话,是酒店打来的,打电话的是雨晴。她在电话里直哭。 “姐,你快来吧,有人在酒店把淼淼打了,她正在抽筋呢!” “别慌,我就过来。”我放下电话,东一把、西一把地整理好桌子上的稿子,交给了同屋的张姐,打车去酒店。 苏城城内方圆很小,单位离酒店也不远,但是为了能快点赶到,我必须打车。我催着司机快点儿。司机说五分钟就到。 我下了车往酒店里跑。推开酒店的门时,看见淼淼正躺在地上,手脚在往一起聚,周围围着几个二十几岁的男孩。一个男孩正在用脚踢淼淼的腰,骂道:“臭婊子,装你妈的啥,给我站起来!” “住手!”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大喊了一声,冲了过去,推开那个大男孩。 “老板娘来了。”有人小声说。 我听见这三个字,感觉自己救淼淼不仅仅是淼淼的安全,还有我酒店的名誉,我怎么也要对得起“老板娘”这三个字,不能就这样让谁都来欺负我的姐妹。从晶晶和淼淼走进酒店开始我就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姐妹。也许是她们的青春活力感染了我;也许是她们的身份背景引起了我的同情;也许我认为人和人有缘分才能住在同一间房子里,无论是什么我的心没有排斥她们,她们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要尽我的全力去帮助她们。 那几个大男孩看见我在发怒,不再起哄了,都躲开了。我蹲下来把淼淼抱在怀里,掐淼淼的人中,并让雨晴到门口拦出租车送淼淼去医院,让思思打电话通知蓝波。思思说打过了,蓝波马上就到。 淼淼不停地抽搐。思思,雨晴,晶晶都眼圈红红的,看来她们已经哭过了,看见我来了似乎有了主心骨,不害怕也不哭了,只是小心地站在我的旁边。我看见摔在地上的盘子、碗筷,心里更添了几分怒气。 出租车来了,我们三人想把淼淼抬到车上去,但是我们抬不动。 “还不过来帮忙,你们想看着她死吗?”我冲他们吼着。 “大姐,她死不了,她是装的。”一个男孩说。 “你们帮不帮我抬?不帮我抬,我挂110!”我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喊叫过。 这时过来两个男孩来帮忙。嘴里却说:“大姐,她真是装的。”“大姐,这也不能怪我们,这婊子,嘴巴太臭,她妈的,不让碰,不让碰就别做这行!想当娇小姐养,回家去!” “干这行怎么了,难道她就不是人吗?!你们这样打她,不觉得脸红?你们还是男人吗?” 我感觉得到,因为愤怒我的脸涨得通红。但在说这话的时候明显降低了声调,声调变低了,语气却增强了。因为我知道,当今社会上的泼皮无赖虽够不上黑社会,却也得罪不得,总得给我自己留有一些余地,有些事情还真不能强来。所以我现在必须迅速找到产生问题的根源,找到能让他们折服的理由,也就是说想达到目的就得先稳住自己,稳住对方。 “我可没有打,她把我大哥气急了,我大哥才打她的。”这个人真不会说话,我要是他大哥,我非先整死他。怎么着,你不打就有理了。 “不管是谁打的,男人打女人就是可耻的事情。”我把“可耻”两字加重了语气,转过头去看才打人的那个大男孩,他在我一声呵斥下收住了手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从裤兜里掏了香烟点着,根本就没有理睬我的意思。 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们!我一边和她们把淼淼送上车,一边在大脑中运筹各种谈判方案,可哪一个方案也止不住我的哆嗦,这件事情让我害怕,以前我没有看见过打架,更没有看见过别人抽搐,我也试想让云松来帮我,云松也是半个社会混的人,怎么都能处理好,但是我现在不想找他,这是我酒店开业来出现的第一件事情,我既然是这里的负责人,我就有责任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即使处理得不好,我也要自己处理,否则以后的生意无法做下去。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银月亮酒店很好欺负的,你看我打了她家的小姐,她都不敢把我怎么地,那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无理取闹,恐怕到那时候就只有关门大吉了。决不能让事情变得那样糟糕。无论打淼淼的男孩子是哪路人,他必须向淼淼道歉,必须给她精神补偿。这样一想,心里有了数,也就不害怕了,身子也不哆嗦了,还感觉自己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这时,蓝波走进来,看看淼淼,说得立即去医院。然后蓝波扫了一下那些男孩,低声告诉我:“我认识那个男孩,他叫罗伟,他媳妇刚刚怀孕,如果他胡闹,我就去找他媳妇。她媳妇以前经常流产的。” “你陪淼淼去吧,我来和他们谈谈,我想让他给淼淼道歉并给以精神补偿。”我偷偷对蓝波说。 “他们原来都是社会上的痞子,但是现在自己做生意很有钱的,不好惹,小姐挨打是正常的事情,说说就算了,别太认真。” “不行,现在你不为小姐负责,那以后谁还敢来我们这里打工?” “可是你把客人都弄走了你哪里去赚钱?”蓝波不高兴了。 我有点犹豫了,可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争执。 是小姐重要呢,还是客人重要呢?我此时此刻不能说清楚。但是我们先要面对小姐,然后是客人,也就是说老板和客人之间的小姐决定着生意的好坏。钱很重要,但是还有比钱更重要的就是人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我想我不能失去人本,也就是不能把小姐视为赚钱的工具,她是人,是我的姐妹,她在我的臂膀下受到了欺辱,我不能袖手旁观。我站在那里不说话,态度却很坚决。 “那你看着办吧,我先去医院。”蓝波转身走了,我第一次看见她不高兴,可我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都要讨个说法。 淼淼被送医院后,酒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镜子,镜子里反射着每个人,我却没有找到我自己。 “你跑哪里去了,快出来,告诉我怎么做。” “嚷什么啊?我在这儿等你呢?你没有把小姐看成商品证明你还没有被钱蒙上眼睛。” “别说废话了,我没有时间,我要赢,这是我开酒店以来发生的第一个事件,我不知道怎么做。如果我处理不好就会失去小姐,或是失去客人,或是失去蓝波,失去哪一个对我来说都是损失。” “你想得也太多了吧,前怕狼后怕虎的,能做什么大事业啊,一看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 “别说风凉话,快想想办法。” “没有人能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只有自己选定了目标,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别人永远都是参谋,要想赢就是理智和宽容。” “理智,宽容。”我对着镜子里的我笑了笑。 酒店里依然没有人说话,静寂得能听见头发丝在空气中飘动。 我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不错眼珠地瞅着那个抽烟的罗伟。他一直抽他的香烟,似乎他与才发生的事情无关。和我比耐力吗?我们先较量第一回合吧。我把眼睛眯了眯就一直盯着他,直盯得他有些感到尴尬,感到不耐烦。 不是有人说了嘛,他是大哥,他打了淼淼,那只有他此时的心理最复杂,又最不堪一击。 罗伟看上去能有二十五六岁,穿着一套休闲西服,一看就是名牌。脸有点方,眉毛浓浓的,棱角鲜明。从面相学上讲这样脸型的人看上去刚毅,其实内心非常容易烦躁、冲动。幸亏当年多看了些课外书,否则这相面的本事现学是学不来的。 罗伟抽完烟,把烟屁股用手指故作潇洒地弹到地上,然后用他的名牌皮鞋踩得粉碎。 我依然没有放弃看他的眼睛。 “看着我干吗?好看吗!”他语气冰冷生硬,已经明显地显出不耐烦。 “兄弟,看上去你很有绅士风度的,怎么会这样凶残地打一个女孩子?” “搞清楚再说话,是那个婊子先骂我的!”他说得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她为什么骂你?”我继续寻找理由。 “问这干啥?我认识你,你不就是李云松的老婆吗!”我听不出他的话是褒是贬,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让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希望这个能打女人的男人认识我。 “是。你认识他?”我很纳闷,心想,爱是谁就是谁,我今天就是要讨个说法,达到我的目的。 “他是陶三的哥们,陶三是我的哥们。”罗伟被我逼着说出了理由。 天,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决不会这样说,这样说给“哥们”二字丢脸。我有点瞧不起他们了,都说在社会人上混的人讲究,你看哪里讲究了?我一问谁打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承认,还有人说“不是我打的。”要是我出来混,说什么也不交这样的朋友。我想,电影里、小说中描写江湖人讲义气的故事,看来是作者瞎编的,最起码他没有像我这样直接面对这群小流氓。 “哦,这么说是你的朋友让你来打我家小姐,摔我家盘子的吗?”我依然用不是很高的声音说,语气开始逼人。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们是朋友。我打的那个狗娘养的,她算什么呀,她太能装了。” “她怎么能装了?” “我让她陪我喝白酒说‘咱们整点白的’,她说‘我才不喝那破玩意’,‘那你喝啥?喝尿怎么样?’‘白酒就是尿,你喝吧。’他妈的,气死我了,还他妈的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话;我又说‘再这样说我就揍死你’。你猜她咋说?她说:‘小样你敢吗?’他妈的,居然说我不敢揍她,揍她怎么样,不就是有你们给她撑腰吗?要不她算啥东西啊!大姐,这也就是在你这里,换个地方我非给她扒皮不可!他妈的!” 他说话的时候眉毛都立了起来,用手比划着,十分生气的样子。学淼淼说话时,还特意学女人腔,尖尖嗓子,我差点笑出声来。但是我听明白了,是淼淼不愿意陪他喝白酒,并且说话冲撞了他,他才把淼淼揍成这个样子的。可是我才进屋的时候,那个帮我抬淼淼上车的男孩不是说,淼淼不让碰,才挨揍的吗?看来这其中另有缘故。 他提起那个叫陶三的,目的是想和我拉关系,想让我放他一马。他说因为是在我这里才没有扒淼淼的皮,是告诉我他已经很给我面子,我的面子有那么大吗?当然没有,我不认识他。他也知道我不认识他,他提陶三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大家都是朋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可不能就这样化了,我一定要他的三拳两脚付出代价。(起码道歉,赔偿医疗费)我眨了一下眼睛,提起我那最好看的嘴角。当然,也不能让他尴尬,我要给他台阶,给他点面子,来达到我的目的。 “嫂子,医疗费我来出,别他妈的让这臭婊子说话这么臊,大家都是朋友。”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起码你不是来砸我酒店场子的,而且你已经给云松面子了,我代表云松谢谢你;其次你是陶三的朋友,对吧?”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逻辑性很强,尽量把关系说得清楚些,语气舒缓些,让他感觉我在和他套近乎。 “当然。”他点头回答。 “哦,嫂子。云松大哥讲究着呢,你不知道,前几天他还和我大哥一起喝过酒呢!你老公公和我二叔还是好哥们呢。”才帮我抬淼淼的那个男孩插了一句,也想套关系。 我想,你说的爱谁是谁,就算认识我也要当作不认识,我现在就认我当前这个理儿,谁打了人谁道歉;谁打人谁出精神损失费。 “一家人了,呵呵,这事情好处理了。回头让陶三和云松说一声就可以了。我们走吧。”有一个男孩想收场。 “你说的好,我们是一家人,这事情就好办了。你们叫云松大哥,自然是叫我嫂子。既然我是嫂子,我们又是一家人,我说话也就不拐弯了。淼淼这孩子不怎么懂事,得罪了各位,我给各位兄弟道歉,但是她是来帮嫂子的,她在这里,嫂子的生意就好做些。嫂子我必须处理好这个事儿,如果这个事儿处理不好,淼淼的心得不到平衡,病好了,出院走人,那我的生意怎么做呢?你们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有人应和着。 “你们把淼淼打成了这个样子,我怎么也要给她家里人一个交待,你们不能一走了之。” 又没有人说话了,酒店里充满了不安的气氛。 “我知道兄弟们都是在外面混的明白人,如果我们都换位思考一下,我想你们能理解我的。嫂子刚开始做生意不容易,还请你们多多支持和帮助,怎么也不能给嫂子留下一个谁都能来欺负名声吧!你想要是传出去:银月亮酒店的老板娘可好欺负了,她自己的小叔子们都去欺负她,我们也去吧,喝了酒可以摔盘子,打了小姐可以走人,她没辙。你们愿意这样吗?”我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用了很幽默的语调。既表示和他们很亲近,又表示这件事我不能轻易放弃。 我的语调把所有人都逗笑了,有人交头接耳地说话了。 “哈哈,嫂子,我服你了。你太能说了!” “能不能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摆开这个理儿。” “你放心吧,嫂子,明天让云松找我,问题很简单就解决了。”罗伟说完站起来想走。 “站住!”我提高了嗓门,坐在那里没有动。 “怎么了?”有人装糊涂。 “我想这件事情应该现在就解决,没必要等到明天!等云松来了也要按照我的意思办事,也不会让你们轻易地走出这个酒店。今天各位兄弟在嫂子这里打了淼淼,就等于打了我。也就是说踢了淼淼的屁股,就是打了我的脸,我宁可关掉这个银月亮酒店,也不想把面子丢给各位兄弟,让我以后不能在社会上立足。如果你们真的想解决问题,那就坐下来一起商量,如果不想,我也没有别的话好说,请各位走好!”我放下了脸,不去瞅任何人,回味着这些话,阴森森的,好像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冒着凉气。 他们都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很惊奇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你说怎么办?”罗伟又坐到原来的椅子上,向我竖起了眉毛。 屋子静了下来。其他的男孩坐在那里看着我和罗伟。 “如果我们现在不能解决问题,我会报警。”我用眼角的余光盯着他。 “报警有什么啊,你公公不就是公安局局长吗,我的罪过不够判刑。” “那看要不要查查各位的前科了。”刚才蓝波走的时候说的话完全被我利用,我有意识地说中要害,抓住他们不愿意蹲监狱的心理,将了他们一军。并用这个要挟他们。 “哈哈,那又能怎么样呢?”那个男孩装作无所谓地笑了。 “不能怎么样,嫂子我虽然是女流之辈,但是常听人说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既然来到社会上混就把脑袋挂在裤腰沿上了。” 我抬起了眼睛看他,他气得直喘粗气。 “其实,你不用找陶三,找云松的,只要和我谈就好,今天的问题今天就处理!” “哈哈,那你不早说,拐这样大的弯。你说咋办吧,嫂子?”他开始给自己打圆场。 “你们自己说吧。”我想,还是让他自己说好,如果我直接说了,说的不好还会闹僵。 “给她点钱就完事儿呗!还想咋地。”那个帮我抬淼淼的男孩说。现在看来,他是很聪明的。 我站起来说:“这样也好,这样我和淼淼的家长也能有个交待,也不丢面子,不过就是让兄弟们破费了。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五百元,怎么样?” 五百元就想打发我,没门。我心里合计怎么能多要点儿呢?如果我直接要,显得我不大气,太小女人了。 “如果你打了我,我一分不要,还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教训。但是你打了淼淼,五百元还不够交住院费的。” “不要拉倒,一分没有。”罗伟生气了。 我冲动得想上去揍他,但是我努力地控制自己告诉自己冷静。 “这样吧,我已经给她父亲去了电话,你和他父亲直接谈吧,他父亲要多少你就给多少,怎么样?如果你们之间也解决不了,我只好陪你们打官司了。” 那个帮我抬淼淼的男孩走到罗伟旁边与他耳语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来对我说:“嫂子。也别说谁远谁近了,我看这个钱也确实不够,给你一千元吧。” “就是,这话我还愿意听,我也不想让你们出太多的钱,但是你们知道那样的病会留下后遗症的,如果你们这样不负责,我也没有办法,你们给一分,我的面子就挽回来了,可是淼淼的医疗费呢?她现在在医院已经花很多钱了,明天呢,后天呢?以后她要是有什么后遗症,你让我怎么办?我可没有那么多钱给她治病啊!”我见缝插针,既缓和僵局又要继续达到目的。 “一千元,你先拿去,不够明天我们来送,怎么样?” “不行,这些钱,只够给她交住院费的了,你们要再多给她点儿,这样她的家人来了,我会对他说,医疗费人家已经给付完了,这是人家另外给的精神损失费,以后什么事情就不要再找他们了,这样减去你们的麻烦,也少了我的麻烦。” “真拿你没有辙了,你说多少吧!”罗伟按不住气了。 “你们自己说吧,如果不够我再让云松给你垫上,谁让你们都是自家兄弟呢?”我故意这样说,如果他们是陶三的朋友,就会让我三分,那样就不会让我来出住院费。另外我也想缓和矛盾,因为我真的得罪不起他们。真得罪他们了,半夜三更的时候冷不防向酒店扔两块砖头,你能怎么样?哪里找人?找了人又能怎么样?找警察?哪个警察愿意整天给你看店?所以还是要尽量和平解决问题。 我站起来,找零钱,说是去给云松打电话。 “两千吧。”罗伟把钱包拿出来,一把拽出很多钱,然后点了二十张扔给我。 “嫂子你看,钱有的是!就是我不想给她。”罗伟晃了晃手里的钱包,里面还有很多的钱。 “不用给我,一会儿,你和我去医院吧,给她赔个不是,然后把钱给她,就行了。” “嫂子你埋汰我,我怎么能给她道歉,他妈的,给我道歉还差不多,没有嫂子的呵护,她一毛都没有。” “那嫂子谢谢你了。我们去医院吧,说声对不起有什么呢?” “你打死我,我也不去。”罗伟发倔。 “那好吧,我替你去说。”我把罗伟扔过来的钱攥在手里。 我不能往前赶了。这样的人能很快把钱给我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说不说道歉也没有什么,什么事情都是一巴掌拍不响的,所以我必须见好就收。 我接过钱,然后笑着说:“还是不行,你们得出个人和我去医院,我可不愿意弄个说不清楚的名声。” “嫂子你想得太多了。你自己去吧,我们来给你看酒店。”他们还真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了。我看了看那个帮我抬淼淼的那个男孩说:“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们马上就回来。” “好的,我愿意和嫂子去,嘻嘻,你们在这里好好看家。” “走你的得了。”有个男孩撵他。 “雨晴,你先给几位哥哥沏壶茶,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不让他们买单了,今天的客算我这个做嫂子的请了。” “嫂子,我从来没有佩服过谁,今天我是真佩服你了,单我们早就买完了。出来玩,怎么能不买单呢。但是嫂子你能这样说,能看出你的胸怀很宽阔,不一般。你的生意以后一定能红火的。我只要有朋友就往这里领。” “别给我扣高帽子了,我们走吧。”我推了一把那个帮我抬淼淼的男孩,一起钻进了出租车。 时间真的有些久远了,所以这几个男孩子的名字和相貌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个和我去医院的男孩,个子不高,却十分善于言辞,说的都很玄乎的,我有些听不懂。 当我把那些钱一部分交了住院费后,其余的钱都给了淼淼。对淼淼说:“淼淼,他们已经表示道歉了,这是他们给你的精神补偿。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你要小心点,不会总碰上好人的。” 淼淼不说话,点头,落泪。 “我跟你说,你就是碰上了好老板娘,如果她不把我大哥说服,你一毛都没有。”男孩说。 “虹儿姐,我怕。”淼淼哭得直抽搭。 “别怕,有姐姐呢。我先回酒店,再来接你回家吃饭。” 当我和那个男孩回到了酒店时,其余的男孩已经走了,留了话让这个男孩去找他们。 事情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难就处理好了。处理这个事情中我总结了一条,人都有潜在的善良,如果你做得恰到好处,你就能达到目的;为人还应该宽宏,适当地给对方台阶,这样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当张良和云松把淼淼接回来时,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云松能来酒店,让我感到很惊奇,可是他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在众人面前夸耀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在吃饭的时候我总用眼睛看着蓝波,希望她能理解我。但是我不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对这件事情的任何看法。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理解我的。 这个事件发生以后,淼淼很感动,她说她再也不说走了,她以前走过很多地方,只有这里让她感觉像家。她还当着大家的面给我鞠了一躬,我不好意思地搂着她说,“好好珍惜你的青春吧。”再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天晚上,云松接我回家住的。回到家里我才感觉到哪里都不如家好。 第3章 三朱二黑砸店 时间就像流水,载着日月星辰,载着每个人的梦想,向前漂移着。在不经意间苏城的秋天就过去了,迎来雪花飞舞的冬天。 我们又新接来两名女孩。虽然没有晶晶和淼淼漂亮,却也青春靓丽。 这几个月让我感觉自己成熟了很多。我尽量抽时间回家陪老公和孩子,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家,我的家就是云松和孩子。 公公的房子卖掉了,在别墅小区买了地皮要盖新房。而我们单位盖的商品楼也正在交款。因为我的资金一直不足,所以我请老爸做工作,让我分期付款。这样,我就有机会赚钱来买商品房,也更用心去管理酒店了。 我不再跑去和贵妃说心里话了,因为她一心想把孩子生下来,所以不怎么去发廊了。我和蓝波的关系还是老样子,看不出她对我是亲还是远。雨晴和思思早已经熟练地掌握了酒店的财务管理,学会了察言观色,而我也学得圆滑了很多。淼淼她们没有再给我惹什么麻烦。李奇叔叔也常来捧场,他每次来都喜欢到吧台转会儿,银月亮的生意日渐红火起来。 唯一不让我开心的就是云松,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总是半夜三更的回家,总是喝得烂醉如泥。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美丽的苏城沐浴在白色的海洋里。 我在办公室里和同事下跳棋。忽然电话响起来,我顺手去接。 “你打我干吗?”从电话里我听见雨晴的哭声、紧接着是扇嘴巴的声音。 “你再叫唤一声,我劈了你!”我听见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的心开始狂跳,淼淼挨打的镜头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现在看来,挨打的是我的妹妹。 “怎么了雨晴?告诉我怎么了?”我告诉自己不能哭。 嗡嗡的声音,那边的电话被切断了。我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感觉窗外的所有的雪花都向我砸了下来。雨晴和我在一起的几个月,已经和我像亲姐妹一样了。她的哭喊声让我的心都碎了。 “怎么了?”同事问。 “没事儿。”我稳住自己,用颤抖的手给蓝波打电话。然后抓起手提包往外跑,打车回到酒店。 “怎么了?”我还没有迈进酒店的门槛,我就开始问。 “他用钱打我。”雨晴指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说。 雨晴敢用手指指着那个人说话,一是她不认识他,二是以为我这个老板娘姐姐还能像上次与打淼淼的人谈判时有力度。其实她错了。这个人我一看就吓了一跳,他就是现在社会上非常霸气,非常有名的朱二黑。 朱二黑是很帅气的男人,大块头,棱角鲜明。如果你不看他的眼睛很多女人会喜欢他,但是如果你看他的眼睛你就会感到害怕,感到那眼睛的余光里都带有杀气,让你不得不后退。 在我们那儿,男人打女人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很多男人都打自己的女人。但是男人能在外面打女人,那么这个男人不是社会上的流氓就是无赖,没有人瞧得起。我用大脑分析:他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干吗打我的妹妹?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我想问个明白,但是很害怕,怕那能杀人的眼神,怕那双能把我撕得粉碎的大手。但是,无论怎么样我都要问为什么,因为他在我的酒店里打了我的妹妹。 “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装作和他很熟悉的样子。 “我刚来。”他低下头看我一眼,似乎在搜索记忆。 “你父亲和我父亲一个单位的,论起来我应该叫你哥哥。”我试探着和他拉关系。 “那能怎么样?”他皱了一下眉头。意思是:不提倒好,一提就烦。 “她是我的妹妹。”我指了一下站在我身后的雨晴。 “那能怎么样?”他更加不屑一顾。 “为什么打她?”我尽量让语气恰到好处,既不引起他的愤怒,也能让他明白我想知道的问题。 “就是想打她,如果我高兴我连你一起打。”他的语音没有变,他的动作也没有变,他的神态也没有变。 “我想你不认识我。”我自我解嘲,因为我害怕在姐妹面前丢面子,怕她们笑话我无能而瞧不起我。 提自己的身份,让他看在老爸、公公和云松的面子让我把话说下去,或者给我一个解释。 “你是谁很重要吗?”他又一次低下了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 “不重要,但是我是这里的老板娘,我有责任保护我的职员,保护我的妹妹。我也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 也许这种眼神的对弈,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较量吧,我虽然在他的面前矮小,柔弱,但是我骨子里的倔强绝不会输给他。 “很好。”他微微一笑,露出很好看的牙齿。 “你很固执,但是你要相信我能在十几分钟内让你这个酒店变得一片狼藉。这些钱足够了。”他把一沓子钱扔到我的脚下面,然后用眼睛看着我了,而且眼神里更增加了阴冷和恐怖。 “他就是这样用钱打我的。”雨晴的眼睛里盈满泪水。 “我相信!因为我知道你经常这样做!”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武打电影中恶魔在顷刻间摧毁酒楼的镜头。 “你知道我?”他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他的笑容渐渐地变了,变得自傲,变得轻狂。他不再理睬我,而是去看窗外飞舞的雪花。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依然固执地追问。 “你真想让我连你一起打吗?”他回过脸来,冰冷地看着我,那表情在告诫我,再说一句话,他就会把他那有力的大手拍下来。我想,他的大手如果真的拍下来的话,我的下半截身子一定会没入地下。 我不吱声了。我怕他了吗?我的眼睛眯了起来。 “姐,别惹他了,我感觉他太厉害了。”雨晴在我身后偷偷地说。 “思思他们呢?” “他们去上街了,还没有回来,只有我和新来的那两个小姐。” “噢,他为什么打你?”我小声地问雨晴,想从她那里知道她为什么挨打,从中找有利于自己的理由。 “他进屋说找小姐,我就让新来的那两个小姐去陪他,他说要出台的小姐,而且让我去,我说我是你的妹妹,在这里管账。他说这些钱在这里怕什么,我说不是怕,是真的不行。于是他就用那些钱打我。”雨晴说完,眼泪又落下来。 他软硬不吃让我没辙。 吱,开门声,进来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你怎么没有开单间?还等我们啊?菜点了吗?”那个女人扭动着硕大的屁股走到他的身边说。 “不吃了,呆一会儿。”朱二黑依然望着窗外的飞舞的雪花,他在想什么呢? “咋地了?”其中一位男的走过来问:“你们谁说了算?”看来这几个人和他是一起的,可能有事情来晚了。 “这是我们老板娘。”雨晴不是好眼神地看着那个人说。 “怎么了,赶紧给我们找个单间,见客人来了怎么这样不热情?” “他打了我妹妹。”我也感觉自己挺木讷的,居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样能处理好这件事情。 “哦,那很正常,不打才不正常呢。哈哈,别生气,我们不是闹事儿的人,吃饭给钱,你怕什么呀?”那个男人笑得特别难听,声音尖尖的,一副公鸭嗓子。 怎么,不打才不正常?难道你们生来就是打人的料,我们生来就是挨打的。我开始气不打一处来,豁出去和他们拼了。“我不怕,但是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打人!” “啪。”朱二黑顺手抓起他身边的一个茶杯摔在墙上,茶叶贴在墙上像一只让人讨厌的蛾子。 “二黑,干什么呢?走吧,别四处闹事儿了。”另一个男人打着手势,示意他们和他一起走。 “走吧。”那个女的中间劝解,并去拽朱二黑的胳膊。 这时,蓝波进来了,看见墙上的茶叶,又看了一眼朱二黑,就说:“干吗呀,怎么到嫂子这里来摔杯子?” “这个酒店也有你的份?” “是啊,我是和钟虹儿合伙开的呀,钟虹儿是李局长的儿媳啊。”蓝波故意把“李局长”三个字发音加细。 “那又怎么样?”朱二黑用眼角的余光看我一眼,继续说:“我一巴掌能把她拍死。”他的面部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你说什么?你来拍一个试试?”我真的火了,拍死能怎么了,大不了我家云松再给我女儿找个妈!我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的气血都冲到大脑,真想冲过去用头撞他。 “干什么呢?虹儿。”蓝波呵斥我,不让我冲动。 “我想知道他干吗打我妹妹?”我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的激愤,加重了语气,再次重复这句话,眼泪在眼圈里直转,声音因气愤、委屈而哽咽。 “就是想打。”朱二黑又一次低下头,用眼睛对视我。 我眯起眼睛,攥紧拳头。 “虹儿,你先和雨晴回单位吧,我来处理。” 我想我再留下来,结果可能更坏一些,因为我的瘦小与他的高大无法相比,如果我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会让他感觉和挠痒痒差不多。所以我顺着台阶和雨晴离开了酒店。回到了办公室,等蓝波的电话。 下午三点多,蓝波打电话给我说,酒店已经兑给了朱二黑,让我不要回酒店了,她现在去贵妃那里,让我过去和她算一下开业前前后后的账。这算是什么呢?难道我用心血经营起来的酒店就这样没了吗?而且还是兑给了刚刚和我针锋相对的朱二黑,真是不可思议! “都是我不好,姐姐,我不给你打电话,就不会出现这样大的事儿。”雨晴说着呜呜地哭了。 “不要哭,你是我的妹妹,酒店没有你重要。如果该结束的时候,就必须结束,这不是你的错,是天意,我们走吧。” 我带着表妹去了贵妃发廊。 贵妃看着我,笑了笑。然后说自己有点事情先出去,一会儿回来。 贵妃走后,我感觉这里的空气被什么凝结住了,烦闷压在心口…… 我低着头,摆弄着一把尖齿木梳。 “是这样的,你和雨晴走后,我和朱二黑吵了起来。后来,他说要兑这个酒店,我就兑给了他,我没来得及和你商量,我想你也不能怪我。我们一共投资四万二千元,兑给他也是四万二千元,现在账上是三万六千元,去掉前一段时间的费用,还剩下两万二千元……” “不用说了,你看去掉还给你的钱,我还剩下多少吧。”我真的不想听,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让我无法接受,我只感觉晕,想睡觉。 “你投资的八千和分红的钱加在一起是一万九千元。” 蓝波说着把她的小皮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两捆钱来,数好钱递给了我。我接过钱放进手提包里,对蓝波笑了笑。 “谢谢你教会我做生意。”我虽然不明白她把酒店兑出去的目的,但是我们毕竟是姐妹,跟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确实学会了很多东西。 “你看上去很不高兴,其实,是说话说吵了,才兑给他的。” “没有关系的。”我笑了,但是那笑容很苦。 “我要去游戏厅了。一会儿让雨晴去酒店上班吧,我走了。” “什么?你连我妹妹也兑给他们了?”我不高兴了。 “我不干,我把我衣服取回来就回家。”雨晴接过话茬说。 “帮他们几天吧,你走了他们的酒店会开不下去。” “你怎么知道?”雨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是感觉。”蓝波被问住了。 “思思呢?”雨晴用眼睛继续逼问蓝波,意思是你是不是也让思思留下来。 “也要在那里一段时间。”蓝波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有看见。 “好,我回去,但是明天我就走。”雨晴回答得很坚决。 蓝波走了,我没有送她,眯起眼睛看着镜子中的我,疲惫而憔悴。 “姐,你怎么了?”雨晴看着我的脸问。 “没有什么,我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 “姐,我有一个想法,却不敢说。”雨晴眨动着细长的眼睛看着我。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她聪慧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她能对我说什么呢? “说吧。”我想象不出她能对我说什么。 “姐,从酒店开业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你天天守在那里,已经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甚至把姐夫和孩子都扔下了,而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我感觉我和你一样被人踢了出来。” 她用眼睛看着我,似乎想透过我的肌肤看我的心跳。 “别那样想,她不会是故意的。”我无奈地说。 “我想让你自己开酒店。”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傻孩子,姐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啊!而且自己开酒店风险多大啊!你还是回酒店吧,好赖那里也是份工作。”我不想让她就这样回乡下去。 “他打了我,我不会在他那里打工。我宁愿回家继续种地。但是我希望你能自己做。我来帮你,我也会让淼淼来帮你。”她的眼睛没有离开我的脸。 “别瞎想了,明天再说吧。”我犹豫了,我也真想自己开酒店。 “姐,前几天在酒店,我听说在西门旁边的巷子里有一个酒店往外兑。他们说那里的老板和老板娘总吵架,生意不好才往外兑的。”她的眼睛在告诉我要抓住机会,不要放弃。 “那是一条服务业集中的小巷,我们明天去看看。”我不想让她太失望。 “明天我去你的单位找你。”雨晴笑了,很自信地走了。 雨晴是一个有心计的女孩,她把挨打的事情放在了心里,却为我设想着将来,也许这就是亲情吧,也许她就是我人生的转折。她眼神中的信任,对未来的憧憬都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我一定要为这个眼神做点什么。 “想什么呢?我这么大的人进来你都没有看见?”贵妃回来了。 “没有想什么。”我不想多说话。 “我早就提醒你,你还说我说的话多余。” “我也想过,但是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怎么搞的?” “不知道。” “你们有什么矛盾吗?” “没有。” “意见不统一?” “在淼淼挨打的事件有点儿,其余的没有。” “虹儿啊,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呢?” “糊涂?” “我提醒过你的。” “直接说。” “你没有听说过张良很那个吗?” “哪个?” “张良外面有女人。” “很正常。” 我想起来酒店找小姐的那些男人,他们家里都有女人,无论是老是少都喜欢往女孩的脸蛋儿上盯。 “正常什么呀?淼淼挨打的时候张良去了吗?” “吃饭的时候去酒店了。” “之前呢?” “没有。也许去医院看淼淼了。” “哈,你这个人就是脑筋慢。你想张良是那样色的人,他能把淼淼和晶晶带回酒店,目的是什么?” “苏城没有一家酒店带小姐。但是外地的酒店都带。张良很有眼力,他能看出让酒店发展的是什么。” “这一点,全城的人都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张良怎么样能把小姐弄来?首先他得自己先去泡,跟小姐处出了感情,再让小姐来帮忙。这是现在老板给自己泡小姐找的理由!” “为什么?你怎么这样激动?” “一举两得啊!”贵妃感觉到自己说话时的语气有点不正常,却不想改变。 “你说的也许对。但是这和我的酒店兑给别人有什么关系呢?我妹妹到底为什么挨打呢?” “问题的原因就在这里呢,你想,蓝波那是人精儿,什么事情能瞒住她的眼睛?但是人家有事情装在心里,不像你有什么说什么,人家是把事情都放在肚里了,等到事情成熟了,有机会了,人家才下手。” “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不信,我感觉蓝波是很聪明的女人,心眼儿不坏。” “咳,你怎么尽看表面呢?你帮淼淼她为什么不愿意?” “怕得罪客人。” “那是说给你听的。” “蓝波知道张良喜欢淼淼。” “怎么会呢?淼淼还是个孩子,他们相差十几岁。” “说你天真,你还真天真。哪个男人喜欢黄脸婆?谁不喜欢鲜嫩的?不信你回家问问你老公,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那也是游戏,张良不会舍得放弃蓝波而娶淼淼的。” “那是当然,他只是玩玩而已,等新鲜劲儿过了,他就要去找别的女人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这发廊好赖不计也是一个社会窗口,来来往往的人,顺口说几句,我就万事皆知了。” 我还是不明白,我感觉自己就像做梦,忽然拥有,又忽然消失。 “不过你也没有搭什么。” “我还赚了点儿,已经很满足了。” “那就好,你这样想我就不担心了。” “不说我了,反正都过去了。说说你吧,你怀孕好几个月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真不够朋友。” “不是不告诉你,我很担心这个孩子保不住,这几天我就感觉不对劲儿。我真的很想要个孩子,你知道,母以子为贵,没有孩子,我感觉欠他的。” “别这样想,自己的身体要紧。没有孩子,你可以领养,没有你人家不出半年就娶新娘了。” “嗯,呵呵,你也懂社会了。其实我很羡慕你,你有好的家庭,有好的丈夫,有好的女儿。但是你不够聪明,你固执不会哄人,所以你自己要出来吃苦。如果我是你就赖着婆婆那里不走,她住的别墅自然有你的份。” “没有办法,从小我就好强,心强命不随。” “你信命吗?” “不信,我信我自己。” “明天我建议你还是找人看看,我感觉你还应该干点什么,你们的酒店还会有故事。” “哼,你都成半仙了,酒店已经兑出去了,还能有什么故事呢?” “有时候感觉很灵的。” “不过我现在真想算算自己是个啥命。” “明天我带你去。” “好吧,注意营养,注意补钙,我想回家休息,我感觉很累。” “好吧,我也回家。” 我帮贵妃锁好发廊的门,就骑着自行车回婆婆租的房子。 夜黑得不见五指,我躺在床上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依然感觉自己在梦中,而且不愿意醒来。这几个月让我学到了太多的东西,让我看见了社会上形形色色人物的本性,贵妃说得对,人的本性都是丑恶的,自私的,即使表面看上去有多么的美好,多么的善良。这并不完全正确,却比书本上真实得多。因为他们触及的只是事物的表层,没有看见本质。没有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身体来感悟有色的天空。一个人只有真正地走到社会去经历风吹雨打,才能让自己快速成熟起来。也许你会笑话我,说我的经历是小儿科,但是足以让我的一生精彩了。这几天确实让我看见了人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这也许就是九十年代的苏城吧。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云松喝得大醉走进来。 “你怎么又喝酒了?”说心里话我真的很讨厌他喝酒。喝酒后的他不仅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还要故意伤害我。 “怎么了,我喝酒怎么了?我想喝我就喝,你想怎么样?你想管我吗?你哪有时间管我?你的心里只有你的酒店,你的小姐,你的客人,你什么时候管过我呢?” “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不管你?” “管我?你一连好几天住在酒店里,你想过我?” “那是我的工作,晚上总是有客人,我必须在那里。” “这就是了,你只有酒店。” “我不是为了家吗?你要是不愿意我去酒店,你拿出钱来买房子啊!哪个女人不愿意在家里享福?谁愿意跑到社会上去挨打受骂?”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委屈地哭了。一幕幕让人心惊胆颤的镜头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没有钱,谁有钱你就跟谁过去!” “你说的?那好,我就走,我去和钱过。”我起来穿衣服,拿起手提包就往外走。 “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婆婆呵斥我们,怀里抱着大哭的女儿。 我的泪水变成刀子去割我的心,我一定要去自己赚钱,去买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从婆婆那里接过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外面的风太大,雪太冷,我知道这是婆婆的用心,她不想让我离开,我能去哪里?酒店没有了,单位又没有宿舍,如果我真的出去也是在马路边上徘徊。 我把女儿放到卧室的床上,脱下大衣,放下了皮包。女儿哭着要我抱,我就坐在床上抱着她到天亮。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亮得晚,六点钟我就听见婆婆做饭的声音。以前都是我和奶奶做早饭的,房子卖掉后奶奶去了姑姑家,我住在酒店,所以家里的饭就由婆婆自己做了。我本来想起来帮婆婆去做饭,可是云松拉住了我,木讷了一会儿,笑了。 “呀,这西北风真厉害,把我老婆给吹回来了!” “去!”我甩开他的手,他居然在我面前装糊涂。 “怎么了?想我了吗?”他说着把手伸到我的衣服里。 “鬼才想你呢!”我想起他昨天晚上的话开始委屈。 “怎么了?谁惹你了?” “装什么呀,你惹我了,你不是赶我走吗?” “怎么会呢?呵呵,你是我的老婆我疼你的,怎么能赶你走呢?你走到哪里都是我老婆对不对?” 他说着用手抓着我的手指一个一个地亲吻着,痒痒的,让我忘记了昨天的吵闹。 “好了,别闹了,让孩子多睡一会儿,我去帮妈做饭。”我甩开了云松。 “不用去,你躺一会儿吧,眼圈都是黑色的。”云松一副很心疼的样子。 “不了,上午雨晴要去单位找我,我们去看有没有外兑的酒店。”我心事重重。 “你想把酒店兑出去,还是再兑个酒店来做?”云松忽地坐了起来,盯着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是不顺心,你顺心的时候是不会和我吵架的。” 我瞥了他一眼。“知道还那样对我。” 我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对他讲了一遍,他仔细地听着。 “是蓝波和那个朱二黑闹翻了,否则蓝波那样爱钱,不会轻易把酒店兑给别人的。”云松分析着。 “但是怎么那样快呢?怎么不问问我呢?”我还是不能理解。 “也许没有时间问你,但是朱二黑,前年在东门外打死人了,公安局还在抓他,怎么敢回来开酒店呢?他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呢?”云松也很纳闷儿。 “是蓝波骗我吗?” “她骗你一开始就不找你了。” “那是怎么回事儿呢?” “也许是巧合,朱二黑就算是把公安局上上下下都安排明白了也没有这个胆量在这里开酒店。” “不想他了,反正我也没有亏着。” “那就行了。我一直担心这个,你不亏就好。” “为什么?” “怕你精神受不了,我知道你很脆弱的。” 我望着云松的眼睛,那里面有爱和关怀。 来找我的时候快中午了,我们俩来到小巷里找那个往外出兑的房子。在巷口有一个门面装修得很一般的酒店贴着一张红纸,我猜想这就是雨晴说的酒店了。 红纸上用毛笔写着:“此店外兑。”上面有电话号码,我用笔抄下来。然后找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电话里的人约定明天上午看了酒店再谈价格,于是我们去贵妃发廊。 贵妃看见我很高兴。她的脸色看上去比昨天的好。 “你今天看上去很不错,看医生了吗?” “看了,医生说我吃中药就能保胎。” “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做B超了,是男孩。” “但是,不能给我做女婿了,就做我的干儿子吧,我很喜欢男孩的。” 呵呵。我们俩都很高兴地笑着。 “你还想找人看命吗?” “先不看了,以后再说吧。”我想等我明天看了那个酒店再说。如果那个酒店真能兑过来的话,我真的要好好去看看自己的命运。“我要去单位了。单位现在开始涨效益工资呢,听说我能挣到四百多元呢。”我对贵妃说。 “那也不如酒店赚钱。” “别提它了,一切都没有了。” 我已经不那么难过了。我看见那个贴着红纸的酒店感觉很亲切,也许我的命运会有新的改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拿起手提包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蓝波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看见我兴奋地说:“我一猜你就在这里,你要去哪里?我找你有事情。” “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别急。”贵妃让我们进屋。 进屋后蓝波一屁股坐在那个长条椅子上。今天的她显得风风火火。 “怎么了?”我问。 “我又从朱二黑手里把酒店兑回来了。”蓝波的情绪处于亢奋中。 我诧异地瞪着她。我真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昨天晚上,我回去和张良说了朱二黑的事情。我家张良说,朱二黑根本就不是做酒店的料,他能拿出钱,是因为他现在做黑道生意,但是他不懂酒店管理,那几个帮他的人都不是本地人,也不能帮他很长时间,而且,他还是杀人嫌疑犯,所以酒店兑给他很快就会兑给别人,要我今天找他,把酒店兑回来。我也舍不得那个酒店,那里面有我和你的心血啊,所以我一大早就去找他去了。” “你兑回来了?” “是的,还是原来的价格。” “那很好啊!这样你做起来能更开心了。”我说得没有一丝力气,像是在嘲讽她。 “你不高兴吗?我把酒店兑回来了,来找你,还是想和你一起做啊。不过你要和你家云松商量好,我不愿意看他总不高兴的样子,连开业都不去,好像我把你给抢走了似的。” “不回去做了。”我低下头不去看蓝波,但是语气很坚决,心想,这和云松有什么关系呢?来找我开酒店的是你,没有通过我把酒店兑出去的是你,把酒店的钱分了的是你,一夜间,你把酒店兑回来的还是你,你操纵着整个儿酒店的命脉,为什么要埋怨云松呢,他本来就是个局外人,来不来参加开业仪式根本不重要。 “怎么了,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劲儿?” “没有怎么的,谢谢你当初对我的信任。谢谢你带我做酒店,你就像我的启蒙老师,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我在说什么?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就那两万多元钱就能买房子了吗?要知道,第二次预交款就是四万元啊!如果继续做酒店,那还是有希望的,不够的话借点就行了,可是不做的话,就等于没有着落了。假如那个酒店(贴红纸的酒店)我真的兑过来,资金去哪里弄?那也是一个浪漫的想法而已,要靠上涨的工资吗?一个月四百元,十个月四千元,要攒十年才能凑够四万元呀。我一口拒绝了,这四万元又立马变成了天文数字。我应该说,谢谢你蓝波,谢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但是我没有那样说,我说的是‘我不回去做了’。那样的肯定,就像以前耍脾气时发倔。 蓝波张着嘴巴愣了半天才说:“我是真心回来找你的。你还是回家和云松商量一下吧。” “不了,我想他会支持我的。”我微笑着,但是我知道,我的笑容里面藏着眼泪。 “我等你信儿吧,别把话说死了。” 我点点头,总不能让她太伤心。 “那我走了。”蓝波有些不自在。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雨晴:“你也不回去了吗?” “不了。我想回家看看。”雨晴说。 等蓝波走了,我问雨晴:“你怎么不回去?” “姐不回去,我回去干吗?” “那你?”其实我想问,如果明天那个酒店兑不过来,你不就失去一份工作了吗? “我可以回家种地。” 我感动地笑了。让我感觉这个妹妹就是我的希望,我从她的身上看见了亲情是不能随意被金钱掠走的,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能有这样的胸怀,实在是让人钦佩。我看着她的微笑在心里说:“放心吧妹妹,我会创造出奇迹来!” “呵呵,不要后悔。”我说完也爽朗地笑了。“没想到你们俩能这样地高兴,这样我就放心了。”贵妃说。 “姐,我去酒店把我的东西取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好的。”雨晴走了,我起身送她到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对贵妃说:“我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能有这样的胸怀,她宁愿放弃自己的工作和我在一起,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做好,不过我一定不辜负她对我的希望,更不能辜负这份亲情带给我的勇气。” “是啊,这个孩子很讲亲情,你自己想办法自己开一家酒店吧,我现在没有办法帮助你,我的经济状况太差,我这样努力地赚钱,也不能让日子过得舒心些。”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我家小鑫包了点儿活,结果赔了,欠了很多的债。” “天,怎么会这样,不是做生意都能赚钱的吗?” “怎么会都赚钱?你没有看电视,说有人在自己盖的大楼上跳楼自杀吗?” “没有。” “瞧你忙的连电视都不看,因为欠罗圈债啊,被逼得走投无路就跳楼一了百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你别笑话我,我在一家舞厅陪舞呢,这样一天能多赚三十到六十元,有时候还能赚些小费。” “天,贵妃,你不要命了,你肚子里怀着孩子!”我简直就是在吼:“他欠债,让他去还好了,你一个女人,柔弱的女人能做什么呀?” “这就是命运吧。”贵妃无助地望着窗外。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 “我现在也帮不上你。”我对她说。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怎么讲你都比我好些,珍惜吧。” 我使劲儿地点头。 “虹儿,我在舞厅上班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他叫张腾飞,是在外地做生意的大老板,每次他来都不嫌我胖,知道我的状况后也不用我陪他跳舞了,就坐下来让我陪他说话,还给我小费。” “那你遇见好人了,但是男人都好色的,他们的钱不能白花的,肯定有目的。” “他能在我这里有什么目的呢?我是这样肥胖的女人,肚子里怀着孩子,家境贫寒如洗。”贵妃说得很伤心,以前那份自信已经没有了。 “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干吗那样伤心,外面的男人再好也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自己的男人再不好,能给你一个避风的港湾。” “我不是爱上他了,而是感动他对我的帮助,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是怕欠债的,特别是感情债。” “可是这份儿感情债,你是无法偿还的呀,你别想那样多了,自己照顾好自己,活着才有机会。” “我已经不在乎我的身体了。我信命,我前几天找巫医看了我的命,我的命里就占这个。” “你怎么能信巫医呢?那是不科学的。” “怎么能不信呢,以前我也看过,说我是个短命鬼,让我多做善事。” “善事是要做的,但是人家都说‘天让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天。’” “咳,不说这些了。” 我们都不说话了,就这样望着窗前袅袅婷婷的雪花。 “虹儿,你看看我。”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镜子中的我。 “干吗?我正烦着呢?” “知道你烦,才找你聊聊的。” “有什么好主意说吧。” “主意倒是有,不过要你的脸皮厚点儿,嘴巴巧点儿。” “要我找亲属借钱?” “不是,知道你死要面子不肯,你再仔细想想。”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好方法来。” “你算一算自己的账。”她提示我。 “我现在手里有两万多。” “兑那个酒店要多少?” “怎么样也得三四万吧。” “你原来在银月亮酒店每天收入多少?” “一般的时候都是八百多。” “好,就这样算。然后你在定金上下功夫。” “定金?”我仔细地想。“哈哈,有了。我明天谈好价格,然后先交定金,多交一点,然后对他说,剩下的钱半个月后给他。这样半个月我可以利用这个酒店本身赚来的那些钱就差不多了。” “怎么样,还是我聪明吧?” “瞧你得意的样子,这明明是我想出来的好办法。” “是我,我不提醒你,你行吗?” “没有你我更行。”我话是这样说,却对她会心地笑了。 “姐,我回来了,我们走吧。” 雨晴手里只拿着一只塑料袋,她并没有什么东西,自己挣的钱一半给舅妈捎回去了。 我站起来向贵妃告辞,并嘱咐她注意身体。 “姐,我走的时候,淼淼哭了,思思也哭了,淼淼说她会跟我走的,还有那个新来的叫“月”的女孩,也要来。我说等你有了新酒店再去找她们,让她们在那里等着。” “你太有心计了!” 真要感谢表妹,没有表妹就没有我自己开酒店的想法,没有表妹就没有以后酒店的辉煌。 晚上,我把表妹送母亲那里去住,自己回到家。 云松还是很晚才回来,但是没有喝多,看见我在等他很高兴。我本想把白天的事情告诉他,但是怕说不到一起去,就什么也没有说。 又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我分析着白天和镜子里的我的对话,做好了第二天谈酒店的准备,不断地给自己加油。 人生有梦也许才会变得精彩吧,当我和雨晴告别了银月亮酒店,把自己最初的梦画上了句号时,我们又开始了新的梦想,并为之努力着。 第4章 四大厅里能跳舞吗? 早晨,我还没有起床,张良就打来电话。电话是云松接的。云松接电话时不停地哼哈。 云松放下电话来到我身边,我抬眼看着他,他低头看着我,谁也不说话。 “怎么了?”我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现在有事情怎么不对我说了?” “说不到一起去,说有啥用?我不愿意吵架。” “张良打电话来说蓝波想让你回去,说昨天酒店总有人找你。” “我不回去。” “为什么?” “你分析一下,蓝波是不是有自己做的意思,如果没有,她就不会自己把酒店兑回来。说她兑出去是偶然的,话赶话赶来的,但是兑回来也没有告诉我一声啊。” “张良说他给蓝波骂了,蓝波现在后悔了,所以张良让我来劝你。” 我摇摇头。“现在她又回来找我和她一起做,那是张良的想法,不是蓝波的本意,张良认为我有客源,有社会背景,而蓝波无意中和我分手,没有和我商量,想的就是先斩后奏,否则她怎么会那么快就把酒店兑出去,又那么快把酒店兑回来呢?为什么中间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呢?这里面必然有缘故。至于她和朱二黑之间的关系,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蓝波不是很有城府的人,如果她有城府的话就不会有找我开酒店,分酒店,回头再找我开酒店这样的故事了。她把我真的当成了三岁孩子,我虽然没有做过生意,但是《商战》《回头客生意经》《用人兵法》我天天都要看。” “我老婆变得聪明了。” “不是聪明,我一直都很笨,但是我身边有聪明的人,我能利用好我身边的人,那才是我的本事。” “开始吹牛皮了?”云松笑嘻嘻地说着,在我的身边躺下来,“我也是你身边的人,你也经常利用我?” “哈哈,你是我老公,是我最依赖的人,你怎么和他们比,其实我哪里会利用人,我只不过坚持一下,坚强一点儿,事儿就挺过去了。至于那些小姐什么的,别把她们当成赚钱的工具,用心换心就行了。” “能换来吗?” “不一定,人和人不一样。我付出不要求回报,她们怎么对待我那是她们的事儿了。” 云松把我搂在怀里,我就闭上眼睛,憧憬着未来。 我和雨晴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贴红纸的酒店门口,在那里等着我们的是一对夫妇。他们三十岁左右,男人瘦高,穿着讲究、气派;女人时髦漂亮。他们看上去很相配,但是他们彼此说话却互相挖苦。 他们请我们进屋后,都忙着打自己的手提电话,我和雨晴四处看了看。酒店看上去有一百多平方米,没有二楼。用石膏板间隔成一个大厅,两个小包间,两个大包间,大厅里没有放咖啡桌,但是有一套卡拉OK的设备。吧台设计得有点落伍,却还算庄重。跟我设计的吧台比差老远了,看见这个吧台我才发现自己真的有设计天赋,可惜当年老妈偏让我学中文,不让我学美术。而现在的我也只能做个小生意人。 我看了一个大概就坐下来等他们俩打电话。 “你看完了吗?”那个漂亮的女人问。 “是的,我看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可以吗?” “多少钱?” “四万。” “太贵了吧?我们银月亮酒店装修下来也没用这个数。” “怎么可能呢?” “酒店是我设计的,真的没有用上这么多钱。” “你是银月亮的钟虹儿?” “是的。” “久仰大名了。” “你怎么认识我?” “听说的。”那个女人看了看那个瘦高、帅气的男人。 “噢,那你能便宜点吗?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当然能,但是你怎么不在那里干了?” “没有什么。”我不会告诉她为什么,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 “生意还是要自己做的好。” “你看你最低能兑给我多少钱?”我顿了顿又说:“我只有两万。” “笑话!”她改变语气说:“你很幽默。” “不是我幽默,是我真的没有钱,所以请你给我最低价格。”我的表情很认真。 “三万五吧,我也曾经没有本钱过,我能理解你,今天我宁愿赔钱了。” “能再少点儿吗?” “不能。” 我心里盘算一下,觉得这个数还是可以接受的。 “三万吧,我再去借一万元给你,说句心里话,我连那一万去哪里借都不知道。”我很难过地低下了头。 “不能少了,你的家人不是很有钱吗?” 家人有钱也不能给你呀,你这样问简直就是废话。但是我却笑着说:“老人也不容易,他们要自己盖房子,还有两个小叔子没结婚呢。” “好吧,就三万。”女人好像很同情我。 “不过……”我看着那个美丽的女人,她真的很好说话,但是我为了我自己,还必须得寸进尺。 “怎么了?” 我从手提包里拿出三千元钱。 “我想先交三千元的定金,然后你把这里给我用十天,十天后我把其余的钱给你。” “哈哈,这是什么交易?”女人哈哈大笑,她以为我在开玩笑。 “你想,就算你把这个酒店租给我十天,你每天收的房费是三百元。如果我后面的钱交付不起,你可以收回这房子,十天后你照样往外兑,而且你白白赚了三千元。如果我正常交付,我们再签合同,你说呢?” “钟虹儿,没有想到你这样的聪明,现在苏城四处传扬你聪明能干,今天一见,我服了。” “不要这样说,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以后还请姐姐关照。”话是这样说,我心里美着呢,谁不爱听夸赞的话呢。我只在苏城做了三个多月的酒店就能闯出这样的名气来,难道不值得自己高兴?高兴归高兴,还要继续努力,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谈得怎么样了?”那个男人打完电话,回头来问。 “她先交三千元的定金。十天后把剩下的给我们。” “那怎么行?如果你不做了,不耽误我们外兑吗?” “不会的,你想就算是你把酒店租给了我十天,你每天的租金费高达三百元,吃亏的是我,不是吗?” “也是,那价格呢?” “三万。”女人说。 “你他妈疯了吗?我们四万多才装修下来。” “你他妈才疯了呢!现在我们没有人经营,也没有小姐来源,你不兑出去,等到房子到期扔掉吗?” 真想捂住耳朵不去听,但是我不能,我的目的是兑下这个没有人经营的酒店,我的脸皮要厚点儿,才能达到目的。 “你们不要吵好吗?”我的语气柔和却带点儿力度,让他们冷静下来。 “意见不统一也不用吵,虽然你们花了很多钱来装修这家酒店,但是从效果上看很普通,你看我的酒店看上去很豪华,但是却没有用多少钱,也就是说设计师赚了你们更多的钱,而这个酒店确实不值那么多的钱,你三万兑给我你也不亏。如果你不兑给我,我就走人,你们不用吵。” 我站起来装作想走的样子。 “别走,给你钥匙。钱我都收了,不能反悔的,你别介意,我们俩天天吵。” “那你给我出个定金收据吧。” 我见好就收。心想,你真让我走,我也不能走。 女人很快地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了笔和纸,写了定金的收据,然后告诉我十天之后来取没交的钱就和男人一起走了。两个人出了酒店的门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等那对夫妇走远后,我高兴地在地上直转,高喊:“我要重新开始我的梦啦!” “姐,你怎么想出来的好办法?真让我服了,我还想,如果你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我就回家帮你抬。” “抬钱的利息太高了,谢谢你妹妹,是你给了我勇气,以后这里就靠你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干吧!” “姐,我去给淼淼打电话。” “这样好吗?”我犹豫了,我怕蓝波说我挖墙角。 “也不是你打,我来打,怎么不好?不好,也是她逼咱们这样做的。” “好吧,我包里有零钱,你去自己拿,我来设计一下这些房间。” 雨晴去打电话,我就在房间里转开了,我要再次发挥自己的艺术天赋,把酒店设计得温馨舒适,当然是在省钱的基础上。 我以为淼淼怎么也得在晚上才能来,没想到她接到电话后就大包小包地来了,还带来那个叫“月”的女孩。 我对月说:“你这样来我这里来好吗?” “有什么不好,我喜欢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很欢迎你,但是你要权衡好两家酒店的关系,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好,我早就听说虹儿姐是好人。” “你才来几天啊,听谁说的?” “淼淼她们说的。” 我看了淼淼一眼谢意地笑了。 “要谢谢你的,你上次帮我,让我感觉到世上还有真情,你就是我的亲人。”淼淼说着眼圈红了。“虹儿姐,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混,没有人对我真心的好,只有虹儿姐像亲人一样对我。” “别说了,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姐姐,我和雨晴会把你当自己的姐妹一样的。”我走过去搂住她的腰。 “还有我。”月也很感动地说。 “当然有你,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你和淼淼看家,我和雨晴去找厨师,再进点货,争取晚上能营业。不然十天后我们不能交齐那剩下的钱,这个酒店又是别人的了。” 于是我们四个人开始忙开了。等到中午的时候,一切就绪。最让人高兴的是中午来了好几伙客人,我们告诉他们晚上能开业,他们说晚上一定来。 万事开头难,但是我没有感觉怎么难,只感觉自己在领着几个小妹妹过家家一样,在设想和欢乐中做着我们想做的事情。 晚上云松打电话来让我回家吃晚饭,我说不了,我今天在酒店吃,他居然吓了一跳。等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清楚后,他直喊佩服,居然开着车来到了酒店。 “老婆,你有这样大的举动居然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开那个酒店时我连老爸都没告诉。不过我不告诉你是怕事儿不成让你着急。” “什么呀,不就是想让我表扬你吗?” “知道还要说出来。”我装着生气,心里美滋滋的。 “哈哈,我也饿了,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吃。”云松说着坐在我身边,用胳膊搂着我的肩膀对雨晴她们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还小,有什么事儿和姐姐说,她会用所有的能力帮助你们。” “行了,你别乱说话了。”我不好意思地把他的手拿了下来,雨晴把一副碗筷递给他。 吃饭的时候我把我在十天之内经营酒店的想法讲给他们听,并让他们也和我一起想点子,只要对酒店好,能盈利我们就努力去做。她们看我没有把她们当外人而是当自己的亲人,都兴奋起来,淼淼说她帮我找小姐。 “我们还有一个最伟大的任务,就是我们要想出一个很好听的酒店名字。” “这也要我们来想吗?” “那当然,你们是我的第一批员工,也是对我支持最大的人,我会用你们起的酒店名字来做纪念。而且有一天我会为你们而写一本书,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让全国的人去看。” “哦,太好了。你好伟大。” “我很伟大,但是我不能‘光荣。’” “哈哈,我们没有那样的意思。” 大家笑了起来,笑是拉近人和人之间距离的最好方法。 “我也有一个事儿,让大家做。”月站起来很认真地说。 “你有什么事儿?”雨晴诧异地看着月,嘴里嚼着饭。 “我要你们给我改个名字,现在这个‘月’不好听。” 哈哈。大家又大笑了起来。 “你叫咪咪吧。”淼淼调侃她。 “去,不让你来起,要虹儿姐起。”月朝淼淼撅了撅嘴巴。 “你说话生气的样子那样甜,叫甜甜怎么样?” 大家起哄叫她甜甜,她就真答应了。 “以后不管谁来,我们都先给她起个甜点的名字。算是我们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吧。”雨晴说。 “那你叫什么呢?”甜甜故意气雨晴。 “我叫晴儿,怎么样?”雨晴转着眼珠,自我陶醉。 “晴儿?情人。情人是大众情人吗?”甜甜乐得差点儿把嘴里的饭喷出来。雨晴拿着筷子就去打,就这样甜甜一边叫着情儿,情人,一边绕着桌子跑,雨晴就在后面追。 这时从外面进来几个中年男人。 “这里是酒店吗?能唱卡拉OK吗?” “能。你们里边请吧。”我赶紧阻止她们嬉闹。“开个单间吧,大厅我们没有收拾好。” “好,给我们找个大点的房间。” 那些人随我来到1号房间。这里的电视、麦克都是现成的,我让云松帮我把麦克调好。 “先生,来点什么菜?” “菜我们就不来了,我们刚吃过,能给我们沏一壶茶吗?” “当然,我今天才把这个酒店兑过来,很多东西还没有弄齐全,请给我多提点意见,我会努力去做。” “有没有小姐啊,现在的酒店时兴小姐。” “有,是我从银月亮酒店带来的。” “你是银月亮酒店的蓝波,还是钟虹儿?” “钟虹儿。”我微笑着说,尽量让自己美丽些。 “听说钟虹儿很能干,也很漂亮,今天一看果真如此。” “哪里,过奖了。”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怎么还不让小姐来?” “噢,我马上就去叫她们。” “多来两个。” “就两个。” “那就快点来吧,我们还想跳舞,唱歌呢。” 我笑着退了出来,并让淼淼和甜甜进去。雨晴偷偷地对淼淼说:“让他们请你们喝红酒,喝饮料。”她们俩点头会意。 在云松的帮助下,我们调好大厅的音乐,关掉了灯,开始营业。 “姐,我还有一个想法。”雨晴说。 “有什么好主意你就说吧。” “我想不能光以饭店的酒菜来赚钱,你看这些来唱歌的,已经吃过饭了。我们想办法卖给他们点别的,这样一个酒店就能赚两份的钱,你看怎么样?” “好,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但是会不会互相影响?” “不一定,我们先试一下,不行我们就扔掉一头。” “好,我们去买些来。” “买一些小食品吧,他们喜欢小姐陪,所以他们也喜欢让小姐高兴,小姐一般都爱吃小食品,你说呢?” “行,我现在就去食杂店买,买回来后,你负责推销给他们。” “还有,你应该给小姐卖的酒水提成,哪怕很少,淼淼说,以前她呆的那家酒店的老板,每瓶高档酒都给提三元钱。” “行啊,雨晴你太有心计了,我真佩服你。” “我才佩服你呢,你有头脑,不贪心,不像蓝波只算计自己的利益。” “好,我们不互相吹捧了。有好主意我们就说出来。” “我和你去买。我知道淼淼爱吃什么。” 我拿了钱包,让云松给我看吧台,就和雨晴去食杂店。 我们没有买很多,只是选好点的买回来,如果卖的好,明天我们再去买更好些的。如果不好,我们就送给大家吃。 买回来后,雨晴把那些食品放在几个精致的小盘子里并给那些人送去,说是老板送的。那些客人一听是老板送的高兴极了,说明天一定再来捧场。 这一天我的开销超出了收入,但是我并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好日子在后头呢! 怎么样能找到客源呢?这是我最头疼的事情。 送走了那些人,我们都兴奋地睡不着,我就让大家和我一想办法。 “发优惠卡片。”云松说。“你明天多印点儿,我发给我的哥们。” “这是个好主意,还有吗?” 我不满足继续让他们想,常言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打电话可以吗?我有客人的电话号码。” “当然,这是最好的方法。”我鼓励她们。 “去我们原来的酒店,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甜甜着急了。 “这样不行,我们不能那样做,生意要靠竞争,我们和银月亮不能闹僵,我们毕竟在一起合作过,不能互相拆台。” “那怎么办?我就认识一伙客人,他们不知道我来这里了。我也没有他们的电话号码。”甜甜又噘起了嘴巴。 “我们可以把原来的客人找回来,但是我们要动脑筋,想办法,做到既不伤害蓝波,又不让客人感到我们在找他们。” “这要怎么办呢?” “有了,明天我和淼淼假装找晶晶有事情,然后把晶晶的电话本借来,晶晶认识的那些人我一般都认识。” “这个办法不错,明天你们去的时候,要自然些。” “我们可以晚点关门,能多赚一分是一分。” “明天我也去。”甜甜做什么都怕落下。 今天我们早点睡觉吧,明天早点起来,我找人简单给这里改变一下。 雨晴、淼淼和甜甜在单间里铺折叠床,我让云松回家拿些被子来。就这样,我们的新酒店开始运转了。 我没有去睡觉,而是坐在方厅里想怎么样才能把这一百多平米的地方变得舒适一些,雅观一些。 一缕朦胧的月光透过门窗折射在酒店的地板砖上,像舞台上的艺术灯光,我忽然想,如果大厅里用特殊的灯光来设计,其余的桌椅适当地调动一下位置不就可以吗?我感觉自己发现了新大陆,真想把所有人叫起来和我一起分享。 闭着眼睛算计着,就算这十天内生意不好,我也不会搭进去很多钱。另外这十天几千元钱还是能赚回来的,再找认识的批发商赊点货,这样,只进不出,半个月我有希望凑够所缺的钱。这样一想心情开朗多了。 经过大家讨论后,我们暂时把酒店命名为“酒花飘香”。因昨天我对她们的鼓励,她们各个憋足了劲儿要好好地和我干一番事业,不闯出名来绝不罢休。并分头开始工作,我买来些舞台用的专业灯,把大厅布置得跟西方酒吧似的,单间没有动,只是把原来的桌椅换成了布艺沙发和咖啡桌。这样这个酒店就换了情调。这样的格局在苏城还是第一家。淼淼和甜甜打电话邀请他们熟悉的客人。云松帮我去印优惠卡,凡是在这十天内来酒店的一律享受八折。雨晴去市场进货。 一个上午的时间全部就绪。 “虹儿姐姐,都快中午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呢?”甜甜一边化妆一边问我。 “不要急,会有人来的。”我看着窗外,一辆又一辆的汽车,心比她们还急。 “你给姑父打电话了吗?”雨晴问我。 “没有,我现在就去。”幸亏雨晴提醒,不然我真的把这个财神忘了。我急忙抓起电话给老爸打过去。 “什么?”老爸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不为什么,你来了我再细细告诉你,你把人都领我这里来吧,没有客人,我就挣不到钱,十天后我就得把酒店退了。” “我不明白,你这孩子出什么事情了?告诉我你在哪个位置。” “西门旁边那个小巷里面。” “好,我就去,你在门口等我。” 我赶紧让厨房准备,因为刚才没有问老爸能和几个人来,所以只好简单地准备。 “老爸,我在这里。”我高兴地把老爸和他的司机让进屋。 “怎么了?”老爸还是不明白。 “是这么回事儿……”我把事情的大概说给老爸听,老爸点头说我这个脾气像他。 老爸中午要去县委开会,不能在我这里吃饭,我感觉很失望,老爸从衣兜里掏了二百元钱给我,说先给我“开胡”,然后就带着司机走了。 虽然老爸给我二百元钱我很高兴,但是我依然盼着来客人,因为自己赚来的二百元钱要比老爸给我二百元钱拿着开心。 “没有人来,我们唱歌吧,我们把门开着点,这样外面的人能听见,也许能进来,进来我们就不让他们出去。”淼淼说。 “好。”一听唱歌,甜甜就来劲儿。 音乐响了,淼淼刚唱了几句,我们就听见了刹车声,都往门外跑,结果是过路的财神,我们又回到大厅,开始抢麦克风唱歌。 “谁这样能唱啊,来人也不知道。”李奇的声音。 “哦,李叔叔来了!”我高兴地叫着,跑过去,看见李奇和三个男人进屋来,真想抱起他抡几圈,可惜我抱不动,也不能去抱。 “我来了,做我最喜欢吃的。”李奇进屋就说。 “一个清蒸鱼,一个肘子花,一个凉菜,一个酸菜粉。”雨晴笑着、抬高嗓门儿对厨房喊。 “这个孩子。”李奇看着雨晴,小眼睛堆成一条缝。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我很好奇地问? “我才去了银月亮,没有人给我喊‘一个清蒸鱼’我就急了,问:‘人呢?’‘不干了。’‘去哪里了?’‘回家了。’‘那我也回家吧。’我刚刚走出那个门槛儿,有一个小丫头偷偷跑出来告诉我,说你们在这里,我就来了。” “来了就好,这里是我自己开的,无论如何您要帮助我啊。” 我现在见谁都亲,见谁都想让他来捧场,不管是人场,还是钱场,只要有人进门,就会传扬为客源好,何况这个大财神爷李奇呢。 我心里明白,李奇不完全是看在我的面子来的,主要是雨晴那漂亮的脸蛋儿。这也没有办法,长得漂亮就能吸引眼球。 李奇叔叔从来不要小姐的,本来想让淼淼和甜甜去陪,又怕说了影响他的情绪。给他们安排好我们又开始唱歌。 一首歌没有唱完,云松带一大帮人回来吃饭。酒店一下子热闹起来。最让我开心的还是看见云松真心帮我了。原来和蓝波一起开酒店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帮我,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 就这样十天内我赚的钱和我原来的钱足够我交剩下的租金和买一些酒店用的物品了。 我给那对夫妇打电话,那对夫妇让我把钱送到他们住的地方。 他们住在一个门脸房里。我到那里时,他们正在饭桌上吃饭,地下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女孩儿很瘦,长得像父亲。 我把钱拿出来,交给他们,他们和我签了合同。我拿着合同出来又听见他们吵了起来。 晚上我正在酒店看吧台,有熟悉的人说,这个酒店原来的老板把老板娘打死了,吓了我一跳,认为他是在瞎说,怎么会呢?中午我给他们送钱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呢。那人说是我去之前他们就吵得很厉害了,我走之后,两个人又开始吵,结果男人掏出猎枪打了女人,女人躺下后,他打车把孩子送到老人那里,返身又回来,自杀了。他们为什么吵?没有一个人知道,只知道这对夫妻是二婚。 我听了后开始发呆。人和人之间也许真的是缘分吧,缘来的时候相敬如宾,缘散的时候海誓山盟都变成了仇恨。人有时候能看清别人却看不清自己,当缘分和感情来的时候谁还能让自己的大脑清醒呢? 为了更好地经营酒店我在单位办了停薪留职。单位的领导不同意,说我这样职称和岗位都没了,而且单位的效益工资在上涨。我笑着摇摇头,决然地离开了领导的办公室。后来经老爸活动,单位给我开百分之七十的工资。 煮梦窗前,纷繁往事眸中涌。笔痴笺重,幻作云山耸。 泪落无声,却听丝丝痛。谁能懂?墨干成冢,错把相思拢! 这天我正在吧台里对照《白香词谱》填写《点绛唇》,忽然门被推开了,进来四个大块头的中年男人。 “大厅能跳舞吗?”有一个很魁梧的男人问。 “能。”我立即起来,笑脸相迎。 “那我们就在大厅玩了。”那个男人的眼神在我的脸上停住。 这个眼神对我这个二十七岁的女人来说充满了诱惑。曾经我也遇见过这样的眼神,然而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为它感动过,我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云松笑嘻嘻的脸;曾经也希望能有一见钟情的际遇,然后轰轰烈烈地爱一回,可是在这二十七年前,我的生活和爱情都平静如水,同学们都说我的爱情和事业太顺利了。然而二十七年后的今天,在我这个小小的酒店里我看见了这个让我心动的眼神,我痴傻地拿着手中的笔在这眼神中凝滞,一切杂音都不存在了,只能听见两颗心的心跳声和血液如海潮的翻滚声。 “这是我大哥,张腾飞。”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那空灵的境域,我又回到了现实中。 “你好,欢迎你。”我习惯地微笑着,打量这个人,他的名字怎么这样熟悉? 张腾飞看上去有三十五六岁,高我一头,三七分的黑发向后梳理成清晰的纹路,露出明朗的额头,两道剑眉陪衬着大眼睛,鼻头微扁,嘴唇棱角鲜明,说话时露出两颗虎牙。身穿高档次的黑色短皮衣,敞着怀儿,一件黑色T恤羊毛杉,下穿一条黑色西裤,裤线笔直,脚上一双黑色皮鞋闪闪发亮。 能让我在瞬间血液奔腾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眼神里面的惊奇、欣赏和兴奋。他发现了我什么呢?是不是头发有些零乱?是不是笑起来有些木讷?是不是动作不够高雅?一瞬间我用所有的脑细胞检查我的举止,怕自己这些天和小姐们在一起学得散漫了,怕自己不再像坐办公室时有气质了,我忽然间在他面前丢失了自己。 我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自从母亲告诉我你可以谈恋爱了。那时起,我就在寻找,寻找这样的男人,一个成熟的,丰富的,幽默的人。今天这个人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了,而此时的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我已经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我的责任是让我迅速把眼前的错乱的思绪统统地抛到九霄云外去。于是我闭上眼睛苦笑一下,快速地恢复自己。 “这里还有小姐啊?几年没有在家,家里的变化真大。”张腾飞一定感觉到了什么,他这样说着,眼睛却没有离开我的脸。 “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还是一个落后的县城。这个以古老文明著名的县城经济在松花江地区排倒数第二。” “应该想办法改变一下,让家乡富起来。” 张腾飞脱掉了皮外衣很自然地递给了我,转身就坐到离吧台很近的咖啡桌旁,另一个男人也随着他坐在那里。从开“银月亮”到开“酒花飘香”,还是第一伙客人主动要求坐在大厅里。虽然我的大厅设计现代味很浓,没有人(客人)在大厅里喝酒,唱歌。今天我要好好地展示我的艺术了。我把张腾飞的衣服小心地挂在吧台的衣挂上,开始打开大厅的灯。 红蓝黄三种颜色的射灯交叉折射到张腾飞所坐的咖啡桌上,并慢慢地散开,再慢慢地交织,一个紫色的灯管由吧台射向这个大厅,从吧台看大厅很清楚,而从桌子这边看吧台却朦朦胧胧。整个气氛都显得有浓厚的西方酒吧味道。电视在靠墙角处,麦克风可以直接放在咖啡桌上。 我调好灯光后放了一首萨克斯管乐,顿时整个儿酒店落入了浪漫的情调中。 “太好了,这个气氛让人想喝酒,来,先给我们来一扎啤酒。”张腾飞显然很兴奋。 雨晴把啤酒放到桌子上,问他们还来点儿什么,他们说什么好就来什么,尽管上。 “有人陪唱歌吗?”一位穿着也很阔气偏胖的男人来吧台问我。 “有。”我指了指淼淼和甜甜。 “快让她们陪腾飞。你认不认识腾飞?” “不认识。但是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我有点不好意思。当人家面说不认识,一定会失人家的面子,所以我才补充了那句“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其实我真不认识他。 “瞧你,这是咱们县里最有名气的张腾飞,他一直在外地做生意,现在有几百万的资产,们今天来这里就是慕名而来的,我们都想看看这个钟虹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认识钟虹儿吗?”我对他的话很感兴趣。 “我们是朋友。”他很自豪地说。 “哈哈,是吗?那我怎么不认识你?”太好笑了,这个人我根本没有看见过。 “我和你开玩笑呢!”他看了看我,脸有点红。 “从今天开始,我们真的会成为朋友的,而且会成为好朋友的。”我慌忙给他台阶。 “我没有想到钟虹儿会这样年轻。”他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方才的尴尬消失了。 “但是你猜到了我就是钟虹儿,所以才来和我开玩笑的。”我必须给他足够的面子。 “猜不到就成傻子了,看她们都在外面忙乎着,就你在吧台里,你不是谁是?”他顺着台阶下,眼睛里流出钦佩的眼神儿。如果是以前我会对这个眼神儿感动,会给他倒杯咖啡感谢他对我奉承,但是现在我已经看多了,已经不在意了。 “是吗?你很聪明。”我微笑着对他说。我想没有人不喜欢听奉承的话,特别是女人对男人的奉承。我继续夸着他聪明,让他感觉我是出自真心的。心里却想,什么逻辑呢?现在我和雨晴管理这个酒店,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老板,我总认为老板就是打杂儿的,哪里需要就要到哪里去。在吧台里指手画脚的,那不是我的性格,也是不会和她们相处好的。 “你认识这家酒店原来的老板和老板娘吗?”他有意转移话题。 “认识。他们夫妇很般配。”我一直很羡慕那个女人的身材和穿着。 “他们死了。” “啊?”我装作没听说过。 “真的,现在苏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怎么死的?”我很好奇地问。 “男人用枪把女人打死的。” “太可惜了。那个小女孩儿也死了吗?”我仿佛看着那小女孩清瘦的脸,可怜兮兮的。 “没有,男人没有舍得打死自己的女儿,不过他留下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对得起来人世间一回了。” “什么意思?他们还有儿子?”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啊?他们俩是后走到一起的,男人原来的妻子在市里呢,那年他在伊县学习,遇上了这个女的,遭遇了爱情,那个女人离了婚,后来,逼着男的也离了婚,后来他们有了这个女孩。” “噢,男人原来的那个儿子在哪里?” “在他原来的妻子那里。” “这样男孩有人照顾了。” “我和他是朋友,其实他就是脾气不好,人倒是不错的。” “以后那个小女孩怎么办呢?” “男人和女人说话说吵了,男人就用枪把女人打死了。” “然后就自杀了?” “没有,他先把孩子和存折都送给他姐姐了,说让他姐姐替他照顾好孩子,然后就回到那个女人身边给自己一枪。” “够玄乎的,好像电影的特写镜头。” “小女孩还在惊吓中呢,这个事情影响太大了,新闻社来人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啊,没有人来说?” “没有。” “现在苏城人说起这个事儿,就能提到你。” “我和他们有关系吗?” “你借他们的光也出了名,大家都知道你现在离开银月亮,自己跑这里开酒花飘香了。” “是吗,那我要感谢他们,但是我希望他们还活着。”我真希望他们还活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能让人毙命呢?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想逃酒吗?”张腾飞端着酒杯走过来问。 “没,我正和老板娘扯淡呢。”那个人说完冲我挤了一下眼睛。 要是以前,我非和他好好掰扯一下不可,什么叫扯淡啊?谁和你扯淡?但是我现在是在做生意,生意人都讲“顾客是上帝”,“扯淡”就“扯淡”吧。 我依然是微笑着看着他们。这几个月来我学会了微笑服务,感觉效果老好了。你微笑地对人家说话,谁还会找茬儿和你生气呢?所以我让酒店的所有人用微笑接待每一位顾客。这是我在《生意经》上学的。 那个人回酒桌了,他却留了下来。 “生意怎么样?”张腾飞问我。那眼神儿揉碎了我的心。 “还可以。”我感觉“唰”地一下,脸红透了。 “在市里有专门开卡拉OK的。你怎么不开呢?” “这是苏城,人们已经习惯了传统的吃饭唱歌,如果分开我不知道能不能行。” “不过,你把这里弄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很别出心裁了,像个小舞台似的。” “为了省钱,我只能用灯光来改变了原来的风格。” “省钱?” “是的,我开始交不起买这个酒店的资金,是先交定金,也就是高额租来十天,才凑够的。” “够聪明。我曾经在市场蹬三轮,后来有人欺负我老爸,我就和我哥把他们打坏了,我蹲十五天拘留呢,后来我出来了,就去了省城,熬到了今天,现在的生意场上不好混!” 我依然微笑地看着他,不让自己的表情有任何变化。我认真地聆听着,感觉他每说的一句话,每说的一个字都有很强的磁力。 “以后我在家就会经常来。”他向我抛了个飞眼。 “谢谢,很需要您的支持。”我装作没有看见,尽量保持自己的平和。 “我叫张腾飞,能记住我的名字吗?”他是那样认真地问。 “也许会忘记吧。”我不再紧张了,调皮地说。我感觉自己的心在向他靠近。 “哈哈,与众不同。”他大笑,很开心。 他转过身去,走到咖啡桌旁的一位朋友身边,从那个人的手里拿过麦克,用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说。 “亲爱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给我在家乡备下的厚宴,也感谢这里的老板娘用这样一个优美的环境接待我们。我们是苏城的儿女,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不能忘记苏城的姊妹兄弟!下面我就给各位唱一首张学友的《祝福》来为大家助兴!” 好!他们欢呼着,酒过三巡,正在兴奋中。 “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偎着烛光让我们静静的度过 莫挥手,莫回头,当我唱起这首歌 怕只怕泪水轻轻的滑落 愿心中永远留着我的笑容 伴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 我看着他一边唱,一边跳,感觉这歌词是为我写的,这首歌是为我而唱的。我的思想又开始凌乱地漫天飞舞,他后面唱的歌词我都听不见了,我已经进入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 “老板娘买单。”张腾飞用麦克风大声地说。 我被这个刚刚熟悉的声音惊醒。我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些。 “不再玩一会了吗?”我一边算账,一边顺口说出这句话,现在这句话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用语了。 “不了,明天我们再来,你们几点开门?”他依然用让人心醉的眼神儿看着我。 “九点。”我看着他的眼睛,居然舍不得他离去。 “剩下的钱不用找了。”他微笑地说。 “这怎么行?一共是二百六十元,找你四十元。”我有点儿急,忙把剩下的钱往他的手里塞,我没有理由多要客人的钱。“明天我还来,九点就来。剩下的钱明天再算吧。”他拒绝接我找给他的钱。 我知道我不能再和他争了,我的手碰到了他的手,我的身体像过电了似的。张腾飞从我的手里接过皮外衣,大步地和他的朋友们走出了酒店,钻进他的奥迪走了,我站在酒店的门口恍恍惚惚的。 朦胧的月光隐去了车影,我低下头寻找那车留下的轨迹。雪地上有无数条车辙,哪一条是他的呢?我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姐,你怎么了?你在找什么?”雨晴也跟着我的眼神四处找。 “没有找什么。”我感觉自己挺可笑的,就返身回到吧台,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感觉自己的灵魂没有依附在我的身体上,晕乎乎的。 淼淼她们还沉浸在刚才的欢乐中,她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刚才的客人,互相吹嘘着自己陪的客人如何如何。 “我想躺一会儿。”我感觉自己病了。 “去吧,我来看着。”雨晴说。 我在吧台里用椅子搭了个床,躺下去。满脑子里都是张腾飞的影子。怎么也甩不掉,盼望着明天快点儿到来。 上午刚开门,张腾飞他们就来了,还是他们四个人,还是坐在昨天他们坐的位置,只是不让我打开昨晚的灯,让我把室内最亮的灯打开。昨天和我扯淡的那个人给甜甜二十元钱让她去买扑克,剩下的钱让她买好吃的,他们就在酒店里“开战”了。张腾飞还是一进屋就把那件黑色的皮外套脱下来交给我。我看见他就高兴起来,昨晚的病立刻痊愈了。 雨晴她们围着看热闹,还不时地叫好,我也有心思去看,但是考虑自己的身份就没有去,趴在吧台上填词。 蝶恋花 纸鹤三千无处寄,无限幽思,来把栏杆倚。野阔天高云逐际,轻烟袅袅松山里。 把盏花间寻一醉,满袖香风,谁解其中味?彩蝶纷飞来又退,寂寥摇曳兰心蕊。 谁解其中味?我偷偷地看那边玩扑克的张腾飞。 “来这里坐吧,也没有客人,等来了客人你再忙好吗?”张腾飞看见我看他,便招呼我过去。 我疑惑了,不知过去好还是不过去好,不过去,弄得他没有面子,他可能以后就不来了;过去呢,一旦被传出去就会有人说我和小姐一起陪客人打扑克喝酒了,那就会有人戳我的脊梁骨。苏城是个古老的城市,这里的人思想守旧,即使是二十世纪了,还是有一部分人喜欢在背后品头论足。现在酒店时兴找小姐,其实就是陪酒的服务员。时代不同了,小姐的概念也变了,过去叫小姐那是对上流女性的尊称,可现在我们这里叫小姐是对下流女人的贬称。出来陪酒的女人都是让人看不起的,坐台是个让人看不起的职业。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她们不就是陪客人喝点儿酒,吃点饭吗?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比那些整天和男人混的女人强多了。那些没有小姐的名声,却暗地里做了很多“光彩”的事情,我想还不如小姐干净呢。这样一想,我就笑嘻嘻地坐到了张腾飞的身边。他看见我坐在那里,出牌也来劲了,吆喝着,还不时地唱上几句。赢了,就高兴地说:“这老板就是老板,你看着运气多旺!你一来我就赢,今儿你就坐在这里,我赢了给你分红。”他说得十分开心。我笑着,不说话。心想,一会儿我就要走了,我总坐在这里算什么呢?但是我却希望他能赢。 “咯吱”门被推开了。我像被电击一样立即站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往门口那儿瞧。 “是你家打电话换煤气吗?” “是。”雨晴答应着走过去,并带那个人去了厨房。 一块石头落地了。我怕什么呢?我借着这个理由回到吧台,又去厨房转了转,再也不坐在那里了。 张腾飞输了,中午的饭由他请,他看上去非常高兴,而他的眼神不再往吧台这边送了。 第二天,第三天他们都没有来,我又感觉自己恍恍惚惚的了,云松让我去医院看看,我说没事儿,其实我真的没有病。第四天张腾飞来了,我听见那刹车的声音,我的心开始怦怦地跳了起来,我的第六感觉能让我准确地感觉到是他来了。 “呵呵,我们回来了,我们在市里呆了两天,给我老婆买过年的东西去了。”张腾飞笑得像夏日的阳光一样灿烂。 是在给我解释他没有来的原因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不管怎么样,看见了他我的病立竿见影地没有了。 “你怎么了,你的脸色这样的难看?”张腾飞毫无顾忌地问。 “没有怎么了。”我忙遮掩自己。 “呵呵。不要做几天老板娘就把身体搭进去,到时候老板又找新的老板娘了。” 是啊,他说得对,如果我死了,云松不出半年就会重新恋爱结婚生子,没准儿会生个儿子呢。我也这样想过,但是我不是为酒店而弄成这样的,为谁呢?为谁都不值。现在这样的事情多得很,什么80岁的老头娶30岁的媳妇了,谁谁的媳妇刚死不到一个月,新媳妇就进门了,任何事情在苏城都不算是新鲜事儿,惟一让人想不开的就是这座古老闻名的小城里总出现这样或那样荒诞、疏狂的故事。或许是改革开放让聪明的苏城人变得更加聪明了吧;或许是下岗再就业让一些人烦闷,躁动了吧。反正是从开酒店到现在,看见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听说了太多荒谬的事儿。想这些干吗?我还是做自己的生意吧,最实惠。 “雨晴,给张哥上菜。” 我总是微笑着说话,已经形成了习惯。 张腾飞每天必来一次,每次都要消费很多的钱,他告诉他的朋友们以后来的时候可以不用给钱,都记在他的账上,回头他来算。话是这样说,但是谁那么没有身份让朋友给花钱呢?现在的人都很讲究,宁愿自己去借钱花,也不能在朋友面前丢面子。我就是看这样的人多了,才学会在这样人的面前,多做些给他们面子的事情。你今天让他一百,他明天就能给你带来二百的效益。假如有人真的和我说:“今天的单我不买了,可以吗?”我就会用心盘算一下,这个人是真的不买,还是假的不买,真的不买,就得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了,如果是大款或是经常来的客人,我自然答应,而且给钱也不要,让他下次一起算。如果是陌生的,感觉他不可能还钱的,就用说笑分散他的想法,再加一句“哦,大哥你哪儿是那样的人啊,如果您真的没有钱,算妹妹我请你了”之类的话。这样既给了他面子又赚回了自己的钱。林子大,什么鸟儿都有,所以必须反应快点儿。没有谁不爱钱,但是爱钱不能失去根本,也就是说凡是得有个度。 淼淼她们叫张腾飞张哥,我也就随着那样叫,也有时候叫他腾飞。他很愿意让我叫他腾飞,他说那样感觉像朋友。我已经不像开始那样腼腆了,经常坐在他身边看他们打扑克,有时候他还让我替他打牌,他看热闹,输了算他的,赢了都给我。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我自然要把他们高看一眼。 这天,我正开心地替腾飞打牌,云松带了很多的人回来,看上去已经喝了很多的酒,我忙把手中的牌还给腾飞,迎上去。 “你回来。” “滚!”云松刚进屋时还很高兴,可是他看见我在和客人在一起一下子落下了脸子。 “怎么了?”我感觉莫名的委屈,我怎么了,他要骂我?以前吵架归吵架,从来没有骂过我。更何况当着我朋友的面,这不是卷我的面子吗?以后我怎么见他们。 “没有怎么的,你去玩吧!”他扫了一眼这边打牌的张腾飞,一脸怒气地说。 张腾飞手里拿着牌,走了过来问:“怎么了?”与张腾飞一起来的人“呼拉”一下全冲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这是我爱人,李云松。”我赶紧用身体横在他们中间。“这是张哥,经常来的客人。” 这时云松带来的那些朋友也“呼拉”一下都围了上来,那架势像是要打群架。我忙给他们做介绍,大家听我解释才散开。 “你好,我是张腾飞,最近这些天从省城回来,没有啥事儿,就和朋友来喝点儿酒,你的小店真不错,来了几回问过你,说你工作挺忙的,今儿看见你很高兴的,一起来喝点儿?” 就是在外面混的人,瞧那几句话说的,既让云松感谢他来酒店捧场,感觉他是他的朋友,又给我和云松台阶下,给我和云松解了围。我自己以为很能说会道了,但是今天让我感觉天外有天。以后还是要多学点儿,我开始佩服这个让我心动的男人了。 我微笑着说不出话,却感觉嘴角的唾液很苦。 “那你们玩吧!以后我老婆这儿你要多来捧捧场,我也经常回来看看,我带我的朋友去别的地方玩。”云松说着伸过胳膊搂住了我的腰,主动和腾飞握手再见。 我真搞不懂男人,表面做的和心里想的永远都不一样! “你们留下玩吧,我们还要去接个朋友,一会儿再回来。”腾飞笑着让云松他们留下来。转身找衣服,我赶紧进吧台给他拿那件黑色的皮外衣,他顺手掏出二百元钱扔到吧台上,招呼他们的朋友们走,我拿着钱往外追。 “你们还没有吃饭呢,不用给钱的。” “是预交下次的。”腾飞头也没有回,钻进他的奥迪和朋友们走了。 我愤然地转头看云松。他嘴里不停地说:“你真牛啊,陪人打扑克能赚二百元的小费。” “你——不——是——人!”气得我肺都要炸开了,张嘴就把这骂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就不是人,你能咋地。”云松说完坐在椅子上把头埋在手臂里不吱声了。 我气得直哆嗦。我从小受传统教育,骂人的话说不出口,这是我气急了的时候说的最难听的话了。我感觉自己被冤枉,感觉自己很委屈,感觉自己丢了面子,感觉自己失去了腾飞,可是我却什么也解释不出来,也不想解释,我已经把对腾飞的那种感觉淡化了,努力地把那个眼神藏在心里,努力地用对待其他客人的心态去对待腾飞,因为我知道那份感觉不能让我和腾飞成为朋友,如果任意发展下去,就会失去他,失去腾飞。情人没有朋友久远,我一直都这样的认为。所以在我的一生中不会出现情人,即使是我很爱、很爱的男人,我也会想办法把爱情化为友谊,人和人的相识就是一种缘分,而友情更为珍贵。 “嫂子,云松大哥喝多了,你别生气,我们带他去打台球。”他的好哥们大权说。 我苦笑一下,看着他们把云松拽走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二百元钱,哭了。 “姐,你别哭。” “你说我开酒店容易吗?他无缘无故地就闹我一顿,我怎么了?我不用他一分钱,买房子,开酒店都是我自己挣来的钱,我怕他拿不出钱来伤心,自卑,从来不提钱的事儿,你不知道,单位催我交房款时,我没有钱,心难受得如针扎一样都不告诉他,他一个月挣的那点儿钱我从来没有问过,结婚这么多年了,没有看见他给我买一分钱的东西。”我越想越伤心,越说越来气。 “姐,你别哭了。我们帮你呢。” 雨晴她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哭,看我哭,她们也跟着哭。 做生意怎么能随便哭呢?我想起老妈说的话,哭就是搅灾,所以我立即收住,并不让她们再哭。 “你们收拾一下吧,我去贵妃那里看看。”我又想起我的老朋友贵妃了,她好吗? 今天的风有点疯狂,它肆虐地席卷着马路上飘浮的尘埃,时而高高地扬起,时而恶狠狠地把它们摔打在某个角落里,然后再呼啸而去。我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好,使劲儿系了系帽子上的绳带,不想让风再侵入我的身体。我迎着风向前走,北风刮在我刚刚哭过的脸颊上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在割,火辣辣的疼痛。 我来到贵妃发廊前,看见门上了锁,抱怨今天倒霉。刚转身,贵妃从旁边的食杂店里出来。笑嘻嘻的。 “你的脸色怎么这样不好?”看见她那黄得像蜡纸似的脸,吓了我一跳。 “没有怎么的,快进屋吧,你的脸色也不好,煞白煞白的。”她看见我也很心疼。 进了屋我就躺在那个长条板凳上,也没有脱羽绒服,因为这个屋里比冷库还冷,炉子里连火星儿都没有。 “你想死啊?怎么不生炉子?” “就你怕冷。我很久没有来了,关门好多天了,今天在家里呆着实在是心烦,所以才出来溜达,现在开门也没有人,我就没有生炉子。你不来我在食杂店呆一会儿就走了。” “下午,还去陪舞啊?”我闭着眼睛问。 “今天想去。”她的声音很小。 “你怎么了。”我诧异地睁开眼睛在她的脸上找答案。 “没怎么。”她低下了头。 “不想和我说?”我感觉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情。 “不是。”她的眼窝里噙泪。 “孩子有几个月了?”我想说点儿高兴的事。 “没了。”她很痛苦地低下头,眼泪掉了下来。 “啥?”我激灵地坐了起来。 “真的没有了,好几天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没就没吧,别哭了,自己的身体要紧。”我走过去抱住她,肉乎乎的她冰凉。 “嗯。”贵妃努力地控制着自己。 “几天了?”我还是忍不住问原因。 “十天了。”她用手擦了擦泪水。 “怎么搞的,你不是吃保胎药吗?”我感觉纳闷儿,猜想可能是陪舞动了胎气。 “那天我过马路时,被幺五甩给碰倒了。”(幺五甩——冈田三轮车) “太倒霉了,他送你去医院了吗?”我替她惋惜。 “当时就流血了,那个人吓坏了,把我送到医院时孩子保不住了。”她哭得伤心。我从手提包里拿出面巾纸给她。 “别哭了,既然已经没有了,就别想了。” “小鑫知道后就把那个开幺五甩的胳膊打折了,现在还没有出院呢?” “打有什么用啊,怎么不让他赔偿损失?” “你不知,小鑫太想要孩子了!” “都是命。”我替贵妃难过。难道人真的必须信命吗?贵妃夫妇那样的想要孩子,可老天偏不给他们一个孩子,如果不给也就算了,还要一次次地让他们感觉到有孩子时的幸福,要知道人没有拥有的时候奢望不是很大,可拥有后再失去,那种伤心和无奈是无法比喻的。这让我想起,在报纸上看到的文章,说人生下来就哭,那哭喊声就是在说:“苦啊,苦啊。”每个人的出生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父母生你下来,你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父母也没有选择你的权利。 “没有什么的,我习惯了。”她用手背擦掉了眼泪。 “这样的痛苦也习惯吗?”我无奈地望着贵妃真的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她好。 “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她抬起头看了看结满厚厚窗花的窗玻璃,很久才把脸转过来对着我说:“说说你吧,你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的。”我忽然间不想和她说我的委屈了,我的委屈在她面前是微弱的,不值一提的。我的委屈是我自己找的,人家张腾飞也没有说什么,云松不是喝酒喝多了吗?其他还有什么呢?那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和行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有人说我的性格像林黛玉,看来真有点儿像。自己都感觉在无病呻吟,自寻烦恼。 “你的脸色像一张白纸,你有什么事情瞒不过我的。我知道你是有事情了才来找我的,不然你的酒店那样的忙,怎么会有时间来看我呢。” “真的没有什么。”我笑了笑。 “那就好,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往心里去,往心里去也没有用。” “我感觉你像我姐姐。” 我是说真的,自从认识这个女人,很多事情我都会让她给我做主,我也十分地信赖她,她说的话处处为我着想。 “那你以后叫我姐姐好了。”她开心地笑了,拭去脸上的泪。 “你比我还小呢,怎么可以叫你姐姐呢。噢,对了,你怎么不在家养月子,流产怎么也要养十五天的,我生女儿后的第八个月又怀孕了,我把孩子打掉了,我老妈就让我在家养了十五天的月子,单位也给我十五天的产假。你今天才十天就跑出来受这样的风,你不要命了吗?”我忽然间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为她担忧起来。 “没有关系的,以前我也流过产,没有几天就能正常工作了,也没有什么事儿的,我在家呆着实在是寂寞,晚上想去舞厅看看。” “你疯了吗?还要为他去赚那三十元钱?把你自己折腾死了,人家会娶比你更年轻的老婆,你干吗要那样啊?今天,舞厅你不要去了,这钱我给你。”我说着就去拿手提包。她走过来一把按住我的手。 “别埋汰我,我还不至于要朋友的钱花。” 我看着她的脸,知道她是认真的。 “你的手好凉啊!” “你的手也不热乎。” 我们彼此笑了笑。她干脆就坐在我身边,我们很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每个人说话时呼出的气体都形成了白雾。在我和她之间荡来荡去,不过我们俩谁也舍不得走。 “你知道蓝波他们怎么样?”坐在这个椅子上我想起了蓝波第一次在这里等我剪头发时的样子。那时候我把她当成了我的梦,但是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来这里找我了,我和她的缘分就这样的结束了,短短几个月里,聚、散都成了记忆。 “她现在不怎么样。她现在又忙游戏厅,又忙酒店的,还要上班结果哪头也没有弄好,听说酒店就是思思在那里挺着呢。张良有时候也带回去一些客人去吃饭。” “效益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以前那些客人都跑你那里去了。” “别这样说,这样说会让我感觉对不起她。” “你想想苏城能有多大?就那么多人吃喝玩耍。去了你那里就不去别人那里了,这是正常的啊,还有,现在的人才怪呢,哪里人多哪里有名就往哪里跑,然后出来会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在哪,哪,哪名店吃的饭,感觉脸上有光彩。蓝波和你开店能红得那样快是因为有你老爸的单位做支撑。然而,她太贪,把你给甩了。后来张良把她骂了,说现在开店要和社会和政治挂钩,否则不能长远,不应该把你给甩了出来,所以第二天她就来找你了,以为你没有资金开不起来酒店会回去,没有想到你不但没有回去,反而自己真的开酒店了。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还真行,把事情分析得很透彻,其实我就是走运而已,我也没有想到我能开酒店的。” “这是命,钱来找你,你不用忙,你找钱,拼命也找不到。” “是啊,人就是命。” 我看着贵妃想,她那样的好强,那样的聪明,那样的能干,就是想要个孩子老天都不给她,这难道不是命是什么呢? “以前我不信命的,现在信。”她眼睛开始凝视窗外,但是窗户上结满厚厚的窗花,看不见外面。 “我也不想那么多,有人来我的酒店我就能赚钱,赚了钱我就能买自己喜欢的房子。其实我不喜欢做生意,我喜欢在一个环境非常好优雅的房子里写作,写我喜欢的文字,把我所有的梦想都变成小说。” “我不喜欢那些穷酸的文人。” “我要做文人就做个有钱的文人,做到从商不腐,从文不酸。其实我很感谢蓝波的,不管怎么样她带我进入这行,还帮我挣了一些钱,没有那些钱我是没有资金开这个酒花飘香酒店的,开酒店的事儿也就只能在小说里看见了。” “你现在心野了吧?” “没有,我还是原来的我。” “你变了,变了好多,以前那个单纯的钟虹儿不见了。” “我自己怎么没有感觉到?” “你谈吐、举止都变了,现实把你改变了。” “怎么会?我不会变的,我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永远都不会变。” 没有什么能让我改变,我也没有什么好改变的。就是遇见了张腾飞我也不会改变我自己,我会坚持女人的根本:自强,自立,自珍,自爱,自信。这五个“自”是我在中学时开始修行的,我不会被什么改变。我就是我自己。但是我真的能做到吗? 我看着那块大大的镜子,镜子里的我有些憔悴和无奈。 “咳,你今天怎么不主动找我?”镜子里的那个我很生气地说。 “找你做什么?”我想我现在没有事情和她商量。 “谈心啊?” “有什么好谈的啊?” “谈张腾飞啊!” “提他干吗?”我激灵一下子。 “我知道你在撒谎,你骗贵妃也骗自己。” 我不语,任凭思绪飘远。 “张腾飞已经进入你的心里了,你不能忘记他。” “我也没有说我想忘记他,他也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已经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 “第六感觉。” “呵呵,那能怎么样,走了好,走了我就静心了。” “你会想他,从你看见他的眼神开始你注定要用一生的心思去想他。” “不想!那是没有结果的游戏,我知道,我明白,我没有吃过肥猪肉,但是我看见过肥猪走!婚外恋不可能在我的身上发生,我是理性的!”我开始发怒,我以为这样能整理好我凌乱的思绪。 “知道你是理性的,但是你会更苦。你想着他却躺在云松的身边,这是一种无形的、痛苦的煎熬。” “那能怎么样?我不是还要做我自己吗?我不能做任何一点对不起云松的事儿。”我几乎喊出声音来。 “你不会。但是云松却认为你伤害了他的尊严,你不用他的钱买房子,让他感觉做男人没有面子;你坐在别的男人旁边,他感觉即将失去你,所以他很痛苦,就常喝酒。” “喝酒后就可以胡闹吗?”我忽然感觉委屈,想他最近总喝酒的样子开始生气。 “那是男人的一种宣泄。” 我不语,我思索着她所说的话。 “男人有时会很脆弱的,你应该多关心他。”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是的,你忘记了事情的发生都是双方面的。” “你要我怎么样?” “你已经知道你应该怎么样做了。” “那你还来烦我?” “我在提醒你,你要包容云松,否则你会失去你的丈夫。” “我不能忍受他对我的侮辱。” “他当时是气话,你不能往心里去。” “给我时间,也许我真的会忘记这件事情。” “你怎么在发呆?是不是给你冻透了?”贵妃看我走神了问。 “有点儿,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家好好地养身体吧,要过年了,别让自己留下什么毛病。” “我去我妈家,那里有热炕。” “我回酒店了。我帮你锁门。” 我帮贵妃锁好门,就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第5章 五地瓜张二 苏城的冬天受西伯利亚冷空气侵袭,寒冷少雪。室外虽然寒冷室内却温暖如春。 晚上我推开酒店的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姐,你可回来了,快把我笑死了。”雨晴用手捂着肚子,看来她已经笑得受不了了。 “什么事儿让你笑得肚子疼?”我想象不出什么事情能让她笑成这个样子。 “你猜咱们家来了什么人?”雨晴故作神秘。 “什么人能让你们笑成这个样子?”我开始对那个人产生兴趣。“你猜,你见过的。”雨晴不再用手捂肚子了,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 “李奇?”在我印象里李奇对她有好感,人也幽默风趣。 “不是,他有什么可笑的。”雨晴不喜欢李奇,每次李奇来,雨晴总是不冷不热的。 “猜不着。”我真的不想猜,猜来猜去的浪费脑细胞。 “你还记得我们经常去买地瓜吗?”雨晴提醒我。 “记得的,那怎么了?”我脱下羽绒服挂在吧台里的衣服架上。 “是那个卖地瓜的。”雨晴眯着她细长的眼睛看着我,意思是问:“是不是很可笑?” “呵呵,他也来了?看来咱们酒店的魅力还真不小,什么样的人都能吸引来。”我听说是他立即笑出声来。 “他长得可好玩了!”雨晴看见我笑了,又来了兴致,比比划划地说起白话来。 “怎么好玩了?多长了一个鼻子?”我边说边躺在吧台里用椅子搭的床上。 “不是,他长得像耗子,眼睛小小的,下巴尖尖的,嘴巴薄薄的,门牙大大的,像两颗大葱向外龇着。”雨晴说着把两个二拇指伸到嘴里,滚动眼球学那个卖地瓜的样子。 我又“呵呵”笑出声来问:“走了?” “没有呢?他们现在好像在打扑克呢。姐,卖地瓜的一进屋就鼠头鼠脑地四处寻找,笑嘻嘻的,让人一看就感觉好玩儿,甜甜喜欢闹剧,开始和他搭腔逗话儿,于是他就邀请甜甜来陪他,说陪得好他另外给小费,甜甜听说他另外给小费,乐坏了。淼淼也感觉那个人有意思就凑过去看甜甜调侃他,卖地瓜的看见了淼淼就想换人,可甜甜耍赖皮,和卖地瓜的一起耍活宝,逗得我们笑了一阵又一阵的,后来,卖地瓜的就干脆让她们俩一起陪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淼淼,甜甜就把他拖进单间去了,听她们疯得多有意思!”雨晴说完又咧开嘴巴呵呵地笑了起来。 “看来他发财了。你别大声笑了,让他听见不好。”我有点儿头疼,闭上了眼睛。 这个卖地瓜的我认识,以前在我们单位的斜对个儿卖地瓜,现在在百货商店门前卖地瓜。名叫张二。 张二是个孤儿,有三十几岁,自幼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后来奶奶去世了,他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凑了钱买了一个手推车和烤地瓜用的铁桶,木炭。他刚开始卖烤地瓜的时候,苏城的人还不认,只是看他长得十分矮小,家境可怜,同情他才去买他的地瓜,而张二也算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很快找到烤地瓜的窍门,能根据天气的冷热掌握火候,把地瓜都烤得焦黄、倍儿香。慢慢地,张二的地瓜就出名了。苏城里的孩子们只要想吃地瓜就去他那里买,即使绕远儿也愿意。淼淼、雨晴她们自然也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喜欢吃他的地瓜。 地瓜出名了,张二也跟着出名了。出了名的张二便有人给介绍对象,是一个偏远山村的,人长得倒也清秀就是有点瘸。瘸腿的女人给张二带来了生活的憧憬和希望,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卖地瓜,准备让女人过上最好的日子,女人勤快,总是陪着他卖地瓜。冬天的苏城总是冷风刺骨,似乎能冻掉人的手脚,而张二烤地瓜的手一面迎着凛冽的寒风,一面在火红的木炭上翻转地瓜,所以他烤地瓜的手就像烤熟了地瓜,黑红臃肿。 为了让这个家能像别人的家一样,张二每天早晨三点准时起来去市场买新鲜的地瓜,一买就是一麻袋,还专门选不大不小的地瓜。开始的时候人家嫌麻烦不愿意卖给他,但是架不住张二的好耐性,时间长了那些人就知道张二的脾气,也就随他了,他喜欢选什么样子的就选什么样子的,只要张二选好了,一称就完事儿。 买好地瓜,张二把和自己个子差不多高的地瓜袋子扛到手推车上,推回家。回到家后,他不着急打开袋子洗地瓜,而是先淘米,再选两个最光滑,最新鲜的地瓜洗干净,切成两半儿放到锅里,等妻子醒来时吃。然后才把那袋子地瓜倒在一个很大的洗衣盆里用水冲洗,洗好了,晾干,再装进干净的麻袋里,放到小推车上,点着那个烤地瓜用的大铁桶。这些活干完了,妻子也就起来了,用他新烧的热水洗手,洗脸,吃饭,然后和他一起去我们单位门口卖烤地瓜。 苏城的冬天气温总是在零下三十七八度,清晨更为寒冷。张二用狗皮帽子和一条旧围脖把自己的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双老鼠似的眼睛。等有人来买地瓜的时候才把围脖摘下来,龇着那两颗门牙和人家讨价还价。你别看他喜欢讨价还价的,从来不缺斤少两,他说那是缺德,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用秤杆子撅人。(就是糊弄人的意思。) 可是就在张二努力让自己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把家弄得像样点的时候,女人拿走了他全部的积蓄和他旁边卖水果的跑了。气得张二在炕上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瞪着眼睛看他的手推车。后来邻居老太太发现了他,要送他去医院,他说他是个爷们,能挺过去。老太太便回家给他做了一盆小米粥,煮了四个鸡蛋,给他端过来,他二话没说,支撑着起来全部吃光,老太太看他吃饭的样子眼泪都下来了。他却说:“你别哭,我要去卖烤地瓜了。”说完就推着那个小推车走了。等晚上回来的时候他用卖地瓜的钱给老太太买了一大堆好吃的,还说:“您放心,我是爷们!” 从他妻子走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他在我们单位门口卖烤地瓜。后来听同事说他转到百货门口去卖了。 这事儿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今天他为什么来酒店找淼淼和甜甜我还真说不清楚。来者都是客,我也无需管那么多。 “买单了!”一个男人故意作怪声从小单间里传出来。 “烤地瓜了!”雨晴学他卖地瓜时的声调。 我忍不住笑,一骨碌爬起来,想看看这个地瓜张二来酒店后的样子。 “下次你不许耍赖了,你再耍赖我就把纸条贴在你的屁股上。”张二满脸愉悦地对甜甜说。 “谁赖了,谁让你出牌慢了!”甜甜一脸调皮。 “就你手快把牌都混在一起出了,还以为我没有看见,让我抓到了你还不承认,明明是你在耍赖,不就是不愿意贴这纸条吗?” 张二不傻,他明白甜甜耍赖的原因。但是他就像一位大哥哥迁就小妹妹,最后的纸条还是都贴到了他的脸上。 “我才没有耍赖呢,不信你问淼淼。” “就是,真的没有耍赖,我替你看着她了。” 淼淼向甜甜挤着眼睛一唱一和地走了出来。 张二紧紧地跟在她们身后,尽量让身体贴着她们,还用左手搭着淼淼的肩膀,右手搭着甜甜的肩膀,因为他比她们矮了半头,所以感觉他好像被架起来似的,样子滑稽得很。有十几张纸条满满地贴在他的脑门儿上,遮挡着他那瘦得一条条的脸,酒劲儿还没有过,脸红得发紫。他用带有油渍的嘴唇吹着脑门儿上垂下来的纸条,只有这样他才能看清楚前面的路。 “告诉你,你的纸条必须贴上24个小时,不许往下揭,如果你揭下来,明天我们去买地瓜时就把你的地瓜车给掀了。”甜甜用威胁的语气调侃张二。 “不揭就不揭,反正我今天洗过脸了,明天我不洗脸就是了。” “你还有脸啊?” “操!什么话,这不是脸是什么?”他用手指指了指纸条下面那黑不溜秋的脸。 “你的脸和手都跟烤熟了的地瓜似的,怎么洗都那个色儿。” “我今天新刮的脸,我原来的脸是很白的。”他把头一偏,抬起下颚,给淼淼和甜甜看。 “是很白。不刮你的脸还好点,这一刮脸好像一半是地瓜皮一半像地瓜瓤。倒给自己弄成了花脸,像猫似的。”甜甜取笑并挖苦他。 “哈哈。”我们全都大笑起来。 “我还新剪了头发,你们也没有看出来吗?”张二没有生气,只是用手摸了摸脸,又摸了摸头发,我能看出他喜欢和她们说话,即使是取笑,有得说就好。 “你的头几百年都不剪一回,今天又洗脸,又剪头的谁都能看出来。” “那就好,看出来就好,我奶奶说了,人活着洗三次脸就可以,出生洗一次,娶媳妇洗一次,死的时候洗一次,我可是比别人多洗了一次。” “你还有媳妇啊?鬼才相信。” “怎么没有!她出门了!”张二有些急了,既生气又想掩饰自己丢了媳妇的真相。我忙给她们俩打手势,告诉她们不要提这个话茬。 甜甜会意,马上用话哄他:“张哥,我的意思是说你今天晚上回去不能把纸条揭下来,揭下来就算是你输了,等你明天来玩的时候,我们就不和你一起玩了。” “好,好。我不洗就是了,那说好,明天我来,你们俩还得陪我玩。” “好,不过得多付点小费。”甜甜就认钱。 她们把他“架”到吧台前,就遛一边去了。 “多少钱?”张二跷着脚,抬着头问我。吧台有点高,我在吧台里面打了一个踏步,这样我总是从高处看吧台外面的人。 “加台费一百六。”我算了一下菜单,心想怪不得让雨晴笑得那样,今天这个地瓜张二确实能让人笑掉大牙。 “怎么那样的贵?”张二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开始和我讨价还价,看来他把我也当成卖地瓜的了。 “两个台费一百,酒菜钱才六十,贵吗?”我笑着解释。 “一百五,在你老板那里抹去十元,台费我得给,能玩得起就得给小姐台费,不给台费那叫什么爷们?我不是那样没脸皮的人,我有钱,有的是钱!”张二用手指敲着我的吧台面,我低着头看他刚露出吧台面的脸。 “有的是钱,干吗你抹去我十元钱啊?”我开始逗他。 “你别说那个,你就说你同意不同意,你同意我就给你钱,你不同意,我下次不来了,你看啥多啥少?”他说完就不再理我,而是继续用嘴吹他脸上的纸条,偷偷地用小眼睛看着我。 “好,我可害怕你下次不来,你就给我一百五吧。”这个人是很好玩儿,以前也去他那里买过地瓜,也没有发现他是这样滑稽。 “对,我们都是做生意的,就应该薄利多销,我看你这个老板娘当得还真不错!我前几天去了银月亮酒店,我一进门,那个胖乎乎,圆溜溜的小姐就对我喊:‘这里不接待要饭的。’妈的,老子怎么是要饭的,我二话没说从兜里拽出一沓子钱,摔在吧台上喊:‘我能把你们酒店买下来。’咳!你猜怎么着,那些小姐看见我的钱都跑了过来,去他妈的,我拿起钱就走,我还不在他们那里玩了呢!”张二眼睛一眨不眨地对我讲,故意提高了嗓门儿,想让酒店里所有的人听见。 我瞪着眼睛听他说完,心想你那一沓子钱能把酒店买下来?也太能吹牛皮了。如果不是做生意,我非给他几句不可,可是我不能,他毕竟给我送钱来了。忙笑着说:“你做得对,就是要给她们看看,干吗以貌取人?” “大姐,明天我还来。我有的是钱,真的!”他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有钱,却不肯买单,我只好催他。 “大姐欢迎你,你先买单好吗?”我实在憋不住笑,这个人也太能装了,他能有什么钱啊,卖地瓜,一天挣几十元钱撑死了。 张二用手抹了一下鼻子,然后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把腰带解开,把手伸进内裤里。半天掏出一个旧手绢来,手绢四四方方地包裹着什么。 我想那一定是钱。 雨晴她们都用手捂住嘴,窃窃地笑。 张二打开了那个手绢,里面果然是一沓子对折的钱。他把钱打开握在左手里,用右手拽出两张一百元的,给我送到吧台来。然后站在吧台外,吹着纸条等我找钱,我找给他一张五十的。他把五十元接过去,放在左手那些钱里,对折,再用手绢包好。 “张哥,明天你几点来呀?”甜甜故意娇声地问。我知道甜甜的目的决不是问张二什么时候来,而是想要张二的钱。 “下午二点,那时候你们这里的客人少,我也不忙。” 他看一眼甜甜,又看了一眼淼淼,想了想,打开了那个手绢,从里面拽出了我才找给他的那张五十元钱,用手掂了掂,然后递给淼淼。 “这个给你,你今天晚上出去买点好吃的吧。”张二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关爱。 “谢谢张哥。”淼淼向他抛了一个媚眼。 张二顿时脸上乐开了花,眼神在淼淼的脸上凝住了。那是一种喜悦,一种满足。 “还有我呢?张哥偏心眼儿。”甜甜走过去,用肩膀撞他,撅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 “好,好,也给你,但是你明天不许耍赖把纸条都贴到我的脑门儿上。” 哈哈,大家又笑。张二也跟着笑了,从那个手绢里又拽出五张十元钱给了甜甜,然后小心翼翼地包好,再小心翼翼地揣到内裤里,系好腰带。 “老板,你要理解,她们做这行不容易,家世也不好,需要人疼啊。”他昂着脸和我说,依然吹着那些纸条。 “是,以后你要常来照顾她们。”我点头附和着,分析着他的思想。 “那我走了。”他抬起头看着淼淼和甜甜,又看了看她们手里的钱,恋恋不舍地往外走。 “欢迎下次来。”我站在吧台大声说,算是送他。 “这才是会做生意的老板娘。”张二回头对我挥了挥手。 “明天张哥早点儿来。”淼淼和甜甜送他到门口,他却顺手捏了一下甜甜的屁股。搂了一下淼淼的腰,甜甜挑起眉毛狠狠地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张二有点生气了,小眼睛瞪得溜圆,刚要张嘴说话,甜甜立刻抓住张二的胳膊说:“张哥,明天早点来,啊,我想你哩。” “不用想,我明天就来。”张二立时又高兴起来,乐呵呵地吹着纸条走了。 淼淼和甜甜返身对着我们大笑。雨晴冲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看张二是不是把纸条给揭下来。张二没有揭下纸条,他一边摇晃着身体,一边吹着纸条,唱唱咧咧地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看来他真的高兴。 我转身回吧台,甜甜还在笑着学张二的样子。淼淼把张二给他的五十元钱递给我,让我换一张,我连她的台费给了她一张一百元的。淼淼说她可不要张二那张钱,有一股屁股味,我们再次哄然大笑。 “雨晴你今天想吃什么?我请你。” 淼淼,甜甜每次多得了小费,他们都会给雨晴买好吃的。雨晴每月挣的三百元钱在她们的眼里实在是太少了。 她们说笑着出去了,我又躺在那个用椅子搭成的床上。不知道为什么,我躺在这里,心特别地踏实。 我躺下来,闭着眼睛想这个卖地瓜的张二,他舍不得钱花在酒店老板的身上,却大把地给小姐钱,他是怎么想的呢?他为什么不用那另外给小姐的小费钱给自己买件衣服呢?瞧他今天穿的衣服没有一件合身的,都是那些看他可怜的人送给他的,他平时烤地瓜的时候都舍不得穿,今天翻箱子底儿,全披上了,还特意刮了胡子,剪了头发,精心打扮一番,这也许就是人的虚荣心吧,来酒店怎么也要打扮得体面些,可为了在小姐面前装一把,自己要在风雪中卖多少天的地瓜啊!这样值吗?也许他是想女人了吧,他为什么对淼淼特别的好呢?我仔细地想着,回忆着,我忽然想起来了,他原来那个媳妇眉眼长得有点像淼淼。怪不得他对淼淼那样好。可是他能在淼淼这里得到什么呢?陪他打扑克吗? 也许他应该再娶个媳妇,有了媳妇就不会把钱白白挥霍了,我忽然替他心疼起那二百五十元钱来,两小车地瓜几个小时就没有了,够他挣半个多月的了。 顾客就是上帝。只要他能来我的酒店,别的就不用去想了,他爱怎么的就怎么的。 明天他真的还会来吗?可能不会,你看他掏钱的样子,赶上掏他的心了,怎么能舍得再花钱来这里呢?可是他刚才给淼淼钱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渴望,那钱是他故意给的,可能他还有什么憧憬吧,可他也给了甜甜呀。也许他真的很同情她们?可是他应该知道小姐一天挣的钱和他卖半个月地瓜钱差不多,有时候比我这个老板挣得还要多呢。不过她们也太能花钱了,时兴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能达到目的吗? 不想了,谁也不想了,我还是睡一会儿吧,我眯着眼睛等雨晴她们回来。 “姐,好消息,你快起来。” “小点声,什么好消息啊,要把我的耳朵震聋了。”我坐起来。 “我们才出去买吃的,遇见我的同学了,我让她来咱们这里做小姐,她同意了,说回家和她妈妈说一声,再拿点衣服就来。” “雨晴你真行!处处为我着想!”我摇晃着她的肩膀,不知道怎么样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这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美丽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让酒店的大厅特别地明亮。我播放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梦里的故事》,闭着眼睛用双臂环抱着自己,随着优美欢畅的音符在空灵中跳荡,感受着冬日阳光特有的温暖。 “姐,我要去车站接我的同学。” “小心点儿,我在家等你们。” 她们早就打扮好了,和我打过招呼,一拥而出。 我继续站在阳光里听着音乐,想着再来一个小姐后会是什么样子。 “钟老板在吗?”随着问话声走进几个中等身材的人。我一看是我的高中同学,忙笑脸相迎。 “是哪阵风给你们刮来了?”我边说边让座。 “听说你发财了,发了财就不理我们了?”我的同学崔明咧着嘴巴说。孙秋风和仇利维站在他的旁边傻笑。 “怎么不理你们了,明明是你们看不起我这个下海女生,要不你们怎么不来看我?”我反守为攻。其实,我早就把他们忘了,从和蓝波开酒店到现在,脑子里一直没有静下来的时候,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去想,去做,哪有时间找他们疯。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联系了,他们现在怎么会想起我来呢?“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你们找我做什么?” “听说你这里有小姐?”崔明说着故作色眯眯的样子。 “是啊,不可以吗?”我扬起眉毛看着他。 “说什么呢?谁敢和你说不可以?你现在可是咱们这个县城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而且还是我最崇拜的女人之一,谁要是和你说不可以,我首先都不能通过,我非拿着棒子在他的脑门儿敲三下,告诉她,钟虹儿是我们三班的最娇贵的花,谁敢惹她我就和他拼命。”崔明吹胡子瞪眼地说着,加上动作表演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逗得我们前仰后合地大笑。 “你还是老样子,你应该学表演系。”我好不容易停止了自己的笑,和他们坐在一起,问:“来点什么?是来点小菜,还是喝杯咖啡。” “我亲爱的虹儿啊,一大早你就让我们吃饭啊,早知道你这里有免费的早餐,我说什么也不和我老妈在家吃了。”崔明一脸后悔的样子。 “给我们冲杯咖啡吧。”仇利维笑着说,他的眼睛还像过去一样温和地看着我,我习惯了那眼睛里的支持和关爱。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正式接受过它,所以现在,那眼神中依然存有一丝无奈。 “好啊,马上就好。”我对他微微一笑,很认真地接受了那个眼神儿,接受那眼神中的一切,然后转身进吧台给他们冲咖啡。 “你变了,原来那个钟虹儿不见了。”我想起了贵妃的话,笑容消失了,是啊,我已经变了,我变得想让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能来我的酒店,来支持我,来帮助我,我感觉自己有太多的无助,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浮萍上,一不小心就能掉进水里。我似乎是在寻找一种依赖,一个能让我不再漂浮的依赖。 “你们家的小姐在哪里呢?”崔明问。 “出去了,她们去接新来的小姐了。”我把咖啡端上来,坐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喝。 “也不说请我们唱首歌。”崔明总是有故事。 “好啊,好久没有听利维给我唱歌了。”我立刻跑进吧台里播放《霸王别姬》,每次我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利维总会唱这首歌的,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独爱爱你那一种……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他唱得铿锵有力,把自己的情感完全发在音乐的旋律中。似乎让我看见了西楚霸王左手抱着虞姬,右手拿着剑在青山绿水间不停地旋转,在他们的身边四射着爱的光环。 “姐,我们回来了。”雨晴的声音把我从那缥缈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回来了,快进屋暖和一下,外面冷吗?”我的眼神落在两个陌生女孩的脸上,猜想着哪个能是新来的小姐。 “不冷。”那两个新来的女孩腼腆地说。 “冻死我了。”甜甜撒娇地跑到我的身后,拥着我,把她冻得冰凉的手伸到我的腋窝里。 “姐,这是我的同学王芳芳和刘丽丽,她们都是来咱们酒店工作的。”雨晴兴奋地介绍着。 “欢迎你们,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工作得开心。”我乐得合不拢嘴儿,不是说来一个吗?怎么来了俩?我用眼睛疑惑地看着雨晴。 “芳芳回家和她妈妈说来这里,她妈妈说有点儿不放心就让她找个伴儿,这样能彼此照应点儿,芳芳就去找丽丽了,所以她们就一起来了。” “太好了,这回我们姐妹更多了,雨晴你快告诉厨师把中午的饭弄得好点,我先和我的同学说会儿话。” 雨晴去了厨房。然后带她们去了里面的单间,因为酒店太小了,所以晚上我们都要睡折叠床,她们的衣服物品也只能放在纸盒箱子里。芳芳和丽丽刚从农村来,她们的衣服十分的落后,淼淼、甜甜她们就主动把自己的衣服都翻出来,一件一件地让她们试穿,还帮她们化妆。淼淼和甜甜的衣服真是多,有的衣服还没有穿上三天就不穿了,说不时兴了,再去商店买。她们看上去很和气,但是也闹矛盾。有时候闹得直哭鼻子,发誓谁也不理睬谁,可是不出几天她们就好得和一个人似的。她们每天都盯着客人的腰包,甜言蜜语地哄他们给小费,挣来小费就去商店,喜欢什么买什么。开始的时候我反对她们乱花钱,说钱挣得不容易,应该积攒起来,将来有个用处。可云松告诉我,只要她们高兴就让她们花,因为她们把钱花光了,还会想去挣,她们挣得多,我们的客源就会好。为了酒店好,我自然是改变自己,支持她们了。她们似乎把衣物看得很淡,无论谁买来新衣服只要有人想穿就可以拿去穿。虽然我的年龄大了她们七八岁,但是我站在她们中间,看不出比她们大多少,所以,她们也喜欢穿我的衣服。她们穿过了我就不穿了,虽然我把她们当成了姐妹,但是我总感觉我和她们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愿意别人也把我当成小姐。我的衣服不是什么名牌,只不过是很时髦的那种,价格不昂贵也不便宜。因为我喜欢穿时装,云松总嫌我不像一个老板娘的样。说心里话,我总认为做人无需把外表故意弄成什么样,你看我这张幼稚的脸,穿什么能像老板娘呢?所以我也就不在意云松怎么说,我还是穿我的时装,时髦靓丽。其实我也喜欢穿名牌,可是赚来的钱不能都穿在身上,还有很多用钱的地方呢。 “能不能给我们找几个小姐?”仇利维问我。对我瞬间的发愣感到惊讶。 “当然能了,不过,台费你们要自己花,我请你们吃喝。” 这是我经营酒店的一个原则,无论谁来,吃的喝的,我可以请你,这小费要自己花。其实我感觉我自己还是有些看不惯那些找小姐的男人。有钱哪里花不好,五十元能给孩子买多少水果!可是男人都喜欢这个,家里的老婆再好,也不如外面的小姐好。但是我既然做这行就必须打消这样的想法,小姐是我的姐妹,顾客是我的上帝。 “虹儿,瞧你那些小姐是从哪座山上下来的,还不如你长得好看呢!想办法弄点好看的来!”崔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淼淼,嘴上却这样说。“几天后,你下次来酒店时就会看见山鸡变成了金凤凰。”我摆出了老板娘的自信趴在他的耳朵边小声地说。 “哈哈,不过我们今天来不是来泡小姐的,我们是找你干大事业的。” “干吗?我可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啊!” “又不是找你扛枪扛炮,和你弱不禁风没有关系。” “那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 其实我早就猜到他找我有事儿,不然他们才不会跑到我这里来呢。 “你知道现在最流行什么吗?”崔明故弄玄虚地说。 “小姐?”我感觉现在苏城还是比较流行这个的。 “你得职业病了?就知道你的小姐。” “哈哈,那你说是什么吗,我感觉我们这行小姐最流行。” “健康。”崔明充满了自信,他开始侃侃而谈。 “健康?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健康不是商品。”我感觉他在逗我,就不再理他,头转向利维。 “哎呀,我的虹儿啊,你怎么就知道你的酒店,你的小姐?我问你,一个人什么最重要?身体!你没听毛主席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身体。有了身体才要什么有什么。” “才听你说句像样的话。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我可不愿意和你磨嘴皮子。” “你能承认这点就好。你现在开酒店接触的都是有钱人,你应该在酒店里加一个项目。” “说说看,我对赚钱特别感兴趣。” “听说过紫星吗?” “没有。” “我来说吧,这个崔明不大点儿的事儿都能扯出老远。”利维对崔明说话一向不满,就把话茬接过来说。“紫星就一个理疗器的名字,能促进血液循环和足底保健,疏通经络、活血化瘀、调节神经、调和气血。另外还有刮痧作用。” “噢,这玩意儿很好,但是它与酒店有什么关系?” “我们可以卖钱啊,像你开酒店,认识人多,你可以向他们宣传,然后卖给他们!”崔明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恨不得我立时就买下几台。 “进货价多少?我有点感兴趣了。酒店的利润一般都是在百分之五十。如果这个“紫星”进价便宜的话,我可以考虑的。” “全国统一价位是980元。” “那样贵,谁买呀?我问你的是进货价。”我猜想这个紫星理疗仪进货价也就在500左右。 “没有进货价,你卖到十台的时候,公司给你百分之二十的奖金。” “听不懂,怎么和传销似的?” “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这样保守?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了解社会?二十世纪就是直销的世纪,也是展现我们个人才能的社会。直销已经走入了中华大地,虹儿,你是聪明的,优秀的,你应该走在别人的前面,请你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你可以看这些,这些也都是国家允许的。”崔明说完从一个塑料口袋里拿出一些报纸,证书,还有一些宣传单。 “我不看,我感觉怎么也没有我做实业实惠。” “你一天赚多少钱?” “毛利大约是500元到1000元。”我感觉自己挺骄傲的。 “你这是眼前的利润,你知道我们的上线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吗?一万多,他才做到经理级别,如果做得好,级别高点,一个月赚几万元没有问题的。”崔明一脸瞧不起我的样子。 “行,那你去发那财吧,等你发了借给我点,我买房子还差四万元呢!”其实我还差五万多呢,不好意思在同学面前说自己没有钱,论家境我比他们都好。 “呵呵,我的虹儿同学,只要你努力做几个月你的四万元就回来了。我保你有花不了的钱。”崔明在试着说服我。他知道我爱钱,知道我需要钱,所以句句用钱来诱惑我。 “不可能的,如果我努力开四个月的酒店我也差不多赚四万了,何必多操一份儿心,多担一份风险呢?” “你这个人啊,怎么不开窍?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时候学资本家金字塔式的赚钱方式吗?你好好想想,你做传统生意,它有挣有亏,而你做直销,你就会被你下面的人给推上去,有一天你高高地站在金字塔的尖儿上,你俯首看到的不是黑压压的人头而是黄澄澄的金子,你那时候就会感谢我了。” “呵呵,我不会做的,我感觉我不适合。”我嘴上拒绝,心中已经被他说服了,设想着怎么样能在酒店里加这个项目,怎么样能利用一块地方挣两份的钱。 “停吧,你做什么像什么,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吗?”崔明继续奉承我。 “这样吧,都是老同学了,现在崔明在做直销,需要我们帮助他,支持他,你的条件不错,就算你支持一下老同学吧。”利维站起来说。 “我也很想支持,可是我现在表面看来很富有,事实上我一无所有。否则我不会停薪留职来做酒店。”我不好意思不支持崔明,所以我才说实话。 “你先考虑考虑,这980元也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崔明确实需要我们这些同学支持,为了支持他,我老婆已经买一台机子在家放着呢,你也和云松商量一下,明天我们再来听信儿,你看怎么样?”还是利维善解人意。 “好,给我时间让我考虑考虑。”我顺着台阶往下走。 “现在该是上客人的时候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了。钟老板也该忙了,不管怎么样先赚这个钱现实些。”利维看了看表,文绉绉地说。 “我不管那么多,你一定要支持我,我要让你先富起来。”崔明说得铿锵有力。 “邓小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你让我先富起来?”我与他开玩笑。 哈哈。大家都跟着我笑。这时候有一伙客人进来,愣愣地看着我们,我忙上去打招呼。利维招呼崔明回去。我也借此不再挽留。 每天中午酒店都会满员,而每天中午都是我最高兴的时候。 一般中午来的客人都是吃饭的,唱歌的少。而张二来的时候正好是两点,此时客人散去了,房间也打扫干净了。 “快来看,那个张二来了。”甜甜掐着钟点等候在门口,看见张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 “真的吗?脸上的纸条揭了吗?”淼淼听说张二来了也跑过去看。 “揭了。”甜甜搂着淼淼的腰一起向外窥看。 “等一会儿我们怎么收拾他?”淼淼问甜甜。 “不要过分了,你们不要折腾他,好赖不济也是咱们的客人。”其实我也希望她们能想出个滑稽点的主意。 “作弄他好玩儿。”甜甜边说边转着眼珠想坏主意。 “你们俩快过来,别让他看见你们在门口。”雨晴加入她们。 “你看,他好像往脸上贴纸条呢!”甜甜还是不肯回来,用另一胳膊搂住雨晴一起向外看。 “呵呵,这个人真好玩。”淼淼笑得开心。 “快走开吧,一会儿他看见了。”雨晴把她们俩拽到吧台前,一商量决定先藏起来。 “我们藏起来,他要是不找我们怎么办?”甜甜对这个主意不满意。却也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只好跟着她们躲到里面去了。 “虹儿姐,你告诉他我们不在!”甜甜已经跑进屋子里后,又把头探出来。 “不管。”虽然这样说,可是我的情绪已经被她们感染了,也想看看今天的张二会是什么样子。 “我来了,淼淼,甜甜。”张二推门进来就勒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喊淼淼和甜甜,那声音实在是滑稽可笑。 “你来了,你也够听话的了,她们不让你揭下纸条你就不揭?”我调侃他。 “是啊,我今天还没有洗脸呢。”张二用嘴巴不停地吹着脸上的纸条,那些纸条虽然是昨天的纸条,但是贴的位置已经和昨天的不一样了。 “呵呵,不洗也好,我就不喜欢洗脸。” “淼淼呢?”张二失望地四处寻找。 “淼淼!”我故意冲里屋喊。 没有人答应。 “才还在呢?”我装作纳闷的样子。 张二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失落地扯下脸上的纸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晃来晃去。有人在单间里窃笑,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让他听见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藏起来了。不欢迎我就走!”张二蛮有脾气地说。但是他并没有离开椅子,而是不时地往单间里看。 “你等一会儿吧。”我憋不住笑,没话找话:“现在你的地瓜卖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现在不愿意干,其实干什么都很累的,不干还不行,等我老婆回来,我怎么也得把家弄得像样点儿。” “她去哪里了?”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出门了,咱们这里的冬天太冷,我老婆怕冷,我就让她去南方了。”他说得跟真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也喜欢南方,不像北方这样冷能把人冻死。” “就是,你看我手脸冻的。你们女人就是娇嫩,不像我们爷们能经得起风吹雨打。”他说完,用小小的眼睛凝视了一会儿窗外。“不过,等到夏天我老婆就回来了,等她回来我让她给我生个儿子。”他收回了眼神笑了,那笑容很自信。 “想老婆了吧,呵呵。” “怎么不想,你老公不在家你也会想的。” “天天在家我就烦。”我随意地瞎说。 “看来淼淼她们是不愿意陪我了,我走了。”他站起身来向门外走,走路时脚步声很重,我猜想他一定是想让淼淼她们听见,才故意这样的。 我不忍心看他失落的样子,刚想叫淼淼她们出来,张二眨着一对鼠眼对我大声说:“老板娘我走了,你告诉淼淼和甜甜,我今天给她们带礼物了,可是她们不喜欢陪我了,我只好走了。”他说完,把门推开又关上,然后对我挤了挤眼睛,侧耳听动静。我领会他的意思配合他说:“慢走,有时间就来,啊。” 藏在屋子里的淼淼和甜甜真的以为他走了,呼拉一下全跑了出来,看见张二站在门口。知道上当了,都大笑起来。甜甜冲到张二身边,一把把他拽到吧台前说:“快说,你给我们带什么礼物了?” “不说,就不说。”张二笑着往后退。 “不说我们就给你抓痒痒。”说完伸出两只小手就往张二身上抓。 “不说,就是不说,哈哈,哈哈。”张二抬起老鼠眼,贼溜溜地望着天花板,心想你抓我才好呢。 “原来你也是一个大骗子,看我们今天怎么样收拾你,淼淼,雨晴,快来。”甜甜还真来劲儿了,叫淼淼她们来帮忙。这些小丫头本来就喜欢疯,有人挑头,一拥而上。她们伸着手在张二的身上抓来抓去,还不时地问:“你还骗不骗人,你还骗不骗人?”张二也不示弱,他也用手在这个人的胸上摸一把,在那个人的屁股上掐一下,每得手一次就兴奋地怪叫着。最后还是因为寡不敌众被甜甜她们给按倒在地上。 “快说,你是不是真的带来礼物?” “每人一个烤地瓜,都是大个儿的。” “在哪里呢?” “让我放在门口了。” “芳芳你去门口看看是不是真的。” 芳芳跑到门口看见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果真是烤得焦黄的地瓜,就大声说:“有。”一听说有,所有人都放开了张二,围住了芳芳,抢地瓜去了,张二就坐在地上美滋滋地看着她们傻笑。 “怎么都凉了,不好吃了!”甜甜又冲张二去了。 “谁让你们抓痒我了,不然你们正好趁热吃。”张二一骨碌站起来,直往后躲。 “破玩艺,下次要你拿热乎的来,否则我让你躺在地上不让你起来。” “最好现在就来抓,我喜欢着呢!”张二还渴望被“欺负”一遍,但是,也许是因为地瓜凉了而扫兴了吧,没有人再去抓他。张二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理睬他就主动走到她们身边祈求:“陪我打扑克好不好?陪我打扑克好不好?” “好,但是我今天要吃酱排骨。”甜甜又贪嘴了。 张二没有理会甜甜,而是用眼睛看着淼淼,淼淼想了半天说,“我来盘糖醋白菜。”甜甜很纳闷地看着淼淼,淼淼撇了一下嘴,先进了单间,“烤地瓜了,两元钱仨了!我要喝酒了!”“好,好,你们想吃什么就来什么,我有的是钱。”张二乐得手舞足蹈,屁颠屁颠地跟在她们身后。 云松没有回酒店,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没有好气地说在外面出车就挂断电话。腾飞也没有来打扑克,也没有来到吧台前把皮外衣递给我,我现在想云松的时候总要想腾飞,我感觉在我的心中他们已经占了同等的地位,也许我真的需要一份关怀,一份爱,在我疲惫、寂寞的时候和我说说话。可是这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实现,就算真的实现了也是一瞬间的美好,不会久远。因为我的心在告诉我不能做一点过分的事儿,甚至这个想法本身已经让我感到是在犯错误。 雨晴、丽丽和芳芳看见张二进了单间,都自己找事情做去了,我就躺在吧台里那个用椅子搭的床上漫游我的思想。 人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应该有一个好女人,那么我的背后是不是应该有一个男人呢?这个男人真的能在事业上帮助我吗?我记得哪本书上说过,男人和女人不会存在真正的友谊,除非他们生理有问题。那么女人呢?女人身后是不是也要有一个支持她的男人?我能找到这样的男人吗?如果我找到他,他会真的用心帮助我吗? 我总是喜欢漫无边际的想象,想象当一些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会有怎么样的感觉,怎么样的冲动。有很多时候我希望奇迹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等来了爱她的白马王子;就像七夕天上的织女踏上了彩虹桥投进牛郎的怀抱里。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把自己的思绪奉献给天真。 第6章 六一副醉鬼我怕谁的样子 腊月是北方最冷的季节。零下38度让厚厚的羽绒服遮不住席卷万物的冷风。老人说这样冷的空气能杀死细菌,而我却在我的酒店里看见了几只苍蝇。 “他妈的,你说这里好,我看看你是相中哪一个了,非要到这里来。”三个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人,互相搀扶撞门而入。 “老板给我们找几位小姐。”那几个人站在酒店门口,喘着粗气,打着酒嗝。 “欢迎光临!你要几位小姐?”我忙从吧台里走出来,迎上去,一般喝醉酒的人都容易闹事,所以,酒店里来了这样的人我总是亲自出马。 “有多少要多少。”一个司机模样的人说。 “不,他喝多了,你选三位来。”另一个带着大眼镜的人对我说。 “那你们开大厅,还是开单间?”我问那个戴眼镜的人。 “你哪里来的废话?”那个被司机和眼镜扶着的人不耐烦了。 “什么是废话?”我有点火,语气中带有怒气。 “不听他的,他喝多了。”大眼镜给他打圆场并示意他不要用方才的口吻和我说话。“她是这里的钟虹儿老板娘。” “老板娘有什么了不起?他妈的,不就是开酒店的吗?整天和小姐一起,有啥牛×的。”他傲慢地瞥了我一眼。看来他看不起我这个带小姐的老板娘。 “你和谁他妈、他妈的呢?!”气死我了!哪里来的醉鬼?竟然直接向我挑衅!我跨前一步,冲了过去,狠狠地瞪着他。我感觉身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在翻滚,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如果他再这样和我说话,我就一口咬死他。 “老板娘,你别生气,他喝多了,给我们找个房间吧。”扶着他的那个“眼镜”在旁边打圆场,还用力气把他往单间里拽。 “雨晴,带他们去单间。”我忍着怒气,叫雨晴去给他们开房间。虽然受了委屈,却没舍得把他们赶出去。 大眼镜在骂我的男人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个人挑开了眼皮,打了个饱嗝,瞟了我一眼就耷拉着脑袋进屋了。 我还是站在那里,眼泪在眼圈里直转。我今年二十七岁了,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骂我。要不是为了那套房子我才不出来做什么生意呢!每天这个时候搂着女儿睡觉该是多么地幸福?可是我没有钱啊,没有钱只好来开酒店赚钱,想赚钱就得吃人家言语,看人家白眼。我忽然怪罪起云松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是我还要自己赚钱买房子,想来真是委屈。而且,买房子这样大的事情,他总是不闻不问,好像买了房子就我一个人住和他没有关系似的。没有钱也就罢了,最近也不来酒店看我,不知道他生的是哪门子的邪气。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家里家外被人欺负。 “对不起,他喝多了,他是××局的局长,原来是有呙子的,今天硬是让我们几个哥们给弄这里来了。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算是给我一个面子。”这个一直阻止“醉鬼”骂我的大眼镜来到吧台前。 “醉鬼!”我狠狠地骂。故意抹了一把眼泪。眼泪有很多时候能当武器,特别是在男人面前,特有威力。 “行了!他进屋了。”他阻止我,声音里没有一点同情。 “你们想吃点什么?”我掏出一张面巾纸擦干眼泪。 “随便来点什么吧,刚刚吃完,酒劲儿还没有过呢!”他不错眼珠地看着我。 “四菜一汤如何?”我征求他的意见。 “好的,你上吧,今天我来买单。”他的眼睛没有离开我的脸,大大的眼镜圈住小小的眼睛,放射着绿光,看得我的脸有些热。 “那个人是谁?” “陶副局长。” “他干吗进屋就骂我?” “不是故意的,那是他的口头语。” “今天他也就是和你一起来的,如果不是和你一起来的,我会把他撵出去。什么人呢?什么素质呢?这样的人也配做领导?真给政府丢脸!” 菜点完,他们人不能走了,我又捡起方才的话茬儿。 “他是喝得一塌糊涂了。”他用眼睛直视我,随意地解释。 “其实我没必要和这样的人生气,我感觉他的素质太低。”我越说越来劲儿了。 “你不生气就好。什么高呀低的,局长也是人。我和他都是你老爸的朋友,是你老爸在酒桌上告诉我们来的,论辈分,你应该叫我们叔叔。”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我中学时候那个令人讨厌的、磨磨叽叽的数学老师。 “呵呵,叔叔,下次您来的时候进屋先来一句:钟虹儿,我们来了,他妈的,上菜。”我故意把“他妈的”三个字说得细细的、尖尖的。 “哈哈,你这孩子,倒也幽默!”他很开心地笑,转移了话茬。“我叫林山,是林业部门的,我和陶副局长曾经和你的父亲一起在政府大院里呆过。你回家一提你老爸就会知道的。” “是吗,以后请林叔叔多来捧场。”我低下头装作整理账本,不理睬他。 “一定,我有客人就会领到这里来。”他没有离开,依然那样看着我。 一只苍蝇从我的头上飞过,我抬头看着它在空中飞来飞去。冬天怎么会有苍蝇呢?于是我问他。“林叔叔,你说冬天怎么会有苍蝇呢?” “苍蝇?”他敏感地四处看了看。 “我才看见一只苍蝇飞过,以前,我在冬天里是没有看见过苍蝇的,你看见过吗?” “没有。你不是另有含义就好。”他有些不高兴,以为我说的苍蝇是指他,转身进了单间。 我望着他的背影,使劲儿瞪了他一眼,妈的,男人没有好东西。虽然这样骂他,心里却很高兴,女人都喜欢被欣赏,我也不例外。我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前后晃着听音乐,又有一群人推门进来。 “你们几位?”微笑成了我见人就发的名片。 “我们十几位吧,我来查查。一个,两个,三个……”一个大个子,长头发的男孩转过身去数同伴,把一个精致的双肩书包对准了我。 “你们坐单间还是坐大厅?” “阿姨,我们一共十一个人。”男孩儿回过脸儿告诉我。 天啊,看来这些天我太憔悴了,在单位上班的时候,很多人还把我当成大姑娘要给我介绍对象呢!现在居然有人叫我阿姨了。 “大厅怎么消费啊?”一个个子和我差不多的,瘦瘦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点像女孩似的男孩问。 “一首歌一元钱,其他的你点什么花什么钱。” “单间怎么收费?”已经坐在大厅咖啡桌上的,偏胖的男孩搂着一个很娇小的女孩,棉花糖似地拥着,亲吻着,好像是要把才因说话而耽误的亲吻补回来。 “单间不收费。”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二十世纪初的中学生,公共场合接吻已经成了主修课。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向男同学借块橡皮还脸红呢。干吗拿自己和他比? “老大,咱们坐在哪里?”大个子,长头发的男孩问那个接吻的男孩。 “大厅,热闹。”男孩用换气的时间来回答问题。 “好,老板,给我们上啤酒。”其他的男孩们都各自找地方坐下来。 “几瓶?” “来十瓶。一个可乐。” “吃点什么?” “有小食品吗?” “有,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薯片,老大来一盘如何?” “来一盘,你还有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去买什么。” “五香瓜子和冰淇淋。”男孩们兴奋地叫起来。 “好,马上就上来。”我回到吧台拿了零钱让雨晴去食杂店买。 “我要唱歌,阿姨你把卡拉OK打开好吗?” “好。马上就好。”我被他们的朝气感染,心情愉快起来。 这是第一伙在我这里不点饭菜只点小食品的客人。从他们背后那个精巧的书包,我能看出他们是学生,而且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男孩们唱着,喝着,吃着,还不时地吹口哨,弄得我这酒店像地道的酒吧。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大哥”和“大嫂”在角落里缠绵的香吻,或许是他们司空见惯了,或许是他们的心也在偷偷地嫉妒。 男孩们喝酒不用杯子而是直接用酒瓶,口对口地喝,这在我们这里叫“手把瓶”,“对瓶吹”。是很酷、很潇洒的一种行为。那边有两个男孩“逞赛儿”似地把酒瓶高高举起来,往嘴里倒啤酒,看谁先把这一瓶啤酒喝完。一斤二两的酒水从空中缓缓地流下来,男孩用嘴巴接住,喉咙、胸脯,小腹有节奏地起伏着。一定不是第一次这样喝酒,第一次这样喝酒的人会呛着。这一惊奇的表演自然带来了其他男孩的喝彩声,而这一声声的喝彩也给两个男孩带来无穷的力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拼争,有一个男孩看了一会儿表演,跑到旁边去唱歌,他刚唱了一句,立即把那些看热闹的男孩吸引过去,哄然大笑,有的人还骂他,你他妈的,不会唱就别碰麦克风,唱得跟野猪嚎似的。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还有两个男孩走过去抢走了麦克。而那两个斗啤酒的男孩,都坚持不住了,有一个听到歌声“扑哧”一笑,啤酒从鼻子里喷出来,呛着了。我赶紧抓了一把餐巾纸送过去。又有人吹口哨,又有人大笑,又有人开骂,小小的酒店顿时热闹起来了。 “怎么这样吵闹?”那个骂我的醉鬼站在单间的门口大声地喊,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的人把眼睛都对准了他,他看见大家都在看着他就转身进了卫生间。 “别理他,他喝多了。”我不想让这些男孩对他反感,怕引起冲突。 “阿姨,他是谁?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没有什么意思,你们玩你们的吧,和你们没有关系。” “我感觉他对你瞪眼睛,你不高兴你就吱声,我们哥几个给他做道‘拍黄瓜’菜。” “呵呵,不用了,你们玩你们的,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不是闹事儿的人。” “阿姨,有事儿你吱声。” “好的,一定。” 醉鬼上完卫生间,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我装作整理账本没有理睬他。 “装什么啊,看见我过来了就找事情做?” “我喜欢装什么就装什么,碍你什么事儿。”我收起了脸上的微笑,眯着眼睛看着他。心想,我为你打圆场,不想让你被拍成黄瓜菜,可你偏来找我麻烦。 “请你跳一曲怎么样?”说着伸手来抓我拿着圆珠笔的手。 “我不会跳舞,我也不能跳舞,我要看吧台,你没有看见我的大厅里还有客人吗?”我把手放到吧台里。他没有抓到我,把两只胳膊放到了吧台上。 “别以为你爹当官你就牛逼,有什么啊?”他睁着猩红的醉眼,扫了我一眼,又扫了一眼那群男孩,不屑一顾。 “我能有什么啊?要牛也没有你牛啊!”我的声音有些尖锐,那难听的字从我的嘴巴里滚来滚去就是没有滚出来说不出来,我是女人我不能骂人,更不能和他一样骂那样的话。气死我了!什么东西呢?羞辱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提到我的父亲。要不是方才那个林山说得好,我非上去把他抓成血葫芦不可。 “操,就是你爹在这里,我也一样骂。”那个人不知道那里来的邪气,怎么骂了我不够,还骂我老爸?比那只飞来飞去的苍蝇还可恶! “你说话干净点儿!”我双眉倒竖,二目圆睁,准备和他拼了。 “我就这样说话,你能怎么地?我都这样说了好几十年了,难道你要给我改掉不成。”他站在吧台外面,把头埋在了他的胳膊里,像是要睡觉。 “真没有想到我老爸怎么会认识你!”我气得嘴唇只哆嗦,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抠进我的肉里。 “我怎么了,我不比你老爸次!他曾经是我的下属。”他没有抬头,声音从他的臂弯里传出来,闷闷的。 “没有修养,没有素质!给你做下属一定倒霉透了。”我的肺快要气炸了,真不知道怎么骂他好。 “怎么了,阿姨?”男孩们一下子都围了过来,各个虎视眈眈。 “没有怎么,你们回座位上去玩吧。”我忙忍住怒气,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我不能让这些男孩们为我而冲动,如果他们把他打坏了,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噢,你找这些人来干什么吗?想打我?哈哈,谁怕这个!小时候我也是摔跤好手,不信你们来试一试?”他居然抬起头,挽起袖口向那些男孩挑衅。 “那咱们出去比试比试?”一听他这么说,男孩们兴奋起来,有的放下书包,跃跃欲试。 “你快回屋里去吧,你都多大的年龄了还和小孩子比。”我的大脑中闪现出他被男孩们打到在地上,用拳头砸,用脚板踹的情景,这就是“拍黄瓜”。 “阿姨他们结账了吗?”有男孩问。 “没有呢。怎么了?”我纳闷地看着问话的男孩。 这时林山从单间里出来,我像找到了救星,示意林山赶紧给他弄走。林山又向我赔了不是,把他拽了回去。 男孩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等林山连扶带拽把醉鬼拖进单间,就顺手拿了两瓶啤酒送到男孩们的桌子上。 “阿姨今天不一一给你们倒酒了,这两瓶酒送给你们,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谢谢阿姨,谢谢老板娘!”男孩们高兴地大呼大叫,又开始喝酒、唱歌,他们互相抢着麦克,你一句我一句地唱着,中间夹杂着笑骂声。 我在吧台里躺了下来。我喜欢这样躺着,躺在吧台里用椅子搭成的床上,比我家的席梦思还舒服,而且感觉特别地踏实。晚上云松不来酒店接我的时候,我就睡在这里。我眯着眼睛想那个骂人的“醉鬼”。心想,幸亏是我,换了别人一定会让那些男孩拍他一顿,到时候就能美美地欣赏这道黄瓜菜了。可是那样他明天就没法儿上班,不开除他的公职才怪呢!做生意要和气生财,我还是要尽量不惹事儿。以前淼淼挨踢,雨晴挨打,不仅影响效益,还很伤心费神。 男孩们唱的歌曲都是最流行的歌曲,什么《海浪》啦,《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啦,什么《兄弟》啦,流行歌曲从他们的嘴里唱出来特别有味,有的孩子居然能唱出原版的效果来。 “他才来惹你了真是对不起!太没有身份了,以后我说什么也不和他一起出来喝酒了!”看见一张脸和一张张张合合的嘴巴出现在我的上方,是那个叫林山的,我慌忙地爬起来。 “是的,这个人骂我不算,还骂我老爸,我真想揍他。” “算了,那样反而显得你没有身份了。”他说完,掏出一个钱夹来买单。 “不再玩一会儿吗?”我习惯地说。 “好啊,你多收一瓶红酒钱,来给我们倒杯酒好吗?”他的眼神有一种中年人拥有的成熟,也有年轻人的热情和期待。 “这个……”我有些犹豫,这个眼神没有腾飞那样的让人惊心动魄,却也不让我讨厌。我是不是应该去给他们倒杯酒?我讨厌那个骂我的醉鬼。 “这有什么呀,我们都是叔叔辈分的,不要想那样多!”他努力说服我。 “好吧,我去。”我终于让自己笑了出来。 他显然很兴奋,站在吧台外面等我。我打开一瓶美国提子,然后拿了几只酒杯和他并肩走进房间。 “大家停一停,钟老板来给大家倒杯酒助兴!”他带有几分喜悦地说。 单间里的灯被关掉了,我只能借着荧光屏看清室内,那个骂过我的人正搂着淼淼的肩膀交谈着,淼淼笑着把酒杯里的酒不时地倒入那个男人的酒杯,“醉鬼!”我的气还没有消,心里暗骂。他们见我进来,都站了起来。我挺起胸膛,笑对每一个人。用一个女人清雅娴静的气质去适应这个场合。 “钟老板素质不错,林山有眼力。”司机奉承我。 “谢谢。”我习惯地牵起嘴角的微笑向那个人轻轻欠了欠身,点头致谢。我平时对司机比对领导要高看一眼,因为一般领导要去哪里吃饭,都要先询问一下司机的意见。而司机的交际面是十分广泛的。“好,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哥们钟主任的千金,钟虹儿。”林山用手向上推了一下眼镜,带有吹捧的意思说。 “林山你真有眼力。”我感觉这句话不贴边,我和林山的眼力有什么关系呢,他那厚厚的眼镜片能让他看出多远呢? “清杯,清杯!我让虹儿给大家满上。”林山让他们把酒杯里的酒都喝掉,再让我给他们满上。 “感谢各位叔叔光临我的酒花飘香酒店,你们的到来给我的小店增加了光彩。听林叔叔说,你们都是我父亲的老朋友,铁哥们,所以我在你们面前就是个孩子,我刚刚学着做生意,十礼九不周,如果我哪里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请各位叔叔海涵。今天虹儿给各位倒杯酒,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和关怀,同时也祝各位叔叔事事如意,美梦成真。” “好——干!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钟主任的女儿就是会说话。”那个醉鬼拉长声音叫好。 我把酒杯送到嘴边,看着他们仰头喝酒。醉鬼把酒杯端到嘴边又放下来,酒在他的酒杯里不停地晃动,有一大部分溢了出来。我装作没有看见,你爱喝不喝,我来这里敬酒也不是看你的面子。我看了一眼林山,心里却想怎么样能整治醉鬼。但是林山却误解了我的意思。 “你一定要喝下去,我们都喝了。”林山痴痴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把酒吸进我的腹腔,酒一进胃,胃里立时感觉清凉,而脸上却火辣辣的。看见那个人我就生气!快要气死了!他是个什么东西呢?等我有了钱,我也要买个局长当当,有什么呀! “谢谢你,你去忙吧。”林山的语调有些感动。 “等等,让钟老板留下来陪我跳一曲舞。”那个醉鬼说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谢谢各位,我大厅那边还有客人,你们慢慢地玩,有事情让她们来叫我。”我说完,对他们再次弯了弯腰,闪开醉鬼退了出来。 “他妈的。”我听见醉鬼在骂,我真想回去给他几个耳光,或用我的指甲把他撕成萝卜条。可是我用手捂住前胸,控制自己不要生气,然后让自己的脸挂上微笑,回到了吧台。那杯酒在我的胃里折腾了一会儿就被我的血管壁吸收了,像无数个小精灵推动我体内的血液一起奔腾,让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姐,你怎么能喝酒呢?”雨晴走过来,心疼地说。 “喝了一点儿,可能是生气的关系,有点头晕。”我晕乎乎地找不到重心。 “你躺一会儿吧,我来看吧台。”她总是那样的懂事。 “雨晴,你是我现在最亲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样感谢你。”我好像在说醉话。 “我还要感谢你呢,和你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她真诚地看着我,“快睡吧,你的脸都不是色了。” “服务员,给我上酒。”男孩的十瓶啤酒喝光了,又来十瓶。 “来了!”雨晴应了一声就去送酒了。我看着她的美丽的背影,微笑着,躺在那个用椅子搭成的床上,闭上眼睛听那个和男孩亲吻的女孩唱的《我可以抱你吗?》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我可以抱你吗,宝贝……” 我可以抱你吗,我想起云松,他那天遇到腾飞后就再也没有来酒店,而腾飞也没有来,他们为什么都不理睬我呢?干吗要想他们,女人不能依赖男人活着。 “啪”,一只啤酒瓶子摔碎在地上,我一激灵,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向那群男孩们望去。没有声音,那个唱歌的女孩子手里拿着麦克,呆呆地望着才搂着他亲吻的男孩,不知道怎么办好。 “不要唱这首歌!你不知道以前她唱过吗?!”男孩愤怒地狂吼。 “对不起,我不知道。”女孩吓得直哆嗦。 “怎么了?”我爬起来,走过去,怒视那个男孩,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 “没有怎么的,阿姨你回去吧。”大个子,长头发的男孩笑嘻嘻地拦住我。 我看了看地上破碎的酒瓶子,又看了看那个惶恐不安的女孩,转身回到我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听他们的动静。有人又开始唱歌了,周华健的《朋友》。 “过来宝贝,你害怕了吗?”男孩很后悔了,用他的唇吻去女孩的泪。女孩嘤嘤地哭了,男孩一把把女孩搂在怀里,又开始甜蜜的亲吻。 我躺在椅子上,酒精燃烧着我的血液,让我的身体兴奋起来,我睡不着了,就坐起来看那些男孩们,他们虽然是唱着歌,但是却没有先前兴奋、愉悦了,显然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喝多了。 “阿姨,那些人惹你生气了,是不是?”大个子男孩来到我的吧台前,找了把椅子,坐在椅背上,这样和我在吧台里的踏步上站着一样高。 “你怎么知道的?” “能看出来,你的脸色不好看。” “他们喝多了,有一个是我老爸的朋友。”我没有把那个醉鬼当成我老爸的朋友,我感觉他不配做我们钟氏家族的朋友。 “怪不得你去给他们敬酒。我们还以为你怕他们呢!” “怎么会怕,只是不想把事情惹大了。我做生意,不能总打仗的,和气生财。” “你这样说我倒是佩服你了,我们都以为你是害怕才去给他们倒酒的,那样你也太熊了。” “做生意,有很多时候是不得已。”我依然感觉很委屈。如果我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能安心地写作,我决不会来社会上受这个气。我没有睡意,眼睛却睁不开。 “你们喝了很多的酒,能行吗?”我忽然关心起这群孩子,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喝完酒晕乎乎的呢? “没有问题,我们经常喝,有时下课的时候在食杂店里买火腿肠喝啤酒呢。” “那我就放心了,我才喝了一点,就感觉头疼。” “那你是生气喝酒了,我生气喝酒,一喝就多。” “也许是吧。”我想起了那个讨厌的醉鬼。 “阿姨,你看那个男孩。” 我随着他的手指望去,是那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男孩。 “怎么了?” “他刚让我们给揍过。” “干吗要揍他。” 他、他妈的不讲究,抢我朋友的对象。 “那也不至于揍他呀。” “不过这小子是我们最佩服的一个人。” “佩服他,你们还揍他?” “我们十几个打他,问他还爱不爱那个女孩了,他说爱。” “看来是真爱。” “问他以后还找不找那个女孩了?他说不。” “我们踢了他一个多小时,他就说这两个字。羽绒服都被我们踢破了,里面的羽毛随风四处飞。” “你们也太狠了!” “这小子的骨气把我们折服了,我们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他都站不住了,他的衣服不能穿了,我们就凑钱给他买了件新羽绒服。” “他身上的就是吗?” “是。” “那个女孩呢?” “那个女孩,我朋友也不要了。” “不要了,还要打人家,真不讲究。” “你不知道,那个女孩朝三暮四。” “呵呵,你们这个年代人也不喜欢这样的人啊?” 正说话间,林山他们走了出来,来到吧台前。 “我们走了。”林山和我打招呼。 “让一让!”醉鬼冲那个男孩大声喊。 “干吗让你,我先坐在这里的。” “走,别惹事了。”林山看了我一眼拽起醉鬼往外走。 “阿姨,他们买单了吗?”这个男孩问我。 “买了。” 男孩吹了一声口哨,跳下椅子,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我感觉不对劲儿,忙跟了出去。 “你要干吗?”我问。 “不干吗。” 这时其他的男孩都冲了出来。 “他妈的,你们要干吗?”醉鬼不屑一顾地看着男孩们。 “你他妈的,不干吗!” “你怎么骂人。” “你先骂的人。” “他妈的,骂你们这些龟崽子能怎么着?”醉鬼一副我是局长我怕谁的架势。 又一声口哨响起来。这些男孩像一群小老虎似地冲了过去,把醉鬼紧紧围住,噼里啪啦的巴掌,拳头如雨点般地砸在他的身上。醉鬼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打趴下了。我忙走过去,用力拽住一个男孩,嘴里不停地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可是没有人听我的。男孩挣脱了我,继续向酒鬼踢去。酒鬼双手抱头,任凭男孩们的拳头和脚板在他的身上飞舞。而林山站在一旁发呆,司机钻进了汽车启动后,又下来,绕开男孩们的拳脚,把陶副局长拽起来往车里送。陶副局长的脸被踢得青紫,有的地方淤血了。我看见后心里害怕了,怕将来出了什么大事影响到自己,反过来一想,也不是我让打的,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何况他还骂我了呢! “你们快点儿上车吧!”我推了一把林山。林山用手推了一下眼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睛里的绿光变成了蓝光。我返身站在酒店门前的台阶上。雨晴跟过来站在我的身后不让我去理睬林山。“他们挨打是自己找的。谁让他们一个一个和色狼似的。”我笑了,趴在她的耳朵上小声说:“没有这些色狼,我们到哪里去赚钱?”雨晴撇了撇嘴。 陶副局长进了小汽车后,开始打电话。而那群男孩们又吹响了口哨,哄然大笑,并站在台阶上看陶副局长狼狈的样子。陶副局长好像醒酒了,坐在汽车里打电话。我以为他会报警,结果他是给阿非打电话。阿非过去也是在社会上混的,年龄大了以后就自己做生意,听说现在在公路上做沙子生意,赚了很多钱。有钱后的阿非就经常和苏城的上层人物混。在苏城有句不成文的话——无官不商,就是你要想做好生意就必须先和政府官员处好关系。和政府处不好,做什么生意都很难。阿非接到电话就开车来了。 “怎么回事?”他问。 “是这样……”我刚想解释,陶副局长从车里钻了出来,跑过来就指着我的鼻子骂起来。“阿非,是她找人打我的,操你妈的,你等着!”陶副局长看见了阿非就像小孩看见了娘,看见了救星,他骂着我,眼睛却看着那群男孩,还用手指指着我身后的男孩,看男孩没有什么反应,一头扑了过去。 “操你妈!谁找人打你了,是你他妈的到处撩臊,惹怒了人家。”我气的脸都变成青色的了,怒气冲冲地回骂他。嘿嘿!我从此会骂人了。 “你妈的,你找了救兵就怕你了吗?我今天非拍死你不可!”被他用手指指着的那个男孩一躲,把二拇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放到嘴里,一声刺耳的口哨再次响了起来。男孩躲开那一拳,顺势一抓,左手抓住陶局长的右手腕,然后用力一拧,陶局长的手臂就被拧在了他的背后,男孩用右腿的膝盖顶住陶副局长的腰,这镜头就像电影中的警察抓小偷,迅速而凶猛。其他的男孩又蜂拥而至,拳头,巴掌,脚板一起做这道“拍黄瓜”。 “我原来拉不开,现在我不想拉了。”我对阿非说。 “没有什么,我认识你。” “我不认识这些男孩。” “狗仗人势。如果没有你给撑腰,他们不会这样放肆。” “本来我很偏向着他,可他居然骂我,打死他活该!” “知道了。”阿非在旁边观望。 “你快把他弄走吧,一会儿真被打死了。”我看见那个局长又被打倒在地,又有点儿同情他了。 “行了!不要打了!”阿非大喝一声,走过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把男孩们拽开。 阿非这样一喊,男孩们都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阿非。阿非用一只手架起陶局长,钻进自己的车,等男孩们反映过来的时候,阿非开车走了。 这边,林山木讷地站在那里,正用眼镜后面的小眼睛在男孩们的脸上扫来扫去。 “你瞧什么呀?有什么好瞧的?赶紧走吧,那边车在等你呢。”男孩们让林山走。 “你快走吧!”我小声地说,并打手势,示意他坐到车里去,赶紧走人。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干吗打人?” 咳!这陶局长刚走,林山却来了邪劲儿,男孩们没有心思和他打架,他却要问问是哪个学校的。真是的。 “林叔叔,我认识你,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你赶紧回家吧。”那个长头发、大个子的男孩说。 “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你告诉我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我明天要找你们的老师。” “×××院长你认识吗?那是我姨夫。”男孩很骄傲的说。 “认识,我们是哥们。” “那你就回去吧。”男孩说完转身进屋了。 “老大。OK了!我们走吧。” “好!”那个在酒店里没有出去的,怀里搂着女孩亲吻的男孩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了那个大个子、长头发的男孩。 “今天,我请客了,你们也快走吧,警察就要来了。”我不想让警察把这些孩子抓走。 “阿姨你很讲究,以后我们会常来的。今天这单我们一定是要买的,否则以后怎么在社会上混!” 我正犹豫这钱是收好,还是不收好,雨晴在那边已经把零钱找好了。 “你干什么要打人?是借你姨夫的势力吗?”这个林山居然跟了进来。 “林叔叔,我说过了,和你没有关系。”男孩们推开门,也不打招呼,消失在苏城的暮色中。这是怎么了?才不是主张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吗? “回来,你们是哪个学校的?他妈的,你有个姨夫多了鸡巴毛!”林山看人家出了门,也追了出去,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张嘴就骂。也许他的眼镜没有让他看清楚那些还没有走远的男孩吧;也许他认为,没有人敢打他,否则怎么会叫他林叔叔呢。 啪!一记耳光,紧接着是一拳,那个大个子、长头发的男孩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一拳就把林山的眼镜打飞了。破碎的眼镜片扎在他的皮肤里,直往下淌血,旁边还有两个男孩左右开弓,几下子就把林山打倒了。那个大个子、长头发的男孩用一双穿旅游鞋的大脚狠狠地踩在林山的脸上,气呼呼地说:“本来不想打你,可你偏来找打,×××是我姨夫,你明天就可以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为什么打你。” 林山说不出话来。 “不要打了,你们快走吧,你们都打坏一个了。”我在一边央求着,看见血我就害怕。 “走!”大个子男孩使劲踹了林山一脚,再次消失在夜幕中。 “起来吧,他们走远了。”我伸手去扶他。他甩开我的手。 “我的眼镜呢?”林山一只手捂着淌着血的眼睛,一只手在地上乱摸。 “在这里。”雨晴把那副只剩下一个镜片的眼镜递给他。 这时候那个司机走了过来。 “有事儿吗?” “眼睛打坏了。” “我们走吧。” “不能走,我得报警,干吗打我呢?” “干吗打你,你不是招呼人家回来的吗?‘回来,你们是哪个学校的?’”说这话的人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黑瘦,背有点驼。一双眼睛深深地陷进眉骨里,鼻梁挺直,却刻着一道深深的刀疤。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阴腔怪调。一件深蓝色的棉服裂着怀儿,露出深蓝色的羊毛衫,羊毛衫系在了裤子里,腰上扎一条廉价的腰带,带卡上是一只老鹰头,因为这个带卡特别大,所以在酒店的门前的霓虹灯下显得特别地耀眼。 “你是谁?”林山问。 “你管我是谁干吗?我是过路的,不过我看得真真切切,听得明明白白。”那个人很瞧不起林山。 “你带他去医院吧。”我对那个司机说。我不想让他在我的门前这样子。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我要给公安局长打电话。”说完他就坐酒吧门前的台阶上,掏出电话本打电话。 “李局长在家吗?” “李局长不在。你往办公室打吧。” 我不禁暗笑,居然给我公公打电话。知道我是钟主任的女儿怎么会不知道我是李局长的儿媳呢?我们两家联姻也曾是轰动一时的啊,看来时间能吞没很多人的记忆。 “局长室吗?”林山不死心。“我是林业的林山,我在酒花飘香酒店让人给打坏了。” “你直接拨打110吧,马上就会去人处理。” 我看他四处找人,还专门找我的家人,就来气,本来有点同情心,现在没有了。 “进屋!不管他们。”我叫雨晴和淼淼她们进屋。 苏城城内方圆只有几十平方公里,而公安局就在我酒店附近。还没等我们坐稳椅子,外面的警车就到了,我们又跑了出去看热闹。几个年轻的警察走下车。 “谁被打了?” “我。”林山站了起来。并把脸送到警察的面前。 “什么时候打的?为什么打你?” “才打的……”林山支吾了半天没有说出个缘由来,本来他想说出陶副局长挨打的事情,可话到嘴边就咽回去了。可能怕影响到陶副局长才没敢说。 “我来说吧,刚才那个人挨打,他在旁边看热闹,后来,人家上车走了,那群孩子结账的时候让他也走,他却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你是哪个学校的?我要找你们学校去!’没人理睬他,他就更来劲儿了,冲人家大喊,‘他妈的,你有个姨夫多了鸡巴毛!’他是谁呀?以为人家怕他不成?这不是自己找打吗?” “谁自己找打了?”林山委屈,不服气。 “咳!你这不是自己找打是什么?他们怎么没有打他呢?”那个人指着和林山一起来的司机。 “我也没有惹他们,干吗打我?” “呵呵,你听听,为什么你们一起来的,你挨打,人家没有挨打?”林山被问得不吱声了。 “开始那些孩子绝对没有打你的意思。我听见那个大个子的男孩说,‘你走吧,我认识你。’可给你脸,你不要脸啊,非但不走,还招呼人家,‘回来,你是哪个学校的?你姨夫是×××多个鸡巴毛’?哈哈,别说是这些孩子,就是换了我也要揍你。”这个人一面说一面走来走去做示范给警察看,逗得我们都跟着笑。 “嫂子,没有弄坏酒店的东西吧?”一个小警察问我。 “没有。他们在外面打的。” “那就好。” “你能做证人吗?”警察问那个还在比划的人。 “能,跟人家酒店没有关系,是他自己找打。” “你叫什么名字。能和我们去所里录笔供吗?” “我叫伊飞狼。我能,我亲眼看见的。” “你什么意思,你是去医院还是回家?”小警察问林山。 “给他送医院吧,那血流了不少。”我对警察说。 “走吧,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林山站起来,跟着警察钻进了110巡逻车。那个司机开车跟在警车的后面。 “姐,你说,他们能去抓那些男孩吗?” “不能。” “太吓人了。” “还有比这个还吓人的呢!” “那是什么?” “呵呵,不知道,我是吓唬你们的。” “老板娘来跳曲舞好吗?”雨晴学陶副局长的样子。 哈哈。 “回来!你们是那个学校的?……”甜甜学林山的样子。 “笑死人了。你们比那个人还能白话。”我笑得肠子疼。 看热闹的路人议论纷纷的,有的说,明天我的酒店就会被查;有的说,那位挨打的陶副局长不会张扬,更不会承认今天晚上挨打的事儿;也有的说,这个戴眼镜的林山一会儿要安排那几个警察,否则明天上班,领导那里就会给他‘好果子’吃。 他们议论了一会儿就散去了。酒店门前一下子冷清下来,我望天空弯弯的月亮,感觉一切都空空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姐,进屋吧,你的鼻尖都冻红了。” “我们今天早点关门吧,夜深了,来的人什么样的都有,还是安全第一。” “虹儿姐,我怕。”甜甜依靠在我的肩膀上说。 “不要怕,有我呢。”我装出很高兴的样子。酒店里就我们六个女的,我最大,她们看我是山,是脊梁,我不能表现出任何脆弱,否则我们就挺不起来酒店。“以后我们可能还会遇到一些事情,只要我们齐心合力,我们就谁都不怕。如果遇到事情,先要跑出去一个人,给云松打电话,或给110打电话,告诉他们酒店的名字,他们就会立刻赶来。而我们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慌,尽量给他们面子,就算我们吃点小亏,过后我会安排人找他们。无论怎么样不能让自己吃眼前亏。” “你们不用害怕,虹姐厉害着呢!不信你问淼淼,她像老母鸡似的护着我们。” “我成老母鸡了。” 哈哈,大家哄然大笑。酒店恢复了原来的气氛,甜甜她们又开始活跃起来。 我躺在吧台里想。云松也好久没有来我的酒店了,他生气了吗?生我和腾飞打扑克的气了吗?一定是这样。一想起云松就会想起腾飞,或者是一想起腾飞就会想起云松。无论想起谁,我都快乐不起来。 忽然,我来了灵感想写点东西,便打开灯,趴在吧台上写了几行文字: 闭目凝思,往事如烟云。 吐纳冬日的冷风,感觉现实与理想的疲惫。 爱与恨,都是生命的主题,我沉浮在它永不褪色的旋律里。 爱了就应该微笑地面对,否则就只能品味错过的美丽。 恨了就去哭泣吧,所有的悲恸都将随着泪水淡去。其实生活很简单,简单得如窗前的月亮,圆缺已经成了自然规律。 不要总认为自己很聪明,否则就会像酒店里在冬季复活的苍蝇,即使能在酒店里飞翔,可是遇到风雪一样会被冻死。 走出来吧,不要在自己给自己画的圈子里打转!所有的经历经过时间这个概念刷新后都会赋予一种淡淡的清香,那份清香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品味到。 走出来和走进去都需要勇气!记得在一个女孩的日记里看见这样的公式:勇气=爱情,爱情=勇气。这是女孩当年没有勇气说出自己的爱,而错过了美好和幸福,所以在她迈进婚姻的门槛时总结出这个公式。 我是很有勇气的,可是我已经不是女孩,而是女人,我只能闭着眼睛想。 我只能闭着眼睛想!撕下这篇随感重新阅读一遍,然后揉成纸团,扔进废纸篓里。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雪来。 第7章 七同学的绑架 冬日的阳光总是让人感到亲切,像恋人温柔的手触摸着肌肤,滑滑的,却给人一种淡淡的忧伤。然而这样的阳光在苏城却是太少了。北风呼啸,白雪纷飞才是苏城的冬天! “虹儿姐,我想和你说件事儿。”淼淼深深地吸了一口夹在手指缝里的香烟。 “什么事儿?”我躺在吧台里的椅子上懒懒地问。 “我想走台。”淼淼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然后隆起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用力把那浑浊的烟雾吹散。 “什么?!”我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想走台。”淼淼把眼睛从那缥缈的烟雾中移转过来,望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温和的阳光。 “你知道什么是走台吗?” “知道。”她眸子中充满淡淡的忧伤。 “可你还是个女孩。”我的意思是说女人最珍贵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这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可是我不能直接说,她从小在外面混,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我说错了会伤害她,所以我用女孩来代替处女。 “很多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人,我以为他爱我,于是我把我自己献给了他。”淼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润,然而这红润很快就渗入她的毛孔,回归于她的身体。 “这不是什么好事儿,我想你应该考虑好。尽量不要走这步。我看见过很多走台的人,命运都不是很好。”我想我应该好好地规劝她,我想起社会上很多的女孩因走这条路而入狱判刑。另外我也有一份儿担心,如果她真的去走台,我的生意就会受到影响,或许是会更好些,或许是不好。反正有一种不祥和的预感笼罩了我,让我一时很难处理好这件事。 “我想过了,我也不是很看重钱,但是我不想这样生活下去。”淼淼高高地抬起了头,用手指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滑了一下,然后插进长长的头发里,优美地低下头,让一头长发松软地落下来,再一甩头,头发就规规矩矩地落在肩膀上了。 “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好说什么,按照常理我应该说不,但是我想我没有权利干预你。你怎么样做我都会支持你,不过你在酒店里不可以,我不想做那行生意,我毕竟还没到三十岁,也不想让人家叫我鸡头,老鸨什么的,不想给自己的记忆留下一块黑色的痕迹。” “虹儿姐,自从我和晶晶随张良来到这座城市,几个月了,我一直跟随你,感觉你是我的亲人,所以拼命地帮你拉拢客人,就是想给你一个回报,感谢你像亲姐姐一样对待我。你不知道我的身世,也从来不问我,我很感动。现在你的生意基本上稳定了,芳芳和丽丽也适应了环境,所以我才想做自己的事情。我想多赚点钱,将来自己开个小店,过安稳,宁静的日子。” “其实,我也知道你的一点儿身世,但是我不好意思问。” “你想知道吗?我讲给你听。”淼淼用双手拢了一下长发,搬了把椅子,坐到我的身边。 “我的姥姥不是我的亲姥姥,我是她在火车站抱回来的。那时候我八个月。姥姥曾经有一个精神病的女儿,她把我抱回来也就是为了等我长大了照顾这个精神病的母亲。姥姥说,母亲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美人儿,树大招风,母亲十四岁那年,在地里干活儿,忽然被人从背后套上了麻袋,抱进了苞米地。母亲拼命地喊救命,那个人急了,就用母亲的裤头塞住了她的嘴,母亲最后无力挣扎,昏死过去。等姥姥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是浑身赤裸地躺在苞米地里,一摊血在她的下部。浑身是土块和小石头划破的伤口,姥姥不知道如何是好,用手拔出母亲嘴里的裤头自己也昏了过去。等姥姥醒过来的时候,母亲不见了,而是唱着笑着在旁边的草地上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晒太阳。而姥姥守寡了十几年,清白的名声,一下子被这个女儿给玷污了,气得发疯,顺手抓起树枝,狠狠地抽打母亲,母亲吓得四处跑,跑回了村里,村里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有好心的邻居帮忙把母亲抓住,这时大家才发现母亲已经疯了。 母亲疯了,姥姥也失去了生存的勇气,几天下来她的一头黑发变成了白发。然而为了照顾这个疯女儿,她还是挺起了瘦弱的身子,又开始地里,家里地忙。后来母亲怀孕了,姥姥希望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那样生活就有了希望,于是天天盼望孩子出生。十月怀胎,让母亲有了母性,她开始能像正常人一样照顾自己了,姥姥去地里干活,她就在家里给姥姥做饭,喂猪。 十个月后,母亲生下了一个女孩,却是死胎。母亲守着婴儿不让姥姥扔掉,一直到那个孩子身体发臭,姥姥才强行扔掉。 母亲没有了孩子,病情加重了,每天都要去街上找。姥姥后来听说在铁骊火车站有人捡了个女婴,就和邻居张婶赶去把我抱了回来,母亲有了我,不四处找那个孩子了,但是她已经完全疯了,不能正常地照顾我,姥姥就天天走到哪里把我背到哪里。 我四岁那年在院子里玩,母亲也在院子里玩,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抱起我就往外跑。一口气,跑到村头的苞米地里,把我放在那里,看着我哭,然后打了我两巴掌,就钻进了苞米地,等姥姥和村里的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而找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在苞米地里脱光了衣服咬舌自尽了。 姥姥痛哭了三天三夜,说自己的命不好,年轻时候守寡,中年的时候丢了女儿,村里的人劝她,告诉她还有我,于是姥姥不哭了,料理了母亲的后事就一心把我带大。然而我十四岁那年也被邻居的男孩带进了苞米地……” “这样的故事我只在小说里读到过,没有想到会发生在你的身上。以前我从来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是真的,以为都是作者瞎编的。” “在农村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人不说而已。” “你恨那个男孩吗?” “我很爱他,但是他和别人结婚了,他家说我的身世不好。说我的亲妈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 “对不起,勾起了你忧伤的回忆。” “没有什么,他虽然和那个身世好的女孩结婚了,但是他爱的是我,我以后不想结婚了,等姥姥死了,我就再也不回那个村子。” “姥姥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应该好好地孝敬她才是。” “是的,我会的。所以我不想荒废青春。”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给谁听的,是说给淼淼,还是说给我自己。 “虹儿姐,你能理解我吗?” “能,我也是女人。别让自己出事就好,出了事情,不是钱能解决的。说心里话,我不赞同的。” “你也放下架子把姐夫找回来吧,男人没有女人在身边很容易学坏的。” “你懂得太多了,和你的年龄不相符。” “我在外面混几年了,很多事情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好厉害,有时间好好教我。” “你才厉害呢,遇到事情临危不惧,总是能处理得恰到好处。” “那我们互相学习,将来你有了本钱也找个地方开一家酒店如何?” “虹儿姐,你开我玩笑,我不是这块料。” “谁是?” “你是,雨晴是。” “你也喜欢雨晴是不是,那就好,我希望你们都像自己姐和妹那样处。” “但是雨晴比你多了心计,而且容易把你卖了,你帮她数钱。” “去,不要这样说,她是我的妹妹,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我开玩笑的。” “呵呵,那就好。”我的心被她说得难受巴拉的。 “鬼子回来了!鬼子回来了!” 门被推开了,一股冷风拥着一群热乎乎的人进来。 “腾飞!”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呆呆地站在那里。 “呵呵,就记得你的腾飞!淼淼你想我了吗?”和腾飞一起来的那个大个子、身体微胖的男人向我挤了下眼睛。 “想死我了,也不给我留个电话。”淼淼娇媚地扬起眉毛,方才那一脸的忧伤不见了。 “没有留给你吗?哈哈。” 我感觉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隐瞒了我。不过我也不在意,腾飞能回来就好。 “你们还打扑克吗?”我忙去吧台的抽屉里找扑克。 “不打了。看见我来也不招呼一下,好像我真的是鬼子。呵呵。”腾飞这次来穿的是黑貂绒上衣,说话间已经把它脱下来,递给我,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挂在衣服架上。现在苏城里有钱的人都喜欢穿貂皮和貂绒,不管什么样的身材,只要能买得起就往身上穿。几万元一件啊,相当于两间砖房,所以穿貂皮和貂绒的人身份自然和别人不一样,高高的,侃侃的。 “来点什么?”我不好意思地问,我感觉在他面前我特别地木讷。 “四菜一汤,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我爱吃什么也不记得,是不是不想处了?” “不是……” 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以前他来的时候,我的思想没有在这上面。我忙叫来雨晴,让她去安排。因我每一次看见他总感觉自己的怀里揣了一只小兔子,在蹦跳。 “走了很多天,今天终于回家来了,在外面怎么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好!” 他用眼睛深沉地瞅着我,我的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似无数的火苗在我的身体内燃烧。我低下头,红着脸,不敢正视眼前这个男人,他让我心魂无所置。 “最近生意好吗?”他的语音充满了磁性。 “还好。”我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尴尬。 “把音乐给我们放上,我想跳迪士高。”他是欢悦的,兴奋的,我想一个人只有精力旺盛,心情愉快才能拥有好的运气,于是我也兴奋起来,和雨情一起忙活着。 红蓝黄几束灯光交织着,移动着,轻轻地扫在腾飞的脸颊上,浅灰色的羊绒衫上,他左右摇摆着,前后晃动着,在吧台里我能看见从他宽大的额头渗出来的、晶莹的汗珠儿,一颗一颗地舞动着空气,形成一股股气浪涌向了我,涌向我的心房。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我瞳孔里的缩影,我的身体也随着他晃动的节拍一起晃动。 “市里正流行兔子舞,老板娘你也来一起跳吧,淼淼说你是高手。”腾飞像一个校园里的中学生充满了激情。 “不行,我不会,这个舞我没有学习过。”我摇头摆手。 “来吧,你听,咚、恰,咚、恰,咚!咚!咚!这节奏感多么地强烈啊,来吧!我们一起蹦迪,累了就停下来吃饭。” “不,你们玩吧,我欣赏。”我坚持不去,因为我担心,如果这个时候云松回来,看见我在和腾飞跳舞,不揍死我才怪呢。另外,我是那样地喜欢这个人,怎么能和他过于亲密呢?一旦我把感情投入其中就再也出不来了。他很优秀但是他不属于我啊!我只有这样看着他,欣赏他,足够了。 淼淼和那个高个子的男人疯狂地舞动着,像蛇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淼淼和晶晶的第一眼,就总能让我联想到美女蛇。 “好了,老板娘也不给面子,我们还是吃饭吧,肚子早开始叫唤了,雨晴,上菜!”腾飞大叫着,声音里满是兴奋。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淼淼自然是要陪那个大个子的。而腾飞今天要换人,他选中了芳芳。芳芳是一个细高挑,皮肤白皙细嫩的女孩,虽然一脸稚气,可眉目之间总是流露出一种现代的、野性的美,即使她的衣服很廉价、很土气,也绝不影响从她骨子里释放出来的吸引力。 芳芳坐在腾飞的身边,我的心酸酸的。我告诫自己不许有多余的想法,我是出来做生意,赚钱的,不是来争风吃醋的,我不能让我的情感有一点走私,否则我对不起父母这些年来对我的教育,对不起云松,更对不起自己的贞洁。 吃醋就吃醋吧,何必给自己那么多的解释呢! 腾飞他们开始吃饭了,我感觉很无聊,就拿起圆珠笔在账本上写诗: 让我拥抱你 让我拥抱你吧 ——我日日夜夜的思念! 在这晨风将起的时候, 我不知道明天的太阳会不会灿烂? 但是我知道有你的日子, 心就会很温暖。 让我拥抱你吧 ——我爱的狂澜! 你像行云流水牵引着我的视线, 我不再相信你只是一个虚幻。 因为我为你身心憔悴; 你为我湿润了双眼。 让我拥抱你吧 ——我不解的情缘! 你来自缥缈的世界, 你来自山那边的宫殿。 我多想变成一只飞蛾, 飞到你的身边。 让我拥抱你吧 ——我希望的火焰! 我愿扑向那熊熊的烈焰, 用我娇小的身躯把真爱展现。 我知道你会在那蓝色的火苗中, 为我擎起一片红色的天。 让我拥抱你吧 ——我心灵的底片! 为你写诗的时候我眼睛里含着泪水, 为你思念时任岁月印上我的期盼。 爱你的时候我会对着月亮说: 我是星星,要与你永远相伴。 我今夜无眠,我今夜为你呼唤, 此时多希望童话能给我一个美丽的斑斓…… “干杯!你要多喝点儿,否则对不起你们老板娘,你们多喝点儿,她就多赚点儿!” “我们老板娘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呢,她心疼我们呢!雨晴说了,她会像老鸨子一样呵护着我们。” “哈哈,你们老板娘怎么开妓院了?” “什么啊,我说的是像老母鸡!” “她是老母鸡,你们就是小鸡崽了?”腾飞明明知道芳芳是不懂老鸨子的另一个含义,而故意气她。 现在人把“鸡”通用为“妓”,也许是同音吧。反正我是听说过的。 “张哥,你坏!”芳芳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用眼睛偷偷地看了我一眼,我装作没有听见,继续整理手中的稿子。 “呵呵,喝酒吧,我看你们老板娘忙着写什么呢?”腾飞端着酒杯来到我吧台前,看着我。 我忙用手挡住,不想让他看见。 “给我看看。”他把一只大手伸过来,抢我的稿子,我的手碰到他的手了,我的心开始疯狂地跳动。云松第一次拉我的手时我只感觉害羞不好意思,而他的手,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打入我的鼻,流入我的心,与我的血脉汇合成为激流,让我荡漾不已。此时的我就像是一块铁,而我面前的他就是一个强大的磁场,我被深深地吸引着,无路可逃。 不好看,我不想给他看,却希望他能看见。他很随意的把手放在我手上。轻轻地握了一下,放开,去拿我那个刚刚写完的诗稿。 “是给我写的吗?”他轻轻地问,那声音轻得只有我自己能听见。他的眼睛充满了火焰,随时为我点燃。 “不是,是写给我自己的。”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什么啊,这是写给你自己的?这分明是情诗,不是写给我的,是写给谁的?” “真的不是。”我一把抢回了诗稿。 “我能给你一个童话。”他真情地说,“我感觉我们有缘,否则我不会总想往家里跑。你知道吗?我一看见大西门,立时就想起你的“酒花飘香”,每当我看见这个不起眼的牌匾,我的心情就愉悦起来,我知道我的故事会发生在这里,会和你有关。” “不会的,不要多想,你是大众情人。”我不知道我当时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低下头低声说:“很多女人喜欢你,你却不知道。” “谁喜欢我?是你吗?”他的眼睛在逼着我说是。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那个××大学的女朋友?我们之间是金钱与肉欲,不足一提。” 不足一提?如果我成为他的俘虏以后,他也会对别人这样说吗?我不想成为他嘴里的羔羊。我要做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我的爱情不是金钱,也不是肉欲,如果我选择了爱我一定会用生命去爱。但是我真的能做到吗? “我才看见你吃醋了,我能看见你的瞳孔里有我的影子,这影子已经复制在你的脑海里,定格在你的心里,我并不知足,我要进入你的细胞里,你的骨子里。” 我的血一下子渗出了我的皮肤,红透了我的脸颊:“别胡说。”我挂起我最好看的微笑,我在有意识地给他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看,我说对了不是?不过我喜欢有个性的女人,也喜欢有才气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很傻是不是!” “是痴。”他爽朗地笑了,不再追问我。然后回到桌子前,又开始和他们喝酒。有时还会跑到地中间来扭动几下他的腰。他是快乐的,他的快乐感染着我,我躲在吧台里面,偷偷地用另一只手抚摸他才轻轻握过的地方。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并诅咒自己如果真的爱上他自己就会倒霉。我最怕倒霉,所以我认为这样就不会爱上他。 “钟虹儿你出来。”崔明扯着脖子喊。 “干吗?小声点儿,我现在有客人。”我走出吧台。 “给你介绍我的上线刘先生,他已经做到经理级别了,我和他介绍了你,他说你一定行!”崔明一直都是这样喜欢张扬。 “我不喜欢做那行,我现在做生意很好的。”我小声地说,我不想让腾飞听见。 “你好,钟小姐,确实是一位亮丽的女人。久仰,久仰。”那个上线仔细打量我之后,开始恭维我。 “你好。欢迎您来酒花飘香酒店。” 你和我说紫星,我就和你说酒花飘香。这个算盘打定了。 “你也学会做广告了。”崔明睁着眼睛感到奇怪。 “是的,我要学阿庆嫂,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者都是客,铜壶煮三江。”我不知哪里来的兴奋,高兴地和他胡侃。 “呵呵,钟虹儿,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当年你怎么就不多瞧我一眼呢?我好赖不济也出自书香门第啊!” “呵呵,你的门槛儿太高了,我够不着。”其实我不喜欢他的性格,在我和云松谈恋爱的时候,他还往我家里跑呢,还用弹弓给我打鸟儿呢。如今我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了,而他还是“光棍”一个。 腾飞看见我和这些人说说笑笑,不时地回头来看,那表情好像和我才看见他让丽丽陪他喝酒时是一个样子的。 “明天我们去吉林听课,现在是特意来邀请你的。” “你看我能去吗,我这里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呢,我现在做酒店很顺手,不想做那些伤脑筋的事情。” “去看看吧,车费我给你掏。” “我不能去的,真的。” “我们走吧,钟老板忙着呢,我们明天来。” 不放弃也许就是这些人的特长吧。现在想来如果我有他们一点点不放弃的精神我也不至于后期的失败。 我微笑着送走他们,等我回到吧台的时候,腾飞已经守候在那里了。 “他们是谁?你看见他们特别高兴。” “扯脖子喊的是我的同学崔明,那个是他的朋友。” “怪不得眉开眼笑的呢!”腾飞已经有点喝多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女人,首先你是一个好女人。我的女人太多了,她们是物质的,是用钱就能买来的。” “我也是物质的,我不能生活在真空中,我也需要养分。”我喜欢这样对他微笑。 “你和她们不一样,你的眼睛里没有贪婪和欲望。你虽然快三十岁了,但是有一种清纯在你的骨子里,在吸引着我。” “你看见我骨子里的东西了吗?我自己怎么看不见?其实我很俗的,我也喜欢享受,为了自己能过得好点,我宁愿跑出来吃苦,有时候我很想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女人,但是我现在的选择,让我必须风风火火。是金子总要发光的,无论在哪里。”我忽然感觉我真的快成为女强人了。 “你是一个好妻子,但是你不是一个好情人。” “云松说我是一个好情人,不是一个好妻子,因为我不会做家务。” “你告诉他,漂亮的女人不应该做家务,他应该给你雇保姆。” “好,今天我就回去告诉他,但是明天你必须给我送膏药。” “为什么?” “因为我的额头全是大包啊!” “哈哈,哈哈,你还这样幽默!让人喜欢!” 女人不能光有张漂亮的脸蛋儿,女人要有智慧,漂亮女人会让男人拥有你一时,智慧女人能让男人拥有你一世。这是我在一本杂志上看见的。 “我们做个情人吧,或者做个朋友?”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样回答眼前这个人,这个人让我的身体敏感地变化着,让我的灵魂一点点地离开肉体,我知道我已经快被俘虏了,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很短,虽然我们都没有再次选择的权利,但是我们已经开始爱了,不是吗,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心似潮涌,血如狂潮? “那我就做你的客人吧,只要你开店我就是你最忠实的客人。” 我闭上了眼睛,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涌进我的眼窝,形成了水雾,朦胧了他的脸。 “我要走了,一会你老公回来又要难为你了。” 我点点头,控制着那潮湿的东西,不让它落下来。 “我很容易感动,不要对我太好。”我微笑着对他说。 “只要对我感动就好,对别人就不要感动了。”他说完自嘲地笑了。他不相信自己的魅力? “我们走吧。”他转身招呼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那个人正和淼淼悄悄地说着什么。 腾飞他们在寒暄中走了,酒店一下子变得十分的冷清。 我望着窗外,天阴森森的,早上的阳光已经不见了。无数个细小的雪花像细小的精灵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下来,梳洗着苏城,也梳洗着我未停止流动的血液。我该怎么面对这个人呢? “君从天上来,袅袅婷婷不复还。”是谁写过这样的句子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也许是那个仇利维吧,上学的时候他总是文绉绉的,而我总是忧伤的,即使是同学在一起狂欢,我也会带着一身的汗珠儿跑到角落里,独自欣赏自己不被人知的那份忧伤,甚至会落下几滴眼泪。那时候我会为一片落叶而伤感,会为一只远去的小鸟而迷失。而如今面对这些轻灵的雪花,和他远去的背影,我只能躺下来,闭上眼睛,想。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窗外一片洁白,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明亮了。 “姐,昨天晚上关门前姐夫来过,在这里呆到关门才走。” “怎么没有叫醒我呢?” “他说难得你睡得这样香,帮你盖了被子,然后陪我们到关门。” 哦,我想他也想我了吧,如果今天他不来酒店接我就去婆婆那里和他住。这样一想就高兴了。刚想起来,崔明和他的上线就来了,硬是让我穿上衣服和他走。 “去哪里?我哪里也不能去!我这里有生意做的。” “那你也要去,算是帮我的忙,陪我去如何?” “天,你孤身一人怎么说都好听,我今天和你走了,晚上我家云松知道了会认为我跟你私奔了,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去!” “不去也得去。”崔明把我的红色羽绒服套在我的身上,和他的上线一边一个强行把我带到了汽车站,等在车站里的是仇利维,他已经买好了车票,看见我来了立即坐到了一辆大巴上,就这样我被带到了省城。一路上我真是别扭,和三个男人一起出门我还是第一次,以前出差,总是孤独的一个人,靠鼻子下的一张嘴行走在陌生的城市中,而今他们这样强行地带我去什么吉林什么长春,真是太遥远了。我一下子感觉自己被骗了,被绑架了,哭了。 “看你这个样子也不能做什么大事业,有什么好哭的?我们也不是想把你卖了。”崔明看我的样子不高兴,但是还是耐心十足地说,“我跟你说,你是咱们班上我最敬慕的女生,你有能力,漂亮,温柔,有才气,你简直就是个天才,你好好地做紫星,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你做了白领可不要忘了我啊!”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顾车上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不要喊,我们到那里听一节课就回来,好吗?”崔明半跪在我的身前,让我不好意思了。 将近四个小时的客车摇摆,我们终于到了省城。下了车我就找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是婆婆接的:“妈,晚上让云松替我看店,我和我的同学去吉林。”“什么?你去那里去做什么?安全吗?”“很安全的,去开个会。”“好的,我让他去。” 我放下电话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你也真是,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喜欢哭?”仇利维递给我一块手帕,我被绑架出来,脸还没有洗过呢,这对出门必须化妆的我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 仇利维动摇了,看了看崔明,然后又看看了那个上线。 “都到这里了。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你再坚持一下,就算是我们几个同学旅游来了,好吗?”崔明说得很诚恳。我无奈地闭上眼睛,等火车。 既来之则安之。他们鼓励我,并陪我打扑克。看见扑克让我想起了那天云松和腾飞的冲突。我便失去了兴趣,靠在了崔明的肩膀上想睡觉。 “你不能失去你自己,我看你开酒店没有几天就变了。”仇利维说。 “我怎么变了?” “男人的肩膀不是随便就能偎依的。” “你是说崔明吗?他是咱们的老同学了,是哥们!”我有点儿生气,明明说我在变坏,潜意识里在告诫我,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坏女人了。 我坐直了身体,但是太累了,我还是东摇西晃的。 “崔明你过来,让她躺下来睡一会儿吧。”仇利维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 “那你坐在哪里?” “我站着。” 如果我年轻点,如果我没有结婚,我一定会感动。但是我现在可不愿意理睬他们,他们遭罪是他们自己找的。 我躺下了,枕着那个上线的皮包。盖着仇利维脱下来的羽绒服,温暖地随着列车晃动。可是我已经睡不着了,昨天晚上我已经睡得太多。 闭上眼睛,云松,腾飞的面容交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云松能来酒店并且守护在我的身边,直到酒店关门,这是多么让人幸福的事情啊!好久没有享受他的关爱了,我都快被别人的关爱给征服了。他一定是感应到了什么才来的。老人不是经常说:“爱是心有灵犀的,夫妻之间是相通的。”所以你做了什么事情都不能隐瞒你的爱人,因为他能感应到你是不是对他说了谎。 我没有对云松说谎,但是我们很少说话,这段时间他几乎把我给忘记了,否则怎么会那样久才来看我呢? “我能做你的情人吗……做个朋友也可以……要不,我就做你的客人吧,只要你开店我就是你最忠实的客人……” 我感动得哭了,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友谊还求什么呢?如果我选择爱情,那我很快就会失去他,如果我选择客人,我一生不会总开店,所以我只能选择朋友,男人和女人之间会有纯洁的友谊吗?如果没有,我就创造一个奇迹。多天真!男人是欲望型的,对他们来说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但是他们不会真正地拥有女朋友,他们会想办法让朋友变成情人。我决不会做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我警戒自己然后翻了个身。 列车好慢啊,已经是深夜了,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我要烦死了!” “小姐,不要着急,天亮就到。”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下了火车我们在一家很小的饭店吃了饭,那个上线在火车站附近帮我们找了家旅店。看见旅店我就头疼,不是说今天就能返回去吗?干吗要住下呢? “这堂课要上一天的,我保证明天我们就回去好吗?”崔明恳求我。 算了,既然这样,我也就只能尽量帮助他了,演戏也要演到底。我在旅店里洗了脸,化了妆,人也就清新了。也许是身在外地吧,我能更好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气质。 吉林是传销的圣地,很多人在这里做着发财的梦。我也随着这些想发财的人走入会场。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我的心不再那样想家,想酒店了。 “这位是?”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用眼睛打量着我问那个上线。 “是黑龙江的,他们几个是同学。” “这位是王教授,是长春市医院的一位有名气的外科主任,现在辞职,专门从事紫星工作。是我的上线,现在王教授是我们的讲师,他每月能赚几万元。” “久仰大名。”崔明主动伸出手去。 王教授和崔明握手后,把手伸向了我:“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我微笑着向他弯了弯腰。 “很有素质,很优秀的女人。”王教授的嗓音富有磁性,像播音员。 “王教授,你过来一下。”有人在叫他。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心想,人不会十全十美;比如他很优秀但是他有残疾;我也很优秀,我只有一米六零的身高。我总是羡慕那些身材高挑的女人,可惜这辈子我是不能拥有那样的魔鬼身材了。 不过高跟鞋能弥补我的不足,它总是不让我在人群中逊色。加上我才在旅店里高高盘起的头发,合体的乳白色立领,开胸套装,让我脱下羽绒服就变成漂亮的职业女性。 “你太靓了,我真担心我和仇利维不能保护你。” “呵呵,你们两个不想把我卖了吗?我会帮你们数钱的。”我想起了云松和淼淼都这样说过我,好像女人漂亮就没有智慧。 会场很热闹,很多人在会场中间穿梭,他们在运筹一个大型的会议。 “一会儿,教授要让你上台去讲话。谈谈你对紫星的看法。” “呵呵,你让我介绍几道菜我可是内行,说紫星我一窍不通,你还是让仇利维去说吧,他健谈。” “教授让你去的,你看看周围,你是最亮丽的一位女士,你的光临给这个会场增加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呵呵,去,又跑来忽悠我了。我不吃这套的。”我的心情开朗起来,我有意无意地向四周看看,男人多,女人少,老人多,年轻人少。但是我的这身衣服确实让我与众不同。 “静静,请静静,我们紫星第×次全国代理人会议开始了……” 我听不下去,就抱着双臂在椅子上打瞌睡。会议穿插着小游戏,让很多人兴奋起来。忽然,崔明推了我一把:“叫你上台呢。” “我不去。”我把头缩下来。 “你看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你。”我抬头一看,身边的人确实在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昂起头,挺起胸,走向那高高的舞台,所有人的眼睛跟随着我,会场上一下子鸦雀无声。 “下面上台来的是黑龙江的,年轻的,漂亮的小姐,请大家和我一起用我们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她加入我们紫星。”王教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会场上方回响。 我微笑着站在舞台的中心,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轻轻地弯腰敬礼,感受到了那些演员为什么为登台而骄傲,原来这个小小的舞台,能显示一个人最辉煌、最亮丽的一面。 王教授递给我一只无线麦克。然后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What’syouname?” “Mynameiszhonghonger.” “Howoldareyou?” “I’mtwenty-six.” “Verygood!” “你能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我点点头。向前走了一步。 “亲爱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来自黑龙江省的苏城,我叫钟虹儿。我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也有一家很盈利的酒店,我的梦想是做个作家,做一个从文不酸的作家。” 掌声再次响起来。 “钟虹儿小姐,能说说你对紫星的看法吗?” 我往台下望去,看见崔明和仇利维在向我挥手,我感觉我应该好好地把戏演完,在舞台上就是演员,我一定要演好。 “我加入紫星就在昨天,因为昨天我的两位好同学,好哥们到我的酒店把我绑架了,他们带我来到了这里,让我真正地接触到,感觉到紫星队伍不是想象中那样单薄,无助,它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集体。在座的各位就是紫星的血液,看见了你们也就看见了紫星的未来,看见了我同学的发展,我会义不容辞地支持我的同学,支持紫星这个朝阳的事业!” “谢谢你,钟虹儿!”崔明在那边挥手大喊,仇利维重复着,他们的激情感染了整个会场,所有的人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心被感动,深深地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弯腰行礼,然后把麦克风递给王教授,他对我真诚地说了声谢谢。我潇洒地在他们的呼喊中走下了舞台,走回到他们中间。 崔明,仇利维紧紧地和我相拥。 “我说你行,你就是行,你给我们黑龙江人带来了荣耀。我代表黑龙江人感谢你。” “去,你又扯远了,我们还是早点儿回家吧。” “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好吗?”崔明在哀求。 “既来之,则安之吧。云松会理解你的。”仇利维能看穿我的心。 熬时间吧,我把背靠在椅子背上,但是比以前直溜儿多了,因为有很多人的目光还没有离开我。 “你说我做演员怎么样?”我问他们。舞台上讲话的是一个老头,不能吸引我的眼球。 “你做什么像什么!”他们以我为荣,也高高地挺起了胸膛。 中午不休息,每人发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不会搞错吧?我们每人交50元的门票钱就给我们吃这些?”我感觉太不划算。 “人家还有其他费用呢。” “他们那样有钱,让他们多出点!”我和他们斗嘴。很多人围了过来,问这问那,我就微笑着不说话,任凭他俩肆意吹嘘。 他俩不时地诉苦说,和他们握手说话的人,眼睛在盯着我的脸。 我说他们没有见过美女,要知道有这样的场面我把我的女子兵团带来,那样这些人的魂儿就会满场飞。 下午的课更为生动,在训练和游戏中过得很快。终于盼到了天黑,我们离开了会场,回到旅店。 因为就我一个人是女的,我就住在他们的隔壁,也是为了能让他们更好地照顾我。但是我住的这间是一楼,还守着窗户。我的房间和他们的房间只隔着一道玻璃墙。而且还有一个小窗户,能让我和他们说话。 人在某种环境很容易兴奋吧。夜深了,没有人想睡觉,我们就打开灯聊天。 “听说吉林这里有刨根的。” “什么是刨根?” “就是用锤子刨后脑勺。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听说案犯是个精神病。” 正说着,几道手电光直射在我的床上,我看见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妈呀,刨根的来了!”我吓得几乎在哭,穿着衬衣衬裤就从那扇窗户钻进他们的房间。他们也被我的声音给吓住了。我们都望着窗外,听着咣咣的砸门声。 “我的衣兜里还有四千多元钱呢!” “怎么带那么多钱?” “你们绑架了我,我的钱没有来得及放在家里呀,都怪你们带我来这里,这要出点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办啊!”我吓得不停地哆嗦。如果那些人是刨根儿的,我们会被刨死在一个房间里,那样云松会不会误解我呢?如果不是刨根儿的,是警察,我在男人的房间穿着衬衣衬裤算什么?我的钱会不会被没收?我以前听说警察办案时一般都是先拘留,再问一二三。 “我们是警察,巡逻的,你怎么跑到这个房间来了?” “我以为你们是刨根儿的,我要吓死了。”我的脸惨白。不是刨根儿的就好。 “她确实是害怕才跑进来的。”仇利维在保护我。并找出自己的身份证和工作证, “你的呢?”那个人盯着我,我忙用上臂遮住了前胸。 “在钱包里,我去拿。”我又从才刚钻过来的窗口爬了过去,找来钱包里的身份证递给他。那个人看了看身份证又看了看我的脸,就把身份证还给了我。 “早点儿睡觉吧,不要开着灯聊天。” “谢谢叔叔。”我赶忙说好听的,没有事情就好啊,说一千句谢谢都行。 “他们是在*9菖*9菖宾馆开会的,我保证没有事情的。”旅店的老板点头哈腰地说。 一场虚惊。却让我筋疲力尽。我躺在床上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我没有再埋怨他们,埋怨也没有用,只是说天亮我们回去吧。 又是一天一夜的车上颠簸,我们都很蔫,没有人能想出让人兴奋的话题。 到酒店时,天已经很黑了。云松正在吧台里给客人上酒。看见我回来把酒推到一边说了一声:“我不适合你!”,然后摔门走了!那声音很委屈,带着哭腔。 “虹儿姐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就都走了。”她们抱着我哭了。 “哪里去?没有你们我还能开酒店吗?我只是出了趟远门,这不已经回来了吗?” “你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酒店里天天都干仗,我们要吓死了。昨天我们就要走,姐夫说等你回来再让我们走,否则你回来看不见我们是不能原谅他的。” “我回来了,你们安心吧。”我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尽全力让自己笑得轻松些。 “我们走吧,让虹儿自己处理酒店的事情吧。”仇利维看着云松摔门而去,知道给我带来了麻烦:“明天我找云松解释吧。” “不用了,有些事情越解释越糟糕。” “那我们走吧。”仇利维拉着崔明走了。我躺在那个用椅子搭的床上,问雨晴都谁来过了。她知道我问的是谁,就回答,该来的都来的,不该来的也来了。她好像也在生我的气。 咳!如果我在省城坚持回来就好了。可现在我只能这样挺着,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第8章 七他摔了酒瓶子 夜孤独而漫长。几天的车旅疲惫没有让我很快地睡去,一个个特写镜头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重复。崔明和那个上线一大早来酒店“绑架”;在省城我给婆婆打电话时的无助;会场舞台上我潇洒风姿;崔明和仇利维骄傲的呐喊;旅店里我们的惊悸;列车上的疲惫;云松的愤恨和委屈;姐妹们的眼泪…… 这些镜头在我的眼前交替出现,我想如果其中有一个环节我能回来,我决不会等到今天晚上。 云松没有经营过酒店,他在酒店里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呢?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管理酒店的事情交给他一个人,他在家里做惯了公子哥,跑到这里来看人家的脸色确实让他受不了,能把这几天坚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会原谅我吗?我和三个男人走了三天,但是我却不想解释,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像女人描眉一样,越描越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心倒是坦然。 腾飞也来过了,雨晴说该来过的都来过了,我想就是指他吧,他看不见我一定会问我去哪里了,如果他知道我和我的同学去了吉林,他会怎么样想呢?会不会磨灭我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呢? 无所谓吧,人应该随遇而安,这样的焦虑会燃烧我体内的脂肪,那样我就会慢慢地死去。我不能让自己死去,我才二十六周岁!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早,亮的晚。 我从被窝儿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多了。开酒店后我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今天我要回家去看看孩子,我梦见女儿胖乎乎的小手在召唤我。 “宝宝,妈妈回来了。”我从婆婆的怀里接过女儿,女儿瘦了,原来白胖白胖的,像个肉球,现在抱在怀里,轻了许多,她和我也不那么亲近了,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回来了。 “妈,云松呢?” “昨天没有和你一起住吗?” “没有。” “啊,那可能在单位住呢。”婆婆在遮掩什么。 “他经常不在家住吗?” “不是,你这几天不是没有在家吗?” “那是在酒店住的。” 我忽然慌乱起来,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紧紧地抱了一下孩子,又把她送回到婆婆的怀里,我已经没有心情喜欢孩子了。我想回酒店。 我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绕道去了贵妃发廊。 门锁着。锁头上是厚厚的雪,看来她好久没有来了。我伸出手指抹去那上面的雪,透骨的凉,凉到了我的心,我有些不安,一种不吉祥的预兆向我拢过来。 这家发廊不开了。一个中年妇女从旁边的食杂店里探出头来,并仔细地打量我。 “我是菲菲的朋友,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你是开酒店的吧,进屋来坐吧,外面太冷了。” “她怎么了?” “她病了,小产后得了产后风,现在在家呢。” “很重吗?会死吗?我做月子的时候母亲总是告诉我不能受凉受风,否则就会得病,治不好的。” “是的,很重,已经卧床了,昨天我看见她的母亲,她母亲在给她找巫医,跳神呢,听说比原来好点儿了。” “要吃中药的,巫医治不好这样的病。” “我也这样认为,她妈说,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她丈夫怎么说?” “她丈夫能说什么呢?现在的男人呀,咳!老婆健康的时候还找女人呢,何况老婆病成这个样子了!”说着走进了柜台不再往下说。 “你是说小鑫有外遇?” “不是,我是说等贵妃死了,没有多久,小鑫就会再娶。如今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女人的感叹让我坐立不安。 “我走了,如果你能看见她的母亲或者是她的丈夫请你告诉他们,我来过,我很想贵妃,有时间我会去看她的。” 我走出食杂店,看了一眼贵妃发廊的招牌,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人啊,是多么脆弱的动物。我没有擦拭它,任凭冷风把它吹干。 从发廊到酒店的路变得漫长起来,我想着贵妃那一颦一笑,想着她努力把自己装扮成智慧女人的样子,想着她给我出的那些很利于我,却很馊的主意,她一直认为她比我聪明,怎么没有好好地珍惜自己呢?傻瓜贵妃!我骂她,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为她心疼,为她惋惜。 这一天是昏沉沉的,我一直躺在我的吧台里的床上,直到晚上云松推开酒店的门。 “你回来了!”我坐起来主动和他说话。 “滚!”他没有好气地说,但是没有那么多的愤恨了。 “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崔明和仇利维都是我的中学同学,你不是不认识。崔明在做紫星,想让我帮助他,就和他的朋友把我绑架去了吉林,本来想到了省城返回来的,但是,他们没有让我回来,就给妈妈打电话让你来看酒店了。在吉林只开了一天的会议,其余的两个晚上都是在火车上度过的。”我把晚上住宿说得清楚些,因为我知道男人最忌讳什么。 “你既然不上班开酒店,就应该好好地开,不应该四处走,紫星是传销,是违法的。还大学生呢,什么也不懂。”他的语气缓和多了,我的心放了下来。 “早晨我回家看孩子了。”我用眼睛盯着云松,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继续问下去。 “我昨天回去得晚,喝多了,可能妈妈没有看见我。” 我笑了笑,疑云并没有散去,但是我还是装出很高兴的样子。我想这几天他管理酒店,一定是和酒店有了感情,有了感情就会经常来,这样我们的距离就不会拉开。外面的男人再好也不会给自己一个安稳的家,我总是这样想,所以我更加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只要我们的感情不破裂,外面的男人,女人就不会走进来。 我又躺下来,躺在云松的腿上,云松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头。其实我喜欢这种父爱式的爱情,但是云松实在像个小孩子。我盼望他快点成熟,否则我就老了,连撒娇都不会了。 “听说这里有小姐,给我找一个。”一个细高的中年男人走进酒店。 我一骨碌坐了起来,想送去我的微笑,等我坐起来的时候,雨晴已经迎上去了。 “先生来什么样的小姐?” 看来这几天我不在,雨晴变得更加能干了。那个人向四周扫了一下,指了指丽丽。 “先生点什么菜?” “一盘小肚尖椒,一盘牛肉丝,一瓶葡萄酒。” 我又躺下来,我已经习惯了云松这种抚摸,习惯了他这种无声的表达爱的方式。我们好多天没有在一起了,每天早晨爬起来就在酒店里转来转去,一眨眼天就黑了,忙碌让我忘记了我才只有二十六岁,我闭上眼睛享受着云松的爱抚,忽然云松低下头轻轻地吻了我,我忙推开他,小声地说:这是酒店啊!云松立即不高兴了,生气地说:“我想你了。” 我把头又钻进他的怀里,用手指与他的手指缠绕,轻轻地说:“今天晚上我们都回家住。” 接二连三的客人进来,酒店又开始忙碌起来了。云松不让我起来,说他能帮我做那些凌乱的活。我就舒服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幸福地享受着。 啪!酒瓶子破碎的声音,我忙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心开始狂乱地跳。 “怎么了?”云松立刻跑到那个大个子开的单间门口。 “没怎么的。”冷冷的声音让人听起来不舒服。 “没怎么的,你干吗摔瓶子?” “我愿意摔,与你何干!” 我忙走过去把云松拽到旁边说,他喝多了,摔个酒瓶子也是正常的。云松生气地甩开我的手臂,走开。 “对不起,你慢慢喝,有事情来吧台找我,他脾气不好,请你原谅。”我向那个客人道歉。 那个人瞪了云松一眼继续喝酒。 “不能让谁都在咱们酒店摔瓶子,那不是让人说我李云松好欺负吗?连老婆的酒店都照顾不好。” “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就不要理会他们了。大事儿化小,小事儿化了不好吗?” “操!总和你整不到一起去。”云松愤愤地坐在吧台里的椅子上。 “买单!”那个细高个子的人来到吧台。 “一百零七元,给一百元就行了。” “怎么这样贵?” “小姐费五十元,菜和酒加在一起五十七,一共是一百零七元。” “小姐陪我干什么了,干吗要给那么多钱?” “陪你喝酒了,只要上桌你就要给钱!”云松满脸怒气。 “屁!今天我就不给!”那人掏出五十元钱扔给我。 云松“嗖”地蹿出了吧台,抓住那人的头发狠狠擂了一拳,那个人没有来得及防备就挨打,一下子变成了大熊猫。云松的第二拳还没有打出去,那个大个子回手就给了云松一拳,直接打在脑门上,立时生出一个鸡蛋那样大的包来。云松抓住那个人的头发不放,那个人不得不猫着腰,用拳头拼命地击打云松的小腹。 所有的客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丽丽被吓哭了喊:“姐夫,台费我不要了,你们不要打了!” 看见云松挨打,我立即扔下披在身上的羽绒服,冲了过去。冲到了他们身边我稳住了自己。记得云松曾经说过,打仗有很多的学问,其中就有“拉偏仗”。于是我抱住了那个人的右臂,并使劲儿的往后拖,嘴里不停地喊:“别打了,有话好好地说。”看上去我是在帮助他,其实我把他的胳膊牢牢地抱住,他有力气使不出来,而正好给了云松反攻的机会。 雨晴看见我参与,也过来帮忙,我示意她和我做同样的动作。这样,我和雨晴一边一个抱着他的胳膊,他只能是茶壶煮饺子,有苦说不出。 这个大个子男人被云松打急了,大喊一声“滚开”!我和雨晴就被甩出去老远,并被甩了几个趔趄。 大个子男人甩我们的力气过猛,自己也差点儿摔了。等他站稳了,还想去抓云松,云松也饿虎一样扑了过来。我急忙冲过去,横在中间阻止他们。 “不要打了!”我喊得嗓子都破了,由于声音特别大,他们都被镇住了。这时几个经常来酒店吃饭的客人,把他们各自拽到一边。 “妈的,我劈了你!”云松一边骂一边转身去厨房。 那个人回过神来往外跑。 “姐,我姐夫去拿菜刀了!”雨晴吓得不知所措。 “你们把他关在厨房里不要让他出来,倚住门!”我告诉自己不要慌,并吩咐吓呆了的甜甜和丽丽,她们立即跑过去,用身体倚住厨房的门。 我站在门口看见那个人跑进另一家酒店,也拿了一把菜刀匆匆地向我的酒店冲了过来。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我娇小的身体挡住了他。 “躲开!让我进去!” 我没有动,脸上挂起了好看的微笑。那人不得不停下来怒视着我。我先来了一个90度的鞠躬,然后站直了身体。所有的人都愣愣地看着我,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躲开,否则我先把你砍了!” “砍我之前我要问你一句话。” “有屁快放!” “我是才和你打仗的那个人的妻子,也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娘。我给你行礼,首先对你光临我的酒店表示感谢,其次是道歉,对不起让你在我的酒店里玩得不开心。最后我想和你谈谈你打仗的目的和后果。”我冷静,彬彬有礼,柔中寓刚。 “没有什么好谈的,他打了我就要打他。”愤怒让他的脸变形了。 “那我问你,他为什么打你?”我保持着我的微笑,逼着他问。 “我说‘屁,我就不给她钱’,他就过来打我了。” “这不是你先骂了他,他才打你的吗?” 那个人不吱声了,我更加自信自己能说服他了。 “看你的年纪和身份,怎么看都是很讲究的人啊,怎么会来酒店找小姐不给钱呢?” “就是不想给她。”他说的声音很大,但是显然因为没有理而少了气势。 “你不给钱,还这样不讲理,这不是自己找打吗?” “我又没有和她睡觉,干吗给她钱。”那个人脸上又愤怒起来,看来他认为是只有陪他睡觉,他才给钱。 “你是不是在装糊涂啊?经常出来玩的人都知道进酒店找小姐要给钱,只有你不知道?”我看他不吱声就继续说,“看你相貌堂堂的,也不是喜欢找茬的主儿,你们说是不是?”我把身子让了让,回头问我身后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你小子,是不是男人啊,出来玩不给小姐钱,真他妈的呵嘇!”“你是不是没有出来混过啊,陪你吃、陪你喝你就不给钱,陪你睡觉你就给钱,你老婆天天陪你睡,你他妈的给钱吗?” 我故意让大家来消磨他的怒气。脸上还是挂着微笑,我相信我的微笑能让他放下手中的刀。 他站在那里,手里拎着菜刀,胸脯一起一伏地,却说不出话来。 “不打不成交,如果你想解决问题,你就放下手中的菜刀,我备些酒菜,坐下来聊聊。如果你不想解决问题,你就拎着菜刀进来,正好他在厨房里也拎着菜刀等你呢!看看谁砍死人不偿命?不过我提醒你,我家的人多啊!” “饭我不吃,但是这气我不能消。” “你他妈的,真是想找揍,你赶紧把小姐的钱给了,否则我们也要揍你!”我身后的男人气得摩拳擦掌。 我借用客人的力量已经起了作用,但是又担心他们再打起来,没有办法收场,忙示意那些人不要冲动。 “我很相信你不会亏了小姐,你只是不想在吧台给是不是?这怨我老公没等你把话说完,你一定是想先把酒水买了,然后再另外给小姐费,是不是?”我故意这样说,目的是给他一个台阶。我用眼睛盯着他,看着他的变化。 他不吱声,依然喘着粗气。 “她们离家在外,挣点钱不容易,先生,一看您是面善之人,绝对不是地痞流氓。”我继续给他戴高帽子。 他还是不吱声,但是我能看出他犹豫了。 “这样吧,你把小姐费给她,酒店的酒水钱我给你退回去,算是妹妹我请客了,如何?”我很认真地说。 “哪有吃饭不给钱的,他妈的,那个婊子不让碰!不让碰谁给钱!”那个人嘴上这样说着,手却伸进裤兜里掏钱。 “雨晴,把吧台里的钱包给我拿来,把这位大哥的酒水钱退回去。” “你他妈别呵嘇我!”那人对我瞪眼睛,然后把几张十元的票子扔在了地上。这简直是在侮辱我,真想让他给我捡起来,但是我没有那样做而是笑着猫下了腰。我把钱捡起来递给我身后的一个男人,请他把钱递给在那边倚门的丽丽。 “进屋喝杯酒吧,我请你。”我依然微笑地看着他,微笑里面流露着胜利的喜悦。 “你还不走,还在这里找呵嘇啊。” “走吧,我帮你打车。”帮我递钱的那个人把他拽到马路上,并给他拦了一辆出租车,他顺着台阶灰溜溜地走了。 “女人就是能以柔克刚,老板娘我真佩服你!”有人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别说这被人夸耀的感觉真舒服。 “什么人都怕讲理儿,有了理儿,就好解决问题。” “我看出来了,你很会抓理儿,其实你的理儿也不是理儿,但是你能让他感觉自己理亏,也真不容易。” “这是语言艺术,你懂什么?”有人在旁边吹捧我。 “你老公太容易激动,不如你会做生意。” “我老公是为了我好。对不起,影响大家就餐了。”我不愿意听别人说云松的坏话,我自己怎么说都可以。 “哪里,哪里。哈哈,看完好戏就要好好喝酒了,来,上啤酒!” 我让雨晴给他们上啤酒,然后去开门把云松放出来。此时云松还在气头上。“妈的,你怎么不让我出来?我出来就砍死他!” “你砍死他,或他砍死你,我都要守寡!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呢?”我很生气。 “他妈的,在老子这里耍赖,不给钱我就砍了他。”云松不耐烦地把菜刀扔到吧台上,并眼睛扫了一圈,似乎他说的话是给在座的这些人听的。 才站在我身后的那个客人看见云松的样子摇了摇头并对他说:“年轻人,你火气太旺了,做生意不能靠打打杀杀,和气才能生财,语言更有说服力,你还是照你媳妇好好学习、学习吧。” 云松听他们这样说,看了我一眼,倔嗒一下走了。我凄楚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种莫名的眼泪流出来,自己怎么做他都不高兴,太委屈了! 客人们陆续走了,酒店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只能听见门外汽车在雪地上行驶的声音。 我等待云松来接我,但他没有来,忽然一种寂寞与空虚的气流萦绕着我,让我的心开始烦乱、疲惫。 贵妃的病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死?我这个人生来就很孤单,她是我惟一能说心里话的朋友,如果她在我的身旁,我就不会这样的不知所措,她总是会给我出很多主意的,现在我真的很想念她。 “铃铃”电话铃声响起来,我一把抓过来。 “你好,你是钟虹儿吗?” “是。你是?” “我是小鑫,你还记得我吗?” “是,我记得,你是贵妃的老公。” “这样晚打电话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菲菲很想念你,一会我背她去你那里。” “贵妃在哪里?还是我去吧,她的身体不好。” “那太好了。” “我马上到。”我立刻穿好羽绒服,到水果店买了一些水果,就打车匆匆地往贵妃家里赶。 贵妃家住的是二间二层楼。楼房的周围是低矮的树木,如果我有这样的房子,我会把它设计成花园别墅,但是我没有,我连商品房都买不起。 我下了车看见小鑫正在楼下等我。 “你家的房子不错啊!” “很简陋,不要笑话。” “羡慕你,到现在我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呢!” “这是老人的。” 我随着小鑫进了房间,一楼住着小鑫的父母,他们看见我马上把门关上,让我感觉尴尬。小鑫解释说,他们没有看见,我推开门,把一袋水果放在老人那里,问好,老人居然看都不看我,让我感到奇怪。我上楼后,小鑫又把那袋水果提了上来。 我的第六感觉是,他们父子或婆媳之间一定不和睦。 “贵妃我来了。你好点儿了吗?”我坐她的身边,她微笑着看着我,不说话。 “你还认识我吗?我是虹儿,你的好朋友。”我的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 贵妃点头,一个劲儿点头。 “她不能说话了。”小鑫说。 我想去拉贵妃的手,贵妃一个劲儿地摇头,示意我不要接近她。“脏!”从她嘴里喷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字。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刷刷地落下来。 我坐在贵妃的床边,看着她问:“你想吃个苹果吗?” “你吃个橘子吧,怎么样?”小鑫走过来,在水果袋里选了一个橘子,掰了一个橘子瓣塞到她的嘴里。 “你这屋子怎么这样地冷?也没有暖气?也不生火炉?” “原来有一个火炉,我白天要上班,菲菲自己在家,所以不敢烧,怕呛着她。” “那你的父母不能照顾她吗?” “他们白天也有事儿做。” 我摇摇头,我知道我问什么也没有用,这是人家的事情,贵妃只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亲姐妹,我没有资格问这些。 贵妃的家不豪华却也算是时尚,设计得也算合理。但是在北方零下四十几度的冬天,不生火炉,真是少又少,在这样的条件下不生病哪里跑,我开始在心里埋怨贵妃,干吗要给他生孩子呢? “扑哧”一声,贵妃停止了咀嚼橘子,然后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是拉在裤子里了。 小鑫看了我一眼问贵妃:“还要橘子吗?” 贵妃摇着头,然后把嘴里的橘子和她的口水一起吐了出来。 “贵妃,我要回去了,酒店还没有关门,这样晚我很担心出事儿,有时间我再来看你好吗?” 贵妃笑了,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我知道她很舍不得我。 “我送你。”小鑫说。 我一步三回头地往楼下走,贵妃只能用眼睛送我,我看见她在流泪!走到一楼时,小鑫的父母在看电视,我本来想打招呼,但是小鑫阻止了我,我就直接回酒店。 快到酒店门口时我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的汽车停在酒店门口? 我赶紧跑了几步,一辆黑色的奥迪悠闲地停放在那里。我的心开始咚咚地跳,这样晚了,他怎么来了? 喧哗声从酒店里传出来,我推门而入。 室内的人都回头看着我,老板娘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大哥就要哭了。说话的人是和腾飞在一起的那个大个子,他和我说话,手搂着淼淼的肩膀,淼淼像小猫似地偎依在他的怀里。我移动眼眸,然后把它定格在那个高大的男人的眼睛上。 腾飞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我,和我一样无法再让眼神从对方那里离开。 我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控制自己不让自己落入窘态,低下头,走进吧台。 “老板娘,请你给我放一首歌,好吗?” “什么歌?” “《披着羊皮的狼》。”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 怕你在梦中惊醒 我只是想轻轻地吻吻你 你别担心 我知道想要和你在一起并不容易 我们来自不同的天和地 你总是感觉和我一起 是漫无边际阴冷的恐惧 我真的好爱你 我愿意改变自己 我愿意为你流浪在戈壁 只求你不要拒绝 不要离别 不要给我风雪 我真的好爱你 我愿意改变自己 我愿意为你背负一身羊皮 只求你让我靠近 让我爱你相偎相依 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而你是我的猎物是我嘴里的羔羊 我抛却同伴独自流浪 就是不愿别人把你分享 我确定这一辈子都会在你身旁 带着火热的心随你到任何地方 你让我痴让我狂 爱你的嚎叫还在山谷回荡 我确定你就是我心中如花的羔羊 你是我的天使是我的梦想 我搂你在怀里 装进我的身体 让你我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你确定看到我为你披上那温柔的羊皮 使一个男人无法表露脆弱的感情 我有多爱你就有多少柔情 我相信这柔情 定能感动天地 我傻傻地看着他唱完这首歌,看着他用手指在自己的眼角抹去了泪水,喉咙哽咽,这首歌是他发自肺腑的,用心来唱的,我真想跑过去,用双臂拢住他的脖子,把我火辣辣的嘴唇和我一颗火辣辣的心都交付给他,然而我只能这样想象着,看着他在众人的掌声中走到我的身边。 “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而你是我的猎物是我嘴里的羔羊,我抛却同伴独自流浪,就是不愿别人把你分享,我确定这一辈子都会在你身旁,带着火热的心随你到任何地方,你让我痴让我狂。爱你的嚎叫还在山谷回荡。”他重复唱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对我说:“我是真的爱你!”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感觉周边的气流都随着他的口气而变成了清香的啤酒沫,并提高了浓度向我拢过来,一浪一浪地荡漾我的心。 我使劲儿地咬着嘴唇,任凭血液在我的身体内无情地翻滚,心几乎要冲出我的口,去撞击他探过来的、厚厚的,丰满的,微微发紫的嘴唇;手指似乎已经伸了过去,正在轻轻地抚摸他的眉,他的眼,我的身体在他的气味中悬空,扭转,潮湿,啊,我是真的爱你!我想立刻拥有你,和你一起去沐浴风,沐浴雨,沐浴阳光,沐浴大地…… “让我爱你好吗?”他再次追问。 我使足了力气摇着头,却只是微微地晃动。 “希望你喜欢这首歌。”他的声音开始发涩,布满血丝的眼睛痴痴地看着我。 我使劲儿地点头。 “让我爱你好吗?你说话好吗?” “我——不——能。” 他的眼神儿暗淡了下去,淡得只剩下迷茫。我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他无奈地转身回到他的朋友身边继续喝酒,继续唱歌。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看着他一大杯一大杯喝酒的样子,心开始了丝丝的疼。 “我确定你就是我心中如花的羔羊,你是我的天使是我的梦想,我搂你在怀里,装进我的身体,让你我的血液交融在一起,你确定看到我为你披上那温柔的羊皮,使一个男人无法表露脆弱的感情,我有多爱你就有多少柔情,我相信这柔情,定能感动天。”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首歌词,我知道这歌词里面融合着一个成熟男人的心,血和爱。 “怎么办呢?”我偷偷地去看我吧台里酒柜上面的镜子。 “我该怎么办啊?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爱他?” “是的。已经很爱,很爱。” “但是他有家啊,他是大众情人啊,他有很多的女人。” “我也有家,所以我不敢,我怕别人说我是一个荡妇。所以我不敢越雷池半步,如果我迈进了就注定了我的死期,我会在别人的手指下死去。” “你爱云松吗?” “当然。我还爱他,他以前很呵护我,很关心我的,只是他现在总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让我不知所措。” “人无完人,也许云松是因爱你才变的。” “我不知道啊,腾飞的出现改变了我,我感觉自己已经把爱分割成两部分了,一半在云松那里,一半在腾飞这边,我真的不知道选择哪一个了。” “理智点儿吧,一个是永远不会娶你为妻,一个可能会背叛你。” “什么?云松会背叛我?怎么会呢?他是爱我的。” “你以前也很爱他啊,但是腾飞出现了,你不是把一半的爱情给了他吗?” “可是我和他没有经济和肉体啊,我们的爱情来自原始的感动,来自心底的朦胧,来自……”我说不清楚了,我们的情感和爱情到底来自哪里呢? “咳!我也头疼了,一切随缘吧。” “一切随缘。”我小声地重复着。 “嘀咕什么呢?”云松的声音。 我吓得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撞到云松的下腭。 “你吓死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大的酒味。” “我想你了,你说今天晚上我们回家住。” 我无力地坐下来,像丢了魂似的,那份激情已经没有了。 “贵妃病了。”我转移话题。 “陪舞能得什么病?以前我和张良去舞厅,她见我就躲,后来成了张良的固定舞伴也就不在乎我了。” “什么?你说什么?” “瞧你就会被窝里数钱,社会上的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 “你是说张良和贵妃?” “是啊,差点儿没有给他生个儿子。” “去,你尽瞎说,再埋汰我的朋友,我不理你了。” “真的,不信你问贵妃!你是我老婆,我啥时候骗过你?” “我感觉张良对淼淼很好,应该有关系,怎么会和贵妃呢?” “舞女和妓女没有什么区别。” “去,咱们家还有小姐呢,也不像你说的那样。” “时间短啊,你看这些人花这么多的钱来吃,来喝,花这么多的台费图个什么啊,还不是先处感情再处身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亲身体验?”我想起了贵妃说过的话,男人泡女人就是这样的。 云松撇了一下嘴,不再说话了。我感觉我自己说中了,心开始狐疑。 腾飞看见云松回来了,不再痛苦地喝酒了,而是很潇洒地和云松打招呼,笑呵呵地买单走人。 云松很礼貌地送腾飞出门,我跟在云松的身后,却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 送走了腾飞他们,云松嚷着关门,并用他的车载我回家。 夜色被车辙碾成了碎末,在苏城的上空飞舞,我和云松在碎末中剪辑了一张小别胜新婚的爱情片段。 就这样我们听着时间的钟摆滴嘀嗒嘀嗒地指向了新年。放假了,雨晴她们特别地高兴,大包小包地往家里买过年的东西。然后让我初四去接她们。 第9章 九忧伤的女孩 初四这天,天阴沉沉的,呼啸的北风席卷着街道,扬起了一块很大的、不规则的塑料布。呼啦啦地在空中飞舞,像一只蝴蝶,在空中舞来舞去,但是这样比喻是不正确的,那它像什么呢,我穿着红色的高跟皮靴,追着那块塑料布继续想象着,像一只灰白色的蝙蝠,我觉得这样比喻才恰当,于是高兴起来,并且不感觉寒冷了。等我走到牌楼时,那只灰白色的蝙蝠已经不见了,我钻进一辆小面包车里,告诉他去雨晴家的路,然后继续想那只灰白色的蝙蝠,其实我没有看见过真蝙蝠,蝙蝠的形状和特征我只是从书本上和电影里看见过,很多人把它比作成神,它的出现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虚幻。我不信这些,我经常和人家说,我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所以,那块塑料布无论它怎么像蝙蝠,它也不是蝙蝠,因为离开了想象它只是一块塑料布,或者说是一块垃圾。 苏城的天是一张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的,汽车刚刚过了西集小镇天空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雪来了,风也就小了许多。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飘落下来,一大片一大片的,覆盖了山川,覆盖了大地,覆盖了低矮的土屋茅舍,也覆盖了我前行的路。车子开得特别地慢,因为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地早,在年前就已经打春了。听说南方一些花都开了,而我们这里却依然沉浸在冬日的寒冷中。唯有中午的时候,美丽的、娇嫩的太阳爬到了头顶,才洒下一丝柔情与温暖,于是中午的苏城就开始慢慢地融化,冰雪交融的地面有了些湿润,但还没有来得及炫耀,冬日的骄阳就落山了,或被阴云给遮住了,气温又回到了零下二三十度,于是那些湿润就在苏城的马路上冻结成厚厚的冰,像一面不透明的镜子。穿着高跟儿鞋踩在上面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挺悦耳的。可是我现在无法去分享那嘎吱,嘎吱的节奏,只能裹紧羽绒服,蜷缩在面包车的座子上,嘴里不停地说,“司机师傅,您慢点儿,安全第一。” 不是我惜命,因为那漫天的鹅毛已经遮挡住了前行的路,让人难以辨清方向。开始的时候我还能欣赏车窗外的、童话般的景色,但是现在,司机把暖气打开了,车子内的暖气流和车子外的冷气流相撞,在车窗上凝结成厚厚的窗花,让我与外面彻底地隔绝。 于是我只好闭着眼睛随着车子的晃动而慢慢地飘摇我的思绪。 有一天我会成为很富有的老板娘吗?那时候我就给自己设计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安装一台电脑,把工作交给秘书,自己就可以每天对着荧屏去打字,去敲击自己的思维,到时候我一定写一本和自己有关的书,不管是薄如蝉翼,还是厚似砖头,我都会把自己经历过的写下来,包括我才看见的那只灰白色的蝙蝠。虽然写和自己有关的故事却不写自传,曾经看过很多名人的自传,他们都在炫耀着自己的成功和辉煌,当年如何如何的苦,后来如何如何的聪明,如何如何的有毅力,最后总是在奋斗中变成了读者所期望的辉煌,让人们大脑细胞直接折射出来成功的喜悦和幸福的眼泪。这些都是大人物的手笔,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小得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理解自己,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苦,从上学到毕业,再到结婚生子,最后到开酒店,一路走来不仅顺利,还感觉有点休闲、有点意外。小人物能不能写自传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自己写好,这样一想也就增加了自信,认为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目前还是要把酒店开好,否则就不会有闲心去写什么书。 车子猛然一刹车,一下子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怎么了?您一定慢点儿,我们今天晚上赶回来就行。”说完我又闭上眼睛,随着车子一晃一晃地想象着美好的未来。 “到了。”司机说。 我睁开眼睛感觉很奇怪。记得上次来接雨晴的时候,路很长很长的,今儿却是一眨眼就到了。 我透过司机前面的挡风玻璃看见了村头的那个路口,路口没有一个人影,这让我有些失望,而且想起了那群可爱的乡下孩子,想那个给我引路的小女孩,她的小弟弟是不是也长大了些? 雪花不知道被风卷到哪里去了,太阳爬了出来,伸个懒腰,又蜷缩在云朵里。村子里的小路是白色的,村子里的房盖是白色的,村里的树木也是白色的,整个山村都是白色的。我想下车去走走,又担心外面的寒冷,就躲在司机后面的座子上向外看。本来我以为我会看见那些小孩儿,看见他们穿着棉服,甩着鞭子,抽着冰尜,可能是下雪的原因吧,我没有看见一个孩子,甚至是没有看见一个村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汽车直接停在雨晴的家门口。我下车来,雨晴听见汽车声就跑了出来和我亲热拥抱。我进屋向舅妈寒暄了几句就出来了,冬天黑得早,所以不能耽误时间。 我和雨晴上了面包车坐在了一起。问雨晴丽丽和芳芳在哪里,雨晴说一个在二十里外的李家屯,一个是在二十里外的刘家村。 “你们是同学怎么不在同一个村子?” “我们这里的中学就是附近各个村子的孩子,一般女孩子念完小学就不念了,夏天苞米地太高,冬天的风雪太大,女孩子自己来来回回走这样的路不安全。所以乡下人都愿意生养男孩子,女孩子生来就让父母操心。” “上次我来接你的时候,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头发干枯,还用各种毛线头扎成小辫子的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我的脑海里浮出一张画片,那个小女孩还在愣愣地看着。 “你说董三丫?” “就是带我去你家那个。” “是的,她让她父母给卖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雨晴,雨晴坐在我旁边,看我吃惊的样子感觉很可笑,就咧开好看的小嘴巴。 “你很吃惊吗?他们家为了要儿子,被乡里罚得饭都吃不上了,为了能活下去,她爸爸就给那孩子找了个人家,听说那家人不在黑龙江,领养小三丫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答应给小三丫的父亲五千元钱,小三丫的父亲才把她送去的。” “咳!五千元就把女儿给卖了,太可恶!” “小女孩很喜欢你的,她经常向我妈问你什么时候还来。” “问我做什么?希望我再给她五元钱?” “不是,她说她长大了也让你来接她。” “别说了。”我心里开始酸酸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我又看见那个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可怜的孩子,她不知道我做的是什么职业,不知道其他的女孩都不会像雨晴这样有着和老板一样的身份,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不尽情理。但是她相信我,认为我能给她一个希望,所以她盼望着长大。 “也许是件好事。”我擦干了眼泪。 “我妈说,她不被送走,也会挨饿。” “是啊,无论怎么样那对中年夫妇的条件能比她现在母亲的条件好。” “但是他们的年龄大了,不知能给予她多少关爱。” “一切就看命运怎么安排了。人争不过命,就像贵妃。” “姐,我想和你说件事儿。” “说吧。”我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雨晴看了看司机,然后叫我坐在她的身边,小声地,不让司机听见地说:“淼淼走台了。” “你怎么知道?” “是她告诉我的,她说她和你说过。” “是的,但是我们都要装作不知道,劝赌不劝娼,我们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说深了她会恨我们的。” “可是她不怎么着调在我们那里干了,我怕她干不长远。” “那也没有办法,我们还是多找人吧。另外,”我看了看司机后,也像雨晴那样把嘴巴凑到她的耳朵旁边说,“到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承认我们知道这件事儿,一旦她被抓了,我们就会受到牵连的。” “嗯,明白了。” “以后你要多和她们交流,好好和她们相处,你看她们都喜欢和你在一起说心里话,你不要表现出瞧不起她们,你要让她们感觉你是她们最亲近的人。” “姐,其实她们都很怕你的,你不知道吗?” “呵呵,我有那么可怕吗?” “怎么没有,你不笑的时候她们就害怕了,遛遛地靠边做自己的事情,你笑的时候,她们也怕,丽丽说你嘴角向上的微笑是来客人了,嘴角向下的微笑就是准备舌战了。” “哈哈,这倒是真的,我每次处理问题的时候我都要笑,笑着杀人不疼。” “笑着杀人不疼。”雨晴挤眉弄眼地重复着。 “去!”我推了她一把并和她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聪明的表妹! “还有一件事情我瞒着你。你不要骂我好吗?” “什么事情?” “先答应我不骂我。”雨晴的样子很认真。 “好,天大的事情我都不骂你。” “我那个同学丽丽不是我的同学,是芳芳的表姐。” “那有什么啊?是不是同学不重要。” “但是丽丽是媳妇,不是姑娘。”雨晴用眼睛偷偷地观察我。 “那也没有什么啊,媳妇更好,能放得开,放得开我们的生意就好做。” “但是她在和她老公打离婚,她老公在她刚结婚那年把她打回了娘家,一走就是三年,音信皆无,而且还托了关系不给丽丽离婚手续,所以丽丽现在离婚也离不成,回家也回不去,只好呆在娘家。” “是很复杂的,不过也没有关系,她能干几天就是几天吧。” “那我就放心了。因为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把她接来。” 又起风了,刮得车门子呼啦、呼啦地响。车子向北行是顶风,所以感觉车子像是在倒退! 山路弯弯,起起伏伏。我把两只手使劲儿地搓了搓,然后对着车窗用口气和手指在结满窗花的车玻璃上熨开一个猫眼,然后向外望。山路很窄,路两旁的杨树离我的眼睛很近,他们像威武的战士一个个挺直腰板,披着洁白的树挂慢慢地向后走去,透过他们肩膀的缝隙,我看见了远山,远山朦朦胧胧的,像是用高斯模糊艺术化了。如烟如雾与灰白色的天空连接起来,想象丰富点,那里一定住着神仙。 时而有农家的苞米秆子堆得像小房子似的贴在树那边的田地里,像神灵的守卫着,守卫着那个冰雪童话般的世界。 一个极陡的上坡,让小面包停了下来。车子在下滑,我的心开始紧张。 “师傅,怎么了?” “坡太大,我们上不去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和我妹妹下车去帮你推?” “不用,你们没有多沉,还是坐稳了吧。” 开车的是位老司机,他这样说我倒是很放心了,于是我又回头去看我才用口气和手指熨烫出来的童话世界。猫眼已经被新的窗花封实了,只有一个很凹的,圆圆的痕迹。 还想去看外面的风雪,可是再也舍不得我的手指和口气了,我瞪着眼睛看着司机开车。司机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把着变速杆,脚踩着油门,目视着前方。汽车向前移动一下,又滑下来,再向前移动,又滑落下来。 雨晴闭着眼睛不敢向外看,把头藏在我的怀里。我说:“没有事儿的,放心好了,姐姐是福气的人,什么样的关卡我们都会平安过去的。”我嘴上这样说,心里不停地念叨:“如果真有神灵,请您来保佑我吧,让我们爬上前面的山坡,阿弥陀佛。” 也不知道是神仙显灵,还是司机聪明,“噌”的一下,车子真的冲上了那个大大,极陡的上坡,司机笑了,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我也笑了,脱口而出:“真他妈的有神灵。” 我回头看看后面的车窗,一道很深的车辙在向后延伸而去,不看还好,这一看让我心惊胆颤,原来这个山坡陡直,简直就是垂直向上的。而且我们的车辙正指向旁边的山谷,如果不是我祈求神灵帮助,如果不是司机的智慧和勇敢,我想我们已经被山谷中的风雪吞没了。 可能是我刚才兴奋而脱口的脏话惹怒了神灵,我们迷路了。 “这可怎么办呢?”我看着车子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林里,想哭。 “这条路应该是没有错的啊,是进李家村的路啊!”司机一边叨咕,一边仔细辨认着。 我无助地闭上眼睛,埋怨自己在酒店里学会了说脏话,更埋怨自己才脱口而出的脏话带来了灾祸。但是转念一下,既然真的有神灵,那他就有先知,一定会知道我是无意的,忙又开始在心里念叨开了:“可亲可敬的神灵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您指引我的方向啊,我才那句脏话不是故意的,如果冲撞了您,请你原谅我啊。” 我念叨得自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刷刷冷。 真有神灵!这时从车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年老的男人像父亲,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年轻的女人像女儿,手里拿着一只竹篮。他们的着装像普通的村民,但是从他们的身上看不出一丝冬天的寒冷,看不出在空旷的四野中的畏惧。我连忙请司机师傅向他们问路。 那个男人,指了指我们来时的路,说我们应该回去重新走。然后和那个女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当我用眼睛去看才走过的路,回头再找这对父女时,他们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只有无数的雪花袅袅婷婷地从天空飘落下来。 我愣愣地看着司机倒车,山路太窄了,所以只能倒车,司机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把着方向盘,把头伸出去看山路,一点点地倒车。我和雨晴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怕影响司机的注意力,车子回到我们爬坡时的地方。 我想说话,但是我又憋了回去。 司机关好车门,一踩油门,拐向另一条山路,宽阔而且平坦的山路。 “我们才看见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是不是一个拿着锄头,一个背着竹筐?”我问司机,想认定留在我脑海里的印象是不是真的。 “没有吧。”司机也不能确定。 “你说呢?”我问雨晴。 “我压根就没有看见什么男人和女人。” “你看见了吗?”我再次问司机。 “是的,好像是一对父女。” 天!我坐在那里不再说话,都说北方是一个冰雪童话的世界,我在苏城成长了二十七年,才第一次真正地闯进冰雪海洋,我不能说我才看见和感觉到的是幻觉,但是的的确确是一个让人感觉奇怪,而且这奇怪的现象和我的思维有关,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这不是小说,也不是电影,是我来接芳芳和丽丽的路上。 还是少说话为好,以后还要多修身养性。不能让环境改变自己的品德,否则神灵就会惩罚我,给我眼罩戴。 驶过两个村子,我们来到了李芳芳的家。她的家和雨晴的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炕上不是用竹席围起来的小鸡雏,而是芳芳的得了重病的父亲。 看来我的姐妹都是不幸的,她们都有着说不出来的苦,和她们比我的生活应该算是天堂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芳芳的母亲很热情,说芳芳正盼望着我来呢,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到炕里面去,因为那里是整个屋子里最热乎的地方。 我实实在在地坐在了芳芳父亲的身边。微笑地看着他,他也在笑,笑容里是欢迎和感激。 芳芳的父亲得的是脑血栓,瘫在床上两、三年了。现在芳芳大了,能出去打工了,他们都很高兴的,多少也能给家里贴补些。芳芳的母亲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说她很感谢我,说现在芳芳父亲吃的药都是芳芳买回来的,父亲吃了药好多了。看着芳芳母亲的喜悦,我一下子哽咽了,她不知道女儿做的具体工作,不知道芳芳给父亲买药的钱挣得多么不容易啊! 我被雨晴推了一把,抬头看见芳芳正偷偷地给我使眼神,她正着急,怕我说出真相来。我笑着说,阿姨您放心,我会用我的心去照顾她们。我还要去接丽丽,以后再来看您。快去吧,山里的路不好走,要小心啊。 车子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过那个大上坡的时候我的心放下了,用手指指着那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地方,问芳芳那里通向什么地方?芳芳说不知道,只知道顺那条路走下去就是黑瞎沟,里面有黑瞎子,黑瞎子就是狗熊。 狗熊吃人吗?它不冬眠吗? “吃人的,我们村里有一个老太太的脸就是让黑瞎子给舔了,现在奇丑无比。村里人都说她命大,能从黑瞎子舌头底下逃命真是不容易。老太太却说是她的父亲救了她,而她的父亲却被黑瞎子给吃了。” 我的身体一阵阵的发冷,以前只是听说过黑瞎沟,但是不知道这个地方这样吓人。 “我们还能接丽丽吗?”我问芳芳。 “能,我姐夫好几年没有回来了。”芳芳说完,才感觉到说错了,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和雨晴。 “我和我姐说了,不用隐瞒了。” 看来我不仅是不知道关于黑瞎子和黑瞎沟的故事,就连每天生活在一起的姐妹们的故事我也不知道。 “那你告诉司机路线,我们去接她。” “好。” 司机一听我们还要再接两个人,不高兴了,要加钱,雨晴和他争辩,最后司机说不给加钱他就往回开,没有办法我们只好依了司机又给他加了八十元。于是司机也来劲儿了,他加了油门,车子飞速前进。 “去丽丽家还有那样危险的路吗?”我问司机。 “没有,一路都很平坦的。” 接丽丽和淼淼都很顺利,等我们往回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黑得看不清路。司机打开车灯,我们几个就坐在车座子上摇摇晃晃地在面包车里分享着欢聚的喜悦。 打开酒店的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们兴奋地大声叫:“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是啊,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就是她们的家长,我微笑地看着她们,看着她们脸上洋溢着的青春,我似乎也回到了她们的年代。 小别新聚总是让人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也似乎拉近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她们进酒店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脱下了在农村的家里穿的衣服。乡下的室内很冷,所以要穿得厚厚的,而且乡下的人不喜欢看自己的孩子穿袒胸露臂的衣服,而酒店里的温度在零上二十度左右,所以她们回到酒店就开始换上自己喜欢的衣服,对着镜子洗脸,梳头,化妆。一个个嘴里不停地说笑着,显得特别的亲密。 姐妹们都回来了,我就打开了牌匾上的霓虹灯,盼望着能有客人来。对于我这个小老板来讲,能赚点钱就得赚点,因为有很多地方等着我的酒店出钱呢。 人走时气,马走膘。我刚刚打开霓虹灯,就有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了下来。 “来客人了!”我兴奋地说。 “淼淼接客!”甜甜撩骚,勒着嗓子,怪声怪气地说。 “咯咯。”淼淼不但没有生气却笑得很开心。我感觉几天不见,淼淼变了。 我也跟着她们呼啦啦冲到了门口,互相拥着看是谁来了。 下车来的是两个男人,有三十七八的样子。其中一个微胖,有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儿,头发有些卷曲向后梳着,一对扫帚眉疏散在两个小眼睛上面,两块眼皮红肿,水灵灵地包裹着那双贼溜溜的黑眼珠,凹鼻梁,突出了肥大的鼻头,上面有星星般的黑红小点,与两面突起的腮维持在一个水平线,鼻子下面一张嘴,嘴巴偏大,嘴唇却很厚,一说话露出两排芝麻牙,牙齿上挂着被烟熏黑了的牙渍,脸皮厚而粗糙,呈棕红色。一件纯棉、深蓝色的棉夹克,拉链拉在了胸前,露出短而粗的脖子。一条黑色的皮带托着一个颤巍巍的肚子,像怀了五个月胎儿的孕妇。 “有小姐吗?”他说话的时候,笑嘻嘻的,眼珠子不停地在甜甜的脸上打转。 “有,你自己选吧。”雨晴说完开始给他们介绍饭菜。 “你可以吗?”他走到甜甜的身边,用胖乎乎的手指刮了一下甜甜的鼻子。 “干吗刮我的鼻子?”甜甜挑起一条眉毛,故意生气地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肚子。 “看你可爱呀,小妹妹。” “我看你还好玩呢!像猪八戒。” “俺就是天蓬元帅猪八戒啊!嘿嘿!俺老猪来也。”胖男人说完,挺着肚子,蹬了蹬腿,又晃了晃肩膀,摇头晃脑地模仿着猪八戒的样子,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你真好玩,真好玩!”甜甜笑得前仰后合的。这个甜甜正闲着没事,有人主动和她疯,立时来劲儿了,转着眼珠想怎么样能玩得开心。 “怎么样,小妹妹,要不要我表演猪八戒背媳妇?” “要,要,要!”甜甜拍手叫好。 胖男人半蹲下来,示意甜甜爬上去。 甜甜脸一红说:“我才不做你的媳妇呢!” “也不真让你做媳妇。你也真是的,不玩算了!”胖男人站直了身子。 “别起来,别起来,甜甜你让他背。”淼淼和雨晴跑过去推甜甜。 甜甜想了想,看了看我,见我没有表态,就红着脸爬上了那个人的背。笑着说:“不能白背,你要多给我点儿小费。” 其实甜甜并不是真的想多要小费,而是觉得这样说自己有身价,还好玩儿,当然如果能多要来小费最好,要不出来也没啥,不就是说说吗?开心就好。 “那你要听话,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胖男人再次弯下腰,伸出两只胳膊托着甜甜丰满的屁股往单间里走。 “不许耍赖皮,雨晴,我要吃红烧排骨,脆皮香鲤!”甜甜高高兴兴地在那个人的背上叫喊着,笑得开心极了。 “再来一个,你没有看见我们两个人吗?”胖男人在单间里气喘吁吁地喊,看来他的那身肥膘没有多少力气。 “出来自己选。”我说,心里也很高兴。 那个人选了丽丽。 淼淼看见丽丽和那个人进了单间,倔嗒一下进了里屋,找出了一个电话本去打电话。我看着她出去,心里想,她被客人宠坏了,今天的客人没有选她,所以她受不了了,生气了,打电话去了,本想说她两句,又想说也没有用,任她去吧。 “坐在我腿上喝酒。”胖男人说。 “不,你替我喝我才坐。” “好,好我替你喝。” “哎呀!你弄疼我了,哈哈。” 单间里传出了甜甜娇滴滴的笑声和她耍赖不喝酒的说话声,笑嘻嘻的骂人声,看来那个胖男人,真的很喜欢她,愿意让她赖,愿意让她骂,愿意听她撒娇也愿意逗她开心。 淼淼打完电话回来,一脸兴奋,钻进房间里。不一会儿,她穿着一件淡蓝色低领弹力衫,一条宝石蓝色低腰弹力牛仔裤,隐约露出肚脐和后腰的曲沟,牛仔裤的右腿部是用亮片缝制的一朵大花,弹力绒衣和弹力牛仔裤把她的整个曲线完全勾勒出来,性感而青春。 “虹儿姐,帮我梳一个高高的马尾辫。”说完,她蹲在我面前,递给我一把木梳。 “今天怎么不涂口红?” “涂口红感觉老气,我今天打扮得青春靓丽些。” “不打扮你都够靓丽的了,这样一打扮想把谁迷死?” “你看那甜甜多抢眼。” “甜甜?她懒起来脸都不洗。你想向她学习?” “哈,干吗要向她学?她那点儿经验还是我教的呢!” “你长得美,又有经验,她们是应该向你学习。” “虽然要打扮得青春靓丽些,也不能素面朝天,假睫毛是要贴的,透明唇彩还是要涂的,否则给人的感觉是很憔悴的。” “你好厉害什么都懂。”我故意奉承。心里希望她越漂亮、越招引人越好。 “呵呵,这些都是从你的美容杂志上看来的。” 嘀——嘀,汽车的笛声。 “虹儿姐,我出去一下。”说完淼淼抓起她的化妆包就跑了出去。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钻进一辆黑色的汽车里走了。我看着那车影,怎么这样熟悉呢? 雨晴走过来,在我身边转了转,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我看着她,过完年回来,她变得成熟多了。 她向四周看了看,小声地问:淼淼走了? “是的,走了。” “是不是……”她抬眼睛看着我,话说了一半。 “不管她,有人问,就说她去亲戚家了。” “哦,姐,听说你家李叔叔要调走了,现在有信儿吗?” “调走?调到哪里去?” “你不知道吗?我是听客人说的。” “你们的消息总是比我快!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回头问问你姐夫。” “如果是,你应该阻止淼淼,这样容易坏事儿,如果传扬出去,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只要有客人来就好,管那么多干吗?” “如果传扬出去,酒店就会被误认为是不正经的地方,很多乡下的孩子就不敢来我们这里打工了,难道你不想长远把酒店开下去吗?” “这样说也是,但是和你李叔叔调走有什么关系呢?” “李叔叔在公安局,很多人让着你,我怕李叔叔离开公安局后我们的麻烦就会增多。” “虎走,虎威在,他怎么走也离不开公检法,放心吧,只要我们心态是正确的,别人的事情我们尽量不要管了,也管不了。” 雨晴点点头,去招待新来的客人。我又在吧台里用椅子搭成的床上躺下来。 “咣咣”的敲门声,我听见淼淼在叫我。我披上衣服去给她开门。 “轻点啊,我的大小姐!”我把门打开,看见淼淼兴奋地,满脸通红地,旋风一般的卷了进来。等我把门关好了,一辆汽车,亮起了车灯,一闪而过。我感觉那车里的人也很眼熟。“怎么才回来?”我不高兴地问。 “别生气,虹儿姐。”淼淼跑过来从我的身后拥抱住了我,一嘴酒气地说,并把她手里的一个塑料袋塞在我的手里,是羊肉串。 你去吃串了,我以为你去那个了呢。我看见羊肉串就不生气了,她不是走台就好。 “咯咯。里面有一只烤乳鸽,是你最喜欢吃的。” “你小声点儿,她们在睡觉呢。”我侧耳听听里面的屋子里没有声音。接着说:“你笑起来很好听的,以前感觉你是很忧伤的女孩。” “忧伤也是一种美啊!虹儿姐,人的性格是多变的,是复杂的,有一天你会变得很惆怅,而我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的开心。” “你又神仙了,小小年纪怎么都会给别人预测未来,就算命运是定格的,人是不一样的,思维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未来是未知的,不能断言的。” “道理我说不清楚,但是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你才说,小小年纪怎么都会给别人预测未来,那个‘都’字还包括谁?” “是……”我刚想把雨晴说出来,总觉得这样说是出卖,所以我就把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是雨晴吧,别人没有这个智慧。而且雨晴比你我都聪明着呢。” 淼淼坐在我的吧台里用椅子搭成的床上不想离开。 “不是。”我慌忙遮掩,并打开那个塑料袋,选了一串牛板筋放进嘴里。 “虹儿姐,问你一个问题。”淼淼干脆躺在了我的被窝里。 “说。”我用牙齿撕裂,咀嚼那烤得倍香儿的板筋。 “你喜欢叫床吗?” “嗯?”我差点儿把嘴里的牛板筋吐了出来。 “瞧你,孩子那样大了,还避讳这样的问题。” “哈,不是避讳,而是我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女孩子和我说这个问题。而且这个女孩子是一个睡美人。” 淼淼听我这样说,故意扇动了一下她那蓝色的,长长的纤维织成的假睫毛。左眼睛上的假睫毛上面的胶水已经脱落,一半假睫毛耷拉着,另一半还是贴在她的眼睑上。假睫毛离开了真睫毛,就像在眼睛那里趴着一条毛茸茸的虫子,而淼淼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翘起嘴唇向上吹气,吹得那毛茸茸的虫子轻轻地爬。 “那我就不走了,赖在这里了。”说着淼淼翻个儿身,一把拽下那个虫子,用她醉醺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你喝多少酒啊?在家怎么不这样卖命地喝,也不想帮我多赚点钱。” “说实在的,我很怕你的,虹儿姐,在家里不敢这样喝,怕你骂的。” “你怕我?你看我每天微笑着和别人说话,哪里让人害怕?” “咯咯,不是奉承你,你的微笑能杀死人。” “那我天天都对你们微笑,对客人微笑,你看哪个死了?” “会有死的,在日子的后头呢。” “谁会死,死也是被我的微笑迷死的。” “咯咯,被迷死和被杀死是一回事儿。” 淼淼看了看我,嗤着鼻子说:“虹儿姐不要耍赖,你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啊?”我有意回避,却也感兴趣,这个问题代表着成熟和女人的隐私。 “你喜欢叫床吗?”淼淼说完又兴奋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她一定是在猜想我将会怎么样回答他。 “哪个女人不会?”我还是不直接回答问题。 我被她色眯眯的眼神吸引,放松了自己和她调侃起来。并用手去撕乳鸽的大腿。 “咯咯。”淼淼坐了起来,“你能和我说这样的话题让我感觉我们很亲切的,以前我总是和晶晶说。”看来她今天是太兴奋,咯咯地笑个没完,和过去完全是两个人。 “呀,晶晶也不是处女?”我说完就后悔了,感觉自己的话太没有水平了,好像瞧不起人家似的。但是又没法解释,只好低头,撕下一只乳鸽大腿递给她。 “不。我吃过了,知道你喜欢吃烤得焦黄的乳鸽,才特意给你要的。”看来淼淼并没在意我才说的话。 “谢谢你!”我说完把乳鸽大腿放进自己的嘴里。 “你和老人住隔壁,你一定不敢大声叫床,憋着自己很难达到高潮,你想想,那憋着自己而不能发出声音,多难受。” “去你的,瞎说什么呢?”我看着她自我陶醉想象中没有阻止她,而是继续享受着嘴里油香的乳鸽肉。 “要是我一定大声叫,管他隔壁是公公还是婆婆,叫得痛快就好。” “哈,等你结婚的时候,让你和公公,婆婆,大伯子,小叔子住南北炕,看你还敢不敢叫。” “你想憋死我啊,我才不在乎呢,如果是那样我就天天给他们表演什么是爱,什么是性,然后我就天天叫得他们那玩意儿站起来,痒死他们。” “哈,小丫头好猖狂,你没有听说过,任在小叔子怀里坐,不在大伯子门前过,更何况你和公公婆婆住南北炕?” “咯咯,咯咯!”淼淼笑得开心。 “小声点儿,她们还睡得正香呢!” “虹儿姐。”淼淼压低了嗓门,鬼事事地叫我。 “什么?”我已经美美地吃完了乳鸽的大腿,正吧嗒着嘴,回味它的余香。 “你还记得张良吗?” “当然,怎么能忘记呢,他是蓝波的老公啊!” “张良说蓝波姐不会叫床,就会吭哧,吭哧地,像头死猪。” “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我有点气不公。 “咯咯。”淼淼笑而不答。而我的心已经明白了,从淼淼第一次来酒店时看蓝波的眼神,到淼淼挨打,蓝波不关心的态度,我想蓝波也许知道这件事儿,或者是感觉到了一些。 “那谁会?”我岔开自己的话。 “我会!咯咯,咯咯。”淼淼很得意地看着我。 “你?哈哈。”我想说你尝试过,但是总觉得这层窗户纸不应该由我捅破。忙改口说:“你学学,你是怎么叫的。” “不能教你,这是我的绝活儿。” “看你叫不叫!”我用一双油腻腻的手去抓她。 她“啊”的一声尖叫,然后躲开,坐起来咯咯,咯咯地笑个没完。 “你叫什么呀,像野猫似的。”甜甜在里屋里喊。 淼淼冲我抬了一下眉毛,挤了一下眼睛,小声地说:“瞧,我叫得是不是忒有魅力?不仅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 “哈哈。”我笑得差点儿把嘴里的美味吐出来。“哪个女人喜欢你?我?” “甜甜啊!你没有听见她在屋子里,像一只小母猫似的叫我吗?” “哎呀!淼淼,你今天怎么这样疯?笑死我了!”我笑呛了,把嘴里的乳鸽肉吐了出来,还弄得鼻子生疼。张口骂她:“该死的丫头!白瞎了我的乳鸽大腿!” “明天我再给你买回来一只,反正也不是我花钱,羊毛出在羊身上。” “好了,好了,不闹了,你快去睡觉吧!” “不睡,没有疯够呢!”也许是淼淼喝多了,也许她在借着酒劲儿释放着自己。 “你不睡,我要睡呢,我要做梦,想梦见你姐夫呢!”我也鬼尸尸地说。 “咯咯,咯咯,虹儿姐也那个了,咯咯,咯咯。”淼淼的笑声银铃般地响了起来。她抓起吧台上的塑料袋往里屋走,边走边说:“今天晚上你梦见的情景,明天一定要告诉我啊!” 淼淼跑进了里屋,顿时几个小丫头片子就疯成了一锅粥。有人把笤帚拿来给淼淼受孕,然后把枕头塞进淼淼的衣服里,把她扮成孕妇。说这是对“咯咯”淫笑的惩罚。年轻真好,我忽然感觉自己很老了,老得不喜欢想象了。 我躺下来,轻轻地呻吟一下,然后和淼淼说的话对比着,不禁笑了,看来自己也和蓝波一样差劲。 里屋的声音小了,她们在唆使雨晴到吧台来偷酒,雨晴开始不敢,怕我看见了骂她,但是又不想让自己背叛她们,犹犹豫豫的。我就轻轻地打起了呼噜,装作睡着了。 雨晴悄手悄脚地来到大厅,看着我想和我说话,我均匀地呼吸着,雨晴就大胆地拿了一瓶低度的白酒和几瓶啤酒,然后又悄手悄脚地回到里屋,她们一下子又兴奋起来,开始喝了起来。 我开始不敢睡,怕她们喝多了,但是我实在是因为白天折腾的,太疲惫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云松用车带我出去玩,在一个洁白的世界里,我们爬上了一个山冈,云松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说这里好美啊,但是有点冷,“是吗,虹儿,我不会让你冷的,你到我的怀里来吧”。我把头钻进了云松的怀里,他轻轻地抚摸着我,忽然我感觉身体下的雪地在下陷,我抓着云松不放,一声巨响,雪崩了,我们掉进了一个沟谷。“这里是黑瞎沟吗?”“是。”“那我们快跑吧,黑瞎子的舌头能舔死人的。”正说着,一只高大的狗熊向我们追过来,云松拽着我的手拼命地往前跑,跑着跑着我就跑不动了,后背被熊掌牢牢地抓住了,“云松!云松!”我拼命的喊。 “哈哈,虹儿姐,你真的梦见姐夫了?”我被淼淼推醒,我的右手还在使劲地抓着被子的一角,浑身湿漉漉的。 “去,我梦见黑瞎子了。” “别解释了,没有谁嫉妒你!” “你们少喝点儿,别喝多了。” “你别生气,姐,这酒钱我来付。”雨晴说。 “傻妹妹,姐姐那样爱钱?你们玩吧,千万不要喝多了,我睡觉了。”我拉了一下被子继续睡觉,她们看我不反对,干脆喝得痛快。等我再次从梦中醒来时,听见她们在酒店外面疯,不时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和猫叫的声音。 第10章 十你撵不走我的 三月的苏城,天气已经变得暖和,中午太阳出来的时候冰雪开始慢慢地融化了。而到了夜里,气温降了下来,地面就会被冻结成冰,北风吹过,把冰上的尘埃扬起,光滑如镜,可以照人。 公公因为快到退休的年龄,所以这次干部交流被派到一个很小的县城做了副职;老爸的年龄早已过了退休的年龄,自然是退居二线,老爸不甘寂寞,带着老妈去了省城,在道外区租了一套房子,开了家招待所。 第三批购房款催交,我翻出所有的存折,还差一万多元。 如果能让我晚两个月交就好了,那时候我的酒店能赚到一万元。但是我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借。 我正在吧台里郁闷,张腾飞和他的哥们进了酒店。 “几天不见你怎么瘦了?看来女人就应该在家养着,出来做点事儿,熬几天夜,人就不水灵了。” “女人都喜欢在家呆着。” “你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没有啊。”我笑着说,尽量遮盖住自己的郁闷。 “不开心?” “没有。我瘦了,你却是胖了。”看见了腾飞,我的心情好了许多。现在我们都控制着自己,把那份不应该有的感情放在了心里,彼此平静下来。 “我是属猪的,吃多了就胖。不过我想吃就吃,不管胖不胖。” “哈哈,看你们多好啊,每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发愁的事儿,而我们寻常百姓就不行了,整天为了钱发愁。” “你还愁钱?这生意不是一天比一天好吗?我可没想向你借钱。” “是啊,生意很好,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怎么了,购房款还没有凑够吗?” “是的。我在发愁呢。” “不要愁啊,女人开始发愁就开始老了。” “哈,没有办法的。” “你还缺多少?” “一万元。” “哦,这样,我现在兜里不够一万,你先和朋友借点,明天我给你送来,你再还给他们。” “那多不好啊,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哪个人会这样大方地借给我钱,而且是一万元,一个不小的数目。我感激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什么啊,也不是给你的,你怕什么?” “我不怕,你不怕我还不上,我还怕你借给我钱?”我笑着说,而且很开心。 “我不怕,你跑不了,苏城这样小,你能跑哪里去呢?再说了那么点儿钱值得你一跑吗?” “哈哈,没有准。两个月后我还给你。”心里想你给我我也不能要,男人的钱不是随便要的,花人家的钱,踏人家的情,回头怎么办?一旦人家有了要求,哪里跑?我决不会花男人的钱,也不白用他的钱,到时候给他点利息。 “哈哈,钱我还没有给你拿来呢,就先说还,你钟虹儿也是很讲究的人啊!” “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感动了,不说借不借。” “哈哈,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准备饭菜,我都要饿死了。” 雨晴正在认真地听我们的对话,忘记了问他们都来什么菜。我回到吧台里放那首《披着羊皮的狼》。 ……我真的好爱你我愿意改变自己/我愿意为你流浪在戈壁/只求你不要拒绝/不要离别不要给我风雪/我真的好爱你我愿意改变自己/我愿意为你背负一身羊皮/只求你让我靠近/让我爱你相偎相依…… 他好像也很沉醉这首歌的旋律,看着我笑了笑开始和他的朋友喝酒。我静静地坐在吧台里听着这首歌,感动着歌词里的爱情的滋味。忽然我感觉到我和腾飞之间就像这首歌,凄美无奈。我们都在爱着对方,却都把对方埋在了心里,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给别人看,给自己看。 我听着这首歌的时候心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怕腾飞看见,就躺在吧台里用椅子搭成的床上睡觉。正迷糊中,忽然有人用什么东西扰我的鼻孔。 “谁呀?”我以为是腾飞,一定是腾飞,我闭着眼睛不想睁开。美美地享受着这份刺痒。 “我是袁刚啊。” “谁?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闹?”我忽地坐了起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笑嘻嘻把几根头发丝在我的脸上绕来绕去。 “我是袁刚,社会上的。以前我进监狱,是你公公给我弄出来的。” “你怎么这样讨厌!你怎么到我吧台里了?你还想进监狱吗?”在我的意识里进过监狱的人就一定不是好人。 “叫你很多遍你也不醒,于是我就拔下三根头发,拧成线,搔你的鼻孔。”他毫无遮掩地描述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情。 “我不让他叫醒你,他非得叫。”雨晴在生气地说。 “你找我干吗?”我有点不耐烦。 “不干吗。外面的天很冷的,你的酒店里很暖和。”他说着想坐在我的身边并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移动了一下身体,离他远点。其实这个袁刚长得并不那样令人讨厌,大眼睛,双眼皮,高而挺直的鼻子。上身棉夹克,下身牛仔裤。虽然很普通,但是穿在他的身上还是很有味道的。他不错眼珠地看着我,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干吗,不要这样看我。” “我就要这样看你!看你还要钱吗?”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是吃饭还是唱歌?”我没好气的问。 “不吃饭也不唱歌。” “那你要干吗?离我吧台远点儿!”我真的生气了,吧台外面的腾飞还在,他要是看见了会怎么样想呢,一定会认为我不正经。 “嘻嘻,那我到吧台外面去。”他站起来,走出吧台,两只手趴在吧台上继续看着我。 这时候我的酒店里已经陆续上客人了。他就找了个角落不远不近地坐在我的身旁,有时忙不过来了,他就伸手去帮忙。 “这半夜三更的你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你老婆不找你吗?” “我没有老婆,我老婆跟人家跑了。” “你没有孩子吗?” “有啊。” “怎么不回家看孩子?都这样大的年纪了还在外面混?” “在我妈那。我一个人在哪里都睡觉,我今天不回去了。” “你,我真拿你没辙了,你不回去,你睡在哪里啊,我这里可没有你睡觉的地方,你还是快走吧。” “不走了,我今天就睡在这里。”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不走报110!” “110来能怎么样,大不了去拘留所睡一个晚上,睡醒了我还来。” “你走吧,我求你了,你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你趴在吧台上别人还以为你是家里人呢。” “那好啊,我愿意做你的家里人。” “去,你是谁呀,这样大的脸?” “我是袁刚啊!我告诉你很多遍了,也不记住,就这个记性还当老板呢!” “去!气死我了,我给我老公打电话。” “你愿意给谁打就给谁打,我也没对你怎么样。” 我想我是赶不走他了,就到吧台外面和别的客人聊,他就走进吧台,给我叠好被子,铺平枕头。然后看着我和别人说话。 腾飞走到我身边:“他是谁,干吗要缠着你?” “我不知道啊,他说他叫袁刚,以前进过监狱,是我公公给他弄出来的。” “哈哈,我以为你泡的小白脸呢!你要是被这样的人缠住了,你就完了。”腾飞说完转身走了。 我气得半死,跑回吧台里继续撵那个人走。“你赶紧走吧,你在我这里呆着,算什么?” “算什么都行,你这屋子很热乎的,气氛也好。” “但是你在我这里呆着,别人会误会的,你赶紧走吧!” “服务员,啤酒。”有人叫。 “来了。”袁刚嗖的一下跳下椅子,到啤酒箱子里,拿了啤酒给那人送过去。 腾飞投过来一个不信任我的眼神。气死我了,这个该死的家伙,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老板娘买单!”腾飞站起来和他的朋友一起走到了吧台。今天是他的朋友结账。 “今天的账不用付了,让老板娘记在我的账上,以后我一起来算。”腾飞站在那人的身边说。 “你不用算了,记在腾飞的账上就好了。”我没有去收腾飞朋友的钱,以前他总是多给我钱的,今天他能这样说,我怎么也要给他的面子,再说,百八十块的不是钱,就是这次的钱,以后腾飞不给,我也不会要的,因为,很难还他的人情的,我总觉得我欠他的情。 “以后你们就到这里来消费就好,明天我在这里立个账户。你们尽管来吃来玩。”腾飞说着用眼睛看在一旁坐着的袁刚。 这个该死的袁刚,你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这个时候来,而且,我还解释不清楚。我感觉自己很委屈,还要装成笑脸,我想我今天的微笑是最难看的。 送走了腾飞,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回到吧台里摔本,摔笔,嘴里还不停地骂:“你这个讨厌鬼,你怎么就不走呢,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袁刚好像听不见我在骂他,他跑去帮雨晴收拾桌子。直到半夜,酒店里没有一个客人了,他才说回家。听说他要走,我赶紧把门开得大大的,等他出去了,立即关上门,并紧紧地锁好。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第二天一大早,袁刚又来了,还是在我的身前身后地转。不管我怎样对他,他就像没有感觉似的,而且不站脚地听雨晴她们使唤,如果惹雨晴她们生气了,他就会跑到食杂店买一些小食品去哄她们。慢慢地,雨晴她们都不讨厌他了。 甜甜的那个客人,就是长得像猪八戒的那个胖男人,也是一大早就来,最近他也整天地往酒店里钻,整天哄着甜甜和他疯,也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会这样有时间。 不过,猪八戒每次来都要带一个朋友,而且每次来都要坐吧台旁边和我说说话,谈谈生意的问题了,谈谈人和人之间的交际了,他建议我去省城去做生意,说那里有发展。而我摇摇头,我不能离开家啊,我不能和云松过两地分居的生活,那样我就会失去这个家的,因为我们都太年轻了,经不起风吹雨打。 袁刚手指上戴了一个很大的金戒指,他看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把戒指摘下来给我,让我试一试。我戴在中指上正好,说这个戒指不错,然后摘下来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了,说那戒指他已经给我了。 “我怎么能随便要男人的戒指?” “你当我不是男人不就得了!” “如果我没有结婚就要这个戒指了,但是我结婚了,我就不能要你的戒指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不要了,我已经给你了,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我不知道帮你做什么。” “那也不能随便地给人家戒指啊,戒指是定情物。” “反正我不要了,我给你了。” 我没有办法,只好把戒指放在吧台上,说丢了不负责。 “我这个戒指不是假的,好赖不济也值两千。” “就是它太值钱了,所以我不能要啊,你还是快拿起来吧,弄丢了对谁都不好。” “给你了!” “你不拿起来,我就不让你在酒店里呆着了,我会想办法给你弄走。” “好,好,那我自己戴上。”于是他乐呵呵地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说话算数,以后不许撵我了。” 我笑着摇头。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天。腾飞没有给我送钱来,我想可能是他说说而已,或者是他看见袁刚的样子生气了,才不把钱借给我了。于是我又开始生袁刚的气,怎么瞅他都不顺眼。 很多常来的客人看见他都禁鼻子,对他很反感,说我的酒店什么都很好,就是整这样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里,实在是让人不舒服。我只好赔人家笑脸说我就去撵他走。但是我怎么撵他,他就是不走,像个贴树皮似的赖在酒店里。 袁刚在我这里呆着,也不是没有好处,刚才酒店里来了几个小地痞吃了饭不给钱,他就一身正气地站在他们跟前,说自己是袁刚,酒店是他亲戚开的,于是那些小地痞就乖乖地付了钱,并说以后再也不来这里闹事儿了。 袁刚为酒店做了一件好事,自觉身价提高了,他让我在吧台里躺着,说他会用心来照顾酒店,照顾雨晴他们。 可是这个袁刚总是看不出个眉眼高低,不知道自己的具体身份,总是惹客人生气。 晚上,来了一伙不熟悉的人。他们看上去很阔气。而袁刚看今天的客人多就兴奋了起来,在替我给客人倒茶水的时候,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吵了起来。 “你能不能小心点儿。”那个脖子上戴着一条粗大的项链的人说。 “我也没有碰到你,小心什么?” “我看你找揍!”那个戴项链的人嘴里骂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我没有任何表态,心里想揍他才好呢,正好出口气。 那个脖子上戴金链子的男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因为每天来酒店的人太多了,很多人的名字和长相我都记不住。 金项链走过来问袁刚是谁,干吗要呆在酒店里。我就把我赶不走袁刚的事情跟他说了。他边听我说,边点头,边脱下皮夹克递给和他一起来的那几个人,并摘下他手上的金手链和脖子上的金项链,放在我的手上,然后把名牌衬衫也给脱下了,光着膀子。我没有猜出他要做什么,但是感觉很不对头,忙示意袁刚赶紧走。袁刚看我给他使眼神,一个劲儿地傻笑还对我说:“你别介意,这个人可能是神经病。” 他还没有说完,金项链已经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胸前的衣服,然后使劲地向门外拉,袁刚就被拉倒了,他本能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有站稳,和金项链一起来的那几个人就一人一脚把袁刚当成了皮球踹来踹去,袁刚个子不矮但却很单薄,可能是在监狱里呆久了,身体发虚。而金项链和他那几个朋友个个虎背熊腰,拳头像铁疙瘩似的。砸在哪里哪里发青。我看得目瞪口呆,后悔刚才“告状”,没有把事情压下来,现在我又担心那个人把袁刚打坏了,怎么办呢?我的脑海里迅速地拟定几个方案。找人说情,实在不行,我就不要自己的面子了,决不能让他把袁刚打得不能出屋…… 我走到那个替金项链拿衣服的那个人身边。 “哥,你让他停下来吧,你看再打下去就把袁刚打坏了。” 那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下抱着脑袋的袁刚说:“没有事儿的,明天给这个穷鬼几个钱就行了。” “听说他的哥哥袁奎在社会上是很有名气的,你们还是别打他了,你们这么多人,一人一脚也真够他受的,教训教训他就行了,你说呢?” “哦,他是袁奎的弟弟啊,怪不得这样咋咋呼呼的。” “给我个面子吧,一会儿我请你们喝酒,就是把他打死在我的酒店里对你们对我都没有好处,你说呢?” 那个人看着地下滚来滚去的袁刚没有叫停的意思,而此时的袁刚已经被打得鼻子流血,口吐白沫了。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忽然间来了同情心,感觉他们是仗着自己有钱才打袁刚的,并且后悔向那个人的祈求,一种冲动让我大喊一声:“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金项链把抬起来的拳头放下了,气汹汹地骂:“你他妈记着,我叫王之志,明天让你哥去找我。” 原来这个金项链是认识袁刚的,而且也认识袁刚的哥哥袁奎。 金项链把两只手互相拍了拍,然后弹了弹裤子上的灰,从他朋友那里接过自己的名牌衬衫穿好,我赶紧把替他保存的金项链和金手链递给他。他一边戴一边向我解释:“我本来想把他拽到门外面揍他的,但是这小子拼命了,不让自己被拖出去,屋子给你弄得很乱,一会儿你让服务员收拾一下吧。” “没关系的,我怕你把他打坏了,才大声喊的,你也不要生气。”心想,这个人也算是讲道理,给我面子。都是神仙啊,我哪路人也惹不起。 “我们走了,下次再来吃。如果这小子还赖在你这里不走,你给我打电话,我还来收拾他。” 我忙点头送他们出门。 等金项链他们走后,我回头看袁刚,他已经被雨晴她们扶起来,坐在一张椅子上。袁刚的衣服被踢开了几道口子,脸上还有一块粘了灰的鞋印,他的脸色煞白,鼻子里和嘴巴里还在流血,他勉强地坐在椅子上,看来他的腰部被踢坏了,不敢着实坐着,他的衣服上沾粘着他才吐出来的白沫子,散发着很难闻的味道。甜甜她们嫌他脏,都躲到里面的屋子里了,我找来餐巾纸和凉水,给他擦鼻血和他衣服上的脏物。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我。 “给你使眼神儿,你也不走,真是个傻瓜!” 等我给他擦干净了,他就又把手指上的那个大金戒指摘下来,递给我。 “我不要你的戒指!你赶紧回家吧,在我这里不安全!我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说不上什么时候还会挨揍!” “一会儿,我就走,这个给你吧,这是我惟一值钱的东西。” “我不要,我虽然没有金戒指,但是我的条件比你好,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没有家。在这里我很开心,我很愿意在这里,看着你。” “你是不有病啊,看我能当饭吃?” “能,看你我可以不吃饭。”他苦笑一下,然后用手去捂腰。 “你的腰很疼吗,这样吧我给打个车,你告诉司机你家的住址。” “等一下,我再坐一会儿。” “傻瓜,真拿你没辙。” “我愿意挨打,只要你高兴!”他还在笑。 “你还笑,怎么不打死你!”我想哭。 “你舍不得啊!你才不是不让他们打了吗?他们听你的。”他依然痴痴地看着我,依然微笑着。 “傻瓜!”我抿起了嘴巴要哭出来了。 “好了,我要去我哥家,明天有他们好看的。” 我站起来,跑到门口给他打车,然后扶他上了车,他在关车门的时候说:“我能活着,我还来,你撵不走我的。” 我站在门口无言以对。直到看着他消失才进屋,让大家把屋子里收拾了,然后正常营业。 “嘀嘀,嘀嘀,”汽车的声音,我赶紧到门口去看,是腾飞的黑色的奥迪。 “雨晴你去看看。”我叫雨晴去,自己躲了起来。 雨晴跑过去,又跑了回来。“姐,张哥叫你去。” 我已经被刚才的事情弄得魂不守舍。但是是腾飞叫我,我还是要过去的。 腾飞打开车门让我上车。我犹豫了,要是他给我拉跑了怎么办,那不是不想犯错误也得犯错误了吗?不能上车,还是在外面安全。 “进屋吧,外面冷。” “你上来吧,我和你说几句话。” “我,我不好意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单独和别的男人独处过。” “我能给你拉跑不是?上来吧。” 我笑了笑,钻进了他的汽车。名牌车坐着就是舒服,以前我经常坐爸爸的车,但那是大吉普,和这车比,差老远了。 “有事儿吗?” “给你钱,你忘记了?”腾飞说着从他的西服兜里掏出一捆钱。 “谢谢你。”我接过钱,热乎乎的,带有腾飞的体温。 “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刚才袁刚挨打了。” “袁刚是谁?” “就是那天你看见的那个男的。” “好啊,他早晚要挨打的,没有人打他,我还想打他呢!” “其实是我唆使那个人打他,如果我不把他的情况告诉别人,或者包容一点他,他就不会被人打的。” “哈哈,你是在受良心谴责,怪不得这样不高兴。” “是的,我其实很讨厌他,但是他挨打的样子很可怜。”我只能告诉他这些,不能把他给我金戒指的事情告诉他,虽然我什么都想对他说。 “好了,你这样做没有必要,他毕竟影响了你做生意,他挨打也不是你的错,你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看你。” “谢谢你,我会很快把钱还给你的。” “不急的,如果你能挣来钱就还给我,挣不来我就不要了,别难为了自己。” “嗯,我不会花别人的钱的,我会还给你的。” “哦,还有一件事儿。” “说吧,什么事情?” “我媳妇听说我回来就往酒店里跑,想来看看酒店是什么样的,也想认识你。” “那好啊,我会欢迎她的。” “你别说这钱的事儿,好吗?” “嗯,知道了。” “那你下去吧,一会儿你老公看见你坐在我的车子里又会和你发脾气了。” “呵呵。”我装作不可能的样子笑了笑,下了车,然后毕恭毕敬地看着他把车开走。 雨晴一直趴在酒店的门玻璃上看着我。 “你怕我让人给拉跑了吗?” “是,但是他不能把你拉跑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后面有个绳子在拴着你。” “谁,是你吗?” “不是,你的女儿。” “去,你把问题搞得那样严重。小孩不大,脑子里想什么呢?” “姐,那以后我不说了。”雨晴去了里屋,我还是无精打采地,坐着,站着都不舒服。脑子里都是袁刚挨打的镜头,傻瓜!我自言自语地骂他。躺在吧台里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想什么呢?”酒柜上玻璃镜子里的我懒洋洋地问。 “想我怎么这样笨,我今天的事情处理得不好。” “你还真心疼袁刚挨打?” “也不全是,我很纳闷儿,那个戴金项链的人为什么要打他呢?袁刚并没有惹他。” “这个年头就是这样,谁管那些啊,自己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也是我没有安好心,否则袁刚就不会挨打。” “你到底在后悔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郁闷。” “你这个人也真是的,如果这样下去,酒店没有开怎么样,你却变成老太婆了。事情都过去了,还在想这些,你累不累啊?” “累,我现在想哭。你说我图个什么呢?挣命似的要自己买房子住。听说公公的别墅盖得特别漂亮。” “那你就退了房款回去和他们一起住。” “不行的,我已经决定自己买房子自己住了干吗要回去和他们住呢?自己住有自己住的好处的。” “那你就高兴点儿,整天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事儿啊!” “明天就会好的。” “明天真的就会好吗?” 那天一大早单位就来了电话,让我把没交的房款交到单位去。我到银行支出所有的钱,然后和腾飞送来的钱放到一起,去了单位。 回到单位,有一种亲切感,同事们都围着我问酒店的生意好不好,还说单位领导要找我谈谈呢。想找我回来上班,单位的材料没有人给他写,自己写又累,而且换了几个文书都不行,写的东西都很差劲。 我不能回来的,我一天基本上能赚一个月的工资钱,我回来做什么呢?做经理吗?你看等我熬到经理的时候得多少年啊,还不如做点儿自己的事情实惠。同事们都很羡慕我,我感觉也很自豪的。 我正在单位里炫耀着自己,雨晴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女人来酒店找我,让我回酒店。我猜想这个女人可能就是腾飞的妻子,忙收好票据,问了什么时候能住进新房,立即回酒店。 “你好,欢迎您的光临!”我一进屋,见到那个女人就打招呼,脸上挂着热情的微笑。 “你也好,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菜?”女人轻声细语。 “有女人喜欢吃的‘脆皮甜鲤’‘脆皮倭瓜’。”我一边给她介绍一边把菜谱递给她,并仔细地打量她。 女人看上去和腾飞的年龄差不多。她把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疏散的眉毛没有修饰,却用黑色纹眉液在眉毛中间刺了一条假眉毛,那眉毛就像两条长得不一样的虫子趴在眉骨上。苏城这几年时兴纹眉,纹眼线,但是美容师的手把太次了,简直就是毁容,如果我做美容师,一定会比她们强,最起码我知道什么是美。女人的眼线也是用黑色纹的,宽宽的,有点发蓝。不过因为她的眼睛很漂亮,所以看上去倒也很精神。鼻子小小的,很有女人味儿。最漂亮的是她的嘴,嘴唇薄薄地微微上翘,让人一看就很爱怜的那种。 女人穿的是褐色皮风衣。褐色的毛领和衣袖。大掐腰勾勒着她的曲线,个子不是很高,但是气质不错,给人的感觉很贤惠的。 我打量她,她也打量我,一头褐色的,垂直的长发自然的垂到我的肩上,眉毛修剪得很细,并用褐色的眉笔高高地把眉挑了起来。贴了黑色网状假睫毛,并用褐色的眼影勾勒了上眼线,没有施粉,而直接涂了褐色的唇膏。所以给人的感觉是成熟的。我的衣服很普通,是一件普通的白色带有褐色花纹的呢子大衣,那时候皮风衣才三五千元一件,我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的。 “你很漂亮。”她说。 “你也很漂亮。”我微笑着说。 “我家腾飞说你这里做的菜好吃,我想要两盘给孩子带回去。”女人依然用柔和的语调和我说话。 “你按照菜谱来点吧,选你喜欢吃的,我让师傅给你好好地做。”我想学她轻声轻语地说话,但是我这个大嗓门不学倒好,一学却显得不自然了。发出来的声音特别难听。 “就你才说的那两个菜吧。”她说完开始打量着我的酒店,并把她的眼神停留在淼淼的身上。 “你的酒店带小姐?”她收回眼神儿。 “是的。”我没有遮掩,而是大大方方地看着她回答。 “你家的小姐走台吗?”她压低了声音问。 “不走台。” “真的吗?” “真的。”我微笑着回答。原来女人来的目的是这个。我似乎有石头落地的感觉,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 “菜好了。”雨晴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 “你们酒店的女孩子都很漂亮。”女人说。 “是的,我很喜欢她们。” “我怎么把这些菜带回去呢?” “用塑料袋吧,那样方便些。” “好。”女人也如释重负的拿着那两道菜,乐呵呵地回家了。 “她是张哥的老婆啊,挺年轻的。”甜甜看着女人的背影说。 “不会化妆,白瞎了那些名牌化妆品!”淼淼在旁边一脸心疼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她用的化妆品都是名牌?” “呵呵,是张哥说的。”淼淼感觉自己说走了嘴。忙解释:“我陪他的朋友时候,在酒桌上听张哥说的。” 每当我遇见这样的尴尬时候,一般是不会往下接话的,因为我不想和任何人发生不愉快而引起难堪。 我不知道淼淼具体都和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因为与我无关,与酒店无关。就是淼淼和腾飞之间有什么关系,也与我无关啊,我是什么人,哪里有权利去管人家的事儿。我的事情就是把酒店经营好,能给自己赚点儿钱,别无他求。淼淼看我不是很高兴,就遛一边拿着小镜子化妆。而我最喜欢的就是躺在吧台里的、用椅子搭成的床上,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日子有时候是很糟糕的。特别是今天这阴森森的鬼天气真叫人郁闷。 “姐,你快来看,那个袁刚来了。” “什么?他不是被打得很重吗?怎么会来呢?” “不信你看,他正从出租车上下来!” 我冲到门口,看那个瘦瘦的袁刚一手扶着腰,一手掏钱给司机。 本来才还惦记他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可是现在看见他气又不打一处来,这个傻瓜加笨蛋,怎么这么没脸。 袁刚从上到下换了行头,新衣服让他看上去挺精神的,但是他的脸色依然苍白没有血色。 “你怎么又来了?”我没有好气的说。 “嘻嘻。”他也不说什么就是跟在我的屁股后笑。 “你烦不烦人啊!” “嘻嘻。” 我坐到吧台里,他也跟到吧台里。 “你真好像是个精神病!” “是,给你这个。”他想摘下手上的戒指。 “我不要!我说过很多遍了!”我的声音可能是太大了,所以他停止了去摘手中的戒指,愣愣地看着我。然后把手放到衣兜里,半天掏出一只烟。 “能给我个火吗?” 我打开吧台里的抽屉,甩给他一只打火机。“你伤得怎么样?怎么不在家休息?” “我没有家,我明天就走了。”他说得有气无力。 “你去哪里?”我总感觉他这个人很可怜。 “我哥给我联系一家私企,做保安。” “苏城吗?” “不是,苏城没有这样大的企业,是齐齐哈尔。” “哦,那样也好,你这身衣服很帅气。”我无话找话。 “是吗?”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喜悦。 “我哥要用钱,所以我的钱都给我哥了,我只留五百元钱买了这些衣服。” “哦,你哥怎么能要你的钱?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也没有钱,本来我想用那些钱给你买条金项链的,但是都给我哥了,我就没有钱了。”他说话的时候看着他新买的皮鞋。 “哈,买什么我也不会要的,我没有理由随意要别人的东西。” “我总感觉欠你家的情,来到你这里有一种亲切感,你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公公我还得在监狱里呆一年,是他给我做的担保,我才提前释放,而且他没有收我一分钱。” “这份感激你不应该送到我这里来,你应该给我公公,他现在在外县工作。” “我知道他也快退休了。社会就是这样,人走茶凉。” “呵呵,也不都是啊,最起码你还记得当年啊!” “怎么能忘呢?” 他用眼睛看着我,还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 “明天几点走?” “起早就走。” “那你还不回家,看看孩子,看看老妈?别在我这里磨蹭了,回家吧!” “呵呵,以后你想撵我都找不到人了,我走了。” “慢点走。我让雨晴给你打车。” 袁刚走了,而且再也没回苏城。 袁刚被打的第二天那个金项链和他的朋友们来了,他们说袁刚的腰被踢坏了,袁奎也不像想象中那样厉害,在钱的面前人都是矮的。金项链说,他给了袁刚三千元钱,这件事情也就了断了。 也许是本性难移,或者说他就那个命,袁刚本想在齐齐哈尔好好干点事儿,多挣点钱回来,可一到那里又混入社会,因打群架而被捕,再次入狱。后来听说他在监狱里得了病,死在监狱里。也有人说他是在监狱里让人打死的。而他死前说,他惟一的遗憾是我没有收下他的戒指。